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外人瞧见程衡刚刚做了什么,可林向月感受到羞耻度不亚于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手挡在腰侧, 和程衡拉开距离。
从肖临那儿受到的委屈,再一次激化, 她忘记从何时起身边总围绕着这些事件,没完没了。
她明明昨天和程衡提过, 不要对她做这些亲密的动作。
“单纯为了好玩?”
自懂事起,父亲职业的影响爱对她说教, 对她教养的严苛, 养成她冷静隐忍的保守个性, 她怒到极致的时,反而是看不粗一点生气的痕迹。
程衡理所当然地当成这是条陈述句, 他傲慢地回复:“那你以为是什么。”
若林向月留心一些,便能发现少年因不自在而偏过去的视线, 尾音下降的音调透露出几丝懊恼。
但她只看出程衡表面的高高在上。
“拿我当消遣很有意思是吗!”气怒之下, 行动比理智更快地做出反应, 清脆的巴掌声同时惊住两人。
林向月是没想到自己真的敢打程衡, 对方可怕的印象可是一直深刻她潜意识中。
少年脸右侧迅速浮起的巴掌印,她看见程衡神色错愕一瞬后露出吃人般的阴狠, 慌张和害怕顿时被一股无名火取代,“你凶什么凶!”
又不是她想打人,又不是她想无礼。
“是你偏要动手动脚,”她越说越委屈,“你就算报复, 我也不会给你道歉。”
嘴上如此强音,实际上还是控制不住脚步地退远。
或许是她这只纸老虎还没成型就软了半截,可怜的气势无意地逗笑程衡,他手指抚了一下脸颊火辣辣的位置,随口嗯道:“我不凶你。”
“用眼神也不行。”有时候眼神比说的话吓人。
程衡同意她的得寸进尺,“我不介意这巴掌”,他懒散地伸出手做出邀约示意,“一起回去。”
林向月磨磨蹭蹭地不上前,她对程衡不信任。
对方耐心耗尽,催促:“快点。”
声音不自主地变大。
林向月像个受惊的刺猬毛刺全开,“你看,你又凶人。”
程衡:“……”
到底是谁受了一巴掌。
……
这巴掌的力道丝毫不含水分,程衡右侧的脸肉眼可见的红肿,手指印至少保持两天。
因外貌出众,印记随之惹人注目,路人好奇的目光对他倒好像没有影响,貌似习惯行走各样的注目礼间。
他送林向月回到住处民宿的门口,出于一掌的缘由,林向月对道谢别别扭扭的说不出口,没话找话地问起程衡打算什么时候回海城。
程衡斜睨了她一眼。
“我不是赶你走,”林向月把碎发别到耳后,声细如蚊地说,“在那之前我有纪念品送你。”
这样也算是间接的表示了感谢。
仅仅送一份礼物而已,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出这句话后,程衡看向她的目光满是看不透的深意。
甚至气氛都变得古怪起来。
是不是因为炎炎夏日,所以闷得人呼吸发紧。
林向月轻轻扯了扯衬衫的领子,不等程衡回答便率先抢着道:“我先进去了,你到时候发我信息。“
她走得匆忙,没有看见身后程衡脸上一抹极浅的笑容。
……
纪念品最终没有在H州送出。
程衡走时和来时一样的突然。
林向月每天照常上课培,受程衡威胁过的肖临在她面前维持住助教的身份,偶尔站角落里朝她瞥来露骨炽热的眼神,却没有再如之前那样做出过分的举动。
原本林向月还担心程衡走了,肖临故态复萌,程衡走后的连续几天肖临依然没有动静,而好闺蜜陈若雪归来,两人时不时腻在一块,林向月才摆脱担忧。
培训的生活忙碌,她只在收到短信得知程衡走时想起他一回。
程衡是在送林向月回去的当天下午,被一辆海城本地的黑色豪车接走。
正值暑假,酒店门口有三三两两旅游来的年轻人经过,瞧见价值八个数的豪车,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被他们的举止惊动,后座的窗摇下,一张魅惑的女人脸映入在场每一位人眼帘。
她有一头散发成熟优雅气息的乌黑的波浪长卷发,细眉凤眼,挂脖的水银色长裙勾勒出上半身令无数女人羡慕的胸腰比例,似刚参加完一场晚会,有酒水熏过的醉态痕迹,更有人际战场上游走八面后的犀利气场。
美女与豪车组合,又是出现在敏感的酒店门口,可无人把她往不堪的方向揣测。
她等的人迟迟不现身,从酒店里走出来的西装压低声说了几句话,女人冷笑,推开门迈出长腿下车,十厘米镶着水钻的高跟鞋走得急且稳,迎面碰见白衣衬衫的少年走出电梯。
她脸上的冰霜冷意融化,直勾勾地看着少年。
对方熟悉的桀骜不驯,对她视若无睹,在前台刷卡签字退房。
女人从身后搂住他,像一条无骨的美人蛇趴在他耳边,仿佛吐着信子,道:“记得你的午夜十二点吗?我们的程大少爷。”
钟声一敲,灰姑娘的魔法消失,重新回去灰暗无光的阁楼。
程衡签字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声音冷漠:“我讨厌酒味。”
女人贴的更紧:“你不会舍得推开。”
前台的服务员小姐面红耳赤,浓重的美色当前,同为女人她都受到对方神态的蛊惑。
程衡没有接话,而女人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你说过你最爱我。”
☆、【黑玫瑰与夜莺】·23
女人的话一落,程衡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冷气, 大堂里仿佛冷得结冰, 他慢条斯理的撕碎账单,修长莹润的手指随意做出的动作美得赏心悦目, 却杀气腾腾,勾起唇角讽刺:“你不配。”
他毫无怜惜地将女人推到一边, 手中的垃圾撒进垃圾桶,车旁的司机弯腰拉开后座的车门, 喊了声少爷, 示意请。
车内一股酒精和香料混合的气味, 不难闻,但让有轻微洁癖的程衡感到不适, 他眉头皱起,温怒写在脸上, 随后坐进车内的女人娇媚道:“何必生我的气, 是你爸爸命令我押你回去。”
窗外的景色开始倒退, 程衡只是沉默。
“你离家出走一年的时间, 干的事越来越离谱,”女人点燃细长的女式香烟, “隐瞒身份上个普通的公立高中不算什么,打架斗殴可以说是年轻气盛,少年人嘛,有个叛逆期不碍事。”
她摇下窗,灌进的凉风减轻酒精导致的脸红症状, 一张妩媚漂亮的脸变得无情,“你千不该万不该,没脑子地随便爱一个女生。”
偏头看着少年和刚才一样毫无变化的神色,她哼了声,“装什么,你是我手把手教到大的,这点伪装的本事可骗不了我。”
不需程衡的回话,她继续道:“叫林向月是吗,你特意跑到H州来就是为了她?”
程衡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波动,说出的话一如他冷酷的表情:“别用爱这种形容恶心人。”
“嗤,”女人灭了烟,“回去向你爸妈解释,但愿你的伪装能骗过他们。”
说完手指拂过胸前的一缕卷发,向程衡压低身体靠近,“无论无何,我都向着你。”
女人香和香草烟味混淆,呵气如兰的语气烫脸的暧昧,然而程衡不为所动,用眼神警告离远点。
女人不惧,无骨似的左手摸上少年的大腿,有一调没一调的弹起拍子,又描绘起一层布料下方的扎实肌肉走线。
她上扬的狐狸眼眼尾织出丝丝情态,程衡恶意地道:“你平时就这副模样勾引我爸爸?他的口味可真是不挑。”
顿时女人身体僵硬,恼怒地坐直,语气阴沉:“侮辱女性可不是绅士该有的品行。”
程衡望着窗外的景:“所以?”
像从前一样冷暴力还是用其他方式惩罚?
女人听懂他未尽的潜台词,幽幽叹息一声:“我最爱你了不是吗。”
最爱你了——
只令内心寒冷如霜的程衡更为坠入冰窖,从他懂事起每一回的痛苦发生前,这句话总伴随左右。
最爱你了,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你是我的长子,爸爸当然最爱你,为你铺好将来所有的路,你必须照着我的安排。
你怎么能做这些事,你难道要辜负妈妈对你的爱吗,你是程家的继承人,不要让妈妈失望。
……
呵,程衡嘴中溢出冷笑。
海城。
豪车驶进程家所居住的庄子,别墅里伺候的佣人早早准备好一切迎接少爷的回归。
知道少爷喜静,等程衡踏进屋内,所有的佣人没有出现在他视野中,客厅里落针可闻。
于是从楼上走下来的脚步声清晰得能听见回响,他态度不咸不淡的抬起眼皮,那道高挑的身影施施然的走定到面前,和他七分相似的精致五官摆出慈爱的神色,目中有泪,“瘦了。”
说着伸出手,程衡躲开她的触碰。
母子相见的温馨气氛还没建立便一秒破碎,对方瞬间冷脸:“你就是这样的态度?”
送程衡回来的女人道:“他还没吃晚饭呢,吃了饭再说。”
“崔铃,”对方道,“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你回去吧。”
崔铃看了眼程衡,终究顺从程太太的话,拿起包,换上鞋子退出去。
“十分钟时间。”程太太并不在乎程衡眼中压抑的愤怒,她身穿着咖啡色的连体阔腿裤套装,转身干练利索,步步上楼,“十分钟内反思你的错误。”
十分钟后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程太太脸上不见疲色,她抬头看着站办公桌对面始终漠然的少年,语气放柔:“有知道错在哪里吗?”
仿佛听了一个大笑话,程衡直接开笑:“哦?我犯了什么错?错不该成为你白兰的儿子么?”
白兰眉间的疙瘩凸出一块,流露出失望:“看来一年的自由,让你沾染一堆的坏毛病。”
“你口中的自由就是二十四小时派人跟踪?隔三岔五的向你们汇报我的任何隐私?”因为习惯了这些,他说得轻描淡写。
“程衡,”白兰绕过桌子,单手搭上比自己高出个头的少年肩膀,“你要明白妈妈的苦心。”
她帮程衡整理衬衫的褶皱,甚至温柔地碰了碰他被林向月留下的巴掌印,微笑着说:“今晚就不要吃饭了。”
程衡拉开她的手,他不信只是这般的小小警告。
白兰:“什么时候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什么时候再吃饭,等你爸爸回来,他会矫正你的恶行。”
她说完总算心中舒坦了些,“你要做妈妈眼中最完美的儿子。”
在程家的未来面前,程衡眼里那抹熄灭的野火,显得无关紧要。
她不喜欢还保存某种天真幻想的孩子。
……
九月,海城多雨,连绵的雨持续半个月,天终于放晴。
学校开学,林向月升到高二,班级未变动,同学自然还是那些老面孔。
熄灯前女寝里面的聊天围绕暑假去哪里玩耍的话题,林向月拿出自己在H州买的纪念品,人人有份。
大家收到礼物各个欢喜,夹在其中的顾禾洺,闷闷不乐的情绪对比得过于显眼,寝室长崔莺莺关心问道:“你是怎么了?”
顾禾洺哭丧脸:“我开学两天没看见程衡。”
崔莺莺:“……”
已经躺床上听英语歌放松的林向月,摘掉一只耳机。
下铺的薛雨说:“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崔莺莺不以为然:“过两天说不定就来了。”
顾禾洺没有被安慰到,囔着犯相思病,哭唧唧地爬上床,用空调被捂住头。
林向月重新戴上耳机,想起来自己要送给程衡的礼物,放在枕头边的收纳盒中,和那串程衡曾经送给她的脚链放一块。
以往抛在脑后的玉珠脚链子,她突然感到放枕边过于别扭,连着小收纳盒端到床的另一头。
一周过去,班里程衡仍旧不见来报到。
寝室,顾禾洺从最开始的哼哼两声真正变成忧心忡忡的模样。
其他室友都劝过不见效果,林向月对她道:“你打个电话问问。”
“我打过,”几天前她就弄到程衡的联系方式,“一直关机。”
林向月回忆最近一次见到程衡,对方红肿着半张脸,语气不耐烦,神色倒留恋地唤她靠近。
搞什么,她竟然会觉得程衡有那种柔情脉脉,肯定是脑补过头了。
她晃晃脑袋把不切实际的想法驱赶。
顾禾洺似乎刚哭过,熄灯了谁也看不清谁,她吸鼻子说:“他会不会已经转学了啊?会不会是生病了请病假?”
林向月不清楚实情,也不好安慰人,但这几天顾禾洺的样子瞧着可怜,夜深人静,她试试般地向那个熟悉的号码发送一条信息:
【什么时候来学校呢?】
等了两分钟没有回复,她心道果然,放下手机准备入睡。
嗡——
手机震动,页面眺出新信息——
讨厌鬼:【快了。】
简单两字,林向月愣住,不是打不通关机么。
回过神,这句话居然发给了对方。
下一秒来了电话,她下意识地赶紧挂掉,还好程衡没有继续。
林向月:【太晚了怕吵醒别人,能来学校尽量早点来,课程小心落下。】
发完这条她呼出口气,说不上为什么刚刚有点紧张,她没有特意等待程衡的回复,将手机放在一边入睡。
而此刻的程家别墅里,属于程衡的房间亮着一盏柔和的夜灯。
极简主义工业化的黑白桌上,摆着数十份各大知名王牌高中的介绍,国内外包括在内。
一个小时前白兰曾手指敲着其中两份:介绍它们说是英国老牌的贵族学院,出过多少位历史名人。
如今这些学校的资料被随意地扔一旁,穿一件深色浴袍的少年站落地窗前,眺望着远处霓虹城市,未被灯光笼罩的半边身影轮廓朦胧,似要与孤寂的夜色融为一体。
天一亮,房门解禁,少年换好常服走出自己的房间。
全身白色西装的白兰拿着文件包,尖头皮鞋鞋底敲扣地面哒哒作响,走廊上相遇,她问:“选好了吗?”
经过一个月纠正,已经彬彬有礼的少年,扬起的笑容无懈可击:“抱歉,妈妈,我想留在国内。”
白兰点头:“可以,那就去……”
“我不想转学。”
气氛为之一滞。
白兰盯着少年不语。
作为白家的长姐,和程家联烟前,她被作为白氏集团的接班人培养,举手投足间能轻易释放上位者的威压。
可程衡并无半点畏惧,他自若地轻松地,像她所期待的完美继承人那般,优雅地含笑说:“现在的学校对我来说很合适,特别有利于我身体健康这方面。”
是威胁啊,白兰突然感到这种优雅是程衡对她的嘲弄。
不过是只还不能展翅的雏鹰而已,“你受的惩罚还是太轻了点。”
☆、【黑玫瑰与夜莺】·24
开学过去一个月,程衡迟迟没有现身课堂。
林向月打开手机短信的聊天界面, 那句“快了”更像个遥遥无期的承诺。
月底放假, 室友们收拾背包回家,陈若雪照常和她结伴一起走。
校门口人流不息, 疏散缓慢,夹杂一些私家车车笛声不耐烦的催促。
嘈杂环境里, 仍有一行人尤为注目,穿着黑白配剪裁漂亮的制服, 他们中有的坐豪车内开窗嚼口香糖, 有人站车外张望寻找什么。
陈若雪问:“哪个学校的?”
林向月认出他们的校服:“海城高中。”
“他们这群公子哥来我们学校门口做什么。”
陈若雪好奇, 看见有女生大胆地去搭讪,她惊讶得张大嘴。
和海城高中这伙人能产生关联, 林向月联想起程衡。
是来找他的朋友?
抱着疑惑,她往那群人在的地方靠近了一点。
陈若雪也跟上去。
林向月听见其中有个少年向人打听程衡。
然而高二年级有那么多学生, 程衡在学校低调不显, 这样打听难有结果。
她定定站在几步远, 明明可以袖手旁观, 或许是想到他们是程衡的朋友,她出格地顶着其他人的注视, 说:“找程衡是吗?他没来学校。”
车外的两个少年有瞬间的错愕,坐副驾驶位置的直发瓜子脸女生笑眯眯问:“你认识程衡?”
林向月微微点头,“我和他同班。”
女生自来熟地说,“要不你陪我们去他家找人?”
林向月:“……”
关她什么事。
她说:“不了。”
陈若雪还没从对方的美貌中回过神,一边被林向月拽着朝前走, 一边道:“程衡是谁?”
林向月随口解释了两句,刚刚的一辆豪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
陈若雪尴尬地说:“他们这样,别人都在看我们。”
林向月转身走车窗边,“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女生指后座,“上车谈吧,我们也是没办法才缠着你。”
放学的高峰期,周围一堆同学看八卦,林向月不喜欢这种场合,后座的两个男生主动挪位置,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对陈若雪道:“你先回家,我明天再陪你逛书店。”
之前两人约定去买新上市的漫画再回家。
陈若雪不放心,但最终还是答应。
车开动,街道上有灰尘,窗户合上,女生自我介绍道:“我叫王言晏,言笑晏晏,坐你身边的是宁浩和楚瑜,开车的是胡木宇。”
两位男生礼貌地笑了笑。
“林向月。”她没有多解释,圈子不同,他们以后不会有交际。
王言晏被她的冷淡噎住,但人是自己半强迫地邀上车,再怎样只得自己来哄,清了清嗓子说:“我们是程衡的朋友,最近和他联系不上才想着来学校来找人。”
联系不上?除了上次的短信林向月也没有和他联系过,不确定对方的号码是否通畅。
“去他家为什么非得带我?”她问。
王言晏不好意思地道:“用同学代老师上门看望的借口,说不定比我们上门好使点。”
意思是只要是认识程衡的同学,都行。
林向月:“……”
被嫌弃成这样,你们真的是朋友?
她有点怀疑了。
程衡的家离市中心不远,开车半个钟便到地方。
车开到大铁门前时,林向月还有点懵。
属她见识少,她没见过有钱人能在海城市中心边缘区域,住着带大面积花园的别墅。
那些花花草草扎根的每寸土地,可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价格。
王言晏一行人司空见惯,按响门铃,对讲门铃里传出女人的声音问来人的身份。
王言晏报上名字,说是程衡的朋友。
对方干脆利落地找借口婉拒拜访。
王言晏一脸意料之中,没有任何生气的征兆,按照计划进行第二套方案,说叫林向月的同学代学校老师家访。
对方静默,机器里面传来脚步声,半分钟过去,一道冷漠的声音传出:“进来吧,只她一个人。”
王言晏虽然失望,但惦记林向月安慰地说:“你别紧张,进去帮我看看程衡的情况就好了。”
一路上她对林向月态度友好,没有有钱人优越感的劣习,处处周到的礼仪都让林向月内心感叹大小姐的良好家教素养。
更加证实王言晏身份的不普通。
连这样的大小姐都是随意拒之门外吗?林向月不由将程衡的身世往海城豪门顶流程家那边靠拢。
大门朝两边打开,傍晚清凉的微风吹拂着花坛里叫不出品种的花丛,高大的景观树木驻扎道路两侧,如挺直脊梁默默守护的战士。
她没走多久,就有一位穿着正式的女人前来:“是林同学吗?”
门铃里第一位女人的声音。
林向月说是,对方给她领路,毕竟园子里的路弯弯曲曲,第一次来极容易迷路。
对方没有自我介绍,林向月也不多问,路上她遇到不少和对方穿着一样的女人,大家各司其职,忙忙碌碌。
对方把她带进屋子的大厅,“你坐下稍等片刻。”
说着又有其他人为她上茶和端水果盘。
她环视客厅,这种奢华的程度,她仅仅只在网上的照片和电视里见过,但也只新奇了一会。
杯中的茶水空了,久久没有见到别墅的主人,眼见外面快天黑,她对负责接待她的女人说:“程衡是不在家吗?”
女人客气地道:“程少爷生病了,是太太想见你。”
难道真要听我说老师带的什么话?可这不过是个借口啊。林向月心里苦笑王言晏把她害的不轻。
她可没有应付豪门太太的经验。
她刚要向对方套点信息,对方已经有些讶异地道:“少……少爷。”
林向月转过头,站楼梯口那儿的正是程衡。
若不是同样的五官身形,她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所知道的程衡。
少年气色如常,不似在养病,他穿着一身深色系的名牌休闲的服装,胸前挂着雅致的菱形水晶饰品,看人的目光温和,嘴角保持着得体的笑意,一改从前那般懒散的走路姿势,他的步伐如用尺子丈量过的标准,举止尽足优美矜持。
在得知同班一年的程衡实际是豪门贵公子时,林向月都是微微吃惊后随即淡定,一直以来某些方面的疑点也随之想通,对进来别墅见到程家的一砖一瓦无论多么精美,她都是认为理所当然,所以更为平静。
却唯独习惯不了程衡的改变。
确实他眼下完美符合程家贵公子的身份,但顶着同样的面孔给林向月不亚于陌生人的感觉。
“让你久等了。”程衡客气地笑说,“吃过晚饭了吗?”
可能太过震惊,林向月表面不显,反应却慢了节奏,等程衡吩咐别人上晚饭的时候,她才说出不用。
这声拒绝已经晚了。
移步餐厅,饭菜陆续上桌,那位说要见她的程太太反而没有现身。
程衡给她拉开椅子,铺餐巾布,餐具整齐地摆放在她面前,用林向月从未在他那里享受过的谦逊语气道:“这些会合你口味吗?要不要再吩咐厨房做你喜欢的菜。”
忍住别扭,林向月深呼吸后,道:“我不挑食。”
程衡赞美:“这是好习惯。”
她没从程衡脸上看出半分伪装的痕迹,如肺腑之言的真心。
但怎么可能。
她所知的那个程衡,必定会扬起轻蔑的笑容讽刺:“你急着求表扬?”
即便说出赞美的话都是一副恩赐的傲慢。
这顿晚饭在奇奇怪怪的心情中用完,林向月说,“我要回去了,你身体没事的话,还是早点回学校吧。”
不过,他还会继续读希源高中吗。
程衡仿佛看出她所想,“我会尽快回学校,抱歉,这段日子让同学和老师担心。”
林向月哑然,过一会干巴巴地接话:“没……没什么。”
佣人悄声地将餐桌收拾。
程衡做出邀请:“要去走走吗,我家的院子还算一般。”
对方目光温柔得可怕,林向月沉默片刻,道:“好的。”
他口中一般的院子,当然是谦虚至虚伪的程度。
这出自园林大家之手的作品,哪怕林向月看不懂其中意境,直观美的感受还是能略懂一二,这一二的皮毛,足以令她体验一把什么叫享受。
她站室外的长廊上欣赏着美景,回过神撞见程衡落在她脸上没有收回的视线。
□□的柔情。
她不自在地撇开脸,程衡却好似没事人的道:“天黑了,不如留下来过一夜,我家里空房间很多。”
林向月摇头。
程衡轻笑了一声,“其实是我家的司机今天家里有急事请假,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送你。”
换王言晏在这,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识破程衡的谎言,程家怎么会只有一位专属司机。
但林向月信了,于是道:“我可以出门打车,坐公交也没关系。”
程衡满脸为难:“这样会是我的失礼。”
林向月不懂这些规矩近乎刻板的礼节。
而他接着说:“我还有准备给同学的礼物和书信,一晚正好弄完,明天你帮忙带给同学们可以吗。”
要是顾禾洺收到,肯定会很开心,这些日子里顾禾洺为了程衡几乎走火入魔。
林向月被说动,留一晚似乎可以。
见她同意,程衡适当地表示出高兴,“来,我带你参观你今晚的房间。”
是的,他说的参观。
任何一间空置的客房都能奢侈地经住参观两字。
对程家豪华认知得越深,林向月越无法理解程衡如何会入学希源。
感觉教室里让校长肉疼得新换的一批不锈钢桌椅,也配不上程大少爷将就啊……
差一步走出长廊,林向月不小心被脚下的碎石子绊得头磕到长廊的石柱,疼得她倒吸口冷气,用手一摸,破了皮,好像没有流血。
她再要动手摸一下确定,身侧的程衡比她更快地用干净的手帕捂住伤口,“回去帮你涂药。”
配合景色照明的淡紫色彩灯下,他脸上挂的关心有些虚幻。
“疼吗?”他问。
林向月说:“还好。”
程衡似乎怕弄疼她,小心地揭开手帕查看,额角确实没有血。
林向月刚要说不用在意,红紫发热的痛处突吹来微微凉风,她身体僵直。
程衡语气柔软得不可思议,“吹吹就不痛了。”
仿佛她是需要呵护需要人哄的脆弱娃娃。
林向月离他远了两步,僵硬地笑说:“你别这样,我……”
她看不清看不透程衡的用意,不擅长和这样的程衡相处。
程衡说:“好。”
她没说完,他却不管什么都应好。
简直荒诞。
回到介绍给自己住一晚的房间,林向月疲惫地躺在单人沙发上假寐,她看着都替一言一行无可挑剔的程衡累得慌。
手机里的信息一直震。
是王言晏发来打听程衡情况,两人在程家大门前交换的联系方式。
她回复程衡身体正常,想了许久,还是问了句:
【程衡在家里会突然变得不一样吗?】
有探听隐私的嫌疑,林向月再发了一条:
【我就随便问问。】
王言晏:【我知道你指什么,这是真正的他,或者换个说法,真正的程衡不需要他是程衡。】
林向月:【太哲学,不明白。】
然后王言晏打电话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八岁开始不再看童话的林向月,猝不及防地听了一个童话故事——
《长发公主》。
林向月……林向月面无表情。
“海城里的富二代也分好几个圈子,无论在哪个圈,程衡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所有人求着和他做朋友,他就像住高塔里俯视我们的存在,为什么要说他住高塔里,你一定听过我刚讲的故事。”
林向月隐约认为王言晏有话痨属性,说话思维松散。
嗯一声,表示认真听着。
王言晏:“长发公主被女巫表面上以爱之名囚禁,就和程家束缚程衡的那些条条条框框一般,他们只要求程衡成长为他们心目中的程衡,至于真实的程衡,不需要存在,这些约束好比通过仪器进行精准的数据改造,哪怕他所交往的朋友,首先得经过严格的筛选,经历一层一层的潜在考验,才能有资格和他来往。
很荒谬是吗?事实就是这么奇葩,白伯母,哦,就是程衡的妈妈,她认为这是对程衡最好的教育。但程衡是人又不是输入程序的机器。”
所以他试图逃离高塔。
然而少年千辛万苦的逃离,经历的煎熬和苦痛,于那些大人眼中,不过是放一只雏鹰一年之期的假日。
不在乎他叛逆他挣扎,回到高塔,那些条条框框的枷锁总会让他变回他们想要的样子。
林向月说:“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她虽有发短信问过,可这种已涉及豪门秘辛。
电话那头的王言晏轻快地笑说:“你是程衡的朋友啊,也许你知道他的事后能多替我心疼他一点,再对他好一点。”
她想否认他们之间关系没到那么好的地步。
王言晏接下来情绪低落的说:“能看出他在家会不一样的人,没有几个。”
上流社交圈里其他人对程家大少爷是什么印象,可见一斑。
林向月说不清什么心情地结束了通话。
她突然感到住这栋大房子,每天看那些漂亮的景色,也好像是索然无味的事情。
适时门敲响,开门,门外的程衡端食盘对她道:“厨房有煮宵夜,要喝点甜汤吗?”
她刚和王言晏聊过天,那些话对多少她产生影响,她对程衡有点心软,自然说不出口不要。
“你都端来了。”林向月说着接过盘子上的白色瓷碗,汤熬得程亮,漂浮的枸杞殷红,“谢谢。”
她把碗放桌上,回过头见程衡还在,疑问:“你是等我喝完拿碗?”
门轻轻地被程衡关合,且动作自然地反锁。
林向月不知他要做什么。
而少年眨眼睛褪去所有的温情脉脉,浑身阴森的气场宛如恶灵,“你不该来这里。”
他用力地捏住林向月的手腕,“你不该来。”
半小时前林向月和他短暂的分别,他那般温柔小心地吹拂林向月额头微不足道的伤口。
而此时此刻,分明同一人,却用最粗鲁最野蛮的行为将她压倒在床上,扼制她的四肢,眼睛里盈满的情绪如肆虐的暴风。
“你有病啊!”林向月气得大喊。
她双手被压在头顶制住,不得挣脱。
“你真令人厌烦。”他只差一点就能永远忍耐漫漫长夜,永远适应孤寂冰冷,“你偏偏要这个时候出现。”
偏偏照耀出一丝光,偏偏给出一分暖。
不光明不灼热,无法满足所以更疯狂更渴望。
他冲着那张微张开的唇,恨然的啃咬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黑玫瑰与夜莺】·25
没有技巧和经验的接吻,牙齿互相磕碰, 短暂接触后结束, 林向月下嘴唇被咬出口子,她怒视压自己身体上方的程衡。
对方似乎冷静下来, 指腹摩挲她的伤口,和轻柔动作不符的凶狠口吻:“你自找的。”
林向月冷道:“起开。”
程衡站起身, 整理弄乱的上衣。
林向月忍住拿碗砸他的想法,“滚出去。”
她就不该心软。
而程衡总算有点良心, 没有继续激怒她, 只道:“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不然你会后悔。”
是的,她现在就已经感到后悔, 林向月拿起枕头,砸向将走出门的程衡。
枕头碰到关上的门软绵绵地落地。
门外的程衡听到这声动静, 他若无其事地维持着平静的表面, 抬头扫了一眼走廊头顶上方的摄像头。
负责洒扫的佣人路过, 向他恭敬地点头示意, 他微笑回应,又恢复成别人印象中礼貌温和的大少爷。
有程衡突然来的一出, 令林向月一夜睡得不安稳。
早起来,餐厅为她准备好了早餐,看只摆放的一份,她没去问程衡怎么不在,想着快点吃完快点回家。
程家庄重到沉闷的氛围里, 忽然有人大方爽朗的一路笑声招呼佣人然后走进餐厅,看见她在,瞬间愣了一下。
林向月同样看向对方,很成熟妩媚的女人,一身香饼色的长裙套装,大波浪的卷发衬得脸小脖子修长。
“程衡的朋友?”对方问,声音也是优美动听的。
林向月说:“是同学。”
崔玲打量着她,一看就是那种会乖乖听老师话的好学生,有张清纯无害的脸,“你是林向月对吧。”
她微微惊讶的神色取悦崔玲,“大概这时期只有你能来看程衡。”
这时期?林向月敏锐地听出问题,但她不多问。
早餐用完,她该告辞了,要不是佣人的热情挽留,她都打算不吃东西直接离开。
“等下我送你回去,”崔玲手指转着墨镜,“刚吃完走一走,消化消化。”
林向月想拒绝,崔玲像个长辈似的搂住她的肩膀,“这里的花园很漂亮哦。”
似乎再推脱邀约成了一种不礼貌。
林向月拘谨地点了点头。
花园里各花开得茂盛,她对花艺的品种了解不多,叫不出名字,花匠在忙着除虫剪枝,看见崔玲,喊了声崔小姐。
林向月刚开始以为她是程衡的姐姐,一听姓氏不同也弄不清对方到底什么身份。
崔玲笑着拿走花匠手里的剪刀,给眼前一支橙黄色的灯笼形状花朵剪叶,“程衡他在学校学习的认真吗?”
林向月没有背后告状的习惯,更说不出谎言。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崔玲扶了扶大帽檐的遮阳编织帽,“我知道他全部的事,我甚至比他的妈妈更了解他。”
那还需要问我做什么,林向月觉得程家里的人奇奇怪怪。
“他是我带大的,”崔玲把剪刀还给花匠,走到几步外遮阳伞下的椅子上入座,双腿交叠,倒了杯红茶润喉,“他不合适你。”
她放下瓷杯,“坐吧,傻站着干嘛。”
林向月坐下,“您担心他早恋?”
崔玲似笑非笑。
她这个表情和程衡如出一辙,说不清谁受谁的影响,“是吧,当长辈的总是操心多。”
林向月回道:“哦,我不一定看上他。”
要不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她可能说得还要不客气。
崔玲大笑,“你很诚实。”
笑声结束,语气蓦然变冷,“记住你的话。”
林向月明显不高兴,她冷漠地点头,懒得再多待这里。
“你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崔玲说,“如果不是程衡,是程家任何一个男孩子喜欢你,哪怕你家庭条件不够自身条件不行,程家可以花时间栽培。”
“我不需要听这些。”林向月领了诚实的评价,索性耿直到底。
崔玲笑了笑,“不,你至少得明白原因。”
她望向各色花朵组成的花浪,“程家花费心血培养程衡,是准备让他接班,可是教育的过程出现一点意外。”
林向月默默地听着。
“在他很小的时候我便来了程家,在成为程总的秘书前,我是他的家庭老师,专门负责他饮食起居的交际礼仪这块,他很聪明听话,我没见过比他更乖巧的小孩。
有一次他想收养一只流浪狗,太太不同意,和他交易说学校成绩拿到全A才可以,他做到了,那只流浪狗也养在了程家,可能小孩子对宠物的好奇和喜爱无法受控制,他对这只名叫弄雪的狗投入了太多的感情。
只要上完课,一旦有时间他必定会和弄雪在一起,把它当成一个朋友交谈说话,太太认为男孩子就该心肠狠厉些,强行把弄雪关在宠物房里,想要转移程衡对弄雪的关注。”
不过一只宠物狗而已,林向月虽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
崔玲继续道:“那天一向乖巧的小男孩对着自己尊敬的母亲大喊大叫,惹恼了程总,把弄雪从三楼摔下。”
林向月手中的茶盏一歪,险些水波出。
然而崔玲怎么只是单纯讲一只宠物狗的故事,她仔细回忆着那一日的情形,“弄雪死得很惨,内脏破碎,血迹流红了台阶,你猜程衡他干了什么?”
林向月摇摇头。
“我们都认为自己培养出最完美的孩子,却第一次在那天看见他美好外表下深层次的真实面孔。”她幽幽地叹息一声,说出结局,“他将弄雪解刨,泡进福尔马林里封存。”
她至今记得那时,如雪般纯美的小孩子用锋利的餐刀,一点点分割拼凑狗的尸体,不顾脸上喷溅到的温热的血,天真地问她:“老师,弄雪以后是不是会永远陪着我?”
耳边是太太失仪的尖叫,程总气急败坏的吩咐佣人收拾残局,而造成这一切的小男孩睁着清澈眼睛,有疑惑有不解,唯独没有悲伤。
那一刻她挫败的认识一个真相:他们选择的接班人没有身为正常人的同理心。
可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竟然将这样的人培养了数年。
第二天小男孩在朋友们的安慰中,伤心地表示:“我最喜欢弄雪了,爸爸杀死它,我非常难过。”
他的眼泪一秒滴落,被人围着安慰时恰当地感激。
和她教的礼仪一丝不差,正因为没有任何错处,她更觉得可怕。
“他从小有很好的生物学天赋?”林向月没理解这个过往的意义在哪。
崔玲从回忆中抽身,她搅拌杯子里的糖块,“那是他养了两个月的狗,他的喜爱没有一丝作伪。”
“哦。”林向月埋头喝茶。
“我们只要他是程衡。”崔玲说,“他若对某些事或人太执着,他就不再是我们想要的那个程衡。”
又是这种话吗?林向月蹙眉。
虽然程衡做事经常特别过分,几乎在自己眼里没有优点,但她脑海中跳出来的画面全是程衡在H州时开心地大笑、幼稚地威胁、挑食又不得不忍耐的克制……
生动的鲜活的,不是一个设定仪器的机器或戴着面具表演的木偶。
“真可怜。”林向月不想喝茶了。
崔玲问:“谁?”
林向月看了看她,接着看向房子二楼的窗户。
仿佛和某道视线遥遥对视。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窗户封闭光线,四周漆黑一片,程衡站在看不到景色的窗前,凝视花园的方向。
桌上的闹钟在计时。
离他关禁闭隔绝网络和缩短用食的日子,还剩十天。
这一次白兰铁了心要他妥协。
……
林向月抱着一堆据说程衡给同学们准备的礼物回的自己家。
拍照后把照片发班级群,提醒大家记得周一早上来她座位领取。
顾禾洺QQ消息:【你去了程衡家?】
啊……怎么解释呢,林向月头疼,把放假那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程衡的身世省略,毕竟八卦别人的家庭情况不合适。
顾禾洺:【你会不会和我抢程衡?向月,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好朋友才这样问你,要是你喜欢他,我没半点机会的,我没你长得好,没你成绩好,我什么都不如你。】
来了,少女时期敏感的问题来了!
林向月趴床上想了想,她不喜欢程衡:【不会。】
顾禾洺:【谢谢向月~】
似担心林向月出尔反尔,顾禾洺在寝室特意说这件事。
同桌薛雨就很生气,“她问这种问题什么意思嘛,难不成她喜欢的人,非得只她能喜欢?再说了,她为什么要怀疑你,你又不是这种人。”
林向月无奈说:“毕竟东西是程衡交我手上,小女生吃醋很常见。”
薛雨:“都是小女生,谁非得宠谁不成。”
“好啦,小绵羊都快变小炮仗了啦。”
“唔,别捏我脸。”
林向月把这当小小的插曲。
直到一个星期后吃完晚饭,她意外地接到一个陌生公用座机打来的电话:
“向月,是我。”
程衡的声音。
“有事?”
对方电话里传来信息不佳的滋滋电流声,街道车笛的喧哗嘈杂,他似乎在一个公用电话亭里。
“来接一下我……可以吗……”
“啊?”离上第一节晚自习只有二十分钟,她不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
而程衡告诉她答案:“我逃离了程家。”
他用一个逃字。
林向月暗骂一句自己招惹是非的运气,和班主任请假,出校门找人。
大红大绿的修手机店广告牌下,程衡就蹲在电话亭旁,上衣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头靠着亭子的玻璃窗闭眼睡觉,眼底下醒目的两块青色。
她把人推醒,“走吧。”
程衡先是茫然一会,看清是她,乖得不可思议的跟她步子后面,走出几米远,“我差手机店老板两个硬币没还。”
打电话他找老板借的钱。
林向月:“……”
钱还了,“说吧,咋回事。”
程衡指着前方的高档餐厅:“我饿了,边吃边说可以吗?”
在林向月黑掉的脸色里手指艰难地移向隔壁的面馆,“这家也勉强可以……”
林向月:“……”
一碗牛肉面上桌,她总算听完程衡简短的描述:
离家出走,身无分文。
并且饿了两天,连续两晚没睡。
“你那么多朋友,王言晏、宁浩、楚瑜……你怎么偏偏找我?”
而且他们一个比一个阔绰,多养一个人没负担。
即使饿极了,程衡仍旧摆脱不了骨子里的挑剔,一碗面仅仅是动了几筷子。
吃人嘴软,他收敛起傲慢,直叙:“他们不敢。”
他们对他是真心,但他们背后的家人或家族,哪个敢触怒程家。
“你打算怎么办?”林向月又气又不耐烦,气的却是自己多管闲事,每回说了不要管,每回都接手麻烦。
“明天回学校上课,”他放下筷子,真诚地看着林向月,“要不你包养我。”
林向月:“……”
“我很好养活,”他羞涩地笑笑,“一日三餐,一个睡觉的地方。”
你羞涩个什么呀,一个星期前,您拽的要上天似的。
林向月冷酷无情地说:“不。”
☆、【黑玫瑰与夜莺】·26
当然林向月还是替程衡付了宾馆钱,把房卡和身上所有的零花钱放房间的床头桌上, “你等会自己买换洗衣服, 校服我帮你和班主任说明情况,我要回学校了。”
没管程衡是否适应这种亲民宾馆的环境, 她请假出来的时间太长,急着回学校, 程衡站没站相的靠着墙,扫了眼桌上的零钱, 戏谑:“遵命, 我的小老板。”
林向月瞪他, “少贫嘴。”
她下楼去刚才的手机维修店,买了一个便宜的二手手机, 顺便办好卡,回来看见前台旁边的冰箱柜, 又买了两只矿泉水送上去, “你有事给我发短信, 下课我会看。”
程衡意外她的去而复返, 笑了声,说:“好呀。”
哪知道程衡是半点不客气的, 林向月上完晚自习,梳洗后刚躺床,对方掐着点似的发来一长串的短信,说旅馆网络不好,抱怨隔音太差。
林向月无奈地笑了笑, 将他的备注名称改成“豌豆公主”。
第二天全班同学为程衡的复课表示惊讶,太久没见,不熟悉的人也纷纷上前询问两句。
他依然戴着标志性的黑色口罩,回复简短。
见他乖乖来上课,林向月默默放下心,回头旁边的薛雨手撑粉腮,一脸八卦的笑容,“我的好班长,今天关注程衡的次数有点频繁哦~”
林向月轻咳,“我只是担心他又闯祸。”
恰巧顾禾洺走到她身后,俯身:“你们在聊什么?”
哪敢告诉她聊的程衡,林向月一时没言语。
顾禾洺狐疑的目光在林向月和薛雨脸上来回巡视,“干嘛不和我说?莫非聊程衡?”
薛雨单纯,表情里直接泄露事实。
顾禾洺撇嘴,“你们聊就聊,干嘛避着我。”
薛雨和林向月互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齐齐摊手,“你说呢?”
当然是怕吃醋啊。
最近一段日子里顾禾洺对程衡的占有欲上升,全寝皆知,没人愿意触碰她的逆鳞。
顾禾洺对她两的打趣稍微脸红,虚势地一人打一下,“你们太坏了。”
说完跑回了自己座位,趴在桌子上头埋进胳膊里。
“她没事吧?”林向月问薛雨。
薛雨说:“不管她,她只是害羞。”
程衡的话题因而揭了过去。
最近天气接连几天的大雨,气候潮湿,宿舍的墙壁光线阴暗的地方甚至渗出水,挂阳台上的衣服怎么晾干都是潮潮的感觉。
大家抱怨烦人的雨季,学校里感冒的人也随之越来越多。
林向月查早读班级人数签到情况,有四五张座位空着,这些人的朋友帮着说明情况,有在宿舍休息的,有去医务室的。
唯独不在的程衡无人知道什么原因。
林向月下课给他发短信,未回,打电话同样没有接听,难不成回家了?
终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晚上的空余时间她再次找班主任借一张通行证出去一趟。
宾馆的房间敲了一会,不见人开门,林向月几乎打算放弃时,门才从里面打开,程衡两颊病态的绯红,唇色却苍白,身上廉价的普通白色T恤宽松,衬得人瘦弱。
肉眼可见的在生病,开口声音沙哑:“请进。”
“吃过饭了吗?”她问。
程衡单手抓了把头发,“没胃口。”
站的太累,他身子微晃,又躺回床上。
“多少度?”林向月看见桌上和感冒药堆放一块的体温计,宾馆竟然配了基础的医疗设备。
他虚弱地回:“38.7度。”
是高烧了……看他这副模样惨兮兮的,林向月生出点怜悯,“有吃过药?”
他点头,似乎说话耗力气般。
房间里潮湿,这种一层分了多个单间的狭小宾馆,楼层矮采光总是不怎么样,海城的雨季上年纪的老人配着姜茶当水喝,因为湿气实在太重了,人若经常睡这种房间里,没有病都会生出毛病。
高烧导致他的大脑昏昏沉沉,反应没有往常灵敏,林向月又和他说了两句话,他没有太听清,眼皮沉沉,类似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快烧糊涂了,林向月叹了声,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丢给他,“起来。”
他哼了两声,将被子里裹得更紧,林向月把他挖出来,单膝跪到床边缘,扶着他坐起穿外套,他却软绵绵的趴在了林向月身上,可能这个姿势舒服,趁机朝林向月肩窝里蹭。
他睁开一只眼瞄林向月,意外她会生气来着。
而林向月暂时没计较那么多,等他外套穿好了,还噗嗤笑着说:“还好我的外套够大,你穿的刚好。”
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女生喜欢外套大两个码,林向月也属于此类。
“下床吧。”她扶着他穿鞋。
带好房卡,“我送你去医院。”
不过糟糕的是她钱不够,之前把所有零花钱留给程衡,幸好的是爸妈担心她有急着用钱的时候,给她办了银行卡,里面有备用的部分零头。
两人前后的走出宾馆,外面大雨不停,林向月撑开自己带的雨伞,回头看向站屋檐下原地的程衡,对方笑了下,钻进雨伞下面。
“雨天不好打车,坐公交吧。”她说。
公交站离这百米远,程衡没有反对。
他一直紧靠着她走路,林向月当他生病体虚的缘故。
两人到车站,林向月右肩打湿大片,女式款的晴雨两用伞两人用勉强了些,她把伞让出大半,程衡发现了,虽知她从来对旁人体贴,但依然有些开心,又有些懊恼。
他要把外套还给她。这时到医院路线的车停,林向月走上去,一边说:“你穿着,我比你身体健康多了。”
然后打了个喷嚏。
她脸微红。
程衡别开脸偷笑,但知道这时不能违背她的意思。两人并排坐一起,他注意着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会是冰凉的吗?他想。
他用手碰了碰,林向月触电般缩回去,“别动手动脚的。”
都被说了貌似不动手更吃亏,他果断握住,很暖。
暖得他体温好似升得更高。
林向月想挣开而失败,她微恼,他却得意洋洋。
见她要发火,又立马见好就收,“我只是想知道你冷不冷。”
一句话把林向月满肚子的冷语逼回去,干巴巴别扭地说:“我不冷。”
程衡轻笑,他好像发现了林向月的软肋。
到医院办理挂号迅速,卡里的钱刚刚够用。
挂点滴前,林向月出去打包一份热粥,最近感冒的人多,病房里人满为患,长椅上坐满人,她没位置坐,把粥递给他,“你多少吃点,我先回学校。”
本来看她出去又回来还有些高兴的程衡垂下头,“你不在我不方便。”
“有事叫护士。”她刚说完,瞧见几名护士忙忙碌碌,并没有空的样子。
今天的晚自习复习英语单元词汇,她已经记熟,看见程衡发顶的漩涡,说,“我只陪一会。”
“嗯。”
他果然立马开心,林向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为什么要去迁就他。
病房里的电视播放晚间新闻,大家一致没人说话,只有屏幕里主持人字腔正圆的念稿。
林向月手机震,薛雨问她在哪。
林向月:【陪一个朋友上医院。】
薛雨:【老师刚查纪律我帮你瞒了过去。】
林向月:【好,谢谢。】
抬起头,对面四十岁左右的阿姨急着叫护士上洗手间,但是护士站里的护士忙着配药水,没听见。
“我陪您去吧。”林向月起身道。
她在对方叠声道谢中拿起点滴袋,和对方从洗手间出来时,对方看见她联想起自己的正读高中的女儿,习惯性地叮嘱道:“小女伢,读书可别早恋啊,影响学习以后长大会后悔的。”
林向月神色怔住,想到她可能误会了什么,对于她的好意还是点了点头,“谢谢阿姨。”
程衡发觉林向月离开短短的三分钟时间,突然对他更冷漠。
虽没有说难听的话,对他提的要求一一照办,只是那只客套疏远表示的格外明显。
收针,体温暂时降下来,身体的软绵无力减退,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大门,人行道的纺尘道的树树叶沙沙作响,雨已停,路灯灯光倒影堆积的雨水。
他开口问:“你有生气?”
林向月正在想事件,啊了声,回神道:“没有。”
程衡拽住她的手腕,“你分明就有。”
他捏得紧,林向月有点疼,“我刚没生气。”
“那为什么突然对我这样?”
林向月知道他指什么,没否认。
看他不罢休,只得道:“我和你走得太近,不正常。”
是啊,太不正常了。
她不是骄纵的人,却在他面前发过不少脾气,更别提其他丢脸的行为。
她以前讨厌他,然而他帮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自己并非冷心无情的人,渐渐对他有些不同,得知他的家庭情况,知晓他成长的环境,连曾经讨厌他的一些性格也有了原谅的由来。
她现在不讨厌他,而且有些过分的对他心软。
“不正常,”她重复这三个字,解释,“我们关系不能太亲密。”
“有吗,”他放开人,皱起眉思索。
“我觉得太亲密。”她答应过那位崔小姐离他远些。
她可以继续借程衡钱帮助他度过艰难的时期,可是以后其他的事件不可她来做。
医院附近夜晚的人行道,安静人少,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奇怪,她不愿久留,“先去公交站。”
“太晚了,”他说。
“嗯?”现在八点不到,还有车啊。
“你说的太晚了,”程衡拉起校服的领口,在上面虔诚的一吻,那双对着林向月直勾勾的眼睛溢出炙热,“你属于我,我和你原是该亲密无间。”
当林向月露出逃避的态度,他收敛疯狂的欲望,可怜地说:“你讨厌我。”
林向月摇头。
他往前一步,“你排斥我靠近?”
林向月再次摇头。
他离她更近,“那么,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乌云浮动,背后的月亮显出,月光渡过一幢一幢的楼宇,略过他们所站的地方又朝远方铺洒,地上两人的影子交叠难分。
林向月片刻的吃惊便冷静:“这个笑话不好笑。”
“我不屑拿这种事开玩笑。”他表情受伤,正处于生病的状态脸色缺乏血色,显得整个人病弱。
“对不起。”林向月语气软和,“我有点意外。”
一个多月前他还嘲笑过她的猜测是想得美。
“我喜欢你,”一旦说出,胸腔中那颗多年来沉寂的另一颗心脏苏醒,他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畅快欢愉,而又不断叫嚣着更多更多,奢求着更多更多,“我喜欢你。”
那么我们可以再亲密些。
他捧住她的脸,俯身满目柔情,林向月为他的再三表白发愣之时,唇上的触感清晰传来,“你是我的月月。”
温热的接触令林向月又惊又恼,她往后退开,“我收下你的心意,但你别再这样。”
只是一个表白,她收过到各式的表白。
程衡的表白和他们又何区别,她不该慌,不该难为情。
她努力镇定,“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程衡自嘲地一笑:“我现在没奢望你接受。”
看他这般,林向月倒内疚起来,她欠他好几个人情,自己在学校和H州的麻烦都是他解决。
过河拆桥,说得就是她这种人吧,林向月认命地说:“高三毕业,我再给你答案。”
也许他只是想玩玩,也许拿这当个消遣。时间会告诉他淡忘。
想到这,她放松地笑了笑。
程衡不答应,“高三毕业后你若拒绝,那我岂不是白等,你应该说高三毕业后,你和我正式在一起。”
“我……”
“你只想骗我?”
“不是的,我没有。”
“只是敷衍我?”
“不是的……”
“那按我说的有何不可,”他清俊的脸上凄然,“说不定我等待过程中就放弃了呢,我在你眼里,我的感情不就是轻浮又廉价的吗。”
林向月百口莫辩,而他身体摇晃一瞬,站稳后脸色雪白,会说话的眼睛在祈求着。
她不敢和他对视,“好吧,可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喜欢你。”
头顶上方传来温柔的嗓音,“嗯,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月月,我最爱你就好了。”
没有女生不爱甜言蜜语的吧,特别是对方有着不俗美貌的时候,林向月承认她听到这句话有些雀跃。
她低着头没有看见程衡和语气完全不符的诡异笑容。
……
难得的太阳天,宿舍楼开启晒被子风潮。
女生宿舍楼下的灌木丛上铺满了花纹各色的棉被,中午午休时候林向月抱着被子去顶楼,据说只有顶楼平层有位置晾晒。
“向月,我和你一起去。”薛雨抱着哆啦A梦的卡通图案被子追上来。
两人一起往楼上走,聊着没营养的话,薛雨说起她昨天缺课的事,宿舍楼下钥前才回来,引起寝室里人的议论。
“议论我什么?”林向月问。
“说你可能陪的程衡。”薛雨回。
毕竟班上早上请假的几人晚自习前都回来了,只有程衡和林向月缺席,而林向月的朋友陈若雪在自己的班上正上课呢。
“你是班长嘛,有同学生病你多照顾倒没问题啊,”薛雨道。
那些议论的出发点,想八卦林向月和顾禾洺三角恋。
薛月不认为林向月会喜欢程衡那种成绩不好体育不好长相平平(因为戴口罩默认他长得不好看),简称三无的男生,两人压根不配。
林向月出神,却没有接薛雨的话。
若是昨天白天她可以对这种流言一笑置之。
想起程衡说那些话的神情,她无可奈何的给了他机会。
长得好就是便宜啊。
阳台上有熟人,顾禾洺娇小的身子踮起脚把被子在绳索上铺开,楼顶大风猎猎,说话得大点声喊才行。
看见她们,顾禾洺得意地挑眉:“最后一个位置我霸占啦!”
六根绳索上挂满,顾禾洺刚挂的是最后一个空位。
薛雨怏怏地对林向月说:“那我们下去吧。”
“等等,”顾禾洺喊住人,“林向月,你昨晚和睡在一起?”
林向月:“程衡。”
顾禾洺眼眶瞬间发红,泫然欲泣,“为什么是他?”
“他生病了。”言下之意换班上任何同学生病她也会这样。
顾禾洺眼泪止住,破涕为笑,“我很相信你,不然每天晚上我干嘛只和你说我的心思。”
薛雨很想接:全寝室都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
“向月,”顾禾洺期期艾艾地说,“你可以……可以帮我,帮给递给程衡一封信么。”
还能是什么信。
要是林向月真的喜欢程衡的话,让林向月接着这样一封信去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对林向月该多残忍。
薛雨拽动林向月的袖子,小声说:“别答应。”
她隐约看出顾禾洺的要求不简单。
两方各站对立面,久久没人说什么,又有新的人上来晾被子,不喜欢陌生人的疑惑打量,林向月抱着被子直接下楼。
下午程衡回了教室。
走后门一进来,有男生吹起口哨。
“怎么了?怎么了?”所有人朝后面看。
持续一周没穿校服的程衡今天居然穿了校服外套。
他身材属于精瘦有肌肉线条的类型,上学期穿的最大码校服总是松松垮垮地没个正经样子,初次穿尺码合适的校服,格外的青春漂亮。
幸好校服外套没有男女款式的区别,上面挂人名名牌的地方空白,看不出是谁的衣服。
薛雨:“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向月险些呼吸不畅背过去。
她昨晚被那表白一出弄得心不在焉,哪里还记得要回衣服的事件。
趁着风波平静后,林向月借着发卷子的便利,走到程衡桌旁轻轻敲了敲,“下节课休息时间你到音乐室等我。”
程衡漫不经心地翻动自己不及格的英语试卷:“是约会吗?”
林向月气的转身就走。
音乐室。
合上门,林向月抓住程衡穿的外套领子说:“把衣服还给我。”
程衡好笑:“你确定?”
他现在还给自己,自己穿回去岂不证实程衡身上的衣服是她的,林向月说:“你怎么把它穿学校来了?”
程衡:“我生病,冷。”
“我给你买新的。”
“金主真大方啊。”
林向月头疼。
程衡把她压靠钢琴边,双手分别撑着钢琴键囚住人,“月月怕什么呢。”
她不习惯和人靠得这么近脸对脸,“你站直说话。”
程衡笑了笑:“就算被人发现又怎样,只当是我倾慕我们的好班长,单方面死心塌地没脸没皮地追求而已。”
林向月说不赢他,这番话把人说得羞耻,“衣服我先不要,不要了。”
唯恐待久了程衡还要闹出点过分的动作,她推开人,火燎眉毛似的冲出音乐室,没走多远,有人在拐角处拦住她。
“向月,我到处找你。”顾禾洺亲热地拉住她的胳膊,一封淡蓝色的信封塞手中,“帮帮忙好不好,帮我给程衡一下。”
“你找别人吧,”林向月摇头拒绝,她耐心温和地说,“我不太想做这件事。”
把别人的情书由她转交程衡,对程衡来说不公平。
她道了声抱歉,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水池边洗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月月,我很开心。”
在她吓得打人前,拥抱一触即分,程衡口罩外露出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弯弯,“我看见了,刚刚发生的事。”
只是拒绝帮忙递情书就值得这么高兴么,林向月眉目不自觉柔和,嘴上偏说:“不是因为你。”
“嗯,我知道。”他装作不清楚就好了。
林向月耳尖微红。
后来顾禾洺没有再找林向月情书的事,当晚寝室熄灯后,她小声问:“你喜欢程衡是吗?”
林向月说:“不是。”
“你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拒绝别人,”黑夜里顾禾洺的语气有些阴沉,“理由我大致知道了,你真令我失望。”
对于偏执的恋爱少女,任何解释无用,程衡喜欢她这个前提便是原罪①。林向月没有再出声,她这个时候去安慰也许对方只会感到难堪。
……
月末放假。
陈若雪一早约定周末和林向月去图书馆。
两人骑自行车一起出发,却没一起回来,林向月还有下个约定。
“啊?到底是哪个小妖精把你约走了!”陈若雪闷闷不乐。
林向月只好尴尬地笑着不说话。
“去吧去吧。”她摆手。
林向月骑着自行车反方向前进,到商城门口划分的停车区的停下上锁,几步远站着的一位少年正朝她这个方向看来。
他眼中的女生是道最亮丽的景色,而路过的人眼中他是那道璀璨的风景。
即便少年衣着普通,打扮朴素,可是他精致的容貌和迥然凡人的气质,无疑轻易成为焦点。
他对小步跑来的林向月,淡淡说:“你不要着急。”
但任谁都看出他眼中深深的欢喜。
“我怕你久等。”
约好下午的两点,已过了十分钟,林向月一贯是个守时的好孩子。
“你要什么款式的外套,”她一边走进商城一边问,“说好了价格不能太贵。”
以防万一,她把几年存的压岁钱全部带来了。
程衡微微勾了勾唇角:“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①:原罪是基督教最重要的教义之一,大意指从根源上就有罪。
☆、【黑玫瑰与夜莺】·27
商城卖男装的导购,不停夸赞程衡的身材气质。
本来只打算给他买一件外套的林向月, 招架不住这热情, 又买了两件衬衫,导购仍然面露失望, 她觉得程衡试的衣服都好看,特别是她给的搭配, 但程衡只要林向月挑中的三件。
林向月的审美……在女孩子眼里是直男癌晚期,而男生看来是玛丽苏巨婴。
难为程衡靠颜值和身材撑住。
林向月对此丝毫没有觉悟, 她感觉程衡点头就是认同了她的眼光。
逛了半天口渴, 商城里有奶茶店, 林向月询问他要不要来一杯。
程衡犹豫,奶茶店门口排队拥挤, 忙碌制作奶茶的员工额头头发汗水黏住,封口杯子的手碰到杯中液体。
他眉头一皱, “不想喝。”
林向月去超市给他买矿泉水, 递给他, 问他接下来的安排。
“你有别的事?”分明刚才逛的挺开心的程衡, 一秒钟脸色阴沉。
林向月困惑,“天快黑了呀。”
不是该各自回家了吗。
难道程衡觉得待宾馆太无聊?她问出这个理由, 程衡默认。
“要看电影吗?”不过电影院门口贴得上映电影的宣传海报,只有几部国产的鬼片,现在不是什么节日,没有新发的大片。
她怕鬼片,有点忐忑地问向程衡。
程衡说不喜欢时, 她明显松口气。
“随便走走?”林向月提议。
程衡嗯了声。
外面起风了,绿化道的树木吹得簌簌响,两人沿着热闹的商业街走了一圈又一圈。
周末人多,到底肩膀擦着肩膀,林向月被挤得撞到程衡的胳膊,对方手扶住她,她站稳后耳尖红红地道谢,那只手的力度仍旧没有松开。
他手指的凉意透着衣服传递过来,林向月胳膊强行抽回,程衡低头说:“今天我很开心。”
嗯?她不觉得今天有什么特别。
然而抬起头,他双眼明亮,一抹笑容如拂过天空的云,转瞬平静,让人误以为只是稍纵即逝的错觉。
“走吧,”他重新往前迈步,“你周末就过这样的生活?”
林向月摇头:“我很少逛街,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宅在家。”
“在家做什么?”
“画画、看书、或者发呆,那你呢?”
问完林向月有点后悔,程衡和他家庭矛盾闹得关系僵硬,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却没有避开问题,回答说:“不记得了,好像都是和培训有关。”
因为全部一样,所以不记得哪个时候是周末。
不愉快的回忆通过他平淡的口吻说出,“别这个表情,我学会很多东西,并不觉得难过。”
林向月转移话题,问起他宾馆住得是否习惯。
程衡给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林向月心虚地不吭声,这话题转的太不成功了。
两人到路口分手各自回家,不顺路,程衡说:“我送你。”
林向月不要,她家小区里的热情大妈们一个比一个有八卦精神。
程衡,“好吧,我第一次追女生,没经验。”
她想起来他那天说的话,今天买衣服逛街现在回想突然就变了一个气氛,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手足无措:“我先回去了,到学校再见。”
她逃似的快速走远,程衡低头笑了声,在学校可看不见班长的这一面。
放假结束开课,班主任刘怀安通知期中考试将近,宣布晚自习第一节自习课轮回复习科目,比如说周一复习历史,就由历史课代表和班长一起管纪律。
半学期唯二两次大考之一,各科老师都很重视,班级考的年级名次影响老师的奖金和评优。
巡逻的教导主任往教室徘徊散步次数跟着增加。
这天离语文自习还有十分钟上课,迫于最近老师们的威压,同学们早早来教室坐好,课代表登记签到名字,差两个男生。
语文课代表李芸问他们的同桌:“你们见到万照和卢钟了没?”
两位的同桌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正说着话,隔壁班跑来一个和万照玩得好的男生,气喘地喊:“你们班快去几个男生,王照和卢钟在操场被高年级围住,要打架。”
准确说是对方人多势众,要单方面被群殴。
李芸下意识看向林向月,林向月单手揉太阳穴道:“你去快叫班主任,如果班主任不在,随便喊一个老师,我和其他同学去看看情况。”
她问有没有同学自发愿意去的。
加体育委员一共五个男生站了起来,大家一起往操场跑,和传话的人说的一样,七八个高个子的男生围住方照和卢钟,气氛看着就不对劲。
林向月率先道:“学长,你们找我们班同学有什么事?”
看她是个漂亮女生,学长们收敛了一点怒火,其中一个戴了黑色护腕和发带的男生说:“一点私事,和你们无关,我就找这两个人。”
看他们像是体育特长生,不止个子高,气势上比林向月带来的人高出一大截,她礼貌地笑了下,“马上要上课,先让他们回去上课,有私事回头再谈。”
和她好语气说话已是给了面子,对方不耐烦:“他妈的我叫你少管,你听不懂?”
包围圈中的方照和卢意紧张地吞咽口水,方照说:“班长,你回去吧,这是我们的事。”
他嘴上这样说,眼神被高年级的学长们吓得飘忽。
林向月带来的人之一对学长回嘴:“你要打我们班的人,还不准我们班上的人管?”
说完领子被对方提起,“老子不打女生,不介意先揍你。”
林向月连忙拉开:“学长,你放手,有什么事慢慢说。”
“你滚开!”盛怒中的人没有理智可言,伸手将林向月推搡到一边,她后退被人扶住腰站稳,扭头,是程衡跟了过来,他不喜欢大庭广众下奔跑,林向月可以想象出他慢步走来的样子。
那几位学长同样看见了他,“你又是谁?”
程衡声冷,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眼神如锋利刀刃的寒光,“你没资格知道我是谁。”
我的天,林向月心说,你这不是火上浇油。
和他说话的那个男生瞬间脸色难看,朝着程衡出拳,拳头挥舞的烈风吹开林向月额前的碎发,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立即又睁开,拳头竟然被程衡握在手中挡住,顺势将人往后推,然后像碰了不干净的东西,在自己和林向月身上巡视几秒,手往林向月校服袖子上擦。
算了,这点小事林向月懒得和他生气了。
学生觉得自己被羞辱,还要打算教训,刘怀安的大嗓门老远传来:“干什么呢你们!啊!马上要打上课铃,你们还逗留操场!还有你们这些高年级的,围着我班上的学生干嘛啊?!你们哪个班的?!”
学长们临走前狠瞪程衡,放话:“下晚自习你给我等好。”
程衡倒是一脸无所谓,万照和卢钟一一给来帮忙的同学说谢谢和道歉,刘怀安把两人叫进办公室问情况。
路上林向月不放心,对程衡说:“今天要不我叫班上同学送你回酒店。”
程衡:“不用。”
林向月便没有再多说。
晚自习课下,她叫薛雨先回宿舍,回头去找程衡时在教室没看见他人,问同学,对方说:“刚下课就有人找他,直接走了。”
林向月担心不妙,下课高峰期楼道上人多,她一边说让一让,一边快步小跑下楼,茫然四顾,校园高中部面积说小不小,她一时半会不知去哪里找人。
……
程衡看着面前小声抽噎的女生,面色越来越冷。
他记得她叫顾禾洺,对她唯一的印象来自上周林向月拒绝接她的情书。
“你找我就是说这些无聊的废话?”他抬起手腕,想到自己是一清二白离开的程家,手表同样留在家里,他更觉得烦躁。
顾禾洺抹去眼泪,路灯下水汪汪的眼睛流泻内心炙热的情感,“我说喜欢你,不是废话……”
“没其他事我走了。”他甚至对顾禾洺如何喜欢他这种事没有了解的兴趣,似乎从他到了一定年纪开始,不知不觉习惯女生层出不穷的表白。
他戴口罩的原因一方面不想被人认出身份,另一方面也是厌烦应付类似的麻烦。
“不要,”顾禾洺拽住他的袖子,因为知道程衡不喜欢人触碰,烫手似地放开,“我……我亲戚家有空房子,你住旅馆不方便,可以住那里,免费。”
程衡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顾禾洺招架不住地说:“我周末看见你进的旅馆,是林向月告诉我的。”
“她不会告诉你这种事。”
他的信任刺痛顾禾洺,“你以为她很好?”
担心留下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印象,她收回因嫉妒想出口的恶言,改口说,“她私底下有男朋友。”
程衡已经转身要走:“我知道,已经分手。”
“没有,我和她睡的床紧挨着,我每天看见她和姓郑的学长聊到很晚,你不要被她骗了,她就是吊着你。”
若说刚刚她还觉得程衡的冷漠令她难受,那么此刻在她说完这些话,程衡身上散发的冷意实质地让人呼吸困难。
他转身看向她的模样,加上路灯灯光电力不足的明灭,背光阴影中他的神色称得上用恐怖形容。
她毫不怀疑自己再继续这个话题,程衡对她动杀心。
“需不需要换住房?”她僵硬地把话题跳过。
只见那股杀意消失,程衡冰冷地说:“我不需要。”
“可是,你不是缺钱……”
程衡不想再和她多话,“你该庆幸我的教养不允许对女生无礼。”
或许更该庆幸他没有动林向月身边人的打算。
他嘲弄的冷笑只差明晃晃写恶心两字,刹那间顾禾洺的脸色苍白,她哭红的眼睛使她看起来真的像一只受惊吓伤心的小白兔。
而程衡却没有一副怜香惜玉的心肠。
他走到校门口把通行证递给门卫查看,瞧见坐门卫室内,发现他瞬间眼睛亮起来的林向月。
跑出来对他说:“我正在找你。”
程衡有些冷淡地回:“什么事?”
“再不见你人,我就要怀疑那些学长是不是真把你堵哪角落。”
程衡不屑地笑了下,“他们没那本事。”
她记起程衡曾经校外拔红刀子不眨眼那幕,突然不知该担心哪一方,劝道:“校规里学生斗殴属于重大违纪,你别冲动。”
有同学路过他们的位置,两人站这讲话引人注目了些,她看出程衡似乎心情不佳,谈话速战速决道:“你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她说过很多次有事联系。
每回听程衡都是愉悦地轻笑,唯独这次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
“你毕竟是我班上的同学,我是班长。”理所当然会照顾。
“呵”他笑容讽刺。
她的好可以给任何人,所以他的那份从来不是特例。
“陪我逛街,为我买衣服,给我订旅馆……我以为这是多么大的荣幸。”
林向月温温和和的态度顿时降到冰点,“好好说话,干什么阴阳怪气。”
门卫朝他们斜过视线。
林向月拉他袖子,“你给我过来。”
把人拽到几米开外的花坛,“一会不见,我哪里得罪你?你说。”
换从前她对程衡要么冷言冷语要么疏离淡漠,这般求个解释未尝不是亲近的意思。
然而程衡完全没有领情,“我听了一点关于你的事。”
“嗯?”
“我知道那很假,只有白痴才会信,”他捏住林向月刚碰过他衣服的手指,“我却不如一个白痴,明知是假,仍然会控制不住负面的情绪,你想听我现在内心深处要对你做什么吗?”
他和这只干净白皙的手五指交叉相握,他不继续往下说,林向月自然不会傻乎乎追着往下问。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对方夹住的力气太大。
程衡直视她脸上的惊慌,低叹一声放开,“我快要忍耐到极限。”
追女孩子,他真真是没有一点经验啊。
他绝不可能接受高中毕业后林向月对他的拒绝。
光是听见她和别人的名字并列,他就恨不能杀了对方。
“很晚了,”他克制着疯狂的欲·望,温柔笑说,“明天见,晚安,月月。”
林向月点点头,“你不高兴说出来这不就好了,外人面前不要喊我月月。”
怪肉麻的。
程衡像是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知道了,月月。”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有姐妹说,女主角不喜欢男主也没关系……哈哈哈哈哈。
程衡好可怜的一男的。
其实作者有话说里我经常打很多话,但最后都删了干净。
五一劳动节快乐,大家留言发红包。
谢谢包容和久等。
明天继续更新。
☆、【黑玫瑰与夜莺】·28
宿舍寝室剩下半个小时熄灯。
林向月走进女寝,大家围着薛雨的床铺, 看见她, 站人群外的薛雨小声说:“顾禾洺回来就坐我床上哭,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几人在劝, 顾禾洺只是拿纸巾擦眼泪,什么话都不肯说。
林向月想着有这么多人在开导, 她洗漱完再回来看情况,等她从澡堂回来, 察觉大家看她的视线微妙, 寝室长崔莺莺直言:“向月, 大家一个寝室的,本该团结一条心, 顾禾洺说你欺负她。”
室友们了解林向月的为人,半信半疑, 所以崔莺莺公事公办的口吻。
“我没欺负她, ”林向月莫名其妙, 转头问顾禾洺, “你和她们说我欺负你,怎么回事?”
顾禾洺躺床上埋在空调被中, 抽鼻子,受天大委屈不肯说一样。
林向月伸手推了推她肩膀,她立即大叫:“你别碰我!”
很重的鼻音和哭腔。
林向月尴尬地收回手,崔莺莺说:“算了吧,等她心情好点你们再谈, 可能都是误会。”
大家该干嘛接着干嘛,薛雨安慰林向月别放心上。
爬上床,她躺下没多久,宿舍熄灯,想起今天该自己查寝值日,又拿好手电筒撑起身体准备下床。
顾禾洺哭说:“你压我头发了。”
她离她头隔着十厘米远,“我没压。”
被顾禾洺接连操作林向月弄得有点火气,做完查寝回来心态已经放平,怕打扰别人她进门前关掉手电筒,睡下一会,听见顾禾洺辗转反侧,她问:“你到底怎么了?”
顾禾洺瓮声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向月想,这可能又是和程衡有关,她对感情没经验去帮助别人,实话实说:“他不喜欢你,你哪怕讨厌我也改变不了这件事。”
顾禾洺:“你能不能离他远点。”
她可怜地哀求,“你离他远点,关系淡了,他可能就会喜欢我。”
一阵沉默,林向月道:“我答应过他,给他机会。”
然后她听到顾禾洺把摆放床上除被子以外的所有东西掀到地上。
噼里啪啦一顿响,所有室友吓一跳,纷纷问发生什么。
顾禾洺坐床上指着林向月:“你就是个骗子,是个小人,你就是想和我抢程衡,还说得那么好听,我信你,把你当知心闺蜜,你就是这样给我捅刀?”
崔莺莺穿拖鞋下地帮忙捡东西,“为一个男人值得发这么大脾气。”
薛雨说:“好晚了,可以不吵吗。”
其他人劝的劝,抱怨的抱怨。
林向月忍无可忍地闭眼睡觉。
手机恰巧来彩信,是程衡:【图片jpg】
一张投射在墙上的影子爱心。
林向月:【你就是个祸水。】
程衡:【理由?】
林向月:【才不是要夸你。】
她冲程衡发泄完怒火,又感到自己很幼稚,拿着手机要挽回,下一条消息跳出:
【可我只想祸祸你一个。】
林向月:“……”
她心跳快了节奏,拿开手机,当作是没看见。
……
隔天,那群高年级学长说好堵人,今天派代表来他们班。
卢钟和王照刚用脚踢开椅子站起来,代表说:“不找你们,我找她。”
手指向林向月。
“对,就你,你出来一下。”
林向月顶着全班好奇的视线走出去,程衡跟在她后面。
代表不在意多了条尾巴,他对林向月一改昨天的嚣张,特别友善地说:“我昨天不知道你是郑哥的人,不好意思啊,小嫂子,你们班那两人的一点小事,就当个误会一笔勾销,都是看嫂子的面。”
他一口一个嫂子地开玩笑。
林向月冷脸,“你们说的郑哥是谁?”
对方:“郑行舟啊,别告诉我你不认识。”
就听旁边声音插进,“注意你的措辞。”
派来当传话的学长个子颇高,身材壮实,然而往程衡面前一站,无端矮几分气势,“……你谁啊,有你插话的份!”
他只觉面前的少年笑声冷得结冰,多看了他一眼,懒得和他废话一般。
学长对林向月道:“你们班这人真欠揍。”
再怎么说程衡是自己人,林向月没给学长好脸色,“我和郑行舟只是普通朋友,以后学长别乱喊。”
说完和程衡一起回教室。
上课铃响,薛雨有话没对林向月继续问。
倒是程衡收到一张抛过来的纸条——
【你看,她和郑学长是不是关系暧昧。】
抬起眼,看见顾禾洺对他关心殷切的眼神。
他没表情地将纸撕碎,扔进抽屉。
仅仅过去一个中午,林向月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
刘怀安:“这次期中考试,你小组的程衡成绩能及格几门?”
林向月为难,她不知道程衡愿不愿意端正态度考试。
拿道理去劝说,程衡压根不在乎。拿感情说事?你考好点我就喜欢你?她说不出口。
“我尽量要他认真点。”
刘怀安理解程衡的棘手,他叹口气,放林向月回教室,人还没走,教导主任冲进来:“刘老师,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程衡的?”
“是啊,怎么了?”
“他胆子大的很,中午学生都在午休,他一挑六,和高年级的学生在树林里打架,我罚他们站太阳底下先反省。”教导主任气得头发掉秃。
刘怀安也被自己上司说得脸红,程衡干的事掉的是他的脸。
他见林向月还在,说:“你先去上课。”
急忙赶着去收拾程衡的烂摊子。
程衡直到下午第二节课才回来。林向月看不出他身上有伤,但是衣服上有些脏印子。
下课,她对程衡道:“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拐角楼道口,林向月问:“你为什么打架?”
说不出她认可的原因,她势必要生气。
程衡避重就轻:“等下我不回教室。”
他不能忍受穿着脏衣服活动。
“班级扣多少分我会补上。”说话比平日里心情不爽时还要冷淡。
林向月直到回教室都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他不是打赢了吗,学校的处罚一向对他宽容,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主动问知情的同学,“他打的谁?”
对方:“听说是找卢钟麻烦的那群学长”
这事不是翻篇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会长点。
☆、【黑玫瑰与夜莺】·29
期中考试倒计时五天。
周一升旗仪式,荣誉班级的流动红旗和一班无缘, 拿到旗子的三班班主任满面红光, 一班的同学羡慕地看了那面旗子好一会。
下操大家按队形解散回教室,林向月望向程衡的座位, 他没有出勤早操,趴桌上睡觉, 脸对着打开的窗,冷风把碎发吹得舞动, 他外套衣链只拉齐胸口。
林向月装作去洗手间, 走廊外趁人不注意顺走将窗关上, 程衡适时睁开双眼,两人短暂地对视, 她烫手般离远窗框,面上若无其事, 耳尖心虚地红透。
回来后, 薛雨为着荣誉红旗这事说:“要不是程衡打架扣十分, 这个月我们班肯定拿到旗子。”
林向月翻开英语课的笔记:“他说会补上。”
这句算是替程衡解释, 迟钝的薛雨没有听懂,依然埋怨道:“他拿什么补, 少替我们班惹祸都谢天谢地。”
林向月说:“他已经比上个学期有进步。”
薛雨:“你怎么向着他说话。”
落笔的痕迹飘忽,林向月划掉写斜的单词,道:“没有,我说的事实。”
薛雨:“行吧,确实比从前好了那么一点, 没再天天逃课,诶,我发现他审美和你有的一比。”捂住嘴偷笑,“他还没领新校服,天天穿私服,寝室里都说呢,换个其他人穿,绝对丑得辣眼睛。”
林向月写不下去了,抬头,“真有那么丑?”
薛雨认真地回:“是挺丑的,你干嘛眼神这么幽怨,我主要是说程衡。”
“……没什么。”林向月换了个语文摘抄不需要静心的作业写。
上午的课结束,中午有学生会的短会,她吃午饭去参加,和隔壁班同样学生会的男生同路,两人礼貌性地闲聊。
放口袋中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点开:
程衡:【月月笑得好开心啊。】
环视周围,去会议室的过道上到处是其他班的同学,没有看见程衡的人影。
等开会完,学生们基本全部去寝室午休。林向月到教室里把本子和笔放下,冷不丁有人从身后贴近她,熟悉的语调:“月月。”
第一时间林向月确定教室有没有其他人在,幸好只有她和程衡,“你注意点分寸!”
程衡贴紧,嘴唇擦过她的侧脸,在她手肘朝后撞击时,极快地往后退半步,“啧,真粗暴。”
林向月拿起桌上的水杯,到教室后面的饮水机处接水,程衡亦趋亦步。
她接完水,不急喝,怕被程衡语出惊人地呛着,然而对上程衡深情脉脉的眼睛,不由地转过头避开,“期中考试你打算怎么办?”
程衡:“认真考有什么奖励?”
林向月好笑:“你自己说要补上班级荣誉分,前几天正因你打架弄走我们班的红旗。”
换其他人早被同学们骂得狗血淋头。
但程衡,莫名地全班同学要么不关注此人,要么怵他。
卢钟和王照硬说程衡是为了他们,两人自动接下程衡被罚打扫一个星期公共花坛的活。
到头来他什么事也没有。
程衡舌尖舔了舔犬齿,“一码归一码。”
“谁跟你一码归一码,你要言而有信,奖励没有。”林向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说的奖励不正经,“嘶,你干嘛咬人!”
她捂住脖子,程衡舔唇,从上唇唇角轻慢地划到末尾,那红嫩的舌尖停留皮肤的触感尤在,看见他这个动作,林向月脸烧出红晕,差点把杯中的水泼他脸上。
喝了几口凉水冷静,她合上茶杯盖子,“我要宿舍了。”
程衡笑说:“我送你。”
“向月!”门外有人叫她,是刚开会一路的男同学,“一起回宿舍吗?”
程衡:“男女寝室分开,有什么必要一起。”
他拉上口罩,惊鸿一面震得对方愣神,后知后觉发现他语气颇为嘲讽。
对方顶着尴尬依然留在原地,看向林向月。
都是学生会的人,以后双方多有合作的地方,林向月递给他台阶,“正好有一段顺路。”
学校对男女学生之间的距离有要求,林向月和他一起倒没这个担心,学生会的工作就是最好的理由。
她感受到程衡浑身冒寒气,笑道:“你也一块吧。”
“也”字,好似顺带的意思,程衡用只有听见的声音,“月月真受人欢迎。”
尾音的一点笑意,冷得人打颤。
林向月轻咳,“胡想什么呢。”
路上他一个一米八五以上的高个子,坚持站中间如一堵墙,几次男生开口,被程衡没风度地打断,次次连借口都懒得找的敷衍,对方看出端倪后,岔路口分开时,故意对林向月道:“下个月头一周是我们两个值日,你别忘了。”
林向月说好的,然后察觉程衡仿佛黑云当头,气场低沉。
她了解程衡占有欲强的一面,当初肖临送的一个兔子挂饰都惹他不快地摧毁。
这幕重现,她赶紧疏导程衡的怒火说:“普通同学而已,你别较真。”
程衡:“如果我非要较真呢?”
林向月语噎,讪讪道:“不至于吧……”
她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带着侵略,无形中有双大手要将她拽入沼泽,她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但程衡伸出手,她紧张地闭住一只眼睛,对方拿掉她头发上落的一片叶子,“快些回宿舍休息。”
林向月感到意外,愣愣地点头。
他转脾气了?
期中考试来临,按上次月考成绩分配教室。
担心程衡不准备学习用具,林向月从自己文具盒挑出考试用到的东西,装进透明的塑料文具袋,开考前找到十二号考场。
全年级倒数三十名全坐在十二号考场里,乍然见到林向月,有个后面进来的考生摸头说:“我进错教室了?这次按逆序排的?”
其他人的议论声证明他没走错:
“是林向月。”
“一班的那个。”
“她来这里干什么?”
“我眼睛坏了吗?我怎么看见她可以发光。”
有几个校服外套穿得歪歪扭扭的没正行的男生说:
“够纯,要她当女朋友梦里想想。”
“有名的高岭之花,追不到的。”
“和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他们认为的高冷女神,走到倒数第一的座位旁,将笔袋放他桌上,“橡皮擦里面有放进去,认真填答题卡。”
那个来得晚还经常缺席考试的倒数第一,习以为常地对话:“我尽量。”
偷偷望向这边的男同学恨不得提起他的领子摇晃,“有女神祝福加持,你还敢说尽量!填满!必须填满!”
没期待程衡乖乖听话,林向月笑说:“至少选择题得写完。”
程衡皱起眉勉强地嗯了声。
林向月又多加一句:“考试不许睡觉。”
看出程衡的不情愿,她小声地说,“考完试放假,我陪你吃饭。”
他把笔袋摆放到眼前,“知道了。”
又不是三岁小孩,一口哄孩子的语气。
林向月满意地走出十二号场景,一群追寻她的目光终于不舍地收回,程衡的前座男生扭过头,“兄弟,你哪个班的?”
程衡拉开文具袋的封口,对粉色小熊图案的水性笔嫌弃,却又笑了下,并不搭理别人。
“你是和林向月一个班的?你们熟吗?她亲自给你送东西应该熟吧,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程衡抬起头,目光冷酷。
“我等下给答案给你抄。”再怎么说,他比倒数第一考得好吧。
久久不见程衡的回答,反而是听到这些话的隔壁座位男同学们,趁老师没来的工夫,找程衡讨要关于林向月的信息。
原本笑眼玩着文具袋的程衡,神色越来越冷,隐隐有压抑不住的戾气。
开课的铃声敲响,耳边聒噪的声音消失,他才放松握紧小熊笔的力道。
两天的期末考划上句号。
考完当天放月末的假日,林向月信守承诺,和陈若雪说自己要和朋友约饭,让她先行回家。
她在校门口树下等人,先遇见体育委员杜晖。
经过杜晖送她上医院看腿和之前主动陪同她处理卢钟的事,两人后面关系一向不错。
杜晖背着双肩包,怀中抱着篮球,走过来拜托她:“下个月有篮球比赛,需要几个女生当啦啦队,你和那些女生关系好,帮我问下有没有人自愿报名。”
这事不麻烦,林向月一口应下。
杜晖敬个飞礼:“谢了,班长,其实最好你也参加。”
“为什么?”
“你一上场喊加油,我们篮球队的男生肯定打鸡血。”
林向月低头笑,当他是打趣。
杜晖:“下周见。”
林向月回:“后天见。”
视线一转,程衡站在两米远,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没超过十二点就还是我说好的明天?
好的……我躺平任嘲……
☆、【黑玫瑰与夜莺】·30
林向月问:“站那么远做什么。”
程衡走过来,一言不发。
“饿了吗?”她想想附件有什么饭店, 最近零花钱压力大, 还得挑一个在她承受范围内的。
学校分配给程衡的宿舍下个月空出,到时程衡搬进去, 不用再住酒店,否则她的钱再难撑住。
程衡看起来有些不在状态, “不太饿。”
“那先陪我去趟文具店。”她画画的颜料需要补充。
进店中她拿起前台旁准备的购物篮子,一边逛摆满文具的柜台一边选, 程衡执意站在外面的树影里等。
她提着购物袋出来, 就见斑驳阳光下少年表情保持心事沉沉的凝重, 看见她倒露出一个微笑,“买完了?”
“是啊, 够用一个月。”
装了七八盒颜料的购物袋重得勒手,程衡主动接过。
饭馆定的江南菜, 毕竟程衡喜欢清淡的口味。
吃完林向月去买单, 收银的老板娘和她认识, 打趣说:“怎么是你买单呀?”
林向月怕程衡丢面, 回道:“今天正好轮到我请客。”
她看程衡没有不愉快,绷紧的神经暗暗放松。
照例不需要程衡送回家, 路口两人分道扬镳,今天的程衡难得风平浪静,林向月和他挥手告别开起玩笑:“周一成绩下放,你要对得起我这顿饭哦。”
程衡笑了下,“你拭目以待。”
周一下午, 成绩单还未公布。
各课科代表进办公室拿作业打听到第一手消息。
向来考零分任性的程衡,这次竟然各科及格,比是谁考了第一名的消息更劲爆。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同样不平静。
挑出程衡的试卷,每一门押中及格,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英语老师:“他凡是做了的题,全对”
物理老师叹气:“搞不懂现在的年轻孩子怎么想的,这是在嘲讽出卷人?”
班主任刘怀安画风与众不同,反而喜气洋洋,这下班级总成绩不会再凭程衡的零分拉下几个百分点,一班有望加班级荣誉分得流动红旗啊!
成绩公布,林向月全年级第六名。
比上次退步一名,然而排进全年级前十名的范围,一分都会影响名次,退步不代表她这次考得不好。
虽然如此,薛雨说:“可是班长为什么看起来很高兴?”
其他女生不知道理由。
薛雨自己给自己解答:“也许我们班有机会得总分第一,有班级荣誉加分,程衡倒是说话算话。”
程衡每门切中及格分的行为,只在一班掀起波澜,全年级仅聚焦排行榜前十名。
于是理科前十名在榜的林向月,作为榜上仅有的两位女生之一,还是位高颜值的学霸,每次大考结束,都会吸引一波追求者。
连续几天课桌上摆放零食,林向月能还的还回去,不知道谁送的就干脆送给周围的同学分享。
一周后篮球赛,啦啦队组建成功,校内的啦啦操动作简单,只要抽半个小时工夫训练。
林向月磨不过杜晖的嘴皮加入临时啦啦队,但是她脸皮薄,穿啦啦服短裙不好意思站领队,位置站后排。
全校的篮球赛,先从年级中选出前三强,高二一班抽中的六班。
下午比赛,林向月在宿舍换好衣服,短袖的黑白篮球服上衣和膝盖上方的百褶裙,扎起高马尾,用统一的白毛绒球发圈。
当一个漂亮女生穿上球服,往往比她穿性感短裙更能勾住异性的眼球。
林向月和其他啦啦队成员上场的时候,因比赛荷尔蒙激素飙升的少年们,毫不加掩饰的目光扫向她。
“那个是谁?”
其他班围观的男生们问。
“林向月,年级考第六那个。”
“这腿,这腰,啧啧啧。”
“她一跳,我感觉我心跟着在跳,我要追她!”
“有勇气啊,跟你讲,追她的人多到可以从教室排到男寝。”
“当她男朋友贼有压力。”
“哈哈哈……”
坐在观众席后排的程衡起身离开了体育馆。
他躺上树林外的长椅,一条胳膊搭上眼睛,保持这个姿势一动未动。
直到手机震动,QQ上联系人通过班级群聊,私信他多张图片。
他本来不在群里,被林向月拉入,此时私信他的人顶着班级群的个人名片——顾禾洺。
他准备拉黑的举止,扫见照片主角的轮廓,快速点开大图。
迎着光巧笑嫣然的少女,被一群比赛胜利的男生包围,有和人低声浅谈、有温柔递给别人矿泉水……
她如一团温暖的光芒,吸引着别人为其沉迷靠近。
程衡瞬间坐正,烦躁地戴上口罩,将手机收回兜里,无视它接下来的疯狂震动。
他在林向月和朋友结伴回宿舍换衣服的路上,靠着树干静静站着,看似散漫,玩世不恭。
林向月对旁边两位女生说:“你们先去,我……我还有事要晚点。”
两位没有把她和路边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径直走远。
林向月对程衡道:“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走进最近的树林。
她转过身,看向后面的人,“你……”
要问的话在程衡的动作下顿时卡克,他压她在树干上,抬起她的下巴,蛮横地碾压她的嘴唇。
他的吻技巧烂透,把她的唇当成心心念念的糖,吸吮舔舐,却不懂进攻里面的城池。
林向月用力推开人,程衡又重新趴下咬啃她的脖子。
“程衡!”她羞恼的程度大过愤怒,只是将人推远些,“你发什么疯!”
他凑近摩挲林向月脖子上的痕迹,指腹下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他盯着白皮透出的淡青色血管,有种咬破它嗜血的欲望。
想听她疼哭,细声求饶,堕落的沉沦抹去她的清冷。
“不要和他们靠近,不要穿这样的衣服跳给他们看。”他平静地注视着林向月,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份平静底下克制着多么疯狂的暗潮。
“不用你说。”林向月退后,她再穿啦啦队的衣服,脖子上的痕迹怎么遮住,只能找借口这几天不参加。
她以为程衡改了之前的脾气,可是他的举止吓到了她。
林向月退避地说:“没其他事我就回宿舍了,你真不要再对我这样……这样……”
她说不下去,脸上火辣辣的羞耻,再多面对程衡一分钟都觉难捱,跑得比兔子还快。
程衡望着她消失的地方静思,当暮色降临,他终于拿出手机点开忽略已久的消息。
顾禾洺:
【她经常和男生不清不楚。】
【小心被她表面欺骗。】
【你喜欢她,会有大把男人和你抢。】
【这种让人不安心的女生,喜欢她会很麻烦。】
……
他将联系人屏蔽拉黑。
紧接着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
“你好,程大少。”
程衡:“郑行舟?”
“是我。”
他不耐烦地准备点挂断,对方似有所感,“别急着挂电话,能弄到你新号码我也不容易,再说我算得上你在清源唯一的朋友吧?何必对老朋友如此绝情。”
程衡轻笑,十分的不在意这点情分。
郑行舟:“程大少对我以前的学弟们‘照顾’得颇多,他们无福消受,这不就找我这来。”
“要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这么大火气,”电话里的人调侃,“我现在回到S市顺利学医,我那有本事的后妈如今耍不出手段,导致我时间有点多,人闲得慌,大学谈个恋爱貌似不错。”
程衡好似不动声色地等着他往下说。
“你离开程家,失去程大少的名头和光环,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或者说连个普通的高中生都不如,得罪程家能在海城闯出名头的可能性等于零,而林向月,觊觎她的人层出不穷,无权无势的你注定护不住,若你回到程家乖乖当个傀儡,那林向月你更是保不全。”
“看来你有九成的把握坐稳继承人的位置,忍耐不住地向我落井下石?”程衡嗤笑,“我当初敢和你打交道,就肯定清楚你的弱点,小心最后那一成变成你的噩梦。”
仿佛回忆起程衡的手段,郑行舟口风一变,笑道:“不要紧张,朋友间的一点提醒而已,不过假设一下你和林向月……”
“没有假设。”他懒得进行无聊的话题,单方面结束通话。
有些事在他预料之中,是无法逃避就可躲开。
继他离家出走的第四十七天,这次叛逆的时长超过程家给他的期限。
学校原本批给他的寝室收回,一夜之间学校附近所有旅馆和酒店拒绝接待程衡。
☆、【黑玫瑰与夜莺】·31
雨天,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人潮往来, 雨滴滚过透明雨伞滑落, 程衡穿着单薄的黑色风衣,浑身沾了雨水的潮气般给人湿冷之感。
伞下这张脸漂亮得频频惹人注目, 他无所察觉地站在马路中,像一个迷路的人, 不知往南或北。
学校连续几家酒店拒绝他入住,他透过伞看向乌云累累的天空, 垂下的雨丝如细帘, 把视线世界得无孔不入, 只有伞遮掩下的空间有片刻安宁。
绿灯闪烁,踏破地上的积水, 他收敛住照射出内心的神色,再度维持游离世界外的冰冷。
离校十里外的星级酒店。
作为贵宾级用户, 程衡办理入住手续畅通无阻。
脱掉风衣, 放口袋的手机来电响铃, 这个林向月为他准备的旧手机, 受潮听筒受损,他接听时, 传进耳朵的声音失真。
“我的小少爷,您能逃往哪里?没有任性的资本,为什么不学着乖一点。”
电磁音重笑声失真得刺耳。
对于崔铃、程家的人能有他的新号码,他一点都不意外,无论何时他知道或不知道, 那些暗中监视他的视线总会存在。
“你不能再靠近那个林向月,一旦激怒太太,你不考虑自己,至少考虑下无辜的小姑娘。”
电话里的人不介意他沉默,继续说,“更何况她对你貌似没有想法,还曾和我说会和你走远,如今受不了你的纠缠给你帮助,单纯的虚以委蛇,等将来毕业,你再影响她的生活试试。”
只有最后一句话让程衡改变的冷淡,窗外雨淋淋漓漓,他眼中倒映出城市的雨景,手覆盖在窗上,一根接一根收回掌心。
有一点崔铃说的没错,他目前没有资本。
清源高中部高二一班。
班主任刘怀安班会课上通知,程衡同学因个人原因暂时休学。
他存在感不强,加上有前车之鉴,大部分人没什么感触。
女寝里由于顾禾洺,大家讨论了一番。
崔莺莺说:“上次他也是休学来着,不是很快就回来了。”
顾禾洺拦住准备去画室的林向月,“你知不知道他干嘛休学?”
林向月回了句不知道。
这段时日,顾禾洺有意无意的针对,导致林向月对她态度疏远。
顾禾洺不信:“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配上阴阳怪气的表情,引导旁人误会林向月和程衡的关系。
林向月当看不懂意思地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我的谁?他上不上学我能决定?”
室友们全在宿舍,她不想当个被看八卦的素材,“你倒说说,我该和他有什么牵扯?”
顾禾洺个子娇小,仰头回:“他喜欢你,你们私下不是常联系?”
“学校里爱传某某某喜欢我,喜欢我的人那么多,男的女的,是不是每一个都和我关系不一般?”林向月质问,“常联系?偶尔发短信警告他别逃课算吗?顾禾洺,你有完没完,让开,别挡我路。”
宿舍里第一次看见林向月发脾气,虽然她语调不高,但人人都听出隐忍的怒意。
顾禾洺退让一边,等林向月走后,崔莺莺开导:“可能林向月和程衡确实没关系,就算有,那大概是程衡单方面的行为,你别总怪到林向月头上。”
顾禾洺握住手机,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崔莺莺摇摇头,和自己的好姐妹一同去往教室。
宿舍无人,顾禾洺手机播放录音,清晰的传出林向月的声音:
“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我的谁……”
“真可怜”,顾禾洺把编辑好的语音保存,喜欢的少年受着感情的蒙骗,所以,“由我来唤醒他。”
……
画室里林向月铺一张人头素描肖像画的背景色。
4B的粗芯铅笔刷上底稿,无序且混乱的一团黑,她拿橡皮擦擦明暗过渡,用力到画板晃动。
陈若雪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
还说没有,脸都板成莫愁师太了,陈若雪佩服有本事能把林向月气到失控的人。
“盯着我看什么,”橡皮擦被擦成两半,林向月把它丢进铅笔盒,“看我就能画好?”
厉害了,这火不分敌我,陈若雪给她转移注意力:“你们班篮球赛是不是得了年级第一名?”
“别提篮球赛。”她想起脖子上的咬痕,干出这事后休学也不说一声,他把自己当什么,所谓的喜欢她,追求她,她居然傻傻的相信。
消遣她就这么好玩?!
“那个……”陈若雪不自觉离她坐远点,“你消消气,我就不问发生啥事了,等下老师要来改画,咱们先画,先画。”
再大的怒火,时间一长,渐渐便平息。
然而林向月对程衡这个名字条件反射不愿听见。
她偶尔会梦见程衡回来学校,依然的我行我素蛮横不讲理,每回惹自己生气,又看见他似现实里一般软声哀求,当她原谅,梦在这戛然而止。
她打开手机,始终没有收到一条程衡发来解释的短信。
寒假冬天,海城不下雪。
林母赵美乐收拾行李,今年要去外祖母家过年。
那里的冬天零下二到十度。
林向月怕冷,青春期的孩子一年一个身高,两年前的羽绒服今年不能穿了。
赵美乐带她去商场买新衣服。
女装和男装不是同一层楼,女装区很少看见男性。
赵美乐在给林向月挑衣服,导购的嘴甜得能把三分说成十分,何况林向月的外表条件,赵美乐被夸得高兴,转过脸发现女儿皱起眉看向一个方向。
赵美乐顺势看过去,隔壁品牌的女装有个年轻的男生在陪三个女生试衣。
少年的背影挺拔欣长,气质和身材极好,然而对左右女生贴身的暧昧举止不主动也不拒绝。
赵美乐拉一把林向月胳膊,“一看就是高中生,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你可别学……”
剩下叨叨的话林向月听不太清晰,在看清楚少年偏头时的侧颜,林向月说不明白为何大脑嗡声震耳,一种从未有过的低落将她席卷。
但她感情淡薄,不舒服的情绪擅长压在心里深处,像蜻蜓点水后的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她公式化地对妈妈的话弯起嘴角,接过羽绒服试穿。
“给你爸爸的还差件毛衣没买,你要不要跟我上楼?”赵美乐接过导购开的□□,想了想又说,“你还是坐休息区的椅子上休息吧,你爸毛衣只喜欢那两种款式,几分钟的工夫,你跟着楼上楼下跑,累得慌。”
林向月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坐到休息区。
旁边有家卖奶茶的铺子。
“我不喝太甜,来杯猕猴桃汁。”女生做了柠檬黄色的美甲手指,点着菜单说。
比她先一步站在旁边点单的林向月,下意识朝她旁边的人看了一眼。
少年自己的私服自然比林向月的眼光高出数倍,剪裁和做工轻易看出这是个富贵的少爷,褪去那阵子受她帮助时蒙尘的暗淡,矜贵傲然。
“好巧,”程衡笑着说,“你想喝什么,我请你。”
神态简单到只是遇见一个普通的熟人。
他不喝这些,林向月记得那时陪程衡逛街他对奶茶铺子的嫌弃。
是因为身边陪着的人不同,所以可以屈就自己的喜好?
林向月说:“我牙疼,还是不喝了。”
说着合上折叠的单子。
“疼得厉害?”
要不是场合不对,林向月怀疑他会掰开自己的嘴确认。
她只是为程衡的客套找个借口,“是的。”
女同伴有危机感地接话:“牙齿疼确实不好喝甜的,程衡,她是?”
林向月也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视线焦距中的程衡云淡风轻的语气:“同学。”
同学……她记得他红眼质问我们仅仅只是同学的话,现在却迫不及待和别人说是同学关系。
“是啊,”林向月笑笑,“就一个班的,认识而已。”
女生更高兴了,“你要真想喝,我推荐你喝一款无糖的奶茶。”
林向月:“我不想喝。”
强硬的拒绝显得不礼貌,她知道,但她不想多待一秒。
另外两个女生早虎视眈眈盯着她站的位置,林向月退出他们的多角大戏。
被包围的程衡听着女生们的点单,对她的离开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他也许就是这样的人。林向月对自己说,他可以冷漠,可以霸道不讲理,可以肆意,可以无情……
是她不了解,轻信少年的承诺。
庆幸,她那一点涟漪,没有卷起无法挽回的漩涡。
……
总前台买单结账。
收银员说:“您这单正好是1314单,我们商城今天做情人节活动,这个数字两万元以下免单。”
赵美乐欢喜得情不自禁,出了商城还和林向月说,要知道能中奖,她干脆拿上看中嫌贵没买的羊毛大衣。
林向月:“有奖就很好了,搙羊毛可遇不可求。”
赵美乐:“搙资本家的羊毛叫搙吗?那是借,以后都得从我们身上还回来。”
林向月:“……”
她看手中商城的宣传广告,今天是情人节没错,一年到头大大小小有好几个情人节,又不像5月20号的特殊日子,活动上更没写有这个活动。
这就是运气?林向月摸不着头脑。
豪车送完三位漂亮的女生回家,崔铃摇下窗,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式香烟。
副驾驶上程衡脸色黑得滴墨般,崔铃碾灭烟,“一点烟味都受不了,我们少爷真是娇贵,下次你自己开车。”
“我十七。”
未成年。
崔铃单手抓了把卷发,“我是你的老师,不是你的司机。”
然而除了口头抱怨,下次程衡要出门,太太还是指定她跟随。
“今天玩得怎么样?只带妹子逛商场?看电影?”还是自家的产业,而且套路土得不像程大少爷的作风。
似回忆起什么,程衡突然笑了下,“还不错。”
“哪里不错,这三个比不上前几天吴家和陈家小姑娘的脚趾头。”崔铃忧愁,“父母不允许你自由恋爱,你不至于破罐子破摔,哪是你泡她们,是她们泡你差不多。”
“今天这三个很好。”他只是这样回。
“哪里好,又虚荣又肤浅……”意识到什么她目光瞟向少年。
对方没有不悦的神色,被程家斩断经济和去处,少年不得不入住自己家名义下的酒店。
当他踏入酒店那刻,等同于向程家屈服。
原以为会不甘,像上次那样不惜代价地逃离别墅。
但少年什么都没做,他听从父母的安排,唯独早恋这块,一下子有沾花惹草的毛病。
程太太白兰对此道:“比起执念造成另一个程衡出现,他这样反而很好,免得我给他订婚找个人做绑架。”
得到默许,程衡做的更为放肆。
短短两个月,海城豪门圈,各个千金听说程衡花心的本事,崔铃甚至一时想不起林向月是谁。
她此刻这般点评程衡的约会对象们,担心对方会反感。
可程衡没有,他就像听见崔铃评价今天的天气。
又虚荣又肤浅的女人,利用时能毫不手软,丢弃时能简单而方便,程衡笑着问:“我很喜欢她们,不可以吗?”
完美漂亮的笑容,崔铃伸手想揉揉他的头发,但刚做出这个动作的意图,程衡闭上眼躺靠椅背,“我困了,麻烦开车快点。”
对待女性的温柔仅仅镜花水月的美好错觉。
“今天是情人节。”他蓦然没头没尾说了这一句。
崔铃发现今天小少爷的情绪是这阵子最好的一次,眉眼间有真正的柔色。
万里冰封的外婆家家乡。
最痛苦莫过于早上从被子里爬起床,因为处于不南不北的尴尬地理位置,所以冬天没有供暖,靠自家的空调续命。
林向月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她眼里的自己是只笨重的企鹅,舅妈非夸她白白圆圆的喜庆。
喜欢带她串门,遇人便介绍是自己的舅侄女,参与邻里三家的麻将战局,一定要拉着林向月压椅子看牌。
舅妈人缘好,别人乐得夸林向月,说和秦奶奶表外孙一样有出息。
林向月一个高中生,也不懂长辈们口中的出息具体指她哪里。
这家复式双层搂屋子的主人秦奶奶,七十多岁,戴着老花镜看牌,精神抖擞。
舅妈说:“我去上个洗手间,向月,你帮我摸牌。”
啊?她不会啊。
舅妈说完立马走了,林向月硬着头皮摸牌,老手摸牌的手速一个菜鸟哪里跟得上,跳牌弄错,牌码得歪歪扭扭,不时需要人提醒。
郑行舟下楼看见大厅坐着的林向月,戴着护耳的毛线绒帽子,灰蓝霾色羽绒服的同色长毛帽檐围住一张白嫩的小脸,他看惯她泰然自若,倒头一回瞧见她苦恼不擅长的一面。
可爱得令人心颤。
“小舟啊,”秦奶奶招呼表外孙过来。
林向月忙着把牌按大小花纹分类,没多余心思分散。
只听身后有个熟悉声音说:“别出这张,打幺鸡。”
“哦哦哦,好的。”她往场子中扔完牌,扭头笑说,“谢谢你啊。”
卷发,五官轮廓深邃,有双蕴含野性的双眸。
“郑学长。”
“好久不见。”
不是聊天的好时机,她得跟上长辈们出牌的速度。
秦奶奶问她和郑行舟怎么认识,都是郑行舟单方面在回答。
林向月忙着手里的活,做不到一心二用。
郑行舟让她出什么,她跟着出,直到后面郑行舟握着她的手把排按顺序插好,她回过神,对方又懂得避嫌地松开保持距离。
握手的温度、对方身上薄荷味的沐浴香存留,他说话贴着耳,声音温情知礼:“这样才对,小学妹懂了吗。”
林向月摸了摸吹热的耳朵。
舅妈姗姗来迟,“中午卤菜有问题,拉肚子了都,向月,输了没?”
秦奶奶笑说:“小舟帮着她呢,上一轮赢了。”
“哎呀,这就您表外孙,长得真好。”舅妈坐下林向月让的位置,对她说,“不用你压椅子了,你自去玩吧。”
玩牌比考试还紧张,林向月去沙发上休息,茶几上摆满了水果和瓜子零嘴,郑行舟坐她旁边,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她。
林向月说谢谢地接过,“我以前回外婆家怎么没有见过你。”
郑行舟:“我妈去世的早,爸爸有了新家庭,和我妈这边的亲戚不常走动。
加上他只是秦奶奶的表外孙。
有种戳破人家家事的尴尬,林向月一个劲埋头吃橘子。
郑行舟手指戳了下她腮帮,“小仓鼠精。”
“我是不是胖了?”外婆和舅妈使劲给她塞吃的,“感觉脸比在学校圆了大圈。”
“不会,”郑行舟认真地看着她,从眉毛到嘴唇,“你的人体骨架很美。”
林向月:“……”
郑行舟:“要不要去放烟花?”
“可以吗?”林向月挺感兴趣。
郑行舟带林向月上楼到杂活房找出买的各种手持的小烟花,两人一共站到阳台上。
外面满月,雪色和月光互相呼应,手中烟花点燃的火光闪耀五色。
“好漂亮。”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谢谢学长。”
“都说了,叫我行舟。”他把新点燃的烟花棒递给她。
林向月:“这种也好看,我拍个照片纪念。”
她拿出手机对着烟花拍照,“还有你的。”
“有微信吗?”郑行舟问。
“没有,是什么软件?”
“和QQ差不多,今年新流行的一款软件,我帮你申请一个,朋友圈比QQ空间发图方便。”
也可以,反正发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林向月把手机交给郑行舟。
名字和头像是郑行舟决定。
联系列表只郑行舟一个人,没把微信当正式的联系工具,她不曾去在意名字之类的细节。
没过一天宿舍有室友通过手机联系人加了她好友,“你也玩微信了?”
接连认识的人陆续加她好友。
朋友圈的两张烟花图,能看出男女性别的白皙双手,雪景中分别拿着的两根烟花棒紧挨着,三角构图和色彩无可挑剔。
林向月看的是美景,而有的人,看到滔天的妒火。
顾禾洺选择在林向月离开海城的寒假,把编辑已久的录音发送进程衡的邮箱。
程衡点开林向月的微信,和郑行舟同风格的称呼和头像,摆放桌上的电脑正播放着:
“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我的谁?他上不上学我能决定?你倒说说,我该和他有什么牵扯?学校里爱传某某某喜欢我,喜欢我的人那么多,男的女的,是不是每一个都和我关系不一般……”
掐去了头和中间最关键的两句,录音从拌嘴变成林向月恶毒的冷讽。
他扫落电脑,接着房间能摧毁的所有东西全部遭受暴力拆卸,举止疯狂,但他脸上维持着冷冰冰的平和。
还能笑着对兢兢业业的佣人说:“抱歉,给你添了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