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施浮年转头看他,听到谢淙轻笑一声,“不好意思,不能如你所愿,其他几个卧室今天供暖出了问题,我这人呢,怕冷,你要是受得了,你就去隔壁睡。”
施浮年错愕一阵。
但她不傻不蠢,犯不着让自己患上重感冒。
施浮年躺在主卧的床上。
路灯闪着微弱白光,照亮花纹繁杂的窗帘。
翻来覆去睡不着,施浮年睁开眼。
谢淙的眼睛是闭上的,她的目光如一支画笔,描摹过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少年气在时间更迭中消逝,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为了家族企业的主心骨,越发硬朗的五官是光阴留下的痕迹。
施浮年在他锁骨处看到一根像胎记的线,很深,又像是伤疤。
她在深夜中眯了眯眼睛,想看得再清楚一些,却没料到他忽然开灯。
年轻男人的眼睛像一团浓墨,深沉却又透亮。
被抓包的无措迫使她瞬间往后退远,只是谢淙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左手压在床上。
她的腕骨很细,皮肤也薄,谢淙感受到她的脉搏正在他手心里跳了又跳。
谢淙松手,施浮年登时失去重心,身体往前倒去,直接贴在他身上。
两个人皆是一愣。
胸口前的绵软紧紧靠着他温热的心口,施浮年几乎是烧着耳朵从床上弹起来。
还未张口怼他,就听谢淙先发制人,“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想干什么?”
施浮年撒谎不带眨眼的,“你睡觉挤人,我热得睡不着。”
语气里带着些幽怨,她坐在床上,黑色长发泻在胸前,谢淙看了眼她微扬的下巴和修长的脖颈,视线往下走,又霎时移开,“我在这床上一个人睡惯了,忘了还有别人,你要是早搬过来,让我适应一会儿,还会有这个问题?”
说来说去,最后居然怪到她头上?
“你有病吧。”施浮年瞪他一眼,下床从柜子里找出蚕丝被,卷成长条状,放在两个人中间。
谢淙瞧着她,脸色一沉,施浮年自顾自地盖上被子躺好,抛出句话,“你别越界。”
睡熟前,她隐约听到耳边落入一声冷笑。
临近年末,sd开始组织年会,行政的同事过来问有没有人想报节目,目光率先瞄准施浮年,“浮年,你长这么漂亮,不打算唱个歌跳个舞什么的?”
施浮年拒绝,“我五音不全四肢僵硬。”
“哎呀,你这种人就算只站在舞台上也好看啊。”行政细细盯着她上扬的眼尾,正想问她平时用什么牌子的眼线笔,就听她说:“抱歉啊,我真没什么才艺。”
即将下班,施浮年拎起包,边看手机边往电梯走。
行政被她气得不轻,撇撇嘴抱怨,“招她惹她了,整天那么傲,对人没个好脸色。”
同事实在看不下去,提醒道:“你上次在茶水间不是聊过她?”
行政拿着坚果零食的手顿住。
“……把老公藏着掖着,估计嫁的是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自己说过的话像一把刺刀捅进心口,行政放下手中的东西,小跑到施浮年身边道歉,“不好意思啊浮年,我当初在茶水间没别的意思……”
施浮年正对着镜子检查妆容,懒得匀出视线给她,电梯门打开,她合上化妆镜走进去。
轿厢开始往下移动,施浮年心里不停念叨着不必因这种人动气。
走进车库,她找到那辆迈巴赫,任助理坐在主驾驶和她打了个招呼,“谢总让我来接您去年会。”
施浮年礼貌笑一下,“辛苦你了。”
任助理透过镜子悄悄看了眼施浮年。
话说,他们谢总可真够抠的,自己开宾利迈巴赫,让老婆用一辆老破小沃尔沃。
他到现在都还能记起之前两人快结婚的时候,施浮年车子抛锚,他被谢淙喊去帮她,看到那辆坚实的沃尔沃时,内心有多震惊。
任助理在心底叹口气。
这对夫妻真是孽缘。
懿途集团是谢家老爷子谢正清打下来的事业,谢老爷子早年当过兵,凯旋时战功赫赫,又一手创办公司,可谓德高望重应有尽有,只可惜在五十四岁那年因心梗早逝。
谢淙父亲谢津明接手公司,眼看着临近退休年龄,董事长谢津明把ceo的位置交给了谢淙。
“您可以先去办公室等着谢总,他还在开会。”任助理将她送到办公区,为她指了个方向。
施浮年点头,“好,谢谢。”
众目睽睽之下,她往里走去,推开办公室的门。
谢淙的办公室很大,落地窗干净明亮,站在窗前可以俯瞰城市全貌。
室内有些热,施浮年脱下外面的maxmara风衣,只穿一件燕麦色针织裙。
她挽起一点袖子,听到有人敲门,“请进。”
一个拿着文件的员工走了进来,看清办公室里的人时,顿时怔住。
沙发前的女人穿着一双cl裸色红底高跟,黑藻般的卷发垂在身前,修身裙子勾勒出曼妙柔软的曲线。
她问:“找你们谢总吗?”
员工回过神来,点点头,施浮年看一下手上的腕表,“他去开会了……”
话音未落,便听有人问好:“谢总。”
施浮年顺着方向看过去。
谢淙正站在办公室门口,接过员工的文件扫了一眼,又说了几句话。
他穿着西装,白色衬衣的领口解开一个扣子,领带有些歪,慵懒又随意,说话时喉结滚动,骨节分明的手指翻阅蓝色文件夹。
人模狗样。
员工抱着文件离开,关门前又忍不住多看一眼沙发上的那个漂亮女人。
谢淙抬手扯下领带往办公桌上一扔,揉一下胀痛的额角,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施浮年正在看手机,眼睛都没抬一下,“几分钟前。”
谢淙拿着领带走到她面前时,施浮年才掀了掀眼皮。
“帮我拿着,我没地方放。”
她盯着那条质感很好的黑色领带,有点不明所以地接过,随意在手心缠了几圈。
谢淙看桌上放了瓶水,没问,直接拧开喝。
施浮年震惊,喊道:“这是我的水。”
谢淙也怔了小一会儿,但看她皱着眉,一副很嫌弃他的样子,冷笑一声,故意刺激她,“我不能喝?”
施浮年确实被他恶心坏了,眉心蹙得更紧,把他领带胡乱扔到沙发上。
她抿着嘴唇,任他说什么都不回应。
距离年会开始还有半小时,谢淙换了件西服外套,从更衣室出来时见她还盯着那个杯子。
没见过这种人,犟得像一头牛。
他站在办公室中央,光晕照映着那张俊朗的脸,“你在这演木头人?”
施浮年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拿着她的包地往门口走。
开门前被他拉住了手,在她喷火前,谢淙说:“装像一点,被人看出夫妻不和对你我都没有半点好处。”
又要演戏,施浮年觉得自己可以立马跑去好莱坞拍电影,再趁热打铁拿个奥斯卡。
她直勾勾地凝视他,然后握紧他宽大的手心。
年会地点在写字楼顶层,施浮年和谢淙一入场,就被一群高管围住。
一个个举着酒杯寒暄,也不忘夸一下施浮年。
“这位是谢总夫人吧?和谢总您真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
施浮年死死掐着谢淙的手背,谢淙面上表情淡定,可在暗处用起着薄茧的手指磨她柔软的掌心。
施浮年吃痛,等高管们散去后狠狠瞪他一眼。
谢淙无视她的眼刀,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位置上。
年会都大同小异,先听一会儿领导发言,再看节目,最后还有个抽奖环节。
谢淙不是爱啰嗦的人,站在台上简单说了几句就下场,紧接着是各部门的节目。
回到施浮年身边时,她正在与谢淙公司的合作方聊天。
“你在sd上班?你老板是陆鸣非啊。”
施浮年笑一下,“是,顾总也认识陆总?”
“我和你们陆总是大学同学,也学设计的,不过这行僧多肉少,我干两年就做销售去了。”顾总闷了口白酒,爽朗地说,“前两天投资了个俱乐部,等年会结束你和谢总过去玩玩?”
施浮年不好意思地弯弯唇角,说:“顾总,我手头还有个项目要跟,得回去加个班,今晚是不能去。”
顾总很善解人意,“没事儿,那谢总呢?好久没单独跟你一起喝酒了。”
谢淙也婉拒,说改天再和施浮年一同拜访。
年会持续了两三个小时,施浮年吃了七分饱,盯着面前的果酒,旁边的顾总介绍这是瑞典的果酒,在岛上种的水果,用山泉水酿造而成。
施浮年自知酒量差,心里很纠结。
谢淙倒是帮她倒了一杯,“想喝就喝。”
施浮年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清楚的音量说:“我不会喝酒,酒量很差。”
谢淙的食指轻轻摩挲桌面,“怕什么,醉了也有办法把你弄回家。”
她没试过果酒,心想度数低,喝一点也不至于失去理智,便捧起那杯淡粉色果酒尝了一下。
确实好喝,酸甜又清爽,还有股薄荷味。
她抿抿唇,压下那股还想继续喝的邪念。
年会散场后,施浮年跟着他去地下车库。
施浮年有轻微夜盲症,在黑暗环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不想贴他太近,可谢淙现在确实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走了没几步,不知是果酒开始发力还是在室内闷过了头,她不小心绊了一下自己的腿。
谢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她摇摇晃晃,问道:“醉了?”
施浮年揉一下太阳穴,觉得世界恍惚又朦胧。
谢淙把她塞进车里后,施浮年想直接睡过去,却又被他扒开眼皮。
谢淙从她包里拿出几张糖纸,是酒心巧克力的包装。
施浮年接着车内灯光勉强辨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兴许刚才的果酒味道盖过了巧克力的酒香,她吃下去的时候没觉得这巧克力有多冲。
谢淙看她面上起了红晕,眼神迷蒙,便知道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酒量就这么差?”他帮她系上安全带,施浮年不耐烦地推他,说话还有点大舌头,“你再碰我,我就要报警了。”
谢淙漫不经心地笑一下,转了圈方向盘。
半路接到电话,谢淙停车连蓝牙。
和电话对面的人扯了几分钟,垂眼放手机时,谢淙瞥见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越过变速杆,无名指勾上他的腰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