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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玫瑰与夜莺】·2


    九年前。


    希源高中部的新生入学一个月,周一早晨全校师生操场集合参与升旗仪式。


    旭日东升, 露水未歇, 旗台上的三对少年和少女迎光站立,白色的军装一丝不苟地挺阔, 各个姿容较好,个子高挑匀称。


    其中代表升旗的少女最为突出, 乌黑长发高扎成马尾,明亮的眼眸, 小巧的鼻梁, 殷桃色的丰唇, 皮肤白得无暇,偏大的军装随着抬手的动作, 贴身紧绷地勾勒比同龄人成熟的胸部线条。


    操场上女生们小声讨论她是不是有涂BB霜,带珠光闪耀那种。


    这届高一新生第一次代表升旗, 因为这位少女的出色外貌引起事后诸多讨论。


    高年级学长校园贴吧里发帖, 打听她的来历, 不到一分钟数十人跟帖, 归总信息:


    【高一十班的班长、新任学生会成员林向月,美术艺术生, 成绩优良,希源初中部直升上来。在初中部便非常有名,各大校园活动经常有她的身影。】


    学校老师似乎都认识她,进班第一天班主任刘怀安老师点名要她做班长。


    此举一开始有同学不服气,各个职位由大家投票选举, 凭什么一班之长走后门?


    仅过去一个月大家彻底没意见,男生欣赏她的漂亮温柔,女生认为她成绩好不拉帮结派,优等生以她为中心探讨课业,差生看她从不多管闲事,各自两安。


    她做这个班长挑不出错处,慢慢没人揪着不放。


    班主任刘怀安更加满意,培养林向月做自己的左膀右臂,班里的大小事务大多数交给她管理。


    希源高中部全封闭式管理,学生一个月月底才有一天离校的机会,所有学生强制住校,每个月由老师带队检查寝室。


    刘怀安是个步入中年发福谢顶的男老师,他脑补以自己的形象去女生宿舍,画面实在不美观,每回让林向月代替他,和隔壁九班的女班主任一起查寝。


    隔壁班的班主任姓夏,和刘怀安年纪差不多,不知是不是长期教语文的原因,眉宇总带着诗意的哀愁,娇小清瘦,看上去像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学校查寝专搞突击检查,或白天或晚上,出其不意防不甚防,学生根本来不及收拾,每次原形毕露。


    夏老师说:“你看看,你们女生宿舍的东西怎么就比男生多几倍?!摆得乱七八槽,到处藏零食。”


    林向月:“……”


    常常身边只她一个女学生,自然她代表女生们挨批。


    这次是夜晚统一熄灯后,她和夏老师拿手电筒检查,宿管王阿姨不甘寂寞跟着为伍,巡视完二楼的各个宿舍,王阿姨猫手猫脚走进这层的公立澡堂,突然爆发一声吼:“干嘛呢!干嘛呢!”


    “大晚上不睡觉洗什么洗!”说着动作矫捷地伸手捞出衣服丢水池里,在女生尖叫声中将塑料盆朝楼下飞射。


    楼下停车棚上日积月累已摆满宿舍阿姨飞出去的盆。


    林向月看那个被飞盆的女生吓得缩脖子,柔声说:“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熄灯不允许洗衣服,不知道吗?”


    她站在夏老师的背后偷偷使眼色。


    那个女生聪明地反应过来,卖可怜的说:“我一直洗衣服没注意到熄灯了。”


    林向月便对宿管阿姨道:“刚熄灯没多久,她可能真的不知道。”


    夏老师刀子嘴豆腐心,看深秋夜冷小女生身穿薄薄的睡衣站着瑟瑟发抖,于心不忍地道:“下次注意点时间,快回去睡觉吧。”


    老师都这样说了,王阿姨狠狠瞪一眼完事。


    那个女生感谢地对夏老师和林向月点头,把衣服捡起来放进水桶,快步提着回寝室。


    正要继续查寝,夏老师手机接到电话,嗯了两声道好,挂完电话说:“向月,男寝那边有急事需要老师处理,接下来你和王阿姨一起检查。”


    她走得急匆匆,三人队伍少了一个,剩下的三层查得随意,很快弄完流程。


    林向月回寝室,拿沐浴用品准备去澡堂,舍友们还没睡着,有的在玩手机,有的戴耳机听音乐,各自蚊帐后面一点亮光。


    闺蜜陈若雪睡她下铺,按照往常陪她去澡堂。


    夜晚人静,格子间多不断有滴水声的澡堂有些瘆人,陈若雪担心她一个人害怕。


    走着问:“今晚抓到几个违规的?”


    林向月选好靠里面的一格,挂好毛巾,“没有。”


    顺便说起澡堂有女生洗衣服被王阿姨飞盆。


    “你又帮着说好话?”陈若雪按下温水的按钮,传出水淅淅沥沥的声音。


    林向月长叹,“不然呢?”


    自来查寝招人恨,老师们倒还好,身份摆在那,她和大家同为学生,碍到别人的事,哪天被拉进角落毒打一顿算轻的。


    她第一次查寝时,学校有名的一群不学好的女学生下课间将她围堵女生厕所,封锁出口,打头的高二学姐用脚壁咚她,要她识相点,别查不该查的宿舍。


    预想到有这出,她冷静地说她身边有随行的女老师,若她退出,会另有老师补上,要是她在,至少可以帮忙求情和放风声。


    学姐想想确实如此,为了这点便利,甚至和林向月这种优等生打起交情。


    林向月查寝的任务堪比电影无间道,既要老师们面子好看,又要尽力关照同学,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认识了不少人。


    和陈若雪闲聊一会,两人洗漱完回寝室,听到另外六个人在议论男寝。


    “男寝怎么了?”陈若雪感到疑惑。


    想到夏老师那通电话,林向月留心起这个话题。


    “张刚和我发QQ消息说,男寝有人组织卖烟被抓了现行,涉及好几个班。”回答的人是汪烟,口中的张刚是她的男同桌。


    “胆子真尼玛大,”陈若雪佩服地竖拇指。


    希源高中作为市重点高中,管理严格,进出校门一律翻查书包,未成年校内吸烟喝酒停课处理,夹带入校贩卖更不用说。


    寝室长付圆奇怪道:“我们刚还说呢,到底怎么带进来,而且一包烟不就赚几块钱,值得冒险吗。”


    汪烟噗嗤笑说:“才不是,按根卖的,五块钱到二十块不等,学校抽烟的男生不少,没有烟经不住诱惑,贵也得买。”


    “按根卖?”最小的室友薛雨数着手指头,“假如一包烟十五块钱,一包二十根,一根五块,卖完一百块除去十五块的成本,最低赚八十五!我的天!”


    陈若雪大吃一惊:“哪个人才想到的买卖,这不赚翻。”


    几个人轮流一番感慨,这种事给她们平淡枯燥的学习生活产生不小的冲击。


    林向月躺床上兀自思考,如果卖烟的学生涉及人数少还好说,要是学生数量大那绝对团伙作案,形成了成熟的纪律规模,哪里还能斩草除根,到时老师们有的头疼。


    没成想头疼竟算上她一份。


    校园晨间广播教导主任严厉批评抓到的五个卖烟学生,停课回家反省一周。


    对这件事班上的同学讨论开来,有男生说自己也听说过,卖烟的不止这五人,旁边女生追着打听,男生赶紧闭嘴,懊恼自己说错话。


    刘怀安喊林向月来办公室一趟。


    其他老师都去用早餐,办公室座位空荡荡的,刘怀安指对面的椅子让她坐,并说:“早上的广播你有没有留意?”


    林向月有种还是找上我了的沧桑感。


    “今早我们全校老师开早会,几个现场交易被抓的学生交代卖烟形成了团伙作案,他们是其中的下家,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不认识的人在卖,真正的货源不由他们带进来,这种团伙不打尽怕是以后类似的事层出不穷,可老师毕竟是老师,打入不了学生内部,所以需要同学帮忙协助调查。”


    刘怀安说着,满是忧虑,“这事要不解决,长此以往搞出拉帮派的作风,不服管教,影响校园安全稳定,向月啊,你聪明有能力,一定能帮到老师。”


    好学生从不会拒绝为老师助力,林向月点头道:“具体要我做什么?”


    “主任的意思是各自班级排查,先把自己班参与的人揪出来,你暗自观察班上谁最有可能。”他脸色凝重,“这种事今年新生入学才发生,中心人物大概就在高一年级里。”


    这届新生出现好几个超高分的天才苗子,同事们都说这届新生质量不错。他有个初中部教书的朋友,极力推荐初中部有名的林向月,说有她在自己做班主任可以轻松一大半。


    这三个月看林向月行事不推脱无抱怨,他对林向月出自真心地信任。


    多交待几句,上课铃响,他放林向月回教室。


    林向月坐第二组三排,同桌薛雨戴黑框眼镜,天生高度近视,自然卷的俏皮短发,笑时眯眼,像只吃饱喝足幸福的绵羊。


    她问:“老刘喊你做啥?”


    “随便聊两句打听班上大家的学习态度。”


    调查卖烟一事不能走漏风声。


    薛雨人单纯,呆呆的信了。


    晚自习,林向月上讲台说:“耽误大家一点时间,今天班主任说要检查抽屉,有没有藏违规的东西,比如刀具之类,大家先出教室站走廊门口等,我和班干部们搜完你们再进来,班主任为大家安全招想,希望大家多多配合。”


    班主任的大旗刘怀安经常给她用,同学们已然习惯,听话走到门外。


    十来人不需要五分钟搜查完全部,没有搜出任何违规东西。


    果然没这么好查到,林向月也没气馁,让同学们各自回到座位上。


    课间休息,她去到离教室最远的操场洗手间,女厕所里六个女生蹲墙边吞云吐雾,听到脚步声立马警惕,见到来人穿着校服,认出是熟人才放松。


    “萧学姐,向你打听点事。”


    萧芫正是当初壁咚警告她的高二学姐。


    六人中校服外套穿得最松垮的长发女生站起,“说吧。”


    “你们的烟在谁手里买的?”


    这群人作为学校保安的重点关照对象,烟不可能自己带的进来。


    “老师找你来调查?”萧芫白色球鞋的鞋尖一寸寸碾灭烟蒂,神情嚣张,“你敢断大家的粮,别怪姐姐不念旧情。”


    普通女生畏惧的校园太妹老大,林向月依然淡定,“我想买烟。”


    “你?”


    林向月往哪儿一站都是优等生模板,气质干净清爽,她说买烟,萧苑一万个不信,“你当我傻好糊弄?”


    “学姐,卖烟的那么多人,我哪举报得过来,得罪你了回头你揍我一顿怎么办。”她说的真心话。


    萧芫觉得她开玩笑,被成功逗笑地哈哈两声后说,“行,我告诉你名字,是你们高一的,七班,王朝光。”


    “谢谢学姐。”


    顺着这条线不知道能否查出自己班上的人。


    但这是自己仅有的突破口。


    第二天中午,七班门口。


    她和前排一个女生禀明来意,那女生冲教室里喊:


    “王朝光~有妹子找你!”


    哦吼——顿时一堆男生起哄。叫王朝光的高个男生不好意思地挥舞拳头,“别闹别闹。”


    看得出他在男生中人缘不错。


    “你找我?”他揉揉后脑勺。


    林向月点头,看了眼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去一边谈。”


    刚说完,身旁刮过一道冷风,身穿蓝白运动衫校服的少年快步路过,长发遮住眼睛,肤色苍白,双手插入上衣口袋里,低头颔腰,看着阴郁消极。


    他过于清瘦了些,像风筝纤细的骨架撑起翅膀,随时有折断的风险。


    林向月瞟了两眼,王朝光介绍地说:“六班的怪人,跟幽灵似的,一天到晚神出鬼没。”


    “他头发该剪了。”


    这是身为班干部的第一直觉。


    王朝光笑了笑,“谁敢惹他,被他盯着看毛骨悚然,他叫啥来着,哦,程衡。”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到楼梯的拐角处,这里没人安静。


    林向月没将那怪人放心里,她谈起正事:“我是林向月,十班的,别人介绍我来找你买东西。”


    “我听说过你,认得出。”王朝光露出白牙,“别闹,你这样的好学生买那干嘛。”


    丝毫不避讳的态度,坦坦荡荡。


    “你不怕我告密?”


    “别闹了,”似和朋友打趣一样,“你敢告,我可以让你在学校生不如死。”


    话里暗含寒霜冷意。


    ☆、【黑玫瑰与夜莺】·3


    林向月完全不怕,认真地说:“我确实要买。”


    王朝光狐疑地打量她两眼, 据说她经常旁听老师们开会, 对老师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昨天有人被抓不就是吃了消息不及时的亏, 若和她搭上关系有利无害。


    想到这些,笑容客气了一点, “好说好说,你要多少?对牌子有没有要求?”


    林向月无所谓牌子, 买了五根, 以日后方便联系为由添加他QQ号好友。


    回教室路上点开王朝光的空间, 隐私加锁,无访问权限。


    她也不介意, 隔三岔五地网上找王朝光。


    每次买烟前必然QQ联系,林向月暂时和他这样不紧不慢地接触。


    陈若雪和她结伴去画室路上还问起, “你最近忙什么呢神神秘秘的?睡前和谁在聊?”


    “一点私事。”


    她不愿意说, 陈若雪自觉地转开话题:“谢老师今天会教人体吗?”


    他们画室的学生画了近三个月的几何体。


    林向月道, “要看画室有没有摆骷髅架子。”


    陈若雪:“我想换新的东西画, 又怕搞不好人体,人体抓形太难了, 不像你从小学画,什么都会。”


    她以前对美术没一点兴趣,上高中突然对画画入迷,强行说服爸妈报的学校美术培训,相当于顶着父母的压力在学。


    林向月理解地劝说:“放宽心, 谢老师夸过你有天赋。”


    陈若雪听了表情舒展一些。


    经过篮球场,一群精力旺盛的男生利用晚饭时间打球,场上篮球砸地和混乱的脚步砰砰响,走到附近树林里还听得见。


    陈若雪感慨:“真是有活力。”


    忽然林子深处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传来,五六个男生围着一个人,说的什么听不清晰,看架势似在欺负人。


    被围住的男生高个清瘦,靠着树干低头抿唇,长发挡住半张脸,校服穿得松弛,和刚篮球场上的人比起来,显得死气沉沉。


    林向月想起在哪见过他,六班的那个怪人,叫程……程什么来着?


    “别看了,”陈若雪以为她要管闲事,“不要惹到这种人,万一遭报复。”


    希源高中名声大,总有开后门特殊手段进来的学生,成绩差,爱混,家里有钱,被开除了还可以轻松转去别的学校。


    正儿八经录取的学生大部分认真学习,忙着功课,谁没事天天欺压同学。


    林向月道:“还是通知下老师吧。”


    只不过举手之劳的事。


    反正离篮球场也近,体育老师在那看球,陈若雪见她不是亲自教训人,心下安定,“那一块去。”


    通知到体育老师,剩下的她们不用再管。


    这点小事林向月转头便忘了,但她和这个男生貌似有缘,没两天又遇见。


    体育课她打羽毛球不小心摔跤,海城的秋天不冷,运动出汗,随手脱掉外套穿了件短袖,手肘摔得破皮严重,下课便去医务室涂药。


    一眼没看到医生,病床间白色帘子相隔,她进房走到帘子后面,一袭白大褂的女医生在给病床上的人换吊瓶。


    看见她,直起身来道:“你哪里不舒服?”


    林向月的外套系在腰间,指自己胳膊的伤口。


    女医生走到柜子旁边开柜门,准备药水和医用棉签。


    期间林向月往病床上的人扫了一眼,心说竟然又见到他。少年身上盖一条薄被,全身轻得像没有重量,床垫不见下凹。


    室内的窗户大开,风吹动帘子,拂动他额前的刘海,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双目闭紧,卷翘的睫毛浓密得令女生嫉妒,皮肤白皙细腻,脸部轮廓柔和,十六岁的年纪尚未长开,介于女性的阴柔和男人的阳刚之间,能用漂亮或艳丽的词语来形容。


    长得这么好看,干嘛留长头发挡得人阴郁沉闷。


    “过来。”女医生喊着,棉签钻进药瓶,等她走面前,动作放轻地给她上药,“咋搞的摔这么大口子。”


    “打羽毛球摔的,会留疤吗?”上药过程痛得她皱眉,医生公式化地说,“不是疤痕体质就没关系。”


    “嗯嗯,谢谢。”她往伤口上呼气两下,从口袋里掏出钱付款。


    帘子后面传出动静,少年似乎被她们两人交谈声吵醒,女医生走过去看情况,例行询问:“身体感觉怎么样?”


    极有磁性的低音,“头晕。”


    女医生看不过眼地训话:“不好好吃饭,活该头晕,你自己饿晕被你们班主任背来的记得吗。”


    一片沉默。


    女医生看林向月要走,喊住人,“哎,同学,现在正好饭点,你去帮他打份饭。”


    “啊?”


    “他再不吃点东西等着饿死吧!”


    “……”


    十五分钟后林向月从食堂打包的一份饭菜,女医生脱下大褂,“你帮我看着会,我去吃饭。”


    留她伺候左手不方便的少年。


    “……”


    她在病床上支张小桌子,打开一次性饭盒,一半米饭,一半绿油油的三种蔬菜。


    食堂里陈若雪看她打包的时候还吐槽,“你这喂兔子呢。”


    “病人吃清淡点好。”


    “服气,去上个药你都能捡到麻烦。”


    她尴尬笑两声,利索提着饭盒跑回医务室,不然陈若雪有得叨叨。


    少年坐起身,盯着饭菜迟迟不动筷。


    林向月话不多,见此没说什么,坐在医生的椅子上玩手机。


    室内安静得可以听见远处的喧哗吵闹。


    女医生回来,惊讶:“怎么饭一点没动。”


    林向月收好手机抬眼,可不是,十分钟前什么样现在饭菜照旧什么样。


    当真是个怪人。


    “你不吃饭不行的,”女医生嘟囔,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学生。


    林向月起身说:“那我先回教室了。”


    “去吧去吧,”女医生忙着劝少年吃饭。


    她回教室午休铃声刚响,一觉睡醒,看见外面经过的身影,清瘦的身形,宽松的校服,弓腰垂首,精神比在医务室里见到的更糟糕。


    也不知他最后到底吃饭了没有。


    “这人好可怕,”同桌薛雨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人,“像个怨灵。”


    走廊上不少吹风醒神的同学对少年行“注目礼”。


    “你听说他没?”林向月好奇地问。


    薛雨点点头,“六班的,我初中朋友和他一个班,提过他。”


    “他咋样?”


    “很怪,人很阴郁,一个人单独坐后面,特别不合群,他们班的人都很怕他。”


    课铃声响,话题到此为止了。


    林向月脑海中浮现风开少年刘海的惊鸿一面,若他露出真容,估计所谓的孤僻和阴郁,于看脸的女生们眼里经过一层滤镜,瞬间摇身变成忧郁的玫瑰少年,到时不知献多少殷勤。


    ……


    “傻冒”、“神经病”、“跟鬼似的”……


    这些低声嫌弃的恶语跟随程衡一路飘进六班。


    和教室外陌生同学的奚落不同,六班里的男女同学见到他那刻,集体收声。


    像一股低气压刮过,人人生出如履薄冰的自危。


    黑板上的数学公式没人擦净,今天该程衡值日,他朝黑板方向看了眼,立刻前排的一个男生谄媚地上讲台拿擦子清洁。


    他没什么气力地慢悠悠踱步到座位,坐下吹去桌面肉眼难见的灰尘,双手胳膊交叠做枕头趴着睡觉。


    如一滴水打破死寂的湖面,六班的教室里才陆续有人小声说话。


    ……


    半个月的买卖关系,王朝光终于对林向月降低戒备,发消息问她有没有新的QQ号。


    林向月:【要新QQ做什么?】


    王朝光:【拉你进群。】


    她申请一个新的QQ账号,王朝光拉她进入群名叫做“午夜狂欢”的聊天群。


    群里所有人全用小号,聊天采用匿名方式,查不出身份,他们是王朝光的买主,这个群存在的目的是为统计大家要的香烟牌子和数量。


    群成员达到五十几人,多得她惊讶。


    兔子:【今晚交易吗?】


    王朝光:【晚自习下课后。】


    长颈鹿:【地点?】


    王朝光:【多媒体教室楼下。】


    老鼠:【我要五盒。】


    斑马:【两盒。】


    蝴蝶:【一盒。】


    ……


    林向月退出聊天界面,如果直接问王朝光有没有十班的买主,肯定打草惊蛇,她今晚必须去一趟现场。


    晚自习下课,和陈若雪说让她先回宿舍,她戴上绿色的防尘口罩,散开马尾披散头发。


    到现场大家都是戴了口罩,一眼看不出谁是谁。


    多媒体楼平时很少用,地儿偏僻,路灯照得昏黄。这次共来了十多个买主,她注视他们每张脸,极力搜索有没有除王朝光外熟悉的人。


    好在彼此互相在打量,没人觉得她的视线唐突。


    王朝光提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拉高衣领挡住下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大家自觉地掏钱,拿到烟赶紧揣进兜里,迅速避嫌地离场。


    林向月最后一个交易,她接过一盒烟放进上衣口袋,因为她没出声,王朝光没认出她。


    她捂住兜里的烟慢吞吞往宿舍方向走,回头瞥见王朝光急匆匆走往树林方向,她几乎下意识地跟踪过去。


    夜晚的树林阴暗静谧,她避开地上树枝小心翼翼地尾随。


    很快听到人声,好几个黑影站在那,一个个子魁梧的男生说:“人来了。”


    王朝光现身,对方重拳击向他的小腹,他疼得直不起腰,干呕。


    七八个男生围住王朝光,魁梧的男生又踹他膝盖一脚,王朝光踉跄几步扶着树站稳,男生接着给他肚子两拳。


    他们打王朝光做什么?他们是谁?


    隔着两米远躲在树后面的林向月,看不清这些人的长相。


    “还打吗?”魁梧的男生敬畏问向前方。


    原来前面还一个人站在树影里,似和黑暗融为一体,那人似乎做了个手势,男生揪起王朝光的衣领,全力扇了一掌,清脆响耳。


    王朝光带哭腔地求饶:“求求你别打了,我下次再也不敢。”


    打人的男生冷道:“说好他妈上交两成,你和老子玩心眼,老子玩不死你。”


    说完又一掌扇过去。


    嗡嗡——嗡——见鬼——


    林向月的手机收到短信震动。


    她只能祈祷这点声音他们没注意。


    先走。她往后倒退,啪——这次是踩碎树枝。


    有人朝她这边走来的瞬间,她拔腿狂奔。


    但那人比她更快,几秒间冲到她身后,粗暴地拽住她的头发,捂住嘴,几步拽到几人中间,毫无怜惜地推搡,力气大到她直接狼狈地摔地。


    “差点漏掉一只小虾。”黑影中的人动了,居高临下的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摘掉她脸上的口罩。


    拔开她额前的凌乱长发,单手掐住她的后脖颈,“是你。”


    这只手冰冷刺骨,林向月不由地瑟缩,同样看清对方。


    ☆、【黑玫瑰与夜莺】·4


    背光,少年浑身的戾气如茶壶中沸腾的水, 随时有顶起壶盖溢出的可能。


    和林向月接触的萧芫、王朝光之流的小混混不同, 他似见血过的刀刃,使人本能地恐惧。


    “你来这做什么?”掌心接触的纤细脖颈光滑温暖, 他缓和语气漫不经心的问。


    刚抓住林向月拽她头发的男生说:“她是学生会的人。”


    学生会经常值日查纪律。


    “我是跟着王朝光来的,”林向月找借口道, “我和他一起,不是来巡逻。”


    “说说看, ”程衡转头看向王朝光。


    王朝光咽口水:“她是今晚买烟的顾客。”


    “你买烟?”程衡勾起嘴唇冷笑。


    其他没一个人认为她单纯要买烟。


    “买完烟还跟到这, 不排除你搞调查。”程衡冲高个魁梧的男生招手, “拿根出来,”接过烟又对她道, “来,你抽, 我亲自帮你点火。”


    他看似清瘦, 却可以衬托得林向月娇小, 衣服底下硬朗的肌肉线条蓄满爆发力。


    林向月上下两片嘴唇抖动, 强行叼进嘴里的烟颤颤巍巍。


    “你要真会抽,我信你放你走, 要是不会,录你抽烟的视频留个把柄,”程衡举起打火机,靠近烟尾。


    火光映照她失血的脸色,平涂一片橙黄。


    她扑腾着躲, 程衡按住打火机的手松开,火光灭了。


    未点燃的香烟掉进林向月上衣的褶皱里,她双目因怒意而生动,倔强直视程衡,可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


    面对娇滴滴的小女生一般的男生说不定于心不忍,但在场显然没有一般人。


    魁梧男拿手机录影,“衡哥,还点烟吗?”


    程衡捡起香烟继续塞给她,她头往后仰,嘴唇不经意滑过程衡的食指。


    娇软,温热,他发愣瞬间,香烟再次掉落。


    靠得太近,似乎闻到她身上清淡的沐浴露牛奶香。


    她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蒙了层水雾,湿漉漉的有几分可怜。


    仔细地观察,这女生长得不赖,正气凛然的气势,给人好似凛冬冰山的风景,纯白无暇。


    漂亮的人和物,多是容易招人怜惜的。


    他蓦然油生摧毁欲,想这干净的气质被邪性污染。


    暂时放过你好了,“你走吧,还有,我讨厌吃青菜。”他拍拍手上莫须有的灰尘站起来。


    林向月有点懵。


    不过立刻她手撑地面借力爬起,往大道方向狂奔。


    呼哧——呼哧——


    她一口气跑到校道的灌木丛附近,碰上巡逻的两个保安,和保安说:“树林里有人打架。”两人往她手指地方奔去。


    她双腿提起力跑回宿舍才真正放松。本想着姓程的恩将仇报,搞半天人家记仇她打的饭菜全素。


    快饿死了还挑食。


    说不定就是因为挑食饿得进医务室。


    “你咋搞的一身灰。”陈若雪惊讶。


    林向月脱掉弄脏的外套和长裤,丢进装换洗衣服的盆子,心情不佳,“被狗追得摔了一跤。”


    “受伤没?”她关心地问。


    “没事。”林向月拿着干净的衣服去澡堂洗漱。


    她基本确定六班的程衡是王朝光的货源,王朝光卖出再上交两成分红。


    当时走廊上王朝光见到程衡还装陌生人介绍,林向月简直佩服他的演技。


    洗完澡,她打开手机QQ,午夜狂欢群将她移除,王朝光也删掉了她。


    意料中的结果。


    只没想到六班孤僻阴郁的怪人,私底下居然是一群不良少年的老大,形象颠覆得匪夷所思。


    这事怎么解决?


    一:告诉给老刘,到时候她将遭到报复,像王朝光所说,让她活得生不如死。


    二:隐瞒一切,学生抽烟现象越加猖狂,卖烟聚众,影响校园安全。


    她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中午利用学生会值日检查教室清洁的便利,她挨个班认人,找出昨晚程衡身边所有人信息,四个高一新生,三个高二学长。


    调查得知这些人全部是走后门进入的希源高中,家里不缺钱,其中有两个富二代。


    至于程衡,正常考进的高中,几次月考成绩中游偏上水平,不起眼,家庭情况据说普普通通。


    这令林向月奇怪,当大佬要么会打架要么有钱,他难道靠的人格魅力?


    后天放假,她暂时把学校这些事抛掷脑后一天。


    休息日和陈若雪一起屯颜料和美术书。


    文具和书店人满为患,林向月买什么来之前心中已有规划,但陈若雪喜欢边买边想,去结账排队前,看见几位插画太太的新作,眼冒星星,“向月,你先去排队,我还有东西要买。”


    说完放开林向月的胳膊跑插画作品的专柜那。


    收银台的人也多,林向月结账完干脆站店门口等,翻着一本新买的素描大师作品欣赏。


    看了两页抬头活动脖子,冷不丁瞧见对面奶茶店玻璃后方的程衡。


    她合上书放塑料袋,快步走进奶茶店,和程衡同张桌子,面对面。


    穿黑色卫衣胸前只印有一双猫眼的少年,面无表情。


    桌上空空,她翻开菜单,有果汁有甜点,“我和你谈个交易。”


    “交易?”阳光透过玻璃,渡光程衡半张脸。


    “你告诉我十班有没有人买卖香烟,那天晚上我当什么都没看见。”


    “我凭什么答应?”


    程衡先前点的鲜柠檬汁上桌,他无聊地拨动吸管。


    林向月身体朝前伏低,双手手指交叠垫起下巴,目不转睛,“不答应我举报你卖烟。”


    不知为什么,程衡对她的接近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他借后靠着椅背离她远点,“你以为我怕?”


    奶茶店有其他顾客,林向月压下心中的一丝恐惧,控制住自己对他的反感,用对付班上男生的手段,坐到他的旁边,故意椅子往里挪,撩动头发,侧脸和脖颈连成优美的曲线,“我不喜欢多管闲事,我只调查我们班。”


    程衡初中遇到不少难缠的女生,对女生的各种殷勤免疫。


    怕最怕身旁这种依葫芦画瓢,故作老道的青涩。


    有点意思。


    “你少个麻烦我也可以解决一桩任务,答应吗?”语气有点着急。


    事实上她很少和男生靠得这么近,会不自在。


    程衡有意地摸向她桌上静放的手,细腻爽滑,柔软无骨,他摸上的那刻林向月整个身躯僵住,面部肌肉紧绷地似要抽搐,强忍抽回手的冲动。


    程衡挑唇,顺着手腕摸向细瘦的胳膊。


    啪——林向月甩开,“请你自重。”


    “嗤,”他面带嘲讽,咬住吸管喝果汁,“十班,我想想。”


    林向月松了口气,静等他的下文。


    “卖烟的没有,买烟的有两个。”


    挺好,不严重,“知不知道叫什么?”


    她看他拿出手机,给什么人发消息,过了半分钟,回,“何子傲,陆闪。”


    “谢谢。”她貌似真诚地道。


    至于不举报的承诺,抱歉,算她食言一回。


    祸端必须铲除。


    她得到想要的答案,微笑地示意告别,走前去收银台一并结账,这杯果汁就当她小小的赔罪歉意。


    她感受到背后程衡的视线灼灼如火,有些不悦地蹙眉。


    “小骗子。”程衡放下玻璃杯,无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防盗,可暂别购买。


    ☆、【黑玫瑰与夜莺】·5


    文具店门口,人流丝毫不见减少。


    林向月左顾右盼以为陈若雪等着她, 搞半天这丫头还没挑完, 省去向她解释自己刚在哪的借口。


    周一返校,她和刘怀安关于消烟一事长谈。


    处理结果下午广播公布, 包括程衡、王朝光在内的一共九人停课三周记大过处理,只公布班级和姓氏未报全名, 十班的同学因班主任出面求情,情节较轻, 罚写检讨书。


    进货销烟, 发展下线分成, 校园版的警察和匪徒,这事校内闹出大动静, 甚至希源分校初中部都有耳闻


    可惜解决一个头目,校园抽烟现象非但没安稳, 竟变本加厉。


    被抓抽烟的学生更多, 交易的地点更隐秘, 购买者身份查得更严格, 外人压根碰不着圈子。


    林向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难不成其他头目受到激愤?


    她某天小卖部遇到萧芫, 对方身边依然跟着几位小妹,两米以内没人敢靠近。


    “王朝光是你举报的吧?”萧芫拿起一个口香糖,贴她耳边说,“你搞走他,情况更糟, 看你天天忙在老师屁股后头查纪律,我都懒得捶你。”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她掐一把林向月腰。


    林向月乖巧点头。


    “少卖乖,吃人不吐骨头的白莲花,”萧芫翻个白眼,还是老实告诉她原因,“王朝光帮别人办事,那人我不认识,应该停学的几人里头有,这人管着全校的货源,鬼知道他咋搞进学校的,他对小弟们卖烟这块管的严,卖多少有数量要求。”


    自己把程衡搞停学,斩不掉祸根反而激化矛盾。林向月头疼,对萧芫道谢,萧芫扭着腰肢走出小卖部,“别光谢,宿舍搞检查时候来点实际行动。”


    林向月胡乱说好,心里头乱如麻,索性自欺欺人,老刘只说让她盯着本班,可没说让她凭一己之力,解决全校买卖烟的难题。


    不去做老师没有交代的任务,也是好学生。


    想什么来什么,刘怀安午间休息叫她来办公室谈话,表扬一番她的能力,接着她的麻烦来了,“是这样的向月,你和上次停学里的人有没有关系好点的?”


    她摇头,别说好点,别人恨不得打死她了都。


    刘怀安似没看见她的反应,“主任找他们谈过话,他们没有一个肯供出其他卖烟的同学,主任说让你去试试,学生比较了解学生,你肯定有办法。”


    林向月:“……”


    头疼加重。


    她翻着笔记本,上面是停学九个人的电话联系方式。


    刘怀安给她一个充满希冀和鼓励的眼神。


    她硬着头皮给他们一个一个打电话,当然八个听说她是谁后直接挂断,直到最后一个程衡。


    之所以把程衡放末尾,因为她骗了对方,觉得最没攻略他的可能。


    然而程衡听到是她后,不仅没挂电话,还问,“找我什么事?”


    林向月:“……”


    刘怀安嘴型:快说啊!快说话!


    “那个……你在家还好吗?”太尬了,尬得她头发丝发抖,“我向你打听一点事,你认不认识其他在卖烟的同学?你配合的话,学校可以消掉你的记过分数。”


    刘怀安继续无声说:温柔点!温柔!


    “同学把握住机会哦~”她努力地温柔,却僵硬地像反讽。


    “……”


    刘怀安扶额。


    “没兴趣。”


    电话里的声音经过电流比本人还多了点低沉慵懒。


    林向月:“你们为什么要卖烟?”


    九人里没一个缺钱的,那天奶茶店程衡的穿着,全身上下的高级名牌。


    “学校太无趣。”


    她感觉自己像个义正言辞的警察审问不知悔改的犯人。


    “学校大把有趣的事,你可以打篮球,踢足球,报画画报音乐,或者树立一个考进全校前十名的目标。”


    刘怀安对林向月的这段话竖大拇指。


    “然后?”


    “什么然后?”


    “我玩篮球足球,学了画画音乐之后?”


    “你可以从中得到快乐啊。”


    真是白痴的大笑话,所以少年轻笑,声音悦耳的很,“可我卖烟也很快乐,干嘛舍近求远。”


    “……”


    林向月觉得自己被耍了,涨红了脸,一时无话反驳。


    对方可不会等着她的沉默,在她哑口无言时电话嘟嘟挂断。


    她和刘怀安两人大眼对小眼,一个一脸无奈,一个满脸挫败。


    “时代变了,搞不懂现在的学生咯,”刘陈怀颓败地收好笔记本,短短几瞬又变得精神焕发,“向月啊,他愿意跟你聊天说明他内心还是渴望走上正轨,你抽空多和他联系,劝他知错早改。”


    林向月苦闷地说是。


    她有一本钢笔练字帖,里面内容全是积极向上的名人警句,她自己编不出话,发的短信径直照抄——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颜真卿】


    【学习是劳动,是充满思想的劳动。——乌申斯基】


    【路漫漫其修道远,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


    【唯书籍不朽。——乔特】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


    每日数十条短信轰炸。


    三天后,高冷的程衡仅回复一个字:


    “滚!”


    她再发下一条,显示已拉黑。


    “我劝过,没效果。”她在教导主任面前诚诚恳恳地表示惋惜,“是我没能让同学一心向学,唉,他其实可以很优秀。”


    不苟言笑的主任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下节体育课,陪我一起去他家家访,我们一起再劝劝。”


    等等,凭什么非得是我啊啊啊啊!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黑玫瑰与夜莺】·6


    幸而体育老师生病,体育课临时改成英语课。教导主任考虑她学业为重, 放弃要她陪同的打算。


    家访的结果似乎不大理想, 校园消烟情况没有缓解。两周后停课的九人返校,林向月警惕一阵日子, 并未遭到报复。


    当初王朝光不可能单纯放狠话,至于他们为什么放过她, 她猜不出原因,日子和接到任务前没什么不同。


    过了一个月学校举办秋季运动会, 运动项目她报的跳远和女子一千米赛跑, 前者她擅长, 后者班上其他女生不愿意参加所以她充数。


    跳远比赛的时候,她起跳不稳, 不小心拉伤左大腿的肌肉,不严重只隐隐作疼, 这点小伤却变成影响一千米赛跑的关键, 转弯道时左腿没能及时收力, 身体失衡倾斜, 呈跪地姿势右滑,戴了护膝左腿也顿时骨折。


    体育课代表杜晖陪她进医院, 医生说没大碍,打完石膏,她拄着拐杖出院,说,“等我们回去学校食堂肯定没饭, 在外面吃吧,我请你。”


    附近有几家小餐馆,布置的桌椅干净,不见厚重的油污,他们挑其中一家走进去,靠透明的玻璃墙坐,两人各自点一份木桶饭。


    外面华灯初上,红绿灯路口一波结伴的学生醒目,和希源不分男女统一的宽大蓝白校服不同,对面八个人中,三名女生上衣白衬衫配红黑格子短裙,半截黑袜裹住笔直的长腿,另外五名男生同穿衬衫下衣是直筒的黑色长裤。


    这几人身材修长,走到街上像拍青春偶像剧。


    他们拥簇的那个男生就更引林向月注意了,因为他正穿着系源高中的宽大校服。


    这种看不出曲线的老土校服被他硬生生穿出少年的清新感,成万叶丛中一点红。


    杜晖也瞧见了,“海森高中的,校服我认识。”


    他是体育生,上个月海城高中生联校篮球比赛,他有代表学校参加。


    “没听说过。”


    “中外联办的私校,和我们学校性质不一样,他们不用参加高考,高中毕业直接国外留学。”


    典型的贵族学校。


    杜晖又说:“你知道那个穿我们校服的男生吗?”


    林向月嗯了声,“高一六班的程衡。”


    虽说碍眼的刘海已剪掉,但她还是一眼认出。


    杜晖笑了下:“不应该啊,长这么帅咋一点不出名。”


    林向月:“他在学校不是这个样子。”


    杜晖没再问,反正和他没关系。


    路口那波人很快尽头拐弯处消失。


    两人吃完饭结账,杜晖执意自己付,说不好意思让女生请客。


    她腿受伤,打车回的学校,经过拐角,望了窗外一眼,一家音乐厅的招牌小彩灯闪得最亮。


    这种音乐厅不是真来欣赏音乐的地方,主要提供玩乐的会所,比普通KTV高一个档次。


    不是林向月谨遵校规的好学生能踏足的地方。


    ……


    左腿打上石膏的第二天,她树林里碰到了程衡。


    去画室抄近路必经过树林,同样这里地偏。


    程衡戴着深色口罩,校服拉链拉到最上头,领口挡住半边脸,身边站着三个男生。


    那晚拽拉她头发的,拿起手机要录像的人都在。


    狭路相逢,她拄着拐杖,跑根本跑不掉,喊人也不现实。


    连续走这里一个月没事,陈若雪去排练元旦晚会要准备的舞蹈节目,哪晓得今天她一个人便撞见仇家。


    身材长得魁梧男生盯着她的腿,“哟,你这报应来得挺快。”


    另外两个男生围上前,她手伸进兜里摸手机,看有没有机会搬救兵。


    他们眼里明显的不怀好意。


    林向月一瘸一拐的后退,心跳加速,紧紧握住冰凉的拐杖。


    “让她走。”程衡轻飘飘的一句话救了她。


    围住她的两人脸上明晃晃的不乐意,但迫于的程衡的威严退步。


    林向月拄着拐杖哒哒地快走,想着最近这段日子没被报复,会不会有程衡的出面,要真这样对方的品行倒没坏到极致。


    稍稍对他改观那么一点,结果半月后放假白天在家,收到学生会的群消息,昨晚学校一群学生坤山地点玩火拼。


    惊动警察,在场的学生一半被抓。


    林向月:【火拼的理由?】


    搞什么,玩现实古惑仔吗。


    学生会成员甲:【拉帮结派,闹不和呗。】


    成员乙:【好像是销烟引起。】


    学生销烟已成老师们头疼的难题。


    林向月佩服程衡,他到底要折腾到何等地步,希望局子能让他清醒清醒。


    群里公布同学被抓的名单里却没他的名字。


    林向月:【没漏掉?】


    成员甲:【全在里头了。】


    成员丙:【好歹我们教育质量一流的高中,怎么出现这种魔幻非现实的事件。】


    这事不归自己管,林向月仅当个旁观的路人。


    这场据说为“惊心动魄”“头破血流”的群架结束后,学校一夜之间销烟现象消失,没有了购烟的来源,清洁工清扫垃圾瞧见烟头的频率直线下降。


    林向月想起当日和程衡的电话对话,他觉得学校无聊于是做销烟的货源。


    那他现在是找到其他有意思的玩法?


    她返校的这天去萧芫的宿舍,问一嘴火拼的情况。


    萧芫调侃完她的腿,说:“不知道哪个大佬出手,带的人真他妈狠,什么群架,纯粹单方面的殴打。”


    不乏对大佬敬佩的态度。


    林向月:“那卖烟怎么回事?”


    程衡要玩,弄得学校人仰马翻,他不玩,老师们操心数月的问题就这么一下子解决了?


    萧芫啧啧两声,“听说大佬不想再搞货源,嫌没意思要收手,其他人尝到有钱的甜头不肯放,找人威胁他,这不就被揍了吗。”


    “你和这大佬熟不熟?”


    萧芫像看白痴的眼神,“我连他是哪个都不晓得,要熟我这两天还搞口香糖戒烟?!”


    询问完毕林向月丢给她一包早有准备的绿箭。


    萧芫:“……”


    可能这两天都是围绕这些破事,林向月夜里梦境虚构出那晚的火拼——


    混乱的人群,程衡白衬衫沾血,停放后面一排的机车白灯直射,对方背着光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渍,肤色苍白,到耳下半长的头发幽黑,直勾勾朝她看着,哪怕三伏天里也能察觉身上一阵发凉。


    但是偏偏这样的诡异成就一种魔性的吸引力,不知不觉沉迷他一双淡淡忧伤的眼睛中和他对视,深深记住他苍白阴郁的脸。


    清醒后这段画面隔了层层白雾,由大脑处理丢在记忆的最深处,风过无痕。


    ……


    学校恢复平静,又过一月,离元旦晚会还剩十天。


    高一的新生们最积极,毕竟高中即将渡过的第一个元旦,又没有高三学长学姐们繁重的课业。


    寝室里除林向月外七个室友全报名参加节目,她腿受伤,不合适上台。


    待画室里正画画,一个陌生女同学站门外喊人:“林向月,哪个是林向月?”


    她举手,“什么事?”


    “李老师叫你来音乐教室一趟。”


    她拿起拐杖站起来,女同学注意到她的腿,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去音乐教室路过六班,旁晚天边的红霞似火,走廊上男男女女靠着栏杆吹风透气。


    林向月一出现,有轻佻的男生吹了声口哨。


    男同学一号说:“十班的整天喊肥水不流外人田,到底搞定他们班长没有。”


    林向月走路速度慢,别人有意说给她听。


    二号接腔:“要不要来个班级联姻,本人愿意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满场哄笑。


    换做其他女生多少有羞恼的反应,有的甚至娇声呵斥,而林向月一脸冷淡。


    她熟练地操控拐杖,旁若无闻地朝前。


    “高岭之花啊。”三号男生下定语。


    教室里最后一排的程衡收回视线,提高衣领,垂头闭眼假寐。


    ……


    播放器里钢琴音停,教音乐的李老师冲门口招手,“向月,进来。”


    音乐室内站着三排同学,两排女生,最后一排男生。


    和林向月并行的女同学站前排归队。


    “我们还差一个第二女高音。”李老师放下手机的乐谱,“瑶瑶老师跟我说,你在初中部参加合唱团,女高音唱得不错。”


    瑶瑶老师负责教初中部的声乐。


    林向月指左腿,“我这形象上不了台。”


    李老师将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亲切的笑容,“大家上台统一着装,女生穿蓬松一点的长裙子,可以盖住腿,你站第三排,互相手扶手,没关系的。”


    叹口气继续道,“原本定好的同学出了点意外,还剩下十天,没时间费心找合适的人,可我们的节目专做开场,很重要。”


    话说这份上林向月不答应都难。


    每天午休和晚饭抽空排练,不耽误学习便是。


    一直没见到负责钢琴伴奏的人,林向月问木琳,那天是她给李老师跑腿。


    木琳说:“有伴奏,是高三的一个学长负责,他们作业试卷蛮多的,很少来。”


    元旦晚会的前一天下午,学长现身排练磨合。


    第一眼看上去人特别高,鹤立鸡群感,天然卷的短发,额头碎发分开两边,五官刀刻斧凿,举止贵气,又有点不羁的野性。


    他话不多,对合唱曲《乘着歌声的翅膀》乐谱了然,修长的手指钢琴键上翩飞,自信迷人。


    合唱团里的小学妹们纷纷倾心,林向月对他印象同样不错。


    “他叫什么?”林向月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女生。


    女生说:“郑行舟,听说家在外地,感觉和海城人好大的差异。”


    海城的女人普遍秀气文雅,男人性格豪爽活泼。


    郑行舟过于内敛,不像本地人。


    那高考岂不是要回原籍考试?为什么不在老家上学,是跟着父母在海城吗,林向月不解。


    她感到郑行舟频频看了她几眼,以为自己开小差被抓,赶紧站直身体跟着开嗓。


    元旦晚会当晚,林向月化了浓装,编发头戴花环,白脸红唇,换别人是粉墙的白,嗜血的红,她却是精灵空灵般的冷白,玫瑰色的艳红,身上粉色的纱裙保守款驾御出空谷幽兰的味道。


    陈若雪穿的古典露腰水袖长裙,衣服缀满闪亮亮的珠子,合唱团后面接着是她的节目,怕弄乱衣服没敢穿外套,后台抱着胳膊冷得发抖。


    挤着林向月取暖,“咋你穿得这么随便,我站你旁边还跟个丫鬟似的。”


    林向月弯起唇笑,摊手:“天生丽质难自弃。”


    “行啊,脸皮厚度见长。”


    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后台到处露胳膊大腿的女生,林向月一身艳俗的乖乖牌粉白长裙都能比别人更吸引眼球。


    陈若雪戳林向月胳膊,“小心今晚有色狼堵你。”


    林向月不怕,拍拍手里的拐杖,“要真来我敲死他。”


    快该合唱团上场,木琳叫她集合。


    上台,她站第三排被挡得只看到上半身,无人注意她受伤的腿,加上她颜值太高,站集体外表平均值以上的合唱团中,扔犹如夜空里的一颗夜明珠般光彩夺目,观众集中看她的脸。


    一曲毕,掌声响。她走得慢,成员们表演完有点紧张,一时没人顾上她。


    她落在最后面,下台阶犹疑。


    这时一条胳膊伸在她面前,穿白色西装的郑行舟温柔地道:“我帮你。”


    “谢谢。”林向月扶着他的手臂。


    最后一道台阶没跟上郑行舟的节奏,她身体失衡,被对方稳稳搂住。


    裙纱轻薄,那只握她腰间的手温度有些烫。


    “不好意思,”她惶然地急着和他拉开距离,没注意到郑行舟眼里的狡黠。


    “慢慢走,没事的。”他耐心地带她回到后台,颔首微笑,“前面是女生化妆室,我只能送你到这。”


    “谢谢学长。”


    “叫我行舟就好。”


    不多纠缠,带笑掀开帘子走出。


    林向月对他的进一步标签:热心的好人。


    ……


    “向月,”木琳进来冲她挤眉弄眼,“外面有人找你。”


    这个时候找人除了给情书告白还能是什么,合唱团里平安夜收到苹果的数量,林向月可是排第一。


    “不去,”她不喜欢处理这些。


    “哎呀,去嘛去嘛,”木琳到化妆室拿出她的拐杖,扶她从椅子上站起,“那是个帅哥,特别帅。”点头,一脸千万别错过的表情。


    “你收了他什么好处这么卖力帮忙,”她好笑,还是掀开了门帘。


    木琳捂住外套的口袋没说。


    后台外面不断有人经过,林向月站门口张望,前面暗色里有人对她比手势。


    ☆、【黑玫瑰与夜莺】·7


    路两侧茵绿的灌木丛,地灯光芒朝上, 她靠近对方, “程衡,怎么是你?”


    穿一身休闲衣的程衡站在朦胧的光色里, 画面质感如梦,递给她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丝绒礼盒。


    狐疑地接过, 打开,林向月蹙眉:“送我的?”


    盒子里躺着一根红绳编制的脚链, 串有大小浑圆的玉珠, 珠子沁透, 似水色。


    他送这个东西什么意思?她退回:“我不要。”


    至始至终程衡脸色没丝毫变化,神情莫测, 转身便走。


    好像送了就送了,要不要和他无关。


    他腿长步子大, 林向月瘸着腿追上去不大可能, 喊道:“程衡, 你站住!”


    而对方走进前面教学楼, 消失阴影中。


    莫名其妙,林向月拿着礼物跟烫手山芋一样。


    回宿舍室友们忙着洗脸卸妆, 互相聊今晚关于晚会的话题,哪个最帅,哪个班出的节目最精彩……


    “向月,你发什么呆?”陈若雪推她肩膀。


    两人并排坐下铺,陈若雪看见了她大衣口袋里的东西, 掏出,“哟哟哟,谁送的?”


    其他几个室友凑上前:


    “又一朵桃花?”


    “快打开看看!”


    林向月没抢赢,陈若雪手快地打开盒子。


    款式大简,唯一不普通的就是这些玉珠,乍看幽绿,光照下剔透。


    “该不会是真的吧。”陈若雪紧张地不敢碰。


    她妈妈有个玉镯,平时摸都不让她摸,说她手笨,唯恐她碰坏。


    那个镯子看着还没这些珠子成分好。


    围观的室友羡慕,林向月对陈若雪捶拳,拿回合上礼盒,往上铺床上一抛。


    陈若雪痛惜,“你不喜欢送我啊!”


    太粗鲁了!


    要不是打着还回去的主意,林向月真会给了她,“别闹,不是我的。”


    陈若雪嘟嘟嘴,不过立马被室友说的其他八卦吸引。


    ……


    次日林向月去六班,询问六班一组前排的女生。


    听她说要找程衡,对方一脸惊奇。


    弄得她困惑,“有什么问题?”


    对方猛然摇头,“他请了病假,没来上课。”


    等她走远,女生和同桌嘀咕,“居然打听那个恶霸。”


    同桌拉她袖子,“住嘴吧,班上连他名字都不能提。”


    他平时坐后面口罩遮住脸,睡觉逃课,班主任放之任之,谁惹他不快,下场没一个好的。


    这些事传不进其他班,没人知道六班有这么个大佬。


    元旦学校放两天假,假期过后紧接期末考试,这次考试将影响下个学期的文理分班。


    林向月投入备考中,礼物一事短时间内没空处理。


    等考试结束,寒假接踵而来,寝室里的八人关系十分要好,离别前商量放假结伴去哪玩。


    讨论的地点太多,一致决定回家继续在聊天群里商议。


    一个星期后,大家约去公园游湖。


    当天阳光明媚,林向月戴一顶米色的羊羔毛绒渔夫帽和同色的长围巾,一件加厚版的浅灰色针织外套,配深色短裙,露匀称的长腿,穿一双浅色的短靴。


    陈若雪见到她这个打扮的第一眼,点评:“上上品初恋脸。”


    下一句:“可惜初恋是个瘸子。”


    “……”


    公园的小黄鸭船只能坐四人,大家分成两批,一边踩脚踏一边闲聊。


    玩得差不多,接着去草坪上打羽毛球,林向月脚不方便,坐亭子里休息。


    太阳晒得她昏昏欲睡,突然头顶上方投下一片阴影。


    看清是谁她浑身激灵地精神,左右张望,其他室友早玩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你是来玩的?”她率先挑个话头。


    程衡穿着浅色的呢子大衣,围巾半掩住脸,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有话对我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不然被室友们撞见,她解释起来很麻烦。


    程衡点头,“去划船。”


    林向月犹豫,湖面上和他独处危险性太高。


    担心室友们随时会回来,她只得同意。


    只剩下叮当猫外型的双人船,林向月付完钱,程衡在船上等着她,船体不稳,对方伸手示意帮忙。


    她迟缓地搭上去,稳当地坐入程衡的对面。


    想抽回手,几次用力没挣脱。


    她快恼怒时,对方蓦然又松开。


    搞得她一股闷气上不上,下不下。


    风吹湖面水波荡漾,耳畔尽是船桨的划水声,远方天边蓝天白云悠悠。


    她整理帽子,“你要和我说什么?”


    船离岸边越来越远,程衡停住踩踏,云层遮住太阳,短暂地天阴,他看向林向月的双腿。


    她的皮肤总是白得似有层水膜,光泽润滑,吹红的膝盖透着可爱的粉,以程衡的角度视线再往上可以看见打底裤的边缘。


    林向月压住裙边,彻底恼了,顿时后悔答应划船。


    程衡清浅的笑了下,“我送你的礼物有认真戴吗?”


    放在学校的宿舍压根没带回家,她的表情无声透露一切,程衡俯身捏住她右小腿。


    “你干什么!”


    挣扎中还没有拆石膏的左腿撞上船沿,疼得她眼眶一红。


    而右脚的鞋子已被程衡取掉,他将她的脚放腿上,褪下一截袜子。


    手掌下的肌肤滑腻,差点爱不释手。


    林向月气得骂道:“你有病啊,你放开我!”


    紧接着骂声变调,对方无耻地对她脚底板饶痒痒。


    心里羞愤又控制不住笑,她眼里泛泪,一直喊停。


    直到她真的有了哭腔,程衡才帮她穿好袜子。


    手指轻柔帮她抹泪,她抽嗒嗒地打了个哭嗝,“你刚……呜……刚摸了我的脚……嗝,又模脸……脏……”


    程衡笑着说:“你的脚不脏。”帮她套上鞋,“下次若发现你没戴我送你的脚链,小心后果。”


    她狠狠瞪着对方,程衡不以为意,捏住她下巴,“记住没?”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她。“这就是你的报复?”


    “太无聊找点乐子而已,”他打个哈欠,懒散地靠着椅背。


    “混蛋!”她差不多暴起揍人。


    程衡笑得眼睛弯弯,像一只阴气瘆人的恶狐,语气却是那么缱绻缠绵,“乖点儿,别让我把你做成标本。”


    他喜欢收集漂亮的东西。


    太漂亮又麻烦的话,不如毁灭。


    他拍拍林向月脸,“要真这样,那太遗憾了。”


    对方幽黑的眼瞳和怪异的微笑,令她毛骨悚然。


    船靠岸,他先踏上实地,体贴地伸出胳膊,等她主动搀扶。


    岸上的管理员奇怪地看林向月一动不动。


    她最终还是搭上程衡的手,站稳后避如蛇蝎地退开距离。


    陈若雪找她时,她正坐在之前的红亭中,面色难看。


    “对不起对不起,”陈若雪以为她埋怨大家把她一个人丢这里,“我们玩得忘记时间了。”


    林向月勉强一笑,“我没事,是晒久了头晕。”


    阳光斜照,亭子里坐久了确实会有点晒。“难怪你看起来恹恹的,”陈若雪拿出背包里水壶喝水,“我们晚上吃啥?”


    其他室友陆续回到亭子,讨论起午餐。


    看她们活力四射,为一顿饭聊得起劲,整个氛围轻松愉快,林向月内心受程衡影响的阴霾随之消淡,她何必为这种人深陷烦恼,忽视自己的生活。


    ……


    大年三十晚,刚转钟,同学们互发新年短信。


    林向月打开手机,给祝福她的同学回信。


    爸妈在客厅里和大伯家的人打麻将,她一个人回房间安心编辑短信内容。


    回复的过程中,又不断收到新信息。


    屏幕跳出一句新信息的内容短语:“你喜欢什么颜色?”


    林向月误以为是哪个同学,“红色。”


    大过年红色喜庆。


    然而消息一发出,看到短信框上方的号码数字,忽然愣住。


    她曾对这个号码发过数十条名言警句,最后被拉黑,而她清除有关这个号码的痕迹。


    三分钟前信息的另一边,灯红酒绿,包厢里烟雾袅袅,音乐声震耳发聩。


    坐黑衣少年身边的黑卷发女生丢牌,拍手大笑,“衡哥,你又输了,快快,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旁边的男生满脸嫌弃,“就你们女生喜欢玩这些幼稚游戏。”


    黑衣少年倒是配合女生,“大冒险。”


    女生呼好,“给你通讯录第三个人发消息,问他(她)内裤什么颜色!”


    一分钟后。


    手机震动,少年笑着道:“她说红色。”


    女生:“交手机检查对话。”


    程衡伸长腿,胳膊分搭沙发背上,仰头,双眼倒映琉璃彩灯,嚣张肆意,“我说红色就是红色。”


    他招手,有另外的男生讨好上前,听从吩咐。


    然后林向月半夜收到别人上门送的包裹——


    她新年第一份礼物。


    希源高一男生群体心中冰清玉洁的女神,素来温柔淡然的优等生,却被逼得眼睛通红有泪,浑身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预收文求收藏啊啊啊啊~~~


    王的炮灰宠妾。


    看女主如何在杀人如麻的暴戾君王手里苟活。


    每天都是大型修罗场。


    ☆、【黑玫瑰与夜莺】·8


    对于十六岁青春期的少女而言,有时候一点小事足够影响心情好多天。


    程衡带给林向月极大的负面情绪, 使得她对程衡更加反感。


    开学, 林向月的左腿伤势痊愈,可以接手学生会巡逻等事务。


    高一下学期, 新生们经过半个学期和高中生活的磨合,对学校不像学长学姐们那样产生倦怠, 正是少男少女们萌动恋爱气息的时候。


    活跃在校园前线的林向月,成为男生们的第一目标。


    她抽屉里的情书增多, 荣誉墙上的照片经常不翼而飞, 连写了名字的名牌都不放过。


    月底放假回家甚至有人跟踪到她家小区附近, 徘徊偷窥。


    又一次吃完午饭在食堂门口被人拦住,她能维持住的心平气和, 仅因为个人素养。


    对方扭捏地递给她一封信,光看封面的色调和只言片语, 便知意图, 林向月接手里麻木说声谢谢。


    给她情书的男生不死心, “你先说你同不同意。”


    “目前我以学业为重, 不考虑这些。”已经引起围观,她尽量给对方留面子。


    男生并没有就此打住, 遭到拒绝恼羞成怒,“我好几个朋友追你,你全部不同意,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


    寝室里的人长期一块结伴吃饭,林向月身边的室友们看得急眼, 陈若雪率先道:“你们靠追女生攀比是吧?没听见我们家向月说,她不想谈。”


    汪烟嘲讽:“找什么样也不关你的事。”


    周围看热闹的指指点点,林向月懒得多纠缠,拉着前面的室友说,“我们走。”


    “等下,”男生继续拦路,“我最后一遍问你,你答不答应?”


    林向月冷声道:“我说过,我现在不想谈。”


    旁边人起哄,骂这男生自己长啥样没点数还来泡美女。


    男生双目充血,如头蛮牛冲着要抱林向月占便宜。


    林向月退后,室友们阻拦,有热心的其他男同学拉住发疯的男生,对方大吼大叫,场面混乱,闹得食堂里老师出面。


    平静了风波,男生罚写检讨道歉,受害人林向月先回了教室。


    她右脸耳边连着脖子被对方抓出三条印子,她肤白,红痕便显得可怖。


    陈若雪用打湿水的手帕帮她冷敷,恨不得把那个男生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


    林向月按住手帕,她脸色不怎么好,拿一本数学练习题算算写写出气。


    门口有其他班的男同学找:“林向月在不在?”


    食堂发生的事班上传遍了,视线刷刷地来回看向两人,以为林向月的又一个追求者。


    林向月啪一声放下笔,“你找我?”


    “是别人托我跑腿送东西。”男同学感觉气氛不对,没好意思进教室,递给第一组的一个女生。


    东西很快传到林向月的桌面,纯色纸盒,打开,拼接的她和一个陌生男生的结婚照。


    站在一边的陈若雪抓过盒子气势汹汹地丢进垃圾桶,“真恶心,谁干的!”


    林向月的面色苍白几分,瞧着疲惫不堪。


    那个负责跑腿的男生送完东西早立马溜掉。


    晚间寝室熄灯后,汪烟说:“张刚叫我给向月提个醒。”


    张刚和汪烟同桌过一段时间,两人关系保持得挺好。“别个班的男生谣传,有人出钱买你的果照。”


    “艹!”“神经病啊!”“是哪个傻逼!”“太过分了!”“好恶心!”……汪烟的话像一滴油砸进热锅,寝室里的女生纷纷炸毛。


    气归气,关键如果消息属实,以后林向月可怎么办。陈若雪道:“向月,以后你洗澡千万要叫人陪同,专门守帘子外面。”


    薛雨弱声弱气地问:“买照片是有仇吗?”


    付圆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有的人得不到心里恨呗,想着大不了把你名声搞臭。”


    薛雨无法想象,“会有同学这么坏吗?”


    付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预防点准没错,人心复杂着呢。”


    陈若雪扶着床架站起,戳动林向月的蚊帐,“你听见没。”


    里面半天传出一声清浅的嗯,带着浓重的鼻音。


    原本有大篇话要交代的陈若雪默默躺回自己床上,寝室里也跟着安静。


    不知是谁叹了声气,每个人心里跟着压了块大石头,感到沉甸甸的难受。


    流言跟插上翅膀一样,飞遍高一所有班级,嫉恨林向月的人把它当成抹黑的把柄,求而不得的人把它当成香艳的传闻,编得有鼻子有眼。


    九年后的林向月强大得可以不在乎同事的任何言语攻击,认为弱者才适合叫嚣。


    但少女时期的她,尚未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去消化别人异样的眼光,她独自忍受这种压力,只能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躲在被窝,咬牙无声流泪。


    心事重重地忙于学业,兼顾班长和学生会的职务,林向月终于病倒。


    疲劳性感冒,请假去医务室打点滴,吊完两瓶水,上午第三节课离结束只剩十分钟,不好进去打扰,她走到校道前方的竹林旁,坐长椅上等。


    而正巧遇见从竹林里走出的程衡。


    两人照面,程衡戴着口罩,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一双深沉的眼睛波澜不惊,“好巧。”


    她可不想要这个巧合。


    程衡坐她旁边,盯她的腿。


    她穿着肥厚的校裤,不露曲线。


    程衡作势要抬,惊得她站起,躲两步远,怒视地道,“程衡!”


    “戴了吗,”他犯了烟瘾,有点烦躁。


    “戴什么?”


    “我送你的链子。”


    她一辈子都不会戴那东西,“我忘记了。”


    “忘了?”程衡冷笑,“听说有人出高价买你的私密照片,这个活你看我要不要接?”


    凭程衡的手段,她只要待这学校一天,根本无处可逃。


    看她的脸色白得像纸,程衡拿出手机时钟计时,“给你三十秒考虑。”


    过了时间还没听到她的回答,程衡抬起视线,见到的林向月已然满脸的泪。


    她因生病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唇干枯,程衡的胁迫令她愤恨和屈辱的情绪交织,这段日子压在身上的负面情绪集中爆发,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她上下牙齿打颤,垂着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程衡啧了声,“你哭个什么。”


    她用衣袖粗糙地抹去眼泪,头晕脑涨,身体摇晃了一下又勉强站稳,跟瓷瓶似的随时有打碎的危险。


    程衡冰封冷漠的心突然为这画面燃起一丝热血,体内的戾气暴动,他站起来用大拇指抹掉林向月眼角的眼珠,扯低口罩,舌尖试探地轻舔。


    咸的。


    和普通的眼泪没什么不同。


    可他就觉得林向月哭得格外勾人。


    林向月擦干净眼泪立马冷静。


    他没看够,“你怎么不哭了。”


    ☆、【黑玫瑰与夜莺】·9


    “你管我!”林向月好不容易降下的体温,激动下又升高, 人摇摇欲坠。


    太阳光底下皮肤苍白的少女似有种随风而去的脆弱感, 程衡捏住她的下巴,触手细腻之余, 还有无法忽视的热度。


    她脸颊上三道醒目的结痂伤口,左手背绿色青筋突出贴有医用胶布。


    程衡收回手, 面露嫌弃,“怎么惨成这样。”


    林向月不想和他多废话, 适时下课铃声响了, 有人往这边走来, 程衡戴上口罩,隐进竹林, 和突然出现一般走得也悄无声息。


    她回到教室,人生病又哭过, 看着属实憔悴, 吓得同桌薛雨连忙问她是否还好, 她有气无力地说没事, 等下数学课,翻出昨天数学老师说要讲的卷子。


    下午班主任开会, 强调文理分班,今天大家填选科表,明天会重新排班。


    班级沸腾,拿表互相交流,争论选文理的优劣。


    林向月一早准备选理科, 陈若雪要和她一起,并期待两人同班,结果第二天分班的表格粘贴公布栏,她在一班,陈若雪在四班。


    薛雨搂住陈若雪说,“别伤心啦,付圆也是四班。”


    陈若雪哭丧着脸,“我和向月从小到大就没分开过!”


    薛雨捂嘴笑,这个时候没好意思说她同在一班。


    整个高一学生搬教室和宿舍,班上关系好的同学互赠礼品,同寝分开的女生依依不舍。


    新的班级新的老师阵容,唯独刘怀安依然还是林向月的班主任。


    刘怀安走进教室看见老面孔笑眯了眼,“你我师徒有缘。”


    林向月:“……”


    感冒烧退了,咳嗽没好,选班干部她负责唱票,说几句便咳嗽,刚停顿,教室门口有身影来迟,没礼貌地招呼不吭一声,径直坐后排靠窗空位。


    讲台底下同学开始交耳:


    “谁是这是,上课还戴口罩。”


    “六班的,那个谁是六班的来着,问他。”


    “别问我,我不敢说。”


    ……


    “安静!”林向月皱眉,嗓子不适地清咳,无视刚刚的情况继续。


    黑板上人名和票数各自对应,除了班长一职压根没写上去。


    刘怀安亲自选定林向月,说在十班林向月配合他配合的很好,很相信林向月的能力云云。


    和上次选举不同,半年多以来大家听过林向月的大名,没人提出一声反对意见。


    分寝的第一晚,女寝除了林向月熟悉的薛雨以外,另外六位室友陌生,大家互相自我介绍,轮到林向月说完,新寝室长崔莺莺问:“诶,这几天传闻有人高价买你果照,是真的吗?”


    薛雨干咳,这自荐的寝室长到底有没有点眼力劲。


    幸亏熄灯,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各色的表情。


    崔莺莺:“我这人嘴快,性格直,你别介意,我就是好奇而已。”


    气氛一僵,林向月回:“我不清楚。”


    听出她的不悦,崔莺莺没再多问。


    好奇的不止她一个,新分班能让大家互相熟练起来的话题,排开学习不论,只有八卦。


    果照事件成林向月的标签之一,有意无意地男生拿这开玩笑,以前她在别人心中完美无瑕,不可亵渎,现在流言将她拉下神台,即便她是流言的受害者。


    男生们蠢蠢欲动,一波接一波的追求,把林向月推向争议中心。


    班上新出一帮一活动,顾名思义,一个成绩好的优等生帮助一个成绩差的同学。


    采取双方自愿互选。


    林向月落单。


    女生们不想当绿叶,男生们怕拉仇恨值,于是僵持。


    薛雨很想举手和林向月组一对,但是她们两人都属于成绩好的那列。


    刘怀安看不懂少男少女活络的心思,大手一挥:“向月,你和程衡一组。”


    他相信向月能搞定班长最古怪的学生。


    哦,还不止她没人选,林向月脸上平平静静,要不是同桌薛雨看见她把擦皮擦撕碎,差点被她骗过去。


    “要不,”薛雨弱声弱气地说,“咱两换?”


    刷——林向月握住她的双手,“你真是个好人。”


    薛雨傻乎乎地笑,“没事哒,反正帮谁对我来讲无所谓。”


    下课后她主动去和程衡同学交流,睡梦中醒来的程衡睁开眼,没说任何话,薛雨已经抖着牙齿同手同脚回来,“班长,我错了,我不该自不量力。”


    林向月:“??!”


    薛雨:“他太可怕了呜,他瞪我的时候像要杀了我呜呜呜……”


    林向月:“……”


    她起身走到程衡的桌旁,他原本有同桌,不知他搞什么名堂,那位同桌宁愿搬张桌子去另外的组后面加位置,都不敢和他坐一起。


    翻开桌上的练习册和课本,全新。


    “喂,醒醒,”她用书本戳他的肩。


    刚被薛雨吵醒的程衡没有睡熟,从胳膊里抬起头坐直,“有事?”


    不是薛雨口中杀人的眼神,简单地不耐烦


    林向月讲一遍班主任说的互帮任务,然后道:“按照老师讲课的进度,你的练习册至少该做到这里。”


    她准备拿笔划重点,好家伙,对方的桌面连只笔也没有。


    借用前排同学的笔哗啦在练习册上打圈,“有不懂你可以问我,该做的作业必须写。”


    她画到一半,程衡懒洋洋的打哈欠,撑着下巴闭眼打瞌睡。


    林向月:“……”


    什么人啊这是。


    让他考零分蠢死算了。


    林向月将笔还给前面的同学,当互帮互助任务失败。


    可她低估程衡犯病程度,月末放假在家,她坐公交去图书馆,半路接到陌生电话,里头闹哄哄,她喂几声,正要挂断时传出女声:“你是程衡的朋友吗?”


    “我不是。”她挂断。


    电话接着来,不打通不罢休。


    她生气地接起:“他是杀人还是放火?直接报警,别找我。”


    那女人笑,“你把他接走吧,他喝醉了。”


    早上九点便喝得烂醉,而且未成年涉酒,林向月厌恶地道:“我和他不熟,你找别人。”


    “他说要你接。”女人为难:“没人看着他,我没法安心做生意。”


    林向月想起她一个开餐馆的亲戚,偶尔会遇到这种类型的客人,将心比心,她烦闷地下车,去女人说的地点。


    私人小酒吧,只设卡座,性感美貌的老板娘看见她跟长征会面一样激动。


    春寒未歇,但少年衣服穿得单薄,仅仅一件浅色衬衫和休闲裤,瘫软沙发里,桌上地上到处东倒西歪的酒瓶。


    “他一个人喝这么多?”


    会酒精中毒吧。


    老板娘解释道:“和朋友一块。”


    “朋友呢?”


    “都被接走了。”


    感情他没人接,被一个人留在这,沦落到只剩下她可以联系的地步。


    林向月蹲下身,拍拍少年的脸,没拍醒,醉酒的少年冷白肤色泛着胭脂红,睫毛浓密翘长,软乎乎睡着的样子比平日装十三模样顺眼。


    她不知道将人弄哪里,帮老板娘收拾酒瓶道,“能不能等他醒了我再带他走?”


    程衡这些人消费高,老板娘把他当金主,忙不迭地点头,对林向月的态度热络,让服务员免费端来果汁。


    这一等便到两个小时后,林向月戴着耳机听歌,转头对上程衡刚睁开的眼睛,短暂的迷茫,捂住头呆呆地坐起,“怎么你在?”


    “不是你叫老板娘打我电话?”她拿起背包背上,以为程衡要说点什么难听的话,少年竟然一反常态地沉默。


    林向月:“醒了就走吧。”


    程衡:“去哪?”


    “我去图书馆,你回家吗?”


    酒吧大白天居然客人不少,等待的时间里她无法静心算题。


    程衡神情莫测,“那一起。”


    一起?林向月上下打量他两眼,“我是去图书馆。”


    “嗯。”


    “……”


    好吧,他想学习是好事。


    ……


    图书馆清净,林向月拿出作业不一会沉浸题海中,回过神下午两点,她带了面包和水,打算到用餐区解决午饭。


    举目四望没有看见程衡,她认真写题的时候对方去书架那里看书。


    书架繁多,她一一路过,在快末尾的地方找到人。


    大窗,迎光,少年毫不介意地席地而坐,背靠架子,一条长腿前伸,翻阅一本中译文的书籍。


    眉眼清冷,孤傲冷冽的气质中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程衡,”她走近,小声说,“我去吃饭,你呢?”


    程衡合上书,似乎从书中的世界苏醒,带点迷茫之色地点头。


    午餐只有林向月买的荞麦面包,要吃饭得出图书馆去附近买,她不大愿意浪费时间跑来跑去,好在程衡看样子虽不喜欢但没作妖。


    晚六点天黑,林向月出图书馆,和程衡并肩走。


    今天少年格外乖巧,她抛开一点成见,想借机劝他好好向学。


    哪成想,两人走上工厂边的林荫道,她还没开口前方忽然冒出一伙人,各个脸上只差写不良二字。


    林向月肯定和这群人无冤无仇,她忽视地路过,被人推肩膀,“站住。”


    她不解:“你们找我?”


    “找他。”带头的黄毛指原地不动的程衡,“没想到这儿碰上你,我大哥蹲牢里吃冷饭,小子你很快活嘛,潇洒的泡妞。”


    “你们误会了,我和他……”


    “闭嘴!”黄毛瞪她一眼,“想要我放了你?”


    林向月点头。


    黄毛旁边穿牛仔破洞的平头调戏她说,“你要是报警,哥哥们怎么办!”


    哥哥们?林向月像吃了苍蝇,反胃。


    “小子,坤山的群架,你报警玩阴的可想过后果,”黄毛吐口泡沫,“你乖乖让我打断腿,我放你一马,至于你的妞……”


    他看向林向月的目光□□。


    林向月退回程衡身边,“你打得过吗?”


    1.5比7,悬。


    她只能算半个战斗力。


    程衡的脸色看不出心情好坏。


    黄毛邪笑:“小白脸,考虑得怎么样?你的妞借爷爷们玩玩。”


    最后一个字话落,程衡的拳头稳准狠的出击。


    看黄毛抹出一脸鼻血,林向月下意识退步。


    不得不说程衡真的狠,对方没做准备所以没有武器,双方赤手空拳,架不住程衡会跆拳道和不要命的打法,一拳一掌不弄点血,挖出点肉,不罢休。


    轮不到她报警喊救命,七个小角色只配给程衡做热身运动,一个接一个倒地不起。


    她看着少年衬衫血迹斑斑,玩一把折叠匕首,脚踩住黄毛的脖子隔空比划。


    “泡我的妞?”


    “想当我的爷爷?”


    “我是小白脸?”


    问一句,刀锋毫不犹豫没入温热的身体。


    叫声凄厉。血腥味冲鼻。


    林向月没被这群混混吓住,反而因为程衡的狠毒心惊胆战地步步后退。


    脑海中有个荒谬的念头——“他会杀了这些人再杀掉我灭口?”


    “住……住手。”她哆嗦地喊道,“会,会死人的。”


    程衡拔出刀,双手满满的血,他误认为林向月在关心他,笑道,“别怕,我有分寸。”


    他走过来想拉林向月的手,笑容温良无害,“我们回家。”


    他当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是这种平常愉悦的口吻?作为象牙塔里的温柔花朵,她何曾见过真实的大量人血,不由条件反射地一直退,直到身后是落地的铁皮广告牌。


    “真没出息,”对方掏出手帕擦拭匕首和手上血,“又哭。”


    林向月完全是吓出来的生理眼泪。


    他抵住人,猜出她怕血,用舌尖舔干她的脸,微微一笑,“好啦,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想把后面的情节写出来,所以没有一点钟就更。


    ☆、【黑玫瑰与夜莺】·10


    林向月大脑呈懵的状态,仅凭条件反射用力推开程衡, 一路疾跑, 车站通往家里方向的公交正好此时靠停,她惊魂未定地上车, 直到车门关合,窗外程衡站在不远处,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辆车远离。


    回家林向月整晚都是噩梦,一会儿黄毛几人鲜血淋淋, 一会儿警察上学校调查……醒来一身冷汗。


    第二天早上手机搜索海城卫视的新闻, 没有报道昨晚有人斗殴致死, 她这才稍微轻松。


    两天假简直比连续上课一个月更累。


    周一程衡的桌子空位。


    薛雨道:“我们班早读人数不齐,会被扣分啊。”


    一直看重班级纪律的林向月默然。


    等下午程衡姗姗来迟, 她走到程衡座位边,公式化地提醒:“以后记得按时上课。”


    少年掀起眼皮, 一秒后闭上。


    “听见了吗?”她不得不强调。


    声音引起周围人注意。


    程衡直视她, “那天晚上为什么突然一个人走?”


    好事的男生吹口哨。


    那种情况下是个正常人都会逃跑, 她足足做了两天心理建设, 才克服对程衡的恐惧。


    即便如此,她对程衡还是产生抵触, 避重就轻地道,“明天起早读必须参加。”说完直接回自己的座位。


    白天和程衡一个班,偶尔难免听到他名字,避无可避,可晚间宿舍的女生讨论起班上长得帅的同学, 莫名其妙的拐到和程衡相关。


    有议论他眼睛好看,有猜测他摘掉的样子,还有的说他来历不一般。


    “他什么来历?”


    见专心戴耳机听音乐的林向月都插入话题,那个说起程衡身份不一般的女生热情高涨,连忙道:“他以前在六班上课考勤稀烂,可学校就是不处罚,肯定是校长的亲戚。”


    另一个女生道:“你们听说过海城程家吗?”


    “知道啊,”林向月点头,“我们学校新篮球场就是程家捐钱建设。”


    程家是海城报纸新闻上的常客。抖抖脚海城会地震的那种。


    女生继续道:“程家的大少爷就叫程衡。”


    满室的倒吸气。


    “不可能,”立马有人不信,“他来我们学校干嘛,不该像那啥电视里演的,读什么英国美国贵族学校,从小接触精英教育什么的。”


    有道理,看看程衡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个贵族少爷的做派。


    那女生笑说:“都说同名,猜测,猜测啦。”


    没一个人把这当真,后来统一好奇程衡的真实面容。


    毕竟少年露在口罩外的眉目,如画如景。


    林向月对这个环节不发一言。


    再好的皮囊没有一个纯净的灵魂支撑,有何意义。


    ……


    大雨天中午,她撑伞从小卖部回教室的路上。


    有个男生追上来送刚冲泡的优乐美奶茶。


    春季雨水缠绵,天气微微寒凉,这个季节学生中流行送出奶茶表白。


    她礼貌地道谢,没有接。


    男生执意送,推来推去的过程,奶茶杯倾倒,浇透林向月的白球鞋。


    “我……”男生涨红脸,干巴巴说声对不起。


    想发脾气,结果快一米八的大男生眼睛红得要哭出来,最终她只好叹口气道没事。


    男生跑进雨里走了,她看着自己的球鞋,皱眉烦恼。


    一包纸巾从身后侧递到眼底。


    “学长。”她惊讶,接过纸巾道谢,简单地处理鞋子。


    雨帘层层,郑行舟打一把蓝色的伞,对她问:“这些追求者令你头疼了是吗?”


    她尴尬地笑了下。


    “其实我也会。”


    “嗯?”


    他似开玩笑的说,“我这人还挺受欢迎,有时候虚荣地觉得自豪,有时候又烦不胜烦。”


    第一次有人和她说种话。


    她曾有过抱怨,和她亲近的人如陈若雪都道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渐渐她不爱讲这些私事。


    郑行舟:“你的追求者们似乎格外难缠一点。”


    道路两侧的梧桐树高大笔直,他们各持一伞并肩朝前走。


    “是啊,”林向月纳闷,“我看追我室友的男生,都是适可而止,到我这,难对付多了,拒绝了有的说几句酸话还好,有的恨不得杀了我似的,这哪像是喜欢我的所作所为。”


    郑行舟理解地笑道:“自然界花有百种,吸引的生物各有千秋。”


    “你是说,我就很吸引他们那种人?”


    “可能吧。”他道,前面就是宿舍楼,林向月要上去换鞋,两人该在岔口分别,他停住脚步,“向月,你想不想摆脱那些追求者?”


    她回过头,少年像这雨后的空气,清爽得似能闻到清甜的草木味。


    “不如我们交往吧。”


    “啊?”


    她和郑行舟只是寥寥几面。


    “我们都有想摆脱的共同烦恼,各自为对方挡掉那些人。”他神色真诚地说,“我们假装交往,直到互相不需要彼此为止。”


    联想这阵子闹出的风波,她有点心动,“你确定?”


    郑行舟脸上的笑容放大,“我确定。”


    她自记事起便不曾有任何关于爱情的念头。


    从小父母和老师教育早恋的危害。她对错是非观念中将爱情当成洪水猛兽,经年累月,再难对男生动心。


    郑行舟的提议她没有一点羞涩和不安的心思,“那就试试。”


    从今天起,她对外伪装成有男朋友。


    郑行舟准高三生,忙碌中每天定然抽空和她一起吃饭,经常去她的教室送她礼物。


    她参加郑行舟各种需要她出场的同学聚会,帮郑行舟买各种装饰的小物品,别人一看便知是女友购买的审美。


    除此外,他们互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再有人追求林向月,有男朋友的借口比要学习更能维护那些人的自尊心,好使十倍。


    于是校园生活变得顺利,可惜她刚轻松几天,班长最难搞定的程衡同学,以提高学习为由,向班主任提建议和她同桌。


    薛雨:“那我呢??!”


    ☆、【黑玫瑰与夜莺】·11


    办公室内,老师们伏案专注手里的工作, 林向月压抑满腔的怒气, 敲门打报告。


    刘怀安抬头,“进来。”停下批改卷子的笔, 又道,“什么事?”


    她压低声音:“我不想和程衡同桌。”


    各个班主任对学生早恋当洪水猛兽预防, 换做其他男生指定某个女生同桌,刘怀安必定不会答应, 可程衡和林向月两人都特殊。


    一个身份在那, 一个标准的认真学习的三好学生。所以程衡提出和林向月同桌, 他没多想便答应,内心希望林向月能给程衡带来积极影响, 不求努力上进,但求别天天迟到早退。


    没料到林向月第一次向他说不。


    “这个……可以和老师说下原因吗?”


    林向月抿唇, 她心里说这个程衡可能杀人不眨眼, 作恶多端, 她甚至怕和这个人单纯相处。程衡要和自己同桌, 肯定没安好心。


    可是少女时期的林向月太正派,几乎到不通变化的地步, 对程衡的指责当第三人面说不出口。


    “他不是个好人。”憋红脸只说出这一句。


    刘怀安被逗笑,不勉强她,毕竟老师们表面说对学生一视同仁,心里多少有偏爱,林向月排他心中第一位。“你既然不愿意, 那位置不换。”


    看班主任答应的干脆,林向月郁气顿时消失,给老师道谢离开办公室。


    女老师问道:“刚那个就是你们班的林向月?”


    刘怀安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口茶,“是啊。”


    女老师一脸羡慕,林向月这样的好学生不可多得,现在的孩子们叫帮忙搬个作业都不愿意,哪像刘怀安的这位小班长,事事为班级服务。


    “她找你为啥事?”


    “换座位。”


    “这样啊,”女老师笑说,“你可得仔细一点,我班上有个学生,原本成绩特别好,自从换了一个品行不好的做同桌,影响到月考成绩次次下滑。”


    这么严重……刘怀安惊出一身汗,再能干到底是群未成年孩子,容易心性不坚,林向月这颗好苗子可不能受这种风险,默默打底主意以后留心。


    从办公室回来,薛雨追问:“刘老师怎么说?”


    林向月面露轻松,“位置不改。”


    薛雨拍拍胸脯,“还好还好。”


    她舍不得和林向月分开,再一个理由是,那个程衡看着就令人发怵,班长万一镇不住人岂不是危险。


    两人高高兴兴讨论起别的话题,教室门口蓦然走进一个熟悉人影,浑身自带乌云密布的特效。


    薛雨吓得脸色微变,扯林向月的袖子。


    阴戾的程衡冷漠的眼神瞥向她们,轻嗤一声。


    “他什么态度。”人走了,薛雨不满嘟囔。


    那种高高在上漠视蝼蚁的姿态,换个人可以说中二至极,唯独程衡显得贴切,这种贴切让被当作蝼蚁的人火冒三丈。


    林向月想起那个夜晚,他漫不经心用手帕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笑得无所谓,好似只靠心情行事,没有是非三观。


    怎会有这样的人,她觉得不可理喻。


    晚自习放学,林向月收拾好东西,和薛雨结伴回宿舍。


    走到林荫路上,周围学生来往,附近老师们打着手电筒巡逻。


    程衡拦住路,“我们谈谈。”


    他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林向月。


    那么多人在场,她壮胆道:“如果要说座位的事,我们没什么可谈的,我不会和你同桌。”


    薛雨抓住林向月的袖口,“我们快走。”


    她们无视地路过程衡,程衡伸手捏紧林向月的胳膊,“为什么?”


    他手上的力道让林向月疼得想躲,然而她的胳膊越要往回抽,对方的狠劲更厉害。


    “我讨厌你,难道你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这算得上林向月对别人说过最重的话。


    胳膊上的力道瞬间放轻,灯光下婆娑的树影晃动,掩盖住少年仅露出的一双眼睛,看不见准确的情绪表达,她听见程衡无悲无喜的道:“是这样啊。”


    她揉着胳膊的痛处,站黑影中的程衡一动不动,仿佛和黑色融于一体。


    薛雨再次催她快点走,她收回视线,心肠狠毒的程衡不至于因为她说的话受到打击,她内心没有一丝愧疚,说出想法反而快意。


    大雨下了一整夜,春夏交替气温闷热,林向月贪凉晚上掀被,早起喉咙发痒,白天时不时咳嗽。


    有女同学趁着午休向她请教一道数学题,这道题型用到几种公式,女同学一遍没听懂,教室里吵闹,林向月提高声音继续给她讲,喉咙火燎地冒烟般,咳得不止。


    “喂,问完了吗?”头顶一道冷声。


    女同学羞得脸红,干巴巴谢完林向月拿着卷子跑了。


    林向月喝水润嗓,她昨天对程衡说的很明确,今天对方好似没发生任何事一样地搭话,“娇气,动不动生病。”


    在程衡印象里,她病了好几回。


    林向月对他不理会,收拾收拾准备回宿舍睡午觉。


    程衡:“月底放假,别急着回家,我请你吃饭。”


    林向月狐疑地看他几眼,可惜对方在教室长期戴口罩,他眼睛漂亮,眼底湖波深不见底,轻易看不透。


    她第一个念头,这肯定一场鸿门宴。


    “谢谢你的好意,饭不用吃。”


    程衡冷笑,“班长,我记得互帮小组的任务还没解散。”


    他有精力天天借学习的名义在林向月身边打转。那可比一起吃顿饭难熬。


    林向月果然皱紧眉头,思索片刻,“好吧。”


    发现地点不对劲再临时取消,先走一步看一步。


    月底当天下午放假,全校人走得差不多干净,迟迟不见程衡的影子,林向月站校门口等得不耐烦。


    天色渐晚,她以为程衡耍她正要放弃,一辆黑色豪车停她面前,后座车窗摇下,程衡那张美得过分的脸倨傲地道:“上车。”


    车前座有司机大叔,林向月背着装了课本的双肩休闲包,警惕问:“去哪?”


    程衡:“卖了你不成,上来。”


    林向月犹豫一会才拉开车门坐进去,一眼发现程衡今日的不同。平时少年穿着校服,偶尔见到他的私服,喜好原宿的舒适风格,大地色系为主,他骨架和一般体型的男生对比起来显小,这种风格的衣服他穿着人像没骨头一样的懒散。


    于坐如钟,站如松的林向月眼里,就是没个正形。


    现在的程衡却一副稳重的打扮,衬衫西裤,脖子上打了纯色蝴蝶领结,别说,还蛮和坐豪车的派头。


    她不知道程衡哪根筋搭错,明明说吃饭竟然先带她去做造型买衣服。


    处处细节尽显尊贵的私人造型工作室,设计师用手不停比划她的脸型适合什么发型,商量给她做什么妆容。


    程衡坐沙发上翻书喝果汁,对设计师的意见无可无不可。


    “程衡,”趁设计师去拿工具的间隙,她搞不明白程衡要做什么,无奈地道,“你这是要干嘛?”


    程衡合上书,“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些。”


    “谁告诉你女孩子就这喜欢这些?少看点无脑的偶像剧。”她烦躁地取下头上做造型前用来固定头发的发夹。


    程衡被她挤兑的脸黑,他讨好林向月的昏招无非向朋友那打听。


    可是和他能凑一块玩的自然没好学生,再而那群人家境优渥不操心未来前程,女生可以热衷打扮,男生靠身份不愁没妹子。


    一听他问如何讨一个人喜欢,女性朋友说来说去离不开首饰化妆品,男性朋友问他是单纯泡妹子还是走心,程衡不屑地笑,“你觉得呢?”


    既然不走心,朋友索性随意:“请她吃顿饭,送点礼物,说点甜言蜜语。”


    单单程衡的一张脸,一分的机会也能变十分。这句话这群人心里想想嘴上没说,程衡的美貌惊动圈子太久,大家有些习以为常。


    架不住林向月不按常理出牌,她和程衡吃饭本来是受胁迫,当任务早吃早完事,程衡的这番折腾对她来讲等于浪费时间。


    “还吃不吃饭,”她背起包,“不吃我回去。”


    行,程衡合上书起身,“你确定你穿校服去吃饭是吧?”


    林向月不为所动。


    程衡笑容莫测:“你等下别后悔。”


    吃饭地点装潢高级的星级酒店,客人无一不衣着高档,花香盈盈,穿西服的服务员们轻声细语,小型演唱团队在安静的角落里奏乐。


    这里的一切都和林向月格格不入,她身上希源高中呆板的校服显眼地尴尬,不施粉黛的脸庞在正式场合失去清纯的优势,像鱼目混进满匣子的珍珠,衬托得暗淡无光。


    程衡等待她流露羞恼,或者不知所措。


    林向月进入这家餐厅开场竟是烦恼:“我等下怎么和你AA。”


    她没那么多的零花钱,程衡说的请吃饭,她没想占便宜,误认为他借吃饭有话要说。


    程衡:“……”


    座位一早订好,服务员领他们入座,免不了多看林向月几眼。


    别人来这里吃饭走小资情调风或者贵妇名媛风,第一次遇到如此原生态的高中生。


    林向月安安静静地翻菜单,价格贵得离谱,全是一堆她不认识的西餐菜式名,等菜上齐,发现菜名走得写意特色,和她心中以为的菜式天壤之别。


    她不会切牛排,哪种是餐后菜,哪种是餐前小调,什么菜要浇什么汤汁搭配,一概不懂,举止笨拙。


    程衡撑着下巴,光顾着看她忙乱,不出色提醒,即便隔壁桌的人神情异样,把他们当成两个不懂事偷爸妈钱的土包子。


    “真麻烦。”林向月放弃和这些菜较劲。


    程衡刻薄地说:“是你太蠢了。”


    林向月不觉得不会这些丢人,她一个普通家庭的高中生,不会不是很正常。


    光彩琉璃的餐厅里,少女处事不惊,事事坦然的仪态,有种水晶般的剔透,程衡终于明白自己对她那份与日俱增的兴趣由来——他惯常喜欢完美。


    身边的朋友无论男女无一不外表出色,家里摆放的物什精挑细选。他挑剔,狭隘,肤浅,只喜欢美好的人或物,一旦厌了烦了,又会毫不犹豫毁灭。


    而这个找寻美好,再厌恶摧毁的过程,往往给他满足和愉悦感,打发他枯燥无趣的日常。


    古话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林向月这个学校里用来逗趣的消遣,意外的趋向于他心中的完美。


    纯洁高雅,聪明机敏,貌美善良……如同圣院里接引神谕的圣女,集美好于一身,要是哪天厌恶了她,毁掉这般完美的人,是做好蜡像标本好还是让她活着折断傲骨,碾成烂泥……就和曾经无数次一样。


    在那之前,他对林向月讨厌他的这件事,说不出的不痛快。


    林向月手机收到短信,一条来自陈若雪,今天没和她一起回家,对方问她到家没,另一条来自郑行舟,约她明天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


    她回复消息时间长,程衡手指轻敲着桌面:“又不是男朋友,看看,菜都聊冷了。”


    林向月不爱撒谎,她的沉默令程衡眯起眼,微微冷笑道:“看来班长违反校规了啊。”


    敲桌面的节奏乱了几拍。


    那股不痛快加剧,勾起他的戾气,脸上流露显而易见的凶恶。


    作者有话要说:  程衡:得到她——厌恶她——摧毁她。


    后来——


    程衡:她是我的珍宝我的梦想我黑暗世界的一缕光,此生唯一的救赎。


    隔壁嗑瓜子围观的乔奈:呵,男人。


    久等啦~恢复正常日更,另外,预收文全部求一波收藏~


    之前说的红包明天发,太困啦,晚安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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