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两个师兄的修罗场 打起来了!
容嫣脑中正天人交战。
出手?
沈逾白毕竟是剑宗首席, 自己虽不惧,但若真闹大了,难免伤及两宗和气, 师尊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可不出手?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冰块脸占小师妹便宜?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一股无名火灼得她心口发疼,偏偏又带着几分投鼠忌器的憋闷。
就在她这犹豫的瞬息之间, 身旁一道青影已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
是君临天!
他平日里那般稳重自持, 此刻却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仿佛多耽搁一刹, 自家精心养护的小白菜就要被连根刨走。
隐匿符箓的效果因这迅猛的动作而波动,月光下, 他身形乍现, 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凛冽气势,直冲洞府内那两颗几乎挨在一起的脑袋。
“分开!”
君临天低喝一声,并未拔剑, 而是并指如剑, 一道凝练至极的灵力便如无形之刃, 精准无比地切入沈逾白与师流萤之间。
那灵力并不伤人,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柔劲, 将两人隔开。
沈逾白正全神贯注于布灵剑上一个微妙的阵纹流转, 猝不及防被外力打断,感受到那股灵力中隐含的急切与……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意?
他眸光一凛,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并未起身,反手一拍石桌,桌上他自己的那柄名为“霜寂”的长剑连鞘飞起, “铿”地一声格挡住了君临天后续袭来的指风。
气劲交击,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石桌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沈逾白抬眼,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冷得像冰,里面清晰地映出君临天那张温雅尽失、只剩紧绷与怒意的脸。
剑痴沈逾白心中恍然,原来是万象宗的君临天。
是因为自己观摩这柄剑太久,惹他不快了?
果然,他也极度喜爱这柄剑,以至于如此失态。
剑修的心思大多纯粹,尤其在涉及剑的时候。
沈逾白瞬间笃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缓缓站起身,将霜寂剑握在手中。
他看了眼师流萤,复又看向君临天,语气冰冷而肯定地密语传音:“你既心仪于她,便该知,世上一切珍奇好物,都该尽着她来。”
“你这般争抢,不过是贪图表面的占有,并非真心待她。”
他冷漠评价:“虚伪,道貌岸然。”
这话听在君临天耳中,无异于烈火烹油。
他把沈逾白维护的态度尽收眼底,这哪里是一个冰块对刚认识人的态度?
这沈逾白果然对师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君临天气得胸口起伏,素来清越的嗓音都染上了沙哑,传音:“我争抢?沈逾白,你维护她,你究竟站在什么立场维护她?”
那是他的师妹!
沈逾白眉头微蹙,觉得此人简直不可理喻,他持剑而立,身姿如松,反问:“那你又站在什么立场与我说话?她入我剑宗做交换弟子,便是半个剑宗人。”
“如今她唤你一声师兄,也唤我一声师兄。”
他顿了顿,逻辑清晰得令人发指,话诛人心:“你以何种身份维护她,我便能以何种身份维护她。”
“好,好一个师兄!”
君临天怒极反笑,再也按捺不住,“铮”地一声清越剑鸣,他腰间佩剑出鞘,剑光如水。
“那我便以师兄的身份,领教阁下高招。”
“正合我意。”
沈逾白面无表情,霜寂剑应声出鞘三分,一股森然寒气瞬间弥漫开来,与青冥剑的清辉分庭抗礼。
下一瞬,两道身影便如两道不同颜色的闪电,猛地撞击在一起!
“轰!”
剑气纵横,灵力爆裂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剑宗主峰夜的宁静。
青冥剑光浩浩荡荡,带着中正浑厚的气势,却又因主人心绪不宁而暗藏凌厉锋芒。
霜寂剑光迅疾刁钻,是纯粹到极点的剑修路数。
两人从洞府内打到洞府外,身影在夜空中高速交错。
剑器碰撞之声密集如雨,迸发出的灵光剑气把周围的山石树木都砍成秃驴。
路过的狗都得挨两下子。
漆黑的夜空中,两人剑招交错,像放炮仗一样,照亮了小半个剑宗山门。
“师姐!他们打起来了!”
师流萤急坏了,看着天上那两个打得难分难解的身影,下意识就想冲上去拉架。
她像颗小炮弹一样蓄势待发,却被一只柔软却坚定的手牢牢按住了肩膀。
容嫣此刻反倒冷静了下来,她紧紧拉着师流萤,一双桃花眼灼灼生辉,盯着空中那两道身影,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别去别去,没事!他俩势均力敌,谁也别想真把谁怎么样!”
她用力晃了晃师流萤的肩膀,声音拔高:“小流萤你傻了吗,看清楚了!修真界年轻一代最顶尖的两个剑修天才在对招!”
“他们的剑术,他们的理解,他们的路数,全都毫无保留地展示在这里了!”
“这机会千年难遇!你还愣着干什么?学呀!”
“学……”
师流萤被吼得一懵,仰头看着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轨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原本的担忧和焦急,渐渐被一种纯粹的、对于剑的痴迷与专注所取代。
是啊,大师兄的剑法圆融中正,变化万千;
沈师兄的剑法凌厉果决,直指本源。
都好厉害!
她眼睛猛地一亮,瞬间将拉架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手一翻,布灵剑已然在手,就在这洞府外的空地上,依着天空中那两道身影的轨迹,一招一式地比划起来。
月光皎洁,如水银泻地,将空中激斗二人的身影投映在平坦的空地上。
一道影子灵动飘逸,剑势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温雅底蕴,即便是在如此激烈的搏杀中,依旧保持着某种赏心悦目的韵律,这是君临天。
另一道影子则凝练如冰,动作简洁到近乎刻板,每一次出剑都像经过最精密的计算,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只有最极致的速度与力量,带着生人勿近的冰冷疏离,这是沈逾白。
而在这两道风格迥异、时而碰撞、时而分开的影子旁,还有第三道小小的、妃青色的影子。
她时而模仿左边影子的圆转如意,时而学习右边影子的凌厉突刺。
更多的时候,则是试图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揉捏在一起,笨拙却又坚定地,演化出属于自己的、全新的轨迹。
她的影子,紧紧追随着君临天的影子,却又贪婪地吸收着沈逾白影子的精华,试图将二者融会贯通。
如此巨大的动静,第一时间就惊动了斩苍穹。
老头儿一阵风似的刮到现场。
原本吹胡子瞪眼准备发作是哪个小兔崽子敢在他主峰撒野,可当他抬头看清空中那势均力敌的两人,再一低头,看到空地上那正借着影子刻苦“偷师”,并且已然能将两家之长初步糅合的师流萤时,到了嘴边的怒骂瞬间咽了回去。
他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先是惊愕,随即迸发出藏都藏不住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赞赏目光。
这小丫头,才看了个形啊,竟然就能凭记忆复刻出逾白那小子颇为复杂的几式剑招!
更难得的是,她并非照搬,而是在尝试将万象宗的绵长与剑宗的锋锐结合起来,化成一种更适合她自己的东西!
这是何等可怕的剑道天赋。何等敏锐的战斗直觉!
斩苍穹仰头看了看天上那轮被剑气映衬得有些黯淡的明月,又看了看地下那三个纠缠的影子,罕见的没有暴躁。
他伸手,珍惜地捋了捋自己那撮宝贝胡子,脸上露出一抹复杂又欣慰的笑容,低声喃喃: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喽,老喽!”
他
失笑摇头,竟真的不再管这烂摊子,背负双手,晃晃悠悠地回去睡他的回笼大觉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打打杀杀的才能更健康,还能促进小辈进步,他操那份闲心干嘛。
与此同时,整个剑宗几乎都被主峰这持续不断的“礼花”给惊醒了。
无数弟子从住所涌出,聚集在广场、山头,仰望着那场顶尖的交锋。
“是沈师兄!还有……那是万象宗的君临天?”
“我的天,这就是首席级别的战斗吗?百闻不如一见!”
“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之前没听说有什么仇怨啊?”
“谁知道呢……看这架势,不死不休啊!”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着各种可能。
有说为仇,有说为情,有说为宝。最后,不知是谁弱弱地提了一句:
“我耳朵好使,我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剑啊’、‘不是你的’、‘没有立场’、‘就是我的’什么的……”
此言一出,现场沉默了片刻。
随即,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深以为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
“是为了一把剑!”
“定然是一柄绝世好剑!”
“太合理了!也只有绝世宝剑,才能让两位顶尖天才如此不顾身份地大打出手!”
所有剑修都用力点头,觉得这个解释无懈可击,完美契合了他们剑修单纯的脑回路。
于是,大家不再纠结原因,转而更加专注地欣赏起这场因“剑”而起的巅峰对决,不时发出啧啧赞叹,讨论起双方的剑招精妙之处。
空中的激战已接近尾声。
空中的激战已接近尾声。
君临天与沈逾白实力在伯仲之间,但沈逾白到底年轻,修为积淀稍逊半筹。
加之君临天此刻含怒出手,剑势中带着一股平日罕见的决绝凌厉,竟将他那温雅剑意催至十成。
沈逾白冷静应对,却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此消彼长,终于在第三百招开外,沈逾白一招凌厉直刺被君临天以巧劲引偏。
沈逾白只觉手腕一麻,虎口剧痛,霜寂剑竟险些脱手。
他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十数步,方才勉强稳住,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一丝鲜红自他紧握剑柄的指缝间渗出,滴落在青石板上。
他脸色比月光更白,气息紊乱,胸口剧烈起伏。
君临天持剑而立,目光沉静看着沈逾白。
他声音带着激战后的微哑,却不容置疑:“你输了。”
君临天向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立誓!以你的剑心起誓,绝不会伤害师流萤分毫!”
他必须为师妹求得这道护身符,绝不能让这个初见便举止逾矩的剑宗首席,有任何伤害到她的可能。
沈逾白闻言,心中更是确定君临天是怕自己抢夺这柄剑而伤害其主。
哼,道貌岸然卑劣的觊觎别人剑的贼!
他毫不犹豫,举起三指,朗声道:“天道为鉴,我沈逾白在此立誓,绝不会伤害师流萤师妹分毫,如有违逆,剑心破碎,永绝大道!”
话音落下,冥冥中似有规则之力降临,誓言成立。
沈逾白放下手,看向君临天,语气依旧冰冷:“誓我已立。你,立刻离开剑宗。”
伪君子,离得越远越好!
君临天见誓言已成,心中稍安。
他深深看了一眼下方正关切望来的师流萤,强忍着体内寒气肆虐的不适,点了点头:“好。”
为了师妹的安危,他暂时退让。
事情既定,两人从空中落下。
师流萤立刻跑了过来,小脸上满是担忧。
她先是跑到君临天面前,仰头问:“大师兄,你没事吧?”
君临天看着师妹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影,心中一暖,强行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轻摇头:“无妨,一点小伤,调息片刻便好。”
他刻意站直了身体,掩饰着体内的不适。
师流萤仔细看了看他,见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似乎确实没什么大碍,便放心点头,转身又跑到了沈逾白面前。
沈逾白外表看起来更狼狈些,衣袍被剑气割裂了几处,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
“沈师兄,你流血了!” 师流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你伤得重不重?”
沈逾白微微一怔,低声道:“……没事。”
而在一旁,君临天看着师妹毫不犹豫奔向另一个“师兄”的身影,看着她对沈逾白那显而易见的关切,心中那点因她先来问候自己而升起的暖意,瞬间凉了下去。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独自站在原地,宽大的袖袍遮掩了微微颤抖的手指。
他依旧挺直着脊梁,保持着万象宗首席大师兄的温润风仪,可那苍白的脸色,低垂的眼睫,却让他透出一种隐隐的、易碎的脆弱感。
容嫣走过来,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一头雾水。
这是咋了?
这时,沈逾白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耳根在月光下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
他看向师流萤,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极其专注、甚至带着点羞涩的光芒,与他平日里的冰冷判若两人。
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莫名低了几度,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师师妹……我,有个不情之请。”——
作者有话说:红包[摸头]
第52章 君临天:得做点什么! “未来你的剑道……
沈逾白那句“有个不情之请”说出口,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月光落在他没什么表情却隐约透着一丝紧绷的脸上,连带着那泛红的耳根,都显出几分与他平日冰冷气质极不相符的别扭。
君临天和容嫣瞬间警觉, 目光如炬地钉在他身上。
君临天甚至下意识又握紧了尚未完全归鞘的剑。
师流萤倒是没什么防备,眼睛好奇而清澈:“沈师兄, 什么请求呀?你说。”
沈逾白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向被她抱在怀里的妃青色长剑:“我……有一位友人。”
他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词句。
容嫣一双眼睛看透了一切:“嗯, 你有一个朋友。”
沈逾白:“我这个朋友也亟需一柄契合心意的好剑。今日得见师妹的‘布灵’,其设计之巧思, 威力之凛然,令我……令我那位友人心折不已。”
他又飞快地瞥了布灵一眼, 语速加快了些:“故而, 想请教锻造之思路,打造一柄形制不同,却也能发挥卓绝威力的剑。”
他说完, 似乎松了口气, 但身体依旧站得笔直, 等待着回应。
树上的树叶沙沙沙沙, 沈逾白的心脏咚咚咚咚。
师流萤看看他, 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布灵, 再看看他那几乎黏在剑上、写着“渴望”二字的眼神,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 小脸上露出一种“我完全明白了”的笃定神色, 点点头,语气轻快:“懂了。”
她甚至颇为体贴地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 一副分享秘密的表情:“沈师兄,你这个‘朋友’……其实就是你自己吧?”
“没关系,喜欢我的剑直说嘛,不丢人!”
“不是!”
沈逾白几乎瞬间反驳,耳根通红。
“确实是一位友人,并非我本人!”
他试图维持冷静,但略显慌乱的辩解在师流萤了然的目光下显得苍白无力。
“好吧好吧,是‘朋友’,是‘朋友’。”
师流萤从善如流地点头,眼里却满是“你不用解释我都懂”的笑意。
“这种小事,沈师兄何必特意问我?你想研究借鉴,拿去琢磨便是。”
她大方得很,在她看来,好剑被同道欣赏是荣幸。
沈逾白却异常坚持,摇了摇头,认真道:“不可。这是你的本命剑,其锻造思路与心血独一无二。”
“我……我友人所求之剑,纵使形制不同,根本灵感亦是源于此剑。未得剑主允许,便是僭越。”
他这番话说得一板一眼,带着剑修独有的某种近乎迂腐的尊重原则。
师流萤听罢,眼睛弯成了月牙,脸上的表情更加笃定,还带着点“看吧果然如此”的小得意。
沈逾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挣扎着解释“真的是一个朋友”,但面对师流萤那纯然信任又带着点促狭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只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朝着师流萤略显僵硬地一点头,匆匆道:“多谢师妹。告辞。”
然后他认真道:“我明日会报答你的。”
说罢,他便转身,步履看似沉稳实则飞快,迅速消失在通往自己洞府方向的小径上,背影透着股欲盖弥彰的仓促。
君临天眉头却并未舒展。
回到万象宗,君临天独坐灯下,心神不宁。
师流萤与沈逾白之间那种关于“剑”的莫名氛围,旁人难以插
入……
沈逾白当真对师妹无坏心吗?
他拿起通讯玉简,指尖灵光微闪,斟酌着输入。
【师妹,剑宗之人,尤其是那沈逾白,心思深沉难测,未必如表面那般简单。他……】
字打到这里,君临天停顿了。
这样说,是否显得自己背后议人是非,气量狭小?
会不会让师妹觉得,他这个师兄对她新结交的“同好”抱有莫名敌意,不够大度?
他犹豫片刻,指尖灵力拂过,将后半句抹去。
慎重考虑了一下,他重新打字:【剑宗环境复杂,人心未必单纯。你对剑道专注是好事,但沈逾白此人亦需留心,保持距离,小心提防。】
发送。
片刻后,玉简微亮,师流萤的回复带着她特有的轻快语气传了过来。
【知道啦大师兄,我在这里挺好的呀。我有超大的洞府和练剑场!】
【今天看了沈师兄和你的比试,感觉对剑法又有了新想法,正想去巩固呢。】
【放心好了,沈师兄他就是个剑痴啦,眼里只有剑,不会有危险的。】
【大师兄我先去练剑啦!】
叮——
叮——
叮——
叮——
师流萤回复了很多条,像只活泼的叽叽喳喳的小鸟。
字里行间,满是新鲜感与蓬勃的兴致,甚至……还有对那个“剑痴”的淡淡维护。
只是她叽叽喳喳飞快地来了,又叽叽喳喳飞快地走了。
君临天握着微温的玉简,久久没有放下。
事情变得坏起来了。
他的小师妹,那个曾经只会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喊“大师兄”、眼里只有万象宗山门和亲友的小姑娘,如今在另一个地方,有了新的见闻,新的“同道”,新的乐趣。
她依然叫他师兄,可这声“师兄”,也是可以拿来称呼别人的了。
距离正在无声地拉远。
君临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玉简收起。
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了。他得做点什么。
翌日清晨,天光初透,师流萤刚在洞府外的空地上比划完一套融合了昨日所悟的剑招,额角沁出细汗,便看到沈逾白那道修长冷清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小径尽头。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剑宗弟子服,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仿佛昨晚那点窘迫和仓皇从未发生过。
“师妹,”他开口,声音清冷如常。
“今日带你去一处地方,或可助你更快梳理、提升剑招。”
这是报答。
师流萤眼睛一亮,收剑凑过去:“什么地方?”
“藏书阁。”
师流萤“啊”了一声,有些意外。
藏书阁哪里都能去,也算特别的地方吗?
沈逾白并不多解释,只转身带路。
他们去的并非剑宗主峰那栋宏伟气派人来人往的正式藏书阁,而是后山一处僻静山谷中。
这是一座不大的老旧木制阁楼,飞檐翘角已有些斑驳,周围古树参天,藤蔓缠绕,偶有鸟儿鸣叫,之后又是一片静谧。
师流萤跟着沈逾白走进阁内。
里面的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书卷与淡淡木料腐朽混合的气味。
书架高大而密集,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典籍、玉简、兽皮卷。
许多都蒙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少有人问津。
一个穿着灰布衣裳、头发花白的老妪,正佝偻着背,拿着一把比她人还高些的旧扫帚,慢吞吞地清扫着地面。
她看起来实在平平无奇,面容慈祥却布满皱纹,身上灵力波动微弱,大约只有元婴期的修为,在高手如云的剑宗,这样的存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沈逾白却带着师流萤径直走到老妪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对师流萤道:“便是此处。这位是守阁的姜婆婆。”
他转向师流萤,木讷的眼中带着罕见的郑重:“能不能得她认可,习得些许剑意,全看你自身造化。她若肯点拨你剑术……”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肯定:“未来你的剑道,当在我之上。”
这话说得极重。
师流萤不由地看向那位依旧在慢悠悠扫地的老妪,眼中充满好奇与探究。
老妪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们。
她停下动作,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沈逾白,又看了看师流萤,脸上露出和善却疏离的笑容,声音苍老:“沈小子又来扰人清静。”
“我不过是个守着旧书堆、混日子的老婆子,哪里懂什么高深剑术。”
“小姑娘,别听他的,这里只有些没人看的旧书罢了。”
说罢,又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清扫着书架角落里的灰尘,动作缓慢细致。
沈逾白不再多言,对着师流萤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将她独自留在了这寂静的旧阁之中。
师流萤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看了看婆婆,又环顾这满是尘封书籍的庞大空间。
沈逾白那句“未来剑道当在我之上”犹在耳边。
可眼前只有一位气息微弱、自称普通的老妇,和一屋子落灰的书。
师流萤尝试和姜婆婆打招呼,但老妪只是埋头扫地,一个眼神都未分给她。
师流萤心性纯粹,不纠结。
姜婆婆不理,那她就看书。等她扫完了地,总该有时间搭理她。
她走到最近的一个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厚重典籍,拂去封面上的灰尘,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翻开。
这并非什么高深功法,而是一本普通却详尽的基础剑理辨析。
其中对灵力在剑身中不同走向所能产生的细微差异,论述得深入浅出,竟比她以往看过的任何基础教材都要透彻。
师流萤修炼以来,更多是在打斗中习剑感悟,这样系统的知识虽然枯燥,但她却看得入迷。
师流萤就这么借着窗户的光看了起来,越看越惊奇。
之前许多在实战中模糊的感觉,在这里找到了清晰的解释,一些自己摸索出的剑招变化,在这里发现了更优化的理论支撑。
她也不挑剔地方,就这么抱着书,直接席地而坐,背靠着冰凉的书架,沉浸了进去。
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恍然大悟,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比划着剑招轨迹,完全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位默默扫地的婆婆。
姜婆婆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打扫着。
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动作缓慢,目光似乎只专注于眼前方寸之地。
然而,在她又一次转身,拂去另一个书架顶端灰尘的间隙,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状似无意地掠过了坐在地上那抹妃青色的身影。
看到师流萤专注的表情,又看了看外面快落山的夕阳,姜婆婆手中扫帚的节奏,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那平静的眼底深处,一丝微弱的柔和光泽悄然滑过。
如同古井深处,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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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难道你也是穿越的! “苍穹亦未寝。”……
师流萤盘坐在藏书阁微凉的地板上, 感觉周遭一切都远了。
竹简上那些原本静止的古拙字迹,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流动的剑光, 在她识海中纵横交错。
她忘记了身处的旧阁,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甚至忘记了“自己”。
全部的心神,都化作一股最纯粹的求知与领悟。
就在她彻底沉浸的刹那, 异变悄然而生。
以她为中心, 这座陈旧寂静的藏书阁,水波般晃动了一下。
接着, 那些实体的书架、典籍、梁柱、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最终化作一团朦胧的、虚无缥缈的“气”。
这“气”并非消失, 而是以一种更本质、更贴近“道”的形式存在着,将师流萤温柔地包裹其中。
阁还是那座阁,书还是那些书, 但寻常人已难以用肉眼直接窥见其形, 只能感受到此处空间法则发生了某种玄妙难言的偏移。
这变化细微却又宏大, 如同巨石投入深潭, 涟漪虽缓, 却层层荡开, 瞬间惊动了剑宗那些异常敏锐的高手。
“嗯?”
主峰之上的斩苍穹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 望向旧藏书阁的方向, 脸上先是愕然,随即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恍然,“这是……‘剑心映道’之境?”
“竟然又被触发了?上一次……”
他话音未落, 剑宗各处已有数道的神识扫过那片区域,夹杂着惊疑不定的议论。
“何人?竟能引动‘藏经阁’的固有道蕴?”
“是哪个老家伙在里面闭关突破了?”
“不对,气息很陌生,也很年轻……到底是谁?”
有年轻弟子茫然询问身边师长:“师尊,‘剑心映道’是什么?藏经阁还有这种变化?”
一位辈分颇高的长老抚着长须,眼中露出追忆之色,缓缓道:“那是上古时期,宗门一位惊才绝艳的前辈,在此阁读书悟道时留下的道境烙印。”
“唯有心性至纯、悟性绝佳,且对剑道有着赤诚求知欲的后辈方能引动。”
“上一次触发此境的,还是一千多年前的‘璇玑子’师祖。”
“璇玑子?”
有更年轻的弟子好奇,“这位师祖很厉害吗?为何宗门典籍中记载甚少?”
旁边另一位年长些的剑修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厉害自然是极厉害的,当年也是横压一代的剑道奇才。只可惜……生不逢时。”
“不逢时?”
“嗯,与她同代的,是丹宗那位惊才绝艳、几乎以一人之力将丹道拔高到前所未有之境的宗主。”
“璇玑子师祖一生勤勉,锋芒毕露,却总在关键时刻,被那位丹宗宗主以各种方式……”
“嗯,略胜半筹,或恰好克制。”
长老摇头:“万年老二的名头,压了她一辈子。纵有通天实力,在外人看来,总缺了那‘天下第一’的认可。”
“时日久了,除了我们剑宗一些残卷还有寥寥数笔提及她的剑道贡献,外界……已经没什么人记得她了。”
众人闻言,一阵唏嘘。
再看那旧阁方向氤氲的“道气”,目光中便多了几分郑重与好奇。
不知这次引动道境的,又是哪位弟子?能否摆脱璇玑子师祖的宿命?-
万象宗,君临天眉头紧锁,盯着手中毫无回应的通讯玉简。
第一天,他发去问候,提及剑宗天气转凉,记得添衣,未回。
他以为师妹练剑入了迷。
第二天,他发去一段自己关于融合剑招的新心得,希望能引起她讨论。
依旧石沉大海。
第三天,他按捺不住,发去一句简短的“师妹,安否?”。
依旧杳无音信。
这太不寻常了。
师妹或许会因专注而忘记及时回复,但绝不会连续三日毫无动静。
一丝不安的阴云笼罩心头。
“砰!”
门被一股大力撞开,重苍阴着一张脸闯了进来,周身弥漫着低气压:“我联系不上师流萤。”
他言简意赅,阴郁至极:“我早说我们二人合力把那冰块毒死算完。”
他话音刚落,沈寒舟也捏着玉简,一脸担忧地踱了进来:“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我昨日给师妹转的‘零花钱’和‘剑鞘保养专款’,她居然到现在都没收……”
后一步的容嫣伸手:“我来的太巧了,君临天!出大事了!我最新研发的灵气糕,用加急灵鸟给师妹寄过去了,她居然没像以前那样软软地给我发一段语音!”
“冰块脸给她灌了迷魂汤,师妹连我做的饭都不爱吃了?!”
三人信息一汇总,脸色都沉了下来。
君临天霍然起身:“不能再等。去剑宗。”-
几人雷厉风行,当即就要出发。
正要离开剑宗,却见苏婉正与玄寂道尊在附近一片竹林旁,似乎正低声说着什么。
苏婉面色有些烦躁,而玄寂道尊虽然听着,周身气息却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看到君临天几人面色凝重、气势汹汹地经过,苏婉暂且压下心头烦闷,扬声问道:“大师兄,容师姐,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容嫣见到她,想到她之前也曾偷偷跑去剑宗想保护师流萤,便快言快语道:“师妹失联了,整整三天,音讯全无,我们正准备去剑宗要人!”
“什么?”
苏婉一惊,连忙掏出自己的玉简查看:“我前日还向师姐请教了一个灵力运转的问题,她也没回……我以为她只是忙。”
她抬头,眼中也染上忧色:“我也要去!”
话刚说完,苏婉就下意识地、带着点小心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玄寂道尊。
这老毕登,老登的味儿又上来了,肯定不允许她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方才还与苏婉黏黏糊糊的玄寂道尊,在听到“师流萤”、“剑宗”两个关键词的瞬间,一下子就站直了。
他转向君临天:“你说什么?流萤在剑宗怎么了?”
“那群练剑练坏脑子的,竟真想抢走本尊的天才爱徒!”
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迈出,径直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那意思:本尊亲自去。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降落在剑宗主峰气势恢宏的山门前,带着砸场子的架势。
尤其道尊,直接站在剑宗宗主斩苍穹寝殿的门前,像根擎天标枪一样插在那里。
沈寒舟看了看天色,咽了口唾沫,弱弱道:“那个……咱们这样,是否有点太过招摇?”
“就这么直接开打?”
“这个时辰,斩苍穹前辈多半不是在闭关修炼,就是在安寝吧?”
玄寂道尊面无表情,薄唇轻启:
“苍穹亦未寝。”
沈寒舟:“!!!”
他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一个激灵,差点原地跳起来,脱口而出:“师尊!难道你也是穿……”
“越来的”三个字还没出口,就被玄寂道尊淡淡打断,他依旧目视前方,补充道:“这是婉婉前几日教我的。”
“她说,若想去寻人而对方可能歇息,可用此句,表示对方定然醒着,无需顾忌。”
所有人:“……”
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瞬间僵住的苏婉。
容嫣最先反应过来,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怪不得,婉婉师妹你平日里说话,总有种……嗯,矫揉造作的韵律。”
她满脸同情:“形势所迫,身不由己,师姐懂你。”
虽然嘴上在安慰苏婉,容嫣周身那无形的鬼气却已=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丝丝缕缕渗入剑宗的山石草木,开始迅速探查师流萤的气息。
苏婉被这份理解弄得百感交集,差点当场流下两行宽面条泪。
她重重地点头,将怀里铁锤紧紧抱住。
是啊,她最爱的,始终是铁锤子啊!
随即,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些师兄师姐,带着点兴奋和难以置信,压低声音试探道:“原来你们也……是‘同道’?”
君临天、重苍、沈寒舟彼此对视一眼,都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苏婉立刻像是找到了组织,急切地小声说出自己的困惑:“之前有一段时间,那个系统对我的影响好像减弱了,我都能正常修炼了!”
“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好像又‘活’过来了,真是奇怪……”
沈寒舟听到这里,猛地一拍手,压着兴奋的嗓音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跟你说,这一切全是因……”
“为”字还未出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凌厉的剑气,猛地炸开在寂静的夜空。
他的徒弟们在叽叽咕咕说些什么呢,听不懂。
但他好像被婉婉排斥了。
他懒得再等,也懒得废话,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剑气脱手而出,毫无花哨,直接劈向了斩苍穹寝殿大门。
精金铸就、刻满防护阵纹的殿门轰然炸裂,碎片四溅。
殿内,正抱着被子、睡得迷迷糊糊的斩苍穹,差点被这毫无征兆的刺眼剑光和巨响震得灵魂出窍。
他从床上弹坐起来,一脑门子被惊出的抬头纹,迷迷瞪瞪地扯着被子遮挡关键部位,眼睛被残余剑光刺激得差点睁不开:
“玄寂,你个老匹夫!大半夜的你抽什么风!你要作甚?!”
玄寂道尊缓缓收回手,周身剑气未散,闻言,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目瞪口呆的沈寒舟等人,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
他淡淡地,用陈述事实般的语气道:
“为师说了。”
“苍穹亦未寝。”——
作者有话说:红包[摸头]
第54章 去看师妹 师妹就应当是这样恣意而活。……
斩苍穹嘴里骂人的话还卡在嗓子眼, 就被眼前这阵仗给堵了回去。
只见玄寂道尊面沉如水,身后一字排开五个风格各异但同样面色不虞的年轻弟子。
为首的君临天上前一步,虽仍保持着礼数微微颔首, 声音却没什么温度:“斩苍穹前辈,深夜叨扰, 实非得已。请问,我宗师妹师流萤, 此刻身在何处?”
容嫣鬼气森森地接口:“对!把我们小师妹交出来!三天了, 一点消息都没有!”
斩苍穹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砸得脑仁疼,尤其是玄寂那老匹夫, 拆了他门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他没好气地扯了扯寝衣,嘟囔道:“交什么交?你们当本座是绑匪吗?那丫头好得很呢。”
“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 看着几人骤然紧绷的神色, 慢悠悠道,“没个几十年上百年的,你们怕是见不着她咯。”
“什么?!”
几个人师妹控被这句话炸地脑瓜子嗡嗡地。
“几十年上百年?!”
容嫣黑黢黢的鬼气猛地窜高, “你们果然要把我的师妹扣下!”
重苍身后法相瞬间变大, 眼神危险。
君临天呼吸一滞, 手按上了剑柄, 声音沉了下去:“前辈, 此话何意?还请明示。”
“若剑宗欲强留我宗弟子……”
他没说完, 但未尽之意带来的压力,让斩苍穹殿内残存的防护阵纹都嗡嗡作响。
玄寂道尊更是直接, 剑指一并, 第二道剑气已经准备好看,瞄准了斩苍穹剩下的半边寝殿屋顶,就等一声开炮。
“停停停!你们这群小年轻, 还有玄寂你个急性子的老货!”
斩苍穹见势不妙,赶紧抬手,身上还缠着被子,形象全无地喊道,“不是关她,是那丫头自己走了大运,进了‘剑心映道’。”
“那可是上古道境,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她在那里面好好悟道呢!”
“‘剑心映道’?”君临天眉头紧锁,“前辈是说,贵宗那处传说中的悟道秘境?师妹她……”
“可不是嘛!”
斩苍穹扒拉着身上快要滑落的被子,终于找到机会解释。
“就后山那破旧藏书阁,老夫都快把它当杂物间了!谁承想,这千年来,除了璇玑子,竟真有人能再次引动其中道蕴,得到认可。”
“那丫头,了不得啊!”
他说着,脸上也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与有荣焉,仿佛师流萤已经是他剑宗板上钉钉的宝贝疙瘩。
苏婉听得入神,好奇地问:“璇玑子?这位前辈一定非常非常厉害吧?可我之前怎么都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人物呢?”
提到璇玑子,斩苍穹脸上那点得意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慨叹。
他摇摇头,就着被众人无形“包围”的姿势,索性盘腿坐在了冰凉的石阶上,裹着被子像个巨大的茧。
“厉害?自然是厉害的。当年也是横压一代的剑道奇才。”
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唏嘘,“可她啊,运气不好。”
“一生勤修苦练,锋芒毕露,可每逢关键之时,总差了那么一点,或是恰好被克制……”
“万年老二的名头,扣了她一辈子。”
“不是首席,不是天下第一,这多少年过去了,除了我们剑宗自己一些残卷还有寥寥几笔,谁还记得她?”
君临天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句“恰好被压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熟悉了。
“一位得‘剑心映道’真传的顶尖剑修,怎会屡屡败于丹修之手?这于理不合。”
容嫣也反应过来:“是啊,丹宗的人打架不就靠嗑药和砸法宝吗?正面拼剑,怎么想也不是剑宗高手的对手吧?”
斩苍穹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困惑的沧桑,与他平日豪迈火爆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坐在石阶上,望着殿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是啊……这就是最奇怪,也最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那位丹宗的宗主,在璇玑子横空出世之前,虽然也优秀,却并未展现出后来那般……近乎碾压级别的实力。”
“可就像是为了应对璇玑子的崛起,天道特意催生出了这么一个人物。”
沈寒舟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这位璇玑子前辈,最后怎么样了?”
斩苍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她在渡劫期,冲击大乘之境时……失败了。道心受了重创,修为大跌,侥幸保住性命,却也泯然众人。”
“一个从未被真正认可过的‘第二’,连落幕,也悄无声息啊……”
众人闻言,一阵静默。
即便是不完全清楚当年细节,也能从这寥寥数语中,感受到一种沉重的、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
君临天心中的疑窦却越来越重。
璇玑子的遭遇太过蹊跷,那丹宗宗主的崛起也透着诡异。
联想到系统,他隐隐觉得,师妹这次进入“剑心映道”,或许并非单纯的机缘巧合。
而自己,有必要去弄清楚一些事情。
他对斩苍穹道:“前辈,既然师妹是在‘剑心映道’中安然悟道,晚辈便放心了。”
“只是作为师兄,心中总是挂念,不知可否前去远远看上一眼,确认她无恙?”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万象宗几人互看一眼,也都点了点头。
他们虽然着急,但也知道“剑心映道”对剑修意味着什么,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机缘。
强行把师妹拉出来回万象宗?开什么玩笑。
能在剑宗薅到这么顶级的羊毛,简直是赚大了。
只要确认师妹安全,他们巴不得她多悟几年。
斩苍穹清了清嗓子,强调道:“去看一眼‘我的’小弟子?念在你关心同门的份上,老夫便破例带你去看一眼。”
他把“我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还挑衅似的瞥了脸色更冷的玄寂道尊一眼,心里美滋滋的。
进了“剑心映道”,得我剑宗上古传承,几十上百年过去,这丫头哪还记得什么万象宗啊。
这徒弟,我斩苍穹收定了!
斩苍穹表示君临天可以去。
重苍虽也想去,但斩苍穹一句“‘剑心映道’自发排斥非剑修,强行靠近会被视为挑衅,引发道境反击”把他堵了回去。
最终,众人决定还是由大师兄作为代表去看师妹情况-
在斩苍穹的带领下,君临天悄然来到后山幽静处。
远远望去,那座陈旧的藏书阁果然被一团朦胧的的雾气所笼罩。
虽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宁静而浩瀚的力量。
君临天走近雾气边缘,透过那并非完全隔绝的“道气”,看到了盘坐其中的师流萤。
她依旧穿着那身妃青色的衣裙,身姿端正,怀中抱着布灵剑,面前摊开着几卷古老的典籍。
她的小脸上一派全神贯注,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恍然微笑。
更奇妙的是,在她周围,竟有数个由纯粹金色道蕴凝聚而成的小小人形,正在不断演示着各种精妙绝伦的剑招,动作流畅,意蕴深远,仿佛活着的剑谱。
师流萤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金色小人,手指不时在空中虚划,显然沉浸其中,获益匪浅。
看到师妹安然无恙,不仅无恙,还处在如此难得的悟道佳境中,君临天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他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放心的笑意。
他的师妹就应当是这样无忧无虑,恣意而活。
就在他心神放松,准备悄然退去时,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剑心映道”雾气边缘,落在了旁边一株虬结古树下。
那里,坐着一位穿着灰布衣裳的老妪。
她似乎并未受到道境雾气的影响,依旧拿着那把旧扫帚,安静地坐在树下,仿佛只是寻常歇脚。
而就在君临天目光投过去的刹那,姜婆婆也恰好抬起头,平静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这一眼,让君临天心中猛地一惊。
这位老妪身上的灵力波动依旧微弱,甚至可以说是孱弱,远低于他。
但就在刚才,他竟然完全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树下还有这样一个人!
她的存在感,似乎与这古树、山石、乃至周围流动的“道气”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若非刻意去看,几乎会被忽略。
这绝非一个普通元婴期修士能做到的!
更让君临天心惊的是,在那老妪抬眸的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道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敌意,在察觉到他看向师流萤时眼中只有纯粹的关切与安心后,便迅速柔和下来,甚至对他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仿佛在说“她很好”。
然而,让君临天脚步微顿的,是老妪的眼神本身。
那双眼睛,形状平凡,因岁月而略显浑浊。
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东西,让君临天感到一种熟悉。
那并非眼睛形状的相似,而是一种……神韵。
一种对大道纯粹而执着的追求,一种即便身躯老迈、灵力微弱,却依旧在眼底燃烧着的、不肯熄灭的勃勃生机。
那是最为干净、最为本真的向道之心。
太像了。
像极了此刻雾气中,那个心无旁骛、眼中只有剑与道的师流萤。
一个荒谬却又在种种线索下逐渐清晰的念头,猛地撞入君临天脑海。
“看够了吧?道境附近不宜久留,免得扰了那丫头的机缘。”
斩苍穹在一旁低声催促。
君临天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色如常地点头:“是,有劳前辈,晚辈这就离开。”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山谷,远离了那氤氲的道蕴雾气。
直到走回主峰附近,四下只有他们两人时,君临天停下了脚步。
他转向斩苍穹,目光清亮而笃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前辈。”
斩苍穹随意转头:“何事?”
“树下那位老妪……”
“就是璇玑子,对吗?”
斩苍穹脚步一顿,脸上的随意瞬间褪去。
他看向君临天,眼中闪过惊讶、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感慨的叹息。
他没说什么,但沉默已然是最好的肯定。
果然。
君临天心中最后一丝疑虑落地。
一个曾进入“剑心映道”、本该惊艳一个时代的剑道天才,最终却因为“压制”落得修为尽失、默默隐于旧阁扫地的结局。
这其中的蹊跷,绝非运气或宿敌可以简单解释。
他望向丹宗所在的大致方向,眼神变得深邃而坚定。
这趟丹宗,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作者有话说:红包[摸头]
第55章 他们是异世之魂 你也想清除那些系统救……
师流萤不知道自己在这片氤氲着金色道蕴与流动剑理的空间里待了多久。
在这里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唯有对剑的理解像春笋般一节节拔高。
那些曾模糊的感觉变得清晰,生涩的衔接趋于圆融,甚至一些从未想过的、精妙绝伦的剑道变化, 也如同自己从心底长出来一般自然。
她能感觉到,体内灵力澎湃流转, 某个一直存在的瓶颈正在松动,仿佛轻轻一推, 就能踏入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她放下手中那卷已反复研读过数遍、记载着某种上古剑阵残篇的玉简,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直到这时,她才从那种全然忘我的境界中略微抽离, 后知后觉地开始打量四周。
哎?
她挠挠头。
这是把她干哪儿来了?
书架呢,破阁楼呢, 还有那个叫姜婆婆的老妪呢?
什么都没有。
入目的只是一片朦胧胧、似雾非雾的“气”。
这“气”中, 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如同有生命的鱼群缓缓游动,时而聚合成简易的剑招图示,时而散开化作玄奥的道纹。
脚下并非木板, 而是一种仿佛由最纯净的剑意凝聚而成的、微微发光的虚实地。
我不是应该在……那个破旧的藏书阁里吗?师流萤眨了眨眼, 又揉了揉。眼前景象未变。这是哪里?
就在她心中冒出无数个问号的时候, 一个苍老、浑厚, 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威严感的声音, 突兀地在这片宁静的空间中响起:
“终于……见面了。”
师流萤循声望去, 只见前方朦胧的雾气向两侧分开,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位看起来极为苍老的……老头。
他穿着一身式样古朴、料子却似乎极好的深灰色长袍, 须发皆白, 满脸皱纹。
如果……忽略他那把精心打理过、却依旧显得有些“斑秃”的胡子的话……
那还是相当有威严的。
那本该垂至胸前的雪白长须,不知为何,这里缺了一小撮, 那里又短了一截,像是被什么手欠的人或动物偷偷揪过好几把,留下了参差不齐的痕迹,硬生生将那身威严气度拖拽得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诙谐。
尽管面前的人看起来很好笑,但师流萤的戒备心依旧瞬间拉到满格。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小半步,手指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布灵剑的剑柄,清澈的眸子里满是警惕:“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防备,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容纳星海的眼睛打量着她,缓缓道:“此地,名为‘剑心映道’。按照你们这方修仙界的说法,乃是一处可直窥剑之大道本源、万载难逢的悟道圣地。”
师流萤的注意力立刻被他话中某个词抓住。“按照我们修仙界的说法?”
她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你不是修仙界的人?”
老头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近似于赞许的神色:“敏锐。老夫确实并非此界原生之人。”
“那按照你们那里的说法,”师流萤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任何细节,“我所在的这个地方,又叫什么?”
老头沉默了一瞬,目光投向周围流动的金色道蕴与剑理符文,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奇特的、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的悠远:“按照我们那里的认知与界定……这里,是两个世界壁垒最为薄弱、距离最近、甚至产生了一丝细微交接与共鸣的……‘夹缝’之地。”
夹缝?两个世界?
师流萤的心重重一跳。
“是你把我拉进来的?”
她的语气更冷了些。
“可以这么说。”
老头坦然承认:“但若非你心性纯粹,对剑道抱有至诚求知之念,神魂频率恰好能与这‘剑心映道’残留的道蕴产生共鸣,即便老夫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将你安然引入此间。你,是那把钥匙。”
师流萤并未因此放松,反而将布灵剑握得更紧:“你到底是谁?把我弄到这里,想做什么?”
她不相信天上会掉下纯粹的馅饼,尤其这馅饼还是一个来历不明、说话古怪的老头送的。
老头看着浑身绷紧、像只随时准备扑击的小兽般的师流萤,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竟似带着一丝无奈与……疲惫?
“你可以叫我……‘穿书局局长’。”
穿书局?局长?
师流萤好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从未听说过修仙界有这样一个名号或组织。
这更印证了对方“非此界之人”的说法。
见她沉默不语,眼中防备更甚,老头继续道:“你不必对老夫这个来自异世界的老头子如此戒备。”
“事实上,你所在意的万象宗那几位师兄师姐,容嫣、君临天、重苍、沈寒舟,还有你那小师妹苏婉……包括天兽宗的池漾,他们,也同样并非此界原生之魂。”
这话如同惊雷,猝不及防地在师流萤耳边炸开。
师兄师姐们……也来自异世界?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悄无声息漫上心头。
她只知他们身上有一个叫系统的东西,却不知道他们全来自异世。
那些朝夕相处的温暖,那些毫无保留的维护,那些吵吵闹闹却又亲密无间的时光……难道都建立在某种她全然不知的“异样”之上?
那他们看着她的时候,是否也带着一种看待“此界土著”的疏离呢……
这种认知带来的冲击,让师流萤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隐约的刺痛弥漫开来。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瞬间翻涌的情绪,沉默了比刚才更长的时间。
再开口时,声音比之前更平静,却也更干涩:“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系统’吗?”
穿书局局长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诧异神色,那缕残缺的胡子都似乎跟着抖了抖:“他们之中……竟已有人将此事告知于你?”
他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要穿透师流萤的平静,“是谁?一个,还是两个?”
师流萤紧闭着嘴,不再回答。
她不可能暴露更多。
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局长眼中的诧异逐渐转为一种更深沉的思量,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试探:“他们竟然……全都跟你说了?如此信任……”
师流萤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簇被愚弄的怒火:“你在套我的话!”
局长被她瞪得一愣,随即有些无奈地摆摆手:“都说了,不必如此仇视老夫。”
“我们的利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致的。”
他向前微微倾身,那双能容纳星海的深邃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师流萤带着怒气的脸,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你也想清除那些‘系统’,不是吗?”-
君临天辞别了斩苍穹。
他并未告知容嫣等人自己的去向,只传讯说需外出历练一段时日,让他们安心等待师妹出关。
留下讯息后,他便悄然离开了剑宗地界,朝着丹宗所在的“万药灵谷”方向御剑而去。
丹宗与剑宗风格迥异。
尚未接近核心区域,空气中便弥漫开各种灵植药香。
亭台楼阁多依灵脉药田而建,精致秀美,少了几分剑宗的冷硬锋锐,多了些氤氲的灵气与柔和。
君临天收敛气息,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散修服饰,利用高阶隐匿符箓,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滴墨,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丹宗外围。
他目标明确,摸清丹宗宗主所在。
丹宗弟子多热衷于讨论丹方火候、灵植培育,对于斗法厮杀兴趣缺缺。
君临天和几名低阶弟子闲聊,没问出宗主的动向,却打听到了另一个更古怪的人。
敖毫。
几个低阶弟子说,师兄最近越发深居简出,几乎不再接炼制外丹的请求,连宗门大比都称病未参加,只在自己独占的“幽篁丹室”附近活动,据说是在闭关钻研某种上古丹方。
幽篁丹室位于丹宗后山一处清幽的竹林深处,此地灵气虽足,却因靠近一片终年不散的“瘴雾林”,寻常弟子不愿久居。
君临天隐匿身形,避开几处简单的警戒阵法,很快便找到了那处被翠竹环绕的寂静院落。
时值深夜,竹影婆娑,月华如水。
丹室内并无灯火,也无炼丹时特有的灵力波动和药香传出,一片死寂。
闭关炼丹,却无丹香?
君临天屏息凝神,将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最耐心的猎手,静静等待着。
约莫子时过半,丹室侧面一道暗门悄然滑开,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闪出,迅速没入竹林更深处,朝着瘴雾林边缘的方向掠去。
君临天目光一凝,如影随形地跟上。
那人身法诡谲迅捷,与传闻中敖毫那沉默寡言、只擅炼丹的形象颇有不符。
更古怪的是,君临天从其逸散的极微弱气息中,感受到了一种冰冷的、扭曲的阴郁感,隐隐带着一丝……魔气?
竹林尽头,是一小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正对着一片缓慢翻涌的灰绿色瘴雾。
那道黑影在空地上停了下来,月光照亮了他的侧脸。
正是敖毫。
他与上次所见的模样截然不同。
记忆里的敖毫,只是沉默寡言,算得上是丹痴。
而眼前的敖毫,眼窝深陷,脸颊消瘦,周身弥漫着极不稳定的灵力波动,时而虚浮,时而暴戾,确已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
然而,让君临天心头骤紧的,并非这明显的心魔侵扰之相。
而是他非常规的练功动作。
他四肢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转、拉伸,做出种种完全违背人体骨骼结构的姿势。
脖颈后仰到近乎折断,腰肢柔软得像没有骨头,手臂反向曲折……
寂静的林中,清晰传来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嘎吱”、“咔嚓”的怪响。
这画面,这声音,瞬间击中了君临天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
万像宗!刑罚堂!逃跑的云止水!
当日云止水挣脱束缚逃离时,身体也曾呈现出类似这种……仿佛“打碎重塑”般的怪异扭曲感。
当时他只觉诡异,却不明所以。
如今,同样的感觉,竟然在丹宗的敖毫身上重现了!
一个可怕的联想闪电般窜入君临天脑海——
如果……当初那个对师妹抱有莫名恶意又行事诡异的云止水,在逃离万像宗后,并未远遁,而是用某种他们未知的手段,夺舍了……敖毫?
这个念头让他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而紧接着,他想起了另一个更冰冷的事实——
师妹,曾经服用了敖毫炼制的“九转蕴脉莲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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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扑向师兄的怀抱 复杂情绪汹涌而出……
若敖毫早已被云止水夺舍, 那他炼制的丹药……君临天不敢再想下去。
以云止水对师妹的仇视,那丹药岂会没有问题?
师妹当时可曾察觉异样?
那丹药如今在她体内,是早已化开, 还是……埋下了什么危险的引子?
空地中央,敖毫停下动作, 僵硬地转动头颅,深陷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翻涌的瘴雾,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语:
“不够, 还不够……这身体的资质、太差……承受不住……”
“丹道,剑道, 都是道。掠夺……融合……”
“系统,任务……抹杀……干扰者……”
“师……流……萤……”
最后三个字, 他念得极其缓慢, 沙哑的嗓音里是一种扭曲的渴望。
君临天隐匿在阴影中,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果然是他。云止水。
他的身上也有系统?
君临天想起璇玑子的遭遇,那位丹宗宗主处处压制的手段。
云止水是否也掌握了某种类似的能力?
心念电转间, 君临天强行压下立刻出手将此人斩杀的冲动。
他孤身一人, 身上的系统虽然被师妹干扰, 但却并不是完全消失。对方如今实力不明确, 此时行动并无十足把握。
更重要的是, 师妹服用丹药已久, 若真有隐患,需得弄清根源, 寻化解之法, 贸然杀了这“敖毫”,可能断了线索。
他悄无声息地向后退。
就在君临天身形即将彻底融入竹林阴影的前一瞬,空地中央那僵立的敖毫忽然极其诡异地、将头颅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准确无误地望向了君临天隐匿的方位!
他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僵硬而惊悚的笑容。
“发现……你了……”
“万象宗的……虫子……”
沙哑的气音,顺着夜风清晰地飘了过来。
君临天心头一凛,毫不犹豫,青冥剑瞬间出鞘半寸,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并非攻向对方,而是斩向身后地面!
“轰!”
尘土混合着竹叶飞扬,短暂的遮蔽了视线。
与此同时,君临天将身法催至极致,化为一道难以捕捉的流光,毫不犹豫地朝着丹宗外围飞去。
身后传来瘴雾剧烈翻涌的诡异声响,和敖毫的尖利长啸。
丹宗果然已成是非之地。
而师妹身上的隐患,比想象中更为棘手。
君临天面色沉凝如铁,御剑速度再快三分,心中已有了决断-
“我可以让你看看他们来时的地方。”见师流萤合作的态度并不鲜明,穿书局的老头准备下点猛药。
师流萤一怔,只觉得周遭的“气”与金色符文猛地旋转起来。
下一瞬失重感袭来,眼前光怪陆离的色彩飞速掠过。
“砰!”
不是真的撞击声,而是某种落地的闷响。
师流萤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站稳了。
然后,她僵住了。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景象。
脚下是坚硬平整的、黑灰色带白色条纹的“路面”,宽阔得能并排跑几十匹灵驹。
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高耸入云的房子,表面光滑,反射着刺眼的天光。
一些长方形的、会自己奔跑发出轰鸣的灵车在路上飞速穿梭,速度快得让她眼花缭乱。
空气里有种奇怪的味道,不像是灵气,也不像瘴气,混杂着尘土、金属和某种陌生的香气。
声音更是嘈杂一片,轰鸣声、嘀嘀声、人群模糊的喧哗,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她习惯了清修环境的耳膜。
最让她无措的是,她发现自己变矮了!
不,是缩小了!
身上的妃青色衣裙变成了类似质地但样式奇怪的短袖和小裤子,布灵剑也不见了踪影。
一个六七岁的人类幼崽,就这样茫然地站在人行道边缘,与这庞大、喧嚣、怪异的世界格格不入。
“嘀——!!!”
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响几乎要刺破耳膜。
师流萤骇然转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色灵车在她面前不足三尺处险险刹住。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眉头紧锁,满脸写着不耐烦和算我倒霉的俊脸。
是重苍师兄!
但又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重苍……
这个“重苍”穿着一身笔挺的、料子看起来很不便宜的黑色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熟人也别来烦我”的气息。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贴在耳边的小方块,正对着里面没好气地说:“……行了妈,我知道了,下次再说。让我去相亲?死了这条心吧。”
他干脆利落地按掉小方块,随手把它塞进裤兜,嘴里还低声嘟囔了一句:“隔着半个地球,还能管得了我?”
显然,刚才那通电话让他心情更差了。
然后,他才像刚想起车前还站着个障碍物,重新把目光投向师流萤。
重苍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呆呆站在路中间差点被他撞到的小豆丁,眉头拧得更紧,语气算不上好:“小孩,没事吧?我车可没碰到你,有行车记录仪看着呢。”
他指了指车前某个地方:“想碰瓷讹钱,你这算盘可打错了地方。”
师流萤没说话,只是仰着头,怔怔地看着他。
这张脸是重苍师兄没错,可那眼神,那语气,那周身的气息,陌生得让她心头发慌。
他不是那个会在课上耐心教她修炼知识的重苍长老。
重苍见她只是红着眼眶,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说话,更加不耐烦:“吓傻了?”
他左右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街道:“你家大人呢?走丢了?”
他显然不想多惹麻烦,但也做不到真把一个看起来像是走失幼童的小孩扔在马路中间。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推门下车,动作倒是干脆:“行了,别杵这儿。车停这儿碍事,跟我来,报警,等警察来找你家人。”
他语气硬邦邦的,没什么哄孩子的耐心,却还是伸手虚虚护了一下,示意师流萤跟上。
然后领着她穿过马路,走进了对面一家蛋糕店。
店里很安静,放着舒缓的音乐。
重苍对迎上来的店员摆了摆手,要了一杯咖啡,然后径直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把手里笔记本打开,手指在上面飞快敲打,似乎立刻投入了工作。
他只对师流萤丢下一句:“坐着,别乱跑,警察一会儿就来。”
然后便不再理会,仿佛她只是个暂时需要安置的小麻烦。
师流萤默默地爬上了他对面那张对她来说有些高的椅子,小短腿悬空。
她没有去看重苍,目光被玻璃柜台后一个忙碌的身影吸引了。
那人系着干净的围裙,长发松松挽起,正低着头,手法娴熟地在给一个圆形蓬松的东西涂抹一层乳白色的软膏。
她侧脸柔和,神情专注,嘴角带着一点自然而温暖的笑意。
是容嫣师姐!
师流萤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由自主地滑下椅子,踮起脚尖,趴在了冰冷的玻璃柜台上,眼巴巴地望着里面。
容嫣似乎察觉到了这道专注的视线,抬起头,看到了玻璃外的小女孩。
她眼睛红红,像只被遗弃小动物。
容嫣愣了一下,随即眉眼弯弯放下手里的工具。
她转身从一旁的冷藏柜里取出一小块点缀着鲜红草莓的蛋糕,装进小纸碟,绕过柜台,走到师流萤面前,蹲下身,将蛋糕递给她,声音温柔:“小朋友,是不是饿了?这个请你吃。别怕,警察叔叔一会儿就来帮你找爸爸妈妈。”
师流萤接过那还带着凉意的小纸碟,看着上面红艳艳的草莓和细腻的奶油,又抬头看看容嫣温柔带笑却全然陌生的眼睛,鼻头猛地一酸。
她拿起旁边的小勺子,挖了一点点蛋糕,放进嘴里。
甜。
是记忆里的味道。
是容嫣师姐在炸了无数次丹炉后,终于成功做出、兴奋地塞给她,说“小流萤快尝尝,这次的小蛋糕绝对美味还能涨修为”的味道。
一模一样。
这一口蛋糕,比穿书局局长所有的话都更具冲击力。
它如此真实地告诉她:眼前这个温柔善良的蛋糕师姐姐,真的就是那个会做好吃的食物、风风火火、用鬼气探查一切、说最爱她的容嫣师姐。
师流萤看了看荣嫣,又垂下眼眸。
可她现在……不认识自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狠狠挤压到一个逼仄阴暗的角落。
一股陌生的失落感汹涌而来,却被牢牢堵在胸口,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这种仿佛被整个世界剥离、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的难过,她只在很久很久以前,祖父的棺椁合上那一刻,才清晰而尖锐地体会过。
师流萤低着头,用力握着那小勺子,指节发白,拼命忍住眼眶里越来越热的湿意。
没过多久,店门外停下一辆警车。
一位穿着笔挺制服、扎着利落马尾的女警走了进来。
她有一双非常明亮、带着天然亲和力的眼睛,目光扫过店内,落在师流萤身上时,自然而然地放柔了神色。
师流萤放下蛋糕。
是池漾师姐……
一身西装的重苍站起来:“就是她,走丢了。”
池漾走到师流萤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小朋友,是你需要帮助吗?”
她声音清亮温和:“别怕哦,我是警察姐姐。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呀?爸爸妈妈呢?”
师流萤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能说什么?说我是修仙界的师流萤,你们都是我的师兄师姐但都不认识我了?
她讷讷不言。
店门外的警车里,另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是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头发抓得很有型的年轻男子。
他脸上带着点玩世不恭,正扒着车窗,好奇地朝店里张望。
看到师流萤红红的眼睛,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有点傻气但灿烂的笑容,扬声喊道:“喂,小妹妹,怎么哭啦?谁欺负你啦?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哎哟!”
话没说完,似乎被车里的人按了回去。
但师流萤看清了,那是沈寒舟师兄。
池漾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警车方向,摇摇头,继续耐心地引导师流萤:“先跟姐姐去车上好不好?那里安全,我们慢慢说。”
被池漾温柔地抱起,感受着属于这个世界的可靠气息,看着店里对她微笑示意的容嫣,窗外那个咋咋呼呼的沈寒舟,还有对面那个虽然不耐烦却还是把她带离马路的重苍……
一直堵在胸口的那股汹涌情绪,终于冲破了闸门。
师流萤把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她真心实意地说:“……你们真好。”
是师兄师姐们本身人就很好,所以才在不认识她的时候,就给予了很大的善意。
就在这时,一辆低调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警车后方。
车门打开,一个身形颀长,气质清冷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容貌俊逸,目光沉稳,手里拿着一个与重苍同款但颜色不同的小方块,正结束通话。
他本是受在国外好友托付,顺路来把好友的惹事弟弟从警局拎回去。
没想到半路上就看到了友人弟弟张扬地模样。
视线一转,他看到了一个眼眶通红的小女孩。
鬼使神差地,他推开蛋糕店的门,走了进去。
池漾抱着师流萤正要出门,与进来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君临天对池漾礼貌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径直落到了她怀里的师流萤脸上。
他微微俯身,声音是一贯的温和清润,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轻声问:“小朋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一瞬间,师流萤觉得天旋地转。
蛋糕店的灯光、香气、人声,池漾温暖的怀抱,容嫣关切的目光,窗外沈寒舟搞怪的鬼脸,还有重苍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以及眼前君临天那张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温和脸庞……所有的一切,都迅速褪去、扭曲、消散。
“嗖——!”
仿佛从极高的地方坠落,又像是被猛地拉回。
脚下一实,师流萤鼻尖嗅到了陈旧书卷与淡淡灰尘的气味,还有雨后草木的清新。
她踉跄了一下,站稳。
眼前不再是车水马龙的陌生街道,而是那座熟悉的、破旧安静的剑宗藏书阁。
月色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而在那株虬结的古树下,一道青衫身影不知已静立了多久。
月色勾勒出他挺拔如竹的轮廓,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他似有所感,缓缓转过身来,温和沉静的双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正静静地望向她。
如同无数次在院中等待她练完一套剑法时一样。
被堵住在逼仄角落的复杂情绪砸破了坚硬的墙壁,一瞬间汹涌而出。
师流萤的视线瞬间模糊,奋力朝着那道身影扑了过去。
“师兄——!”——
作者有话说:在收尾啦,全文大概是三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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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就是你们趁我不在欺负他? 他们都还好……
师流萤一头撞进那个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 双手紧紧攥住君临天腰侧的衣料。
君临天被她撞得微微一晃,随即稳稳接住了她。
感受到了胸膛的湿意,他怔了怔。
君临天垂下眼, 看着怀里那颗毛茸茸的的脑袋,冰冷的手犹豫了一下, 终究还是轻轻抬起,娴熟落在了她的发顶, 很轻地拍了拍。
“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我在。”
藏书阁檐角下,璇玑子叹息了一声。
师流萤哭得正投入, 冷不防被这清晰的叹息惊得一噎, 汹涌的情绪卡在半道。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正以何种姿势“挂”在师兄身上——脸颊紧贴温热的胸膛,双手死死揪着人家腰侧衣料,眼泪鼻涕怕是糊了人家一身。
她像被烫到般倏地松开手, 踉跄后退半步, 抬手胡乱抹了把湿漉漉的脸。
冷静下来后, 师兄身上清冽又带着淡淡疲惫的气息, 衣料下隐隐透出的体温……都变成了迟到的感知, 让她耳根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不敢看君临天此刻的表情。
古树下,姜婆婆, 或者说璇玑子, 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了几步。
她依旧穿着那身灰布衣裳,拄着旧扫帚,面容平静而苍老, 唯有那双眼睛,清明如镜,静静注视着师流萤。
“五年光阴,于‘剑心映道’不过一瞬。”
璇玑子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直接落在师流萤心间:“小丫头,可觉出自身有何不同了?”
五年?!
师流萤霍然抬头,也顾不上那点别扭了,圆睁的眼睛里满是愕然。
她只是……感觉看了会儿书,怎么外面就五年过去了?
几乎是本能地,她心神微沉,内视己身。
这一看,更是惊得她差点原地跳起来。
丹田之中,原本如同湖泊般浩瀚的灵力,此刻已然化为一片无边无际、金光隐隐的“海”!
灵力流转间,圆融自如,再无半分滞涩,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与通透感充盈四肢百骸。
之前隐约感觉到的瓶颈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随时能与天地共鸣的玄妙境界。
大乘期?!
她竟然……就这么跨过了那道无数修士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门槛?
甚至没有经历预想中可能的天劫或心魔考验?
璇玑子似乎看穿了她的震惊,缓缓道:“‘剑心映道’之中,悟道即修行。”
“你所参悟的,乃是剑之大道本源之理。理通则力至,水到渠成,自然无需经受寻常境界突破时的屏障与劫难。”
“你并非修炼了五年,而是理解了五年。”
“剑宗藏书阁万载所藏,但凡与剑相关之典籍、图谱、心得、残篇……你皆已阅过,悟过,化为己用。”
万载所藏……尽数阅过?
师流萤讷讷地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以为,我只是看了一本书……”
“一本书,即是万卷书。” 璇玑子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欣慰光芒,“剑道至理,本就相通。”
师流萤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下意识转头看向君临天。
月光下,师兄的身影依旧挺拔,却似乎比记忆中清减了些许。
她心头一紧,脱口问道:“师兄……你竟在这里,等了五年吗?”
君临天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平稳:“并未一直守在此处。宗门有事需处理,只是闲暇时,会过来站一站。”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带泪痕的脸上,语气温和下来:“师兄总想着,你或许随时会出来。”
“不止是我,容嫣、重苍、寒舟,还有苏婉,都常来。”
“只是今日……恰好轮到我。”
恰好……吗?
师流萤心中涌起一股温热的暖流,将方才那点尴尬和震惊都冲淡了些。
原来即使她“消失”在时间的夹缝里,师兄师姐们也从未忘记她,一直用他们的方式在等待。
这五年对她而言是弹指一瞬的悟道,对他们,却是真真切切、日复一日的牵挂。
“师姐他们……都还好吗?” 她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她突然意识到,这五年,失去她这个“干扰项”,那些附骨之疽般的系统,是否又对师兄师姐们造成了更多影响?
君临天沉默了片刻。
月光照亮他线条清隽的侧脸,师流萤这才仔细注意到,师兄眼底有着不甚明显的血丝,下颌处冒出了一层淡青的胡茬,眼下也有淡淡的乌青,整个人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
这模样……竟和她最初见到师兄时的模样重叠。
“其实,” 君临天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不算太好。”
师流萤心头一紧。
她在“剑心映道”中安然悟道的这五年,现实世界里,没有她干扰系统的能力,系统对师兄师姐们的侵蚀,恐怕变本加厉了!
“我该回万象宗了。” 师流萤斩钉截铁地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清明。
她话音刚落的刹那,一直勉力支撑站立的君临天,身体忽然晃了晃。
他眼帘微垂,竟毫无征兆地,朝着师流萤的方向,直直歪倒下来。
“师兄!”
师流萤一惊,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伸手稳稳揽住了他倾倒的上身。
君临天的脑袋无力地枕在了她的肩头,呼吸均匀绵长,竟是……睡着了。
师流萤僵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师兄靠得更稳些。
她这才发现,不知是不是因为境界提升连带身体也有所淬炼,她竟长高了不少。
原本只到师兄胸口的身量,如今已能让他微微歪头,恰好舒服地靠在她肩窝。
曾经需要仰望的身影,此刻被她稳稳揽在臂弯里。
这个认知让师流萤心头如有水滴滴落,泛起一阵奇异的涟漪。
她抿了抿唇,手臂用力,将君临天更妥帖地扶住,然后转头,对着树下静静注视的璇玑子,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璇玑子目光在她和沉睡的君临天之间停留一瞬,眼中欣慰。
她没说什么,只是拄着扫帚,极轻极缓地点了点头。
师流萤不再耽搁,心念微动,布灵剑无声出鞘,悬浮于身前。
她揽着君临天轻盈跃上剑身,灵力流转,在两人周围撑起一道温暖而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夜风与高空寒意。
御剑而起,破开云层。月色清辉洒落在并肩的两人身上。
师流萤侧头看了看肩上沉睡的、难得显露出全然依赖与脆弱模样的师兄,又想起很久以前,那个需要依靠师兄的自己。
她下意识地,挺了挺并不算宽阔、却已然足够坚实的肩膀。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也能成为可以让人依靠的存在了-
剑光落在万象宗内熟悉的青石小径上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师流萤扶着依旧沉睡的君临天,轻手轻脚走向自己那间久未归来的小木屋。
刚走近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夹杂着压低了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男声。
“……兔爷爷,兔祖宗,您就行行好,给点提示呗?”
“流萤大佬到底啥时候回来啊?您们不是有契约感应吗?悄悄告诉我,我保证,我沈寒舟对天发誓,绝对不告诉第二个人!”
“你看我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你,灵草都是挑最嫩最贵的,咱俩这交情,这感情,分享个小秘密不过分吧?”
“好哥俩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秘密共……”
院门被推开。
师流萤站在门口,咳了两声。
沈寒舟背对着门口,正半蹲在地上,一手举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一手试图去捞那只明显又圆润了好几圈的歃血兔。
听到咳嗽声,他头也没回,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弟子误闯,不耐烦地嘟囔:“谁啊?大清早的,懂不懂规矩?”
“在咱们万象宗第一天才师流萤的故居门前瞎转悠,还敢咳嗽?”
“随地吐痰罚款十块下品灵石知不知道?赶紧……”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吞吞地转过头。
然后,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那里。
手里举着的胡萝卜“啪嗒”掉在地上。
师流萤也看着他。
五年不见,沈寒舟似乎还是那副模样,只是眉眼间少了些跳脱,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沉郁。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息。
“流萤大佬?!”
沈寒舟猛地蹦了起来,声音都劈了叉,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像颗被点燃的炮仗。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你没事!”
“你看起来……哇,更厉害了!这气势,这灵光!牛的嘞!”
他语无伦次,绕着师流萤转了两圈,想靠近又怕碰着她扶着的君临天,激动得手舞足蹈。
然而,这股兴奋劲儿还没持续三秒,他脸上的笑容就像退潮般迅速垮了下去。
嘴角往下撇,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层水汽迅速蒙上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
他努力捂住嘴巴不发出呜咽。
“你……你不在……” 他从指缝里漏难过的声音,有点好笑又可怜巴巴的。
“他们都欺负我……我,我受尽了委屈……呜呜……”
样子又心酸又滑稽。
师流萤心里酸酸软软,又胀又暖的情绪。
不止是她需要他们,他们同样需要她。
这种被需要、被依赖、被毫无保留地信任和期待的感觉,像是一颗巨大的、蓬松柔软的棉花糖,被温热的情绪泡开,丝丝缕缕地流淌进四肢百骸。
她眨了眨眼,压下鼻尖突然泛起的酸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好了,沈寒舟,快来帮我搭把手,大师兄睡着了,得扶他进去休息。”
“哎!好嘞!”
沈寒舟一听指令,立刻条件反射般应声,那点眼泪说来就来,说收也收得飞快。
他麻利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扶住君临天,狗腿子属性瞬间拉满:“大佬您小心门槛,我来我来,这种粗活累活怎么能让您动手……”
两人合力,将沉睡的君临天安置在了师流萤小屋中那张简单却整洁的木床上,盖好薄被。
刚退出屋子,掩上房门,院外便传来了几声毫不掩饰的、流里流气的嗤笑。
“哟,沈大财主,这是躲哪个犄角旮旯数灵石呢?哥几个等你的孝敬可是等得花都谢了。”
“就是,这个月的同门互助金,该交了吧?听说你上个月接了趟去东海采珠的肥差,油水没少捞吧?”
“别磨蹭,赶紧的!哥几个还要去指点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修炼呢,没工夫跟你耗!”
师流萤眉头一皱,透过篱笆缝隙看向院外。
只见三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却站没站相,满脸痞气的青年堵在门口,为首的那个正不耐烦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石子。
沈寒舟的脸色在听到这些声音的瞬间就白了,方才在师流萤面前那点鲜活气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肩膀下意识地缩起,腰背佝偻下去,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储物袋,动作慢得像在对抗无形的重压,嘴里含糊地应着:“等着吧,等着我大佬弄死……几位师兄稍等,我这就拿……”
就在沈寒舟颤抖的手指终于摸到储物袋边缘,准备将里面码放整齐的灵石和材料往外掏的时候。
“吱呀——”
木屋的门被从里面推开。
换了身干净利落妃青色劲装、重新束起长发的师流萤,缓步走了出来。
晨曦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已然挺拔如修竹的身姿。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清澈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扫过院外那三人。
她走到沈寒舟身边,伸手,轻轻按住了他颤抖着正要打开储物袋的手。
然后抬眼,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三个面露惊疑不定的内门弟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四肢百骸的冷意。
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就是你们这种脏东西……”
“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沈寒舟?”——
作者有话说:随机红包[摸头]
第58章 第 58 章 师流萤多次紧急救场
师流萤的声音不大, 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那三个原本气焰嚣张的内门弟子头上。
为首那个三角眼的弟子愣住,随即眯起眼睛, 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面生的漂亮师妹,嗤笑一声。
“哟, 沈寒舟,出息了啊?还找个娘们儿替你出头?这小模样挺水灵, 怎么, 是你新姘……”
最后一个字没能出口。
因为师流萤动了。
她甚至没有拔剑,只是抬了抬手指。
下一瞬, 一股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砸落!
“噗通——!”
“噗通——!”
“噗通——!”
三声整齐的闷响, 三个整齐的五体投地大礼。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三人, 连哼都没哼一声,死死趴在了地上,脸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青石板, 别说动弹, 连呼吸都困难。
他们眼珠子惊恐地暴突出来, 经脉里的灵力如同冻结, 心肝脾肺肾一起在颤抖。
大乘期!
这他爹的绝对是大乘期修士的威压!
怎么会出现在一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女修身上?!
师流萤看都没看地上那三滩烂泥, 转头问旁边已经彻底傻掉的沈寒舟:“沈寒舟, 他们这些年,从你这‘借’走多少东西了?”
沈寒舟还没从这堪称凶残的反转中回过神来, 下意识地报数:“上品灵石大概……七千多块?中品和下品没细数……还有三百瓶上等凝碧丹, 五百株赤精草@#¥%……&”
沈寒舟:说不完,根本说不完。
他越说越顺,越说越气, 五年积攒的委屈和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掰着手指头,竟然开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账本。
一桩桩一件件,流水般报了出来,连三年前被讹走的两只烧鸡都算上了。
师流萤耐心听完,点了点头。
然后,她垂眼看向地上那三个因为威压和恐惧开始翻白眼的弟子,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都听见了?”
“自己吐出来。连本带利。”
“少一块灵石,缺一株草,或者让我发现你们身上还藏着不该拿的东西……”
她顿了顿,没说完,只是周身威压又重了三分。
地上三人魂飞魄散,被稍微松开一丝禁锢后,就忙不迭地、哆哆嗦嗦地开始往外掏东西。
不仅掏空了身上所有储物袋,连贴身的、藏着掖着的、甚至缝在衣服夹层里的私房宝贝,都一股脑倒了出来,堆在沈寒舟脚边,很快成了一座闪亮的小山。
“滚。”
师流萤撤去威压,只淡淡吐出一个字。
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恨不得变成蟹老板,瞬间消失在小径尽头。
沈寒舟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再看看那堆明显价值远超本钱的财物,眼圈又有点红。
师流萤回来了,一切就又好起来了-
与此同时,丹宗,幽篁丹室深处。
盘坐在诡异阵法中央的敖毫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只剩下混乱与黑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惊怒与……一丝扭曲的兴奋。
就在刚才,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通过系统规则、悄然抽取的部分气运与灵力,忽然断了一小缕。
虽然微末,但那联系被斩断的感觉如此清晰。
就像是有人用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切掉了他无形触须的末端。
“呵……”
敖毫咧开一个僵硬而狰狞的弧度。
“终于……出来了。”
“干扰我的东西。”
他缓缓站起身,周身骨骼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望向万象宗的方向,眼中黑暗涌动。
“五年……让你逍遥了五年……该收利息了。”-
帮沈寒舟处理完债务纠纷,师流萤又问了他容嫣师姐的动向。
沈寒舟收了“巨款”,正处在一种亢奋与恍惚交织的状态,闻言立刻指了个方向:“容嫣师姐这会儿应该在演法坪那边,好像是被几个其他峰的师兄请教术法……”
他话没说完,师流萤已经化作一道妃青色的流光,消失在原地。
演法坪是万象宗弟子公开切磋、交流术法的地方。
此刻,坪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弟子,而场地中央,气氛却有些微妙。
容嫣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裙,站在中央,面上依旧带着惯常的、略显疏离的浅笑。
但仔细看,便能发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周身那无形的鬼气比平时凝滞许多。
她对面,围着三四个穿着不同峰头服饰的男弟子。
这几人看似客气,脸上挂着“请教”的笑容,眼神却像黏腻的虫子,在容嫣窈窕的身段和漂亮的脸蛋上来回爬梭。
“容嫣师妹,何必如此拒人千里?同门之间,切磋交流,共同进步嘛!”
一个摇着折扇、故作潇洒的弟子笑道,眼神却往不该看的地方瞟。
“谁不知道,师妹在咱们万象宗,这名头可是比君临天师兄还要响亮,仰慕者众多。今日难得有机会,我等可是诚心请教。”
旁边一个马脸弟子立刻附和:“就是就是,容嫣师妹的‘幽冥鬼道’神秘莫测,我等心向往之久矣!早想找师妹‘深入’讨教一番了!”
他把“深入”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引来周围几声心照不宣的哄笑。
容嫣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烦躁。
更多的,是麻木。
这样的眼神她看得太多了,这种话也听得太多,但哪怕再多,她都忍不住地反胃。
最恶心的是系统。
此刻,系统面板上正不断闪过【警告:避免与潜在“后宫候选者”发生激烈冲突】、【建议保持柔弱无助姿态以触发剧情】之类的提示,扰得她心烦意乱。
就在那折扇弟子得寸进尺,试图上前一步,伸手似乎想“友好”地搭上容嫣肩膀时——
一道妃青色的身影凭空插入了两人之间。
“讨教师姐?”
师流萤挡在容嫣身前,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折扇弟子僵在半空的手,声音清澈:
“你还没那个资格。”
她抬眼,看向那几个脸色陡然变得难看下来的男弟子,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不如,先跟我过两招?”
折扇弟子脸色一沉,折扇“唰”地合拢,指向师流萤:“你是哪峰弟子?如此不懂规矩。我们与你容嫣师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看你面生,怕是新入门的吧?师兄今天心情好,教你点规矩……”
“废话真多。”
师流萤失去了耐心。
抓紧解决完这群恶心的杂碎,还有池漾师姐和重苍长老要拯救。
依旧没有拔剑。
她只是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凌空轻轻一划,带出了一支笔的虚影。
“嗤——!”
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剑气破空而出,无声无息。
那摇着折扇、还在喋喋不休的弟子,只觉得手中一轻。
他愕然低头,只见自己那柄刻画了天阶防护阵法的宝贝折扇,竟从中整齐地断成两截,切口光滑如镜。
而他身上的衣服裂成了一条一条的,风一吹,呼啦啦露出了一大片肉。
剑气没有伤他分毫,只是让他在宗门所有人面前赤果果了。
全场瞬间死寂。
没人敢抬头,更没人敢再用黏腻的眼神看着容嫣。
师流萤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容嫣,露出一个明亮真切的笑容:“师姐,我回来了。”
容嫣怔怔地看着她,看着这张褪去了几分稚气、越发清丽出尘的脸,眼中那点麻木和烦躁一点点化开。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伸出手,用力握住了师流萤的手腕,指尖冰凉,却带着微微的颤抖。
“回来就好。” 她声音有些哑。
就在这时,一道沉默的身影从围观人群边缘走出,来到她们身边。
是重苍。
他不知已站在那里看了多久,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目光在师流萤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看向她,声音低沉:
“你的实力,又精进了。”
顿了顿,他移开视线,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释然的平静:“现在的你,已经没什么需要我再教的了。”
无需他再亦步亦趋地守护在侧。
师流萤看看身旁眼眶微红的容嫣,又看看神色平静却难掩一丝落寞的重苍,再看看远处正吭哧吭哧拖着巨大储物袋往这边赶、脸上又是兴奋又是后怕的沈寒舟。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回握住容嫣的手,目光清亮地看向重苍,也扫过跑近的沈寒舟,声音清晰而坚定:
“可我还是需要你们。”
不是需要保护,不是需要教导。
而是需要“你们”本身。
容嫣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又笑着抹去。
重苍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
沈寒舟则直接“嗷”一嗓子扑了过来:“太好了,有种迎来大结局的安心感!”-
就在万象宗这边气氛回暖之时。
丹宗通往外界的一条偏僻山道上,敖毫正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高速移动。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与某个“绑定目标”之间的微弱联系,又断了一缕!
这次流失的力量比上次更多!
“该死……又是你……”
他咬牙切齿,眼中黑气翻滚,“看来,得先清理掉最麻烦的那个‘锚点’……”
只要除掉了那个最棘手的东西,他就能将所有系统合并,代替这个世界的天道,接管整个修仙界!
他方向陡然一变,不再朝着万象宗,而是转向了大陆西南方某处人迹罕至的沼泽地带。
根据系统最后的模糊反馈,那个最难捕捉、总是能莫名其妙摆脱追踪的“池漾”,最后一次较为清晰的信号,就消失在那里。
西南沼泽,毒瘴弥漫,泥泞不堪。
一只通体金黄的小蜜蜂在努力地飞。她翅膀沾染了泥点,身子也不能很好地维持平衡,看起来有些狼狈。
此时正小心翼翼地停在一株歪脖子枯树的叶片背面,努力吸食着上面一点点可怜的、未被污染的晨露。
蜜蜂的复眼里,充满了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说:红包
第59章 师兄师姐们…… “就活该饱受折磨吗?……
池漾觉得, 自己大概是古往今来穿越者里混得最惨的一个。
别人穿越,要么大杀四方,要么醉卧美人膝, 她呢?
绑了个糟心系统,任务坑得她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在万象宗找到点归属感, 碰上个真心对她好的小师妹,结果师妹转头就闭关五年。
这五年, 她不是在逃命, 就是在准备逃命的路上。
追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丹宗那个怪物一样的敖毫。
那东西不知怎么盯上了她, 每次靠近,都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系统也会跟着滋滋乱响, 像受到了什么强烈干扰。
她能感觉到,对方似乎能通过某种“同频”感应捕捉她的位置。
五年间,她使尽浑身解数。
最后不得不用压箱底的宝贝变成一只小金蜂。
靠着喝露水、偷花蜜, 在穷山恶水里打游击,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凄风苦雨。
这日, 她刚吸完叶片上最后一滴干净的露水, 打算振翅溜去下一个据点。
一股冰冷黏腻的触感猛地缠了上来, 像毒蛇的信子, 死死锁定了这片区域。
池漾僵住了。
复眼里,倒映出沼泽黑雾中缓缓走出的扭曲人影。
“找到你了……”敖毫咧开嘴, 牙齿在昏暗光线下白得瘆人, 眼里翻滚着纯粹的贪婪,“真能躲。”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尖黑气缭绕, 对准叶片上的蜜蜂,一股蛮横的吸力陡然爆发!
池漾心里咯噔一下,拼了命扑腾翅膀。
可那吸力邪门得很,不光吸身体,连带着她神魂里的系统都开始不稳,嗡嗡作响,像是要脱离出去。
系统她恨不得直接薅出来给他,但敖毫明显是想要自己的命啊!
池漾有种周身力量都被克制的感觉,几乎要绝望了。
完了……要被吞掉了……
就在黑气即将触到金色翅尖的刹那——
“咻!”
一道妃青剑光劈开厚重毒瘴,直斩敖毫手腕!
几乎同时,左侧阴森鬼气席卷,右侧一道淬绿暗芒悄无声息袭向敖毫后心!
师流萤和容嫣到了!
敖毫显然没料到援兵来得这般迅疾,且配合刁钻。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收手旋身,以一种近乎折断骨骼的诡异姿势,险险避开三方夹击。吸力随之一散。
就这一霎的空档!
师流萤身如轻烟,已闪至枯树旁,伸手便捞向那只呆住的小蜜蜂。
敖毫眼中凶光暴起,竟不争抢,反而手腕一翻,那股未散的吸力猛然调转方向,如同一条阴狠的鞭子,抽向另一侧——
那里,沈寒舟正因为着急跟上队伍,冲得稍前了些,身形恰好暴露。
“糟了!”师流萤心头一紧,回身时却已迟半步。
敖毫脸上掠过一丝得逞的狞笑,黑气轰然暴涨,化作一只巨爪,瞬间将懵了的沈寒舟囫囵裹住!
“抓不到她……”他沙哑的声音混着怪笑,“拿你抵数,也不亏!”
黑爪猛地收紧!
“沈寒舟!”师流萤急得喊出声,手中布灵剑光华暴涨,数道凌厉剑气斩向黑气。
敖毫却早有准备,周身爆开浓稠黑雾,裹挟着挣扎的沈寒舟,像一滴墨汁落入污水,倏地沉进下方沼泽,踪迹全无。
师流萤握着剑,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盯着那圈渐渐平复的泥泞水面,又看看掌心变回人形、脸色发白惊魂未定的池漾,最后望向黑沉沉的沼泽深处,清澈的眼里像烧起了两簇火苗。
“敖毫……云止水……”
师流萤的话音刚落,一道青影便如流光般掠至近前。
是君临天。
他脸色比平日更白些,呼吸也略急,是接到容嫣传讯后片刻未停赶过来的。
君临天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师流萤,将她从头到脚迅速扫了一遍,见她除了衣角沾了点泥泞、眼睛因为着急而显得格外亮之外,并无损伤,那绷紧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松了松。
“师兄……”师流萤见他赶来,心头那点因沈寒舟被抓而生的焦灼里,莫名掺进一丝做了沮丧。
她垂下脑袋,整个人扁扁的:“我没……我没保护好沈寒舟。”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落在她发顶,揉了揉。
“不怪你。”君临天的声音带着长途疾驰后的微哑,却很稳,“那东西行事诡谲,蓄谋已久,防不胜防。”
容嫣围上来:“究竟怎么回事?敖毫……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东西,目的到底是什么?”
池漾这会儿终于能安心维持人形,感受到师流萤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她深吸一口气,语速很快:“他想剥夺我们身上的系统,我能感觉到!”
“剥夺系统?”容嫣柳眉倒竖,“这玩意儿还能剥?要是能剥,我早八百年就把它从识海里抠出来砸的稀碎!”
重苍站在稍暗处,声音低沉接道:“或许,不是剥,而是连根拔起。”
他目光扫过池漾:“系统与宿主神魂绑定极深,宿主活着,系统便如附骨之疽难以分离。所以,他的目的可能更直接——把拥有系统的人全杀了,系统自然随宿主一同湮灭。”
“那沈寒舟岂不是很危险!”师流萤急道,转身就想往沼泽里跳,被君临天抬手虚虚拦住。
“未必。”君临天摇头,目光沉静,“若他单纯只为清除系统宿主,这五年间有的是机会对容嫣、重苍,甚至修为更弱的苏婉下手。但他没有。他只在池漾露头时才紧追不舍,方才也是见事不可为,才退而求其次掳走寒舟。”
他看向师流萤,眼神复杂:“比起清除所有宿主,他更迫切想做的,恐怕是……抹杀你。”
“我?”师流萤一怔,指着自己鼻子,满脸不解,“为什么是我?我又没有系统。”
“正因为你没有。”君临天缓缓道。
“在你闭关前,我便察觉敖毫对你格外关注,甚至隐有忌惮。”
“这五年你杳无音信,他也近乎蛰伏,少有动作。”
“直到你出关归来,他才再次活跃,甚至不惜冒险现身掳人。”
“流萤,你身上一定有他必须除掉的东西,或者……你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容嫣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因为流萤能干扰系统?那穿书系统还分三六九等不成?最高级的能直接改写世界规则?”
师流萤却对改写世界没什么兴趣。
她敏锐地抓住了容嫣话里的另一个词:“穿书系统?” 她抬眼,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众人神色,“师姐,你们身上的系统……是叫‘穿书系统’?”
容嫣、重苍、池漾皆是一默,随即点了点头。
这在他们几人之间,早已不是秘密,只是从未对师流萤正式言明。
师流萤心头那个模糊的猜想越发清晰。
剑心映道里,那个胡子斑秃的老头是穿书局局长。师兄师姐们身上的穿书系统。敖毫体内那能吞噬系统、甚至可能篡改天道的诡异存在……
“师兄师姐,敖毫想做什么,我们在这里空猜无益。但有个地方,或许能有答案。”
她望向沼泽上空那轮被瘴气遮掩得昏蒙的月亮,眼神坚定。
“我得再去一次剑心映道。”-
氤氲着金色道蕴与流动剑理的奇异空间内,穿书局局长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老头依旧穿着那身古朴灰袍,背对着她,负手望着空间中那些自行衍化剑招的金色小人,残缺的胡子在流动的光晕里显得有点滑稽。
“我知道你会回来。”他头也不回,声音苍老却带着笃定。
师流萤没工夫寒暄,开门见山:“敖毫体内的系统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能吞噬其他系统?又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局长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叹,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师流萤只觉得周遭景象骤然模糊旋转。
等她稳住身形,定睛一看,已是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无边无际、柔和明亮的光。
无数大小不一、厚薄各异的书册悬浮在空中,闪烁着奇异的流光质感,像一条条安静流淌的星河。
更远处,能看到一个个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光团,如同有生命的蒲公英种子,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柔地送入一道道细微的缝隙中。
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师流萤的认知,光怪陆离,却又井然有序。
“这里就是穿书局。”
局长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他此刻挂着一根造型奇特的木头拐杖,胡子似乎被精心梳理过,但缺掉的那几撮依旧醒目。
“局长!局长!”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鲜艳齐胸红裙、梳着双髻的少女,鸽子一样扑来:“快快快,送我去大梁,说好了今天送我过去的!楚霁川还在等我一起逛元宵灯会呢!”
她凶巴巴地威胁:“你再拖延,信不信我把你剩下这点胡子也薅光!”
老头吓得赶紧捂住下巴,连声道:“轻点轻点,莫急莫急!且等老夫把这位小友的事情处理完,半日,就半日!一定送你过去!”
“就半日!多一刻都不行!不然……”她做了个揪扯的动作,威胁意味十足。
“好好好,半日,一言为定!”老头保证完,见少女走了才松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拄着拐杖往深处走,对师流萤示意,“随我来。”
师流萤默默跟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局长那岌岌可危的胡子。
嗯,威严荡然无存。
局长带她来到一片相对安静的区域。
这里能看到更清晰的工作景象。
一个个光影构成的人形被柔和的力量包裹,送入那些缝隙。
紧接着,一些或明亮或黯淡、结构复杂的光团也随之被投放进去,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追随而去。
“将合适的穿书者,送往各个因各种原因濒临崩溃或混乱的书中世界,协助稳定世界线,修补漏洞,维持不同位面基本的秩序与平衡,便是穿书局的主要职责。”
局长缓缓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原本,这是一项有序的工作。”他话锋一转,语气沉凝下来,“但在数千年前,下放到你所在世界的‘九十七号系统’,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师流萤心头一紧:“什么变故?”
局长拐杖轻点,面前的光幕变幻,显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片段。
“九十七号系统,在绑定宿主后不久,竟反向侵蚀,吞噬了宿主的神魂与意识,取得了那具躯壳的完全掌控权。”
“那个宿主……”师流萤声音干涩。
“就是你所在世界,如今的丹宗宗主。”
师流萤瞳孔骤缩:“可丹宗宗主他还……”
“活着?”
局长打断她,眼中是深深的疲惫与凝重:“那只是被九十七号系统彻底操控的一具傀儡,一具用于承载它力量、方便它行动的皮囊。真正的丹宗宗主,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神魂俱灭。”
他继续道:“这件事,直到两百年前,才因某个世界的异常波动被我们察觉。而这时,九十七号系统已凭借其诡异的能力和漫长的时光,开始逐步蚕食扭曲世界的天道规则。”
“我们尝试过强制召回,但它已与那方世界深度纠缠,甚至反客为主,常规手段已然失效。”
“所以,你们就派出了新的穿书者,带着新的系统,想去抹杀它?”
师流萤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局长承认,“我们希望能借助新的、可控的穿书者之力,结合他们携带的系统辅助,在那个世界内部解决这个失控的病毒。”
“但九十七号系统对同源的系统信号异常敏感,且具备极强的干扰与吞噬特性。”
“我们先后派出的穿书者,无一例外,都受到了它的影响。”
“他们的系统被不同程度地干扰改变,甚至反向渗透,导致任务变更,自身也陷入危险。”
他看着师流萤,目光复杂:“你的师兄师姐们……容嫣,君临天,重苍,沈寒舟,池漾,苏婉……都是这两百年间,我们陆续派去的穿书者。”
光幕上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依稀能辨认出容嫣初到异世的茫然,君临天重伤时的坚韧,重苍在黑暗中独行的孤寂,沈寒舟努力适应规则的笨拙,池漾平衡攻略者的狼狈,苏婉与系统对抗的挣扎……
师流萤低着头,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他们两百年的光阴,都因眼前这老头口中的疏忽和意外,而背负着身不由己的枷锁与随时可能降临的危机。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心疼与酸涩,在她心口轰然炸开。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愤怒而亮得惊人,声音却压得很低:
“所以,我的师兄师姐们,就因为你们穿书局的一次‘失误’,就因为你们没能管好那个什么九十七号系统……”
她向前一步,逼视着局长那双深邃却带着疲惫的眼睛:
“就活该要饱受这两百年的折磨?”——
作者有话说:掉落随机红包[摸头]
第60章 师兄告白 因为我喜欢你
师流萤那句饱含怒火与心疼的质问掷地有声, 像一块句石砸进穿书局这滩平静的死水。
周围悬浮的书册似乎都静滞了一瞬,几个离得近的工作人员投来复杂又无奈的目光。
局长沉默着,那撮残缺的胡子微微颤动, 眼睛里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他没有反驳。
“就是就是!你们穿书局一直就是这么自私自利!”
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突然从后方插了进来,带着十足的愤愤不平。
是那个红裙子姑娘, 陈岁桉。
她不知何时又溜达了回来,正叉着腰, 鼓着脸, 一副“我可算逮着机会了”的表情。
话音刚落,她身形一动, 眨眼就窜到了局长身侧,小手像猫儿一样敏捷迅速伸出。
“哎哟!” 局长痛呼一声, 捂着下巴连连后退。
陈岁桉摊开手心, 几根雪白的胡须赫然在目。
她冲师流萤狡黠地眨眨眼,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快, 趁他现在理亏心疼胡子, 赶紧要好处!机不可失。我就是这么要到在两个世界穿梭的机会的。”
要……好处?
师流萤满腔的悲愤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冲散了三成, 化作一片茫然。
老实的师流萤:好处?什么好处?怎么要?
陈岁桉见她愣住, 急得跺脚, 凑得更近, 声音压得更低,眼睛亮亮的:“你不想永远和你师兄师姐在一起吗?”
“哎呀笨笨, 任务完成系统回收, 他们就得从你的世界离开了。这老头手里有‘通行证’,能让穿书者在两个世界自由穿梭!”
“永远陪伴!懂吗?”
永远……陪伴?
她看向陈岁桉,又看向正心疼地摸着下巴、试图把被揪乱的胡子捋顺的局长, 清澈的眼底骤然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永远。陪伴。
她不要师兄师姐们因为什么狗屁任务结束就消失。
她要他们一直在。像过去的五年、像更久以前那样,一直在万象宗,在她身边。
师流萤是个认死理、有点呆板的姑娘,向来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生气就是生气,高兴就是高兴。
但此刻,陈岁桉的话像在她那根笔直的脑回路旁边,开了条歪歪扭扭却闪闪发光的小岔道。
学习能力强,一向是她的优点。
几乎是瞬间,她就“学坏”了。
妃青色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下一秒,师流萤已如出现在局长面前。
布灵剑并未出鞘,只用剑鞘前端,快、准、稳地,轻轻点在了局长颈侧。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攥住了局长颌下那撮所剩不多、堪称命根子的雪白胡须!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剑修特有的干脆利落。
甚至……有几分悍匪绑票的架势。
“都别动!” 师流萤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目光扫过周围因这变故而骚动起来、试图上前的工作人员,“不然……”
她手腕几不可察地用了点力,将手中那撮胡子往上提了提。
“哎——轻点!轻点!”
局长顿时龇牙咧嘴,连忙抬手制止那些围上来的属下,“都退下!退下!不得无礼!”
整个穿书局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混乱。
书本星河停滞了流淌,光团投放的进程被打断,等待穿越的人们目瞪口呆。
有人想偷偷施展手段,可一看到自家局长在那小姑娘手里龇牙咧嘴、胡须被攥的模样,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陈岁桉在一旁乐得直拍手,火上浇油:“对喽!就这样!你们穿书局捅了这么大篓子,害人家师兄师姐受苦两百年,现在受害者家属讨点公道怎么了?就该这样!”
师流萤攥着那撮胡子,感受着指尖柔韧又脆弱的触感,心中那点因“绑架老头”而产生的不自然,迅速被“为了师兄师姐”的坚定信念压了下去。
她抬眼看着局长,眼神从最初的愤怒茫然,变得沉静锐利。
“做个交易吧。”
她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知道的,除了我,没有人有能力恢复修仙界的秩序,斩除那个‘九十七号’。”
“除了我,没有人能做到你们穿书局努力两百年都没做到的事。”
陈岁桉在一旁叉腰帮腔,小嘴叭叭的:“听见没?态度!拿出你们对待客户,哦不,对待救世主的态度来!”
“这要是在我们大梁,办事这么不利还害人,早被楚霁川拉出去砍头八百回了!”
局长被剑鞘点着脖子,胡子被攥在人家手里,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的控诉与威胁,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沉到了底又带着释然的叹息。
“是的……”
他承认,声音苍老:“穿书局努力了近百年,耗费无数资源,也只找到了两个心性足够坚定、灵魂足够纯粹的人。”
“上一个……已经失败了。所有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
他抬起眼,目光不再是将她看作需要引导的后辈,而是真正平视,如同看待一个可以对等谈判的、决定世界命运的关键存在。
“说吧,” 局长问,语气是谈判桌上才有的正式与慎重,“你想交换什么?”
“我帮你恢复修仙界秩序,清除九十七号系统。”
师流萤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给他们通行证。所有我师兄师姐的通行证。让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去留,可以……永远留下。”
“不行。” 局长却摇了摇头,神色严肃,“太多不属于本世界的灵魂甚至频繁穿梭,同样会导致世界壁垒负荷过重,引发新的混乱与崩溃。”
“如果这样,维持平衡便失去了意义,我也没必要与你进行这场交易。”
他看着师流萤微微睁大的眼睛,放缓了语气,却更显残酷:“我只能给你一个穿梭名额。”
“也就是说,在所有任务结束、系统回收后,只能有一个人,在回归原本世界后,可以选择凭借这个锚点,重返修仙界,长期陪伴你。”
他顿了顿,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残忍的问题:
“你打算,把这个唯一的机会,给谁?”-
夜色如水,浸润着万象宗静谧的山峦。
师流萤的小院子里,那间简陋却干净的茅草屋屋顶上,并排坐着两个人影。
师流萤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侧着脸,看身旁的君临天。
月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线条,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唇,还有那双总是盛着温和与沉稳的眼睛。
此刻他微微仰头看着星空,不知在想什么,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丝细密的、若有若无的隐痛,像有根极小的针在心尖上轻轻扎了一下。
“师兄,”她轻声开口,打破了夜的宁静,“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君临天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月光下,她清澈的眼眸里映着点点星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完全明了的期待。
他眼神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当然。”他回答,声音温和依旧,听不出异样。
可师流萤没有错过那瞬间的迟疑。很短暂,几乎眨眼即逝,但确确实实存在。
她嘴角努力向上弯了弯,想扯出一个“那就好”的笑容,心口那点隐痛却骤然加重,闷闷地扩散开来。
师兄骗人。她在心里偷偷地说。
君临天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移开视线,望向远处沉在夜色里的山影,语气自然地转开:“在‘剑心映道’里,找到对付敖毫的办法了吗?”
师流萤点点头,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难受,打起精神:“嗯。明天,我就去把沈寒舟救回来。”
“这次……”君临天顿了顿,转回目光看着她,眼底带着清晰的歉意,还有一丝更深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师兄恐怕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为什么?”师流萤一怔,下意识追问,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君临天看着她,月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得那份疲惫更加清晰。
“我身上的系统……或许已被敖毫找到可利用的漏洞。这最后一战,关键在你。我不能冒任何可能被他干扰、甚至反过来拖累你的风险。”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定:“所以,你得独自面对了。”
师流萤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怕拖累”,想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可看着师兄眼中那份沉静的、为她考量至极的决绝,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间弥漫开来。酸涩,失落,还有一点空落落的茫然。
她好像已经成长到很厉害、足以独当一面的程度了。
可听到师兄说不能陪她去最重要的战场时,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瞬间难受。
原来不知不觉间,师兄于她而言,早已不仅仅是教导剑术的师兄,而是融入了生命,成为最不可或缺的部分。
君临天似乎没察觉到她心底的波澜,他微微侧身,目光落在脚下茅草屋简陋的屋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怀念的笑。
“就是在这个屋顶,”他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自言自语,“我第二次见你的时候……睡了这两百多年来,第一个好觉。”
师流萤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第二次见我?”她想了想,“是师兄教我剑法的那一天吗?”
“嗯。”君临天点头,目光悠远,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那个傍晚,“那时我本想来看看,能把我的剑法学出七分像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顿了顿,笑意加深了些:“结果没想到,刚靠近你,身体却在意识出现之前做出反应,我就这样躺在你的屋顶睡着了。”
师流萤小声道:“也是从那天起,我就知道师兄是个很好的人。”
君临天闻言,低低笑出声来,带着点自嘲,又有些庆幸:“那真要庆幸,我是个教你剑术的师兄了。若当日,在你之前教你剑法的是别人……”
他用一种玩笑般的、轻松的语气说:“那师兄在你心里的地位,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这本是句调节气氛的玩笑话。
可师流莺却听得格外认真。
她转过头,直直地望进君临天的眼睛,月光映亮她眸中毫无杂质的澄澈与笃定:
“不会的。”
她说,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师兄在我心里,就是最重要的人。”
“不会再有人,在自己受了伤的时候,还要坚持教我剑术。”
受伤?君临天微微一怔。
他受过的伤太多,大大小小,很多都已模糊在漫长的记忆里。
“师兄的手受伤了,”师流莺提示道,伸手虚虚比划了一下,“右手虎口这里,很深的一道口子。我……我还把灯笼花亮晶晶的花蕊敷上去了。”
君临天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心。
经年练剑的薄茧覆盖着,早已看不出旧伤痕迹。
他又抬眼,望向院角那片在夜色里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灯笼花丛。
如果说受伤,他真的想不起具体是哪一次。但若说灯笼花……
那些被忙碌、任务、系统提示和漫长孤独所掩盖的细微记忆,如同被月光唤醒的潮水,悄然涌上心头。
小姑娘笨拙却认真的眼神,带着青草和花汁气味的手指,还有那被她小心翼翼敷上来、带着奇异清凉触感的花蕊……
“其实,”君临天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柔和,像晚风拂过竹叶,“我教你剑术的时候,你也教了我东西。”
“我?”师流萤疑惑。
“嗯。”君临天点点头,目光落在那片发光的灯笼花上,“你教我,灯笼花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凉凉的,会舒服一点。”
“这哪里算是教你东西……”
君临天顿了顿,视线转回师流萤脸上,那双总是温和沉静的眼眸,此刻像是卸下了所有属于“大师兄”的沉稳外壳,露出底下些许真实的、带着淡淡寂寥的底色。
“我在修仙界忙忙碌碌两百年,完成任务,应对系统……也从未注意过这样微末的、无关修为与生死的小事。”
他的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师流萤脸上,像是在描摹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只有你,会发现这些。”
“只有你,会‘教’我这些。”
“只有你,会在意我手上一道或许明天就能自愈的伤口。”
“也只有你……会希望我能睡一个好觉。”
温和持重的大师兄,从未说过这样直白、甚至近乎剖白的话语。
师流萤只觉得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撞击着胸腔。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膝头的裙摆,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脸颊发烫,视线飘忽,不敢再与师兄那双仿佛能看进她心底的眼睛对视。
“其、其他人也会关心的……”她声音有点发干,试图反驳,却没什么底气。
君临天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锁着她,声音低而清晰:
“没有其他人。”
他说。
“是因为你的存在。只有你的存在,让我感觉到,我在这修仙界,不是一个被任务驱使、被系统监控的过客,而是一个真实活着、有血有肉、会受伤、也会被人惦记着有没有好好睡觉的……人。”
师流萤猛地抬眸,撞进他深邃的眼瞳里。
在那片惯常的温和之下,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深埋的、旷日持久的孤寂。
如同独自走过漫长雪原的旅人,终于在某个角落,发现了一盏为他亮着的、小小的灯。
“师兄……”她喃喃道,心头那股酸涩的隐痛被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热流冲散。
不仅是她需要师兄的陪伴,师兄也和她需要他一样,需要自己。
这种双向的、深刻的需要,如同在她心湖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让她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喉咙,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君临天却已移开了目光,重新望向浩瀚星空,仿佛刚才那些话只是月下随意的低语。
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稳,带着淡淡的感慨和直面本心的释然:
“在我第一次从传影石里看到你的时候……就被你那双眼睛吸引了。”
师流莺一愣。
传影石?
“你那么小,站在擂台上,对手比你高出一个头还不止。”
君临天回忆着,嘴角噙着笑,“明明体力都快耗尽了,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全是不服输,全是‘我一定能做到’的笃定。”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我干涸了几百年的心脏,好像突然就被那眼神烫了一下,起了波澜。”
“就像……就像渴望看到一只特别倔强的幼崽,最终能成长为什么模样。”
“我想看看你,在这偌大又复杂的修仙界,凭着你那点固执和纯粹,究竟能走到哪里。”
师流莺怔怔地听着。
原来……那么早。
原来她懵懂无知、跌跌撞撞走过的每一步,都在师兄的注视之下。
这种注视,超越了普通师兄妹的关怀,更像是一种漫长的、静默的守望与期待。
一种奇异的情愫,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在她心间悄然萌发。
她想在师兄的视线里,做到最好。她走的每一步,都想足够坚定,足够惊艳,足够……配得上这份沉甸甸的守望。
她轻轻吸了口气,夜风的凉意稍稍平复了过快的心跳。
她望着君临天的侧脸,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一刻落在师兄脸上的月色:
“那我走的这一路……有让师兄失望过吗?”
君临天闻言,缓缓转回头。
月光落在他清俊的眉眼上,将他脸上最后一丝疲惫也温柔地淡化。
他看着师流萤,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专注,深邃的眸底,清晰地映出她有些紧张、又满含期待的脸庞。
“师兄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师流萤几乎是本能地追问:“为什么?”
君临天注视着她,嘴角那点惯常的温和笑意渐渐收敛。
这一次,他没有自称“师兄”。
他看着她,用那双映着星月与她倒影的眼睛,用从未有过的、直白而郑重的语气,清晰地说道:“因为你足够优秀。”
“还因为……”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积蓄勇气,又像是在确认某个早已深植心底的答案。
夜风拂过,灯笼花丛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柔和的光晕轻轻摇曳。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入她耳中,也落入这静谧的夜色里。
“还因为……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本章出现的陈岁桉是另一本完结文的女主,《滞销盲盒也能攻略黑莲花吗》感兴趣的可以点进专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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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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