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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1章

    替我除了陆云合……

    呵!结果却是她为了陆云合除了他。

    陆云阙望着在他怀中睡得香甜的小王妃, 真恨不得掐死她。

    小疯子,你若记得前世之事,可还能在我怀中睡得安稳?

    前世, 她没有答应他的蛊惑。口口声声说着爱他,要同他在一起,却不愿除掉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最大阻碍。

    她说,陆云合未曾苛待她,罪不至死。

    那么, 他就该死了?

    他伸手触碰她娇嫩的脸颊, 她似是不满意地避开, 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一旁,睡饱的小团团醒过来, 扑扑翅膀飞到陆云阙手上, 低头嗅了嗅,抬头, 很是不满意地对着他叫唤两声,还踩了他两脚。

    没吃的, 不高兴。

    陆云阙勾了勾唇:“别贪吃。”

    小妖精邀请他一起看书,他虽然意动, 却并未理睬她。他知道, 她每次贴近他都带有目的。

    果不其然, 见他不配合,她便急了, 忸忸怩怩扯着他的袖子说不能让团团饿着。

    当她知道团团可以半个月不进食,便立马歇了同他一起看书的念头, 把书遮得严严实实, 自己睡觉了。

    翻脸之快, 和前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团团“叽叽”叫了两声,失望地扑着翅膀飞出去了。

    陆云阙勾起尹莲曦的下巴,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才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怎么可以不喜欢我?谁许的?”他在她的耳边轻声问。

    前世的事情,每天晚上都会在梦中重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到的越来越多。

    没想到,陆云合的侍药太监竟会和皇后勾结在一起对付莲儿,他们前世究竟做了什么?可有得逞?

    墨域,木夫人的师弟,又怎会去宫里做太监?上次虽是匆匆一瞥,但他能感觉那人不是良善之辈。看来,也该盯好了。

    *

    在尹府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半个月就快过去了,这几日尹莲曦看向陆云阙的眼神日渐娇柔,其中之意不言自明。

    这一次,陆云阙自不会再理她。

    “夫君,夫君!”在屋子里侍弄花草的尹莲曦突然欣喜地叫了起来,捧着一个花盆跑到了他的面前,“夫君你看,发芽了!”

    团团带回来的种子发芽了,几簇绿色的小芽从泥土里冒出来,稚嫩可爱。

    “嗯,不错。”正在茶榻上自斟自饮、自我对弈的陆云阙看了一眼,夸了一句,目光又回到棋盘上。

    “夫君,”尹莲曦捧着花盆挤到他身后,脑袋靠在他的后背,软软说道,“种子刚发芽,还娇嫩着呢,要是随意搬动的话,保不准它就死啦,所以……我们要不要……”

    她话说了一半,陆云阙主动接了去:“要不要再多住一阵?”

    “嗯嗯!若能多住一阵,自然是最好不过。”

    “好。”陆云阙点头,“莲儿自己去同祖母说。”

    尹莲曦小脸瞬间垮下:“祖母怎么可能听我的嘛。”祖母早就交代过她,十五日一到赶紧回燕王府,一天也不准再耽搁。

    她若去说,定会被祖母训斥。

    “既然如此,那莲儿到时还是乖乖随我回王府吧。”他伸手将她揽到怀中,看着黯然失落的她,笑了,“打扮一下,今日同你兄姐出去吃饭。”

    “啊?”尹莲曦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吃饭?去那里吃饭?”

    “叨扰这么久,理应设宴感谢,为夫做东,在祝雅轩定了座位,等下我们一起过去。”

    “好啊。”尹莲曦高兴地点头。

    她知道祝雅轩,那是王公贵族们都喜欢去的地方,不但菜品口味一流,而且还有玲珑乐坊的乐师过来弹唱。

    玲珑乐坊是京城最大的乐坊,里面的乐师都是经过层层选拔、万里挑一的人才,精通音律,自幼开始学习乐理和技巧。皇亲国戚们举办大型宴会时,少不了邀请玲珑乐坊的乐师前来表演助兴。

    尹莲曦随哥哥姐姐去过几回,很喜欢里面的菜肴,也很喜欢看技艺精巧的乐师弹唱。

    中午时分,陆云阙一行人到达祝雅轩,祝雅轩的茂掌柜亲自迎接,把他们安排到二楼视角最好的雅座。

    “燕王殿下,王妃娘娘,尹大公子,尹大小姐,想吃什么尽管点,这一顿我请客!”茂掌柜四十上下的年纪,是个又高又白的胖子,天生一张笑脸,让人看了也不觉想笑。

    “茂掌柜,你这么说的话,我今儿可一定要把你家的特色菜吃个遍!”尹兰姝笑道。

    茂掌柜笑成眯眯眼:“好好好,尹大小姐若是吃得满意,可得常来捧场,让小店蓬荜生辉!”

    “少来!你这儿的位置可难订了,今日若不是占了燕王殿下的光,我怕是连位置都订不着。”

    这倒是实话,祝雅轩的位置都要提前预定,若是没点身份地位,订到十天半个月后是常事。

    “我这就交代下去,以后尹大小姐若是过来,保准第一时间给您安排最好的位置!”燕王殿下的妻姨,怎能不招待好了。

    尹兰姝拍着手笑了:“看来还是燕王殿下的面子大,我可记下了!”

    坐在她下手的尹莲曦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你来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知道知道!”

    陆云阙看向茂掌柜,道:“招牌菜你看着上,甜点可以多来几样,酒用果酒即可。”

    “好好好!诸位贵人稍等,这就安排下去!”

    等待的时间,姐妹俩吃着小点心聊天,陆云阙和尹竹南则谈论些无关紧要的政事。

    “姐姐,今日来弹唱的是玲珑乐坊的成槿姑娘,我听说她弹琵琶是一绝。”琵琶声起,尹莲曦的位置视野好,一眼就看到了楼下戏台上弹唱的人。

    玲珑乐坊有十大金牌乐师,成槿虽排名最末,但她生得妩媚撩人、风情万种,是京城豪门公子们公认的梦中情人。

    尹兰姝回头看了一眼,“哦”了一声:“长得挺好。”她对歌舞乐曲之类不感兴趣,因此只看一眼便继续专心剥瓜子了。

    尹莲曦津津有味地听着,目不转睛,直到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台前坐下,连忙激动地晃着尹兰姝的手臂,说道:“姐姐,姐姐,沈公子,是沈公子!”

    “啊?”尹兰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她的那个未婚夫,她微微一怔,收回视线,面颊浮上红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们喊沈公子也上来坐吧!”尹莲曦热心地提议。

    “咳咳……”

    陆云阙干咳两声,尹竹南立刻会意,阻止道:“莲儿,烨恒身边有人作陪,不要打扰他了。”

    “哦,好吧。”尹莲曦偷偷看了陆云阙一眼,看出他并不愿意让沈公子上来,再加上沈公子身边确实有人,她便也不说什么了。

    前菜陆续上来,尹莲曦一边吃一边分心去看楼下,渐渐的,她发现了不对,眸光一抬,她发现姐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

    沈烨恒没想到,今日竟会有这样的艳福。

    一曲琵琶结束,余音绕梁。美丽妖娆的成槿姑娘袅袅娜娜走下台,径直走到沈烨恒面前,盈盈一笑:“妾身可否向沈公子讨杯酒喝?”

    声音娇柔,似要滴出水来。

    沈烨恒只觉浑身酥麻,面上却仍是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道:“成槿姑娘开口,恭敬不如从命。”他亲自拿过一个空酒杯,斟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

    成槿娇声“嗯……”了下,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道:“不是这样喝,沈公子可真是不解风情呢。”

    说着,她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白皙的玉手拎过酒壶,在他的酒杯里倒了些酒,执杯,轻抿一口,凑近了他的唇。

    美人在怀,沈烨恒早已心猿意马,又见美人樱唇赠酒,更是情难自禁。

    “沈兄,成槿姑娘赠酒,还不快接。让美人久等,可不是君子所为。”一旁的友人不忘起哄。

    周围也响起哄闹的声音。

    沈烨恒脑子晕涛涛,张开了嘴,清澄佳酿从成槿口中悉数落到他的口中,他喉结滚了滚,美酒下肚,意犹未尽。

    “沈公子,滋味如何?”成槿掏出帕子为他擦了擦嘴角,媚眼看他,娇滴滴地问。

    “成槿姑娘的滋味……极好。”沈烨恒双臂环住她的腰,正要一亲芳泽,身后一道爆喝响起。

    “姓沈的,又是你!又来跟老子抢女人!”

    沈烨恒回头看到来人,一个头两个大:“赵桐,怎么又是你!”上回在聚仙楼时他们便打了一回,他已经被父亲训斥了,这回又来?

    他倒是不怕赵桐,赵桐拳脚功夫不如他,但他身后那个……他看了眼双手环抱站立在赵桐身后、面色黑沉宛如罗刹的冯贯之,忍不住发怵。

    这个人打架不要命,招招狠辣,他有些禁不住。

    赵桐目光落到成槿身上,一脸恼怒:“还在这渣滓腿上坐着,还不滚过来!”

    成槿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抱住了沈烨恒:“沈公子救我,妾身害怕!”

    美人如此哀怜惧怕的求救,沈烨恒哪能置之不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成槿姑娘放心,我自会护你周全。”说着,他站起身,将她护到身后,和赵桐对峙,“成槿姑娘是祝雅轩请来的乐师,你这般不客气,是想被请出去吗?”

    “废什么话,老子看上她了,老子就看不惯你这披着人皮的渣滓祸害女人!”赵桐理直气壮,对着他身后的成槿喊道,“你这蠢女人,这小白脸可不是个好货,老子在醉烟阁的相好被他玩得半条命都没了,你要是同他在一起,早晚也得被他玩死!”

    成槿颤巍巍露出半个头:“沈公子,他说的可是真的?”

    沈烨恒气极:“赵桐你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你非要跟我过不去,败坏我的名声!成槿姑娘你千万别信他,他是在污蔑我!”

    “老子污蔑你?你也配!”赵桐唾了一声,摩拳擦掌,“明明已经有了未婚妻,还在外头寻花问柳,勾三搭四,若是让你那未婚妻知晓,也不会要你这么个烂人吧?”

    沈烨恒心里一咯噔,显然也是忌惮的,但他再一想,他平素行事小心,除了和赵桐打架那次,并没留下任何把柄,所以他没必要受他威胁。至于今日之事,是成槿自愿贴上来的,他不过是没有拒绝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两年,他一直把尹兰姝那小丫头哄得很好,对她也有几分真心,等明年把她娶进门,娇妻在侧,他自然也没必要找别的女人。

    思及此,他镇定下来,反唇相讥:“赵桐,管好你自己,别一天到晚像只欲求不满的疯狗一样逮谁咬谁。我和我的兰儿情比金坚,不是你三言两语就破坏得了的。”

    “情比金坚?”一道愤怒的声音在沈烨恒身后响起,“你喝着别的女人的口水,敢说跟本大小姐情比金坚?你怎么不去死!”

    作者有话说:

    周六周日三更。本章留评抽一个大红包,祝大家端午节快乐,幸福和美!

    ◉ 第42章

    听到那个声音, 沈烨恒大受惊吓,匆忙回头,却被人从后面一脚踢飞出去, 差点就撞赵桐身上。

    赵桐机灵,往边上一躲,沈烨恒便直直撞向冯贯之,结果被他像皮球一样一脚踢飞出去,“砰”一声, 把一张桌子撞得四分五裂。

    周遭的客人受惊, 都躲得远了些, 却又好奇地看过来,没人想走。

    “姐姐……”

    跟着尹兰姝下楼的尹莲曦小声唤着她想要上前, 却被陆云阙拉住, 搂到了怀中。

    “她不会希望你现在过去。”他在她耳边说道。

    尹莲曦乖乖站在原地,看着又气又恨的姐姐, 心里难过极了。

    沈公子怎么可以那样呢?姐姐那么喜欢他,他怎么可以和别的女子不清不楚, 做出那样的事情?

    “小姑娘,垃圾不要随便丢, 费腿。”冯贯之装模作样地踢了踢腿, 拍了拍衣袖, 像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皱眉, 嫌恶地说了一句。

    尹兰姝没有理会他,死死盯着沈烨恒, 恨不得将其抽筋拔骨。

    “兰儿, 兰儿, 你听我解释!”摔得鼻青脸肿的沈烨恒狼狈地爬起来就要冲到她面前,却被尹竹南拦住了。

    尹竹南冷冷看着他,道:“沈公子有什么话回去对你父亲说吧,我们尹家也会重新考虑沈公子和我家兰儿的这桩婚事。”

    “不,不不!”沈烨恒急了,看向尹兰姝,卑微求道,“兰儿,都是误会,你给我一个机会跟你解释。我们这么多年感情,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垃圾,本大小姐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一想起方才的情景,她只想吐,亏她以为他是一个正直端方的君子,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令人作呕的好色之徒。

    是她从前瞎了眼,居然会喜欢这么一个人!

    她眼眸通红,转身就跑出了祝雅轩。尹竹南同陆云阙告辞后,追了上去。

    “小姑娘挺辣啊。”冯贯之盯着人离开的方向,调侃一句,转而对上陆云阙的视线,稍微收敛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燕王殿下对他有企图,可他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看上他哪一点?

    片刻之后,他又扬起招牌笑容,道:“见过燕王,燕王妃,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赵桐?”他左右看看,寻了寻带自己来这的兄弟,却连兄弟的影都没见着,笑容顿时消失大半。

    狗东西,跑哪去了!

    他一边骂骂咧咧找人,一边离开了。

    近乎奔溃的沈烨恒慌不择路看向尹莲曦,冲过去,双腿一屈跪下:“莲儿,你劝劝你姐姐,我是真的喜欢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她要打我骂我我都认,求她一定要原谅我!”

    尹莲曦吓一跳,直往陆云阙怀里钻,又气又恨地对他说:“才不原谅!”姐姐那么好,才不能嫁给这样一个人,她第一个不同意。

    “‘莲儿’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陆云阙低头睥睨,一脸不耐,“丢出去。”

    随侍一侧的苏漠上前两步,拎着他就出去了。

    *

    从祝雅轩离开的一辆马车上,传出女子的娇喝声——

    “登徒子,谁让你上我车的,滚下去!”成槿看着像牛皮糖一样黏上来的赵桐,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去踢他,却被他握住了脚踝,动弹不得。

    “喂喂喂,刚刚才合作完,一眨眼就翻脸不认人了?”赵桐放开她,挤到了她的身边,笑呵呵的。

    成槿白他一眼:“我是给苏大人面子才跟你演了一台戏,戏演完了,咱各归各路,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来打本姑娘的主意。”

    “啧啧啧,这小嘴,真凶。”赵桐勾起她的下巴,色眯眯的,“小野猫,我也想让你用这张小嘴喂酒给我喝。”

    “臭流氓,滚!”成槿一把推开他,抡起拳头就捶他,却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正此时,只听车夫一声“啊哟喂,怎么又来一个”,马车帷帘被人掀开,冯贯之如一阵狂风般闯了进来,揪住赵桐的耳朵就往外走。

    “哎哎哎,老大你干嘛,痛痛痛,放手!”

    冯贯之冷笑出声:“你今日不是请我吃饭,而是让我给你壮胆去了是吧?”

    “啊?老大,我听不懂!”

    “没关系,挨一顿揍,就懂了。”

    *

    尹莲曦跟着陆云阙回到尹家时,尹竹南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尹老夫人,气得尹老夫人大骂沈烨恒。

    “祖母,我看这桩婚事还是作罢吧,沈烨恒那般行径恐怕早就不是一次两次,这样的人并非兰儿良人。”尹竹南道。

    一旁坐着的尹兰姝眼睛红肿,发着狠道:“倘若要我嫁给那个垃圾,我宁愿去死!”

    尹老夫人敲着拐杖气道:“说什么死啊活的,有没有把祖母放在眼里?是要祖母这个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

    “那就给我退婚,反正我不会嫁给他的!”

    “姐姐!”赶回家的尹莲曦跑到尹兰姝的身旁,把她抱住了,转头求尹老夫人,“祖母,帮姐姐退了这桩婚事吧,姐姐嫁过去,不会开心的。”

    尹兰姝鼻翼酸涩,埋首在她怀中,啜泣着。

    尹老夫人见状,哪能不心疼,可思来想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桩婚事并不是好退的,这是你们的祖父和沈老爷子定下的婚事,沈老爷子在战场上救过你们祖父的性命,如今他们都已故去,擅自悔婚,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刚走进来的陆云阙听到这话,没有作声,这毕竟是尹家的家事,他如果插手得过于明显,会让外人以为尹家借着他的势让沈家难堪。

    一个男人,寻花问柳着实算不得什么,今日他的本意也不过是让尹兰姝看清沈烨恒的真面目。

    想要彻底解决这桩婚事,他们还需掌握更多证据,足以毁了沈烨恒的证据。

    “反正我不嫁!”尹兰姝抬起泪眼,态度坚决,“为了一个可笑的约定,就要赔上我一辈子的幸福吗?”

    “好了,兰儿,不要冲动。”尹竹南安抚她,“这件事情祖母和哥哥会为你做主的。事情发生,沈家定不会坐视不理,我们且看看他们怎么说。”

    “是啊。”尹老夫人点头赞同,“这次是他们沈家有错在先,先看看他们的态度。”

    尹家人没有等太久,两个时辰后,工部侍郎沈垚聪就带着沈烨恒负荆请罪来了。

    尹家人都在,陆云阙坐在一隅喝茶旁听,虽然他已尽力降低存在感,但他往那儿一坐,一身气势卓然,让人无法忽视。

    沈家父子恭恭敬敬上前行了礼,陆云阙应了声,没有为难他们。

    沈烨恒一双眼睛急切地望向尹兰姝,可尹兰姝面色阴沉冷凝,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尹老夫人面上客气,请沈垚聪入座,但他没有坐下,而是拱手低头,惭愧道:“尹老夫人,今日我是来道歉的。”说着,他看向沈烨恒,怒喝一声,“混账东西,还不跪下!”

    沈烨恒慌忙跪下,低垂着头,一副可怜的模样,尤其他脸上还带着伤,人又生得斯文俊逸,看上去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尹老夫人和尹竹南看着他,没有说话,但面上表情显然是极度不满意的。

    沈垚聪:“我方才知道这混账东西做了什么蠢事,狠狠教训了他一顿。都是我教子无方,将他纵容成这个样子,今日我特意带他过来赔罪,你们想如何惩罚他,我绝不说二话!”

    尹兰姝看着那跪地之人便觉恶心,忍着反胃之感同沈垚聪说道:“世叔,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解除我跟他的婚约。”

    “不,兰儿,我不同意!”沈烨恒震惊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兰儿,我承认是我错了,可那是、那是那女人勾引我的,我只是在那样的境况下骑虎难下。兰儿,你明知道我只喜欢你,心里只有你一个,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你还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吗?”

    “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若还是个男人,要点脸面,便赶紧解除婚约!就算你不解除,我也绝不进你沈家门!”尹兰姝咬牙切齿。

    沈垚聪皱眉道:“兰儿,世叔知你心中有气,这混账东西,你尽管打尽管骂,但婚约一事是先人定下的,万不可随意说出解除二字。”

    “他配不上姐姐。”坐在陆云阙身侧的尹莲曦轻轻开了口,“姐姐跟他在一起会不快乐,这桩婚事应该取消。”

    她嘴笨,不会说话,但她觉得她必须说些什么,因为姐姐不开心,她要帮着姐姐,让姐姐开心。

    一直不曾开口的陆云阙放下手中茶杯,淡淡瞥了她一眼。

    倒是姐妹情深。

    沈垚聪听罢,动了动唇,本想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对这不过才及笄的小丫头说教一番,但看到她身旁的陆云阙,颇为忌惮,思索片刻才道:“燕王妃,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烨恒虽然有错,不过是年轻气盛没有把持得住,若是兰儿早些嫁过来,他自不会再做那等混账事。”

    “可我觉得,若是成婚了,他只会变本加厉。”尹莲曦蹙眉,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狗改不了吃屎”,但想想,还是给世叔留几分面子吧。

    “垚聪,”尹老夫人接过了话,“今日之事,确实是烨恒不知分寸,不怪兰儿生气。退婚之说虽然严重了些,却也不是不在我们考虑之内。依我看,原定明年六月的婚期便先作罢,若烨恒真心悔过,我们两家再商议婚期不迟。”

    沈垚聪并不同意:“尹老夫人,婚期是早就商定好的,外面的人也早已知晓,现在说延期,怕是会惹人非议,于我们两家的名声都不好。”

    沈烨恒也忙道:“尹老夫人,兰儿,我悔过了,真心悔过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沈大人,”陆云阙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有台阶下且先下着,尹大小姐正在气头上,逼急了她,对谁都没有好处。”

    “啪”一声,尹兰姝顺势拍案而起,咬牙怒道:“我才不管你们的决定是什么,要我嫁给他,做梦!”说完她就跑了。

    燕王开了口,尹兰姝又是如此强硬的态度,沈垚聪心知延迟婚期已成定局,只得妥协,面向陆云阙弯腰拱手道:“燕王殿下说的是,此事终究是我沈家的错,理应如此。”说罢,他又转向尹老夫人,诚恳表态,“尹老夫人,我定会好好管教犬子,绝不再让他犯类似的错。”

    “但愿如此。”尹老夫人点头,拄着拐杖由丫鬟扶着起身,叹道,“我累了,竹儿,你替我送送客吧。”

    “是,祖母。”尹竹南应着,走上前,做出请的姿势,对沈家父子道,“二位请。”

    待所有人离开,尹莲曦的目光移到陆云阙的身上,颇有些忿忿不平。

    他不是燕王吗?他不是很厉害吗?像退婚这样的小事,难道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他连皇上都敢得罪,得罪个小小的工部侍郎却不敢了?

    他分明就没拿她的家人当家人,所以可以作壁上观,一点都不在乎!

    气哼哼的目光看过来,陆云阙转头对上那双清澈又明显带着怒火的眸,挑了挑眉:“怎么?”

    “你不行!”三个字脱口而出。

    “我……不行?”陆云阙重复她的话,眸光逐渐危险起来。

    尹莲曦浑然不察,仍是义愤填膺,小脑瓜思索了下,将话补充完整:“我是说,你做人不行!”他怎么说也是尹家的孙女婿,这般不帮忙,可不就是做人不行。

    陆云阙轻笑一声,声线低沉,带着几许暧昧。他什么也没说,饮罢杯中茶水,起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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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43章

    尹莲曦见陆云阙不理她直接走人, 气得在心底骂了他好一会,骂完便去了尹兰姝的房间,陪了她一下午。

    待尹兰姝心情好些, 她又去了尹老夫人那,试图以陪伴姐姐为借口,再在家中留几日,却被尹老夫人骂了出来。

    “嫁出去的孙女泼出去的水,祖母就是不要莲儿了。”她委屈地嘀咕一句, 红着眼圈走到门口, 跨出一只脚, 又回过头去看尹老夫人,泫然欲泣, “祖母真的不留莲儿了吗?”

    尹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 又止不住心疼,但还是硬下心肠敲了敲拐杖, 佯怒:“走走走,明儿就回, 一天也不许多留!”

    也就燕王纵着她,新婚燕尔的就在娘家住了这么久。他们家又不是招婿, 怎么能让嫁出去的姑娘拉着自己的夫婿在娘家长住?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还是她没把她教好, 若能晚个一年, 也不至于还像现在这般孩子心性。亏得燕王殿下不在意这些,若不然, 她哪能这般任性胡闹。

    尹莲曦见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哀哀凄凄地出了门。丹苹陪在她身边, 耐心地哄。

    “小姐, 老夫人也是为你好, 你现在是燕王妃,理应住在燕王府。一直住在娘家,会被人说闲话的。”

    “可燕王府都没有我熟悉的人,还有我讨厌的人。”她不是不懂道理,可一想到回了燕王府就会孤孤单单的,还有那个讨人厌的贺甯嫣,她就觉得不开心,很抗拒回去。

    丹苹:“小姐,你住久了,府里的人不就都熟悉了吗?而且殿下是你的夫君,是你最亲密的人,你们才是要相伴过一生的人呀。至于那位贺表妹,小姐若实在不喜欢她,便同殿下吹吹耳边风,让她早点嫁人去。”

    尹莲曦低头走着,心不在焉。

    她想留下,也是想多陪陪姐姐,姐姐心情不好,她也不安心。

    姐姐的婚事,若是能早些解除就好了。或许,她应该再问一问陆云阙,看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夜幕降临,她独自一人吃过晚膳,翻看了会医书,便去了浴室沐浴。

    试了水温,丹苹和另一个小丫鬟露儿伺候尹莲曦脱下衣衫,步入浴桶中。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洗就行。”

    “是,小姐。奴婢在外头守着,小姐若是要添热水,唤一声便可。”丹苹说着,便同露儿离开,把门关严实了。

    浴室暖热,水汽氤氲,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尹莲曦坐在浴桶中,轻轻呼出一口气,玩着浴桶里的花瓣和水。

    团团飞了过来,小小的爪子牢牢地抓住浴桶边缘,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叽叽叽”直叫唤,很急切的样子。

    “饿啦?”她听懂了它的意思,抬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有点抱歉。

    已经半个月了,她有给它吃花瓣,可它似乎嘴变刁了,很嫌弃地就用小爪子把花瓣扫了一地,一口也没吃,还闹起了脾气。

    “我尽量嘛。”这段日子,她没有主动,陆云阙也只是抱着她睡觉,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团团又闹腾了一会,气呼呼地飞走了。

    她又在水里泡了一会,便自个儿起来了,没有喊丹苹和露儿,扯过一旁屏风上挂着的宽大棉布裹住自己,便去拿放置在木架上的衣服。

    可她的手刚伸过去拿衣服,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怔了下,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一双冷眸看过来,停留在她身上,微微有了笑意。

    “啊……”尹莲曦忍不住揪紧了身上的棉布,有些紧张地开口,“你也要洗吗?你等会儿,等我把衣服穿好你再进来。”

    陆云阙哼笑一声没说话,缓步走了过去。

    就在尹莲曦以为他要碰她之时,却见他兀自从她身旁走过,试了试水温,把一旁备用的热水全部倒了下去,然后开始脱衣服。

    尹莲曦回头瞥一眼,忙不迭地收回视线,心里头碎碎念:我还在呢,你怎么就脱衣服啦?知不知羞的!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听到他入水的声音,鼓了鼓腮帮子,泄气地垂下脑袋,雪白的手腕伸出去,拿过自己的小裤,在大棉布的遮挡下先穿上,然后是藕粉色的肚兜。

    肚兜挂上脖子后,裹着大棉布的她没办法把后头的带子系上。

    想了想,她侧头小声道:“我要穿衣服,你别偷看呀。”

    正拿着棉巾浇背的陆云阙动作一顿,他原本是没看她的,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他若不看,实在是对不住她的提醒,遂转过了头。

    宽大的棉布落下,娇小的身影显露无余,白得晃眼,美得动人。她双手伸到背后,摸索了一会摸到兜衣的系带,生疏地系好。

    他看她的眸一点一点变得晦暗、深沉,像是无边的乌云翻滚,风雨欲来,

    就在她伸手去拿中衣的时候,他淡淡说了句:“过来。”

    尹莲曦手指一顿,半回过头问:“干什么呀?”

    “伺候我沐浴。”

    尹莲曦默然思索片刻,很小声地开口拒绝:“不要,你又不是没有手。”

    陆云阙不以为意,懒懒地靠躺在浴桶上,道:“我看莲儿是不想你姐姐同沈烨恒解除婚约。”

    他这话一出口,尹莲曦想也不想就转身跑了过去,露出纯澈的笑容:“夫君,你忙了一天辛苦啦,莲儿伺候你沐浴。”

    “嗯,乖。”陆云阙合上眼睛,任由她表现。

    尹莲曦从未伺候过人,哪里知道该怎么做,就伸出雪白的双手揉捏他的肩膀。

    双手触及那潮湿裸露的肩膀,奇异的感觉在心里升腾,她低头看去,大为震撼。

    好硬啊,男人的身体就像石头一样,怪不得他时常咯得她疼。穿着衣服时感觉不大,脱了衣服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体这么具有杀伤力。

    害她时常以为她会被他弄死。

    捏了一会,她收回视线,弯腰拿过水桶里的木瓢,从浴桶里舀了一瓢水,从他肩膀处浇下去,柔声问:“夫君,舒服吗?”

    “尚可。”丁点大的力气,却在他身上蔓延出酥酥麻麻的感觉,他嗓音微哑,示意她继续。

    温暖的浴室,除了水声,再无其他。

    过了有一会,尹莲曦才试探着问:“夫君,你真的有办法……”

    “莲儿,一心不要二用,会一事无成。”

    尹莲曦怏怏地闭了嘴,不再吭声。

    陆云阙没有洗太久。再这么被她“伺候”下去,他会忍不住在这里办了她。

    从水里出来,他站到她面前,拿过一旁擦拭的棉巾,丢到了她的头上。

    “哎呀!”尹莲曦惊呼一声,拿下棉巾,生气地瞪他,想骂他一句,但骂人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终是没说出口。

    没办法,谁让她有求于他。

    她嘟着嘴,为他擦干身上的水,从上往下,慢慢悠悠。

    生疏的动作又轻又柔,却像要在他身上点出一把火来。他低头看她,仅着兜衣小裤的她露出大片雪色肌肤,因着浴室的热度,浑身透出淡淡的粉色,像一只刚开始成熟的蜜桃。

    可爱至极。

    察觉到灼热的视线,尹莲曦纳闷地抬头,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脸一红,把棉巾塞到他手里,转身拿过中衣中裤穿上,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不许乱看。”她嘀嘀咕咕着,重新站到他面前,拿过棉巾,继续帮他擦拭。

    视线下移,她瞳孔猛地一缩,一瞬间身子仿佛被人定住,右手的棉巾还抵在他腰腹间,目光却落在下方某处,亲眼见证了某项变化。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好、好羞耻啊,它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面颊烫得不像话,连耳朵尖都是一片通红,可她却没有移开视线,而是探究地盯着看,很好奇,很羞涩,又有点害怕。

    每次都把她欺负哭的坏东西,好丑啊……

    “看够了吗?”

    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尹莲曦一个激灵抬起头,对上他暗沉的眸,慌乱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好似不对,又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不看了不看了,再看要长针眼了!

    陆云阙哼笑一声,声音更加暧昧:“想不想……吃?”

    吃?吃什么?怎么吃?尹莲曦倏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看到她震惊又可爱的表情,陆云阙极其罕见地爆笑出声,笑声萦绕一室,久久不散。

    到最后,尹莲曦是被他抱回卧室的。

    被笑话的她很不高兴,钻进床铺后便缩到角落抱住自己,只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

    陆云阙既没哄她,也没碰她,熄了灯火便躺到床上,拉过了被子。

    黑暗中的尹莲曦瞠目结舌:就、就这样?他就这样睡了?

    他还没说要怎么帮姐姐解除婚约呢,还有,团团怎么办?团团还饿着呢。

    她仿佛听到了团团气急败坏拍翅膀的声音……

    又呆坐一会,她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四周围安静得吓人,没办法,只好转过身去,小手悄悄探过去,抓住他的衣服一角,轻轻扯了扯。

    “夫君……”

    “嗯?还不睡?”

    尹莲曦咬了咬唇,细弱蚊蚋:“夫君,团团还饿着呢。”

    “嗯。”陆云阙的声音带着倦意,懒洋洋道,“为夫困了。”

    困了?尹莲曦才不信他的鬼话,他方才还精神奕奕的,怎么可能一眨眼就犯困了?

    “夫君,还早着呀,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莲儿似乎很想做点什么。”

    听到他话语中的戏谑,尹莲曦臊得慌,心中气道:你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这么笑话人家!大坏蛋!

    可面上,她一点责怪的意思都不敢有,又扯了扯他的衣服,软软地央求:“夫君……”

    “莲儿,为夫……不行。”

    一句自我贬低的话,堵得尹莲曦一时语塞,她算是明白了,他还在计较她白日里说他不行的事呢,可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好不好!

    一个大男人,怎就这般小心眼的?

    可她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夫君,是莲儿错了,夫君最厉害了,夫君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莲儿最喜欢夫君了。”

    “莲儿,”陆云阙被她的模样逗笑,拉过她的手往下,带着诱哄的意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 第44章

    折腾半宿, 团团吃饱心满意足地飞走了,尹莲曦被陆云阙抱在怀中,脸依然发烫。

    自己动手, 丰衣足食……她明明不愿的,可为了团团还是豁出去了。而他真的就一动不动任她折腾,就好像、就好像是她非要迫他一般,太羞耻了!

    “可有些心得了?”

    陆云阙慵懒的声音传入耳际,她瑟缩了下, 只庆幸灯熄了, 让她不至于过分窘迫不安。

    她装着睡着的样子, 没有回话。

    “睡着了?”陆云阙嗓音带笑。

    尹莲曦刻意装出睡熟的样子,尽量让呼吸均匀, 平缓。她知道这人惯是坏, 她若没睡着,定还要说些没羞没躁的话。

    “既然睡着就算了。”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腰, 很有节奏,“本还打算说说尹大小姐的事, 既然……”

    话没说完,怀里的小人儿就转过了身子, 声音甜美:“我醒啦, 刚刚有点儿睡意, 现在全跑光了。夫君,你是不是想好怎么解除姐姐的婚约了?”为了证实自己的话, 她还装模作样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嗯, 醒得正是时候。”陆云阙的手掌覆上她的后脑勺, 取笑的意味十足。

    “夫君, 快和我说说呀。”尹莲曦往他那边靠了靠,催促。她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然是姐姐的事情重要啦。

    陆云阙没再逗她,对她说道:“苏漠在查沈烨恒,他爹是工部侍郎,他身为沈家嫡长子,中饱私囊的事情没少做。有些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便有牢狱之灾,性命之忧。”

    “所以,你是要掌握证据作为交换,迫使沈家解除这桩婚事吗?”

    “脑瓜子不算笨。”他称赞一句,不过他并没告诉她,查沈烨恒还有他的私心。沈垚聪官居工部侍郎,掌宫室营造修缮,于他而言,有用。

    尹莲曦追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解除婚约呀?”

    “待证据确凿,便可以动手。不过……”他收拢手臂,将她搂得紧了些,“也要看莲儿的表现,也不知为夫给的那本书她看得如何了,今晚的表现可不怎么能让为夫满意啊。”

    “我……我有好好看啊,我会好好看的嘛。”她顺势埋首到他怀中,撒娇耍赖,“你是我的夫君,你本就该帮着我,帮着尹家的。你早些把事情解决了,那我、那我就让你更欢喜好不好?”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羞羞怯怯又满是依赖的动作取悦了陆云阙。

    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他才再一次确定她是他的,单纯如她,终会满心满眼是他。

    莲儿,不要背叛我,我定怜你宠你,护你尹家周全,予你一世平安。

    次日一早,到了离开的时候,尹莲曦拉着尹兰姝的手,依依不舍,姐妹俩都红了眼圈,让人看着好生伤感。

    陆云阙同尹老夫人、尹竹南道别。

    尹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番话,最终化为一句:“若莲丫头有做得不好不对的地方,还望燕王殿下念她年少不懂事宽恕于她,千错万错都是老身的错。”

    “祖母言重了,莲儿若有不是,那定是我做得不够,我会好好反省,绝不会让莲儿委屈。”

    “多谢燕王殿□□谅。”陆云阙话说得客气,但尹老夫人没有理所当然地承下,而是将拐杖给了尹竹南,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陆云阙也赶忙回了礼。

    尹家祖孙、兄妹之间感情深厚,他皆看在眼里。他也更能明白,前世莲儿失去至亲,为何会变成那副疯癫的模样。

    这样的感情,在皇家几乎是不存在的。皇室之中,父子猜疑、兄弟残杀是常事,何来亲情可言。从小到大,真心待他的不过母妃一人。

    陆云阙和尹老夫人、尹竹南告别完走向尹莲曦时,姐妹俩还腻在一起难解难分。

    “你还没把发冠送出去呀?”尹兰姝见陆云阙走过来,注意到他头上的发饰,忍不住附耳小声问了句。

    尹莲曦没料到她突然说这个,又见陆云阙靠近,惊得一下捂住了她的嘴:“不要你管,不许说!”

    尹兰姝无辜地眨了眨眼,心里却把妹妹笑话个彻底,多大点事哪,送个东西都不敢。

    见陆云阙露出询问的表情,尹莲曦赶紧放开尹兰姝,扑进了他的怀中,催道:“回去啦,回去啦。”她才不要让他知道发冠的事情,她要挑个合适的时间再送。

    陆云阙心知她定是瞒了他什么事情,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他全了她的面子,没有多问。

    尹莲曦由他扶着上了马车,恋恋不舍地回头望着门口目送她离开的亲人,心中酸涩,哽咽着摆手:“祖母,哥哥,姐姐,莲儿走了……”

    陆云阙看了看道别的双方,倒是有些不理解了,燕王府和尹府离得不远,他也从未说过不让她回娘家的话,怎的普普通通一个道别倒像是生离死别一般?

    待尹莲曦坐进马车,还拿着帕子擦着眼泪抽抽搭搭,陆云阙委实觉得自己像个大恶人了。

    “还哭?哭给谁看?”他凉凉问道。

    尹莲曦“哼”一声瞥他一眼,没答话。她难过着呢,不想理他。

    团团很适时地飞了出来,在她身边糯糯地叫唤,安慰她。

    她将它捧在掌心,一边揉着它的脑袋,一边说道:“团团,还是你最贴心,不像某些人,最喜欢你啦。”

    “叽叽,叽叽!”被夸的团团很得意地仰高了脑袋,叫得更加欢快。

    陆云阙嗤笑一声,觉得自己倘若跟这一人一兽一般见识,实在有失身份,便没说什么,只眯着眼睛看着,看他们兴致勃勃说了一路。

    *

    燕王府,淑合轩。

    织锦得知燕王和燕王妃回府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贺甯嫣:“小姐,殿下可算是回来了,奴婢还从未见过有人非拖着自己夫婿赖娘家这么久的,那小王妃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

    贺甯嫣正绣着花,听到她的话,停下了动作,娇媚的脸庞没有多少表情:“自是她哄得表哥高兴,让表哥愿意宠着她,左右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分,我们这些旁人又哪有说三道四的份?”

    “小姐?”织锦有些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看着她,道,“你竟一点都不生气吗??”

    “我气什么?我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她语声淡淡,心不在焉,像是一点都不在乎了。

    真的不在乎吗?当然不是,只是她想得更为深远罢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倘若有更好的去处,她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表哥对她的感情扑朔迷离,她想成为表哥的侧妃眼下看着并没有什么指望,可皇上却对她表现出了兴趣……

    那日在宫中,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但皇上对她体贴入微又保持距离、礼数周到,令她很难不心动。

    皇上虽不若表哥英武,但一身儒雅贵气亦是世之罕见。天下女子有几个不想成为皇上的女人?倘若她能成为嫔妃,那可是无上的荣宠,足以让她在娘家扬眉吐气,再也没人敢瞧轻她。

    再则,皇上现在只有一子一女,只要她的肚子争点气,诞下龙子,那她在后宫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只是,要怎样才能再见到皇上呢?

    “小姐,难道你真的不在乎燕王府的名声和殿下的颜面了吗?”织锦不敢置信地问道。

    贺甯嫣回过神,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她竟想入非非了。入宫哪有那么简单,还是要抓住眼前才是。

    她放下手中的绣品,看向织锦:“表哥回来,理应去拜见,你帮我梳妆打扮吧。”

    织锦舒了口气,笑道:“小姐,这才对嘛。”

    *

    一回荆园,尹莲曦就忙忙碌碌开始重新布置房间。她从尹家带回不少东西,都是她房里的东西:盆栽、风铃、玩偶之类。

    陆云阙在一旁看着自己以前收集的字画和古玩被她吩咐人搬出去,又看着她把从尹家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件搬进来。

    他的小王妃这是要翻天啊。

    “王妃娘娘,这、这是殿下最喜欢的貔貅摆件。”罗总管看着王妃娘娘亲自塞到他手里的玉石貔貅,下意识地去看陆云阙。

    尹莲曦:“这种冰冰冷冷的东西不适合放在房间里,会吸走人身上的阳气的。”她煞有介事地说着,转向陆云阙,“夫君,我们就留一两件在屋子里,其他都搬走好不好?”

    陆云阙看她一眼,交代罗总管:“按王妃说的做。”这种小事,他懒得计较,她愿意折腾便随她去。

    “是。”得到殿下许可,罗总管便放心大胆搬了。

    “夫君真好。”尹莲曦对着他粲然一笑,便继续忙去了。

    陆云阙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中,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看着她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般进进出出,重新布置房间。

    原本暗色的房间被她搬进许多五颜六色的植物,瞬间鲜活起来,窗子打开,阵阵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她又把一个双鱼祈福风铃挂到了高高的榉木花架上,风儿吹来,三个小铜铃叮铃作响,声音悦耳。

    还有她带回来的那些玩偶娃娃,有绒布的,有实木的,其中的一对花梨木肚兜娃儿最是惟妙惟肖,被她摆到了多宝阁中。

    孩子……陆云阙不由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眸色微暗。

    前世,她倒是心心念念想给他生个孩子,不过他们私会那许久,也没见她肚子大起来。

    陆云合独宠她多年,她也从不曾有孕,陆云合不可能有问题,难道她……

    他又仔细打量她一番,想看出些什么来。

    不过生养之事若这么容易便让人瞧出端倪,还要大夫作甚?所以,他看了许久,半点头绪都无。

    他暗想,小丫头癸水未至,怀孕生子一事自是不可能。若将来她有了生子的念头却生不出来,也不知会不会怪到他头上。前世,她虽未埋怨他,却时常叨叨孩子怎么还不来,害得他差点就找府医为自己诊断……

    思及此,他的面色又难看了些。

    前世他待她不薄,满心是她,却是个笑话。

    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直到一声“表哥”拉回他的思绪,让他抬头看向了来人。

    哦,差点忘了,还有个表妹在他府上。

    一脚跨进房间的贺甯嫣震惊万分:这、这还是表哥的房间吗?

    看着在屋子里忙忙碌碌的尹莲曦,还有亭遥、丹苹和几个小丫鬟,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们、她们怎么可以把表哥的房间弄成这个样子?表哥素来喜欢简朴整洁,这花花绿绿像是女儿家闺房的房间怎么可能适合表哥住?

    那丫头真是乱来!

    “表妹来了。”陆云阙放下茶杯看向她,淡淡一笑。

    “表哥,王妃娘娘这是在做什么呀?”她环顾一圈,不敢苟同地问。

    陆云阙瞥了眼那忙碌的小身影,似笑非笑地道:“大概是……拆家。”

    ◉ 第45章

    听到贺甯嫣的声音, 尹莲曦放下手上的花盆,走了过来,两眼盯着她, 弯唇一笑:“表妹,好久不见呀。”

    见了她,贺甯嫣福了福身子:“见过王妃娘娘。”

    “这段时日我和夫君不在府中,府中事务烦劳表妹操心了。”尹莲曦落落大方地站在她的面前,颇有当家主母的范儿, 她转头对丹苹说道, “丹苹, 去把我前几日种下的金枝玉叶拿过来。”

    “是。”丹苹应着,很快就拿来一盆小盆栽, 郁郁葱葱的小绿植种在白玉雕花陶盆间, 甚是可爱。

    尹莲曦接过,双手递给贺甯嫣:“这盆金枝玉叶送给表妹, 聊表谢意。”

    贺甯嫣微感诧异,犹豫了下才伸手接过, 道了谢,低头看着。

    金枝玉叶?她送她这东西作甚?她可不是什么金枝玉叶, 不过是一株居无漂所的野草罢了, 难道她是要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吗?

    尹莲曦倒也没有旁的意思, 虽然她确实不喜欢这个表妹,但只要她没有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不介意面上待她好些。

    上回在宫中,她想害她出丑之事她已自食恶果, 她大度, 放下了。若再有下次, 她定不会客气的。

    “表妹,你看这房间重新布置一下,是不是令人耳目一新,好看多了呀?”对自己的杰作,她颇为得意。

    她既问起,那她便要同她说说了。

    贺甯嫣将小盆栽给织锦拿着,看向尹莲曦,笑了:“王妃娘娘这番布置,好看是好看,却是小女儿的闺房风,半点都没有王府主子的派头了。况且,表哥根本就不喜欢这么鲜亮的色彩,黑色、灰色、靛蓝色才是表哥喜欢的,王妃娘娘竟不知道吗?”

    这番话说出口,她心头舒爽畅快许多,身为人妻,却不知自己夫君的喜好,岂不就是失职?

    被她一通说教,尹莲曦心中顿时又生了老鼠怨,不高兴了。

    坏表妹,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她心里碎碎念着,面上却是如常,笑得明媚可爱:“表妹说的都是夫君婚前的喜好了,夫君婚前孑然一身,心在外不在家,自是随意。可他现在有了我,有了家,我定会让他目有七色,心有暖意,岁岁欢喜。”末了,她以过来人的语气得意地补充一句,“表妹不曾嫁人,自是不懂这些夫妻之趣,以后会懂的。”

    我定会让他目有七色,心有暖意,岁岁欢喜。陆云阙凝视她,将她的话一字一句听在耳中,心潮波动,眸色深沉。

    莲儿,记住你说的话,记一辈子。

    被一顿反驳的贺甯嫣脸色明显不好看了,那一句句软软的话语听在她的耳朵里,就像一句句嘲讽,刺得她浑身不舒服。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陆云阙,想要听到他的否认。这小丫头明明就是睁眼说瞎话,表哥怎么可能喜欢这种幼稚可笑毫无风骨的布置?

    从方才开始就毫无存在感的陆云阙终于有了动作,他倒了一杯茶,起身,缓步走到尹莲曦的面前,送到她的唇畔。

    “夫人辛苦了,喝点茶润润。”他低头看她,笑意直达眼底,“夫人怎么布置,为夫都喜欢。”他知她脾性,若他拆她台,她定会记恨他,暗戳戳让他不痛快。他不是喜欢没事找事之人,家宅和睦是最重要的。

    至于这布置嘛,虽说与他一惯的风格大相径庭,但小雅之趣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有她在身边,便是最大的乐趣。

    贺甯嫣见他们郎情妾意,自己就像个天大的笑话。她再也待不住了,顺着说了几句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

    寰云殿。陆云合从暗卫口中得知,尹莲曦已经回了燕王府,且和杏林医馆的木夫人来往甚密,每次木夫人坐诊她都会前去。

    “竟对医术有了兴趣?”他有些意外,又不由感慨,“她若在宫中,朕安排最好的太医教她,又何须她来回奔波辛苦?”

    沉吟片刻,他对随侍一旁的白公公道:“明起,安排一下,朕要出宫一趟。”

    白公公眉头微皱:“皇上是要见尹二小姐?”

    “不错,朕记得杏林医馆有宫里的人。”

    白公公劝道:“皇上,您若真心为尹二小姐考虑,实在是不宜再和尹二小姐单独见面。”

    陆云合闻言沉默,个中缘由他岂能不知,太后盯着他,燕王防着他,他们都不希望他与莲儿有牵扯。

    可是,他如何能放下?那是他喜欢了许久的女孩,那是本该成为他嫔妃的女孩。他等她多年,只待迎她入宫的那天,给她最好的一切。

    而他朝思暮想的等待,却悉数毁在了陆云阙的手上,如今他不过是想见一见他的莲儿,难道就是什么天大的罪过了吗?

    心中郁结,他冷硬说道:“你照做就是,朕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是,奴才失言。”白公公心中一寒,不敢再多言,低头应下了。

    *

    在尹莲曦那受了憋屈,贺甯嫣心情不好,带着织锦出了门,去了锦绣成衣坊。

    前些日子她在这定做了几身冬衣,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过来看看。

    锦绣成衣坊的老板不在,老板的妹妹殷三娘在招呼客人,见贺甯嫣进来,笑着迎了上去。

    “贺小姐,你好久没来,我啊想死你了!正好今儿来了一批新的布料,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花色,我给贺小姐瞅瞅?”

    殷三娘长相虽然一般,但穿着打扮精致,一张笑脸可亲,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贺甯嫣的脸上浮现些许笑意:“那便看看吧。”

    殷三娘便领着她去了里间。

    里间摆放的都是精品布料,在她们进来前,已经有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在了。

    贺甯嫣粗粗看了一眼,那妇人身穿金丝白纹牡丹花云锦袄,头戴镶珠宝鎏金凤蝶步摇,身后跟了两个模样儿俊秀的粉衣丫鬟,时不时同她们说上一句话,像是在记录要哪些布匹。

    那两个丫鬟仪态气质都很好,看得出出自大家。

    殷三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笑道:“那位是隆源酒坊的魏夫人,是我大嫂的好友,也是我们店的常客。”

    二人说话间,魏夫人的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向着二人行了礼,面向贺甯嫣道:“贺小姐,我家夫人想和您一叙,这边请。”

    贺甯嫣大感意外,她跟这位夫人素未谋面,她怎会想与她一叙?

    她向她看过去,见她转头对她颔首一笑,客气,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让她感觉有些不自在。

    殷三娘笑道:“贺小姐,既然魏夫人盛情相邀,你便去吧,我去让人准备茶水点心。”

    贺甯嫣不好推脱,答应了。

    两人去了后面的茶室,殷三娘亲自端了茶水点心过来,摆到桌上,为她们斟了茶。

    “多谢三娘。”魏夫人淡淡说道,“我和贺小姐单独说会话,都出去吧。”

    殷三娘和两个丫鬟先行离开,织锦看了眼贺甯嫣,见她点了头,这才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贺甯嫣和魏夫人。

    “贺小姐是聪明人,我便开门见山了。”魏夫人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到了她的面前,语声缓缓,“我是太后的人。”

    *

    尹莲曦将房间重新布置好后,总算找到了在娘家的感觉,开心得很。

    吃过晚饭,沐浴完毕,她抱着娘亲给她做的小猴子上了床,在堆满布娃娃的床上滚来滚去,一个人闹腾得很欢。

    陆云阙进来时,看到她兴奋的模样和满床的娃娃,一时间感觉自己不是娶了个媳妇,而是养了个女儿。

    这丫头,是长不大么?

    他刚躺到床上,一个布娃娃塞到了他的手里,他定睛一看,是一个半尺高的男娃娃,穿着蓝色衣衫,梳着发髻,浓眉大眼,长得还挺神气。

    “这是你。”尹莲曦坐在他身边,笑着同他说,又拿过一个粉衣双髻的可爱女娃娃抱在自己怀里,“这是我。”

    床上还有几个小一点的娃娃,她一一拿过,分了分,男娃娃归他,女娃娃归她。

    她说:“这是我们的孩子。”

    陆云阙看着他们怀里的“孩子”,啼笑皆非: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会不会有点多?”他默了默,问她。

    “怎么会呢?祖母说啦,多子多孙多福。”尹莲曦娇嗔地瞪他一眼,笑话他的少见多怪。

    说着,她把手里的三个娃娃一个个放到枕头边,“她”在中间,两个“女儿”在她两边,还给她们盖上雪白的帕子当被子,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身子,低声哄:“囡囡乖,娘亲陪你们一起睡觉觉哦。”

    陆云阙:“……”他是有多无聊陪着她玩这种幼稚可笑的过家家游戏?

    宝宝乖?睡觉觉?他一阵恶寒,正要丢掉怀里的娃娃,尹莲曦却转过身,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夫君,我陪女儿们睡觉,你陪儿子们睡觉,你快点把他们放到床上呀,天色不早了,不可以贪玩了哦。”

    看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陆云阙哼笑一声,好笑地转过头去,不想理她,可她软磨硬缠地求他,软软萌萌地撒娇,他被她闹得头疼,只得学着她的样子哄“儿子们”睡觉。

    尹莲曦这才满意,央着他熄了灯,躺进了他的臂弯,像只粘人的小猫儿似的。

    陆云阙能感觉到她的改变,一开始她怕他,而现在她依赖他,从宫宴回来,她的变化尤为明显,如今的她可以随意地跟他撒娇斗嘴,并且一点一点地变本加厉。

    是他对她过于纵容了。

    他轻抚她柔顺的长发,在寂静的夜色中自嘲地勾了勾唇。

    “夫君,”娇柔的声音响起,“明日去杏林医馆,你陪我一起吗?”明日逢五,原本木姐姐会上门,不过明日恰好是她去杏林医馆坐诊的日子,那她便过去见习。

    “明日我有事,让亭遥带两名侍卫陪你去。”

    “哦。”她静默了一会,一手悄悄环住他的腰,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合上了眼睛,“夫君,团团又飞出去了,它会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啊?”

    团团一吃饱就会飞出去寻种子,一出去就是好几天,让她好担心。

    “不会,它很聪明,比你聪明。”

    听到他的取笑,尹莲曦不服气地哼哼两声,小脚丫踹了他几脚,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不和你说了,睡觉!”

    原本她只是和他赌气,倒没真想睡,不过眼睛一合上,安静下来,她很快就梦了周公。

    陆云阙轻柔地将她拥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在一片黑暗中看向枕侧那放着一堆布娃娃的地方。

    真的那么喜欢孩子吗?

    ◉ 第46章

    一早, 燕王府的马车驶向杏林医馆,在马车里半睡半醒的尹莲曦一到目的地,立马清醒过来, 在丹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莲儿!”早在医馆门口等着的尹兰姝看到妹妹,高兴地喊到。

    姐妹俩一早便商量好了,尹莲曦到杏林医馆见习时,尹兰姝便也过去,等尹莲曦学完, 两人一起吃个午饭再出去玩。

    虽然昨日才分别, 可姐妹俩整得像阔别许久似的, 兴高采烈,激动万分。

    “姐姐, 你真早。今儿天冷, 你怎么穿这么少呀?”穿着浅蓝色素绒绣花裙袄的她披了件白色软毛的厚斗篷,手里还捧着汤婆子, 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手脚冰冷。而尹兰姝只穿了件桃红色的金丝织锦袄, 却小脸红扑扑,一点不怕冷的样子。

    尹兰姝骄傲地一抬下巴, 笑了:“我可不似你一般娇弱, 我可是习武之人!”她拉过她的手往里面走, “快进去吧,里面暖和, 木夫人已经到了,正在给病人看病呢。”

    姐妹俩边说着话边进了医馆, 丹苹和亭遥还有尹兰姝的丫鬟苒苒一起跟了进来, 两名侍卫则在外面等候。

    辰时不到, 前来杏林医馆看病的病人已经不少。进了医馆,尹莲曦把汤婆子给了丹苹,解开斗篷给了亭遥,净了手,便去了木夫人坐诊的隔间。

    尹兰姝寻了个位子坐下,从怀中拿出一本武功秘籍翻看,还时不时伸手练一练。

    冯贯之扶着冯夫人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她,看她专注的样子,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尹家的两位小姐都生得美,她没遮着掩着,那可不怪他看,四下瞧瞧,跟他一样想法的男男女女可不少。

    他陪着母亲在外等了会,将母亲送进隔间看病后,寻了根位置绝佳的柱子靠着,继续明目张胆地观赏秀色可餐的尹大小姐。看她旁若无人地比划着招式,看着看着,突然就笑出了声。

    他们相隔不足一丈,他这一笑,尹兰姝便是再专注也听到了,循声看去,见一个穿蓝色常服公子哥打扮的男人双手环抱盯着她看,她放下书,沉下了脸。

    “你是谁?笑什么?”

    嗯?不认识他了?冯贯之浓眉一挑,心头有那么点不爽快:“尹大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是前日帮你处理垃圾的好心人,再仔细瞧瞧。”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尹兰姝:“……”她想起来了,前日在祝雅轩踢了沈烨恒一脚的那个男人。当时没觉得,如今看来,怎么这么讨嫌的?

    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不认识,滚远点。”她冷冰冰地说道。

    冯贯之“呵”一声,大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她,一脸痞气:“小姑娘,给你一句忠告,不要随随便便在陌生男人面前说‘滚’这个字。”他劈手夺过她手里的书,非常顺手地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同时吐出三个字,“会、挨、揍。”

    尹兰姝一呆,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当众被一个男人打头。

    “你找死!”她气得一脚踹向他,可他身手灵活,轻易就避开了。

    “你这书,我三岁都不看了,你还当宝贝,哈哈!”冯贯之铆足了劲取笑她。

    “臭流氓,我打死你!”尹兰姝气得火冒三丈,握紧拳头向他砸去。

    两个人在人群中追打着,很快就跑出了大厅。

    *

    隔间内,木夫人在为冯夫人诊治,尹莲曦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观习。

    今日,墨域不在,她松一口气。

    前几回她总能看到他,虽然他没有靠近她,但那阴测测的目光看过来,总是吓得她心惊肉跳。她实在不理解,木姐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那么一个古古怪怪又吓人的师弟呢?

    “小徒弟,你送冯夫人出去吧,顺便把药抓了。”木夫人为冯夫人诊治完,开了药方,顺手递给她。

    “啊?在哪里抓药呀?”尹莲曦接过药方,看了眼,呆呆地问。她来了几回,还没抓过药呢。

    木夫人看向她,目光温柔慈爱:“小徒弟,低头看一下……”

    尹莲曦依言低下头。

    “鼻子下面是什么呀?”

    “嘴巴呀。”

    “嗯,回答正确,去吧。”

    尹莲曦茫然了一小会,直到看见冯夫人掩嘴轻笑,才恍然大悟。她小脸一红,不服气地嘀嘀咕咕:“低头才看不到嘴巴呢!”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冯夫人出去了。

    出了隔间,冯夫人的丫鬟小桃便迎了上来,将她扶住,丹苹和亭遥也走了过来。

    没看到冯贯之,冯夫人觉得诧异,左右看了看,问道:“贯之呢?”

    小桃怯怯地看了眼尹莲曦,没敢说自家少爷欺负人燕王妃的姐姐去了,只道:“少爷有事出去了。”

    尹莲曦光顾着看手里的药方,没发现尹兰姝不见了,走过来的丹苹她们正要说话,尹莲曦抬头看她们一眼,摆了摆手。

    “我还没好,我要去抓药啦,你们再等会。”她让小桃照顾好冯夫人,转身离开了。

    丹苹、亭遥、苒苒三人目送她离开,又齐刷刷看了眼病恹恹的冯夫人,都没说话。

    冯夫人看着她们三个走到一边,总觉得她们的表情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心中纳闷,却也不方便多问,咳了几声,觉得身子疲累,便让小桃扶她找了个位子坐下了。

    拿着药方的尹莲曦正要找个医馆的伙计问一问药房在哪,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过来,和善地问了一句:“燕王妃可是要去药房?”

    他穿着蓝白馆服,尹莲曦知道,穿这种蓝白馆服的是杏林医馆的大夫,木姐姐坐诊时穿的也是这种馆服,所以她点了点头,礼貌地问了一句:“老爷爷,你可以告诉我在哪里吗?”

    老者拿过她手中的药方看了看,道:“燕王妃,这药方上的几味药在后面的药房,我带你过去吧。”

    “好。”

    杏林医馆很大,从大厅到后院有一条长廊连接,从长廊往两边望去,是一大片园林景观,池水流经,紫竹摇曳,花木芬芳,虽是冬季,却郁郁葱葱,风光独好。

    一出门,尹莲曦就有些后悔了,好冷啊,她应该把斗篷披上的。

    她瑟缩着,环抱住自己,想想应该没多远,便抑下回头的想法,跟在老者的身后继续走着。

    “老爷爷,这是药房的方向吗?”走了一段路,她觉得有些奇怪,药房离大厅怎么会这么远呢?这一路上也没见有其他人。

    老者笑道:“就快到了,有些不常用的药放的位置会偏僻些。”话刚说完,他就在一处大门敞开的屋子前停下,回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燕王妃,到了。”

    “哦好。”尹莲曦不疑有他,走了进去。

    *

    该死的臭流氓,总算找到他了!

    在后院绕了几圈,尹兰姝终于找到了冯贯之,见他躲在一块大石头后,她咬牙切齿,蹑手蹑脚走过去,想要从身后给他个突袭。

    可她还没碰到他,就被他反手制住,摁到了石头上。

    “你……”这个混蛋!尹兰姝话没说出口就被捂住了嘴,再也发不出声音。

    “嘘,别说话,有情况。”冯贯之左手将她双手制于身后,右手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说道。

    尹兰姝以为他诈她,激烈反抗,直到看到尹莲曦出现在视野中,她才安静下来,一脸疑惑。

    莲儿怎么会到这来?那个老头又是谁?

    冯贯之显然也没料到,惊讶地看着尹莲曦进了屋子,低头对身下的人说:“喂,小辣椒,你知不知道里面还有谁?”

    “唔唔唔!”谁是小辣椒!你捂着我的嘴我怎么说话!尹兰姝气得抓狂。

    不过,冯贯之显然也没准备让她回答,自己说了出来:“是皇上。”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盯着的原因。

    跑到后院时,他无意间看到了皇上一行人,他好奇皇上怎么会纡尊降贵来杏林医馆,便躲在这盯了一会,看到皇上身边的白公公把所有人都支开,再看到燕王妃过来,一下全明白了。

    旧情人私会嘛,他懂的。

    莲儿?皇上?尹兰姝心里一咯噔,眉头皱了起来:莲儿怎么可能和皇上私底下见面?

    “你说,他们在这私下幽会,燕王知不知道?”冯贯之低头看她,贱贱地笑着问。

    尹兰姝火气一下又冒了出来,转头恶狠狠地瞪他。

    对上喷火的美目,冯贯之抬头看了看天,又堆起笑,嬉皮笑脸地看她:“我放开你,不过你可别大喊大叫,要是把人引来了,倒霉的可不是我。”

    尹兰姝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待他放开她后,她活动了下被他抓疼的手腕,冷冷盯视他:“你一个大男人,应该也不会大喊大叫,跟个娘们似的吧?”

    “说笑了,爷可是真男……”啊啊啊啊!腰上猝不及防被人下死手狠狠一拧,痛得他差点就叫出声,亏得他还是个汉子,哪怕脸色胀成猪肝色,他也没吭一声。

    “臭流氓,弄不死你!”尹兰姝用尽全力拧住他的肉旋转半圈才放开,又狠狠踩了他一脚,心里头的气才稍稍下去那么一点点。

    冯贯之咬牙强忍,死死握住双拳,忍得眼里都有了泪花:“你、你死定了!”

    尹兰姝正要骂回去,却见他神色一变,下一刻她被他摁住头压了下去。

    “出来了。”

    她听到他说,满腔怒意顿时跑到九霄云外,扭头看去,只见方才和莲儿一同进去的那个老头走到门口,探头四下看了看,并没有走出来,而是把门关上了。

    不是吧,关门干什么?莲儿到底和皇上在里面干什么呀?尹兰姝心急如焚。

    虽然莲儿曾经是皇上的准皇妃,可她现在已经嫁给了燕王,倘若这件事情让燕王知道……她根本不敢想。

    “那老头有古怪。”冯贯之的脸色却沉下,有不好的预感,“走,去看看。”

    ◉ 第47章

    尹莲曦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陆云合, 看到他的刹那,她吓得脸色发白,转身就跑。

    看到他, 她就想起了那日在宫里的事情,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小太监,想起死去的鄢玉,想起了那冰冷刺骨的河水,冷到浑身发抖。

    她不想看到他, 更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

    “莲儿!”陆云合快步追上她, 紧紧拉住她的手, 不管她怎么挣扎都不放手,“为什么要躲着朕?”

    “你、你放手!”尹莲曦吓坏了, 另一只手用力打他, 试图迫使他松手,却再次被他抓住。

    他从未这般失礼地对她, 她从没想过他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谦恭有礼的君子, 胸怀大度的君王,他怎么能这么做?

    “莲儿, 这儿没有别人, 别再躲着朕, 好吗?”陆云合目光锁住她,语声急切而激动。他知自己逾越了, 可她本该是他的妃子,让他如何甘心?

    “你好过分!”尹莲曦生气了, 眼圈红红的, 闪烁着泪光, “我要讨厌你了!”她生气又害怕,害怕陆云阙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才相处融洽,她一点都不希望因为皇上又生罅隙。

    陆云合心中苦痛,如何也不愿放手。

    “莲儿忘了吗,朕是你的云合哥哥,我们过去的一切你都忘了吗?”

    “我是燕王妃,不是你的嫔妃!我心目中的云合哥哥没有你这么可怕,他是光风霁月的君王,不是你这样的坏人!”他的手抓住她的双手手腕,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反倒弄得自己的手生疼。

    “莲儿,你该是朕的!”陆云合痛苦得几乎要失去理智。他也想像从前一样在她面前克己复礼,光风霁月,等待她真正属于他的那天。

    可他如何也想不到,他守护多年的花儿,方才长成花蕾,却被人摘了去。

    他是帝王,这世上有什么是他不能要的?纵使她已经嫁人又如何?只要他想,只要她愿意,她终将回到他的身边。

    可她若是不愿……

    “才不是!你放开我,我要回家!”她同他闹着脾气,像只凶悍的小野猫一般。

    陆云合素来对她爱护,有求必应,而她年岁小,也不懂帝王的权势究竟有多么可怕,所以她一点也不怕他,只是把他当成和尹竹南一般的哥哥。

    她并不知道,帝王的嫉妒心和占有欲一旦被激起,她的那点儿脾气根本不值一提,而她如今所能倚仗的不过是陆云合对她的那点儿怜惜和克制。

    “莲儿……”他死死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恨不得将她占为己有,恨不得将她锁在身边一生一世。他一心呵护大的花儿,凭什么让陆云阙坐享其成!

    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尹莲曦慌得不行,一边躲避,一边怒喊:“你干嘛呀!”

    她话音刚落,就觉脚下一空,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直直往下掉去。失重的感觉让她惊惶地叫出声来,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陆云合也察觉了不对,他知道这屋子有机关暗道,可是在他没有下令之前,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擅自启动?

    两人控制不住地掉下暗道,“砰”的一声重重落地。打开的地板合上,一切仿佛没有发生。

    外间走进一人,是方才领着尹莲曦进来的那名老者,只见他看着两人掉落的位置,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很快又转身离开。

    *

    冯贯之领着尹兰姝在屋子外转了一圈,屋子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他们根本就进不去。

    而且宫里的侍卫就在这附近,要是让他们发现他们不停在屋子周围转悠,肯定会过来把他们赶走。

    冯贯之四下看看,想了想,快步往一个方向走去。

    “你去哪?”尹兰姝赶紧跟上,问。现在这情况,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总不能去敲门把莲儿喊出来,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莲儿和皇上在一个屋里呀。

    身边也没别人,她只好不抱希望地问他。

    “去印证一下我的怀疑。”

    “什么怀疑?”

    冯贯之没有回答,尹兰姝只好跟着他走。没多久,他们走到一间大门紧闭的房前,她看着他抬手敲了敲门。

    屋内没有人回应。

    尹兰姝正要问他来找谁,就见他抬脚,只一脚就把门踹开了,巨大的声音吓了她一跳,眨了眨眼向他看去,突然觉得少了那份嬉皮笑脸,这男人还真有点……可怕。

    她跟着他走了进去,走到里间,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冯贯之快步走上前去,看了眼,哼笑一声:“果然。”

    尹兰姝疑惑地探头看去,神色大变,只见床上躺着的人和方才带莲儿进屋的那个老头居然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

    “易容术。”冯贯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知道他只是昏睡过去,并无大碍。

    因为母亲的病情,他是杏林医馆的常客,对医馆的那些大夫们都很熟悉。床上躺着的这位大夫姓田,是医馆的副馆长之一,早年在宫里当过御医,医术高超。

    他曾死皮赖脸求着田大夫为他母亲诊治,缠着他好长一段时间,对他的言行举止相当了解。所以,当那个领着燕王妃的“田大夫”出现,他意识到了不对。

    “尹大小姐。”他不及多想,转向尹兰姝,道,“燕王妃和皇上怕是有危险,你速速到医馆外面让燕王府的侍卫将此事告知燕王,我再去方才的屋子看一下。”

    知道情况不妙,尹兰姝心慌得厉害,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就要离开。其他她都不在乎,她只要莲儿平安无事。

    转身之际,她差点被一张凳子绊倒,是冯贯之及时扶住了她。

    “别急,不会有事的。”他看着她笑,“尹大小姐可别声张,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会不好意思。”

    他吊儿郎当的取笑态度又把尹兰姝气着了,她狠狠瞪他一眼,骂了句“要你说”,匆匆离开了。

    *

    尹莲曦毫无防备地掉下距地面丈余的暗道,左腿受伤,疼得她当即就哭了起来。

    摔落在她身旁的陆云合心头一紧,起身便去看她。他虽武功不若陆云阙,但也是自小有名师指导,有些功夫底子,所以骤然摔下并未受伤。

    暗道两侧每隔一丈有长明的烛火,通向未知的远方,虽然昏暗,却足以让人看清周遭环境。

    眼见陆云合向她走来,尹莲曦心中更气,抗拒地哭喊:“走开走开,不许靠近我!每次碰到你都好倒霉,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她试着站起来,可左脚稍一用力就疼得撕心裂肺,眼泪流得更凶。

    她的话让陆云合脚步一顿,心如刀绞。他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她一直都很依赖他,明明她的心里也有他……

    “莲儿,”他哑着声,小心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腿,“朕帮你看看伤到哪了。”

    他何曾在人前如此卑微,可她是他的莲儿啊,他心之所系从来就只有她一个女子。

    “别碰我!”尹莲曦打开他的手,往后缩,牵动到摔伤的地方,疼得冷汗直流,却仍是咬着牙倔强地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可以碰我,你也不是大夫,根本就帮不到我。”

    陆云合敛眸,置于膝盖上的手掌握起,顿了会才道:“莲儿,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朕并不知道触动机关的人是谁,倘若他有恶意,我们会有危险。你现在走不了,让朕背你,好吗?”

    会有危险吗?尹莲曦愣了愣,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笼罩在黑暗中的他,半信半疑。

    怕吗?自是怕的。她活得好好的,一点都不想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可让他背她,她也不是那么情愿。

    “会、会有人要杀我们吗?”她不确定地问。

    看着她苍白忐忑的泪眼,陆云合神色凝重地点头:“有这个可能。”

    “呜呜呜……”尹莲曦悲从中来,泣不成声,“肯定是你得罪了人连累了我,讨厌死你了!”

    小人儿娇气得像个孩子,颓然无助地坐在地上,手背擦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陆云合心疼不已,又有些哭笑不得:“是朕错。”

    尹莲曦一边哭一边问:“我们真的能离开这里吗?”

    “前面有出口,朕会护你平安,带你出去。”

    “那、那出去后你不许告诉任何人我们见面的事情,也不许告诉任何人你背了我。”尤其不能让陆云阙知道,他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她怕他生气。

    陆云合闭了闭眼睛,轻叹一声,答应了她,转身背负她,问:“自己能上来吗?”

    虽然真的很疼很疼,可终究是小命重要些。尹莲曦忍着疼,眼泪啪嗒啪嗒直落,强撑着挪向他,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

    柔软的触感令陆云合心头一震,这是她与他最亲密的时刻,他的心中涌现暖流,让他浑身一片暖热,亦不自觉地添了些许旖旎的心思。

    若不是陆云阙夺走她,原本他们可以更加亲密,又何止是如此。

    他双臂往后,微侧过头,动作轻柔地帮了她一把,让她伏到他背上,站起身,往前走去。

    他每走一步,尹莲曦左腿便一阵剧痛,娇小的身子颤抖着,眼泪落得更凶,双手也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浑身起了冷汗,后背一片潮湿。

    陆云合的心揪紧,缓声道:“莲儿,忍着些,等出去了,朕就让御医为你诊治。”

    尹莲曦没有理会,她突然感觉一阵眩晕,双手缓缓松开,脑袋乏力地垂了下去,眼睛半合。

    “莲儿,怎么了?”陆云合察觉到她的异常,急切问道,“很不舒服吗?”可他这句话刚问完,脚下一个踉跄,竟也浑身没了力气。

    怎么回事?

    仅剩的意识令他护住尹莲曦,两人双双倒下,很快便知觉全无。

    黑暗中,一道瘦长的身影走近,一直走到他们的身旁,俯身,探手,伸向了尹莲曦。

    ◉ 第48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墨域得意得很。

    他无意中发现皇上来了杏林医馆, 便暗中盯着,看到他交代田老头找机会把那小王妃带过去,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心思一下便活络起来。

    师姐不让他打尹莲曦的主意,行啊,这可不是他打人主意,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趁着田老头回房,他打昏了他, 易容成他的模样, 又刻意安排了藏有暗道的房间让他们见面, 而他则能趁机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何乐不为?

    他蹲下, 在尹莲曦两边衣袖的暗兜里摸了摸, 一无所获。

    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他不耐烦地瞪她一眼, 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她胸口,想着这也是个藏东西的地方, 便又上手摸了摸。

    柔软的触感让他的神色有些微变化,他古古怪怪看她一眼, 很快又因为没找到那只小兽而气恼, 动作粗鲁地摸遍她全身才发现她今日根本没带那小兽出来!

    “你想死吗!”居然让他功亏一篑!他气急败坏, 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可还没碰到她,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只比男□□头还大的花斑蜘蛛, 爬到尹莲曦的身上,对着他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墨域愣了下, 巴掌终是没有落下。他擅毒, 看得出来这蜘蛛毒性很强, 若是被咬上一口会比较麻烦。

    不过,这蜘蛛似乎是在保护她?

    他不确定地又多看她两眼,想了想,起身走到昏迷的陆云合身边,抬手打了他两巴掌,那蜘蛛没有任何反应。他又回到尹莲曦身边,作势要打她,那蜘蛛往前挪了几步,螯肢抬起,便要攻击他。

    “果然是在保护她。”墨域嗤笑一声,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心中好奇。

    头回见她时,她身上藏着毒蛇,这回又有毒蜘蛛护她,看上去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丫头,怎会和毒物打交道?

    他寻思了会,取出一根银针,见那蜘蛛又要冲上来,他鄙夷一笑,脱下外衣把蜘蛛包了进去,把衣服团成一团。

    “小东西,真当我怕了你了?”他可是从小玩毒玩大的。

    处理完毒蜘蛛,他拉过尹莲曦的手,在她的手指上扎了下,又取出一只瓷瓶,挤了些血到瓶中。

    做完这些,他便悄然离开,没有再管昏死过去的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合醒了过来,睁眼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瞳孔一缩,猛地爬起身,去寻尹莲曦。

    见她就在他身侧,他慌忙伸手探了下她的鼻息,见她呼吸均匀才松一口气。

    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才发现她的手冰凉,他忙脱下衣服盖在她身上,又将她抱到怀中,予她温暖。

    小小的身体在他怀中几无份量,像一朵柔软的云一般。他凝视她,心中是痛是苦,又是止不住的柔情与宠溺。

    “莲儿,朕要拿你怎么办?”他痴痴地看她,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白皙的面颊,半晌,终是情难自禁,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暗道的另一头传来了响动,他抬头看去,看到了火光和影影绰绰的人影。

    下一刻,一身玄衣的陆云阙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白公公和侍卫们。

    看到陆云合怀中抱着的人,陆云阙原本就阴郁的脸色再添冰冷,他一言未发地走过去,一把扯开了盖在尹莲曦身上的衣袍,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她裹住就要将她抱起。

    “你小心些,她的左腿摔伤了!”陆云合皱眉,提醒一句,不愿松手,却也只能松了手。

    陆云阙没有回话,只是抱起尹莲曦的时候小心了些,转身便离开了。

    随他一同前来的木夫人闻到暗道内残留的迷香气息,在心底叹了口气,闭了闭眼,跟着出去了。

    “皇上,奴才救驾来迟!”白公公慌忙上前,和两个小太监一起把陆云合扶了起来,“皇上可有伤着?”

    陆云合站起,看着陆云阙离开的方向,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只有昏暗的烛火在他的脸上投下暗影,让人觉得阴沉压抑。半晌,他低声说了句:“谁干的,查。”

    *

    陆云阙抱着尹莲曦出了暗道,在外面等待的尹兰姝、冯贯之和苏漠赶紧围了过来。

    “莲儿没事吧?她怎么昏过去啦?”看到陆云阙怀中的妹妹,尹兰姝急切地跟在他身后,问。

    “没事。”陆云阙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将尹莲曦就近抱到一间客房,交代苏漠,“请木夫人过来诊治。”

    “来了。”他话音刚落,木夫人便一脚跨进了房门。

    见他们都进了房间,冯贯之停下脚步,摸了摸鼻子,呵呵一笑,转身走了。

    他自是不适合进去的,既然小王妃人没事,他便去给娘报个平安,毕竟娘对这个小王妃还是挺喜欢的。

    至于其他的,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走出几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从胸口摸出一本书来,自言自语:“嗬,把大小姐的武功秘籍顺走了,要不要去还她?算了,一本小破书而已,费那神干嘛?走了走了!”

    客房内,木夫人为尹莲曦做了检查,裤腿挽起时,只见她膝盖一周一片青紫破皮,看着骇人极了。

    陆云阙看在眼里,心中且痛且怒,这丫头最是怕疼,他竟让陆云合有机会害她至此!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啊?”尹兰姝心都揪了起来,忍不住哽咽、抹泪。

    “尹大小姐放心,只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清洗干净,上了药,包扎好,修养个几天就没事了。”木夫人一边安慰她,一边拿过助手递过来的药箱,准备处理。

    看了眼尚在昏睡的尹莲曦,陆云阙双拳紧握,努力抑下再度涌起的心痛之感和那几欲冲出的滔天狂怒,转身去了外间,看到了在外间等候的苏漠。

    “可知是何人所为?”他压低声音,问道。

    苏漠一脸惭愧:“属下无能,尚未查到。”

    易容术,熟悉杏林医馆的机关暗道……陆云阙沉思片刻,道:“让你盯着墨域,他那边可有什么情况?”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跟墨域脱不了干系。

    木夫人的师弟,皇宫的侍药太监,他如何走到那一步,是个谜。

    苏漠:“并无异常,他住在木夫人府上,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埋头看书,也会去一些出售医书的书馆转转。今早他有跟随木夫人来杏林医馆,不过进了医馆后我们就没办法掌握他的行踪了,只知道他并未出去。”杏林医馆管控严格,他们的人不方便入内。

    “继续盯着。”陆云阙交代。

    待苏漠离开,木夫人也为尹莲曦处理好伤口,走了出来,见了他,行了礼。

    “如何了?”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未伤及筋骨,无大碍。好生养着,七日便可恢复。”木夫人顿了下,又低头致歉,“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了,还望燕王殿下恕罪。”

    “非你之过,木夫人无需自责。不过我有一事请教,不知木夫人的那位师弟可会易容术?”

    木夫人神色微异,知道他定是怀疑到了墨域的头上,不过她还是平静说道:“我那师弟自幼随我同师父一起学医,并没听说他会易容术。”

    陆云阙颔首:“是我多虑了,木夫人莫要见怪。”

    木夫人莞尔,又道:“王妃娘娘怕疼,我给她用了点助眠的药,她会熟睡两个时辰,燕王可放心带她回府,等过两日我再去府上为她复诊。”

    “多谢木夫人。”陆云阙将门口候着的丹苹和亭遥唤了进来,让她们收拾了下。

    很快,他便抱着尹莲曦离开了杏林医馆,回燕王府。

    尹兰姝没有跟过去,得知妹妹没有大碍,她便放了心,打算回去把事情同祖母和哥哥说一说。

    皇上对莲儿的这份深情太可怕了,可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毕竟莲儿本应是皇上的皇妃。

    她叹着气,叫上丫鬟苒苒准备回去,却突然想起那臭男人抢走她的书还没还呢。

    “混蛋!臭流氓!”她忍不住骂了他两句。

    苒苒一呆:“大小姐,你在骂谁呀?”

    “没谁!”算了,看在他今日帮了莲儿的份上,她大人大量,不同他计较了。倒是没看出来,那男人看着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办起事来还算靠谱。

    *

    尹莲曦被困在了噩梦中,那是她的另一段命运,疯狂的,痛苦的,满是绝望和恨意。

    她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梦里的她怎样从一个天真的女子变成一个疯子。没有人帮她,没有人救她,她就像一朵花在那么可怕的牢笼中逐渐枯萎……

    她感同身受,难过至极,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地掉眼泪、掉眼泪……

    “莲儿,莲儿醒醒。”

    是谁在唤她?还有谁记得她?她一阵恍惚,猛然睁开双眼,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对上了一双担忧的、深邃的、无比好看的眼睛。

    鼻翼一酸,泪如雨下。

    “夫君……”她娇娇弱弱唤了一声,万般委屈在其中。

    “没事了,我们回家了。”陆云阙坐在床上,用柔软的帕子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她在梦中便哭得一塌糊涂,哭得眼圈都红了,“做噩梦了?”

    尹莲曦带着哭音“嗯”了声:“我梦到我进了宫,他们都不喜欢我,都欺负我……那个我一点都不像我……”

    陆云阙拿着帕子的手一顿,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他问她:“然后呢?”

    “然后……然后……”尹莲曦想了想,很抗拒地摇了摇头,“我不要想起来,不要!”

    “为什么不要想起来?”

    他冰冷沙哑的声音灌入她的耳中,她茫然看他,只见他双目赤红,神色骇人,双手牢牢钳住她的肩膀,状似疯狂:“你应该想起来,想起所有的一切,属于我们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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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49章

    十月初一, 是陆云阙和尹莲曦吵得最凶的一次。说是吵,其实是尹莲曦追着他哭闹打骂,而他烦不胜烦, 一边挡,一边解释,晚上和陆云合喝的那点儿酒萌生的醉意都被她闹没了。

    今日是他生辰,陆云合为他设宴,没有请太多人, 只有几位皇叔、皇兄弟作陪, 觥筹交错, 君臣同乐。

    想着晚上那女人应当还会过来,他没敢多喝, 便是陆云合敬酒, 他也拒了大半,所以便只喝了个半醉。

    回到梓云轩, 她确实早就等着了,初时她还极有耐心地伺候他, 喂他喝醒酒汤,可当她知道他明日便会出宫, 且并没有打算带她走, 便又疯了起来。

    他自己都想不通, 怎么会惹上这么个祖宗。回来后,他只穿了中衣中裤, 现下倒好,他浑身都被她挠得疼, 这该死的小野猫, 真就觉得他不会对她动手了!

    “我说了, 现在不是带你出宫的时机,不是要丢下你。”他已不知道是第几次跟她解释。

    可尹莲曦哪里肯听,哭得梨花带雨,恨得咬牙切齿:“你撒谎!你若心里有我,便不会让我独自留在这个鬼地方!你怎么舍得的,怎么忍心的!若是如此,我不如亲手杀了你再自尽,总好过你在外逍遥快活,我在这痛苦不堪,日夜思念!”

    她揪着他的衣服,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在战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燕王就这么被她指责、埋怨、威胁,却拿她无可奈何,只得抓住她的双手,让她别把他抓得那么狠。

    “皇宫守卫森严,我没有万全的法子带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若是惊动了陆云合,打草惊蛇,事情就更加难办。你且给我时间,让我准备下。”

    这话倒也不是哄她,这两日他被她闹得头疼,确实仔细想了想。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他对她……多多少少是有了那么些不舍,她既然愿意跟他走,那他想想法子也不是不可以。

    养个女人,他自是养得起,虽然这个女人的身份实在麻烦了些。

    “骗子!你不过就是哄我罢了,等你离了皇宫,哪里还会想起我来!”

    见她这么蛮不讲理,陆云阙也恼了:“你若真想跟我厮守,最简单的方法便是除了陆云合,以你的本事,以他对你的情意,你要他的性命轻而易举!否则,凭他对你的在乎,你若不见,他怎可能不查?”

    尹莲曦眼眸含泪,声音发颤,拼命摇头:“不能!我不能杀他!他虽然没护好我的家人,可他没有伤害过我,我不能杀他!”

    “你喜欢他,心里还有他,是不是?”见她这般不愿,陆云阙心中更恼,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他何必为了她费心思!

    “不是的,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只喜欢你!”她使劲挣开他的钳制,埋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夫君,莲儿心里只有你,只喜欢你,夫君不要怀疑莲儿。”

    他的衣襟半敞开,胸口全是她挠出来的血痕,如今再沾了她咸湿的眼泪,那滋味委实痛快。

    偏偏他还不能推开她,还得哄着她:“我信你,那你乖乖的,别闹了,我回去后尽快安排好,不会让你久等,嗯?”

    尹莲曦仰头看他,目光莹莹:“那你给我个时间。”

    陆云阙思索了下,给了她回答:“快则一月,慢则三月。”

    “要那么久吗?莲儿会想夫君,会想得发疯!”

    望着那双泪眼,听着那哀怜的声音,他亦不舍,抱着她,轻拍她的背,缓和了语气:“将所有的事情考虑到位,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以后我们的日子长着,不要急于这一时半会。”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起这样的念头,做这样的事。他虽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却也算得上行事磊落,如今却被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蛊惑昏了头,而她偏偏是他兄长的女人,是他的嫂子。

    可笑之至。

    “那你……那你能不能半月见我一回?团团若是半月不进食,会饿。”她哀哀戚戚求着,那双妩媚的泪眼勾人,叫人无法拒绝。

    偷偷入宫绝非易事,但他被那双媚眼所惑,仍是答应了她。

    *

    丞相连怀弈以探病为由,向皇上求了恩典,与皇后娘娘相见,皇上准了。

    淑宁宫内,望着憔悴不堪的女儿,连怀弈心中大恸。

    女儿不得圣宠,他早就知道,却不曾想,皇上竟纵容一个疯疯癫癫的妃子将他的女儿、堂堂一国之母伤成这样,这是何等昏庸的行径!

    “爹爹,许久未见,您还是老当益壮,女儿看着高兴。”连芷清经过几日修养,伤势好了许多,但仍时常感觉头昏,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卧床休息。

    连怀弈面色沉沉,叹道:“可老臣看着皇后娘娘,却是半点也欢喜不起来,你说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他这女儿聪敏贤惠,为后多年无半点错处,对皇上更是一片真心,也不知皇上为何那般鬼迷心窍,让他的掌上明珠委屈至此!

    连芷清面色一白,心中苦痛,手中白帕抹了下眼泪,轻声道:“爹爹,不说这个了,宫中换了人,叫人听去了,不好。”

    连怀弈闻言更是气怒,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日子,他不是什么都没做,得知女儿的遭遇,他便即刻联合几位朝中大臣上疏,请求皇上严惩莲妃。

    不料皇上非但置之不理,还降了几位大臣的俸禄,说他们擅自过问帝王家事,其心叵测,明晃晃的偏袒莲妃。

    他气不过,暗中联系了他在宫中的耳目,让他们想办法除了莲妃,可他们没沾着莲妃的一片衣角就一个个平白无故丢了性命,令他胆寒。

    他不认为那是巧合。

    “好了,爹爹。”连芷清强颜欢笑,“您难得入宫一趟,我们父女好好叙叙,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

    她让映香扶她坐起,软枕靠在身后,交代映香让小厨房端些酒菜点心过来,让相爷用些。

    父女聊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连芷清问了家中的情况,连怀弈说了说朝堂的局势,喝了几盏酒,没有多留,怕皇上多心。

    父女道别,心有戚戚,四目相顾,语声哽咽。

    连芷清:“爹爹注意身体,不要为本宫担心,吃一堑长一智,本宫在宫里会过得好的。”她没有告诉爹爹她和墨公公联手之事,不愿爹爹担心。

    只要知道,尹莲曦那个贱人不会再得意多久就行了。

    连怀弈坐马车离开皇宫后,连芷清便又躺回床上,闭目修养。

    被尹莲曦砸了那一下,她到今日还觉得头隐隐作痛,一想起她心底便恨得抓狂。

    不能再留她了,她一定得死,必须得死,否则她这皇后也当不长久了。

    墨公公……是了,墨公公就是她的希望。他想要她的陪嫁——百年金蛇酒。那是她的太爷爷当年在栖狼山抓到的金蛇,据说毒性极强,价值连城。

    金蛇抓回来后,太爷爷便用它泡了药酒,据说可延年益寿,解毒消灾,她进宫的时候爹爹给她做了陪嫁。

    一罐子酒罢了,若能除了尹莲曦,那是绝对划算的买卖。

    她勾了勾唇,很快便沉沉睡去。

    可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了映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相爷、相爷他回府的时候惊了马,从马车上摔下去,人、人没了!”

    *

    寰云殿中,陆云合细细雕琢着手中的白玉莲花,极为爱重。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上几道醒目的伤痕不曾处理,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已经痊愈,留下淡淡的疤。

    这是他亲手为尹莲曦雕刻的莲花,原本打算在她生辰那日送给她的,却一直都没能送出去,他便日日细细打磨,想琢磨得更加精致,好让她喜欢。

    这一阵她都不愿见他,他心中郁结苦闷,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公公随侍一侧,低垂着头,毕恭毕敬,不敢有任何打扰。

    这时,一名小太监跑了进来,对着白公公附耳说了什么,白公公颔首,挥手让他退下了。

    “皇上,”他上前一步,语声极轻,生怕惊扰了认真雕刻的帝王,“连丞相……去了。”

    “嗯。”陆云合过了好一会才停下动作,云淡风轻地说道,“连丞相两朝元老,劳苦功高,此番横死实在叫人惋惜,便追封‘安乐公’吧。”

    从此安乐,莫再过问朕的家事了。

    “皇后如何了?”他又关心一句。

    白公公低头:“皇后娘娘听闻噩耗昏死过去,御医已经过去诊治了。”

    “多送些补药过去,让皇后节哀。”毕竟,往后的哀还多着呢。他冷冷一笑,心中畅快。

    莲儿,朕帮你报仇了,你可开心?

    都是那些该死的人,让我们离心至此,朕会将他们一个个铲除,这样你就会原谅朕了,这样我们就能回到从前。

    *

    戌时,莲瑶宫。

    这几日,尹莲曦都没有离开寝宫,她担心夫君来的时候找不到她。掰着指头数数日子,这已经是他离开的第十天了,怎么就这么煎熬呢?

    “团团,他答应半个月来一回,他不会骗我的对不对?”她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团团,问它。

    雪白的小兽比之前肥壮许多,毛色也变得光滑柔顺,它在她掌心滚了滚,眯着眼睛“叽叽”叫唤着,像在给她回答,安她心。

    “我好想他,你也好想他,是不是?”

    “叽叽,叽叽叽!”

    尹莲曦笑了,镜子里的她笑得美极。

    沐浴过后,她熄灯,上了床。宫女退下,关上寝宫大门,不敢逗留打扰。

    夜深露重,天气寒凉,宫中放置了好几个暖炉,被褥厚实软和。她穿着单薄的寝衣,盖着柔软的被子,合上了眼睛。

    心里想着他,梦里都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感觉身后一片凉意,她瑟缩了下,睁开了眼睛。

    暗夜寂静,闻到熟悉的气息,她的唇畔勾起笑意,想要转过身,却被来人强势制在怀中,炽热的吻落到她纤长的脖颈、白皙的脸颊,在她的身上撩拨起一团又一团火焰,床褥间温度渐升。

    她的乖巧顺从却令陆云阙蹙眉,须臾,他停下动作,薄唇移至她耳侧,低语:“就不怕来的是别人?”

    尹莲曦笑了,笑着转过身子,埋首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安心地闭上眼睛:“夫君的身上有独特的气息,就好像……冬日的雪花落在青翠的竹枝,冰冷又清新,莲儿一下就知道是夫君来了。”她抱着他,用自己的身子温暖他,驱散他身上的寒意。

    “一派胡言。”陆云阙不信,他的身上能有什么味儿?从未有人说过,也只有她胡言乱语。

    她没有同他争辩,柔软的手轻抚他的脸颊,轻轻摩挲他微微扎手的下巴,语声柔柔:“夫君想莲儿了。”是笃定。

    今日是第十日,他若非想她了,又怎会提前来?

    她很高兴。

    “闭嘴。”他不想承认,翻了个身,低头吻住她柔软甜美的唇瓣,不想再听到她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他不会让她知道,离开她的这几日,他有多难熬。白日里他尚能将精力放到公务上,一到晚上却是彻夜无眠,闭上眼睛,脑海便浮起她的身影,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的娇蛮痴狂不讲理。

    十天,已是他不见她的极限。

    尹莲曦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霸道强势,心中甜蜜。

    一场欢愉持续许久方才落幕,她心跳如擂鼓,伏在他的胸口,聆听他同样纷乱的心跳,逐渐平静。

    夜深,已不知是何时。

    她忽然从他身上起来,摸索着穿好寝衣,下了床,点了灯。

    屋内亮起,她复又钻回床上,坐到他身边,凝视他,伸手抚摸他的脸。

    陆云阙回看她,黑眸沉沉,不辨喜怒。

    “夫君真好看。”她眉眼弯弯,笑容甜美,“怎么看都看不够。”她说。

    她穿着单薄的寝衣,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乌黑凌乱的长发垂落腰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妩媚风情更添几分妖冶,像极了暗夜里勾人的妖精。

    他伸手一拉,让她躺到他的臂弯,手指玩弄着她的长发,让那柔顺的青丝缠绕指间。

    “连丞相死了。”沉默许久,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尹莲曦眉眼染上戾色:“他早该死了,他们都该死!”

    “陆云合下的手,他为你做到如此地步,你不感动?”幽幽的语声,是试探的询问。他并不知道她对陆云合还有几分情,但他知道他们也曾恩爱缠绵,而她不忍杀他。

    尹莲曦愣了下,伸手便捂住了他的嘴,不想听这样的话。

    “夫君,不要提他,不要……”她心里难过,又忍不住沮丧。她不笨,她很清楚夫君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夫君介意,介意她的不完美。她脏了,可她没有办法抹去过往的一切。

    灼热的呼吸在她的掌心,她心头一颤,收回手,起身下床,蜷缩到床脚,埋首膝间,环抱住自己,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陆云阙默了一会,坐起,穿上里衣,走到她的身旁,弯腰将她抱起,抱着她走到书案后,坐下。

    她坐在他的腿上,低垂着头,不去看他。直到他把手伸到她面前,她讶然地抬头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幅样子给谁看?”他的心情不算好,“咬一口,出出气。”他宁愿她疯一些,宁愿她追着他打骂,也不愿看到她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夫君……”她鼻翼一酸,伏到他胸口,语声发颤,“夫君也嫌弃莲儿脏,是不是?”

    脏?陆云阙眸光不悦,食指勾起,挑起她的下巴,望入她的眼眸:“哪里脏?你很美,也很好,没有人能与你相比。”

    没有人能像她一般让他放不下,丢了心,昏了头。

    “那夫君喜不喜欢莲儿?”她泪光闪闪,满目期待。

    不喜欢!他恨然地低下头去,覆上那柔润的、尚沾染他气息的红唇,勾缠那软嫩的、香甜的小舌。

    怎么不喜欢?喜欢到为她筹谋,想要与她日日夜夜相伴;喜欢到不顾一切只身闯入宫中,只为与她私会缠绵。

    他真是同她一样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这夜后,他往宫中跑得更勤,时隔三五天便会与她见上一回。

    转眼两个月就快过去了,十二月初一那日,小雪飘扬,渐渐落满京城的绿瓦红墙。

    这晚,他本打算告诉她,他已安排好一切,再过几日便会带她出宫,他们再不会分开……

    ◉ 第50章

    尹莲曦望着眸色通红、神情癫狂的男人, 吓得失了声,惊恐地看着他,仿佛不认得他了。

    她从未见过他这么可怕的样子, 既害怕又委屈,她做噩梦了,他非但不安慰她,还这样吓她。

    他怎么可以让她想起噩梦?他怎么可以这么坏?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梦里有多么无助多么惶恐,她根本不愿意再想起。

    她的眼泪刺痛了陆云阙的心, 她的惊惧更是令他恼怒不已,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他活得像个笑话,狠不下心报复, 又忘不了她对他的残忍。

    “你根本就不是她!”他咬牙, 像只困兽般痛苦嘶吼,“为什么不记得?想起来啊, 你以为的噩梦不过是把我当作傻子般愚弄!我真恨不得亲手掐死你,总好过被你玩弄于股掌, 死得不明不白!”

    尹莲曦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他, 面色发白, 身子颤抖。

    他抓得她肩膀好疼, 他手劲那么大,她的骨头都好像要被他捏碎了。

    她听他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过了一会才一点点醒悟过来,心凉得彻底。

    他说她不是“她”……是了, 他喜欢的人本就不是她, 她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个替身罢了。

    他喜欢的……是皇后呀。

    她的眼泪落得更凶。

    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她?她明明、明明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了呀……

    她又悲又气, 想要抬腿踢他,才惊觉左腿疼得厉害。

    一瞬间,陆云合的纠缠、掉入暗道的惶恐悉数入脑,她方才忆起,原来她是这么一个倒霉透顶的倒霉蛋。

    “讨厌你……”她迎上他的目光,抽噎着,却倔强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陆云阙,我讨厌你,你不值得我喜欢。”

    陆云阙陡然噤声,双目冷凝,死死地盯着她,似乎下一刻就会出手捏断她漂亮的脖子。

    两辈子,她头一回对他说,他不值得她喜欢。

    尹莲曦,你怎么敢!

    怒到极致,心中反倒平静下来,他看着泪眼婆娑的她,双手缓缓松开,只那双眼睛始终将她锁住,映着她的美丽、娇弱和倔强。

    半晌——

    “胆子大……”

    “啪!”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他开口的刹那,她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掉了他方才浮上脸面的嘲讽,打得他一脸愕然。

    “啪”一声,小丫头的力气一点也不大,却扎扎实实打掉了他的脸面,羞辱了他的自尊。

    她打了他,看着他,一点不怕他,满心都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怕他又怎样?他还是这样伤害她,对她凶。

    打他又怎样?大不了被他打个半死,最多就是被他打死。她都已经这么凄惨了,浑身都疼,心也疼,就算更疼又怎样?

    她不要当任何人的替身。任何人!

    “讨厌你得不得了!”她哭得可怜,却凶得像只小老虎,浑身的毛都炸开,“你不喜欢我就放我回家,不是我非要嫁你,我不是‘她’,不是任何人,不是被人当作替身的可怜虫!”

    她的一字一句就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陆云阙的心上,扎上千万个窟窿,痛得他冷汗淋漓,面色苍白,胸腔的怒意也维持不住,一溃千里。

    他一手撑到床柱上,握拳时生生把一整片床幔扯了下来,“哗啦”一声响。

    他目光愣怔地看了眼手中被扯下的床幔,狠狠甩在地上,右手按压着心口的位置,狼狈地起身离开了房间,逃跑似的。

    陆云阙刚离开,丹苹便走了进来,看到被扯落的床幔,吓了一跳,再看到床上泣不成声的小姐,又担心又纳闷,赶紧拿过干净的帕子为她擦眼泪:“小姐,你怎么和殿下吵起来了?你昏迷的时候,殿下一直守在你的身边,紧张得不得了。”

    尹莲曦哭得打了个嗝:“他才不会紧张我,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我要回家!”

    丹苹:“……”小姐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呐。她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好言哄慰着她,问,“小姐,饿不饿?”

    “呜呜呜……饿!”又疼又饿。

    “小姐乖,不哭了,奴婢这就给你去拿吃的。”

    *

    燕王府,书房。

    苏漠收集了沈垚聪和沈烨恒父子以权谋私的罪证,交到陆云阙手上。厚厚的一沓,人证物证俱全,足以让他们吃上十年牢饭,一辈子翻不了身。

    不过……苏漠悄悄抬头看了眼陆云阙,心中有那么些不确定。

    殿下心情似乎不好?

    他看着殿下把这些罪证翻了又翻,阴沉着脸,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听说殿下已经有好几日没回房,这是跟王妃娘娘吵架了?

    不能吧,王妃娘娘还受着伤,年岁又那么小,殿下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和小姑娘置气?

    不至于不至于,殿下没那么小气。

    他心里偷偷念叨着,陆云阙的声音传了来:

    “沈烨恒最近做些什么?”

    苏漠虎躯一震,忙回答:“这段日子还算安分,每日去宫中当值,闲时和朋友去酒楼喝酒,没再去烟花之地。”

    “没事就给他找点事,解除婚约这种小事总不至于还要拖过年。”他将手中罪证摔到书案上,语气满是不耐。

    “是,属下明白!”苏漠绷紧了皮,半点不敢马虎,生怕殿下的怒火烧到他的身上。

    陆云阙又问:“冯贯之呢?”

    “除了在家陪他母亲就是领着一帮混混拓地盘。说起来,京城大部分的地痞流氓头子都跟他称兄道弟,多数都是被他打服气的。”那小子还挺能打。

    “继续盯着,他若对什么感兴趣,可以帮他一把,施以小恩小惠,慢慢拉拢。”前世是他求着他非要报恩,如今却要他主动拉拢,还真是令人不痛快。

    他心烦地揉了揉额头,向后躺到椅子里:“出去吧,唤亭遥进来。”

    “是。”苏漠乖乖退后几步,转身出去了。直到出了门,才松了一口气。

    生闷气的殿下太可怕了!

    *

    尹兰姝去了白云寺,打算为尹莲曦祈个福,求个平安。

    她觉得她的这个妹妹近日运气不大好,得拜拜菩萨去去晦气,叫那些麻烦精烦心事别再上门。

    她打听过了,大家都说白云寺的菩萨最灵,所以这日一大早她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走了一个时辰走到了白云寺。

    白云寺在青钺山顶,从山脚往上有三百多层阶梯,前来祈福的人不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个个满脸虔诚,踩着阶梯往山顶上走。

    走了一个时辰来到山脚下的尹兰姝看了看一眼看不到头的阶梯,两眼一黑,喊着两个小丫鬟在一旁的石凳上休息一会再上去。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心头不由一跳,不大痛快地嘀咕一句:“冤家路窄。”

    视野所及,是一顶软轿,陪在一侧的人是冯贯之。轿子停下,他小心地扶下轿中的冯夫人。

    “娘,我背你上去。”他在冯夫人面前半蹲下,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上去就好。拜菩萨,要的就是诚心诚意,一步一个脚印,哪能让你背上去。”

    冯贯之笑道:“娘,我是你儿子,你身体不好,做儿子的背你上去,菩萨看在眼里也会夸儿子孝顺,保佑你身子早日康复,你说是不是?”

    “那也不成,几百级阶梯,可不得把你累坏了。你陪着娘慢慢走就是了,走吧走吧。”

    冯夫人说着就要往前走,却被冯贯之拦下了。

    “娘,你也太小看儿子了,别说这几百级阶梯,就算是背着你爬十座这样的山,儿子都行。”他催道,“娘,快上来,这么多人看着呢,咱娘俩推推搡搡的,多不好意思。”

    “嗐,你这孩子……”见他开始动起手来,冯夫人拗不过他,只好妥协,伏到了他的背上。

    远远看着冯贯之背着冯夫人上了山,尹兰姝心里头怪怪的:“瞧着不是个好人,倒还挺孝顺。”

    丫鬟秋林顺嘴说道:“大小姐,那人奴婢知道,奴婢的一个表哥和他家住得近,他呀就是个地痞头子,不务正业,打人可狠了,小姐可得离他远些。”

    “你表哥?你哪个表哥?赌鬼表哥还是书呆子表哥?有脸说人家,有人家那份孝心不?”尹兰姝颇为不爽地抬手敲了下她的头,“本小姐和哪些人走得近还轮不到你这小丫头片子多嘴!”

    “好嘛好嘛,奴婢不说了。”秋林委屈巴巴的,不知怎么就惹了小姐了,小姐不也说那人不是好人吗?

    待冯贯之走出一段路,尹兰姝带着两个丫鬟开始上山。

    他在前,她在后。

    走了一半路,尹兰姝惊觉,他背着个人居然比她走得还轻松,慢慢的她就跟不上了。

    “小姐,小姐,慢一点,奴婢走不动啦!”

    嗬,她可不是最废物的!回头看了眼落后十来步、气喘吁吁的秋林和苒苒,尹兰姝露齿一笑,转头又跟了上去。

    走到山顶时,尹兰姝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进入白云寺,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寺庙内有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枝繁叶茂,庙宇庄严肃穆,里头传来诵经声和木鱼的敲击声。

    前来烧香拜佛的人们来来去去,有的拿着刚求到的签让寺庙的僧人解签。

    有人求福,有人求子,有人求富贵平安。

    尹兰姝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觉得新奇,四下走走看看,摸一摸粗壮的树干。

    秋林和苒苒那两个小废物还没跟上来,等她们找到她估计还要一会。

    她收回手,打算去庙里为莲儿还有家人求支签,看看最近的运势。

    一转头,撞到了人。

    “呀,对不起!”她慌忙道歉,抬起了头,却猛地怔住。

    双手环抱的冯贯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微俯下了身,唇角勾起一丝痞笑:“尹大小姐,许久不见,好似……又漂亮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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