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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1章

    木夫人再次见到墨域, 已经是六天后。

    墨域主动找上她,满面笑容,激动得近似癫狂。

    “师姐, 我知道她是什么人了!”他跟前跟后地跟着正在整理药材的木夫人,不停地说着话,“她是百年难遇的药娘子,拥有天生的药毒血脉,她可以吸引这天底下所有的毒物!倘若把她炼化成毒人, 她的血就能成为天底下的至毒, 以血召唤毒物攻击, 哪怕是千军万马都会在顷刻间全军覆没!”

    他兴奋地说着,木夫人的面色却越来越阴沉。

    终于还是让他知道了, 他醉心毒术, 如今知道了莲儿的身份,以他的性子, 定然不会放过她。

    “小师弟,她是我的徒儿, 在我的教导下,假以时日她定会成为天底下最出色的大夫, 治病救人, 造福百姓。”她试图与他说理, 虽然她心知肚明她这小师弟根本就不是讲理的人。

    果然,听了她的话, 墨域嗤之以鼻:“治什么病救什么人!别人的生死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就该成为我的毒人,这才是她存在于世的价值!”

    “墨域, ”木夫人看向他, 神情严肃, 声音也冷了几分,“她是活生生的人,拥有喜怒哀乐,拥有自己的家人,怎能因为你的一己之私就成为没有意识与感情的毒人?再则,她是燕王的王妃,倘若你动她,燕王绝不可能放过你。师姐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妖孽绝美的少年笑得癫狂而猖獗:“师姐,你了解我的,只要我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够阻止!”燕王算什么?尹莲曦的喜怒算什么?能够成为他的毒人,那是她的福气!

    “墨域,我再说一遍,她是我的徒儿,你的师侄。师父有训,同门不可背叛不可相欺,违者逐出……”

    “师姐你不愧是我爹的亲传弟子,跟我爹一个德行,啰里啰嗦,老古板一个!”墨域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挥挥手转身就走,“算了算了,本也没指望你把那丫头骗来,我自己想法子!”

    目送他离开,木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她的这个师弟啊,为人阴毒,性格偏执,一心钻研毒术,近乎疯魔。师父在世时,无数次训诫他,皆是徒劳。

    如今他把主意打到莲儿身上,莲儿置身于险境,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哪怕与墨域反目,她都会护她周全。

    *

    陆云阙七日没踏进房门,贺甯嫣来探望尹莲曦时,话里话外地取笑她。

    “小妹寻思,表哥定是有公务要忙才没来看望王妃娘娘,待表哥忙完,自然就会来了。王妃娘娘大人大量,想必定是能理解的。”

    尹莲曦腿伤好了,心情却不好,瞧着有人送上门来当活靶子,她悄悄地嘱咐丹苹带着一旁伺候的几个小丫鬟出去,把门从外面反锁上。

    然后,放出了这几日跑来陪她玩耍的小伙伴——一条两尺有余的斑斓毒蛇,脑袋尖尖,吐着火红的信子,活泼地追赶倒霉催的贺甯嫣主仆。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整间屋子,门外的人纳闷不已,门内看好戏的小坏蛋拍着手笑,美丽的笑靥比三月的桃花更加绚烂迷人。

    “表妹说得对,没什么不能理解的,现在就请表妹好好理解一下花花的热情吧。”花花,是她给小毒蛇取的名字。

    当贺甯嫣主仆二人吓成一摊烂泥抱在一块,尹莲曦才命人开了门,让人把她们拖走。

    “小姐……”看到独自一人坐着吃点心的尹莲曦,丹苹担心地走过去,为她倒了一杯热水。

    这些天小姐心情不好,不出门,也不爱说话,连平日最喜欢的花花草草都懒得过问,时常便是吃了睡睡了吃,一点精神都没有。

    她知道小姐是同殿下闹别扭了,殿下这么久不来见小姐,小姐也不愿主动去见殿下,这么僵着可不是一件好事。

    “你说她们会不会又去告状?”尹莲曦从白玉碟子里拿了一块凤梨酥,突然抬头问道。

    对上那双明眸,丹苹动了动唇,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不确定小姐是希望她们去告状呢还是不希望呢?

    尹莲曦也没指望她回答,恨恨咬了一口凤梨酥,娇娇气气地“哼”一声:“告就告,我才不怕呢!谁要再敢欺负我,我就让花花咬他!”

    丹苹虽然没见过小毒蛇花花,但联想到方才贺甯嫣和织锦的尖叫恐惧,约莫能猜到小姐定是又偷偷养了可可怕怕的东西,她默了默,没有多问,只小心翼翼地提议:“小姐,你身子好些了,要不今晚请殿下回房睡?”

    尹莲曦一听这话便恼了,将手里咬了几口的凤梨酥丢回碟子里,站了起来:“讨厌他!不许提他!他不回来睡,我最最高兴了!”

    说着,她便跑回寝室,趴到了床上。

    谁要他回来,他那么坏,不喜欢她喜欢别人,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天色暗下,寒风渐起,到了冬月,天气越来越冷。亭遥让人又搬了两个火盆进来,屋子里便暖和不少。

    尹莲曦早早上了床,趴在床上翻看木夫人给她的医书,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娇小的身子趴伏,厚实的被子将她盖住,却又没完全盖住,还露出半只雪白的足来,欲遮未遮,又小又嫩,好看得教人移不开眼。

    亥时,在外间守夜的丹苹听到了推门的声音,一下惊醒,转头一看,看到亭遥扶着醉醺醺的陆云阙走了进来。

    她赶紧上前,唤了声“殿下”,又转头问:“亭遥姐姐,殿下怎么喝成这样?”

    亭遥微笑,放开陆云阙,道:“没事。”又拉过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这边不用伺候了,走吧。”

    “可是……可是殿下喝醉了呀。”丹苹不放心,频频回头,担心小姐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没事,人醉,心不醉。”就喝了一杯果酒而已,能醉到哪去?借醉装傻罢了,谁不懂呢?

    这七天,可把殿下憋闷坏了哦。

    房门关上,陆云阙摇摇晃晃进了寝室,掀开床幔,看到了床褥间熟睡的小王妃。

    乌黑的发丝如瀑,散落在枕头上,两只小粉拳半握于头两侧,白皙的侧颜精致柔润,没有丁点儿瑕疵。

    “小混蛋!”他低声骂了一句,脱下外衣,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拿开枕边的医书,将她拥到怀中,右手环住她柔软的腰肢。

    他七日不来,她便狠心七日不找他。他一直不来,她是不是就要与他彻底一刀两断了?

    放不下的那个……从来都是他。

    他埋首在她颈窝,炽热的吻落下,在她的身上留下他的印记。右手从她的腰肢往上,扯开她的衣服……

    睡梦中,尹莲曦突然感觉好热,小腹胀痛得难受,身子像被人绑缚住一样,不得自由,床也晃得厉害,好似随时都会塌掉。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肩膀就被人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她“啊呀”一声叫唤,晶亮的泪珠儿在眼眶里直打转。

    “醒了?”

    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瞬间清醒过来,气坏了,拼命挣扎,想要从他怀里挣开。

    她还在生他气呢,他怎么可以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可娇小的她被他禁锢在怀中,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她更加生气,锋利的小爪子挠着他的手臂,在他的手臂上挠出一道道血痕。

    “放开放开,大坏蛋!”

    “别动!嘶……”又疼又爽。见她挣扎得厉害,他不想惹得她更生气,便松了手。

    一得自由,尹莲曦气呼呼地坐起来,转身面对他,小粉拳直往他身上招呼。

    “讨厌你讨厌你!谁许你欺负我的!不许你睡我床,出去出去!”

    陆云阙侧躺着,任由她打骂,目光落到她敞开的衣襟上,眯眼直视诱人的风景。

    小虽小了点,却也不失可爱。

    尹莲曦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又羞又气,手忙脚乱地拢好自己的衣服,粉白的小脚丫不客气地踹向他。

    “走开走开!不要看到你!”

    她这点力气怎么可能踢得动他?陆云阙哼笑一声,正要调侃她几句,却见她像被人定住般突然僵直了身子,神情也变得呆滞。

    “怎么了?”他皱了皱眉头,坐起身,问她。

    她、她、她……尿、尿床了吗?尹莲曦尴尬惶恐,整个人都不好了,方才她感觉下面有湿乎乎的东西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这么大人了,怎么会尿床的?要是让他知道,那就羞死人了,她会活不下去的!

    “莲儿?”瞧她神色不对,陆云阙想要碰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你转过身去!”她语带哭腔地说道。

    陆云阙费解,但看她神情激动,不敢刺激她,照做了。

    他一转过身,尹莲曦就低头,掀开自己的裙子看了看。这一看,她立马就崩溃了,“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声音颤抖得厉害:“呜呜呜,我、我要死掉了……”

    燕王府闹了个鸡飞狗跳,半夜三更的,木夫人再一次被请上门。

    小王妃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木夫人看完后哭笑不得。什么不治之症,不过是小王妃长大成人罢了。

    知道了原委,亭遥摇头笑了笑,去拿了几条崭新的月事带过来,亲自教尹莲曦怎么用。

    丹苹默默地去了膳房,让厨娘熬红糖水。

    替尹莲曦诊治完,木夫人又把陆云阙单独喊了出去。廊下,木夫人转向心不在焉的陆云阙,含笑道了声喜。

    道喜?陆云阙挑了下眉,想了想,也是,他的小王妃终于长大成人了,确实是件喜事。往后,他再也不用心有顾虑,觉得欺负了小孩子。

    今晚之事,他见她哭闹得厉害,乱了章法,没有多问几句,以至于闹了笑话。

    也罢,有木夫人同她解释,总归是更好些。

    “麻烦木夫人深夜赶这一趟。”他略带歉意说道。

    “殿下不必客气,王妃娘娘是我的小徒儿,我这当师父的多上点心也是应当的。”木夫人语声淡淡,比之上回要客气些,“王妃娘娘自小娇惯,体质与常人比又特殊了些,此后可能会更黏着殿下,还望殿下多体谅。”

    古医书记载,药娘子成人后,若遇着与她的血脉相契合的男子,会被对方的气息和血液吸引,着了魔般缠着他,直至有孕。

    这也是药娘子的特殊之处,能使药娘子受孕的只有与她血脉相契合之人,药娘子无法和其他男子孕育子女。

    陆云阙:“莲儿愿意亲近我,我求之不得。”

    “嗯。”木夫人自然相信,但凡男人,很难不被那小丫头勾了魂,“不过,王妃娘娘身子娇弱,最好是等身子结实些再受孕为好,否则容易难产。”

    难产?听到这两字的陆云阙不由想起前世尹兰姝难产一尸两命的凄惨下场,眉头不由拧紧,他定不会让莲儿遭遇那样的危险。

    “多谢木夫人提醒。”

    “月事结束后的第三天开始,往后数十天,这段时间是女子的易孕期,避开为好。当然了,若是真的怀上也不用过于担心,我自会为王妃娘娘调理好身子。”

    “好,我记下了。”

    木夫人又道:“王妃娘娘初潮,身子会不舒服,殿下不妨多陪着哄着些。”

    陆云阙颔首:“我会陪着她。”

    “那妾身便不打扰了,殿下留步。”

    “木夫人走好。”

    他目送木夫人离开,想起他那小妻子当时见血哭得惊天动地的可怜模样,不由好笑又心疼。

    罢了,自己抢回来的小笨蛋,多哄着些吧。

    ◉ 第52章

    屋内, 丹苹正陪着尹莲曦,给她喂红糖水。陆云阙进来后,从她手中拿过红糖水, 让她出去了。

    坐在床上的尹莲曦眼圈泛红,看到他进来,扁了扁嘴,扭头看向一边,不看他。

    陆云阙在床上坐下, 舀了一勺红糖水送到她唇边, 可她压根不给面子, 转身躺下,拉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她才不要理他呢, 他那么可恨, 把她当替身,还凶她, 吓唬她,她是不会原谅他的。

    陆云阙望着闹脾气的她, 眸中添了一丝暖色,他放下碗, 躺到她身边, 将她连人带被抱进了怀里。

    “可好些了?肚子还疼不疼?”

    听到他的声音, 尹莲曦更是委屈难过,在被子里扭动着, 想要从他怀里挣开。

    谁要他假惺惺的关心了?她才不会再给他机会欺负她!

    可她扭啊扭,快把自己闷坏了, 还是没能挣脱他的怀抱。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只得掀开被子, 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不许碰我!”她凶巴巴地瞪他,“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离我远远的!”小王妃模样儿娇嫩,连生气发火都是软绵绵的,攻击性委实不够。

    陆云阙看着她乱糟糟的长发、气呼呼的小脸,笑意直达眼底:“井水不犯河水?尹大小姐的婚事,团团的饥饱,莲儿是不打算过问了?”

    一句话就把尹莲曦堵得透不过气来,她小脸一垮,豆大的泪珠滑落,双手抹着泪,哭得好不伤心。

    正这时,团团飞了过来,围着她叽叽叫唤,小模样急切,担心得不得了。

    陆云阙笑容敛去,起身将她搂到怀中,叹道:“哭什么?逗你玩的,你姐姐的婚约很快就能解除,团团我也定不会让它饿着。”

    可尹莲曦依然哭得伤心:“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我,为什么不待我好些?我哪里不如她了,我又好看又听话,就算现在小了些,可木姐姐说了,好好吃饭睡觉,还是会长大的……你若真心嫌我,那便同我和离好了,我一辈子呆在家里,也比现在这样快活。”

    她哭哭啼啼,絮絮叨叨,陆云阙似听明白了,又觉没听明白。

    他琢磨了会,实在想不通,便问她:“你说,你不如谁?”

    尹莲曦哀怨地看他一眼,答得不情不愿:“你既喜欢皇后,怎不去抢她?瞧着我好欺负,便来欺负我,你好过分!”

    “我喜欢……皇后?”陆云阙啼笑皆非,他想了想,甚至不能完全记起皇后的那张脸来,到底是什么让他的小王妃对他产生这样的误会?“这么可笑的话,你从哪听来的?”

    “难道不是吗?你唤我‘小嫂嫂’,可我才不是你的嫂嫂,皇后才是你的嫂嫂!你分明就是把我当成她的替身,只因我是皇上定下的皇妃,所以你强娶了我,为的是报复皇上抢了你的心上人!”

    “你这小脑瓜子在想些什么?”陆云阙揉了揉她的头,颇为无奈,“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胡编乱造的本事。听好了,我不喜欢皇后,从前不喜欢,往后也绝无可能。”

    他语声淡淡,态度却坚决。尹莲曦心里倒是不确定了,他真的不喜欢皇后吗?是她想多了?

    可是、可是……她又不高兴起来,双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想要离他远些:“反正你就是不喜欢我,我摔伤了腿,还做噩梦了,你都不哄我,还对我凶,你好可怕!”

    陆云阙眸色暗沉,将她的双手握在掌心,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使了些力不让她逃开。

    “你可知,那些噩梦……或许就是我们曾经经历的一切。”为什么不想起来?我们之间的一切,爱恨纠缠的一切。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为什么你能狠心要了我的命?你究竟是不是真的爱我?还是……一直都在骗我?

    “我才没跟你经历那些噩梦,你胡说!”她气得拿头去撞他,“你就是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你了,你离我远一点!”

    “怎么会不喜欢你?”他将她摁倒在床褥间,钳住她的双手手腕置于头两侧,俯身在她红润的唇瓣落下细密缠绵的吻,“很喜欢你。”喜欢得把命都给了她。

    尹莲曦挣扎了两下挣不开,泄气地合上眼睛,任由他亲吻她的唇、她的颊,在她的心间撒下一片热烫的焰。

    她呜呜嘤嘤,心里娇滴滴地骂他:小狗儿……

    *

    福昕酒楼的包间,沈烨恒正跟酒友喝着闷酒,吐着不快。

    这些日子,他循规蹈矩,没有半点出格之处,可在尹家人看来,他却成了罪无可恕的混蛋,哪怕他再怎么放低姿态,卑微上门求见,他们都将他拒之门外。

    若不是他对兰儿还有着情意,这纸婚约他还真不想要。

    “沈兄,你也是个实诚的。”穿粉色常服、神情风流的男子笑着拿起酒壶,给他斟满酒。此人名唤常曜,在沈垚聪手下做事,平常和沈烨恒走得近,常和他出入烟花巷柳,“你若真心喜欢尹大小姐,就该早早把她弄到手,这女人啊一旦成了你的人,自然就对你死心塌地了。”

    “什么?”沈烨恒愣了下,显然是从没想到过这一层。

    常曜拿起自己的酒杯与他碰了碰,一饮而尽,笑道:“我的第七房姨娘是个性子烈的,到了我府上对我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小嘴不让亲,小手不让摸,你说我是怎么搞定她的?”

    “你是怎么搞定她的?”沈烨恒好奇地问道。

    常曜神秘兮兮地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黑瓶,放到了他的面前:“就凭这。”

    “这是什么?”

    “迷情散。”常曜手指敲了敲桌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只要给她吃上指甲盖那么一点点,再端庄正经的贞洁烈妇都会成为在你身下求欢的□□。”

    “这……”沈烨恒心思一动,却又有那么点犹豫,尹兰姝毕竟是他打算明媒正娶的妻子,和那些风月场所的妓子不同,他还是想好好待她,跟她好好过日子的。

    “沈兄是在犹豫?”常曜表示惊讶,“尹家是铁了心要退婚的,到那时沈兄不但面子全无,美人可也不再是你的了。尹大小姐现在还是你的未婚妻,未婚夫妻提早洞房又算得了什么?”

    沈烨恒被他说得心动,是啊,兰儿是他的未婚妻,他就算要了她的身子也不是什么过错。只要兰儿成了他的人,自然就会对他死心塌地了。

    常曜知他动摇,又激了他一句:“尹大小姐这么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儿,沈兄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吧?”

    “怎么可能!”沈烨恒神色一变,瞬间坚定了想法,“她只能是我的!”

    “好!沈兄这才是真男人!”常曜一拍桌子,热心地为他出主意,“我们安排人在尹府门口候着,一旦她出府,就如此这般……”

    *

    尹莲曦初潮,虽然有木夫人为她调理身体,但肚子还是胀疼了两天,娇气得不行,非得陆云阙陪着,不停地为她揉肚子。

    好在两天后她便不疼了,只是又嫌弃自己身子不干净,时不时耍耍小性子,胡乱发发脾气,陆云阙看书她便去给他捣乱,他在院子里练功她便拿娃娃去丢他非要他全部接住,用膳的时候他吃了最后一块水晶糕她便矫情地抹眼泪……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连丹苹都忍不住感叹自家小姐是个娇气包、麻烦精了,亏得殿下大度,不管小姐怎么折腾都没动怒,还宠着她、哄着她。

    第五日,尹莲曦身子终于干净了,晚上,她好好把自己洗了洗,换上最喜欢的寝衣,抹了点气味淡雅的桃花香膏,爬上床,和团团闹着玩。

    这些日子,团团又带回不少种子,都让她种下了。最早种下的种子已经长成一尺高的小苗,亭亭玉立,精神得很。

    陆云阙沐浴完回房,看到一人一兽玩得不亦乐乎,嘴角上扬,坐到了床上。

    咦?他靠近的时候,尹莲曦闻到了一阵好闻的香气,忍不住转向他,小狗儿似的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鼻子凑过去,在他身上嗅了嗅。

    “夫君今日用了什么香膏?真香。”她抬头问。

    “香膏?”陆云阙挑眉,“我怎会用那东西?”

    “可是……”尹莲曦不大信,又使劲闻了闻,嘀咕道,“可是夫君真的好香啊。”她喜欢这香味儿,忍不住靠他越来越近。

    [你身上好香。]

    [夫君的身上有独特的气息,就好像……冬日的雪花落在青翠的竹枝,冰冷又清新……]

    看她直往他怀里钻,陆云阙心念一动,突然间想起了她前世同他说过的话,前世的她也曾说过他好香。

    他伸手环住她的身子,淡淡笑着,诱哄似的问她:“我身上是什么样的香气?”

    尹莲曦歪了下脑袋,看着他思索了会,粲然一笑:“是非常独特的冷香,就像……就像冬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在碧绿的竹叶上,又好看又好闻。”

    一样的……莲儿依然是他的莲儿,至少她说喜欢他身上的香气不是骗他。

    他的眼眸浮现暖色,手掌轻抚她柔顺的长发,凝视她的娇颜,轻声问她:“莲儿喜欢吗?”

    “喜欢。”美丽的水眸中似有闪亮的星星,娇艳的红唇轻启,真诚地表达内心的想法。

    她的眼里是他,全是他。

    “好想咬一口哦……”她盯着他的唇,白皙的手指点了上去,来来回回摩挲,目光逐渐变得痴迷。

    这里……好像最好吃。

    陆云阙眸色深沉,温热的手掌覆着她的后脑压向他,声音低哑:“来,给你咬。”

    作者有话说:

    悄咪咪更新一章,惊艳所有小可爱!!

    ◉ 第53章

    下半夜, 狂风起,卷起落叶扑打窗棱,屋子里却依然平静暖和, 床幔合拢的床榻间是靡靡的气息。

    陆云阙侧躺着,左手撑头望着熟睡的小王妃,右手食指指腹轻轻划过自己肿痛的唇瓣,哼笑一声。

    下口不知轻重,该打。

    成人后的莲儿有了些许不同, 更像前世的她, 热衷于缠着他, 与他耳鬓厮磨、肌肤相亲。

    只是,前世的莲儿知分寸, 除非刻意, 否则不会咬疼他,可他的小王妃是个生手, 喜欢咬他,却拿捏不好力度, 时不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唔……”睡梦中的尹莲曦动了下,秀气的眉头皱了皱, 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又做噩梦了?陆云阙手伸过去, 轻抚她的脸颊, 安抚她。可她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嘤嘤嘤哭了起来, 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嘴里无助地喊着“不要”。

    “莲儿。”陆云阙将她的手握住, 唤她的名字, 想要把她喊醒, 但突然他又似想到什么,静默下来,半合起眼睛看着她。

    是梦到前世了?若能想起便好了。

    他狠下心没有唤醒她。

    尹莲曦被困在梦境中,压抑黑暗的环境,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厌恶、害怕,却找不到出路,只能无助地哭,拼命地哭。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凄惨,没人能帮她,没人能救她。

    直到……有一双手臂将她环抱住,将她从噩梦带离。

    “为什么你头也不回地走了?为什么你把我一个人丢下?”从噩梦中惊醒的尹莲曦一眼看到陆云阙,崩溃地钻进他的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生怕一松手他又不见了。

    她的眼泪沾上他的衣襟,他的衣襟很快一片潮湿。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没有丢下你,只是梦罢了。”

    “不是的!不是梦!”她摇着头,哭得厉害,“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我十六岁生辰,宫里来了人,接我进宫。宫门口,你带兵出征离开京城,团团去找你,可是你都不理它!”

    陆云阙眸光一凝,她的生辰?仁宣五年,九月廿七,那天……

    对了,他想起来了,那天是他出征西北的日子,他率军出宫时,正好碰到迎接莲妃的队伍进宫,浩浩荡荡的阵势不输于他的大军,当时他身边的将军还嘲讽了一句。

    那时,团团找过他?

    他隐约记起,似乎有士兵骂了一句:[什么东西?白色的蝙蝠?晦气!]

    那日离开京城后,他在西北边境打了一年多的仗。

    原来,前世,他们从那时起,便错过了。

    “我不要进宫,我不要进宫!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宫里的人都好坏,他们表面上对我好,可暗地里却诋毁我、陷害我,他们说我是祸水,说我是妖女!呜呜呜……”

    她的泪落在他的胸膛,他的心中刺痛,紧紧搂着她:“莲儿醒醒,那只是梦,我就在你身边,没有人欺负你,没有人害你。”

    尹莲曦哭了许久才慢慢停下,抽噎着松开他的衣襟,一点一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他,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巴巴:“进宫一点都不好。”

    “你是我的妻子,不会进宫。”这辈子他们不会再落得前世那般的下场,她是他的,只属于他。

    “夫君……”她偎依在他怀中,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满是庆幸地呢喃,“谢谢你抢了我……”让她远离那样的噩梦。

    万幸,那只是一场梦。

    第二天一早,陆云阙洗漱过后,由丫鬟伺候着束发。

    尹莲曦从寝室出来时,正好看到丫鬟要为他戴上发冠,她突然想到什么,说了声“等一下”,匆匆跑了回去,过了一会才又跑出来,手上拿着一只红木盒子。

    陆云阙看了眼她手中的盒子,笑问:“是什么?”

    尹莲曦跑到他面前,打开了盒子,精致华贵的和田白玉玉冠映入眼帘,她眉眼儿弯弯,笑得很是好看:“送你的。”

    一直在“送”与“不送”间纠结,可经过昨晚,她不再犹豫了,本就是买给他的,又何必藏着掖着?

    “喜欢吗?”她问他,漂亮的杏眼带着希冀。

    陆云阙目光停留在玉冠上,心中动容,抬手小心地将玉冠拿到手中,嘴角上扬,是止不住的欢喜。

    看样子,这顶玉冠她藏了许久,今日总算是得见天日。

    喜欢吗?怎能不喜欢?怎会不喜欢?只要是她送他的,便是一根线、一页纸、一片叶,他都会视若珍宝。

    “莲儿……替为夫戴上。”他声音微哑,温和低沉,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欣喜。

    呀,她不会!尹莲曦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视线移到一旁的丫鬟身上,甜甜笑了笑,答了声 “好”,从他手中拿过玉冠,站到了他的身后。

    陆云阙看着镜子里的她,看着她轻声询问丫鬟如何戴冠,看着她认认真真地现学,一脸郑重地为他戴好玉冠,轻轻呼出一口气。

    “好啦!”她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孩子气地拍了下手,小脑袋凑到陆云阙的耳侧,目不转睛地望着镜子里的他,赞叹,“夫君真好看!比天上的神仙还好看!”

    陆云阙伸手将她勾到怀中,轻轻托了下,让她坐到了他的腿上,温热的唇温柔地碰了碰她的脸颊,对她说:“多谢莲儿,为夫很喜欢。”

    尹莲曦“呀”一声捧住自己的脸:“我还没洗漱呢!丹苹,丹苹!”她羞羞涩涩地从他腿上跳下,唤着丹苹跑开了。

    *

    江氏糖水坊,尹兰姝碰到了她最不愿见到的人,看着将她拦下的沈烨恒,她嫌恶地皱紧眉头,怒道:“滚开!”

    “兰儿……”沈烨恒痴痴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都忘了吗?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已经改了,以后再不会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情,一辈子只守着你一个,绝无二心。”

    “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尹兰姝气急了,大庭广众之下,谁高兴和他拉拉扯扯的?他不要脸,她还要!

    秋林和苒苒挡在她前面,她转身就要走。

    “兰儿,订婚书和定情信物我带了!”

    听到这句话,尹兰姝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

    若是能拿回订婚书和信物,她与他的婚约便不作数了。

    “兰儿,”沈烨恒摸索着从怀中取出订婚书和一枚玉佩,语声颤抖,“我同意退婚,只要你愿意……再和从前一样与我吃一顿饭,我便将这两样东西给你。”

    尹兰姝回头,冷冷看他:“陪你吃饭?你是在做梦吗?你以为我尹家是没有办法退这桩婚了?”

    “我知道你厌我、恨我,有无数种方法和我一刀两断。可是兰儿,我若不死心,便不会放弃对你的纠缠。我只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倘若吃完这顿饭,你仍然坚持要退婚,那我、那我便将订婚书和定情信物还你,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尹兰姝动摇了,她实在是厌烦透了他,若能早点解决这个麻烦,总是好的。

    有秋林和苒苒陪着,料他也不敢对她如何,他要是敢对她不轨,她定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我只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把东西给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相干。”

    沈烨恒喉结滚了滚,内心酸楚不已,又忍不住心生怨愤。

    他想,她若是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定不会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待她。他不过是犯了个小错而已,她偏偏那般揪着不放,毫不顾及两家的颜面。既然如此,那她就不要怪他。

    他点头答应:“听你的。”

    二人离开江氏糖水坊,二人的随从也跟上。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不起眼的角落走出一人,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双手环抱,嗤笑一声。

    “笨女人。”冯贯之低骂一句,万分嫌弃的样子。男人随便一哄便跟着走了,可不是要吃亏。她那狗屁未婚夫一看就在打歪主意,居然还敢跟着走。

    他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另一头,一身便装的苏漠看着冯贯之离开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交代身后的女子:“桑蕊,跟上去,保护好尹大小姐。”

    “是。”

    *

    沈烨恒带着尹兰姝去了福昕酒楼,要了三楼的一间上等包间,位置偏僻,环境雅致。

    这间酒楼他常来,和酒楼的老板很熟,今日的酒菜也是早就订好的,极为丰盛。

    他为尹兰姝斟满酒,转头对几个随从道:“都出去吧。”

    尹兰姝一听便阻止了:“你的人可以出去,我的人必须留下。”

    “兰儿,”沈烨恒语气无奈,“只是让他们在门口守着,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同你说。”

    “我不想单独面对你。”连离他这么近的距离,她都觉得厌恶。

    “兰儿,最后一次了……”他神色黯然,声音低哑,像一下苍老了几十岁,“我们自幼相识,十多年情意,如今我只求你最后一次。我只说几句话,说完了,我把你要的东西给你,我们自此……再不相见了。”

    “记住你说的话,要是出尔反尔,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尹兰姝不客气地提醒一句,让秋林和苒苒出去了。

    待房门关上,沈烨恒双手举杯面向她,眼圈泛红:“兰儿,此生怕是无法与你共饮交杯酒了,这杯断情酒非我所愿,你若真的要同我一刀两断,我们便一起把这杯酒喝了吧。”

    尹兰姝斜眼看他:“沈烨恒,酒,我只喝这一杯,你别妄想灌醉我。还有,废话少说,我听着烦!”她说完,干脆利落地拿过酒杯,喝完了杯中酒。

    看她喝了酒,沈烨恒心跳得厉害,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应了声“好”,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杯中的酒喝下了肚。

    ◉ 第54章

    眼见尹兰姝一杯酒下肚, 沈烨恒心知事已成。他与酒楼老板交好,早就交代他把药下到酒中。

    虽然他并不想这么对她,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沈家丢不起被退婚的脸, 他也舍不下同她这些年的感情。

    兰儿,不要怨我,只要你乖乖嫁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他拿起筷子,夹了她最喜欢吃的冰糖莲藕到她碗里:“以前我们也会在一起吃饭, 还会带上莲儿那个小丫头。你好动, 她喜静, 你们虽是姐妹,性子却大相径庭。”

    尹兰姝嫌恶地看了眼碗里的冰糖莲藕, 碰都不愿碰一下。她想, 她以后都不会再吃这道菜了。

    “你是想让我坐在这听你讲半个时辰废话?”

    沈烨恒的脸上浮现尴尬的神色:“兰儿,我们以前一直都好好的, 我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我是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可我从未想过要纳妾,只要你一个。外面的那些女人, 不过就是逢场作戏, 便是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你又何必为这一点点的小事同我置气?”

    哦,这意思倒还是她的错了?尹兰姝连生气都懒得同他生气, 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只会掉她身价, 他们根本就说不到一起。

    亏她曾经以为他是行为端正的谦谦君子, 以前的她到底是多瞎!

    她只冷冰冰说了一句:“半个时辰一到, 订婚书和信物给我。”

    沈烨恒:“……”

    “趁我们两家还没有撕破脸,劝你信守承诺。”尹兰姝说罢,忽觉一股奇异的、难堪的感觉涌遍全身,让她浑身失了力气。

    她头晕目眩,软绵绵地趴伏到桌上,不敢置信地看他:“你……给我下药?”

    “兰儿,”他起身走到她身旁,弯腰将她抱起,将她抱到了屏风后的软塌上,俯身吻了下她的唇,“我喜欢你。”他说。

    尹兰姝霎时脑海一片空白,强烈的屈辱感令她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下流!

    她想呼救,一开口却溢出羞人的娇吟,吓得她脸色刷白,羞愤欲死。

    身体慢慢开始发烫,她恢复了些力气,却想着要环抱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她。

    她努力地克制,想要保持清醒,屈辱的泪水滑落,眼中满是恨意。

    “沈、沈烨恒,你若敢、动我,我、我一定杀了你!”她颤抖着,虚弱地、断断续续地说出威胁的话。

    “兰儿,你会喜欢的,我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妻,做这样的事情天经地义。”他坐在榻上,伸手解开她的腰带,扯开她的衣服,目光变得惊艳,“兰儿,你好美。”

    他知道她生得美,可这么些年看习惯了,他一直把她当成儿时的那个小妹妹,并没有太多感觉。可如今他才发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她早就已经长大了,长得美丽动人、秀色可餐。

    早就应该哄着她,把她变成他的女人的。

    “你去死!你去死!”她看他俯下身来,绝望地嘶吼,可出口的声音又软又娇,半点威慑力都无。

    她只觉恶心欲吐,悲怆地闭上了眼睛。

    “砰”……

    就在这时,巨大的声响传来,震耳欲聋。

    门外的人都吓到了,看着蛮横霸道的男人旁若无人地闯过来,抬脚就踹坏了包间的门。

    无人敢拦他。

    被吓到的沈烨恒转身看去,看到一脸寒意的冯贯之闯了进来,身后跟着瑟瑟发抖的秋林和苒苒,还有他的随从。

    “你干什……”质问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被提了起来,脸上重重挨了一拳,又被一脚踹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垃圾玩意,你也敢碰她!”冯贯之唾了他一口,转身看向榻上的尹兰姝,看到她衣不蔽体、泪眼婆娑的可怜样子,狠狠皱眉,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她整个包裹住。

    “狗东西,下次找你算账!”他将尹兰姝扛到肩上,走到窗口,一拳砸掉了窗户,带着她从窗口跳了下去。

    “兰儿、兰儿……”沈烨恒在随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已是满脸鲜血。他想追上去,可突然有一群陌生的彪炳大汉走了进来,他们阴测测地看着他,步步逼近,不怀好意。

    他吓到了,频频往后退去,颤声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大汉龇牙笑道:“沈大公子,兄弟们不想干什么,只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摩拳擦掌,一挥手,“兄弟们,不用客气,上!”

    *

    燕王府,荆园,书房。

    处理完沈烨恒的事情,苏漠匆匆赶了回来,向陆云阙汇报情况。

    “殿下,我们的人打了沈烨恒一顿,押着他去了沈府,沈家的罪证也都整理好,一并带了过去,相信很快沈家就会主动去尹家说退婚的事情。”

    “嗯。”陆云阙一边写字,一边缓声交代,“记得把我们摘得干干净净,沈家那对不入流的父子没资格知晓本王的任何事情。”

    “属下明白。”

    “尹大小姐可吃了解药送回去了?”

    苏漠沉默了一会,开口:“那个,并没有……”

    陆云阙手中的狼毫笔一顿,提起,看向他,眼眸眯起:“怎么了?”

    苏漠头皮一紧,讷讷道:“尹大小姐没吃解药,被、被冯贯之带走了。”

    “冯贯之……带走了尹兰姝?”陆云阙重复了一遍,不可思议,“你就任由冯贯之带走她?”

    “殿下不是说过,冯贯之若对什么感兴趣,可以帮他一把吗?”苏漠说得小心翼翼,很心虚,“我看……他对尹大小姐挺感兴趣的。”

    陆云阙静默片刻,气极反笑:“苏漠,你觉得我会为了拉拢冯贯之牺牲一个无辜的女子?”尹兰姝没吃解药,冯贯之不算什么正人君子,她落到他手上,还能保住清白?

    “殿下,”苏漠小声辩解,“我看尹大小姐对冯贯之也有那么点兴趣,这段日子他们见过好几回,相处还挺融洽……”打打闹闹的那种融洽。

    “行了。”陆云阙压下怒意,问,“现在去问冯贯之要人可还来得及?”

    苏漠缩了缩脖子:“那怕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罢。”

    陆云阙:“……”

    *

    玲珑乐坊的雅间内,尹兰姝坐在轻盈柔美的红帐里,身上裹着被子,双手不停揉着自己的唇,几乎要把唇瓣揉破,偶尔夹带着一两声可怜的啜泣。

    冯贯之坐在不远处的圆桌旁,悠闲喝着茶,目光时不时瞟过去,看一眼朦胧轻晃的红帐内那道不安的身影。

    又过了一会,他放下手中茶杯,拿过一只干净的杯子,倒了水,起身走过去,站在床侧,戏谑地说了一句:“小辣椒这是变成大西瓜了?”

    红帐里的人动作一顿,不解地转向他,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大西瓜?”

    “水多啊。”

    “冯贯之你混蛋!”

    冯贯之被骂了个莫名其妙,想了想,不甚正经地揶揄:“尹大小姐,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

    “你!”尹兰姝气极,刚想狠狠骂他,却见红帐被掀开挂起,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到床上,一杯水递了过来。

    一时间,她身子僵住,失了声。

    “喝点水。”他说,目光落在她红肿的唇上,多看了一会,郑重地劝说,“别擦了,等下回家让你家人看见,还以为你吃了一斤辣椒。”

    尹兰姝默默地接过水杯,拿在手上,没有喝,落寞地说了一句:“太恶心了。”被那样一个人亲,太恶心了。

    “人活一世,哪能不经历点恶心事?尹大小姐养尊处优惯了,是不知便是这天子脚下,腌臜龌龊之事也多着呢。”

    “那是因为我对你而言根本不重要!”尹兰姝激动起来,“若是我哥哥,他一定会非常生气,会恨不得宰了那王八蛋!若是莲儿受了这样的委屈,燕王绝对会要了他半条命!”

    冯贯之眼神向上一瞟,思忖:哦,好有道理。

    “喂,洒出来了。”低头,他提醒一句。

    “什么?”

    “水。”他伸出手去,帮她扶正杯子,“别气了,喝点水润润嗓子。”

    尹兰姝沉默下来,确实觉得有些渴了,举杯喝了几口,把杯子递还给他。

    心情平复了些许。

    她实在没有冲他吼的道理,他救了她,把她带到这里,还给她吃了解药。

    “你……”她看向他,疑惑,“怎么会有解药的?”

    冯贯之放下杯子,嘿嘿一笑:“祸害人的药无非就那么几种,看你表现就知道是哪一种了。乐坊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就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最不缺的就是那种药,我来的时候让人过去讨解药了。”

    尹兰姝咬了咬唇,有些不解地问他:“你怎么……没趁人之危啊?”

    冯贯之一愣:“你哭得那么凶……”虽然她像只小饿狼般直往他身上扑,让他意动不已,可他更怕她哭啊。她要是不情愿,等她清醒过来,怕是阉了他都有可能,他可不能担这风险,他还得给老冯家传宗接代呢。

    “那我要是不哭,你、你就……”

    “大小姐,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试想一下,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哪个男人能忍住?那肯定是坚硬如铁了嘛!”他说得理所当然。

    尹兰姝却生气了,随手拿起一旁的枕头砸他,边砸边骂:“下流!无耻!烂人!”

    她拿的可是材料扎实的玉枕,砸在身上委实疼得厉害,冯贯之可不是个傻的任由她打,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她。

    “喂喂喂,骂几句就算了啊,我虽然混了点,可也没那么随便,不纳妾、不养外室、不沾旁的女人,那是我家的门风!”他嚷嚷着,难得的红了脸。

    尹兰姝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一时愣住,半信半疑地看他:“你不是自个儿不行扯的慌吧?”

    不怪她质疑,实在是他看上去就是个身经百战的,谁叫他每次见了她都没个正经戏弄她的。

    “你真是……”冯贯之气得脑子一热,一下把她摁倒在床褥间,想也不想亲了下去。

    尹兰姝呼吸停滞,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置于两侧的手握了起来。

    感觉不一样……沈烨恒亲她时,她觉得恶心,感觉像是有无数只瘌□□在她身上爬,可他亲她,她却没有反感,只觉得脸红耳热,连之前的那股子恶心不适都缓解了许多。

    可他就、就跟她嘴贴着嘴,一动不动吗?

    冯贯之吻住她,突然紧张得忘了呼吸,眼睛看着她,变成了搞笑的斗鸡眼。

    看到她的眼睛眨了眨,他猛地抬头,结结巴巴地说了声“对不起”想要退开,却被她一手环住了腰。

    尹兰姝的手一点点往上,勾住他的脖子施了力,又微微抬起自己的身子,温热的唇再度与他贴上。

    她觉得定是自己中的药没有除干净,要不然她怎么会想要靠近他,想要他吻她?

    她怎么也洗不掉、擦不掉的恶心气息,因为他的碰触而渐渐消失。

    她微微启唇,他无师自通般含住了她的唇瓣,品尝那缕娇甜,很快又像狂风暴雨般迅猛,贪婪地索取,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他不小心咬了她,她疼得呜嘤一声,他醒过神来,一下放开她,起身颓丧地坐到一旁,烦躁地敲了敲自己的头,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尹大小姐,”他带着那么些怨念转头看她,“不要随随便便勾引人,你总不至于蠢得认为我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吧?”

    对上那水润的唇,他心中又是一荡:尝起来还是挺香挺甜的……

    尹兰姝望着他,舔了舔被咬疼的唇,坐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裙:“我知道怎么才能不恶心了,那就是找一个不算讨厌的人,让他做同样的事情。让我想想啊,平日里玩得好的那些哥哥们,哪个最顺眼……”

    话没说完,她再次被扑倒,面色不愉的冯贯之咬牙切齿:“你当我听不出你在激我?真想试试我行不行吗?”

    “那你喜不喜欢我?”尹兰姝的手抚过他的脸,手指微微颤抖,娇艳粉面上是异样的红,她想,这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最放肆的事情。

    她应该是……昏了头了。

    “还问!不喜欢你,你当我三天两头找你就为了跟你吵架吗?”

    “那要不……就试试?”她心跳如擂鼓,也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期待。

    “试试就试试!”冯贯之的脸比她更红,“那你嫁不嫁我?”他敛去一惯的痞气,神情认真,语气严肃。

    尹兰姝被她盯得心尖儿也开始发颤,乏力地合上了眼睛,嗫嚅:“试了再说。”

    这是有多不信任他!冯贯之气得狠狠覆住她的唇,再也不想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既然勾着他开了荤,就别想不负责!

    ◉ 第55章

    午后, 沈垚聪亲自带着订婚书和信物去了尹府,主动提出退婚一事,言辞恳切, 态度谦卑。

    彼时,尹家已从丫鬟口中知道沈烨恒做的混账事,又气又怒,又得知尹兰姝被个纨绔带走,更是急得不行, 尹竹南亲自带了人四处寻找。

    看到沈垚聪, 尹老夫人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沈垚聪半句话不敢辩驳,一个劲地忏悔道歉, 诚惶诚恐。

    他哪里知道那个孽子居然那么混账, 做出那样的事来。可那还不是重点,当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在他面前甩下一沓他父子二人的罪证, 才真是把他唬得魂飞魄散。

    那人没多说什么,只交代他即刻到尹家退婚, 他别无选择,连滚带爬地就来了。毕竟, 丢面子事小, 丢官坐牢小命不保可就什么都完了。

    “尹老夫人, 全都是我们的错,我也实在没有颜面为那畜生辩解, 我自求解除我们两家的婚约,并将全力维护好兰儿的清誉, 绝不让旁人说兰儿半句闲话。”

    尹老夫人敲着拐杖, 怒不可遏:“这婚事自是要解除, 但我的兰丫头至今未找到,若她平安无事也便罢了,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尹家绝不善罢甘休!”

    “是,是!”沈垚聪抹着冷汗,忙不迭地点头,“我也会派人去找兰儿,一定保证她的安全。”

    “东西留下,滚出去!从今往后,我尹家和你沈家恩断义绝,再无半点瓜葛!”

    *

    尹莲曦得知姐姐出事,急得不行,催着陆云阙来了尹府。

    一下马车,正好看到尹兰姝被人从一辆马车上扶下来,那人她认识,是冯夫人的儿子。

    “姐姐!”她红着眼睛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她,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见她没什么异样,才心有余悸地问道,“你没事吧?”

    尹兰姝“哼”一声,抬起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我能有什么事?我看你倒是比我有事得多,这泪汪汪的样子是做什么呀?”

    一旁的冯贯之看她一眼,低头掰了掰自己的手指,抬头时恰好对上陆云阙的凝视,他挑了挑眉,打了声招呼:“见过燕王殿下。”

    “是你救了尹大小姐?”陆云阙问。

    “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冯贯之的心情不算好,大小姐把他吃干抹净,可显然并没有为他负责的打算。

    “冯大少能及时赶到,救尹大小姐于危难,挺巧的。”

    “这也许就是我和尹大小姐的缘分吧。”冯贯之看了尹兰姝一眼,目带柔情,看得她万般不自在,扭过头去。

    “兰儿!”得到消息的尹竹南匆匆赶回来,看到安然无恙的妹妹,方才松一口气,又看了眼冯贯之,皱了皱眉,低声问尹兰姝,“可有受委屈?”

    冯贯之此人他略有耳闻,知道他不过是个一天到晚和混混们混在一起的纨绔子,时常打架生事。虽说他救了兰儿,但兰儿还是离这样的人远些好。再则,他若真没有旁的心思,怎么不第一时间将兰儿送回来。

    “哥哥,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尹竹南这才同陆云阙和尹莲曦行礼,邀他们入府。

    冯贯之就好似被遗忘了,他略显哀怨地看着尹兰姝,尹兰姝心虚地看他一眼,正要开口,却被尹竹南拉到了身后。

    “多谢冯公子救了舍妹,改日我会亲自登门道谢。”尹竹南说着,交代身后的随从,“阿恒,替我送送冯公子。”

    冯贯之撇了撇嘴,眼瞅着他们进了门,而他像个傻子般被人撇下,在阿恒客气的赶客下,摸摸鼻子,转身离开了。

    冯家祖训和门风不能忘,小辣椒想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那是绝对不行的。

    *

    尹莲曦回了尹家,和家人好好叙了叙。得知尹兰姝和沈烨恒的婚约解除了,她很是高兴。

    婚约顺利解除,尹兰姝也是高兴万分,被问及被冯贯之带走一事,她云淡风轻三言两语说完,转头瞧见陆云阙头上戴的玉冠,笑着同尹莲曦耳语一句:“可算是送出去了,不容易呢。”

    “不许笑话我!”尹莲曦使了下小性子,很快又和她嘻嘻哈哈闹开了。

    这回,尹莲曦没赖着吃了晚饭再走,见天色开始变黑,主动提出回燕王府。

    倒让所有人都意外了下。

    尹老夫人反应过来,倍感欣慰,笑道:“好好好,趁着天没黑,早些回去。”

    夫妻二人同家人道了别,上了马车。

    天气已经很冷,外面的街道上没有多少人,狂风卷着落叶四处飘扬,尽显冷清。

    陆云阙将尹莲曦抱上马车,马车里有火炉,很暖和。他刚在座椅上坐定,就见小王妃睁着闪亮的美眸靠了过来,笑得极美。

    得知尹兰姝出事,她出来得急,没顾得上好好装扮,穿了一身淡紫色古烟纹家常裙袄,头发随意挽成髻,脸上丁点脂粉都无,清新可人,美丽不可方物。

    他被她的笑容感染,亦勾起唇,将她揽到怀中,轻轻一托便让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有事?”他问她。

    “嗯。”尹莲曦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埋首到他颈窝,轻轻嗅着,张开嘴,雪白的贝齿咬了咬他的喉结,惹得他十指一紧,牢牢扣住了她的纤腰。

    这丫头越来越喜欢黏着他,就好像他是她的猎物,而她是那娇媚勾人的猎人。他能感觉她喜欢他,很喜欢他,就好像前世一样。

    他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且痛且爽地任由她亲吻啃咬,暗道:多练练,就得心应手了。

    “夫君好香,真好吃。”玩了一会,她伏在他肩头,感慨一句,“怪不得团团那么想吃夫君的血,我也想。”每次一靠近他,她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非得倚着他、抱着他,甚至更近一步,才能让她舒坦些。

    马车稳稳向前,有节奏地轻晃。

    陆云阙眯眼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恍惚,伸手用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看着她像只乖顺的小猫儿般抓住他的手,轻轻蹭。

    莲儿……

    她的模样与前世日渐重叠,他更偏爱这副模样的她,却又忍不住心存忌惮。他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一日,她再拿起那把尖刀,扎在他的心口上。

    温软的小手探进他的衣内,他眸色一暗,微笑着将那试图撩火的小手拿了出来。

    “今日不可。”他说了一句。这段时日是她的易孕期,需得避开。

    尹莲曦失望又失落,鼻翼酸涩,眼看着便要哭出来。他已经许久不碰她,连她主动讨好他都拒绝,他这是嫌弃她了吗?

    “莲儿现在不宜有孕。”他揉了揉她的后脑,柔声同她解释。

    哪知,尹莲曦一听这话更是难过:“原来、原来你都不愿同我生孩子,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不是,怎会不喜欢你?只是你年岁太小,身子也弱,不适合这么早就受怀孕产子之苦。”

    “我才不小了,我都及笄了!”尹莲曦气得小脸儿胀得通红,“祖母说了,不管是男是女,有了孩子地位才会稳固,才会有个伴儿,不那么寂寞。”

    陆云阙嘴角抽了抽,心道:尹老夫人这都教了她些什么?

    不过再想一想,她若是进了宫,这样教倒也没错。后宫三千,若是仅凭容貌,又能受宠多久,自是要生个皇子皇女,母凭子贵。再则,深宫寂寞,有个孩子陪伴,日子总能好过些。

    “莲儿,”他开口,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左手又将她搂紧了些,“燕王府只会有你一个女主人,为夫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没有人能撼动你在燕王府的地位。”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尹莲曦没怎么听进去,哀怨地瞧他一眼,嘀咕一句。

    陆云阙失笑:“这也是祖母教的?”

    “不是,我话本上看到的。”尹莲曦看着他,又有些忍不住,攀着他,在他微凉的唇瓣啃了啃。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来了月事,每次她靠近他时,都会闻到他身上极好闻的香味儿,她很喜欢,喜欢到恨不得吃了他,恨不得将他藏起来,再不被其他人瞧见。

    她觉得这样的她好可怕!

    意识到这一点,她忽然间失了兴致,将他推开,从他身上下去,一个人默默坐到了一边,低头搅弄着自己的手指,满脸写满了不开心。

    怀中一空,陆云阙望向闹脾气的小人儿,本打算靠过去哄哄她,还是作罢了。她年岁小,需要时间去理解,此刻他若是心软,怕是连他自己也克制不住。

    她于他而言,就是那勾人发疯的毒药,一旦沾染便会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适时,马车停下,苏漠的声音传了过来:“殿下,安国公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安国公石静成是陆云阙的恩师,其人老谋深算,文韬武略无所不能。

    恩师邀请,陆云阙自不敢怠慢,应了声“知道了”,转头对尹莲曦道:“莲儿,你先回府。”

    尹莲曦恍若未闻,理都没理他。

    陆云阙不以为意,拿过一旁矮几上的汤婆子放到她手中,下了马车,交代随行的亭遥和丹萍伺候好她,便带上苏漠策马离开了。

    被独自留下的尹莲曦心里更难过了,掀开帘子往后看去,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眸濡湿。

    她知道他待她已算不错,可她却越来越贪心,想要在他身上索取更多,想要他待她更好,想要他没日没夜地陪着她。

    可这……好像是不对的,他又不是团团,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他是燕王,是一个男人,总有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团团,也不会无时无刻陪着她,团团如今出门的时间也频繁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好过分,矫情得厉害,还会对他发脾气,他一定也好生气好生气吧?

    ◉ 第56章

    陆云阙赶到安国公府时, 天色已经暗下,安国公石静成让人在小雅轩备了晚膳,师生二人一边用膳一边闲聊。

    石静成年近六十, 近两年身体不算好,看上去老迈许多,发须皆白,形容枯槁。今日他一身浅灰色常服,坐在铺着软垫的座椅上, 时不时咳嗽一两声, 让人听着揪心。

    英雄迟暮, 总是令人遗憾。

    陆云阙安静用膳,话不多, 只在石静成问起时说上几句。

    恩师已经油尽灯枯, 他记得,前世恩师去世是在明年五月。

    “听说, 年祭结束,你打算给皇上和太后献一份大礼?”

    每年的腊月初三, 是大晋皇族的年祭,整个陆姓皇族都会到场, 祭奠祖宗, 表达敬仰, 寻求庇佑。

    祭祀结束后,还有为期三天的赏梅节, 在皇宫的倚梅苑举办,届时皇亲国戚、京城贵胄们将纵情享乐, 以表盛世太平, 君臣同欢。

    在年祭那日, 陆云阙确实会有动作,也差人同恩师说过。

    他道:“皇上与太后步步紧逼,我若不回一份礼,对不起他们如此看重。”

    石静成看他一眼,笑了笑:“若不是你一回京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还不至于这么早就出手。”

    他这学生啊,他原本是了解的,可这次回京后的动作他却看不明白。当街强抢皇上的准皇妃,这是摆明了同皇上宣战,可以他目前的力量并不足以与皇上抗衡。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他不知他的目的究竟为何。

    “老师放心,皇上与太后虽然厌极了学生,却还不至于要了学生的命。明年开春后,大幽派使臣前来,学生还是有些作用的。”

    大幽战败,割地赔款,并约定每年都会向大晋进贡,以示臣服。

    陆云阙身为大败大幽的功臣,有他在,才能镇得住大幽的使臣。所以,即便陆云合恨透了他,暂时却不会与他彻底撕破脸。

    “殿下深谋远虑,运筹帷幄,老夫没有不放心的。”石静成说着,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他,“老夫近些年疾病缠身,无所建树,倒是有一些交情不错的朋友。倘若有一天老夫驾鹤西去,还望殿下能照应一二。”

    陆云阙一怔,放下筷子,双手接过。

    他记得,前世恩师并未给他这本册子。

    翻开第一页,是御史大夫高壶的详细资料,记录了他从少时起的经历、人际、喜恶、软肋等。

    他清楚,恩师这是让他有可用之人。

    他将册子合上,轻道:“老师所托,必将铭记于心,没齿不忘。”

    或许,前世此时他未生不臣之心,恩师不想扰乱他的心,所以才没有赠他册子。而今,他与陆云合已是水火不容,恩师对他偏袒,立场自是分明。

    石静成没有看他,眼神落在菜肴上,动作缓慢地夹了块豆腐酥:“殿下的新妇是什么性子?”

    陆云阙笑道:“孩子心性,娇气了些,下回带她拜见老师。”

    “好,年纪大了,是该多见见年轻人。”

    *

    燕王府,荆园。

    “小徒弟,回神。”木夫人不知这是第几回敲了戒尺,出声提醒再次神游的尹莲曦,脸上露出不悦。

    今日小徒弟明显不专心,眼神频频往窗外瞟,这窗外也没什么花啊鸟的,她这是瞅啥呢?

    “哦,哦哦!”尹莲曦面红耳赤地转过来,赶紧捧起面前的书,羞愧极了。她也不想的,可她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想起夫君,想出去找他。

    昨晚他都没回房,问了亭遥,得知他住在了琅昱轩,她可生气了。今早上,他也没同她一起用早膳,更是让她难过。

    这才成亲几日呀,他就这般嫌弃她了?她不就是缠他缠得紧了些,有那么讨嫌吗?明明就是他把她抢回来的……

    “回答我,气海穴在哪?”木夫人板着脸,考她。

    “啊?”完蛋完蛋,她刚才没仔细听呀,哪里答得出来?木姐姐讲到哪里了?“在、在胸口?”她隐约记得好似讲到胸腹了。

    木夫人气得冷笑连连,又敲了敲戒尺,发出“嗙嗙”的声音:“位于体前正中线,脐下一寸半!”

    “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尹莲曦赶忙点头。

    木夫人把手里的戒尺一扔,从她对面的椅子里站起,恨铁不成钢地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老实交代,想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尹莲曦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媳妇般,讷讷不成声。

    她总不好说青天白日的她便想夫君了,多丢人啊,就好像她是那好色成性的坏女人似的。

    “思春了?”木夫人收手,双手自然环抱,语调慵懒,皮笑肉不笑,“我瞅着这春天还离着早呢。”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尹莲曦惊得用手里的书遮住自己的脸,拼命摇头否认。

    “果然啊……”木夫人叹了口气,明白了,古书诚不欺人,药娘子成人后,果真喜欢缠着与她血脉相契的男子。

    也许她不该横插一脚提醒陆云阙避孕一事,瞧把她这娇软可怜的小徒弟憋得!

    她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药箱,一边收拾一边说道:“今日就到这吧,过两日冯夫人去杏林医馆复诊,我再唤你过去。”

    那件事后,陆云阙并没有阻止尹莲曦去杏林医馆见习,不过让亭遥贴身伺候,再不得让她脱离视线片刻。

    “木姐姐,我真的没有……”尹莲曦挪开书露出怯生生、粉嫩嫩的娇俏小脸,小声开口,试图挽尊。

    木夫人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摆了摆手,没有多说,提着药箱离开了。

    被撇下的尹莲曦心里更气了,喊了两声把丹苹喊了进来:“帮我装扮下,等下我要去见殿下。”

    哼,她若不去见他,可不就是平白被木姐姐误会了!才不要呢!

    丹苹手巧,一刻钟不到,就把她装扮得宛若出水芙蓉,一袭淡粉色的素绒绣花袄搭配同色的百褶裙,轻盈灵动。精致的脸庞描了眉、涂了口脂,粉面桃腮,格外动人。

    “走啦,去找他!”尹莲曦满意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弯了眉眼,提着裙子跑出门外,任凭丹苹在身后无奈地唤着“慢些、慢些”。

    陆云阙今日未出府,在琅昱轩处理公务。

    尹莲曦带着丹苹走到琅昱轩门口时,看到有两名侍卫守着,她正要走进去,却被拦住了。

    “王妃,殿下交代了,任何人不得打扰。”侍卫客气地说道。

    尹莲曦睁圆了漂亮的眸子,不敢置信地问:“任何人也包括我吗?”

    侍卫:“是的。”

    好过分!大坏蛋怎么可以这样子!尹莲曦被气到了,绷着小脸,扭头就走。

    “小姐!”丹苹紧跟在她身后,安慰她,“不要生气,殿下肯定有要紧的事情处理呢。”

    “我是他的王妃,难道我不是最最要紧的吗?”尹莲曦转头问她,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这……”丹苹哑然,她也有些看不懂,殿下怎么就突然冷落小姐了呢?

    “哼,我才不要就这么退缩!”尹莲曦越想越生气,却是回转身,又朝着琅昱轩走去。

    她特意打扮得这么好看,怎么可以无功而返?

    啊,小姐不会要硬闯吧?丹苹慌忙跟上,正要劝一劝,却见她并没有去门口,而是沿着墙角一直往前走,在拐角处拐了个弯。

    她赶紧追上,见小姐站在墙角下,仰头望着从墙内探出来的开得正艳的梅花。

    “小姐,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堵墙或许不算太高。”

    丹苹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墙,不太能明白她的意思。

    尹莲曦四下看看,找了找,拉着她跑到一边,一起搬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搬到了墙角下。

    “丹苹,你踩上去。”尹莲曦说,“我再爬到你的肩膀上,这样我就可以翻墙进去啦。”

    “翻……墙?”丹苹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这也、这也……

    “嗯!”翻墙而已嘛!“放心,我会很注意的,不会踩疼你。”她拍拍胸脯保证。

    “小姐,不太好吧?”在自己家翻墙……虽然是为了见殿下,可好像……不知道小姐这样做,殿下会不会生气。

    “有什么不好?”尹莲曦歪头,眯眸,问。

    “你可是王妃,这要是被人看见……”她总觉得小姐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黏殿下,明明一开始小姐都不愿意和殿下亲近的。可眼下小姐居然想要爬墙,这……

    “怕什么,我是王妃我最大。”尹莲曦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好丹苹,快一些,不要让那两个侍卫看见。”

    “那……好吧。”小姐这么心心念念,丹苹也不好扫了她的兴,便照着她说的站到了石头上。

    尹莲曦提了下裙子,让她蹲下身,她左手攀着墙壁,右脚轻轻踩上她的肩膀,身子一抬,整个人便站了上去。

    她自幼习舞,这样的动作对她而言自是不难。

    站稳后,她便让丹苹慢慢直起身,她伸出双臂够到顶部,轻轻吐出一口气,双手一施力,身子向上一跃,轻轻松松便坐到了围墙上。

    她的双腿从墙外挪到墙内,然后她顿住了,望了望地面,她不太确定地想:就这么掉下去,会不会摔断腿啊?

    “呀,那不是王妃娘娘吗?王妃娘娘怎么到墙上去了?”

    惊讶的声音响起,尹莲曦一扭头,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贺甯嫣和织锦那对讨人厌的主仆,开口说话的是织锦,那小丫鬟就是个藏不住情绪的,满脸幸灾乐祸让尹莲曦看了就来气。

    贺甯嫣抬起头,看着坐在围墙上的尹莲曦,笑了笑:“王妃娘娘是在墙上看风景吗?”

    自从上次被毒蛇吓得半死,她对尹莲曦又多了几分畏惧和嫌恶。她是个怪物吗,怎么身边时不时会出现蝎子、蛇之类可怕的毒物?

    对,她一定是怪物!一个不知礼义廉耻、行事毫无主母风范的怪物!

    “王妃娘娘要做什么也是你们能过问的?走开!”丹苹沉下脸,呵斥。

    贺甯嫣的目光移到她身上,嘴角一勾,讥诮之意明显:“丹苹姑娘,若我没看错,这里是琅昱轩,听说今日表哥在这。王妃娘娘怎么不光明正大进去,非要爬墙呢?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燕王府?”

    丹苹:“王妃娘娘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王府的事情若是被哪个碎嘴的拿出去乱嚼舌根,相信殿下也绝不会轻饶。”

    “哦,是吗?倒是我少见多怪了,还真没见过哪家的夫人会爬墙的。”贺甯嫣掩嘴轻笑,又故作恍然大悟地说道,“啊对了,不会是表哥忙,没功夫理会王妃娘娘,不让王妃娘娘进去,所以王妃娘娘才会出此下策的吧?”

    丹苹被她气得肝疼,偏偏她猜得一点不差,可无论如何她都得维护好小姐的颜面!

    不曾想,她正要出言驳斥,尹莲曦开口了。

    “表妹呀,”尹莲曦没有看她,她的一双水润的、星子般的漂亮眼眸盯紧某个方向,桃花般的红唇一张一合,语声软软,“方才你问我是在墙上看风景吗,我要告诉你,是的哦,我在看这世上最美的、最好的、最引人入胜的风景。”

    贺甯嫣好笑不已,这还要嘴硬,真是死要面子。她还想再说两句嘲讽的话,却听那墙上的小王妃娇娇糯糯唤了一句:

    “夫君,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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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57章

    琅昱轩中, 信步走来的陆云阙望着坐在墙头的那道娇小身影,目光灼灼,难掩炙热。

    她来找他, 早有侍卫对他禀报。不让她进,是他的交代。连日的缠磨,对他而言是非人的折磨,他忍了这些天,若再被她这么缠闹下去, 他怕是真要从了她。

    只是, 他真没想到, 为了见他,这丫头会做出爬墙这种事。

    他在她的下方站定, 抬头看她, 看着她娇小的身子在风中轻晃,看着那粉色的裙摆被吹成一片粉色的浪花, 看着那灵动的眼眸满是他的影子,看着她对他展颜一笑, 笑靥暖暖。

    他的心突然揪紧,又忍不住向前两步。他深怕她被一阵狂风吹下, 他要将她护好, 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就在这时, 他见她面向他张开双臂,语声糯糯唤了声:“夫君, 抱。”便像一只粉色的蝴蝶般从那墙头飘下,直扑向他。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恰恰好将她抱到怀中, 紧了紧双臂, 如珠如宝。

    尹莲曦甜甜地笑着,埋首到他怀中,汲取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安心又快活:“莲儿来找夫君,夫君高不高兴?”

    陆云阙对她的胆大妄为不以为然,又有些后怕,低声斥责:“爬那么高,不怕摔着?”

    “不怕,我知道夫君会接住我的。”她抬起头,眼中满是信任。看着那令她朝思暮想的颜,她一时情动,环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角落下温柔一吻,“夫君,以后我轻些,再不弄疼你了,你别再躲着我好不好?”

    小王妃的目光带着几分可怜和希冀,看得陆云阙忍俊不禁,顺着她的话应了声 “好”。

    罢了,不躲了,终是她爱惨了他,而他心有万万不忍。再则,她的亲吻那般甜,诱得他头脑发昏,只想从了她。

    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地落到墙外人的耳中,墙外的三人皆是百味交杂。

    她到底对表哥做了什么?贺甯嫣几乎站不稳,她……弄疼表哥?所以表哥才躲着她?她到底是个多么可怕的怪物?

    “听到了吗?”丹苹双手叉腰,冷冷一哼,“这不过就是王妃和殿下的玩闹罢了,某些喜欢乱说乱猜的可以把嘴闭一闭,把心收一收了。”

    一本正经、振振有词的丹苹其实同样满腹狐疑:小姐到底怎么殿下了?怎么听着小姐好厉害的样子!

    陆云阙抱着尹莲曦回了房,径直将她抱到里间的软榻上。

    放下她后,他正欲起身,却被她拉住了衣角。

    “夫君不要走。”尹莲曦撑起身子,咬了咬唇,软软地求他。

    她的模样过于娇美诱人,陆云阙喉结滚了滚,哑声道:“不走,我去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净了手再过来。”

    “那我也去。”她挽着他的手臂,片刻也不想跟他分开。正好她方才搬了脏兮兮的石头,确实需要洗下手呢。

    于是乎,陆云阙拖着一条小尾巴,去外间将桌案上的资料收拾好,又带着她一起用桂花味的胰子洗了手,才又回到榻上。

    刚上榻,他便被娇滴滴的小王妃推倒,他沉溺在那双含情脉脉的水眸中,抬手拔下她头上的发簪,让一头乌黑的发自然垂落。

    “夫君,”她伏在他的身上,手指一点一点划过他浓密的眉,脸颊红润,语声带了些许颤,“莲儿昨日又把夫君给的那本讲夫妻之事的书细细瞧了瞧,有了新的心得,夫君陪莲儿一起试试好不好?”

    那本书……陆云阙想了起来,当初给她那本书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逗弄她罢了,书中一些画面尺度之大,便是前世他也未与她尝试过,不知她要与他试哪个?

    不过,今日今时他并不想与她试,虽不再躲着她,他的理智还在,这么柔弱的身子现在确实不适合孕育他们的孩子。

    他的手掌扣住她的腰肢,一翻身与她调换位置,反客为主。

    “过几日再试。”

    “嗯?”含着春情的眼眸一下便满是失望,她正要问一问为什么,却被他翻过身子,趴伏在了榻上。

    宽大的裙摆被掀开,她回头看他,美眸轻眨,他欺身而下,吻住了那微微张开的柔软唇瓣。

    *

    皇宫,衍熹宫。

    隆源酒坊的魏夫人以献酒之名进宫,为太后奉上今年新酿制的雪域梅花酒。

    紫檀木富贵花竹茶榻上,雍容贵气的太后娘娘一边品酒,一边翻看魏夫人递呈上来的折子。

    折子上是贺甯嫣记录的燕王府最近发生的事情,大事小事,但凡她知道的,悉数上报。当然,最详细的还是尹莲曦的一举一动。至于陆云阙,她难得才见上一回面,自是无法掌握他的行踪。

    半晌,太后合上折子,缓缓道:“这孩子做事细心,是个知分寸的。不过要仔细着些,别让人抓住尾巴,早早地暴露了自己。”

    魏夫人颔首:“太后放心,我们每次见面都极为隐蔽,不会让人发现。”

    太后拿起面前的金镶玉高脚酒杯,饮了一小口,又放下:“腊月初三是皇家年祭,届时可让她一同进宫,顺便告诉她她要做的事。”

    “是,不知太后有何交代?”

    太后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与她低声耳语了片刻。

    魏夫人露出了然之色:“妾身明白。”

    太后面上露出淡笑,再次拿起酒杯,十指丹蔻惹眼,色泽鲜亮,艳而不俗。

    “你这梅花酒酿得不错,便作为赏梅节的御用酒吧,多备些,让皇上和皇后也尝尝。”

    魏夫人大喜,忙跪下谢恩:“多谢太后,妾身定将尽心尽力,不负太后,不负皇恩!”

    *

    尹莲曦被陆云阙搂在怀中,侧着身子看他,绯红的小脸透着不满意。

    紧凑的贵妃榻上,他们合盖着一条薄毯,榻上散落着衣物,凌乱靡靡,屋子里是羞人的气息。

    陆云阙眯眼看着怀里的小王妃,对上她明显不满的眼神,挑了挑眉,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没说什么。

    “哼!”尹莲曦不给面子地哼他,被子下的小脚踹了他几下,连闹脾气都是娇滴滴的。

    “不满足?”陆云阙闷笑了下,旋即正色道,“那再来一回。”

    “不要了!”见他手又伸了过来,尹莲曦慌忙拒绝,小拳头捶他胸口。

    她没有不满足,他折腾得她好凶,她有些怕。她生气是因为她要的不是这个,是那个嘛!

    “那莲儿再帮为夫一回。”陆云阙又作势去拉她的手。

    尹莲曦缩得比兔子还快,想躲他远些,可木榻实在太小,他又过于高大,她压根就跑不了。

    她玉白的小手就这么被他抓在手里,像个稀罕玩意般被他把玩。

    十指纤纤,指尖带着丁点儿粉,柔柔嫩嫩,宛若婴孩肌肤。她的身体无一处不美,叫人爱不释手,疼入骨髓。

    “不帮了不帮了,手都疼了!”尹莲曦委屈得不行,娇气地喊疼。本来搬了那么大一块石头她的手就磨疼了,又帮他这样那样的,她的手掌心火辣辣更疼了。

    “我看看。”陆云阙看了下她的掌心,果然,白皙的掌心有磨伤的痕迹,叫人看了心疼不已。他轻叹一声,“你是豆腐做的,一碰就碎了?”

    “都怪你都怪你!”跟个铁杵似的,能不疼嘛!

    陆云阙轻笑一声放开她的手,掀开毯子,下了榻去找药,很快又返回,将瓶子里绿色的药膏均匀涂抹到她掌心,又执起她的手,轻轻为她吹干。

    尹莲曦看着他,看到他动作那么温柔小心,让她感觉自己就像被人万分呵宠珍藏的珍宝似的。

    他喜欢她,她也好喜欢好喜欢他。

    看他将药放好躺回来,她主动躺到他的臂弯,哀怨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想和夫君有个小娃娃嘛……”

    “嗯,我知道。”他在她颊上落下一吻,“到明年春暖花开我们再好好准备,可好?马上要过年了,宫里、府内的事情会很多,劳累的时候不适合有孕。为夫希望你把身子再养好、养壮些,再考虑生子之事。”他耐心哄她。

    尹莲曦默默地看了他一会,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总以为她身子不够好?她明明好得很。

    可他说的又似乎有些道理,马上就要过年了,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每年快过年的时候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会有很多新衣和礼物,会有许多平常吃不到的吃食,还会有绚丽夺目的烟花爆竹。

    回想往年过年时的盛景,她又开心起来,抱着他问这问那,问他今年过年怎么过。

    两人在琅昱轩厮磨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快黑时才一同回了荆园,让下人备好晚膳。

    晚上睡觉时,尹莲曦没有再闹陆云阙,陆云阙在外间看书,她一个人乖乖地在床上摆弄那些娃娃,同团团说说话。

    陆云阙看完书进来时,她已经睡着了。

    昏黄的灯光下,她娇小的身子蜷起,手里还抱着一个女娃娃,被子盖住了她半边身子,雪白的脚丫露在外面。

    肥肥壮壮的团团窝在角落里,同样睡得香甜。

    他脱下外衣挂到衣架上,走到床前,放下床幔,坐到了床上。

    侧身去看她时,他才发现她的情况不好,她紧紧地将布娃娃抱在怀里,脸上是痛苦的神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角噙着泪,脸上一片湿意。

    又做噩梦了?陆云阙眉头皱起,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拭去眼泪。

    掌下的小人儿身子微微颤抖,让人的心也跟着揪紧。

    莲儿,你梦到了什么?

    陆云阙面色阴翳,想唤醒她,却又带着某种希冀,犹豫了。

    可是,他怎么也擦不完她脸上的泪,豆大的泪珠一颗连着一颗,让他的手心手背一片湿意,像要被她淹没。

    “莲儿,”终是像前几次一样,他轻拍她的脸颊,哑声唤她,“醒来。”

    “不要、不要……”她逐渐哭得凄惨,嘴里无助地低喃,被困在可怕的梦中,承受一切的苦难折磨。

    “莲儿,醒来,只是梦。”他将她拥入怀中,一声声唤她,右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哄慰她。

    罢了,你既一无所知,又何必承受前世的痛苦?便这样吧,这一世,你我就这样做一对恩爱夫妻。

    “啊!”尹莲曦终于从噩梦中挣脱,悲泣痛哭,钻进了他的怀里,“我不要那样,那不是我,那不是我的人生!不会是那样的,不会的!”

    陆云阙紧紧抱着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她:“梦到什么了?”

    “我……我……”她泣不成声,一想起梦中的情境便颤抖得厉害,调整了好一会才把话说清楚,“我梦到、我梦到哥哥战死沙场,我梦到姐姐还是嫁给了沈烨恒,被他气得、被他气得早产,一尸两命。祖母好难过好难过,日夜哭泣、吐血,没有熬过那个夏天……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怎么会那样?那全都是假的,只是一场噩梦是不是?”

    “莲儿不怕,那只是一场噩梦,都是假的。说出来,梦就破了,再也不会发生。”他这样哄她,心里却清楚,她梦到的就是他们的前世。

    冥冥之中的羁绊,是他们之间斩不断的缘。

    听到他的回答,尹莲曦浑身虚软,像是失了力气般,稍稍安下心,却依然无法释怀:“为什么我会做那样的梦?为什么让我做那么可怕的梦?”

    因为……那不仅仅是梦啊。陆云阙垂下眼眸,心中苦涩,不知该哭该笑,到底是命运弄人,让他们牵扯了两辈子。

    “既然是梦,便没有章法可寻,忽视它便好了。你是我的妻,我自会护好你的家人,不会让他们惨遭横祸。”他在她耳边低语,对她许下承诺。

    尹莲曦抬头看向他,眸色动容。

    “莲儿乖,闭上眼睛睡觉,为夫会一直陪着你,再不会让你做噩梦了。”

    ◉ 第58章

    月黑风高, 尹府一片静寂,在这寒冷的冬夜,只有风声呼啸, 吹落满树枯叶。

    尹兰姝的房间内,灯已暗下,丫鬟们忙了一天,也都歇下。床上的尹兰姝睡熟了,温暖的床铺间, 萦绕着独属于女子的淡淡香气, 还有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何时, 黑暗中,床幔被人悄悄掀开些许,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钻入被子里。

    身旁多出一个人来, 一向警醒的尹兰姝一下睁开眼睛,意识尚未彻底清醒, 手脚就直往身侧的人招呼。

    “啧啧,小辣椒。”小美人自个送上门, 冯贯之毫不客气,双手双脚将她压制, 把人搂进了怀里。

    “你!”尹兰姝瞬间清醒过来, 脸腾地红了, “你怎么来了?你、你怎么进来的?”她家院墙那么高,晚上也有家丁巡逻, 他居然进得来?

    冯贯之语调慵懒,带着怨气不轻不重拍了拍她的臀:“就你家这院墙也想挡住我, 呵, 再砌个一丈吧!”他才不会告诉她, 为了翻过那道高墙,他每日练跳高练了这么久才成功。

    过河拆桥的女人,把他吃干抹净利用完了,就把他一脚踢开置之不理了。这些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憋死他了。

    强悍阳刚的男子气息将她笼罩,那日的记忆重回脑海,尹兰姝面颊发烫,心也跳得厉害,低声嗫嚅:“你、你放开我。”

    “放开你?想得美。”冯贯之恶狠狠的,像极了凶恶的大灰狼把毫无反击之力的猎物压到了爪下,“你说试了便说嫁不嫁我,结果却是糊弄我。怎么,是我表现不好,入不了大小姐的眼么?”

    “你、你别说了!”一想起那件事,她就羞得不行,用力推他,可他就像座山似的,纹丝不动。

    “怎么不说?我偏要说,爷想死你了,想你这小妖精想得快要发疯!”他狠狠吻住她的唇,许久之后,又带着那么些委屈附到她耳畔,“是不是嫌我不务正业配不上你?你等着,不出半年,爷保准给你混出个人样,来你尹府提亲!”

    尹兰姝被他吻得浑身酥酥麻麻,推他的力气是半分也没了。察觉到他扯开她的衣服,她也没阻止他,只颤着音说道:“你轻些。”

    他不是温润斯文的读书人,蛮横起来就像几天不进食的大饿狼,要将她拆骨扒皮。

    她惶然又欢喜。

    这个男人,看起来放荡不羁,却是坦荡磊落,孝心可嘉。她不见得有多了解他,可与他在一起时,她很自在,也很开心,虽然他总是气得她想打他,但他从来都是让着她,嬉皮笑脸的,闹得她哭笑不得。

    只是,她还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嫁他,他迫得她紧,她便躲着他,不敢见他。

    她嫌他不务正业吗?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的,他的家世门第差了她家一大截,就算她不在意,祖母和哥哥也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她和他的事情,她不敢说。

    “呀!”她突然一声惊呼,十指勾起,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臂,又慌忙咬住唇,克制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冯贯之深深吻着她,撬开她的唇齿,品尝她甜美的甘津,笑声不羁:“轻些有什么意思?就要重些、狠些、用力些,我的小辣椒才会更欢喜!”

    谁说的?胡说八道!尹兰姝想反驳他,出口的声音却颤得厉害,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直至……她再也没办法开口说话,只剩呜咽如泣如诉。

    *

    寰云殿中,负责监视燕王府的暗探向陆云合汇报近日掌握的信息。

    陆云合翻看着手中的折子,目光停留在某处,问了一句:“冬月廿一,燕王见冯贯之。这冯贯之是什么人?”

    暗探:“回皇上,此人是国子助教冯庆璋之子,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前不久救了尹家大小姐,此次上燕王府挟恩讨了个官职。燕王对此事向来厌恶,让人随意安排了个闲职便将人打发了。”

    陆云合点头,翻过,没将此人放在心上,又看了几页,后面记载的是燕王府内宅之事,他看得仔细了些。

    得知尹莲曦对陆云阙日渐依赖,他的面色逐渐冷下,恨意再起。

    想起那日在杏林医馆之事,想起她对他的排斥与拒绝,他心痛难抑。他原本有机会与她好好说说话,她曾经那么亲近他,又怎会忍心看他痛苦神伤?

    却不知被谁破坏了计划,他命人彻查,始终没找出那个人,真是一群废物!

    周遭的宫人察觉到他的怒意,一个个缩起了脖子,噤若寒蝉。

    手中的折子被丢到地上,低沉的嗓音像染了墨色般阴郁寒凉:“都滚出去。”

    除了白公公,所有的人都退下了。

    “明起,”陆云合揉了揉发胀的额头,露出疲态,向后靠到椅子里,半眯的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杀意,“你说,朕若是让人暗中除了燕王,如何?”

    白公公低头,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自己的鞋尖,平静回答:“燕王武功高深莫测,在战场两年,经历了无数次战役和暗杀,几次死里逃生。燕王府守卫森严,府中侍卫多是同燕王出生入死的将士,个个身手不凡。”

    他没有给出结论,但陆云合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何尝不是心知肚明,现在并不是处理掉陆云阙的好时机,他功劳过大,人心所向,哪怕是夺了他心爱的女子,他也无法降罪于他。

    明着对付他不行,暗杀的机会渺茫,而他还要眼睁睁看着莲儿的心一点一点偏向他,这是何等的折磨。

    “明起啊,你说朕该怎么办?”

    “皇上……”白公公闭了闭眼,维持着先前的动作没变,“世上女子万千。”只这么一句。

    “可朕的莲儿就这么一个。”他看着她长大,等着她长大,他一直都以为她是他的,只会是他的。他从未想过,他会失去她。

    白公公闭紧嘴,没再说什么。他明白,皇上如今需要的不是劝解,皇上比任何人都清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权至上,不容挑衅——本应如此,只可惜皇上少年登基,根基不稳,大权落到太后手中,而今燕王大胜还朝又颇得人心,一些大臣本就对太后掌权不满,如今更是想借着燕王之手打压太后。

    如此一来,皇上倒仿佛成了摆设一般,处在了极其尴尬的位置。

    身在高位,却如履薄冰。这些年,皇上一直都在忍,偏偏这尹二小姐之事碰了皇上的逆鳞,内心的压抑与怒火一旦压制不住,只怕就算玉石俱焚,皇上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罢了。”一声轻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白公公抬头看去,又赶紧垂眸,不敢直视天颜。

    陆云合翻开一本折子,提起了笔,一边批阅一边交代:“年祭之事至关重要,让礼部好好准备,不得有误。”说话间,他的神情已然如常,眸色也温和了些许。

    年祭之后便是赏梅节,届时莲儿也会前来,他会想办法单独见她一面,将上次未说的话说于她听。

    *

    尹莲曦跟着木夫人学了一段时间医术,学会了最基础的诊脉。

    这日她到杏林医馆见习,正好冯夫人过来,便试着为她诊了脉。她诊了许久,仔细体察脉象变化,分辨冯夫人的脉象与健康人的脉象有何不同,从而思索她需要用哪些药。

    半晌,尹莲曦的手指从冯夫人的手上移开。

    冯夫人看着她,白帕掩嘴轻咳一声,温柔地笑了:“尹大夫可看出些什么来了?”她对这位毫无架子的小王妃很是喜爱,常想着若是贯之也能讨一个这样的媳妇就好了。

    不过,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当娘的最是清楚,她那儿子孝顺倒是孝顺,却是个不长进的,哪家好姑娘能看得上他?唉,随缘吧。

    “我、我还不是大夫呢,只是半个大夫!”尹莲曦被她唤得红了脸,心里却喜滋滋的,拿过空白药方,凭着自己的诊断情况和感觉开了药,恭恭敬敬递给了一旁的木夫人,“木姐姐,你看看呢?”

    木夫人接过,一目十行浏览一遍,有些诧异,因为她用了几味药性猛烈的草药,这药于常人而言是毒,若是服用不当会有性命之忧。

    她没说什么,放下药方,又重新为冯夫人诊了脉,内心长叹一口气。

    冯夫人的病情又加重了,她先前给她开的药并没有起什么作用,照这样下去,冯夫人恐怕很难捱过明年春天。

    那……是否应该试试莲儿开的药呢?她又看了眼那张药方,思索片刻,把在外面等候的冯贯之喊了进来。

    冯夫人的病情,她没有隐瞒他们母子,当她把情况说明,冯贯之低头沉默了许久。他知道娘的病又加重了,可亲耳听到仍是难以接受。

    冯夫人反倒淡然许多,开解他:“生老病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就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了,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冯贯之半天憋出一句:“娘还没看到我成亲生子,不遗憾吗?”

    冯夫人咳了一声,瞪了他一眼:“你别去祸害别人家好姑娘,就是给娘积德了。”

    祸害?听到这词,冯贯之忍不住看了看乖乖站一旁的尹莲曦,脑海里浮现那个娇俏泼辣的身影来。

    想着想着,他说道:“娘,你儿子没那么糟,定是要给你娶个漂亮贤惠的儿媳妇,再生个大胖孙子的。”

    冯夫人笑笑,没说什么。

    “我开的药作用已经不大了。”木夫人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看向她,“不过方才莲儿为冯夫人诊了脉,开了一个新的药方。我看过了,是剂猛药,若是服用,或许冯夫人的身体会好转一些,但也可能会加重。是否用药,你们决定。”

    “王妃……也会看病了吗?”冯贯之目光移向她,诧异。他知道她跟着木夫人学医,可并没有多长时间,这就能看病了?

    “啊……”尹莲曦歪了歪脑袋,不甚确定地转向木夫人,无言地询问她。

    木夫人对着她微微点了下头,对她表示肯定,又看向冯贯之,道:“莲儿有学医的天赋,她对用药的把控比我更厉害。”

    “我愿意尝试,就用王妃娘娘开的药。”冯夫人表了态,“我这身子什么情况,我自己心里清楚,王妃娘娘愿意为了我费心,我已是感激不尽。”

    “冯夫人……”尹莲曦看向她,眸光动容,她头一回给人看病,能被认可,她很高兴,也很感动,她希望她开的药方能让冯夫人好起来。

    冯贯之为冯夫人拿了药便离开了,尹莲曦又在杏林医馆呆了会,近午时分才坐着软轿离开。

    走出一段路,跟随在轿子一侧的亭遥像是察觉到什么,回头往后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她皱了下眉头,心生警觉,交代随行的侍卫留意周围,护好王妃。

    不远处的大树下,墨域背靠大树,闭眼,咧嘴一笑,妖冶绝色的面庞在一身红衣的衬托下更显白皙,一眼看去雌雄莫辨。

    好几个男子经过的时候看见他,都以为遇见了娇艳动人的美娇娘,忍不住睁大眼睛多看了他几眼,待意识到他是男子后,无不叹惋可惜。

    小毒物,你很快就会成为我的。

    墨域仰面朝天,任由寒风拂面,吹起他随意披散的发。阳光下,左眼下的那颗泪痣更加鲜艳醒目,让他的美也更添了几分妖孽。

    ◉ 第59章

    回到燕王府, 得知陆云阙出门了,尹莲曦心中有些小小的不开心,但没表现出来, 自己一个人用了午膳。

    天气冷,出了一趟门,她就不想着再出门了,就在屋子里侍弄着花花草草,看看医书, 再和团团说说话。

    自己一个人折腾着, 她觉得困了, 便上床睡了会。一闭眼,她又陷入了梦中, 看到了梦里的那个她, 那个凄惨又可怜的她。

    梦里的她进了宫,似乎就再没有开心过, 虽然皇上喜欢她、护着她,可是他护不住她, 也护不住她的家人。

    后宫的那些人都不喜欢她,讨厌她, 偌大的皇宫, 她只有团团, 只有丹苹,可是团团什么都不爱吃, 越来越虚弱,丹萍、丹苹也被那些人害死了。她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她看着那个她眼泪流干了, 看着她再也不会笑, 一天到晚浑浑噩噩的,像个疯子般、幽魂般游荡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越来越多的人讨厌她、害怕她。

    她能感觉她好伤心、好痛苦,像没了灵魂般,连活下去的意愿都快没有了……

    她陡然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一眼看到守在她身边的男人,惶然而委屈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陆云阙拥着她,为她拭去眼角的泪,低声哄她:“不会丢下你,别怕,别哭了。”他来了一会,进来便看见她睡着了在哭,因为哭得没有先前厉害,他便没喊醒她,只是在她身旁陪着。

    尹莲曦紧紧抱住他,心有余悸:“怎么才能不梦到她?为什么她总是出现在我梦中?为什么她和我那么像?”

    陆云阙垂眸,一时沉默。他不知该如何回她。

    “我一点都不想梦到她,我快要分不清哪个才是梦了,我怕、我怕一觉醒来,我会变成梦里的那个她,我会去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她颤抖着,惊怕得厉害,“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她觉得梦里的那个她简直身处炼狱,一个人怎么可以过得那样悲惨?

    而相比之下,现在的她过得多么开心幸福,她的家人都在,她嫁给了她喜欢的人,团团也很好……

    “莲儿,那只是梦。”他忍住再次涌起的心痛,轻拍她的背,安抚她,“你看,你睁开眼睛,我就在你身边。”

    “是的,那只是梦,你在我身边……”她喃喃重复他的话,忽又仰起头看他,“她就像一个疯子,没有人会喜欢她的,夫君也不会喜欢她的,对不对?”

    “……对。”亲手将他杀死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喜欢?可他回答着,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那样就不会有人跟我抢夫君了。”她庆幸地说着,说完又觉得可笑,“她是皇上的妃子,怎么可能会和夫君有关系呢?夫君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她钻进他怀中,更紧地抱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庆幸。

    陆云阙的眸光黯了又黯,心中苦涩。

    怎么就……扯上关系了啊……

    *

    尹莲曦的害怕与不安来得快,去得也快,睡了一觉,她便又恢复过来。

    早晨,陆云阙陪着她用了早膳便去了书房,她也没闲着,见今日阳光好,便让丹苹和几个丫鬟搬了小桌椅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看医书。

    木姐姐给她的这本医书她已经看了好几遍,不过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反反复复琢磨,再向木姐姐讨教。

    自从跟木姐姐学医后,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本该成为一名大夫,治病救人,帮助病人解除痛苦。

    “王妃娘娘,木夫人来了。”

    尹莲曦正想着呢,便看见一个丫鬟带着木夫人过来了,她高兴得一下站起来,迎了上去,甜甜唤道:“木姐姐!”

    背着药箱的木夫人笑着看她:“还是这么不稳重,哪里有半点燕王妃的样子?”

    “我看见你高兴嘛!”今日又能跟着木姐姐学医,岂不是件大喜事。她一边领着木夫人进屋,一边交代丫鬟们去准备茶水点心,“木姐姐,不是说初五再来吗?今日才初一,怎么就过来啦?”

    木夫人道:“今日不坐诊,附近有一家夫人有疾,请我出诊,出诊完了便顺道过来看看你,看你有没有偷懒。”

    “才没有偷懒呢!”尹莲曦弯着好看的眉眼扬了下手上的医书,“我很认真地在看,都看好几遍啦。”

    “嗯,不愧是我的乖徒儿。”

    师徒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屋,眼看她们就要走到屋内,一道声音响起:

    “王妃娘娘!”

    尹莲曦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亭遥。

    亭遥方才离开去办事,回来时看到木夫人来了,颇为意外,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那种若有似无的危机感又涌上心头。

    “嗯?亭遥,怎么了?”尹莲曦问。

    亭遥神色如常,缓步走到她面前行了礼,又看向木夫人,问:“木夫人不是逢五逢九才来吗,怎么今日过来?”

    木夫人微笑着看她,又把方才同尹莲曦说的话说了一遍。

    “哦,原来如此。”亭遥点了点头,眸光在木夫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会,突然出手攻向她。

    “木夫人”眉眼闪过凌厉之色,抬手挡住了她的攻击,与她交起了手。

    看她们动起手,尹莲曦惊呆了,亭遥怎么和木姐姐打起来啦?还有,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她们居然都会武功,看不出来啊!

    “什么人,胆敢冒充木夫人闯燕王府!”亭遥与木夫人相熟,又是暗卫出身,对人的观察极为细致。

    眼前的这个“木夫人”给她的感觉不对,虽然“她”很努力地在模仿木夫人,但她能感觉到其中的不一样,从言语神态到小动作皆有破绽,所以她敢肯定“她”绝不是木夫人。

    “真是麻烦!”坏老子的事!墨域阴测测笑着,也不装了,一边和亭遥交手,一边分心看向一脸震惊的尹莲曦。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试试能不能把人强行带走吧。他原本是想进屋给这小毒物洗洗脑,然后哄着她离开燕王府。

    眼下看来是不行了。

    在燕王府的地盘上,他不敢恋战,左手一扬,一片白色粉末撒向亭遥,亭遥虽然反应极快地躲避,但还是沾染了些许,顿时身形不稳,失了力气。

    “亭遥!”尹莲曦担心得想要跑过去,却被墨域一把抓住了手腕,她又惊又怒,不停挣扎,“你到底是谁?”

    “你猜。”墨域咧嘴一笑,拉着她就要走。

    他还没走出几步,闻讯赶来的陆云阙便拦住了他的去路,只一招就把尹莲曦从他手上救了下来。

    被推到一旁的尹莲曦被丹苹和几个丫鬟扶住,护了起来。晚一步赶到的苏漠扶住亭遥,让人去找府医过来。

    王府的侍卫迅速赶到,将陆云阙和墨域团团围住。

    尹莲曦望着打斗的两人,看呆了。

    她知道夫君是领兵打仗的将军,可她还从没见过夫君动手,原来,他跟人打架的时候这么厉害。

    利落的身手,凌厉的招式,攻击又准又狠,满是杀气,快得她根本就看不清楚。她只知道,她若是挨上一拳,肯定小命都没了。

    墨域与陆云阙交手数招,便知不是他的对手,胸口挨了几掌,吐出血来。余光一瞟,看了眼围住他的侍卫,他嘴角勾起,颇为遗憾。

    看来今日是带不走他的小毒物了。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袖中一物落到手中,见陆云阙再度攻来,他猛地一旋身,手中之物用力砸出,只听“轰”的一声,白烟翻滚,波及数丈。

    烟雾消散之时,墨域已然消失不见。

    “追。”一身玄衣的男人临风而立,气质如霜,低声号令,不怒自威。

    “是。”侍卫们领命而去,眨眼消失不见。

    陆云阙转身走向尹莲曦,拉起她的手,看到她手腕上的一圈红痕,皱起眉头,神色更冷。

    “夫君好厉害,莲儿最喜欢夫君了。”尹莲曦却开心地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陆云阙无奈轻叹,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打横抱起。

    “亭遥如何?”他问苏漠。

    “无大碍,只是迷药,让丫鬟带下去休息了。”

    陆云阙点头,抱着尹莲曦进了房间,把她放到榻上,拿出药箱找出活血化瘀的药,正要帮她抹药,却在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痕时,再度冷了眸子。

    他放下药膏,走到门口,让丫鬟端了盆热水过来,再回到榻前,帮尹莲曦好好洗了洗手,还有那雪白细嫩的手腕。

    “疼吗?”她的身子娇弱,稍一使力便会在身上留下痕迹,叫人看了心疼不已。

    尹莲曦乖乖地任由他帮她洗手,又用帕子为她擦干,浅浅地笑着摇了摇头:“不怎么疼。”

    陆云阙没说什么,拿过药膏为她抹上,又将她抱进怀里,让她靠在离他的心口最近的位置。

    那人的身份,他已猜到,盯了这么久,可以确定他就是木夫人的师弟墨域,擅易容术,擅使毒。

    可他想不明白,墨域为什么要对莲儿下手?他究竟想对莲儿做什么?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木夫人才能给他答案。

    见他久久不说话,尹莲曦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问:“夫君可知那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扮成木姐姐的样子来找我?他想做什么?”

    “他是木夫人的师弟,你认识。”陆云阙靠躺在榻上,抚摸着她顺滑的乌发,告诉她。

    尹莲曦眼眸儿睁大:“是他?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我每次见了他就觉得害怕。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从来都没得罪过他呀。”

    “那就要问他,或者是问木夫人了。”

    察觉他话中的冷意,尹莲曦怕他迁怒木夫人,忙说道:“木姐姐定是无辜的,你别为难她。”

    “只要确定她是无辜的,自不会为难她。”他的手移至她的下巴,用指腹反复摩挲,凝视她,语声低沉,“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是长长长的前世篇,周四晚六点更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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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60章

    尹莲曦没有料到陆云合会来莲瑶宫, 来得这么突然,来势汹汹。而且,他并没有带白公公, 而是带了那个侍药太监墨公公。

    天色暗沉,小雪飞扬,外面是一片孤寂的寒冷,冷得人打从心底发寒。寝殿内却是温暖如春,处处萦绕着淡雅的檀香。

    她一身单薄雪衣, 坐在华贵古朴的梳妆镜前, 拿着象牙梳慢慢梳着自己的发, 看着镜子里一脸阴沉迫近的帝王。

    他对她,从未露出过这种表情, 她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陆云合趁夜冒雪而来, 头上、身上沾了湿意,带来一室寒气。

    “你来干什么?”她停下梳发的动作, 望着镜子里的他,神色冰冷, 语声淡漠。

    陆云合一言未发,径直走到她身旁, 一把抓住她的手, 拖着她走向床榻。

    “放手!别碰我!”尹莲曦手中梳子落地, 发出“砰”的一声,她挣扎着, 愤怒又惊恐,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直到被他重重甩到床上。

    墨域没有退下, 就这么站在寝殿中, 似笑非笑地看着,妖孽似的容颜透着诡异,像是急切,像是惊喜。

    尹莲曦摔得头昏眼花,还没缓过来,就被陆云合制在身下。她拼命推他,却被他单手钳住双手手腕,只听“嘶”的一声,他不带一丝怜惜扯破了她的衣服。

    骤然的冷意令她声嘶力竭:“陆云合你滚开!不许碰我!你让我觉得恶心!”她惶恐,害怕,她不能再脏了身子,她不能对不起夫君。

    “啪”一声,一记耳光打掉了她的疯狂,也让激动的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尹莲曦看着他,像不认得他了。这么多年,他喜爱她、护着她,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可今日他竟打了她。

    她感受到了他的恨意,他恨她。

    他怎么会恨她?她慢慢冷静下来,冷冷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知道了她和夫君的事。除此以外,她没有值得他恨她到如此地步的事情。

    可他怎么会知道的?夫君呢?夫君会不会有事?她心中急切,但面上未露。

    对上她冰冷的眸,看到她很快就红肿的面颊,陆云合一阵心痛懊悔,伸手想要抚摸她,却被她躲开。

    他内心一刺,自嘲一笑,终于开了口:“莲儿,你是朕的妃子,朕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拒绝朕的宠幸?朕纵容你,太久了。”

    小心翼翼爱她,用尽心力护她,他所求不过她一个甜美的笑容,一个温柔看他的眼神,却连这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他是天子啊,为了她,卑微至此。

    “你可以杀了我,但休想再碰我!”

    “是吗?”陆云合咬牙笑了,“莲儿,你不过就是仗着朕对你的喜爱和纵容,毫无底线地来伤害朕。”他右手抓住她已然残破的衣服,用力一撕,她雪色的肌肤便裸.露在了他的面前。

    “放开我!放开我!”尹莲曦再度开始挣扎,拼了命地挣扎,却更是惹恼了他。

    他再没给她留颜面,一把扯开了她浅蓝色的兜衣,让她的上身再无半分遮挡。

    美丽的身子令他的眸色晦暗,欲色渐浓。他许久未碰她,也没有兴致碰其他嫔妃,日日夜夜思她想她,他爱她爱得发疯。

    他看着她,就像欣赏一副绝妙的画卷,痴迷,欢喜,激动,她的挣扎与愤怒更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她是他的,他想对她如何便如何,他何需忍?他本无需去忍!

    他轻而易举便将她制住,她的反抗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他从未勉强过她,一直都尊重她、体谅她、爱护她,可如今他才发现曾经的他想法是多么愚蠢。

    如今,她就在他的面前,像柔弱无依的小兔儿一般,没有半点与他抗衡的能力,而他可以肆意地宠幸她、占有她,把她当作他的禁脔。

    “陆云合,你别让我恨你!”尹莲曦剧烈地喘息着,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想遮住自己的身子,可她的双手双脚被他制住,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

    “恨?那就恨吧,总好过你的心里没有朕!”他受够了她的冷淡,受够了她的拒绝,既然她如此鄙夷他的深情,他又何必将她捧在掌心,爱入骨髓。

    他俯身便要吻她,却陡然停下,死死盯着她,眼神冷冽可怖,像要吃了她。

    雪白的肌肤上是星星点点的红痕。他与她恩爱多年,知她肌肤娇嫩,他力道稍重些,就会在她身上留下红痕,没个三五天不会消去。

    从前,他总会故意在她身上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看着她害羞地遮掩住,娇气地嗔怪他,他便会愉悦地将她抱在怀中,再好好地宠爱她一回。

    可现下,这些若有似无的红痕……分明不是他留下的。

    “是谁?”他狠狠捏住她的下巴,眸色通红地逼问她。

    他原本不信的,墨域呈上一本医学古籍,告诉他,他的莲儿是万中无一的药娘子,而他并不是匹配她的那个男人,所以她不爱他,所以他们无法孕育子嗣。

    多么可笑,他怎么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事情!

    可是,当他看完关于药娘子的全部记载,却动摇了。莲儿养的那只白色小兽团团、时不时会出现在她身边的毒物、她不知从哪得来的毒药迷药,还有——明明他们身体都无恙,明明他专宠她一人,她却从来不曾怀过子嗣。

    [皇上,那白色小兽以血为生,却只会吸食与莲妃娘娘相匹配的那个男人的血,且……是在他们同房后。那小兽原本虚弱不堪,如今却肥壮健康,那便说明:莲妃娘娘找到了那个男人,而且……他们之间有了苟且。]

    墨域说完这番话,他大发雷霆,差点就让人把他拖出去,凌迟处死。

    他的莲儿怎会背叛他,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皇上何不走一趟莲瑶宫,亲自审一审莲妃娘娘,若真做过,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所以,他带着怒意趁夜而来。

    他没想到,她真的会背叛他!

    面对他满是怒意的质问,尹莲曦什么也没说,只是睁着泪眼、带着恨意看他。

    “是不是他逼迫你?告诉朕那人是谁,朕杀了他,朕不怪你!”他的眸中尽是痛色,但他还愿意给她机会,缓和了语气问她,只要她承认她是被迫的。

    她依然不说话,只是那双眼睛早已表露一切,她并非被逼,她心甘情愿。

    “好,你好得很!”陆云合疯了似的吻住她的唇,啃咬她的唇瓣,在她的身上留下他的印记,疼得她浑身颤抖。

    好恶心!好难受!尹莲曦只觉胸腔间堵得慌,胃里的东西翻上来,五脏六腑像是搅在了一起,让她直想吐。

    她受不了他的气息,受不了他的碰触,她想反抗,可哪怕只是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被他强硬制住。她再也无法忍受,喉头涌出一股酸意,干呕出声。

    陆云合愣住了,抬起身子,面容扭曲,愤怒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朕就让你这么恶心?”

    趁着他松开她的当儿,尹莲曦一把将他推开,扯过被他撕得破烂的衣服遮住自己便要逃离他,却踩到了繁杂的裙摆,摔倒在地。

    入眼,是一双缎面靴子,她抬头,看到了一双带笑的眼睛,但那笑容却让她背脊发寒。

    墨域蹲下身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

    陌生的男子气息更是让她反胃想吐,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已松手站起,面向陆云合,低头缓声道:“皇上,莲妃娘娘已有近两月身孕。”

    这个消息如一记炸雷,炸得陆云合脑海一片空白,连怒意都似乎消散了。

    他看着她,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他们在一起四年,这四年里,他宠她爱他,无时无刻不盼着她为他诞下皇子。他曾想过,只要她生下皇子,他定会为她们母子扫清所有的障碍,让她成为他的皇后,让他们的孩子成为太子。后宫三千,他都可舍弃,只要一个她足以。

    四年了,他爱了她四年,她始终没能怀上皇嗣。失落之余,他甚至想过,将年岁尚小的二皇子养在她名下,至于二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随便找个由头处置了便可。

    他事事为她筹谋,没想到她竟有了身孕,怀的……不是他的孩子!

    她怀孕了!听到墨域的话,尹莲曦倏地睁大眼睛,左手覆上自己的小腹,难掩内心的狂喜,唇角上扬,眼眸有了光彩,一扫方才的死寂。

    她怀孕了,她有了夫君的孩子,夫君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可是,当身后传来巨大的阴影和强烈的压迫感,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个孩子或许来得不是时候……不,是她和夫君的孩子,她一定会护好它,谁也别想伤它,除非她死!

    陆云合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

    他看着她一身凌乱,破烂的衣服挡不住她美丽的娇躯,乌黑的长发披散,垂落后背,垂落胸前,被打的面颊红肿,泪眼朦胧,面色透着苍白,柔弱而又狼狈。

    他就这么看着她,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蹲下身,托起了她的下巴,让她的视线与他齐平,让她看清他眼中的愤怒、痛苦与失望。

    “墨域。”过了许久,他声音低哑地开口。

    “奴才在。”

    “把莲妃关进地宫,好生伺候。”一瞬间,他所有的情绪仿若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他放开了她,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奴才遵旨!”墨域应下,微笑着看向尹莲曦,“莲妃娘娘,奴才让人为你更衣。”他的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看她的目光灼热而疯狂。

    莲妃啊莲妃,你终于落到了我的手上,我定会让你成为我最得意的作品。

    *

    尚未靠近莲瑶宫,躲在暗处的陆云阙碰到了匆忙飞来的团团,团团显得很焦急,围绕着他飞,似乎在阻止他过去。

    一身黑衣的陆云阙抬手,让它落到自己的手臂上,压低声音问它:“陆云合……在?”

    团团阻止他去见莲儿,定是有人在她身边,而这个时间能去到她宫中的,只能是陆云合。

    团团扑扑翅膀,给了他肯定回答。

    陆云阙眸色暗下,望向莲瑶宫的方向,眉头皱起。陆云合去了她的寝宫,他们……会做些什么?

    雪越下越大,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身上,静谧无声。

    他在雪中站了很久,终是闭了闭眼,低声道:“告诉她,我来过。”

    团团小脑袋点了点,表示答应。

    可陆云阙又道:“罢了,什么都不用说,我过几日再来。”她若知道他来过,怕是又要多想,就只当他没来过吧。

    后日便是年祭,所有的皇室成员都会参加,后宫除了皇后,四妃也会到场,届时他应当会看到她。

    待年祭结束,他再来找她。他已安排好一切,他们很快就会日夜相守,不急着这一天两天。

    但是,年祭那一天,陆云阙并没有看到尹莲曦,四妃之中,独独缺了她。

    难道她又使性子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思索片刻,心中终是不安,暗中交代宫中的眼线去查探。

    这两日并未听说宫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愿她没出什么事才好。

    年祭结束,他在宫中的线人给他递了消息:莲妃已经失踪数日。

    失踪……他的眼眸沉下,心知情况不妙,按理说,莲儿若是失踪,最着急的应是宠她入骨的陆云合,可现下宫中并无任何关于莲妃失踪的消息,那只说明一点:莲儿的失踪跟陆云合有关。

    是陆云合把她关起来了,还是……他心口一滞,不敢去想,着线人继续打探她的消息。

    年祭之后是为期三天的赏梅节,陆云阙本不打算参加,但因为尹莲曦,他在倚梅园待足了三天。

    这三天,他一直都在暗中打探尹莲曦的消息,却一无所获。莲瑶宫服侍的宫人本就少,尹莲曦失踪后,那几个宫人也不见了,换了一批新人。

    宫中没人敢议论莲妃之事,有两个发现莲妃失踪的嫔妃私下交流了几句,被拔了舌头,打入冷宫。

    这三天,他观察过陆云合,陆云合神色与平日并无两样,看上去依然是那个温和知礼的君王。皇后连芷清撑着病体参加完年祭后便回了淑宁宫休息,陆云合没让任何嫔妃作陪,多数时候一个人在梅林中搭建的毡房内喝酒。

    “表哥。”

    一声轻唤,拉回陆云阙的思绪,他转头看去,看到了盛装打扮的贺甯嫣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两名宫女。

    贺甯嫣如今是正三品的婕妤,但陆云阙见了她,只是冷冷一瞥:“贺婕妤有话说?”他也曾对她多加照拂,但自从她成了陆云合的女人,为了陆云合几次从他这边探听消息,他待她便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情分。

    贺甯嫣像是没发现他的冷淡,微微笑道:“表哥怎么独自一人在这凉亭吹冷风?小妹的毡房中温着酒,表哥可要去喝两杯,暖暖身子?”

    “多谢贺婕妤,喝酒就不必了。本王看皇上独自一人待了三天寂寞,贺婕妤不妨多陪陪圣驾。”

    贺甯嫣面上笑容微凝,谁都知道,皇上如今不召后妃侍寝,她连见一面皇上都难。陆云阙这话,是往她心上扎刀。

    她的心中始终有他,始终恨他。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她的情意?她从未肖想过燕王正妃之位,她只想成为他的侧妃陪在他的身边,一生一世服侍他。可他却在得知她对他的心意后,迫不及待就将她嫁了人。

    她嫁的那个男人,她根本不爱,倒是让她有机会时时见到皇上。皇上让她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照做了。她哪里有什么选择,皇命难为。

    后来,她成了皇上的婕妤。她原本以为她的好日子来了,却没想到皇上疯狂迷恋宠爱莲妃,她们这些后宫的嫔妃全部都是摆设罢了。

    她有多久没有侍寝过了?一年、两年、还是更久?一个在宫中不受宠的嫔妃,跟活死人有什么差别?

    呵呵,这一切都拜他所赐,她的好表哥。

    “皇上不召见,小妹哪里敢打扰。”贺甯嫣缓和了神色,脸上重新挂上浅浅的笑意。望着这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她的内心是无法诉说的痛苦和挣扎。

    “那贺婕妤可要多上上心,进宫不易,万望珍惜。”陆云阙说罢,便拂袖离去,却听“铛”一声,他袖中之物落到了地上,引得他驻足回头。

    贺甯嫣正为他的话着恼,脸色一阵青白,忽见他袖中掉落一支发簪,她定睛一瞧,愣住。

    两人的视线皆落在那支发簪上,那是一支鎏金蝴蝶簪,做工精致,但款式过于简单,是宫里的嫔妃们大多都不会选用的。

    陆云阙眼眸眯了下,俯身拾起发簪攥在了手心,一字未说,转身离开。

    贺甯嫣的心中却是万分震惊:那支簪……

    如果她没看错,那是莲妃的簪子,莲妃装扮向来素雅,那支簪子是她经常戴的那支。莲妃的簪子怎么会在表哥的手中,他们……

    她站在原地,直到陆云阙的身影彻底不见,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沉的笑。

    这倒是一个接近皇上的好机会,关于莲妃的事情,皇上一定很感兴趣。

    她知道莲妃失踪了,也知道莲妃的失踪跟皇上有关。倘若不是皇上把莲妃关了起来,按照皇上对莲妃的宠爱,早就掘地三尺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不闻不问的。

    她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将莲妃关起来,宫里擅自讨论的人都被处置了,再没有人敢说这件事。不过她曾听过风言风语,说是莲妃偷养了男人,给皇上戴了绿帽子。

    倘若传言是真的,倘若方才那只簪子果真是莲妃的,那足以证明莲妃和表哥不清不白。

    说来也是奇怪,表哥那么不爱热闹的人居然也会来参加赏梅节,如今看来,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只要她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皇上一定会彻查,一旦查出莲妃和表哥有私情,那他们就全完了。

    皇上除去表哥这个眼中钉,宫里没了莲妃,皇上不就会雨露均沾了,而她这个立下大功的人自然会更受重视。

    她笑着,仿佛美好的前程就在眼前,她转头对随侍的宫女说道:“去,帮我同白公公说一声,我有要事求见皇上。”顿了顿,她补充一句,“是关于莲妃的。”

    “是,主子。”宫女领命离开,很快不见了踪影。

    贺甯嫣就在原地等着,吹着冷风,内心却是一片激动的燥热。

    表哥,你可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让你心里没我的,我已经不想再喜欢你了,那就让你成为我接近皇上的踏脚石吧。

    很快,前去传话的宫女回来了,她对贺甯嫣行了礼,道:“奴婢跟白公公说过了,白公公让奴婢带婕妤去见皇上。”

    “好,你带路吧。”贺甯嫣整了整满头的珠翠,脸上挂起浅浅的笑意,跟着宫女走了。

    倚梅园很大,有一条主路,还有不少岔路。宫女领着贺甯嫣七绕八拐,初时还能见到许多游园赏花的人,慢慢的路越走越偏,连半个人影都见不着了。

    贺甯嫣觉得有点奇怪:“皇上怎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引路的宫女道:“贺婕妤莫急,马上就到了。事关莲妃,皇上自是要慎重些的。”

    说的似乎也有道理。贺甯嫣不疑有他,继续跟着她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们便走出了倚梅园,走到了秋心湖边。

    一抬眸,贺甯嫣看到不远处临湖站立的颀长身影,吓到了。

    表、表哥?表哥怎么在那里?

    她心中有鬼,满面惊慌,正要转身逃开,一旁的假山中窜出两个小太监,一个捂住另一个宫女的嘴把她拖走了,一个押着她走到了陆云阙的面前。

    那带路的宫女也走了过来,面对陆云阙行了礼:“殿下,人带来了。”

    贺甯嫣目瞪口呆:她身边的宫女居然是表哥的人?!

    陆云阙双手负于身后,转身面对她,目光平淡无波:“本王听说,你有事要见皇上,是关于莲妃的。”

    “没有,没有……”她脸色刷白,想要逃跑却被小太监牢牢抓住,动弹不得。表哥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让她觉得害怕极了,双腿也止不住颤抖,“我什么也没打算说,什么也不知道。”

    “是吗?”陆云阙低笑出声,好看的薄唇勾起,右手移至前面,把玩着手中的发簪,问,“这支簪,你认得?”

    “不认得,不认得的!”她慌忙否认。

    “是莲儿的,她与我相见的时候,落在了我那。”他缓缓陈述,告诉了她。

    贺甯嫣睁大眼睛呆愣愣地看着他,手脚冰冷,哑然失声。

    居然……是真的,莲妃和表哥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天哪,表哥为什么要告诉她?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连呼吸也忘记了,真正害怕到了极致。

    陆云阙继续说道:“现在她失踪了,你可知道她在哪里?”

    “不……”不知道。贺甯嫣拼命摇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怕,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知道吗?”陆云阙望着她,露出惋惜的神色,“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跟死人有什么差别?”他抬手便欲让小太监处理了她。

    “不!不!表哥,我知道我知道!”贺甯嫣抖如筛糠,失声喊道,“她定是被皇上关起来了!宫里没有人敢议论她的事,这件事情只可能是皇上做的!”

    “哦,是吗?”陆云阙做了个手势,让小太监放开她,“贺婕妤当年向皇上投诚示好时,是不是也是像这样把本王的事□□无巨细地告诉了皇上?”

    “我没有我没有!”贺甯嫣拼命摇头,眼泪落下,满眼惊恐,瞧着好不可怜。一察觉小太监松了手,她转身就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救命啊!”

    可她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陆云阙拦下了。

    看着如鬼魅般出没的男人,她频频后退,泣不成声,一个劲地求饶:“表哥,饶了我,看在姨母的份上,饶了我吧!”

    陆云阙面色森冷,步步紧逼,说出口的话却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可以不计较你出卖我,可是……”我无法容忍你伤害她。

    他右手一挥,贺甯嫣便像被风吹起一般飞向秋心湖湖面,“扑通”一声落到水里。

    腊月时分,湖水冰冷刺骨,湖底深不可测,不会水的她喊着救命,徒劳地扑腾着双手,想要游回岸上,但很快便被湖水淹没。湖面上只剩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又过了一会,便只剩下一片死寂,平静如昔。

    “殿下。”引路的那名宫女上前,等候吩咐。

    陆云阙望着湖面出神,半晌才低声问道:“可知莲妃被关在哪里?”

    “奴婢无能,不知。宫中但凡议论此事之人皆被处置了。”

    他点头,道:“你已不适合留在宫中,我会让人安排你的出路,去吧。”

    “是。”

    当贺甯嫣的尸.身浮出水面,已经是两天后。可惜,一个没有家世不受宠爱的嫔妃,并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当太监将此事禀告陆云合,正为尹莲曦的事情烦心的陆云合大发脾气,命他们自行处置便再没过问。

    被草草埋葬,是贺甯嫣最后的结局。一个三品的婕妤连妃陵都没能进,被人像垃圾般埋在了皇宫附近的荒山,立了一块木碑:贺氏之墓。

    *

    地宫是陆云合登基后命人暗中打造的地下宫殿,就在寰云殿的底下,初衷是以防不测或者关押重要的犯人。

    没想到,第一个被关在这里的是尹莲曦。

    她被关在这已经好几日,这里什么都不缺,有两名宫女、两名太监看着她。

    地宫不见天日,分不清白天黑夜,不过她无所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没事的时候便四处走动走动,或者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温柔地抚摸肚子,和她的孩子说说话。

    她有孩子了呢,是她和夫君的孩子!

    一想起这件事,她便忍不住欢喜,她甚至开始想象她和夫君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是男孩是女孩?像夫君还是像她?

    想来,应该会长得很好看吧。

    她的唇角无意识地勾起笑,但很快又敛去,因为她看到陆云合和那个墨公公进来了。

    她坐了起来,双目防备地看着他们,身子紧绷,美丽妩媚的眸子里隐隐透着一丝不安。

    这个时候,她不想得罪陆云合,她要保护好她的孩子。

    着明黄色龙袍的陆云合一脸疲色,似是刚下朝。

    进入地宫后,他的视线便停留在尹莲曦的身上,眼中是复杂之色,不辨喜怒。

    墨域跟在他的身后,低垂着头,安安静静。

    相距一丈的距离时,陆云合停下了脚步,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她,百味交杂。

    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而尹莲曦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四名妇人,看到其中一名妇人手里端着的药,一下警觉起来。

    “那是什么?你想干什么?”她的眸中满是冷意,声音也是冷的。

    陆云合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得出来。

    墨域开口了,他抬头看向她,难掩眸中的笑意和得意:“莲妃娘娘,孽种不可留,除掉它,娘娘依然是皇上最在意的宠妃,风光无限,尊贵无匹。”

    “不!”尹莲曦失声喊道,情绪激动起来,拿起床上的枕头、被子便砸向他们,“走开!走开!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孩子!”

    软枕砸到他身上,又落到他脚下。陆云合低头看了一眼,缓缓合上眼睛。

    他终是不忍苛责她、惩罚她。他想,是他没有考虑周全,让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今她只是得了疯症,她只是病了,所以才会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

    往后,他会多陪着她,守着她,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孤独寂寞。可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必须死,还有胆敢碰她的男人他也绝不会饶恕,他定会将他找出来,抽筋拔骨,五马分尸!

    “皇上,长痛不如短痛,动手吧。”墨域在他身后催促一声。

    “不要!不可以!不可以!”尹莲曦疯了似的喊着,从床上滚下,丝毫不顾自己有没有摔疼,狼狈地爬到了陆云合的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袍,拼命摇着头,泪如雨下,“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只有它了,只有它了……你让我生下它,从今往后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任性妄为了!”

    她要保住他的孩子,她不能失去它!

    只要她的孩子活着,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她情愿折寿三十年,她愿意试着去爱陆云合,她可以从今往后再也不和夫君相见……

    从前她认为做不到的事情,为了孩子,她都可以去做。

    她的孩子那么小,那么弱小,她一定要保护好它,好好把它生下来,把它养大。

    陆云合睁开眼睛看她,伸手抚摸她泪湿的脸颊,心中动摇,柔软的一角几要塌陷。

    “皇上,”墨域又开口了,字字如刀,扎人肺腑,“莲妃娘娘与人颠鸾倒凤之时,可不曾想过要给皇上留面子。一个本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孽种罢了,倘若留下,后患无穷。此时月份尚小,若等大点再处理,恐怕会累及娘娘的尊贵之躯,一尸两命。”

    “你闭嘴!你闭嘴!我杀了你!”尹莲曦恨极地看向他,扑上去便要打他。

    “够了!”陆云合心如刀绞,咬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冷硬命令,“给莲妃用药。”

    听到他绝情的话,尹莲曦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满眼都是恨意,绝望透顶。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用力推开那几个妇人,朝着宫门外跑去。她要逃离这个吃人的、可怕的地方,她要保住她的孩子!

    可她就像一只被绑住的雀儿,刚飞出没多远,就被拽了回来。

    被人环住身子,她大骇,抬手一巴掌扇向那人,藏着毒药的指甲划伤了那人的脸。

    “娘娘,这点毒可杀不了奴才啊。”墨域在她耳畔低语一声,将她推向那几个妇人。

    妖孽俊美的脸上一道醒目的划痕,渗出血来,可他浑然不在意,灼热的视线锁住尹莲曦,看着她挣扎、哭叫、疯了似的反抗。

    多么美妙的画面啊。

    “放开我……唔……”

    两个妇人抓住尹莲曦的手臂将她制住,一个妇人从她身后固定住她的头,拿药的妇人掐住她的下巴,把药往她嘴里灌。

    这些人是做惯这种事的,一个个力气蛮横,经验老道。尹莲曦在她们面前,就像一只柔弱的雏鸟,任由她们宰割。可就在汤药灌到她嘴里之际,她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羸弱娇贵的身躯从她们的掌控下逃脱。

    她一边逃一边吐出嘴里的汤药,盯着敞开的宫门,拼命地想要跑出去。

    她不要留在这儿,她不要看到这些人,她要保护她的孩子,她不能让他们杀了她的孩子!

    她失去了哥哥姐姐,失去了祖母,失去了丹苹,她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她不能再失去了。她要去找夫君,夫君一定会保护好她和孩子的,一定会的!

    “放开我!放开我!”

    眼看她就要跑出宫门,门口的太监宫女一拥而上将她拦住,而那几个妇人也追了上来,使了蛮力拉扯她。

    “哦,药洒了啊。”墨域缓步走到狼狈不堪的她面前,面带微笑俯身看她,看到她眼里的恐惧和愤恨,“娘娘真不乖,非得吃苦头。皇上容不下这个孽种,谁能救得了它。”

    他手一挥,一名妇人拿来一根粗壮的棍子。

    尹莲曦看到,惊恐万分,挣扎得更厉害:“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胆敢伤害我的孩子,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墨域笑容灿烂:“娘娘不会死,娘娘会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他再次挥手,持棍的妇人一棍子打向尹莲曦的腹部,疼得她惨叫出声。她想护住她的孩子,可她的双手被人死死抓住,动不了分毫。

    “陆云合,我恨你!陆云合!”她惨烈地哭叫着,疯狂地嘶吼着,那么绝望,那么无助,“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她要所有人为她的孩子陪葬!

    陆云合自始自终都没敢看向她,他的心在颤抖,他的手也是抖的,他的身体颤得厉害。

    他听着她痛哭惨叫,听着那棍子一下下打在她身上发出的声音,听着她说她恨他……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直到那棍子的声音消失,直到她的声音变得虚弱,直到墨域走到他身边对他说“皇上,结束了”,他仓皇地转头看了眼他深爱的那个女人,看到一身白衣的她躺倒在血泊中,看着她气息奄奄,像一朵开败的、凋零的花。

    他麻木的身子一晃,眼前一黑,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开视线的,他只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承受,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地宫。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凄厉的哭喊,她说她恨他,要杀了他,她恨他……

    墨域转过身去,悲悯地看了眼已然昏死过去的尹莲曦,勾了勾唇,走过去,蹲下身子,喂她吃下一颗药。

    “好好伺候莲妃娘娘,怠慢了,要你们狗命。”

    *

    尹莲曦醒来的第三天,如失去灵魂的木偶,抱住自己蜷缩在床角,任谁接近都会像疯了一般尖叫,叫得人毛骨悚然。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空洞的双眸没有半点神采。她知道她的孩子没了,她和夫君的孩子没了。她尚未感觉到它的存在,就永远失去了它。

    她的生命也仿佛结束在孩子死去的那一刻。

    不会再有希望了……

    宫门开了,墨域走了进来,他的手里端着一碗药,他脸上的伤痕未消,还留着一道淡淡的粉,但他的表情轻松而愉悦,脚步也那样轻快。

    “都下去吧,娘娘由我一人照看就够了。”

    “是,墨公公。”

    待宫女太监都退下,墨域走到床边,掀开床幔,盯着那蜷缩在角落里的娇美身影,又笑了:“娘娘,过来喝药。”

    意料中的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并不在意,端着药在床上坐下,自顾自地说话:“那日皇上吓到了,出去后便大病了一场。奴才看啊他是后悔了,不过后悔也晚了。”

    “奴才对他说,娘娘心如死灰,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志,也永远不可能再原谅他了。”他说着,“呵呵”笑出声,“这是实话,对吗?”

    他自然得不到回应。

    “然后奴才就告诉他,这世上有一种药,只要让人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天,就会让人忘记前尘往事,宛若稚子。”他的笑意更深,视线落在手中的药碗上,“皇上信了,娘娘信吗?”

    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碗,碗里的汤药浓郁,近乎黑色,冒着热气,散发出浓浓的药香味。

    “娘娘知道自己的身份吧。”这句话,不是疑问,“娘娘乖乖的,做我的毒娘子,可好?”他的眸光热切,望着她,是志在必得的坚决。

    尹莲曦终于有了反应,她冷冷地看向他,声音涩哑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没想到他会知道她的身份。

    成人后,她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团团不会说话,她只能猜个大概。

    进宫后,偶然有一天她听人提及宫中的藏书阁,说是藏书阁中无奇不有,还有很多书记载了民间的奇闻异事,她便动了心,去藏书阁翻找和自己的身份相关的书籍。

    她足足翻找了三个月,终于找到了。也是在那时她知道,陆云合不是她的命定之人,而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

    那日,她伤心地大哭一场,哭完便烧毁了那本书,将这个秘密牢牢地藏在了心底。

    可眼前的这个人,居然知道?

    “我想要的……”他故作神秘地顿了顿,又兀自笑开,“不过就是一个你罢了。”

    “一个阉人,无根无后的东西,你该受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害死她孩子的人都不得好死,她会诅咒他们所有人,让他们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去!

    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会报仇,一定会!

    无根无后?呵!墨域眯眼冷笑,长臂一伸,轻易便将她拉了过来,强势地将她搂在怀中:“娘娘,药快凉了,赶紧喝吧。”

    “滚开!”他的碰触让她觉得恶心,她激烈地反抗,却被他在后颈处摁了一下,这一摁,她便浑身没了力气,软绵绵地躺倒在了他的怀里。

    “娘娘乖一些,奴才可不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他左手从她身后绕过,迫使她张开嘴,右手的碗靠近她嘴边,将药灌了进去。

    尹莲曦睁大双眸死死盯着他,眼眸中尽是恨意,恨不得啃其皮肉饮其鲜血。

    “砰”一声,药碗被他随手丢掉,砸到地面,碎成无数片。

    他低头看她,伸手抚摸她光滑柔润的下巴,拭去她嘴角残留的药汁。

    尹莲曦只觉一阵恶寒,却无力阻止。

    “娘娘,奴才告诉你一个秘密。”墨域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着,又抓过她的手往下,“来,碰一碰。”

    手指触碰到本不应存在的物件,尹莲曦心头猛地一震,骇然:他、他根本就不是太监!

    恶心之感瞬间将她铺天盖地笼罩,她无处可逃,惊慌,愤怒,几要崩溃。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恶心的东西,你去死!”她怒吼着,痛苦屈辱的感觉涌上心头。

    可是当他将她放倒在床上,吻上她的唇瓣,她才真正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深夜,燕王府,荆园。

    陆云阙已经几宿未合眼,他派出去不少暗探打听尹莲曦的消息,却一无所获。她就像从这世上消失了,没有留下半点踪迹,生死不知。

    宫中他熟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陆云合到底把她关在了哪里?

    黑漆大案上摆放着皇宫的地图,他一点点查看,思索,想要找到答案。

    “砰砰砰……”

    窗外传来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迅速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团团飞了进来,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叽叽,叽叽叽叽!”看到他,团团拼命叫唤,激动而急切,绕着他飞了三圈才落到他手上,持续哀叫着,是从未有过的情态。

    陆云阙心一沉,落下窗户,将它托起,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你也找不到她,是吗?”

    团团哀伤地叫了一声,伏到他掌心,一动不动了。

    “好了,你找了这么多天,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他说着,走到寝室,将它放到了专为它准备的小窝里,让它休息。

    团团“叽唔”一声,看他一眼,又病恹恹地趴了回去,蜷缩成一团,脑袋埋进翅膀里,很快便睡着了。

    陆云阙却毫无睡意,他复又坐回书案后,拿起皇宫的地图研究。

    倘若再无头绪,他不介意提前下手,领兵逼宫。只要他登上至尊之位,不怕陆云合不交出莲儿。

    哪怕只有一半的几率成功,他也会一试。

    *

    寰云殿,陆云合唤来墨域,问他尹莲曦的情况。

    这几日,他病了一场,前前后后烧了有十来日,浑身难受,茶饭不思,清减了不少。

    一想起那日的惨状,他的眼前便一片鲜红,心脏也疼得厉害。

    明明是她有错在先,明明是她背叛了他,为什么他还要为她如此心痛难安?

    她恨他?她有什么资格恨他?

    “回皇上的话,莲妃娘娘已经服用了半个月的药,现在情绪较为稳定,见了人也是安安静静的。”墨域缓声道。

    陆云合稍稍安下心,他终是无法承受她的恨,他希望他的莲儿回到从前单纯无害的模样,忘记一切也好,他会给她属于他们之间的美好的记忆,让一切从头开始。

    “朕能见她吗?”

    “皇上想见,自是能见。只不过……”墨域顿了下,才道,“娘娘的情绪才刚稳定下来,若是见了皇上受了刺激,怕是会功亏一篑。奴才觉得还是再过一段时间见面比较好。”

    陆云合失望不已,但还是按捺下,道:“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可尽心?她的身体恢复得如何?吃得多吗?可有消瘦?”

    “皇上放心,娘娘一切都好,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珍宝,无人敢怠慢。”

    墨域又回禀了几句,陆云合自觉再无话可问,让他退下了。

    墨域回了地宫,他迫不及待想要见他的宠物、他的禁脔、他的毒娘子。

    他的脸上露出笑意,梨涡渐深,眼角下的红痣更显妖孽。

    自从尝了她的滋味,他才有些明白陆云合为何那般痴恋她,绝色倾城的美人、柔若无骨的身子,哪个男人不喜欢?

    他尤其喜欢她哭,看她绝望崩溃的模样。只可惜,用了那药,她会慢慢失去自己的本性,变成一个只听命于他的乖巧奴隶。

    忘记一切的药吗?自然是会忘记的,不但会忘记从前的一切,而且还会催化她体内的药毒血脉,将她炼成不老不死的毒人。

    届时,她就是他最厉害的杀器,也会是他最可人的床伴。

    进入地宫,步入寝殿,在寝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看到他,很自觉地退下了。

    这些人都受他控制,听命于他。

    墨域走到床边,掀开了床幔。看到安安静静抱住自己坐在床上的尹莲曦,他笑了。

    今日他给她穿了一件正红色的衣裙,这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也非常适合她,衬得她的肌肤更加雪白柔润。

    他坐到床上,勾起了她的下巴,对上了她空洞无神的眼眸。

    “娘娘不哭了?”他轻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同她说话。

    尹莲曦愣怔地看他,看着他的手放下,又像个木头人似的垂下头去,不停地喃喃:“脏,好脏,好脏……”

    “不脏不脏。”墨域笑着凑过去,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娘娘要学着习惯我,知道吗?”

    “……夫君,别不要莲儿,莲儿怕,莲儿怕……”她突然瑟缩了一下,脸上露出哀婉惊怕的表情,颤抖着,紧紧抱住自己,流下泪来。

    “夫君是谁呀?”他用指腹为她擦拭眼泪,又一次问她,诱哄着,想要她说出那人的名字。

    可是,她反反复复只说那么两句,别的话一个字都不说了。

    “就这么护着他啊。”墨域心里头酸溜溜的,有些不是滋味。皇上一直在查她的那个奸.夫,可惜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他倒是很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男人把她的魂儿都勾没了。

    他将她推倒在床上,躺到她的身侧,撑着头看她:“马上要过年了,想要什么过年礼?”

    “让我想想,你最想要什么?啊,对了!”他笑眯了眼睛,“皇后那条贱命对不对?”

    “那可也是个蠢女人呢,居然以为我真会跟她联手,不过是看她可怜,逗着她玩罢了。”他的手指勾起她的一缕发,缠绕在手指上把玩着,爱不释手,“等过了元宵节,我跟皇上求个旨,让他把那蠢女人带下来给你玩好不好?你说是先挖了她的眼睛呢,还是先割了她的舌头?啊,或者把她架在火堆上煮熟,那一定很有趣!”

    尹莲曦睁着双眼望着床顶,没有一丝反应,她像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无法感知,什么也不在意了。

    墨域的手往下,置于她腰身处,拇指打开丈量了下,有些不可思议:这小腰可真是细得叫人着迷。

    这个女人真是太娇弱了,连他都忍不住对她生了几分怜惜,添了一丝温柔。

    “尹莲曦,尹莲曦,应怜惜。”他叹着,又忍不住笑,雌雄莫辨的脸上是幸灾乐祸的神情,修长的手指描着她纤柔的眉,又往下落到她粉润的唇,轻轻点按,“怎么就遇上我了呢?你说,你遇上我,是幸还是不幸?”

    他一翻身,与她面对面,痴痴看了她半晌,埋首进那起伏的沟壑间,嗅着她身上清淡怡人的香气,合上了眼睛。

    不能再心软了,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没那么重要。她存在的价值便是转变为毒娘子,让他成为药毒界的第一人,成为立于权力巅峰的强者。

    *

    腊月三十,京城的天空漫天烟火,炮竹声声,热闹非凡。

    这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一天,也是万家团圆、共享天伦的好日子。

    陆云阙立在荆园的院子里,抬头看烟火璀璨,眼中是绚烂光影。他的身后站着苏漠、冯贯之、亭遥,还有站在不远处廊下的陈欢。

    陈欢一手扶着柱子,一手不停地抹着眼泪,稚嫩的脸庞满是担忧和惶惑。

    她知道莲妃娘娘出了事,也知道殿下这些日子为了莲妃娘娘费了不少神。

    她也很担心莲妃娘娘,那个仙女一般的女子,那个美丽到极致又可怜到极致的女子,眼下也不知身在哪里,好还是不好。

    虽然她总是疯疯癫癫的,虽然她总是凶巴巴、恶狠狠地威胁她,可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喜欢她、盼她好。

    她也知道,殿下很喜欢很喜欢莲妃娘娘,喜欢到可以为了她……行谋逆之事。

    她只是燕王府里一个小小的丫鬟,她不懂什么家国天下,也没有什么忠君报国之心,她只忠于殿下,她只希望殿下和莲妃娘娘有情人终成眷属,好好地过一辈子。

    过年的日子总是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元宵节。按照惯例,这天会在皇宫的明樾宫举办花灯节,三品以上的大臣及其家眷持宴贴可进宫参加,吃元宵,赏花灯,猜灯谜,猜灯谜猜对最多的人还能得到皇上的赏赐。

    过了午时,正德门开,参加花灯节的人皆从此门进,由守门的官员一一核对宴贴和人员。

    可是,大门还没开多久,八百里急件到,骑快马的驿兵一路畅通无阻,将急件送达寰云殿。

    正月初八,大幽进犯大晋边境,来势汹汹,边境守卫溃不成军,死伤惨重。

    陆云合得知消息时,龙颜大怒。

    大幽臣服大晋后,这些年一直都很安分,怎会突然出兵引起战事?

    “宣燕王进宫!”

    “皇上,”白公公小声提醒,“燕王去了宝叶陵,还要三天回。”

    陆云合微怔,沉默了片刻。

    他倒是忘了,正月十二是陆云阙的母妃慧妃的忌日,每年的这个时候,陆云阙若是在京,都会去宝叶陵祭拜,通常会待上七天。

    若是旁人,遇上这种紧急的战事,他一道圣旨便将人召回了,但陆云阙……慧妃之死终是与他母子脱不了干系,倘若此时强行将他召回,他心中难免生怨。如今他权势滔天,人心所向,他不宜在这个时候得罪他。

    是以,经过再三考虑,他点了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出兵前往两国边境,对抗大幽。同时,他派了与陆云阙交好的大臣前往宝叶陵,将此事告知于他。

    当年将大幽打得溃不成军的人是他,由他出马,胜算会更大些。

    因为此事,原本的花灯节被取消,热闹的皇宫沉寂下来,直到晚上都没有半点过节的气氛。

    夜幕降临,处理完政务的陆云合去了地宫,陪尹莲曦。

    墨域说,她的情况稳定下来,不会再视他为仇人。所以,这几日他都会来陪她,拥她入怀,与她耳鬓厮磨,同她说话。

    可是,他得不到她的回应。

    她躺在他的臂弯,乖巧柔顺,安安静静——安静得无论他对她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初时的欣喜慢慢消退,他时常呆呆地看她,看着瞳孔没有焦距的她,心中酸涩、抽痛。

    “莲儿,看着朕。”他转过她的头,与她四目相对。

    妩媚动人的眼眸看着他,映出他的影子。

    “朕是你的……”他顿了下,语声温柔而宠溺地对她说道,“是你的云合哥哥,莲儿,跟着朕说……云、合、哥、哥。”他耐心地哄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

    尹莲曦看着他,只是看着,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就像个柔软的布娃娃一般。

    “云、合、哥,哥。”他反反复复地、慢慢地说着,殷切地看着她,想要从她的口中听到声音,想要听她用那好听的声音唤他的名字。

    就这么四个字,他说了许久,她盯着他的唇看了许久。

    直到她困了,眼皮一点一点慢慢合上,他看到她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嘴里含混不清地喃喃:“夫君,莲儿怕……”

    他的心里,像是灌了铅,沉重而不是滋味,愤怒却无处发泄。

    他知道,她唤的人不是他,而他找不出那个令她心心念念惦着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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