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一个天天逃课的学生怎好意思说别人违反校规。
而自己是因为麻烦缠身的无奈,她不爱提这个, 于是没有细说。
林向月接着道, “你找我吃饭有什么事要谈?”
好端端的,她见程衡面色似酝酿暴风, 暗想这人怎么心情反复无常。
“没事。”他说的语气冷。
没事那便回家,再晚点爸妈会担心, 林向月对他情绪变化没好奇心,走出餐厅, 结账是程衡刷的卡, 对方身处这种场合自在熟练, 举止里虽一派轻骨的散漫,仍不经意露出矜贵的习性, 林向月总感觉他和希源里的学生不同。
账单一出,她顾不上打量程衡了, 因为想着回头还钱, 数字令她肉痛, 苦笑这贫富差距。
那一年电子付款未普及, 林向月将存储罐里的压岁钱全部拿出,有零有整, 装进一个信封大小的纸袋,周末返校下晚自习课,她把钱递给程衡。
少年戴着口罩在用手机玩游戏,视线扫到雪白纸袋,“什么?”
林向月往前递, “吃饭AA,我的那份。”
唯恐欠程衡人情,放桌面上马上回自己座位。她看薛雨用小镜子照刘海,借过镜子里的倒映画面观察,坐最后斜排的程衡将那个信封当作空气般,只注意手机屏幕。
薛雨凑过脸跟着瞧镜子,“你最近和程衡闹矛盾?”
林向月摇头,“不算。”
薛雨:“你们两最近走得近。”
“有很近吗?”
“程衡在班上只和你讲话,他不理人的。”薛雨说话温吞,“总感觉他对你不一样。”
林向月对此可没感到高兴,“对我格外凶巴巴。”
薛雨幸灾乐祸地笑,“我不喜欢他。”
仅有几次接触无不令她遍体生寒,书上说有的人第一眼就使人警觉地认为危险。
这点两人达成共识。
次日早读,林向月从自己课桌肚里摸到熟悉的纸袋,那份AA制的钱程衡原封不动还回。
她真不愿欠这顿饭,直觉离程衡远点,然而钱他不收,未必将这钱放进眼里,再给回去的行为不免婆婆妈妈。
既然他请吃饭,林向月打算把钱折成同等价位的礼物,她一开始想送几套黄冈试卷,但怕依程衡的性格说不定此举结仇,误会她讽刺人,思考一番决定亲自去问程衡的喜好。
程衡日常逃课,有时候找他不容易,撞上市内举办高中生英语演讲比赛,参赛学生名单里头有林向月,上个月便定下,周五早上由老师领队坐大巴去赛地,她更见不到程衡的人影。
坐上大巴竟然见到学长郑行舟,温文尔雅的学长坐她旁边,这是郑行舟第两次参加比赛,和她分享经验。
两人曾约好感情方面为彼此挡牌,互相陪对方参加必不可少的同学聚会,日益练就出一份默契,其他人看他们一起说话聊天,都是好学生的阳□□质,外貌登对,领队的女老师忍不住将车内这个场面照片定格,发进全校高中部的大群,配文字:“希源征战的英雄们出发啦~”
本是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青春画面,老师等长辈们看来养眼,正值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心中,点燃熊熊八卦火。
坐教室里爱趴桌子睡觉的程衡,被坐前面两个男生议论吵醒:
“据说是班长的男朋友,有次来我们教室送过班长东西。“
“艹!我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吗!”
……
正呜呜假哭,两人校服的后衣领被提,传闻睡觉雷打不动的少年俯低身体,冷眸的光芒似寒刀,“谁是班长的男朋友?”
……
一心参赛的林向月没有多余精力关注这些,今年参赛的优秀学生过多,比赛呈现白热化,临时加入一场前六强互相口语对话环节,难度直线升级。
演讲稿可提前背熟,但是临时发挥的部分最为考验英语生活化运用能力。
带队的英语老师被临时环节打的措手不及,不得不服:“今年的学生太厉害。”
按后来的网络流行语说法,神仙打架。
林向月和郑行舟两人难得的优等选手,但一向不热衷市内教育局活动的海森高中,头一回参赛,直接包揽前三名。
回程的大巴上,所有人在讨论海森的学生。
从漂亮的校服到遐想贵族少爷小姐的国外度假日常,说得天花乱坠,林向月突然想到某次程衡和海森高中人走一起。
人以类聚,感觉他明显像有钱人,正好姓程,要真是那位,又怎么可能来我们学校读书?
回班上,同学围上来恭喜林向月得奖。百位优秀选手里得第五名,为校争光。
面对夸赞和祝贺,她坐自己位置上清清浅浅的笑着,不骄傲不自怜,一贯泰然。
当一道视线落身上凝视得太久,有所感地转过头,人群外程衡倚靠后门门框,安静孤立。
她起身人群让条道,走到程衡面前说,“我有事找你。”
打算尽快还一顿饭的人情。
音乐教室无人,约里面谈话,林向月开门见山,“之前那顿饭我……”
“你男朋友叫郑行舟?”
一问先发制人。
她尚不明白问起这个的理由,一阵风吹合进来时半合的房门,一声咔擦,隔绝门外校园的喧嚣。
“你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
室内一静,突出声音里的不快。
“这和你无关。”
她说得淡然平和,没有怒气,仅陈述一件事实。
惹得程衡冷笑,“好样的。”
他目光怜惜,上下扫视眼前身材曼妙的少女,没有一丝爱欲的邪恶,只是欣赏一个物件般,“你属于我,没有资格谈恋爱,明白吗?”
林向月不喜地回,“我只需要一个挡箭牌,他做的挺好,我不用换人。”
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程衡兀自地打量,许久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少女怀春的悸动。
他确定她没开窍。
也好,他不需要林向月陷入情爱,感情太麻烦,他只要这个人,而任何人不能染指。
“没关系,”他说“这不用你来处理。”
语气不像说得平静。
林向月不懂他想些什么,她背着人情债,只顾着捡起自己的话题,“那顿饭谢谢你,你不肯收钱,我本来想问你喜欢什么,去市里比赛逛街看见有条手链适合你,擅自作主替你选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红色小礼盒,帮忙打开,“要我替你戴上吗?”
于挑剔的程衡看来林向月的审美不怎么样,这条银饰手链普普通通,坠有一对反向游的红鱼。
他有点嫌弃,看了几分钟。
“不要吗?”林向月是个心胸大度的人,“不要我送别的。”
一年到头总会有好友生日,礼物不怕浪费。
她的心思全写脸上,程衡刚缓和的低气压又冷冷地叠加,“除了我手链还打算送给谁?郑行舟?”
他怎么就和郑行舟较上劲,说女人心似海,她感觉男人的心思不遑多让。
程衡伸出白皙的右手腕,“愣着干嘛,戴。”
林向月:“……”
给他戴好,手指拨弄两条小鱼,“你看,和你多像。“
一鱼向左一鱼向右,等同和他反复无常极端的脾气,想想可乐,她不厚道的抿唇笑。
她抬起脸,笑意没收,眼睛亮晶晶的,“像不像?”
一点坏趣味程衡一眼看破,换往日准冷嘲热讽,也许是她手指太烫,触碰到他手腕的肌肤处发麻,扰乱人心绪,他沉默无言。
铃声一响。
“上课了,我回教室,你跟后面别迟到。”林向月把盒子塞他手里,音乐教室离班级远,她赶着老师前面进。
不曾在乎学校纪律的程衡,原地看着手心艳红的盒子,收进校裤兜里,手腕一动链子细碎响,他身体蓦然僵硬,拿出盒子,走到垃圾桶边,静默瞬间,丢入。
贪图太多,易心软,而这最无用。
音乐室响起曲调轻快的钢琴声。
下午不再娇艳的阳光斜斜透过窗照进,地上窗户的倒影歪扭,帘子拂动,少年手指在钢琴键上舞动着,挺直的背,垂头脖颈和侧脸构成优美弧度,他仿佛趋势音乐,化身一群黑色天鹅在冰雪领域中滑翔旋转。
节奏渐快,快得舞步的踢踏声由一群变成无数群,漫山遍野回响,再嘎然停止。
他停手,约好的来人已经走进乐室。
可能太久没有碰钢琴,下意识脑海里勾出一些回忆。他身量未长成时,不及钢琴高的小孩,端坐琴前,每弹错一个音符,旁边的女人毫不犹豫朝着他的手背挥下戒尺。
戒尺撕裂冷风的赫赫声伴随磕磕绊绊的琴音,小男孩成长到琴高,乐器从钢琴换成提琴……
“为什么?”他想起当时还小的自己愤怒质问,“为什么我非得学着完美?”
那个薄情的女人学着温柔地去搂住他小小的肩膀,“因为你叫程衡。”
程,背负海城顶级豪门程家。衡,无往不利的制衡。
……
真无趣啊,连学个乐器都只能是满分。
室内活动的曲风留下的轻快一扫而空,他活动活动手腕,看向来人。
对方像褪掉一张脉脉温情的套壳,显出里面带几分危险狂野的桀骜,笑眯眼睛,笑意却不深,“程少,我一个准高考生,逃课赴约,对你简直满瞒的诚意。”
但不见程衡感动:“林向月不是你该动的人。“
“我和林学妹清清白白,你话里有歧义,别冤枉好学长。”
他说得万分真诚,可表情轻佻,程衡不屑地笑,“演了两年三好学生还真演上瘾。”
郑行舟收起虚伪的笑意,“和你又热衷把自己扮演成一无是处的坏学生一样,有意思。”
程衡翻着乐谱,“和她分手。”
郑行舟道:“你不喜欢她,为何不让给我。”
他看到程衡腕上的手链。
认出是比赛后大家逛街林向月当时进饰品店购买。有片刻的出神。
程衡神色冷漠:“我不是和你商量。”
“我知道了。”郑行舟一副苦恼的模样,“有点不舍呢,多好的小学妹,漂亮温柔,善解人意。”
看见程衡皱眉,担心惹恼人,他见好就收,“今天我会和她说清楚,”
那细白手腕手链上的双鱼阳光下一闪一闪,
他不曾见程衡戴娘们兮兮的便宜东西,收回视线,“朋友一场,给你提个醒。”
程衡将乐谱放回原位。
郑行舟:“别动真感情。”
最初单纯对程衡感兴趣的人好奇,接近后原是有点旖旎想法,然而那人的纯白像面镜子,照得内心深处的阴暗无所遁形,只能走向极端。
好似演好学生太久,不习惯耽搁上课,郑行舟说完话离开,乐室又只剩下一人。
真感情?程衡戳弄手腕的装饰,两条雕刻笨拙的小鱼鱼嘴上扬,像在无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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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玫瑰与夜莺】·13
林向月睡前收到郑行舟解散两人合作的短信,她感到惊讶, 想回复询问解散的理由, 却没有点发送,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 担心自己给对方带来困扰,她最终只简短地感谢对方这段日子的诸多照顾。
她的态度太洒脱, 收到这个消息的郑行舟倒是盯着手机静默,一会后无声地笑叹, 果然是她的风格。
宿舍到熄灯的时间, 室友们全部躺上床, 外面偶有路过的脚步声,他放下手机, 闭上眼回忆和林向月短暂的合作:音乐室的初见,站队列里明眸清秀的少女;听过的关于她的那些传闻;雨中举伞并肩的漫步;比赛场上她的自信从容……任何一面, 美不胜收。
像活在人人尖笑癫狂的灰色世界, 突如一道亮色安静站在十字路口的正前方, 让你一眼便知她的与众不同, 不由自主靠近。
到后面只剩下这道亮光吸引你,再看不见其他任何的人。这个过程既满足得让人幸福, 又是致命的可怕。
陷得太深,之前有多幸福,得不到便会千百倍的反噬。他这么放手,肯定自己哪天会感到后悔,可这个决定却无疑正确。
于现实, 他不可能和程衡作对;于感情,和林向月交往对于他这种人等于堕入深渊。
“她是镜子啊。“这句郑行舟说出声送给自己做警告。
……
没有郑行舟这张好用的挡箭牌,没一个月林向月的身边陆续出现新的追求者。
无论下晚自习走的时候有多晚,早上来教室有多早,她的抽屉里总出现一些古怪的东西。
不正常带血的情书、看不懂意义的物品比如形状奇特的石头、开封过的口红……给林向月带来不小的困扰。
“别人送零食送早餐的,为什么班长运气咋这么差,追你的都些什么人啊。”同桌薛雨帮着清理这些东西时,直肠子地感慨。
林向月无话可说。
“那个叫郑行舟的学长真的和你分手了吗?”薛雨见林向月没流露出失恋的伤心情绪,问得毫无压力。
林向月点头。
薛雨手肘撞了下她,笑道:“那以后班长就是我的啦。”
林向月被逗得弯唇。
两人把东西全部收进刚装过早餐的塑料袋,林向月提着袋子走向教室后面的垃圾桶,经过程衡的座位,少年摘掉左边的白色耳机,瞥了眼鼓鼓囊囊的白色透明袋,“装的什么?”
听她随口回答道:“一些无关紧张的东西。”
袋子里纸张上明显有暗红的痕迹,程衡抓住她的手腕,“给我看看。”
教室里有不少同学,林向月不想和他闹出事端,好脾气地道:“反正要丢掉,没什么好看的。”
面对程衡犀利的眼神她丝毫不示弱地对视,默了几秒,腕上的力道松开,她连忙将袋子丢进垃圾桶,再经过程衡的座位,空空如也,人刚从后门离开。
马上要上课,他是去哪,林向月皱起眉,第一节课上,年级查班级出勤的老师来记录应到的学生人数,唯独缺席程衡。
“又是他”,薛雨抱怨,“我们的班级分因为他快被扣光了。”
林向月没搭话,但身为班长对这事不可能不在意。
课间休息,她去洗手间,男女虽分开,洗手池却是设在外面公共使用,从洗手间出来她碰巧遇到程衡站洗手池边弯腰洗手。
晨间的阳光没那么强烈,温温和和,给迎着光的少年轮廓镀上一道金边,自然画面处理得恰到好处。
水声哗啦作响,他仔仔细细搓洗节骨分明的手指,皮肤冷白。
林向月打开旁边的水龙头,也洗着手,道:“上节课你去哪里了?”
程衡洗手的动作顿住。
两人同一时间关上各自的水龙头,站直身。
他戴着口罩,林向月只能通过他的眉眼看出情绪,“不要说什么我没权利过问,身为班级的一员,你不爱学习也好,不爱参与班级活动也行,前提是你别影响班级的集体荣誉分。”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程衡从外套兜里拿出手帕擦手。
仍旧是蓝色的帕子,依然那么不紧不慢的优雅着,林向月看这柔软的手帕抚上程衡每根漂亮修长的手指,水珠浸湿颜色变暗,她眼前浮现几个月前,对方也如这般擦拭手上的血迹。
她为自己刚刚的一幕举动觉得可笑,她居然去说服一个敢行凶的人去在乎班级荣誉分,真钢丝上跳舞。
她站原地失神片刻,程衡已经将手帕叠正塞回口袋,和她擦肩而过前俯身低声笑说:“以后学校没有人再敢给你送那些东西。”
林向月不解:“什么意思?”
“可爱的好班长,”靠得太近,她闻到程衡身上清浅的香气,“觊觎你的坏人我会帮你一一处理干净。”
那放慢的语速透着邪恶,让林向月警觉地后退一步,而程衡双眼弯弯,心情极为不错的感觉,“班长像只受惊的小鹿,真可爱啊。”
林向月别开脸,没有女孩子受夸赞后的娇羞,“你别转移话题,我说了荣……”
“嗯,”程衡将有点下滑的口罩拉正,貌似随意地应付,“知道了。”人懒散地双手插兜,晃悠悠地朝前走远。
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林向月对此抱有怀疑。
倒是再没收到那些稀奇古怪的表白礼物,她课桌恢复正常的使用,甚至有时候去食堂路上碰见曾经追求过她的男生,对方老远绕道走。
林向月乐见其成,同行的几个室友大眼对小眼,各自震惊。
室友一说:“追的时候六亲不认,现在恨不得此生不见。”
室友二摇摇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一个两个还好说,几乎所有都这样。”
其他人纷纷赞同这点。
林向月照常排队打饭,然后端食盘找空位坐下,“总之对我来说是好事,管它什么原因。”
当事人不深究,室友们因而没再继续讨论。
转眼天气变热,离每年全国高考的日子只剩下一个月左右时间,学校各处公告栏贴满激励高三学子的标语,高三的学姐学长们很少出来走动,近乎全天待在教室,低年级莫名地受到这股紧张的气氛感染。
女寝里有人带头聊,猜测今年哪个高校的重点大学通过率得第一。
“这种问题交给校领导担心,”林向月坐床上笑着道,“离这次月考可只剩下两天,英语单词背了没?语文诗词背了没?数学题型公式背了没?”
这话差点惹来一群室友的群攻,直喊林向月魔鬼。
好不容易等这群人安静,查过寝后,宿舍熄灯,她拿起手机踌躇片刻,终是编辑一条短信发送给郑行舟。
“学长,高考加油哦,祝学习顺利。”
简单官方的鼓励而已,她发送完没多想,仅当对朋友的一丝牵挂。
然而收到她消息的郑行舟,久久未回。
高三的寝室获得学校准许,熄灯时间延迟一个小时,林向月躺床上闭目养神的时候,郑行舟和室友们正在抓紧复习。
每人支着一张折叠桌放床中央,桌上堆着试卷,只听见刷刷的写字声。
突有一人起头问:“你们的话,想去哪个城市读大学?”
大家七嘴八舌,有人问到郑行舟。
“我回老家。”
“你老家在哪来着?”
“S市。”
那问的人注意力放题上,没去斟酌语气,“S市更大,你干嘛来海城读书?”
说者无意,郑行舟却没答,等那人意识气氛不对想要补救时,郑行舟放枕头旁边的手机震动,他随手解锁手机界面点开——
“学长,高考加油哦,祝学习顺利。”
这是他唯一收到的祝福短信,那些爱慕他的女生,得不到他便人走茶凉,他接触的交际圈子只为铺好自己前途的路,来往皆为利。
于是除了朝夕相伴三年的室友们,竟没有人会暖心注意他的处境。
单纯回复谢谢似乎太轻飘飘,他将短信截图保存,对那个还在找着措辞解释的室友笑回:“我喜欢海城。”
室友当然不会再犯傻,傻缺地回复一句“你再回去干嘛。”
相反涌起本地人的骄傲之情,连说海城确实哪些方面好。
郑行舟只是听,不插话。
室友们从大学的城市聊到大学里的专业,又有人把问题抛给郑行舟。
“我啊,学医。”
一般人眼中,学医要么学得精,要么有背景,不然熬到毕业难,就业更难。
郑行舟补充:“我爷爷和爸爸是医生。”
大家懂了,难怪三年来大家有个头痛脑热,郑行舟能随口报出药名,以前仅仅只当他学霸脑子好记的东西多。
☆、【黑玫瑰与夜莺】·14
没目标羡慕有目标的人,有室友苦恼不知道自己对什么专业感兴趣, 惹来旁人安慰:“考进学校再去想, 何必找麻烦。”
说得大家重新投入题海中,宿舍熄灯, 一阵收拾后入梦乡前,郑行舟想起刚刚的短信, 配上林向月恬静的脸,莫名压制住胸中对回到S市浮起的烦闷, 一夜好眠。
海城连续五年高考当天下暴雨, 这次高三的学生惯例提前购买雨具用品。
月底放假, 陈若雪和林向月走往公交路上,看见小超市门口学生排队拿着雨具结账, 林向月奇怪,“怎么看见好些高一的学生也在买?”
陈若雪知道她和郑行舟合作过的事, 挤眉弄眼地说:“有些是买了送给关系好的学长学姐, 你要不要送学长一个防水袋?”
林向月掐她胳膊道:“我和他的关系很纯洁好不。”
陈若雪跳远半步, “哎呀你这人, 我有说你们不纯洁吗。”
林向月拿她的嬉皮笑脸没法,进到超市挑选了一个黑色的防水袋结账, 对一旁用眼神揶揄的陈若雪解释,“表达谢意的毕业礼物。”
“哦~我明白,我明白。”陈若雪一脸【我绝不会多想】的态度眨眼。
林向月:“……”
等放完假回学校,星期一早上结束升旗仪式,林向月拿着礼物上教学楼四楼, 整个楼层都十分安静,不见有人在走廊上活动,教室里各个埋头刷题。
她没敢打扰,轻手轻脚找到郑行舟的教室,将东西递给靠窗的学长帮忙转交,很快下楼。
路过高二的楼层,楼梯上和萧芫碰面,对方还是一副不正经穿校服的样子,裤腿改窄卷了两层边,短袖衬衫扣到半胸口,近看脸上涂有粉底,描有口红。
看见她,萧芫打招呼:“哟,高三的纪律都归你管了?”
身后的两个女跟班看热闹似地笑。
林向月道:“我哪有那么大权利,刚上去给我一个朋友送东西。”
心里有些纳闷,平日萧芫遇见她没多少热情来着。
“你倒认识不少人。”萧芫对她端详,隔这么近也看不到林向月素颜皮肤的瑕疵,如白瓷好得叫人艳羡,“据说有人罩你。”
林向月不懂,“谁罩我?”
萧芫一脸讥笑,“还装。”
林向月直接要走人,被萧芫拽住,“气性挺大啊,和你说着玩。”
看她放下身段,林向月更是抱有怀疑地不说话,好在对方习惯直来直往,开门见山道:“圈子里私下传,有个老大罩你了,现在没人敢惹你。”
“哪个老大?”
萧芫狐疑,“你真不知?”
林向月摇头。
楼梯上同学人来人往,萧芫招手让她一起走到角落,低声说:“我听了点风声,谁得罪你,自有人出面收拾,收拾了好几个,罩你的人像是上次销烟背后的老大,。”
林向月不信,“没人得罪我,而且这听起来很魔幻,整的学校跟黑社会似的。”
萧芫看她确实完全不知情,有些泄气,“原本还想从你这边打听点什么。”
她一直想结识那位神秘的校园人物,用尽所有人脉打听,得到的仅仅说那人来历不简单。
终于听说那位有新动静,却不敢肯定是不是他。
在林向月这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萧芫恢复不冷不热的语气,随意聊了两句便上楼。
林向月因这一出弄的满头雾水,回教室坐位置上琢磨萧芫的话,越想越和不久前那些情书联系在一起。
该不说的程衡?她转头往后面程衡的座位望,少年在低头翻阅书本,只是不知是不是和教材有关。
她神色复杂地叹气,被薛雨听见,造成误会,“程衡他这几天没逃课,我替你留意着呢。”
林向月撑着额角说,“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坏吧,确实坏,校外喝酒打架,校内拉团伙贩烟,几乎无效可救。
可这样的人,却暗地帮她处理烦恼。
薛雨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眼睛,歪头想了想,“有时候我觉得他挺可怕的,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可怜。”
“可怜?”
“嗯,他身边没有一个朋友,独来独往的。”
“是他交的朋友和我们不同,”林向月整理语文课本,翻到等会上课要讲的内容,“他……”
她正打算说自己看见和他当朋友的都是些问题学生,但为什么她从不见那些人来教室找他。
偶尔食堂看见程衡,对方孑然一身坐着用餐,身边来往热闹,他却是道隔绝寂静世界的影子。
就连那次醉酒,只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酒吧的沙发上昏睡,说不定正是无处可去,才心血来潮跟她上图书馆。
于是突然想说的话变得有点刻薄,林向月又叹了口气。
薛雨追问:“他怎么了?”
正应了那句老话,林向月苦笑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下午数学课,老师把月考的卷子随意交给几人发放下去,其中有林向月,卷子发到程衡的座位,她瞟了一眼,红字大写的六分。
选择题全部选C也不至于这么低,她都替卷子委屈。
各科老师似乎对放弃教育程衡,将他当成班级吉祥物,考什么分数都是见怪不怪,逼得被罚抄题目百遍的倒数第二名嫉恨不已。
晚上寝室八卦聊天,大嘴巴的室友崔莺莺点评说:“绝对校长亲儿子。”
林向月提醒:“我们校长姓王。”
崔莺莺:“那就是老王的私生子,随妈姓。”
“……”
这次月考,没考好的同学哪个不是被罚得愁眉苦脸,程衡的若无其事,每天来也潇洒去也自由的姿态,惹出的仇恨值近乎凝结成实体黑雾,满教室弥漫。
女寝提到他的次数渐多,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年纪,不缺喜欢这款,认为他独特神秘的。
这个女生睡林向月的隔壁上铺,两人头对头的方向之间只隔两层蚊帐,夜深人静时,对方忍不住拉她讨论程衡,说少年口罩下的长相,孤傲冷漠的性格等等。
林向月没谈过恋爱,着手现实地问:“你不在乎他逃课抽烟,这次年级倒数的成绩?”
夜晚的顾禾洺声音清甜:“为什么要在乎?逃课吸烟又不犯法,而且不能光用成绩去评判一个人。”
她人娇小长得可爱,符合后来网络上流行的软妹子标准,林向月觉得顾禾洺这样的小白兔对程衡感兴趣,无疑自己挖坑埋自己,所以她说话故意尖酸,想点醒顾禾明,“考个位数不叫成绩差,这和智商有关,智商会影响下一代,容易生出个低能儿,回回分数考零蛋,天天留堂罚抄作业什么的。”
说着描述起画面,“那么单薄的小人儿,酷暑里,抄得汗流浃背,寒冬天,抄得五指生疮,无论多么努力,回回还是考个大鸭蛋,终有一天孩子受不了的跑回家,扑进你怀里嚎啕大哭,质问你这个老母亲,为什么把他生的那么蠢。”
噗哧——
这笑声当然不是陷入单相思的顾禾洺,是下铺的薛雨不小心听见,耿直的笑出来。
顾禾洺羞恼:“笑什么笑,林向月,不许你乱讲,你说谁蠢,我以后生的孩子肯定比你考的还好。”
林向月怕将人惹生气,哄着说,“比我好,比我好,我的错,是我乱说,。”
同处几个月,两人关系尚可,顾禾洺没真的动怒,假意示威地哼了声,换了个舒服的躺姿闭眼,装作气呼呼地不理人。
第二天早起,去教室路上薛雨单独问林向月:“顾禾洺是不是喜欢程衡?”
林向月疑惑:“你昨晚全听见了?”
薛雨点头。
糟糕,“其他人呢?”
薛雨实话实说:“寝室很安静,你们两说的声音不小,估计离你们床近的都听见了。”
“……”
爸爸说得对,不能背后议人是非,一晚上而已,她就开始无比后悔,心里发虚。
中午午休时间,林向月刚要走出教室去食堂,一堵肉墙挡在面前,她往左,对方往左,往右,跟着站右。
林向月抬起头,看清是谁,批评的话顿时卡喉咙。
她身后的男同学不满:“喂喂,到底走不走啊。”
程衡冷言:“走后门。”
“凭什么……”那男生被程衡阴冷的眼神警告,瞬间如大炮哑火。
还是林向月有自知之明,回自己的位置坐下,让出路,对等她的室友们说,“你们先去吧。”
教室随之很快没有其他人在场,她表面镇定,呼吸其实乱了节拍,翻着一本课外选读的名著掩饰。
程衡单手撑着桌边,弓腰看着她手里的书,“你紧张什么?”
“我没有紧张。”
“呵,”程衡一声冷笑,“你的书拿反了。”
她慌忙把书调头,结果这次是真颠倒。
“心虚啊~”程衡拉长语调,“昨晚说的不挺欢乐。”
已经打开天窗不妨说亮话,林向月问:“是谁告密?”
难怪她整个上午心神不宁。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程衡抽走她手里的《巴黎圣母院》,翻页,然后指着中间一段,“我记得班主任弄了个一带一的帮帮小组,正好咱两是一对,这段,林班长,我想知道用英文怎么翻译?”
“程衡……”她想说不要无理取闹。
而程衡用流利的英文朗读截住她的话,他的发音和语句至少林向月没能听出任何毛病。
对方念完这段,挑衅地松手,书滑落桌面,硬纸壳的书角砸出凹印,林向月来不及心疼,因为程衡接着找出她放桌上的数学书,抽出里面夹着的月考试卷,卷子上面错误的地方她早写上了正确答案的笔记。
程衡却在旁边用另外的公式,完全不同的步骤,推出正确的答案,写的试卷密密麻麻。
做到这步程衡仍旧没有停,他依次翻出化学物理等所有的月考卷子,极快的速度用他的方法写完准确答案。
他合上笔筒的那刻,林向月从他眼里只看见两个字:“狂妄”。
她看出程衡心情特别差,诡异地想着对方如此幼稚地演示,完全是被她惹恼到极点的缘故。
她拿卷子自欺欺人地挡脸,卷子被程衡拿开,站对面双手俯撑桌子,目光凌厉,“智商有问题?低能儿?”
“对不起……”
她抿紧唇,尴尬和难堪令她脸颊发热,躲避起对方的视线。
程衡离开后她的脸色迟迟没恢复,人到食堂,室友们给她留了座位,帮她打的一份饭也放她面前。
顾禾洺急着问:“程衡找你聊什么?”
旁边的室友拉她袖子使眼色,顾禾洺不解,“怎么啦?”
“向月,你脸色不太好。”薛雨说完,顾禾洺总算注意到林向月的不对劲。
林向月把刚才教室发生的事说出,所有人吃惊,学神装学渣打脸的小说套路,竟然活生生现实里上演。
薛雨:“四十分钟六套卷子?!”
崔莺莺:“他到底什么人?”
林向月没什么食欲地放下筷子:“我有个问题。”
她看向大家,一一扫过所有人的表情,“是谁告密?”
崔莺莺弱弱地举手,“应该是我。”
她嘴里把不住秘密,昨晚林向月说得好笑,她当作笑话给男同桌讲了,她同桌也是个不靠谱的,转头说给别人,这几天考倒数的学生被程衡虐得够惨,干脆拿这件事当玩笑来找心理平衡。
更何况话出自林向月,全班男生公认的女神,少年们让喜欢的女神骂上一句都会难受的一晚睡不着,林向月的话比他们的话更有杀伤力。
经由男生一遍一遍去重复,伤口上撒盐莫过于如此。
崔莺莺说了之后,室友们轮番教训她的大嘴行为,她理亏,自觉地不争辩。
而林向月彻底吃不下饭,程衡帮她解决疯狂的追求者,自己倒恩将仇报,几句话程衡因她当成笑话奚落。
☆、【黑玫瑰与夜莺】·15
下午,室外体育课。
海城的夏天高温, 太阳底下站一会能闻到自己身上咕噜噜冒汗水的味道。课上一半, 体育老师大发慈悲地特许大家进树阴下休息。
女生们坐操场的红色塑胶地上,各个晒红脸, 用手扇风缓解。
炎炎酷热难熬,体胖易出汗的一位女生感慨, “我能像程衡那样翘课多好。”
这个鬼天气上室外体育课要人命了都。
“他逃体育课了?”
听见是林向月问,女生爽快地回:“是啊, 排队形的时候我后面李锋说的, 特羡慕来着。”
经常不运动, 难怪看着阴沉的不阳光,林向月有所思考。
女生见状道:“你别担心, 体育课没老师来查人数,不会扣分。”
全班知晓林班长非常看重班级荣誉分。
林向月对她的安慰客气地笑了笑, 提起放一边的蓝色水杯喝水, 旁边有点远的顾禾洺不知和其他人小声说了些什么, 几人连连咋呼。
林向月奇怪地看过去, 顾禾洺抱着她的胳膊高兴道:,“你快讲讲今天中午发生的事, 就是那个试卷的事。”
刚咋呼的女生们围上来,追着问程衡学神附体的操作是不是真的。
林向月诚实地点头,顾禾洺与有荣焉的和那几个女生开始讨论,围绕各种夸赞程衡的词汇,俨然女友粉。
林向月嫌聒噪, 默默离她们坐远些。
晚些时候这个消息传遍了全班,传到班主任刘怀安耳中,为求实还找她要走程衡做过的卷子。
班上没人再背后提低能儿的梗,但是程衡从那天中午开始一直没有来上课。
“说是请了病假。”自从全寝室的人知道顾禾洺的心思,顾禾洺干脆常常把程衡两字挂嘴边,“你们知道他住哪吗?”
寝室快熄灯了,崔莺莺洗澡回来听见这句,搭话:“班上会有人知道?”
独行侠的称号不是白取的。
顾禾洺失落地倒床上用脸埋枕头,哀叹一声。
睡前她用食指戳戳林向月的头顶,小小声问:“向月,你说程衡的家会是什么样子?”
林向月:“……早点睡,别多想。”
两人聊天明显不在一个频道,顾禾洺自顾自往下说:“他那么独特,爸妈肯定也很有个性。“
声音里透着憧憬说:“他们会不会是艺术家?住一个不大不小的温暖房子,外面挂着爬山虎,阳台上会种着蔷薇。”
林向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打了个哈欠,“你凭空想象的吗?”
顾禾洺义正言辞:“当然是根据程衡本人形象想出来的。”
本人形象?林向月几笔改掉她说出的画面,“住悬崖边的哥特风别墅里,和吸血蝙蝠相伴更合适吧。”
“你这是偏见!”
“真心的。”
“程衡人很温暖的,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我上个月放假和闺蜜逛街,一个人回去太晚经过酒吧门口,被两个喝醉的男人拦路……”
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个场景,细雨霏霏,路人目不斜视的麻木面孔,入夏的季,她却只觉浑身置于冰窖,撑着雨伞害怕得快哭,凭一份倔强不去显出柔弱。
穿透明雨衣的少年瞥见这一幕,她听见少年随行的五个同伴们说不要管,恶意讽刺着说是你情我愿的买卖。
少年依然朝她走来,她看见少年惊艳的面容在眼前放大,身上沾有雨水的凉意。
“快哭的样子有点像她。”
少年说的没头没尾,她发愣一瞬,转而惊慌地扯住少年的袖子,“帮帮我。”
对方似乎不喜陌生人触碰,皱眉紧盯她的手,她赶紧松开,拦住她的两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拳头撞向少年。
她惊得后退,少年主动迎击,几招后醉酒的两个男人倒地上泥水里捂住肚子翻滚,成两只狼狈的落水狗。
她痛快地拍手,转过身看见少年背对他走向同伴,她高声喊道谢谢。
少年恍若未闻,她听见对方的同伴之一笑说着:“程衡,程大少,英雄救美啊这是。”
程衡……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少女时期的喜欢,一个刹那的心动足以刮起感情的台风,这阵风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占据她的心越演越烈。
“就是程衡帮我解的围。”其中发生的细节她不愿和任何一人分享。
林向月关心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他们只是拦我的路,说些难听的话而已。”
“以后早点回家。”
“重点不在这!”
“……”
“我总感觉程衡在你眼里印象特别差。”
“……”
那是因为我想象不到程衡热心助人的模样,林向月心里暗道。
即便如此,她却欠了程衡一个人情。受父亲刚正不阿的教育影响,她素来不喜欠人什么,这种亏欠,总令她不由自主在意程衡的动向。
后面顾禾洺说了些什么,困得迷迷糊糊的林向月记不太清。
……
期末考试前,画室的美术老师宣布组织大家暑假去外地写生,活动为期一个月。
美术群里整天在讨论这件事,因为备考的原因,林向月有半个多月没踏进画室,等进画室收拾画具,突然看见教同学画画的老师换了一个人。
新来的这位老师年轻得有些过分,戴着一副银色细边眼镜,一张脸柔和却不失棱角,见之亲切,人高且清瘦,穿着短袖的衬衫和浅米色的西裤,坐画架前演示一张人物肖像画。
若有所感,他偏过头,看见林向月,点头微笑示意。
现在正在上课林向月不好贸然收拾,她端把椅子坐画架后面,看着老师画画,低声问身边的陈若雪:“何老师呢?”
何老师便是之前主要负责他们学习的美术老师。
陈若雪道:“也在,刚出去了。”
主动给她解释,眼前在画画的是著名某美术院还没的大三学生,叫肖临,比他们高五届的大前辈,何老师请来的助理老师,只负责教暑假写生的那一个月。
肖临画如其人,风格细腻优美,不千篇一律,有其画风的特色。
陈若雪佩服地问林向月:“是不是很强?”
她点头。
画完了,充当临时模特的那位女同学急着把画收走,不忘要肖老师签名落款。
陈若雪眼巴巴地看着,艳羡道:“我好想要肖老师给我画一幅啊。”
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恰恰只肖临听见,青年抬起的视线落向她的方向,轻轻拂过,定在她身侧林向月的身上。
“肖老师,”林向月被陈若雪拉着上前,“她就是林向月。”
画室的同学们都在,大家善意地笑着插话,你一言我一语,解开林向月的困惑。
原来她不在的期间,墙上挂着的学生作品肖临有全部点评,其中她的两幅画拿到最高评价。
“是从小开始学吗?”她看见肖临笑着问,青年有张毫无攻击力的脸,笑起来时有让人舒心安宁的力量。
陈若雪小声和她说:“我告诉他的。”
她又听肖临道:“基础扎实,更难得的是你的画有灵气,考进美院没什么问题。”
类似的话何老师有说过,可从肖临口中说出,在场的女同学大部分心生一丝嫉妒。
林向月只是礼貌地回:“谢谢老师。”
肖临略点了下头,被其他女生迫不及待地叫去改画。
林向月收拾自己的画具,没去注意到画室里女生之间的暗潮汹涌。
……
高考前一天,全体高三学生坐大巴出发去学校统一安排的宾馆。
林向月作为学生会成员之一,被安排站在校门口拿着迎送的祝福对联。
她站得脊梁挺直,蓝白的校服穿出青春活力,似早晨散发清香纯白的栀子花。
一个多小时的站岗,引来好几波学长的搭讪。
结束后,又热又累林向月觉得自己疑似中暑,头晕气短。
她独自走向医务室,抄近路经过空寂的小树林,蓦然看到有阵子没见的人。
她反射性地甩了甩头,以为眼花,确认无误之后冒出的第一句话是:“什么病需要请假两周?”
左看右看,对方哪有半分病人的虚弱。
她见少年不答,劝诫地说:“既然来了学校,就应该好好去上课。”
“课”字刚落音,她便被对方捏住下巴强迫地仰头,她不喜欢对方俯视的眼神,那种侵略的目光轻易营造出她处于弱势的压力。
“程衡,”她羞恼,“你放开。”
在她动手前,程衡退后,围绕她观赏地走动一圈,双手从她身后搭住她的肩膀,“你喜欢当展览品?”
说一句,便贴得更近一点,“或者说一尊供人参观的雕塑?”手指拂过她的脸部轮廓,“那些觊觎你的人,看向你的眼神脏得令我恶心。”
她要挣开,却形成被人从背后按在怀中的姿势。
☆、【黑玫瑰与夜莺】·16
林荫茂盛,地面的杂草荒稀, 湛蓝的天空由层层叠叠的绿叶遮蔽, 也隔绝骄阳的热火,林向月的后背贴站着程衡, 她感觉这林中有股冷风吹进脖子,身上流的薄汗经风一吹, 身体有些冷。
她全力挣扎,而程衡禁锢她的力道加重, 她如同网中徒劳扑腾的鱼, 男女力量上的悬殊差距面前败阵。
“你到底要怎样?”
这质问的话丝毫没带给程衡压力, 或者该说她的情绪程衡没放眼里,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侧脸, “你究竟哪点勾人。”
“美貌?”他为自己说的话发笑,“呵, 一副皮囊而已, 成绩优异?聪明的人不少……”
林向月一张苍白的小脸绷紧, 明明气愤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未说完的话迟迟没有下文, 程衡盯她片刻,倒随即一声讥讽, “哪里勾人。”说完松手推开她。
他只轻轻用力,早头晕目眩的林向月经由刚才一番折腾,这一推顿时令她失去平衡,额头朝前撞上树,互力作用下咚的后退坐倒。
头顶冒出无数的黑星金星, 她连声骂人都大声喊不出,仅靠一点毅力没地上躺平。
“碰瓷?”他用脚尖碰了碰她的小腿。
碰瓷?林向月快气笑,嘴唇蠕动。
他蹲身,“说什么?”
她贴近他的耳朵,声小但气势不弱,“程衡,我干你大爷。”
能把进退有度礼貌宽容的优等生模范气得骂脏话,程衡算得上另类的优秀,还有更优秀的。
他故作夸张地捂嘴,“班长,你口味好重啊。”
林向月一个深呼吸没顺畅,胸口猛烈起伏。
“我大爷今年八十高寿,”他很为长辈的身体担忧,一本正经,“再被你压榨得提前归西。”
他的荤段子随口而出,林向月何曾和男生打过类似尺度的嘴仗,身体心理双重打击情况下终于挺不住的睡倒。
程衡及时扶住她的肩膀,避免她倒地,“啧,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出口。”
他将人打横抱起,林向月此刻得了“程衡过敏症”,碰着他就难受,一直重复放开。
但人还是被程衡送进的医务室。
程衡端来一次性的水杯,递给她白色的药丸,“服下去。”
躺病床上的林向月翻个身,摆明不想见他,医务室的空调吹得她身体没那么难受,听着窗外鸟鸣和远处路过同学们的嬉笑,她晕晕沉沉的陷入舒适的昏睡。
起先程衡在等她回答,没两分钟不见人反应,手搭肩膀将人扳过来,对方呼吸均匀绵长,竟无视他地睡着。
刚开完药去洗手间回来的女医生:“就睡着了?”
程衡把药丢进杯中,药丸迅速溶解,很快肉眼难见的微小的分子染白纯净的温水。“是啊,睡得很香。”
不知是不是空调温度有点低,女医生看到少年的微笑后冷意使汗毛倒竖。
医务室又新来中暑的女学生,症状轻微的学生走之前,对守林向月床边的少年一概念念不忘,他坐在椅子上不过随意玩着手机打发时间,然而与众不同的气质和惊艳的美貌,使得她们频频侧目。
她们没少在学校的贴吧吐槽学校男生质量不如某某高中,今天顿感脸疼,同时觉得其他学校三千少年加起来也抵不过面前的这位绝色。
有人鼓起勇气搭讪。
程衡头也不抬:“没兴趣。”
还有人偷着拍照想找出少年的个人信息。
她们才有这个动作苗头,少年的眼神如刀刺来,令人自觉地讪讪放下手机。
这些人和事让程衡涌起暴躁的情绪,看见旁边的林向月睡得静美安逸,他动手捏住她的鼻子。
少梦的林向月猛然梦见自己溺水,四肢挣扎,窒息的水压将她淹没,嘴唇一张,人恍恍惚惚地醒了。
“醒了,”或许人还未清醒,她忽视了程衡笑里的恶意,听到对方状似温柔的一问,乖巧地点点头。
“来,喝点水,”对方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睡了一觉确实口渴,她仰起头咕噜喝一半到嘴里,冲鼻的苦涩,睡意被这种苦冲散干净,她抓住水杯吐回去,“程衡!!”
在给一个学生写药方的女医生朝她们转头,林向月降低声音质问:“你在水里放了什么!”
程衡摸摸她的头,“医生开的药,我帮你融进了水里。”
仿佛他是做了一件多么体贴的举动。
林向月觉得有病的是他,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的五点五十分,她掀开薄薄的空调被,穿鞋弯腰系鞋带,准备结账。
女医生说:“你同学帮你结过了。”
林向月对他说不出谢谢,问清钱数,加上学校医疗保险报销大半,一共十几块钱,她从裤兜里掏出来两张十元,一股脑塞在程衡的手心,走得气冲冲。
程衡跟在她后面。
“你不要跟着我。”
程衡讶异:“我走这条路怎么算跟着你。”
“你有完没完。”
程衡无辜,“我好心送你去医务室,反过来摆脸色的是你。”
“我不需要你送。”
程衡奇怪,“那你没从我怀里跳下来啊。”
“……”
林向月如果是只蜜蜂,大概会当场气晕得团团转,她一觉起来消失的暑气好像开始发作,脑中嗡嗡响,“你能不能有点男生的风度?”
“风度?”几米外有同学朝这方向经过,程衡戴上口罩,外套的拉链拉至最上方,“不巧,我天生畏寒,只讲温度。”
除了幼稚蛮横嗜血外,林向月今日见识了程衡口舌的锋利。
“行,”她连连迈大步子,“我说不赢你,你走这条路,我走别的路可以吗。”
到后面是跑着离远,然而她一心躲开,食堂门口两人汇集碰头。
少年露在黑色口罩外的一双眼睛下弯,无言中似有千言笑讽。
林向月掉头,被程衡拽住后领,“你去哪?”
“我不吃了!”
“闹小孩脾气,幼稚。”
到底是谁幼稚,林向月瞪着他,她情愿程衡保持他的孤傲高冷。
最终她是被程衡提着领子拽进的食堂,两人来得有点早,教室还差五分钟下课,窗口无人排队。
林向月没和自己独自过不去的必要,她素爱吃辣,等于海城人中的异类,点的菜非辣即麻。
当她端着菜盘找座位坐下后,程衡人还在窗口,连做六套试题不见他犯难,但为晚饭皱眉思索。
人的素习可改,养刁的胃口无法蒙骗。
那个女人绝不会想到她培养他的所有痕迹里,只有对食物口感的挑剔这点他照单继承。
他对着自己选的饭菜没有动筷的欲望,坐对面的林向月照常进食,她累了一天自然饿,每一快送进嘴里的食物都令她满足。
“你看着我干嘛?”她被程衡像看新人类的眼神,看得发毛。
食堂没有开放给学生自己点菜让厨师单做的权力,她以为程衡不喜欢这些菜,“小孩子才挑食。”
被暗讽的程衡不以为然的嗤了声。
林向月撇嘴,继续用餐。
红艳的辣椒添色,比熟青和土红的肉块组合视觉上更有冲击力。
她吃着吃着,盘上方突然多出一双筷子,夹走米饭边缘的一块肉片。
仅错愕几秒,那片肉便转向对面人的唇前,优雅地送进舌齿。
“你……”她张口,程衡的优雅瞬间破功,刚开始拳头抵在唇前低低的几声咳,到后面抑制不住,咳得嗓子发哑。
林向月指责的话不用说了,对方已经受到偷吃的报应。
她将去窗口买的一碗排骨热汤放他手旁。
一阵咳嗽使得程衡眼角泛红,额头出了薄汗,有种矜贵少年的脆弱风,可他端起汤勉为其难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招恨。
林向月:“……”
槽点太多,不知先从哪里切入。
下课的学生大军即将抵达,她想起顾禾洺,可不要卷入少女的恋爱麻烦。
于是用餐速度明显增快,程衡一边端着那碗汤做心理斗争,一边问,“你有什么事这么急?”
吃得太快林向月被饭噎住,她以为汤程衡没动,“你不喝给我。”
说着抢回来,直接喝大口,总算喘匀一口气。
然后就见程衡看向她手里的汤碗,视线短暂停留后移开。
“是你不喝的,”她说。
程衡嗯了声。
林向月感到气氛古怪,她不知的是程衡的唇几次碰过碗沿,不过没真正去喝,但林向月对嘴的地方正是他碰过的位置。
“我走了,”林向月舔舔嘴,樱花色的舌尖一闪而过。
上一秒面色正常的程衡这一秒刷地变脸,似乎咳哑的嗓子暂没恢复,声音如有颗粒沙沙滑过鼓膜的质感,“不准舔。”
“啊?”
她无心无意,程衡面色更黑。
林向月保持着疑惑的目光,而他平复呼吸,轻描淡写地撇开头,“没什么。”
她知道程衡的喜怒无常,闻言没多说站起身打算直接走人,程衡跟着站起来,食堂陆续进来大批学生,林向月赶紧抬手示意他坐下,“你别跟着我走。”
她说得急迫,于是话的意思在程衡听来表达着嫌弃,他冷笑,“你真够自恋的。”
刺猬竖起刺时,足够扎得人心千疮百孔。
眼前情形下林向月没去计较他说话的刺耳,“你多坐一分钟,我们前后错开。”
其实即便被熟人撞破她和程衡一起吃饭,林向月可以解释一番原因。
但林向月不敢,顾禾洺对程衡的爱恋热烈得等于飞蛾扑火,恋爱中的女生明知事件真相,却依旧多疑猜忌。
程衡站在身侧来往的人潮里沉默无言,黑谭般的眼眸满是平静,可这种平静底下有沸水翻滚,张牙舞爪冲击着薄弱的一层克制。
林向月许久不曾见到程衡流露出真正危险性的一面。
一下午小孩子过家家的针对,她差点忘记这个少年的本性,心底连忙告诫自己不能把没有发威的老虎当成一只小猫。
她慎重地换了语气,重新说:“我需要你和我分开走,我有我不得已的理由,请求你帮忙配合一下。”
“什么理由?”程衡无形中的寒刺收回一半。
林向月回道:“抱歉,我不能说。”
顾禾洺的暗恋,公布的选择权不在她手里。
她走出用餐的座位区,穿过人群,回头看向身后,没有人跟上,她胸口吊起的石头慢慢落地。
离开食堂走出不远,路遇到肖临。
对方认出她,亲切地笑道:“向月,吃完饭了?”
“是啊,”她同样回应笑容。“肖老师你呢?”
“正要去,别叫我老师,私底下喊老师太客气了,我顶多算你们的大学长,叫我肖哥就好。”青年本便看起来温润亲切,这番话接着压低两人的身份差距。
林向月不好意思喊他肖哥,但肖临执拗地等着她开口。
同是俯视,他的目光多出润物无声的柔情,抚平被注视人所有的消极负面,全然感受出他的欣赏和鼓励。
年少时的林向月尚说不出对肖临的形容,经历岁月变迁,象牙塔的少女磨砺成社会中的铿锵玫瑰,回忆对肖临的印象,她评价肖临为艺术而生,因为对方有一双能发现美的多情眼睛。
你在他眼中看到的自己,由他内心折射而出。面对一双看向你,便无时无刻默声赞美你的眼睛,恐怕任何人生不出一丝的反感。
林向月被他的这种无声打动,妥协地喊道:“肖哥。”
青春少女适当的扭捏是可爱的,肖临的笑容不变,看出林向月的拘谨,没多对话,留下了一句,“以后私下可要记得。”
林向月诚实地说好。
去教室路上一面走,一面为刚刚肖临等着人叫哥的行为好笑。
路过班级的教室窗户,似有所感,她偏头冷不丁对上程衡凝视的幽深不见其意的眼神。
林向月脸上的淡笑霎那间收敛,程衡的眼神随之更加深不可测。
“向月!”突如其来的顾禾洺从身后抱住她,“你下午去哪里了?”
林向月收回视线道出部分实情,“迎送走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后我被晒中暑,去了医务室。”
顾禾洺赶紧道:“严重吗?”
拉着她转了一圈,“看着你还好。”
林向月点头,“挺好的,不严重。”
“给你看我新收集的卡牌,”她牵着林向月到自己的座位,“我今天吃了五包干脆面收集的,终于抽到最难的甄宓,这下子三国英雄里所有的美女我全部收集齐了。”
她为自己的厉害叉腰,“棒不棒?”
林向月鼓掌,然后竖起拇指。
马上顾禾洺磕磕巴巴地小声道,“向月,我……我那个……我声音会不会太大?”
教室里现在没有几个同学在,林向月说:“不要紧的。”
“可是,我……我感觉程衡,抬头看了一下我。”她说着脸上的红晕肉眼可见。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算是一章大肥章?【轻拍】
这几天肺炎疫病多,大家要注意身体哦,出门学程衡没事就戴口罩。
对了,谢谢有小可爱提到我更新的时间问题,我可能前世是只猫头鹰,两三点贼精神,只能慢慢的以后会去纠正,笔芯。
过年事多忙碌,更新基本保持隔天一更。写生篇过后,路人甲乙丙全部打飞。
在林向月眼中,没有风度,孤傲,冷僻,蛮横的差生,在程家老宅里,他是精心培养出的名流贵族,绅士,体贴,极富才华,外人眼中称得上完美无暇。
事实上暴戾蛮横的少年反而是最正常的天使状态,与之相对的完美继承人才是恶魔苏醒。
回归少年时,他尚有作为少年的冲动,幼稚,能感到生活的无趣,从而追寻刺激。
当他收起一切少年的心性,他眼里的世界就只剩下林向月和黑色,自动变化和去模仿成林向月心中最期待的爱人形象,伪装成温顺的绵羊,设定有点中二,哈哈哈哈哈。
☆、【黑玫瑰与夜莺】·17
人一旦处于恋爱中,会凭空多出一双眼睛, 随时可以捕捉对方的身影。顾禾洺便是如此。
没有恋爱经验的林向月无法感同身受, 她看着顾禾洺娇羞的模样,涌上心头的却是浓浓的担忧。
她想劝, 可顾禾洺提起程衡仿佛会熠熠发光的眼睛,令林向月保持了沉默, 不由朝程衡所在的方向望去,又一次对上少年的视线——
眼中某种微妙的情绪沉浮, 难以琢磨。
林向月为避开地低下头。
眨眼间到暑假, 两天后画室的集训。
出发的前一晚林向月在家收拾行李, 妈妈赵美乐站旁边唠叨:“H州那么远,一定要跟紧老师和同学, 别出去乱跑。”
H州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何老师几年前因机缘巧合去过当地, 矮房的建筑白墙灰瓦, 山下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梯田, 雾中缭绕, 顿时被这远离都市的自然静谧之景美得震撼。
自那后,集训的地点便改在了H州。
赵美乐对H州不熟悉, 放不下心。
林爸跟着进房间看着林向月收拾,劝着赵美乐说,“孩子不做温室的花朵,经历风雨又何妨。”
赵美乐拍打林爸胳膊一掌,“别来这文绉绉的烦人。”
林爸叫道:“嘿, 我这不是宽解你吗。”
看两位大人争嘴,林向月无奈地笑着摇头。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市图书馆门口集合,林向月临时收到陈若雪的短信,说她在老家的奶奶高血压发作住院,情况危急,她得和父母一块回老家,一个星期后自己再去H州。
她回完短信,抬头发现何老师开始照着名单点名,点到一个便上车,因为专乘的大巴也到了。
她上车后选的前排靠窗的位置,取下装画板和折叠画架的背袋,而行李箱上车前早统一放入大巴的备箱里。
她刚坐下,随后上车的肖临礼貌地问:“你旁边是空位吗?”
她说是,肖临便爽快入坐,瞬间林向月感到周围有几道带攻击性的目光扎向她。
联想起陈若雪说过:“像肖临这样的名校高材生,长得校草级别,还比我们班天天和女生拌嘴的男生有风度,更成熟,画室的女生为了肖临一个比一个疯魔。”
陈若雪还遗憾她那阵子没在画室,没能亲眼看见,天天有女生为当肖临的模特争风吃醋。
林向月顿感自己好似做了件十分招人眼红的事,即便她无心如此,也讶异肖临为什么选择坐她旁边。
“你听歌吗?”车开动,窗外风灌入,肖临笑着递给她一个白色耳塞。
林向月接过,是首英文歌,田园民谣风,女歌手的嗓音温柔缠绵,很容易让人产生行走在花田的清新和散漫。
“好听。”她照实道。
肖临拿起另外一只由线牵着的悬空耳塞,塞进左耳,“那我们一起。”
线的长度有限,两人的肩膀不得不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和异性同用一副耳机听歌极易带着暧昧。
但肖临好似真的单纯想和别人分享歌曲,当林向月紧绷着身体不敢乱动时,对方闭上眼睛,已经快要睡着。
她适时摘下右耳的耳塞,离肖临坐远了一点,因为她有些受不住车上其他女生的“注目礼”。
六个小时的大巴,时间穿过午时的烈日,抵进彩霞满天的黄昏,景色由繁华的都市转向蔓延的山路,再转向青烟的人家和看不尽的梯田,车终于靠停。
中途肖临有醒来几次,吃完填肚子的零食,喝了点水,又困倦的熟睡。
林向月期间有问:“肖哥是晕车吗?”
她包里有带晕车贴。
肖临摇头,苦笑道:“昨晚没睡好,李雅美和任襄给我打电话,一人讲了两个小时。”
两位都是画室的女学生。
怕林向月误会,肖临又解释:“她们说从小没出过远门很紧张,问我要注意些什么。”
林向月对他好脾气和他受欢迎程度有了新的认识,肖临坐她旁边也许是为了睡一个好觉。
到地点大家陆续下车,旅馆包的民俗,都是四五层楼的自建房,没有电梯。
有几个男生说着要帮林向月提行李箱,画室女多男少,她认为自己提的动,连说让去帮其他人。
身侧蓦然有人弯腰提起她的箱子,“你的房间号?”
目光撞上他温柔的笑容,林向月愣了两秒,“三零二……别,还是我来提。”
不容她伸手来抢,肖临轻松地提着箱子迈上楼梯,转头又对她道:“跟上。”
如果形容之前那些女生的视线只是想扎她几针,现在是恨不能扎穿她了。
若说同坐一排和提行李,仅仅是肖临的绅士风度,然而往后的两日,肖临对林向月态度体现出的微妙,女生们看向林向月的目光,直接质变为敌视。
山上写生画景,日出东边,红云染空,绿野一望无际,树林枝叶交叉,红黄紫颜色的花和果,几米外的瀑布流水淙淙,远远有采茶人合拍的歌声,肖临站在林向月的背后,看她将自己所见所想的画面一笔一笔建成,用方块,用渲染……沐浴在晨光的少女肤白剔透,姿势端正,沉浸于画中陷入静定的玄妙状态,仿佛融入这自然间的秀敏。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而有致命吸引力的灵魂万里挑一,两者结合,上帝造物的偏爱。
他知道林向月画工的出色,却第一次见到她绘画时的样子。
她不仅美,更是奇异地勾得人内心蠢蠢欲动,肖临当即忍不住拿起笔画素描,她在画景,肖临在画她。
黑色的小样素苗,栩栩如生。
有女生站起来活动,走到他身边,“老师,你画的谁呀?”
肖临将速写板翻过来,躲开对方的狐疑,掩饰地笑道:“随便画而已。”
这幅画只差给侧颜填上五官,但他终究没有绘画完。
他固执地觉得一旦完成必定失去那种灵气,还不如就让它这样留白。
结束一天的练习,下午四点天未黑,大家背着画架下山,经过山下镇上的店铺和摆摊,大家脚步放慢,互相吆喝关系好的朋友看自己挑中的东西。
这里手工织造的饰品恰恰是海城里没有的,女生们看花眼,男生们顾着逛小吃,林向月也打算买几样礼物打算开学送给室友,她拿出手机拍照,发女寝的QQ群里让室友们挑选。
结果大家只被H州的风景吸引。
崔莺莺:【时空错乱了吗!我差点以为林向月穿到古代了!】
薛雨:【超美!多发街景,我暑假的写景作文就靠这照片救命。】
林向月遵照吩咐,她举着手机拍照,移到右侧调整,在按下按键的同时,旁边横插出一个人,手机框跳出一张清秀斯文的脸庞。
“嗯?你在拍照?”肖临瞧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
她尴尬地面红,没经大脑下意识地手指滑动,照片发进正在聊天的群。
爱美色男女皆有,她没有注意女寝群里对这张脸如何的沸腾,她第一时间向肖临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故意偷拍你。”
“没关系,”肖临弯腰和她平视,“你故意的我也不会怪你。”
他说话含笑,往前近一步,林向月慌忙低下头,又偏过身,假装去挑摊子挂架上的饰品。
肖临取下她头顶上方的一个戴三角帽子的绳编白兔,他看着低头的林向月,“真可爱。”
“什么?”她疑惑地抬起头。
“可爱的兔子,要不要挂你手机上?”他说着将拿过她的手机,帮她挂上去,看起来娇憨的兔子晃动着,“我送你的小礼物。”
“不用不用,”她说,“我自己来付钱。”
然而肖临比她快一步的结账,摊子的男老板笑呵呵地摇着蒲扇,坚决地不肯接林向月的钱,眼神里写着对年轻男女的揶揄。
林向月:“……”
其他女生见此纷纷缠上来肖临送礼物,被挤到边缘的林向月反而松口气,她走到一边点开聊天群,全寝逼问她这个帅哥是谁!
林向月:【……临时带我们一个月的培训老师。】
室友们嫌不够,追问别人肖临是不是单身,有没有联系方式。
她好笑的一一应付过去。
崔莺莺:【糟糕,刚刚我把图片打算发给我表妹,班级群跳出消息,不小心手滑点错了。】
一分钟左右,班级群女生们扒出了肖临的身份,以及图片是从林向月手里流出。
男生甲:【班长拍的?我不信。】
男生乙:【班长拍的?我不信。】
……
因为摄影的角度和距离,太像女友角度。
这条信息紧接着在群里刷屏。
林向月:【……】
她就当给引话题闲聊,无所谓了吧。
来H州的隔天,大家同样去街边吃早餐,为免有人分散,何老师依然要大家穿着校服。
面条摊前的其他桌空余的桌椅刚好够他们坐满,林向月晚来一会,得和陌生人拼桌,她移动陌生人对面的椅子入坐,对方点的汤面刚上桌,热气散开,露出冷艳的脸,正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放肆地审视着她。
“你……”林向月吃惊,“程衡……”
少年穿着黑色短衬衫,头发貌似又长长了些,搭住他的额头,他肤色在阳光下白得隐约透出底下青色的血管,浓墨重彩的五官艳丽得和简朴的面摊对比得鲜明。
“你几点出发的?”这里离海城六个小时的车程,现在才早上八点。
程衡从桌上的竹筒里拿出筷子,搅动清汤面条却不急于入口,“昨天晚上到的。”
林向月取下背上的画架,她记得他曾说,将她当成消遣玩物,无聊时便找点乐子,程衡的出现她不能简单归结为巧合,按捺着警惕的态度,问:“是来旅游?”
程衡笑了声,猩红的舌尖舔了舔玫瑰般娇嫩唇,“你猜。”
林向月点的面条也上桌了,她拿了筷子,心不在焉的吃了口面条,“这里没有网吧,信号也差,晚上七点街道所有店铺都会收摊,没有任何夜生活。”
程衡又一声哦。
“你会不习惯的。”她说得语气关心意味十足,好似真的把程衡当成朋友。
“是啊,”他目不转睛地直视,“你也知我会多么的不习惯,可我太寂寞了,我寂寞的时候就想你,一想你,只好忍耐自己来到如此令我不习惯的深山。”
口中的甜言蜜语配上的却是冷嘲的笑意,“我这份情谊,林向月,你打算如何回报?”
他又犯病了,林向月皱起眉,“程衡,我不是你的玩物。”
程衡那脸上的笑意消失,整个人瞬间变得阴沉冷郁,似从地狱里爬出的恶灵,眼中浓郁的狠毒能滴出黑墨般,“那你该死。”
林向月怔住。
“深山的小镇里偶尔失踪一两个少女,很正常的对吧,”他搅动着碗里的面,发胀的面条变粗,软趴趴的交缠,“这座小镇人均年收入七八千的水平,竟是这整个的大山最有钱的地方,你想想深山的农村该有多贫穷,据说这里的人重男轻女,十年前生了女儿会活活掐死。”
男女失衡,光棍村、贫穷落后,山路婉转……
碗里发胀而鼓起的面条彻底失去卖相,他丢下筷子,轻描淡写地说着恶毒的话,“深山里的小镇偶尔失踪一两个少女,很正常不是吗。”
林向月脚底生寒,她察觉出他话里有一半的真意,她想当即站起来背上画架,想骂他“你发什么疯”,但那股寒意浇灭她所有的冲动,将她钉在椅子上。
他突兀地一笑,好像她的畏惧让他感到愉悦,拿出手帕认真擦拭着白净的手指,“随便说的玩,你怕什么。”
说够了,他起身,一个人离开前顺便拍了拍林向月的肩。他手心的凉意透过她薄薄的短袖杉,传递到她的皮肤,她身体难以自制地微微跟着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程衡:群里的照片怎么回事?!!
林向月:呵,吃醋就只会放狠话的幼稚。
☆、【黑玫瑰与夜莺】·18
用完餐的同伴们喊她回神,好半晌, 林向月身上的寒意才渐渐消去。
照旧昨天写生的地点。
山上的景未变, 但是绘景的林向月难静下心,当天交上去作品罕见的被何老师批评没有认真。
爱之深, 所以何老师批评的毫不留情,林向月脸通红。
同学们背起画架下山, 肖临走她身边问:“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她摇头。
肖临的笑容中带着宠溺:“你不擅长撒谎。”
林向月脸更红了,听见前面的女生窃窃私语, 她以为肖临的缘故, 刚想和他拉开距离, 看清斜前方站的人。
道路边不知名的灌木丛结满红艳的果子,程衡站旁边朝她的方向看来, 明显是等人。
她装作不认识糊弄地路过,程衡笑眯眯地喊道:“向月。”
林向月停也不是继续走也不是。
身边的两个女生提醒说:
“有人叫你呢。”
“是个大帅哥啊, 你朋友吗?”
林向月随意嗯了声, 脚步顿住, 肖临看出她脸上明显的犹豫和抗拒, 有意道:“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找我。”
他目光对着程衡流露出敌意,仍是对着林向月说, “我毕竟是你的老师。”
林向月自然懂他的意思,道了声谢谢。
她走到程衡面前,她停步的工夫其他同学已经和她拉开距离,只有肖临回头望了两次。
林向月对程衡满是戒备,保持礼貌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她分明讨厌自己, 却大多情况下保持这样的客气,对那个年轻的老师也是如此,程衡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你要说什么?”
“你的礼仪教养,使你无论多么讨厌对方都不会恶语伤人吗?”他捏爆离手指最近的一颗果子,红色汁水从手指的缝隙稀沥沥地滴落。
林向月敏锐地察觉他的心情变差,多说多错,干脆没吭声。
“你对我的忍耐仅仅出于你的礼貌?”他嫌恶地朝林向月伸出爪子。
“别擦我身上!”林向月倒退,这汁水一看就不好洗干净。
她烦躁,程衡便开心,“我喜欢看你生气。”
“……”
林向月克制住怒火,面无表情。
程衡张开右手,故作委屈地说:“好脏。”
“你的手帕呢?”
“路上有泥擦完鞋子扔掉,发现没有多备用的。”
“我没带纸巾。”林向月手里提着清洗颜料笔的橙色塑料折叠桶,“前面有山泉水,我打点你洗手吧。”
“还得忍耐十分钟。”走过去至少需要这点时间,依程衡的性子他难以忍受,可林向月压根没管他的抱怨,自顾自往前走。
“要不我还是擦你衣服上吧。”
“想都别想!”
……
路旁巨石缝流出拇指粗细的水流,林向月接水递给程衡,等他洗干净手上干涸的红印,她把水浇到一边的草木。
突然程衡从身后扶住她的腰,衣服上瞬间显出两个湿漉漉的手指痕,林向月气的动手推开,“你真无聊。”
她把水桶重新折叠,动作过程要多粗暴有多粗暴。
脱离同学们的队伍,回去的路寂静,太阳下山,林中温度降低,有些清凉的冷意。
林向月联想起他早上说过的话,特意放慢步子走程衡后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目光锁定程衡的背影,注意力集中,冷不丁程衡转过头找她聊天,她吓得退后几步。
“嗤,”对方一脸不屑,“你怕什么?”
“你走路就走路,干嘛突然回头。”她反而更理直气壮。
程衡板起脸。
林中的温度好似更加降低,林向月又放慢步子。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程衡问。
这次林向月没有被吓到,“不会错。”
她走过几遍,同时不懂程衡怎么心血来潮的上山。
“你干什么走后面?”他皱起眉。
“我走得慢。”
程衡减低速度。
林向月减的更慢。
于是两人几乎原地踏步。
“……”
程衡当即黑脸。
林向月踌躇不安,指着前面的一丛紫色野花,“看,真漂亮。”
非常生硬地转移气氛然后跑到前面假装欣赏花朵,无论在前在后依然和程衡保持三米远。
她听到身后面传来低沉的笑声,给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向月,你想听个故事吗?”程衡压低声线似蛊惑的道。
直觉没好事,林向月强烈反对:“我不想听!”
但程衡执意讲起故事。
他声音因为富有磁性本身具有穿透力,所以一开口整个林子仿佛再没有其他声响,只有他娓娓道来地说着:
“有个爱穿黑衣服的小女孩,要去看望住在森林的外婆,她在林中走啊走,不小心迷路,遇见了大灰狼先生。”
林向月心说他不可能一本正经讲童话吧,竖起耳朵听他怎么编。
“‘狼先生,请问离开的路怎么走?’小女孩问道。大灰狼奇怪地说,‘森林里面和外面根本没有人居住,你要去找谁。’”
“没意思。”林向月不想听了,“小女孩的外婆是个鬼?讲鬼故事吓我吗?”
“哪里哪里,”程衡否认,“狼先生说森林里面和外面没有人。”
他们两人正好处在林中,山路狭窄,前前后后没有人影,林向月总觉得吹在脖子的风凉飕飕。
“所以小女孩才是鬼啊。”
随着程衡的话落,林向月胳膊和脖子上激起鸡皮疙瘩。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她惯性地转过头,乍然和戴帽兜的程衡脸对脸,对方露出的半张脸阴恻恻地微笑:
“请问离开的路怎么走?”
音调暗哑绵长。
砰——
本来一直紧绷神经的林向月极容易受惊,不小心左脚绊住右脚,自己把自己摔懵。
瞧见她这副表情,恶作剧得逞的程衡毫不留情的大笑。风掀开帽兜,夕阳的余光里整张脸上的笑容肆意干净。
林向月怔住,她第一次看见程衡不是带着讽刺和攻击性的笑意。
他本人同样意识到这点,笑容瞬间收住,吐出三个字:“胆小鬼。”
嗯,还是这么讨厌,刚才那种纯净的模样绝对错觉,林向月起身,拍拍衣服的灰尘,捡起水桶。
她再害怕也绝不会离恶魔近一点。
隐在草丛中的飞鸟忽然扑腾。
她身体诚实地跳近程衡,拽住了别人的袖子。
程衡满脸写着“连鸟都怕你就这点出息”的蔑视。
林向月暗暗翻个白眼,默默走快好离他远些,但程衡总是有办法和她保持同行。
发展成两人不是在走路,是竞走。
她体力比不上程衡,终于手扶撑着膝盖喘气休息,看程衡脸不红心跳不加速,心里愤懑输给一个从不上体育课的人!
“你急什么。”程衡拉她站直。
“我饿了要吃饭。”她拍开对方捏着她脸的爪子。
程衡:“那我们要不赛跑?”
他故意的他一定故意的!林向月冷着脸,“不要。”
不安分的爪子又来了,抬起她的下巴,“你脸为什么红?”
你以为所有人和你一样脸皮厚运动后不显色,她再次拍爪子,没拍掉,“我热。”
捏住她下巴的力道太重,疼得她正要说话,对方的手指擦拭她额头和脸颊两侧的薄汗。
动作轻柔小心。
而林向月如遭雷击。
她习惯他的霸道野蛮,唯独不习惯他此刻的温柔专注,“你,你是程衡吗?”
程衡对着她额头做出要弹指的惩罚,她条件反射的脑袋往后仰,闭只眼紧张兮兮,弹指最终没有落下,程衡头埋在她的肩窝,笑得浑身轻颤。
“我好喜欢你。”他说。
林向月知道这种喜欢,和喜欢猫狗一样。
她漠然地回:“那真是谢谢你了哦。”
程衡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真可爱。”
口袋里的手机铃响,林向月拿出手机接电话,屏幕来电显示肖老师,她接通,电话那头的肖临问:“到哪了?怎么山下没见到你?”
“快了,马上到。”
“早点回来,山上天黑的早,别贪玩,注意安全。”
她笑着说好。
手机上挂的兔子晃悠悠飘动。
程衡盯着她的笑颜和这只草编的兔子。
林向月挂断电话,就见程衡脸色不善地质问:“肖老师?”
“你怎么知道他姓肖?”是了,班级群有聊过,她点头,“他有点担心,所以问问。”
“和我走一起需要他担心?”他靠近林向月。
额……老师关心掉队的同学没问题吧,林向月老实地说:“你和一起是很危险。”
早上还威胁把她偷偷卖了。
“哦?怎么危险?”程衡扶住她的腰,垂下头鼻尖靠近的脸,“是这样的危险?”
冰凉的手往她衣服里钻,“嗯?”
摩挲时的冷意令林向月扭着身体挣扎,程衡追着她咬住她的耳垂,舔得湿漉漉的追问:“到底怕哪种危险?”
“够了!”林向月推不动人,她憋屈地眼眶发红,“能不能别作弄我。”
“啧,”他将人推开,“无趣。”
碰一碰便要哭。又胆小又爱哭。
他烦躁地皱起眉,“太脆弱了。”
林向月用手使劲擦去耳朵上的口水,根本没注意他说什么,收拾一番抬起头,程衡已走前头几步远。
后面一路对方再没特意等她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吃瓜:向月,你稳重成熟的人设崩了。
林向月:是他幼稚!
吃瓜群众:呵,两个小学生。
外出写生发生的一段故事过去,就是程衡的家庭篇了。
家庭篇发生的一些事后就是林向月失忆的始末,然后完结。
这篇文原本预定十七八万字,哪知道越写越长【肾虚脸】……
因为从开文到现在一直订阅太差,基本靠爱发电,痛哭我为什么没有太太的码字机【捶地】!
所以评论区不用甩雷,作用不大,我还会觉得不好意思,有你们的留言知道这份心意就很开心啦。
可能没有读者的催更和支持我可能早跑路了吧。
【是谁跑微博敲我的,笑哭,我刷微博都良心不安了。】
这本文不会坑,会完结的,别担心。
不过我的重心已转移到新文的存稿上,所以速度还是会很慢。
给大家发红包,原谅我哈。
新文和朋友讨论了一下,最终决定先发《女领主的隐世生活》,修仙那本暂放。
梗概:女骑士养成双重性格皇子,架空的未来末日王室。
通俗地展开就是女主穿越了,然后帮助一个落魄皇子,建城夺权。
皇子还是我擅长的——优雅矜贵【丧心病狂】人设。
希望大家帮忙收藏一下,这决定我新文有没有榜单。
总感觉有点悬,才二十几个收藏。
有一个是一个吧,拜托大家啦。
另外重中重点:【疫病期间,大家减少出门,出门要记得戴口罩哦。】
如果读者中有奋斗在前线的医疗护士相关工作人员,辛苦啦,你们真的很棒!
☆、【黑玫瑰与夜莺】·19
晚上,同学们在民宿院子里摆桌子吃饭。
女生席有给晚点回来的林向月留座位, 她放下画架和美术工具, 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洗完手,刚入座, 坐对面的女生咬着筷子,问:“你朋友呢?”
她思绪慢了半拍才想起对方说的程衡。
“回他住的地方去了。”
程衡住的酒店离山最近, 看门口摆的宣传广告上写,房间落地窗可以眺望山中最好的风景。
因为H州的酒店少, 这家又是本地最大的酒店, 收费堪比海城市中心的星级酒店价格。
女生低头扒饭哦了声, 一起洗碗的时候挤到林向月身边,“是你男朋友吗?”
林向月震惊否认, “怎么可能!”
“哎呀,哎呀, 别不好意思, 我不会说出去, 我们画室有两对地下恋情, 早恋不被老师都没事。”
“真不是。”林向月无奈,“他和我同班, 只是同学,他来这里旅游。”
对方更加有八卦的兴趣,“专程来名气小又偏僻的H州旅游?他在追你吧。“
“他……”他来H州纯粹把自己当成无聊的消遣。
见她语结,女生觉得自己撞破真相,得意地说:“有感觉就早点接受嘛, 你要不动手快点,其她人可会抢哦。”
论外表,林向月知道程衡的魅力有多可怕。
她感觉怎么解释对方都会怀疑,还留下她本人心口不一的做作印象,索性对方不知道程衡的姓名,有闲话也传不回学校,林向月不再浪费口舌。
她把洗干净的碗筷摆回放置处,上楼前看见肖临在大厅被几个女生围着撒娇改画,察觉她的视线,肖临偏头对她笑道:“向月,你今天的画需要改动,有空吗现在?”
旁边围着的四个女生反对:
“我们先来的老师。”
“是啊,向月画的那么好,你应该多帮帮我们这些画渣。”
“好不好啊老师。”
“就是就是。”
林向月坚决不趟这浑水,飞快的连说不用。
肖临道:“何老师饭前特意叮嘱要我帮你改。”
既然是何老师发话,女生们只能抱怨几句偏心,
林向月说:“要不你帮她们先改,等下你有空我单独再来。”
不等肖临回答,四个女生被“单独”两字刺激,用“看你改画我们同样可以有所收获”的借口,压得林向月无话可说。
她把画板搬出,肖临坐下后确实单纯认真改画而已,期间没有和她聊除画以外无关的话题。
即便如此别人还是有非议,暗里议论肖临帮林向月改画的时间比她们长,对林向月总是比对她们有耐心。
直到写生的时候,李雅美和任襄把画架搬到她旁边,肖临走过来好几次指点她,都遭到这两位打断,她意识到自己受排挤。
所以等看见程衡,她一改昨天的敷衍和逃避,主动上前笑着招呼:“你今天来这么早?”
他们今天的写生课还没结束。
环境安静,她开口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漫步过来的少年,踩着地上斑驳的树影。
林向月让开位置给他坐,“我只有一张凳子,你坐吧。”
她一改常态的热情令程衡狐疑,“我站着就好。”
林向月不去勉强,她只是随便客气而已,自己重新坐下后,旁边的李雅美和任襄友善地搭话:
“你刚刚好像找我借白色颜料,我没注意,呐,给你。”
“你的水彩纸还够不够?”
她一一笑着回,程衡的出现至少使她们表面看起来变得其乐融融。
“呵。”程衡低声冷笑。
凭他的敏锐,自然发现林向月借他干什么。
林向月担心把人惹毛,一会闹出脾气,于是扯他袖子,示意他躬身。对方不情愿地照做,她附在他耳边说,“你坚持陪我一个小时,我下课请你吃饭。”
他沉默林向月就当他是答应了。
然而肖临过来道:“向月,在外面写生同样是在上课,你朋友在会影响别人。”
肖临的好性子从不说重话,林向月感到诧异,但肖临说的事实,她歉意地说对不起,对程衡道:“要不你先下山吧。”
程衡扫视了肖临一眼,脸上神色平静,二话不说地转身。
他这么配合倒令林向月有点小小的愧疚,肖临拍她肩膀,指着她的画说:“这里用孔雀蓝会不会更好?”
她心思很快转移到画上,肖临看着她改画,良久,往少年刚离去的方向凝视,少年离开前和他短暂的目光交接,有阴郁寒冷的恶意。
他眼中林向月的这位朋友,是一幅看似美丽神秘却能诅咒杀人的不详油画,每当对方接近林向月,他能感受出画里黏糊胶着的对林向月吞噬的渴望。
未免对方再回来,最后一个小时他坐林向月身边,亲眼看见林向月和大家结伴,顺利下山为止。
……
民宿四人房间里,室友们讨论晚餐内容。
林向月手机短信铃响,看完信息对她们道:“我有事回去一趟,等会点名,麻烦帮我和老师说一声。”
她拿起外套出门,走到程衡住的酒店楼下。
虽说程衡没有真正山上陪她下课,可她擅自利用程衡当一回挡箭牌,请吃一顿晚饭她认为无可厚非。
“比短信上写的时间早来十分钟。”她摇手机的屏幕,笑道,“你想吃什么?”
程衡似乎是洗完澡下来,身上有沁凉的水汽和沐浴香,他懒洋洋地回:“无所谓。”
“那你可不要挑食。”林向月唠叨起挑食的坏处。
平时摆出一脸不想和他废话的高冷,说教起来一本正经地喋喋不休,程衡斜眼睥睨,皱起眉,伸手捂住她的嘴,“好吵。”
林向月拍开他的手,连呸两声,张嘴时程衡的手指不小心伸进她嘴里,“你说话不行吗,动什么手。”
她嫌弃就不停擦嘴,黄昏里街上稀松点亮几盏灯笼光,程衡盯着自己右手两根手指残留的晶莹水色,舌尖的柔软感停留未散,他目光晦暗。
林向月在口袋里翻找:“我这次带了纸巾。”
“不用,”程衡拿出自己的手帕,慢慢抹去水渍。
不知怎的看他放慢的擦拭动作,林向月有种怪怪的羞耻,恨不得夺过对方的手帕,帮他马上擦干净。
“前面有家餐馆。”她赶紧找别的注意点。
来参加集训前,担忧她吃苦,爸妈给足了零花钱。
程衡微微点头。
两人走进去入座,翻起菜单,饭菜全是本地特色,注意到饭菜口味偏重,林向月特意向服务员说明,尽量清淡些。
她记得程衡不吃辣。
但餐馆对顾客的话并不重视,端上来的菜仍然味道重。
她问服务员,对方以厨师改过口味只是外地人不习惯为由堵回去。
这几天林向月早领教过H州的“淳朴”民风——毫不掩饰的彪悍。
林向月将菜放汤里刷一遍,堆进程衡碗里,“吃它!”
当成刷清汤火锅。
大有一种你不吃完我不罢休的倔强。
毕竟她很认真很努力地,就为让他多吃一口饭,顾着为程衡清洗菜,忘记自己还饿着肚子。
她的辛苦获得回报,这是程衡近段日子以来吃得最饱的一次,哪怕是被强迫。
晚饭结束,外面天黑,返程程衡的酒店便住的比她远。夜里街上行人松松两两,原地居民不流行夜生活,八点左右店铺关门九成。
两侧复古的红灯笼路灯照明,光影绰绰,鞋底扣着长巷子里的青石砖,咚咚,敲出闲庭信步的节奏。
她突然感觉程衡话少冷漠的性子挺好,一起静静地走这段夜路,头顶皎洁的月光,比没话找话强行聊天,舒服太多。
但手机来电打破这种安逸。
接通,通话另一端的肖临道:“在哪?”
林向月奇怪,她和室友提前交代过,肖临为什么还会打电话询问。
“和朋友刚吃完饭。”
“天黑不安全,我来接你。”
原来是担心她安全么,林向月对肖临的负责产生好感,不由语气真挚几分,“我和朋友顺路,我到宿舍后给你报平安,谢谢肖哥。”
那头肖临再三强调晚上人少危险系数高,八点半没到宿舍会来找她。
电话挂断,程衡握住她手机的兔子挂饰:“谁送的?”
他补充一句:“你不会买这种东西。”
林向月好笑:“我怎么不能买?”
“你美术审美不错,买东西的审美等于直男癌晚期。”
“……”
没办法做朋友,真没办法,林向月没遇见过比程衡对女生说话更刻薄的异性,“是,是,是。”
她气的胸口闷,“是别人送我的行了吧。”
“谁?”
她没听出对方声音里的冷意,“肖老师。”
“打电话的同样是他。肖哥。肖哥哥。”他每说一句,强行搂住林向月腰部的力道加重一倍,林向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搂抱勒得难以呼吸,“你做什么?!”
“我说过,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染指你,”他拽散开那只娇憨的草编兔子,落地滚进青砖间的凹缝,手机的顶端残挂着一截短绳。
他不复刚才一路走来的寡言安静,变成林向月当初熟悉的恐惧的程衡。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既不安又愤怒,“一个挂饰而已。”
思绪百转千回间,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她认为这荒谬至极,却无比接近程衡的所作所为,关键时刻的理性使她头脑清晰,程衡一直以来的异样走马灯般快速轮回。
“你是不是……”她有点难以启齿,“那个,喜欢我,然后吃醋……什么的。”
越说后面越小声,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她双手紧紧拽住程衡的薄外套下摆,垂着头不敢看向对方。
短短的几十秒如同经历一个世纪的漫长,分不清是她的心跳剧烈跳动的声音还是对方的,只听见程衡清冷的声音道:“你想的挺美。”
对方大力地推开她。
还好还好,林向月不计较他的讽刺,她直觉如果被程衡喜欢,绝对会是她所有追求者中最难应付的一个。
宁愿自己自恋多想,都不要有这种麻烦。
看她一副劫后余生的满脸庆幸,程衡说不来的一股闷气,“我喜欢收藏品,你是我第一个有收藏倾向的活人,无论死物活人,我讨厌别人抱有侵夺的染指。”
他在解释?虽然听不懂,但反正不是那个意思就行,林向月点点头。
她懵懂,程衡便笑着威胁:“一旦脏了,只好摧毁。”
他舌尖轻快地舔过林向月的脸颊,“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蜡像。”
看她睁大眼睛流露出惧怕,程衡换上温柔无害的笑容,“向月是甜的味道。”
胡说,脸上怎么会有甜味,她擦拭侧脸的水渍,一时竟然忘了对程衡这个出格的举动生气。
习惯是一件可怕惯性,从最开始的害怕到厌恶接而抵触,如今她对程衡偶尔的动手动脚竟有时不自主地忽视。
“你不能喜欢上任何人。”他的占有欲强横,“不能和任何异性关系亲近。”
林向月严肃地说,“亲吻和拥抱是情侣间才能做的事,我们并非情侣,你对我做这些先不提,凭什么因为你的喜好,干涉我的自由。”
对于她的控诉反驳,程衡回应她冰冷俯视的目光,凉薄地开口:“弱者没有资格质问。”
就像羊羔没有资格质问苍鹰的利爪;麋鹿没有资格质问雄狮的尖牙……
问公平吗?
程衡自小被灌输的教育里,强者生来拥有支配权。
以为培养出完美的贵族继承人,事实上彻头彻尾沦为邪恶的化身,无时无刻不压抑内心深处的毁灭欲。
林向月双手摩挲外套的拉链不吭声,她在学校打辩论的巧言于现实面前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感情迟钝的货。
谁先开窍谁输,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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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玫瑰与夜莺】·20
亲昵的口吻和动作令林向月不适。但联想起关于未来的承诺,她硬生生地忍住。
好在程衡接下来没有其他动作, 他大步朝前继续往酒店的方向走, 林向月沉默地走他身侧。
她回到名宿,对程衡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即便程衡说了不是专程送她, 仅仅因为他回酒店要经过这家民宿而已。
程衡对她的道谢嗤笑,好似林向月自作多情。
因为那个承诺, 林向月心情场快,没有计较他的无礼。
她走进屋子, 感应灯亮, 驱散楼梯里的黑暗, 她看见肖临静静地坐在通往二楼的最后一块台阶上,表情分外地凝重。
林向月掩饰不住讶异。
肖临开口, 嗓音发哑,脚边有三两根熄灭的烟蒂, “是和你那位男同学出去吃饭?”
林向月意外他会问这个, 她眼中肖临处在朋友平辈的身份, 不会像何老师那样对学生的男女关系严防死守。
更意外肖临没听到她的否认, 竟直接道:“你以后离他远些,你不该和他相处到这么晚。”
只差明晃晃的说程衡的危险。
他不像背后说是非的人。
林向月一时间弄不懂对方是担心她出事, 所以等这么晚出于好意地叮嘱,还是因为何老师的原因。
至于肖临是否出于吃醋,林向月不会如此想。
她大概了解自己的追求对象们,他们一贯强势狭隘,若换作他们, 可能就不是等在楼梯口这般简单。
她认为肖临是前者,于是回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有下次。”
肖临的面色缓和许多,轻声嘱咐:“回宿舍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要换个地方写生,要爬的山比今天高。”
林向月道了声晚安,回了自己房间,室友们还没睡,各个拿着手机刷内容,看见她回来,眼皮不抬地继续。
她洗漱完上床躺下,最终不确定地询问:“你们有没有帮我和肖老师打招呼,说我晚上出去的事。”
对面床铺的女生道:“当然有,查寝时就说了。”
集训期间,晚上都有查寝。
女生又问:“怎么了吗?”
林向月说没事,她开始有点不明白肖临。
……
天亮,晨间起浓雾,远处山里云雾缭绕,这时候山里雾气重,不适合登山,写生的景点改成一处向日葵园地。
这群平日受被都市钢筋水泥禁锢的学生,对上向日葵金色田园海洋美景,一阵惊叹和欢喜。
不用老师催促,早摆好画架,迫不及待的拿起工具绘画。
除了林向月。
她对向日葵这种花有着极大的生理恐惧。
普遍意义上向日葵象征朝气蓬勃,林向月却对它敬而远之。
人总有关于畏惧的各种心理怪癖:密集恐惧症、深海恐惧症、幽闭恐惧症……
而林向月对向日葵生理性地反感和害怕。
仿佛那些扎入土地里的花朵是一个个能抬头吞噬她的巨人。
用密集的咖色小孔堆积的脸庞无声地冰冷地锁定。
但林向月做好学生太久,对校规严厉地遵从,她再害怕也没有翘课,她的画架摆得离花群最远,没有像别人一样时不时去观察向日葵写生,她靠着脑海中的记忆去描绘。
然而一旦深思,不亚于强迫地分析恐怖片骇人细节的类似感,她胃部不适,有呕吐的欲望,冷汗令她手心润湿。
周围所有人的底稿绘色完成,她的画板上仍只有寥寥几笔的勾线。
肖临巡视大家进度时,发现她的不对劲,“你没画?”
她身体战栗,“我……我不想画向日葵。”
说着垂低头,从肖临站着的角度,看到她天鹅颈优美的弧度,还有她脸上一览无余的脆弱表情,肖临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不要任性,大家都在画不是吗。”
他从放地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支小号的画笔,“是觉得无从下手吗?”
“我对它……它很可……”
剩下的话淹没喉咙间,肖临俯下身侧脸几乎和她的脸相贴,几笔勾出向日葵大致的轮廓。
“你看,多么简单。”他说着,把笔还给林向月,“你再试试。”
刚突来的亲密举动让林向月大脑空白瞬间,可肖临表现得似乎举止无意,他口中说出的话十分符合耐心教学妹的好学长形象。
“你不要去想着细节,先勾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想想你的画面布局,就不会觉得难画了。”
虽然肖临不懂她的畏惧,林向月还是照着他的画试着先忘掉向日葵的具体形象。
但那种反胃颤抖的生理反应依然没有停止。
冷汗打湿她额前的碎发,“不行,我对它感到恐惧。”
她的状态非常明显,根本不像作伪。
那种慌乱恐惧,使得她双眸湿漉漉,轻颤的睫毛煽动,苍白的肤色阳光下有种近乎透明的美感,仿佛能融化破碎的水晶。
她抬起头,声音弱得几不可闻:“肖哥,我画不出来。”
可肖临还是保持亲切的笑容鼓励地说:“你可以战胜它,它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目光毫不避讳地流露出一种欣赏的目光,林向月恍惚看见对方的脸和向日葵重合。
橙黄地燃烧吞噬的欲望。
“我不行,”她想站起来,畏惧产生的缺氧令她跌回折叠凳,她为了离向日葵远些,待的位置同样也离人群远了点。
她这点动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肖临按住她的肩膀,“我来教你画。”
“不要。”她不知道肖临怎么了,她所以为的温柔得到烂好人地步的学长,竟无视她的状态,逼着她留在这儿。
“我没有偷懒,我是真的害怕。”她重复地解释。
和昨晚楼梯口淡然礼貌,和往日镇定从容的优等生仪态,截然相反。
面露茫然,语气有那么一丝可怜的哀求。
肖临压住她肩膀的手劲加重,呼吸变重几分,强迫地握住林向月发冷的右手,从背后看,呈现抱林向月入怀的姿势。
“我想请假。”她早该说出来,不该如此地勉强。
肖临脸庞的线条绷紧,“何老师去订午饭,晚些才回来。”
“你不可以同意吗?”她想挣脱右手的禁锢,可惜男女力量悬殊。
“不可以。”
林向月看不透肖临,他当真只是负责?
那这种亲密说明什么?
右手麻木地在肖临的带动下动作,她既身体难受又陷入被人压迫的境地,产生呼吸急促,缺氧的症状。
汗水几乎湿透她单薄的校服短袖衬衫,她张大嘴呼吸,“肖哥,我难受。”
看她粉色的舌尖润湿唇,肖临眼神一暗,终于停了下来,“你离开这想去哪?见你的男同学?”
再待这林向月一刻也撑不住,“不是。”
“我送你回去休息。”他说完帮起林向月收拾画具。
林向月的拒绝他当作没有听见,和学生们交代一声,说送生病的林向月去休息。
有女生自告奋勇,肖临以上课写生重要全部挡回。
他搀扶着无力的林向月,回到民宿所在的大街。
腰间透过衣料传递到肌肤的手掌温度,烫得林向月难堪,她说自己安静待一会就好,又说请肖临注意分寸。
肖临步子停住,他深深地对上林向月干净的眼睛,“原来你不止有一种面孔。”
如若美丽神圣的画卷,褪去圣光出现糜烂艳丽的底图,谁都想在上面描上自己的颜色吧。
他喜欢这种美,被引诱不过是情理之中啊。
“不是我该注意分寸,是你要反思。”
林向月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而肖临给出解释:
“你怎么能害怕向日葵,瞧,你怎么能露出这种表情。”
她更加疑惑。
“我想看你哭。”他笑着拨开林向月眼角的碎发,和日常帮林向月改图一样的耐心,“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知道我竟然有这种渴望。
是你改变了我,或者用唤醒一词更适合。”
他左手掐住林向月的腰,狠狠的用力,疼痛令林向月皱眉。
肖临的身体热度攀升,呼出的热气灼人。他手用劲更大,林向月的眼眶顿时红了,肖临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林向月腾起怒火,颤声说:“肖临,你放开,你不怕何老师吗!”
对上失去理智的人,威胁等同兴奋的催化剂。
腰上的痛苦加剧,她即便忍住不哭,腰部的疼痛还是让她冒出眼泪。
这场折磨才单宣告结束,肖临用手擦去她的眼泪,如果不是街上人来人往,他打算用亲吻舔掉眼泪,“向月,你很乖。”
林向月嘴唇蠕动,怕真惹恼人指不定有更过分的手段,她克制自己的情绪,隐忍不发。
……
她被送民俗的房间,房子的主人在家,肖林知道不能做的出格,他体贴地给林向月倒杯水,温和地说:“你睡会,等好一些,中午我叫你吃饭。”
他说得再好听,林向月也不相信他仅是个单纯温柔的学长。
她捧着透明的玻璃水杯不说话,肖临转身下楼,回来给她一瓶买来的药油。
她腰部被掐的淤青一片。
她没有接,肖临把它放上桌,坐她对面的那把椅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林向月撇过头,她伸手摸了摸手袋里的手机。
她有设置一键报警。
幸而肖临还记得自己代课老师的身份,他不能抛下那群写生的学生太久,他目光留恋地停留一会,走了。
林向月像只一直绷紧身体的猫,缓慢地收起竖起的毛刺,疲惫闭上眼睛,良久,她抬手抹去脸上泪痕的潮湿。
她突然非常的迫切的想见自己的爸妈。
想回海城。
……
中午所有写生的学生回来吃饭,唯独不见林向月。
室友以为她在房间睡觉,上楼喊她起床,房间空荡无人,于是去向老师报告情况。
肖临给林向月打电话,无法接通。
看来是他欺负的太狠,肖临手指摩挲,回忆起那软肉的触感,以及那哭泣的隐忍,他发现自己心情十分的愉悦。
“我去找找。”他对着何老师说话。
他已经猜出林向月会去哪里散心。
她喜欢安静,H城商业街和居民住户不分,她不会喜欢自己路过别人家门前被追随的视线,能去的地方只有那么两个。
☆、【黑玫瑰与夜莺】·21
秋华街。
如这般不起眼的名字,它街道位置偏僻, 两侧的房屋稀少, 鲜少有人来往。
肖临在这里不费工夫地找着人,林向月就站在街道尽头一棵粗壮的树下, 不知什么品种的树,挂满盛开的白色花朵。
有花瓣零散地飘落, 树叶间透进光,此刻不知是景衬人还是人衬景。
要不是看见林向月身侧多余出现的人, 肖临肯定即刻用手机保存这画面。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 用略带惊喜的口吻, “向月,可算找着你了, 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吃饭。”
说完眼角余光给到林向月旁边的少年。
对方脸上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并不亲切, 反而是含着嘲讽地看戏。
林向月抿住唇, 对肖临冷视。
肖临仿佛没有察觉凝固的气氛, 贴心地道:“跟我回去吧, 下午还有课,迟到可不太好。”
他上前一步, 林向月如防洪水猛兽地倒退。
肖临的笑容顿时僵硬。
“我会回去,但不是和你一起。”林向月神情克制着愤怒。
风吹过树叶,沙沙声,无形中双方的眼神在较量,而肖临败下阵。
他维持着自己好学长的人设, 忍得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他视线停在林向月旁边的人身上,“你要他送你?”
林向月不置可否。
上午她只想找个舒适的地方静静心,遇到了闲逛的程衡。
两人简单交谈几句,肖临便找了过来。
林向月进退两难,肖临自然上了她的黑名单,而程衡又何尝是个容易应付的。
“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不行。”肖临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接下来声音放缓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
对于他的胡话,林向月依然是冷然的态度,她对今早的事羞于启齿,眼下不可能拿这个事做回话去反击。
沉默便代表出她的态度。肖临不死心,想抓住她的手腕,然而另只手更快,拉着林向月的胳膊偏身躲过。
程衡眉宇间有一丝厉色:“别碰她。“
肖临反问:“你碰她又算什么。”
“啧,”对方不屑到省略争辩的程度。
肖临冒出怒火,从未有过的占有欲拆解着他的理智,他急于抓住林向月,不管不顾地做出扑人的动作,拥抱未落实处,他的膝盖受到狠狠一击,直接砸向地面。
骨头疼的一时半会使不出力,他两次尝试站起来失败。
这个过程里,程衡站他面前,抬起刚刚踹他一脚的鞋头,蹭他的肩膀去尘。
程衡羞辱人的方式激起肖临的反抗,但是一张口,肖临满脸只剩惶恐难安。
“王琴,音乐系大二,是你老师王教授的独生女。”
林向月疑惑地看向程衡,对方一副懒洋洋无聊的样子说着:
“连续三任男友因受不了她的强势,而这三任男友的下场都不怎么好,上一任目期还住进精神病院接收治疗,你是她的第四任,交往半年,正情浓的好时候。”
随着程衡的话,肖临明显整个人呈灰败颜色。
他最终忍过疼痛站直,望了眼沉静的林向月,话对着程衡说:“你只是比我幸运地早遇见她,正因为如此,你比我不幸地陷得更深。”
他深意的笑容癫狂,对此程衡目光厌恶,无声在表示这句话的可笑。
肖临却觉得可笑的是他,走前留下一句幽幽叹息的神叨,“我们之间,以及未来的我们所有人之间,永远不会有胜利者。”
……
林向月只关注她能懂的部分,“他有女朋友?”
貌似那位女朋友性格很厉害。可程衡怎么知道的?恰巧认识?
她见到程衡在沉思,所有的疑问便收了回去,她一向不关注这些,看样子程衡又帮她解决了一桩麻烦。
“虽说我不知你和肖临说的那些具体寒意,但我看得出他被你的话警告住,程衡,我又欠你一个大人情。”
刚从肖临话里回过神的程衡,蓦然瞧见林向月凑近的笑脸,突然有个问题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油生,脱口而出:“如果再回到两分钟前,你会选择谁送你?”
干嘛问这么多余的问题,林向月不假思索地道:“选你,起码你比他好。”
不用伪装,渣得理所当然,坏的明明白白。
“哦?哪里好了?”素来敏锐的程衡竟然没听出林向月的潜台词。
林向月狐疑地多看他一眼,对方眼角眉梢全写着悠闲的惬意。
“大概就是好一点吧,”她含糊地回复令程衡不满,她刚走两步又被拽回,背抵着树木,程衡单手撑在她头顶上方的位置,逼着她列出一二三。
她腰部撞到树,碰到了淤青的地方,眉头皱起,垂着眼睛睫毛一直颤着,“我说不出来。”
难不成要说肖临对她做了什么,产生对比的缘故。
“夸我几句有让你很为难?”
头顶上方的气息好似实体般的乌云笼罩。
林向月硬着头皮说:“你热心助人,见义勇……唔……”
嘴被捂住,她眨巴眼睛满是懵懂。
“你真烦人。”不悦的程衡手下用力捂得更紧,“你怎么就这么烦。”
对不起您呐,气得林向月想顶回去,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紧捂的力道松了些,程衡放过这个话题,只是情绪仍旧冷漠,“回去。”
“哦。”
林向月边走边不经意揉了揉腰。
“你腰怎么了?”他目光扫过来。
林向月摇头。
冷不丁一层薄衣料的衬衫下摆被人掀起,露出一片指痕印的青紫色,她肤色瓷白,对比格外可怖。
程衡的脸肉眼可见的黑沉。
林向月忙着把衣角从他手中拽出,羞恼地喊放开,下一瞬,温热的触感贴上她的腰线。
她大脑轰的一声炸出一堆金星。
“程衡!”她揪住程衡的发顶,面红得不知所措,疼痛的位置上软湿的水印将她折磨得全身发烫。
“你不能……”她声音抖得变调。
程衡从她颤音中抬起头,眼睛比平时多出陌生的情态,他竖起手指比在自己艳红的唇前,“不要勾引我。”
声音很轻,有一种类似温柔的错觉。
他终于放开林向月的衬衫下摆,替她整理好衣服的褶皱,手心摩挲着她的后脑勺,“我已经把不干净的地方清理了。”
属于他的林向月,照旧纯洁无暇。
作者有话要说: 程衡:我不爱你,我只是有洁癖。
林向月:呵,男人。
我以为更新后不会有人追读,毕竟太久没更新,没想到炸出比我预想中更多的人,留言又温柔又可爱,啊~~再次感叹,你们都是什么神仙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