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哥哥, 疼……”兰姝泪眼婆娑,她揪着徐青章的衣袖,顺势倒在他怀中。可倚靠着他, 委屈的情绪仍逐渐漫上心头, 到最后竟扑在他怀中痛痛快快地抽泣了一场。
徐青章心中烦闷, 他原以为是他摊开手揽她的时候没收着力, 力道重了些,他顿时愧疚不已。可瞧她梨花带雨的委屈劲, 显然令她难过的另有其人。
待兰姝抽噎的声音小了些, 她才渐渐回神,发觉自己竟又与徐青章抱在了一起。无他, 纯粹习惯使然。这段时日她与徐青章待在一起形影不离,两人腻腻歪歪地总要抱着的。而徐青章除了今日无端教训她,扇了她的屁股, 别的, 她找不出一丝他不好的地方。
“章哥哥, 姝儿喜欢你的。”兰姝抽出素手,两只嫩白如吐芽的花生一般纯净,她与徐青章对视,两人眸光相撞,彼此的身影都映入对方的瞳孔, 似是瞧真切了彼此的心意。
“嗯,哥哥知道。哥哥也喜欢姝儿。”男子轻叹一声, 宽大的手掌触碰上兰姝的柔荑,但兰姝却像是瞬间被烫到,她猛然将双手抽了回来。
须臾间她才意识到,搂着她的是温柔的未婚夫, 并非金鳞殿那人。只因那人实在是太坏了,她身子每一处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揉了揉,末了还说她又香又软,当真是将她当成了糕点一样。他还叫自己捧着桃儿喂他吃,可她又不是他的婢女,净会使唤自己。她不听话,他就扇自己的软肉。若是她哭了,他还要吮尽她的泪珠,说她咸咸的。虽说泡了一下午温汤,可她身子却越发酸痛了。
方才徐青章粗粝的手掌碰到她,这才让她感到不安,将手收了回来。
“姝儿,身子可还有不适?”
徐青章眼尖,他方才瞧见她的皓腕上有着淡淡的红痕,他不敢想,在金鳞殿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姝儿无碍。”女郎小声嘀咕了一声,纵是兰姝再不晓事,她也通晓不可以在男子面前提及另外一人的事。
可男子分得清好赖,是非黑白,故而他暗暗下了一个决定。若是兰姝口中抱怨一星半点那人的不好,自己必将是他夺嫡路上最大阻碍。
“世子爷,前面的好像是连姑姑的马车。”开口说话的是小瓷,她在外面敲了敲车厢。她虽是兰姝的丫鬟,话却是对徐青章说的。
她家小姐有徐青章伺候,她乐得清闲,到了山庄便自行溜达去了。后来知晓兰姝出事,火急火燎地想过去与那黑面郎拼命。可到了滟华池却遇上了她的旧相好,也从他嘴里得知兰姝无碍,这才缓了下来。她却暗暗唏嘘,昭王还真是阴魂不散,她原以为自家小姐会好好地和徐青章成婚,没想到如今竟又纠缠上了。也罢,她是兰姝的丫鬟,小姐喜欢谁,谁就是她的姑爷。
里边的男子掀开车帘看了看,不远处果然有一辆马车,于岔路口与他们分道扬镳,是以两路人马并未相撞。
他暗暗思索了一番,淡淡道了句不用管。连姑姑那马车的方向,是前往宜山的道,显然她并没有回京城的打算。
明帧虽说几年前被封了秦王,赐居秦王府,但他却并不爱住京城,他低调行事,常年居住在宜山的山脚处,这也是他去宜山摘茶叶时偶然撞见的。
连喻芳此举并不难猜,如今朝中分后妃两派,朝中大臣不是支持程家,便是成了昭王的入幕之宾。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她宁愿去找秦王,而非晋王?秦王的腿,伤了这么多年,便是大罗金仙过来也治不好了,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实属与皇位无缘。
徐青章亲自审问的那黑心侍女,一打便招了个干净,世间女子嫉妒之心不可小觑。不过一面之缘,她竟就恨上了自己的娇娇儿。
他的姝儿仅仅生了一副好相貌,她何错之有?自己被人糟蹋了身子,竟想报复到兰姝身上,真真是可笑。那婢女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强撑着一口气质问他,如若兰姝相貌丑陋,他徐世子又当如何?当真是可笑至极。长相而已,自父母处所得,无论美丑,都不该是攻击他人的借口。
她若是于兰姝面前哭诉几句,兴许小女郎会掉几串泪珠子,吩咐自己替她收拾那爱糟践人的黑面郎。可她没有,她一门心思想报复无辜的兰姝,那些糟心事他甚至不敢在兰姝面前提及一二。怕是她听了都会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她与她素不相识,那婢女却要谋害她。
他的娇娇儿素来心善,便是听到抛妻弃子的话本子,她都会潸然落泪,一如那日瞧了他堂妹遭那负心汉的妾室磋磨一样。她手巧,劲却足,偷偷往他腿上拧的那一把,他当天浴身时一看,竟有些淤青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想着日后叫她帮忙时,她的小手可要收着些力才是,莫要将他玩坏了。
兰姝此刻心里想的却与他不同,她还不知道那黑面郎是被人挑唆,才想过来侮辱她,也不知道他就是连姑姑的亲子。她小脑袋里现下净想着那人,脸颊微微发热发烫。好在她垂眸,掩了自己情绪,没叫徐青章瞧着半点不妥。
她想着,外面的只有她的丫鬟和徐青章的小厮,她便是此刻在马车里同他亲亲抱抱又如何,天知地知,那人又不是神通广大的神仙,岂能知道这些。故而她心安理得地躺在男子怀中,她才不怕他呢!
但女郎到底涉世未深,她如何知道,那人的手段强硬。纵使旁人不说,那些惩罚实打实地落到她身上时,她只能自己吐个干净。
徐青章先是将兰姝送回了凌家,他才回了徐府。他原想着好生安抚兰姝,但在凌家侧门前却瞧见了徐茂。
他见到徐青章,眼前一亮,连忙上前说:“世子爷,快回去吧,老爷回来了,还受了重伤。”
徐茂先是去了望青居,没寻到人,于是连忙直奔凌家而来。一问才知,徐青章带着兰姝去了杨德山庄。他一脸焦急,脸上滚着汗,正想赶车前往山庄,不想竟在门口遇上了归来的二人。
兰姝与徐家姨父并没有太多交集,不同于徐家老太太是女眷,她一个未过门的儿媳,自不好上门去侍奉公爹的,于是两人便在门口分离了。一下马车才知道外面有多热,从侧门回到兰芝阁,她贴身的小衣都有些微微湿了。若非杨德山庄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处还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好在一回到兰芝阁便舒适了些,阵阵凉意扑面而来。兰姝全身酸痛,她直奔榻上走去,连绣鞋都没脱,两条小腿置在榻边,她实在乏力,不愿动弹,索性趴在被衾上歇着了。
“咦,小姐,这房里的冰块竟然半点没融化。”小瓷见兰姝没回话,便上前替她褪下云头履,又替她扇着风,见她不一会儿呼吸沉稳,应是睡了过去。但那张秀气的小脸上却透露淡淡的疲惫,她心中怜惜不已,摊开一张薄衾给她盖上,这才悄悄出了房。
耳房的红莲和红叶见她到来,心中好奇,“小瓷姐姐,你怎么回来了,小姐呢,也回家了吗?”
天太热了,两个小丫鬟躲在房里纳凉,是以方才并未瞧见主仆二人走了进来。
“嗯,出了点事便回来了。我且问你俩,兰芝阁可有旁人来过?”
“没有啊,小瓷姐姐,自小姐走后,只除了去拿膳食,我们一直待在耳房,并没有人过来。”两个小丫鬟见小瓷神色严肃,都有些害怕。虽然近日小瓷和她们交情好了些,但于小姐面前,她才是贴身丫鬟,与她俩是不同的。
“小瓷姐姐,可是房里丢失了什么吗?”红叶怯生生地开口问她。
“那倒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小姐回来了,这会已经睡下了,你们小心点侍奉,听着声,我去去就来。”
小瓷没跟她俩说的是,房里不仅没少东西,反而还多了些,那一整块冰她刚进去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些时日她冰块见得不少,自然也知道,那一大块没消融的冰,显然并非徐青章早上送来的,可红莲她们却说并没有人过来。于是她急急忙忙顶着残阳,想去问问门房,却不想撞见了黄氏。
“见到主子,为何不行礼,当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心狠手辣,和你那……哼。”黄氏一把揪着小瓷的头发撞向柱子,那木头发出沉闷的声音,小丫鬟脸色煞白,疼得淌出眼泪。
黄氏独自拉扯孙女长大,市井人家如粗野乡妇一般,手劲忒大。小瓷被撞了好几下,却不敢还手。一是不想给兰姝再添麻烦,二是她到底推了白平儿一把,害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这些时日梦里总是听见稚子哭啼,夜半惊醒后久久不敢入睡,但她却不敢告诉兰姝。
“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眼花,没看到姨奶奶过来,还请恕罪,求姨奶奶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
“哼,畜生就是畜生,什么东西,眼睛不要就去挖了,贱婢,天天穿得花枝招展想去勾引哪个少爷公子?”黄氏吼着她,大声怒斥小瓷,给她安些莫须有的罪名,将泼妇的无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小瓷任她打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往日里活泼开朗的她,此刻逆来顺受,颤颤地双膝下跪,企图对方高抬贵手能放过自己——
作者有话说:想被狠狠灌溉
第82章 没水了
然事与愿违, 黄师傅痛失外孙,还是两个。自那日起,她便在心里恨透了兰姝和小瓷, 只怨自己一介妇人身微言轻, 没人能替她们祖孙做主。
她不服徐世子的独裁专断, 兰姝与他有婚约, 他俩日后是一家人。毫不疑问,他又怎么会看在自己教过他木偶戏的份上, 替平儿做主?于是那日她站在金名院, 发髻乱糟糟,痛哭流涕去求凌科, 平儿肚子里到底是他的孩子,她不信他无动于衷。
凌科听了她口中所说之后,果然蹙眉, 脸色铁青。她见状后却喜出望外, 又接着在他面前一股脑说了不少是非。她原也是安分守己的一个老婆子, 住进凌家后从不与下人争执。就指望平儿日后能嫁个好夫君,她也好跟着享福。
可她不曾料到,平儿竟有了身孕,她与她朝夕相处,细细想来她也是时时不见人的。有时她去找她, 整个院子都没她踪影,问丫鬟, 丫鬟也不晓得她去了哪里。但夜里她都是好生待在闺房的,是以她以为自己的孙女只是像兰姝那般好玩,谁曾想,她竟与凌家少爷做了糊涂事。
但事情已经发生, 她又如何会怪罪自己的亲孙女?罪不在平儿身上,她的恨意自然也落实到了旁人那处。
她眼睁睁看着凌科走进兰芝阁,她原以为凌科定会吵闹一番,可她大失所望。她瞧见凌科不到一刻钟便走了出来,院子里面静悄悄的,显然那对兄妹并没有如她所愿那般大闹一场。是了,他俩是亲兄妹,他俩都姓凌,她与平儿才是外人。她却不死心,暗地里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金手镯朝他身边的小厮递了过去,这才得知凌科只是叫兰姝抄些佛经与经幡,替那两个孩子祈福。
笑话,天大的笑话,她凌兰姝何德何能,竟让两位男子都偏向她,她恨啊,她好恨。经幡和庄子,怎么抵得过两条人命,又岂会抵消她心中的恨意?
想到平儿如今畏寒,她下面恶露不尽,可那冰块却日复一日地抬进兰之阁,她心中便有着满腔怒火。她岂能因为小瓷的几句求饶而作罢,她恨不能打死她。
一个下人而已,凌兰姝她都不愿交出来。她不是在乎这个小蹄子吗,她倒要看看,她今日便是将她打死,她又能怎样?她可不是奴籍,她凌兰姝拿捏不了自己!若是私下对自己用刑,她可是要报官的!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黄师傅的力道越来越大,地上的小丫鬟已经很难保持下跪的姿势,她双手抱头,试图好受一些,伤了头那可是要成傻子的。那老婆子气在头上,见状私以为这小蹄子是在挑衅她,她喘着粗气,撩起袖子,眼睛往四周环视,几息过后她顺手抄起旁边一根木棍,不遗余力地往小瓷身上招呼过去。
事情发生得很快,那两个门房站在不远处面面相窥,他俩是昭王的人,可也听了些风声,知道兰姝近日不愿与昭王府来往,甚至还去徐府小住了一段时日。但王爷却不曾使人换下他们,他们还去问过桑度,桑度只叫他们哥俩继续当着门房便是了,不必多问。
此刻他俩也拿不定注意,要不要上前去阻止那老虔婆。本想着那老婆子只在嘴上出出气,可后来却变得不可控起来了,又见她拾起木棍,目眦尽裂,于疯子无异,这才上前从黄师傅手中夺走凶器。
凌科一进来就看见黄师傅和那哥俩争执一木棍,那老婆子被他俩左一下,右一下逗弄得气喘吁吁,嘴里还说着些污言秽语。他面色微变,沉声道:“这是在干嘛,还有没有规矩?不想在凌家就滚出去。”
他声音不大,那三人都停了动作,几人在他面前如犯了错的稚子一般,他的气势黑压压的,他们几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来说,发生什么事了?”清瘦男子声音冷冽,指了指地上抽泣的小丫鬟。
小瓷抬手摸了一把额间的血,吸了吸鼻子老实回话:“回少爷,是奴婢犯了错,姨奶奶正在处罚奴婢。”
凌科见她低眉顺眼跪在一旁,他眉头皱了皱,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事情并非如此。但既是苦主都选择包庇罪人,他又何必去替一个小丫鬟做主。
他脸上瞧不出情绪,淡淡道:“你主子呢?”
“小姐刚回家,眼下正在房中小憩。”
凌科不再言语,只往前走了。没走几步,见他这位外祖母神色得意,他头也没回说了句,“还不跟上?”
他没指名道姓,但几人都知道他是在跟小瓷说话。小瓷也不明白大少爷为何今日替她解了围,明明前不久他还与兰姝闹了些矛盾,心想他真是个阴晴不定的人。
兰姝这段时日在兰芝阁住得少,她又畏热,整日待在闺房不愿动弹,是以凌科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凌科一进兰芝阁的外室,阵阵凉意扑面袭来,屋里屋外简直是两个世界。他嘴角抽抽,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没见到兰姝,想起来小瓷刚才说她在小憩,他记起上回她去金名院时,也说自己睡过头了。当真是一只小馋猪,爱犯困,又馋又懒,她爹给她取名兰姝,他看应该是叫懒姝才是。
不过他倒是不曾像他外祖母那样发泄不满,他脚步不停,往内室走去……
小瓷见状,忙想上前阻拦他,可他步子大,三步并做两步就到了兰姝榻边。
“大少爷,小姐还在休息。”小瓷跟在他后边,特意将休息二字咬得很重。她原以为凌科是替她解围,没想到他竟还真来了兰芝阁,本想着他应当是来验收小姐摘抄的佛经,眼下他明知小姐在睡觉,却还是闯了小姐的闺房。她觉得有些不妥,这才出声提醒他。
凌科并未回话,他见榻上女郎双眸紧闭,肤色白皙,面容姣好有如神女,那薄衾盖在她身上却遮不住她的骨香腰细。
他目光下移,盯了她几稍,本想离去,行走间那股微风吹动女郎置在榻边的衣袖,他脚步一顿,眼睛微眯,目光不善,朝小瓷看了过去,“她今日与徐青章亲近过了?”
“没,没有,回大少爷,小姐没有!”小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压低声音,生怕吵醒了榻上的女郎。
待清瘦男子听了小丫鬟的解释后,又回头瞧了瞧榻上的兰姝。小瓷见他走过去,急忙说了句,“大少爷……”
凌科未曾搭理她,他将兰姝置在榻外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还替她捻了捻,待他做完这件事,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小瓷深深吐出一口气,好险,她虽否认了兰姝与徐世子亲近,但也没说亲近小姐的另有其人。她方才只给凌科说了兰姝今日遭了贼人的折磨,好在徐世子赶来救了她。她刚刚生怕凌科掀开薄衾,检查兰姝身上的红痕,幸好他并没有。也是,她当真是一时心急想岔了。他可是兰姝的亲兄长,如何会给妹妹宽衣解带,检查兰姝的身子。
黄师傅那时揍她,她受得力其实与她也大差不差,那老婆子自己觉得疼了,这才想拿木棍教训她,幸而那两个门房救了她一命。小丫鬟掀开袖子,上面有些淤青,她将手腕置在冰块上,咬紧牙关嘶哈几声,疼是疼了点,但好在被打的地方是在衣服底下,她也不愿意叫兰姝知道,替她担心……
兰姝这身子自小就没吃过苦,她今日疲惫不堪,实在累得不行,一直睡到半夜她才轻撩眼皮,将将醒来。在马车上时她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徐青章出口质问她一二,一回到自己的闺房,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放松了下来,陷入深度睡眠。是以昏时小瓷与凌科来的那一趟,她半点没察觉。
回想起来,那人实在过分,她在金麟殿时累到筋疲力竭,他竟还讥笑自己,说出力的是他,为何她却累得动弹不得?她见他生龙活虎,趾高气扬嘲弄她,她索性翻了个白眼过去,装死不想理他。可他却压着她,和她亲了又亲,口水都要被他吃干净了。后来她实在是烦了,将他推开,哭闹着说自己没水了,他却挖舀来新的,说自己是小骗子,明明还有。
兰姝蹬了几下床板,她想起身,却差点摔倒。腿好酸,有如给她套上了沉重的铁链子一般。心中免不了又对他生出几分抱怨,便是她水多,那不能,也不能一直吃她的。
房里黑漆漆的并未点灯,之前徐青章与她睡在一起,她并不需要夜灯。可今日她的房里只有她一个,屋外的风一卷卷地吹来,树叶起舞摇曳,沙沙作响,她有些害怕,但她腿实在疼,索性继续躺下,扯过被衾蒙住头,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
凌科叫她抄写的经幡,她虽称不上绝对地诚心诚意,但到底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只是字是丑了点,写得慢一些罢了。徐青章心疼她,说要给她代笔,她却拒绝了他。于是他握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写下了好几卷佛经,他说多了一人甚好,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心意。如此一想她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与徐青章的字对比,她的字简直不堪忍睹。
她爹写的一手好字,她却没遗传到他的风采和博学多才。她委实不爱学那些琴棋书画和笔墨纸砚,她只想玩。大抵他爹的才干,都遗传给了凌科吧……——
作者有话说:想被灌溉[三花猫头]
第83章 生儿子
一想到凌科, 她又记起来高瓮安口中的小像,心想明日要讨回来才是,她也想看看爹爹的遗作。
屋里静悄悄的, 外头却狂风骤雨, 榻上的女郎一动不动, 呼吸绵长, 宛如一只慵懒的狸奴,显然是睡熟了。若是她亲兄瞧见她清醒不过一刻钟, 心中定又要唤她懒姝才是。
暴雨生凉, 做成好梦,飞到伊行。[1]入夏多雷雨, 幸而昨夜雨疏风骤,并未落下天雷,否则兰姝夜里还有的熬。
“小瓷, 外面是谁在吵?”天大亮, 兰姝坐起身子, 娥眉微蹙,隐隐透露几分不悦,不高兴被人闹醒了。
但过了几稍都没人回话,女郎睁开双眸,一头秀丽的青丝披在脑后, 气势冲冲走了出去,她倒要看看, 是谁大清早地招人烦。
“小姐还未起身,姨奶奶,你行行好,我们小姐昨日累了一天, 就让我们小姐再多睡一会吧。”
身穿新衣的小丫鬟此刻面上尽是讨好,而那穿着半新不旧的老妇趾高气扬,睨着眼睛瞧她,眼中满是不屑,“什么大小姐啊,这个时辰还没起来,我们平儿可是天不亮就去服侍老太太的。她倒好,嫡亲的孙女十天半个月都不见踪影,小姐身子,金贵着哩!可不敢逼她去给老太太请安问好!”
兰姝一出来就听见那老妇给她上眼药,她脸色沉了沉,“黄师傅,这么早,可有什么要紧事吗?”
在她看来,她与白平儿祖母井水不犯河水,唯二有争执的便是白平儿想当徐青章的妾,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但她既然选择做她大哥的姨娘,想来应当是放下徐青章了吧,至于那孩子,兰姝那日听了大夫一番话,觉得罪不全在小瓷。
但这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尖锐,黄氏两人与她的想法截然相反。不仅仅是白平儿,就连黄氏都认为,兰姝日后是要嫁出去的,她早晚都是外人,而她俩才是这家里的主子。小瓷犯的错固然严重,但她们心中却也觉得兰姝内心也要日日备受煎熬,如此才算得上真心实意的道歉。可见她日子依旧过得这般舒爽,半点瞧不出憔悴,她们岂能不恨?
“兰姝丫头,适才你也听到了,老太太上了年纪,老人家眠少,不到辰时就起身了。眼下已经辰时过半,还等着你去伺候她呢。孝居百行之先,[2]兰姝丫头,请吧。”
兰姝见她面色红润,若非知道近日家里没什么喜庆事,否则她还当这黄氏中了蒙彩呢。而且她方才随意唤的她黄师傅,并非那劳什子外祖母。她却满不在乎地叫她兰姝丫头,她心道这还真是个新鲜名字儿,好似她是头上插根稻草,任人买卖的穷苦人家孩子似的。
“小姐,不久前大少爷派人过来提了一句,叫您每隔几日,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一旁的婢女颔首低眉出声提醒,实则她思量几番,终是未将凌科的原话道出。半个时辰前凌科遣了小厮过来吩咐她,叫她看着点兰姝,莫要与小猪一样,只知吃喝玩乐。
她心中腹诽,凌科果真阴晴不定,若不是昨日替她解围的真是他,她寻思,家里的大少爷莫不是一匹披了人皮的恶狼,时好时坏的。她私以为,若她口不择言,当真一字不漏将那原话带到,小姐怕是要气得直跺脚。
如她所想,兰姝此刻满脸的不高兴,昨夜淋了一场雨,树梢上的雨珠时不时坠落一颗,清晨的阳光淡淡的。但即使经过一夜的休整,她也不曾迅速地恢复如初。身子的隐隐酸痛迫使她心中生起几分躁意。若非凌科没在她身边,否则她定要扇他几巴掌,让他再也不敢惹恼自己。
兰姝转身进了卧房,小瓷手脚麻利地替她挽了个简单样式的发髻,又给她换了一身衣裙,不过一刻钟,两人就从里边走了出来,黄氏心中得意,脸上笑容也逐渐狰狞,“走吧,莫要让老夫人久等了。”
兰姝脚步不停,却也一声不吭,只跟着前面那老妇行动,宛如一具没有生气的雕塑。小瓷照顾她许久,自是明白兰姝已然动了怒,若是黄师傅再出言不逊,她家小姐怕是要同她闹起来。
家中老夫人最大,但若是亲孙子提及的事,她也从未下他面子,如白氏的平妻之位,又好比这回的请安一事。
她的确因为上了年纪,夜里睡得不踏实,是以不到天亮便清醒过来。但家中就两个小辈,她也懒得兴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只盼着日后家里人能多一些才是。昨日孙子过来跟她提了一嘴请安的事,她虽没有询问他缘由,但也猜到了几分。
凌宅不大,兰姝走了没一会就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厅堂摆件古朴,虽算不上富丽堂皇,但也都是一些好物件,想来老太太没少在这些撑起门面的事情上下功夫。兰姝见祖母容光焕发,穿着得体,并不需要她做些什么,便先是上前给她请安,又寻了个离她稍近的位置坐下。
凌老夫人倒比往日热情了些,她吩咐丫鬟赶紧给兰姝上茶,“姝儿,虽说你与徐世子的婚约拖到了明年,但嫁衣还是要绣的,只是仔细伤了眼睛,不必太过着急,你绣活一向出色,祖母对你还是放心的。”
“祖母说的是,姝儿定会好好绣。”
凌老夫人与兰姝有来有回,谈笑间,她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知道孙子何时与孙女闹了些龃龉,但兄妹一心才是她想看到的,故而她并没有如黄氏所愿那般,去磋磨兰姝。
黄氏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小盒子,献宝似的打开,“老夫人,您心善,我们平儿惦念着您呢,这是平儿这几日为您绣的蒲扇,她念着您那日给她叫了大夫,感激您救了她一命。这几日夜里总要点着灯,睡前也要绣上一会。这不,紧赶慢赶终于制作完成了,她那孩子,原想亲自给您送来,又怕自己身上腥气重。昨夜特地托我,嘱咐我务必要亲手送给您,以表孝心。”
兰姝朝她手上的蒲扇望过去,上面的花样繁复,慢工出细活,确实得熬好几个大夜才能完成。但那花样却是当下时兴的牡丹花和玉腰奴,很显然,这个配色娇俏的蒲扇并不适合她祖母这样的年纪。
凌老太太被她打断,又见她那蒲扇的花色,眼神淡淡,并不为所动。
“平儿还说,老太太您这样的有福之人,应当不惧年华,鲜花配美人,蒲扇的牡丹年久不衰,一如您的风华,比之当年亦犹更甚。”
凡事论迹不论心,[3]兰姝细细观察,自黄师傅这话一出,她祖母脸上才有了些笑意。也是,谁不愿别人夸赞自己容颜?纵是年岁渐长的妇人也不例外,应当说,上了年纪后,妇人就更加注重养颜了,难以释怀韶华不再的憾事。兰姝心想,自己日后也会变成满面皱纹的老太太吗?又会不会同旁人那样心系容貌?
“平儿有心了。这些日子莫要出门吹风了,仔细身子,等养好了,她的福气在后头呢。”
“哎哎,是是是,平儿她总惦念您老人家,若非自己下不了地,她还想来您面前,日日给您请安呢。”
兰姝目光朝她瞥去,见她抹了几把眼泪,眼中却带着笑意,似是真被她祖母哄住了。她可是知道的,她家祖母最爱说些场面话了,那黄氏被她哄得嘴角高高翘起,她忍不住噗嗤一声。
“还是表小姐有福,徐世子风采照人,表小姐一嫁过去那就是世子夫人,往后定还能当个诰命夫人。我听说,世子日日往兰芝阁送些冰块,哎,表小姐好福气,只是也要仔细些身子才是,我们妇人家最忌身子着凉了。”
徐青章送冰块的时候自然也没落下凌老夫人,但她一把老骨头,经不住那寒凉之物,便让人撤了下去。眼下听黄氏提及,这才皱了皱眉,神色略显凝重,“姝儿,你外祖母说的是,虽说近日是热了些,但莫要贪凉,往后不可用冰了。不行,快,这就去请个大夫来瞧瞧,莫要落下病根。”
黄氏原想着凌老夫人能教训她几句,但她瞧她神色紧张,竟与那日她等在芳琦院时那般焦急,且不分上下。她暗暗揪着帕子,心中生出万般不满。
老太太的确紧张兰姝的身子,望女成凤,她家孙女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姻缘,可不能因为那几块冰给毁了。一想到那可恨的冰,心里对徐青章也隐隐生出几分怨怼。她此刻默念阿弥陀佛,祈祷兰姝无碍,否则真是天要亡她凌氏子孙。
与那两位老人家情绪的起伏不同,兰姝不以为然,只因她对生孩子没有确切的概念。她虽幼时见过娘亲拜送子观音,可她的小脑袋现在也想不明白,子嗣对女子有何影响?她娘没有儿子,可她爹不也是只宠着她娘吗?若是她生不了自己的孩子,徐青章也能同旁人生下子嗣,莫非他还能因为自己生不了,就不爱自己吗?
但她娘,的确还想着生儿子,家里的送子观音她日日都拜着。
这会她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她爹好似并不关心凌科?她幼时就没见过他指导他功课。相反,爹爹虽然对自己严厉,却时不时教导她骑马射箭。若非自己讨厌书画,他定还要将他毕生所学传授自己的。
[1]摘自杨无咎《柳梢青·暴雨生凉》
[2]、[3]摘自王永彬《围炉夜话》
第84章 易孕体质
不仅仅是功课, 就连往年的节庆日,亦是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过的。爹爹因为时常要处理政事,经常不在家, 祖母又不喜她娘亲, 故而只除了中秋和正月, 他们往日里聚的少之又少。
凌科年岁和徐青章一样, 比她大五岁。她自三岁起记事,印象中凌科不单单只是与她关系不好, 便是她爹爹在家时, 她亦是没见过他对爹爹撒娇的,不像她, 整日就爱粘着她爹娘。
有一次爹爹抱着她举高高,她眼尖,瞧见凌科从另外一条小道朝他们走来, 三人相遇时, 凌科匆匆对他行了一礼便告退了。她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丹青, 还以为他是向爹爹请教的,没成想竟是偶遇。
她那时年纪尚小,分不清好坏,只知道他是兄长,眼下回顾往事, 好似她那次还叫了他一声,倒是不记得他有没有应她。但想来他应当是没搭理她的, 种种往事回忆起来,她的亲兄待她竟如此坏!幼时摔了她的糖,害她小小年纪便尝到了痛苦是何滋味。长大了自己还要被他管教,她心下万般委屈, 她想爹爹,想娘亲了。
坐在一旁女郎愣怔怔的,没瞧见她的丫鬟疯狂给她使眼色。小瓷脸上写满了焦急和紧张,她心跳加速,额间冒着豆大的汗珠,奈何她小姐颔首低眉,半点没察觉她的不安。她见兰姝端起茶杯准备润喉,她眼神一凛,咬咬牙,悄悄上前一步,瞬间将那茶杯打翻在地。因杯中水是满的,故而迅速地溅在了兰姝的脚上,打湿了一只绣鞋。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请小姐恕罪。”小瓷跪在地上,细心地将那些碎片扒拉到一旁,免得伤了她的小姐。
凌老夫人正和黄氏谈笑,却被下面那丫鬟打断,定睛一看,又是那个令她生恨的死丫鬟,淡淡道,“姝儿,你这丫鬟若是不懂规矩,就把她放到祖母院子里来,祖母给你调教好了再送回去。”
那茶水虽不烫,但穿着湿掉的鞋不仅难受,还有失体面。“无碍,是姝儿一时失手了,不关这丫鬟的事。祖母,可否叫柳叶替姝儿去拿一双鞋过来?”
老太太看着她俩,独自沉默半晌,转头对一旁的丫鬟说:“既是吩咐你,你便去吧。”
“哎,小姐,奴婢去去就来。”柳叶已经来了凌家好几个月,凌家主子不随意打骂人,事儿也不如她家里的活多,每个月还有银钱拿,便是嫁个汉子都没她这般舒心,她对当下的生活心满意足。
待兰姝进到屏风后,她坐下,又瞧了瞧小瓷,好奇问她,“小瓷,可有什么事吗?”
她刚才使唤老太太的丫鬟,就是猜到小瓷定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此刻见她脸色苍白,又印证了几分自己所想。
适才还一脸焦急的小丫鬟,这会与兰姝单独相处,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纠结几息过后她环顾四周,见四下里无人,于是她抿着唇,猛吸几口凉气,低声道:“小,小姐,您昨日可与昭王殿下,有过肌肤之亲?”
未等兰姝开口,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忙补充一句,“就,就是小姐,您有没有和殿下,共赴云雨,有过交合?”
清晨的阳光还未照过来,室内不冷不热,兰姝的小脸却被她说得燥热起来。小瓷眼见她家小姐听了她几句话后,顿时惊得不知所措,小手死死拧着发带,脸上的红晕迅速扩散到耳珠,由淡淡的粉变得殷红如血,她不得不再次开口,“小姐,奴婢以前听人说过,有些大夫医术高超,不仅仅能诊断出妇人有孕,亦能看出对方是女郎身还是妇人。”
兰姝脑子很懵,她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些求饶,湿泞,水声,撞击声,还有那日马车上叠在一起的狸奴,那人伏在她耳边说,咬弄着她听户,说它们在交合,交合,对,是交合。
“小瓷,小瓷,我……”
圆脸小丫鬟见兰姝声音颤抖,还带着哭腔,她上前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小姐,没事,小瓷在呢,没事的小姐。”
可她嘴上安慰着兰姝,实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盼着待会来个庸医才是,否则小姐的清誉真是要被那王爷害惨了。
兰姝眼中闪着泪光,她紧咬下唇,两张唇瓣被她咬得通红,鼻子也红扑扑的,她吸吸气,心中着实委屈。她害怕被旁人指指点点,说她是没规矩的女郎,更害怕徐青章知道此事,若他知道,肯定要同自己退亲了。
两人抱在一起好半晌,直到柳叶将她的新鞋拿过来,她才记起左脚被水泡湿了,满身的不适。柳叶也是好心,原想去扒拉兰姝的绣鞋和寝袜,替她换上干爽的,但却被小瓷拦下了。“小姐这里有我伺候,多谢你,柳叶你先下去吧。”
临近屏风时,柳叶偷偷摸摸往里面瞧了一眼,小姐面色潮红,那只金莲却是白到晃眼,便是比她早上吃的鸡子白还要嫩上几分。她脸上一红,不敢再多看,匆匆忙忙走了出去,还差点撞到架子上的花瓶。
兰姝虽然不爱自己穿衣服,但小瓷知道她也不喜欢陌生人伺候她,这才阻止了柳叶的殷勤。待她替兰姝换好鞋后,她眼神一亮,“有了,小姐,奴婢去门口等着,再给那大夫一笔封口费。定是不能叫他乱说话!”
她心下着急,不等兰姝同意便拔了腿一样往外跑,只是她离了兰姝不久,那大夫便来了凌霄堂。
“金大夫,前些日子家里头来了个亲戚,可怜见的吃得少,面黄肌瘦,养了段时日还是觉得她瘦了些,有劳你待会替她请个平安脉。”
凌老夫人不敢说兰姝的名讳,若是传出去她孙女不易有孕,徐家定是要替徐青章纳些妾室开枝散叶,她如何不担心兰姝日后在徐家中的地位?
这也是她没叫兰姝再出来的缘故,少一人知道,总归是好的,纵使给了封口费也难保对方不说漏嘴,故而她给兰姝谎编了个不相干的身份。
小瓷在外边急得手心直冒汗,她适才刚出去,甚至还没出院子,就撞见黄师傅领着金大夫上前。她暗道不好,这老太婆和她们有怨,又如何肯帮她们掩饰一二?怕是见她们不好,还得暗自拍手叫好,宣扬出去才是。她望着那金大夫一步一步走过去,心里如咚咚打鼓一般,瘫坐在地上,心想完了,全完了。金大夫是民间有名的妇科大夫,若是他诊断出小姐不是处子之身,她家小姐又该如何自处?纵使徐世子再如何喜欢小姐,那也不会容忍旁的男子与小姐亲近过。难不成小姐的宿命是绞了头发,一辈子做姑子吗?
一刻钟后,金大夫淡然从内室走了出来,小瓷瞧不出来他的神色,倒是上首的老太太面色焦急,如上次一样,她主动开口:“如何,大夫,我家,我家亲戚可是有何不妥?”
“回老夫人,里边的小姐身子骨强健,气血充足,脉象平稳有力,并无不妥之处。”
“哦,那若是日后受孕……”老太太目光灼灼,殷切地问出自己今日叫他前来的目的。
“那位小姐经行顺畅,往后与夫君恩爱,顺其自然,固然有孕。”
“好好好,多谢大夫,有劳金大夫了。”
待金大夫出了凌霄阁,室内的几人才松了一口气,只除了黄师傅,众人面上都见些许喜色。
就在金大夫走后没多久,兰姝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方才听了小瓷一番话,六神无主,被吓到出了一层薄汗,身上汗涔涔的,此刻她却上前依偎在老太太怀里,“祖母,姝儿热,您就让姝儿用些冰块吧。”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她身上蹭去。
“好好好,你个小皮猴,当真是吓死祖母了,好在无碍。祖母听说徐世子给你房里放了两个冰鉴?那便撤掉一个,给你留一个,但也要仔细身子才是,莫要早起和睡觉的时候贪凉了。”
兰姝脸上一红,她往日里挨着徐青章睡觉,并不觉得夜里寒凉。徐青章身上热热的,特别是那处,更是有如炙铁一般,她还觉得烫手呢。
“姝儿都听祖母的。”
老太太瞧身边的孙女芙蓉面姣好,心中尽是得意。来了京城后她出落得越发美丽,她凌家的女儿堪称绝色。
她心中突然冒出来个想法,凌家到这一代也就凌科和兰姝两个人,若是兰姝日后和徐青章生个儿子或是女儿,该与凌科的孩子结亲才是。表亲之间,亲上加亲,自古以来便是成婚配对的。如此想来,凌家的辉煌指日可待,她满意地对兰姝笑了笑,那笑意又真切了几分。
…………
“师父,您上哪里去了,医馆里的病人还等着您诊脉呢。”不远处小厮打扮的少年上前抱怨,只是从说话的声音判断出,她并非男儿身,而是位女郎。
“刚给人家小姐上门请了个平安脉。”金大夫将药箱递给她,他抹了抹汗,这来来回回也是瞎折腾。
“哼,那些小姐身子也真是金贵,动不动就气血不足,我看就是平日里疏忽锻炼,一步一喘气。若是让她们日日去犁三里地,我看她们能比蛮牛还强壮呢。”
“你这丫头,嘴里没个把门的,在师父面前说说就是了,莫要于人前口无遮拦啊。”
“嘿嘿,莫要说我了,师父,您快回医馆瞧瞧那位妇人吧,她……”
小徒弟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二人脚步稳健,正是要回他的小医馆去诊治那急需救治的病人。
金大夫一把年纪,路上却有些神色戚戚。他没跟这徒弟分享他方才的所见所闻,就是怕她哪日惹上祸事。他们学医的,嘴巴一定要严些才是。
就好比今日上凌家,听凌老太太给那穷亲戚诊治,他原以为是老太太心善,可怜打秋风的亲戚。但当他走到里面时,从屏风后面伸出来的手腕却明晃晃的,令人失神。
又听老太太细细跟他打听孕势如何,他心中自嘲,这哪里是穷亲戚,摆明是人家备好的姨娘,就等着送给男子去受用呢。就是不知道那女子是为她凌家准备的,还是徐家?想来应当是徐家,他也耳闻过凌徐两家的婚事,徐世子的冯姨娘有孕,看来凌家也坐不住了,只是那凌小姐也着实可怜了些,还没嫁过去,未来夫婿就有两位姨娘。而且今日屏风后那女郎,是易孕体质……——
作者有话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明棣:谁敢给我老婆造黄谣
徐青章:你再说一次,谁老婆?
明棣:我的
(打起来打起来)
兰姝:[三花猫头]哥哥,床不小,三个人也能睡得下……
第85章 将你未婚妻送与我
“小姐, 适才门房送过来了两份早膳。”
面前的红莲畏畏缩缩,诚惶诚恐地拦在主仆二人身前。她心中暗叫不好,小姐今日被旁人吵醒了不说, 那昭王府的下人居然又过来送膳食, 上次小姐就闷闷不乐地叫她们拿去分食了。
兰姝垂眸, 瞧了瞧婢女手中拎着的雕花食盒, 好半晌没说话。就当红莲以为她家小姐又要被气得郁郁寡欢时,面若碧华的女郎轻声开口:“拿进去吧。”
小瓷从她手中接过, 沉甸甸的, 料想里边的东西应当不少,昭王当真是热情……
只是当她打开后, 却又是被震惊了一番,里边竟然有十个不重复的菜式,便是一个九尺高的壮汉也吃不了这么多。
“他什么意思, 拿我当猪吗?”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女郎面上, 金灿灿的, 替她增添了几分神性。又因她此刻面上带着些许不满,竟分不清这女郎是凡人成了仙,还是天上的神女有了脾性。
“小姐,徐世子送来的,还要打开吗?”小瓷没回话, 而是提及了另外一个事。
兰姝顺着小丫鬟的视线望过去,两个食盒, 她只打开了一个,就已铺满了整张桌子,实是没法再放下其余的碗碟了。
“哼,今日就勉强用他的吧。”
待她俩用完膳, 肚子都有些鼓,小瓷打了个饱嗝,下意识道:“小姐,老刘头的手艺太好了,色香味俱全,那个紫花饺饵甚是可口。”
只是她刚说完没一会儿,就想起来她还没摸清小姐是否原谅了昭王。她虽不清楚两人的瓜葛,但在她眼里,定是昭王做了错事惹恼了小姐。
果然兰姝听完她的话,眼睛咕噜噜一转,狡黠道:“既然我们小瓷这么喜欢昭王府,那便将你风风光光嫁过去,放心,小姐早已为你备好一份嫁妆,定不让你落了脸面。”
“不要,小姐,奴婢哪儿也不去,奴婢要伺候小姐一辈子。”她可不要嫁人,自那日亲眼目睹徐大小姐头上的伤,她就暗生惧意。她既没有显赫家世,又没有兰姝这等美貌,若是遇上个黑心肝的腌臜泼才,岂不是要落得个绿裳那般的下场?
兰姝见依偎在她怀中的小丫鬟面上没半分羞赧,有些好奇她与桑度发生了何事。她是知道的,那人的侍卫背地里总勾搭她的丫鬟。但她如今连自己的事都理不清楚,便歇了问她的心思。
…………
一旁的徐府倒不像兰芝阁那般宁静,虽说下人之间依旧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的活计,但背地里蠢蠢欲动的人可不少。
徐青章昨日随徐管家回了徐府后,便直奔他娘亲的卧房。徐致往日里歇在玉琦院,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只是等他进去时,发现坐在床头伺候他父亲的却是嫡母,他娘亲抹了抹泪,只在一旁干站着。除却他爹的两位妻子外,他二叔和徐煜也候在一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几人面色都有些紧绷,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二叔,你们发生了何事?”徐青章见榻上的父亲面色苍白如纸,急切询问一旁的徐谓。
“大哥他为了救我,被敌人暗算了一遭。剑上有毒,大哥他已经昏迷好几天了。”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大嫂,你们先下去吧,我先和章儿说些事。”
想来涉及朝堂之事,两位妇人闻言,不约而同地走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室内光线有些黯淡,徐青章再度询问,“二叔,可是程家在背后捣鬼?”
“就目前截获的消息来看,还没查出程家有没有参与其中。但探子来报,仓部司郎中杨良康前几日在狱中被人救走,且昨日有人看到他出现在大庆境内。”
“圣上是否知晓了此事?”
“坏就坏在大理寺少卿是程家的女婿,他们预备推个替死鬼过去。”
两人交谈下来,脸上更显凝重,这时,榻上的徐致传来些动静,“咳咳,咳。”
“大哥/父亲/大伯。”
“这是在哪?”徐致被扶起身,声音沙哑,像是被车轴轧过一般,他眼神浑浊,虚弱不堪,显然大病未愈。
“玉琦院,我娘的这边。”徐青章双手扶着他的肩,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从未见他爹如此孱弱。
“玉琦院……不是芙蓉苑吗?你娘又是谁?”说完这句话,青年怀中的中年男子再度陷入昏迷,好似方才的清醒只是黄粱一梦。
“二叔,我爹他这是?”
“我也不知,那晚我与大哥夜谈后正准备歇下,但我刚打开房门,就感到室内不太对劲。果不其然,床底下黑压压的躲着好几个人,大哥他那边也是,只是大哥武艺高强,他们奈何不了他。他过来营救我时,不小心被戳中了心口,只离心房不到两寸,是我害惨了大哥。”徐谓眼中闪着泪花,对榻上虚弱的男子目不忍睹,将脑袋撇向一旁。
“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回时已经看过好几次了,都说能保住命已是万幸,至于那毒,没法子将其逼出,所以大哥迟迟未醒。”
徐家没有涉猎医学的子弟,若是宫中的太医也束手无策的话……
“昭王身边有位能人,玄武军的医鬼,传言能医白骨,与阎王抢命。”站在一旁的徐煜出声提醒这两人。
“那位医鬼我倒是有所耳闻,前段日子她替姝儿诊治过,玄武军在昭王的手上。”
“若这个时候向昭王投诚,无异于卷进他们几兄弟的夺嫡之路。”徐谓目光朝榻上瞥去,有些纠结,眼下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我们徐家,徐国公府,两百年来谨遵先祖家训,可圣上又何曾真心实意接纳过我们?”
是了,徐家虽说只听命于皇帝,可哪位皇帝不是皇子出身?他们并非生来就是皇帝。龙栖浅水,你徐家只顾着明哲保身,忠于皇帝,没在他大业未成之时助他一臂之力,他登基之后,又何曾会将你视为左臂右膀?
徐煜这话一出,室内鸦雀无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去。二叔,旁人大多将我视为昭王一党,且我与他相识十年,由我去请人,再合适不过。父亲心口上的毒,应当拖不了多久。若是父亲醒了之后不同意卷入夺嫡是非,我便自请废世子之位。”
确实如此,无论从立场上还是感情上来说,徐青章都是独一无二的人选。只是他们并不知晓,这对旁人都羡慕的好兄弟,却早已因一位女郎暗生裂痕。
徐青章从未踏足昭王府,往年有事相商,因他住在宫中,故而都是明棣来徐家找他。他站在门前凝视头上的牌匾,此处比徐府更宏大,也更辉煌。也是,子以母贵,宗帝偏爱于他,三位王爷的府邸,自然是昭王府更为精致。
“世子爷,殿下在书房等您。”
徐家的消息虽说并未传开,但徐青章当下也没问桑度,昭王是如何得知的。
桑度目睹徐青章远去,抱着佩剑摇了摇头,他家老太太病逝前,殿下原想着叫医鬼去诊治一番,可没想到没多久老太太还是去世了。不同于老太太对殿下有恩,殿下对徐国公可没几分感情,不过一大臣,死了便是死了。在殿下心中,有才的能人如过江之鲫,能让殿下惜才的英雄,想来还没出世呢。
王府的书房占地宽阔,幽静而深邃,走近了看,四壁皆书,室内弥漫着松墨香,想来主人定是个博学广知之人。
与徐青章面上的焦灼不同,明棣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手中刻刀,桌案上尽是些玉柱子,徐青章一眼望过去,就知他对那些上好玉石并不满意。明棣这人,精益求精,若是稍有不好的,他便弃之如敝履。不论何物,他都只要自己心仪的。
“殿下。”
“青章,我与你说过多次,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男子手中雕刻的动作不停,却也在他唤他之后立时开了口。
“子璋,还望你看在你我发小之情的份上,救我父亲一命。”
这会明棣倒是并未马上回他,他专注于刻刀的动作,待他雕刻完一个花纹才开口道:“一物换一物,青章,将你未婚妻送与我,可好?”
身着月白鹤纹袍的男子实在是知礼数,抢人未婚妻,还要询问对方的意见。但对方显然不这么想,他紧攥双拳,似乎下一瞬就要将他那孔武有力的拳头,狠狠地砸向不远处的妖孽男子。
对方短短一句话,竟让他气到目眦尽裂,他眼里布满红血丝,眼底泛着乌青,自昨日归后,他片刻不得休息。先是去了玉琦院,又来了昭王府,得知昭王此刻并未归来,他焦急地候在厅里,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王府的管家才遣退他,叫他明日再来。他本想去凌家看看兰姝,但又怕自己忍不住惹恼她,又或是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于是他回了徐家,去练武场待了一晚上,满地狼藉,不论是铜人还是铁人,都被他砸得稀巴烂,里边破破烂烂的,好不狼狈。
“朝朝就是姝儿。”他出声,不是问句。他声音略显沙哑,语气却异常肯定,不容对方反驳。
明棣手一顿,将那刻刀置在桌上,手中把玩着未雕刻好的玉柱,抬眸与他对视,片刻后他笑了笑,“青章,她爱我。”
徐青章咬牙不语,骨节被他攥得生疼,他瞪着明棣的眼神锋利,倏尔间他一脚踹翻两人之间的桌案,东西哗啦哗啦地滚落在地,一如徐家练武场那么糟糕。他闭上眼睛后深呼吸几口气,毅然决然转了身,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当他快要踏出书房时,身后的明棣浅笑,语气淡淡地问他:“青章,你要父亲还是妻子?”
男子脚步一顿,他立在原地默了默,头都没转过来,声音依旧沙哑,回了句,“姝儿她不是物件。”
桑度在外边瞧见徐青章走了出来,他耸耸肩,心道殿下果真腹黑。自古忠孝两难全,让他在亲人和爱人之间抉择,这不是为难人吗?而选择,意味着放弃另一方。
“去宫里传话,叫医鬼去徐家瞧瞧。”里边传来男子的声音。
“哎,属下遵旨。”桑度忙进来答话。
“别动,这里不用你收拾,下去吧。”明棣见他重新摆好桌案,还想伸手去拿地上那玉柱,立时喝止他,不让他收拾此处杂乱的物件。
桑度抱抱拳,向他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只是他心中犯嘀咕,为何一向有洁癖的殿下不让他收拾地上那堆物什?——
作者有话说:玉柱玉柱,干嘛的咧[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下一章夜探闺房
第86章 蛊
书房里微风自窗户外拂来, 为男子吹散几分燥热,他一双狐狸眼此刻目光专注,两耳不闻窗外事, [1]只一心雕刻着手中的暖玉。那黄白玉柱比他修长的手指还要粗上几分, 表面有一些精美的莲花纹, 顶端稍粗, 呈半月状。
而在他左手边,已有好几根玉柱静躺, 质地温润, 触手生温,想来应是从同一块石料上分割下来的。只是它们的粗细和花纹不一, 有的是芙蓉花,而有的却是牡丹花和月季花。然最粗的,莫过于男子手中的那根, 大抵两三指宽, 长达半臂。
这金蝉玉是他特地吩咐人去库房找来的, 玉质通透,不仅温暖且能滋养身体,是少时父皇送他的生辰礼。
如今他借花献佛,也算得上是它的好去处了。若非小狐狸受不住他,他还真不乐意让它去探路。
外头离去那侍卫这两日明里暗里向他打听, 王府可要备些襁褓之物,他目光冷冷地朝他扫去, 见他面上憋着笑,他忍不住踹了他几脚,这才让他歇了心思。
倘若不是小狐狸没用,他也想叫人备下稚子所用之物。真真是娇气, 他都没入她,她就止不住地求饶,闹着说她疼。他吮去她的泪,那汪清泉却止不住地冒出些水来,淡淡的咸与鲜。
…………
徐青章神色戚戚,他脚步沉重,压在他心头的大石令他喘不过气来。一方面是昏迷不醒的父亲,另外一边却是自己从小到大倾慕的小娘子,他不愿就此放开兰姝。
来时他便清楚地推测出,明棣定会和他谈及兰姝。但当两人开诚布公地对立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卑劣。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孱弱地躺在病床上,娘亲无声的泪,二叔的自责,众人的束手无策都在他听到兰姝的名讳后烟消云散。莫说骨血至亲,就连他自己的命,都要排在小娘子之后。自明棣口中说出他未婚妻后,他便止不住地生怒,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滔天怒火。
青年失落地走出王府,他虽未接纳明棣的提议,却仍旧失魂落魄,陷入深深自责。
“世子爷,徐世子,等等我。”
身后传来桑度的声音,他顿步,转身见桑度招招手朝他奔来,他不解。桑度眼中带笑,“徐世子,您请先回府稍等片刻,待我拿了王爷的帖子去宫里找医鬼,便前去徐府替国公爷诊治。”
徐青章听他这番话,目光略带迟疑,显然不太相信眼前之人口中言语。
桑度继续道:“世子爷,我们殿下心系徐家,这与凌小姐无关,您不必忧心。”
见他给自己解了惑,徐青章这才回神,只是眼里到底还是透露些顾虑。心想这回徐家,当真是要同昭王绑在一起了。是了,人家不计前嫌救徐家一次,他们又怎会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来?
待徐青章回到徐家后没多久,桑度果真遵守承诺,带着医鬼登门拜访,因徐致这病尚未传开,是以他拎着羽化夫人翻墙入了徐府。
“小子,你是要摔死老婆子我是吗?”羽化夫人揉揉自己的手肘,心道这没礼貌的小子手劲忒大。
“久仰大名,还请夫人移步内室,替我父亲诊治一番。”徐青章上前对这位鹤发童颜的大夫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羽化夫人循声而去,目光又厉又细,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他一番,她笑意深了些,刚想出声便被桑度打断,“羽化夫人,赶紧的,人家国公爷还等着你去治呢。”
桑度见她口中嘀嘀咕咕地朝前走去,心底捏了一把冷汗,这老婆子就爱听些八卦,还时不时满皇宫地闲逛,和小宫女小黄门闹嗑。他今日为了找她,跑遍了大半个皇宫,方才见她眼睛骨碌一转,就知她想调侃徐世子几句。笑话,凌小姐何许人也,是他们二位的心尖尖,这老婆子差点踩了他的雷池。
只是不到一刻钟,她便从里边走了出来,与方才的调笑不同,她面上置换了一副严厉的神色,朝一旁丰神俊朗的青年问道:“徐国公爷可有外室子?”
徐青章被她言语一惊,眼底不解,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回她,“父亲应当只我一位子嗣。”
“那就有些棘手了,他中的不是毒,而是蛊,是南疆国的噬心蛊。好在他避开了心房,否则那蛊一旦寄生,神仙也难救过来了。只是他到底昏迷多日,那蛊已向他心房移动过去。”
“如此,可有法子将那蛊物化解?”
“有倒是有,但需得取他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喂养,方能将其逼出。”
“无妨,我……”
未等徐青章将后半句话道出,一旁赶来的徐谓挥洒热汗,喘着粗气急忙道:“我是他胞弟,兄长是因我而受伤的,理应取我的才是。”末了他拍怕徐青章的臂膀,“章儿,莫要和二叔逞能,这国公府早晚还得交给你。”
“二叔,身为人子岂能弃父不管,您才是莫要与侄儿相争,父亲救下您,亦是不愿您受伤的。”
羽化夫人见他俩争执不断,出声打断,“别急,你们二人先食素三日,那蛊只爱吃些干净的血,而后取血引诱那蛊物,看看它能不能被吸引。”
“如此甚好,我与大哥在五行庙吃斋念佛多日,已许久不进荤腥。”徐谓两眼放光,迫不及待拉着羽化夫人就要进去。
徐青章垂眸默了默,他与兰姝待在一起,近日并未替祖母斋戒,小娘子爱用些肉,吃不下了就往他嘴里塞……
羽化夫人进去时看了徐青章一眼,见他没反驳,便由着徐谓拉着她走了。但不多时徐谓便垂丧着脑袋走了出来,他哭丧着脸,泪流满面,“侄儿,二叔真是个混不吝的。”说完便朝自己脸上猛甩几巴掌。
“他昨日饮了酒,那蛊嫌弃他的血不好喝,它已记住那气味,便是再斋戒三日也无甚用处了。”
如此,便只剩下身为亲子的徐青章。
“侄儿,二叔对不住你们父子。”
徐青章见状,忙去阻止他继续自残。“二叔,我不怨你,想必父亲亦是如此。”
“羽化夫人,女子的血……可有同样效果?”徐谓默了默,他已经害了兄长,不能眼睁睁看着兄长唯一的亲子也深受其害。他刚刚在里面已经问过羽化夫人,知道取了心头血,便去了半条命,身子必然受损,若恢复得好,也要将养三五年。可朝局不定,南蛮和大庆又虎视眈眈……
“没错,女子的血同样能吸引它,且不用食素便少了男子的荤燥感。但现在晚了,将其逼出要耗费大量心血,女眷重则或可丧命,风险不小。”
“就是说,如今也是能试一试的对吗?”徐谓眼里发光,似是看到了希望,自动剔除那句丧命之词。
羽化夫人如实回答:“对。”
“快去请大姑奶奶和我侄女过来。”
老太太只生了两子一女,徐梦曦过来时,粗略扫了一眼,见厅堂里人满为患,众人面色沉重,她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竟一脸苦色。待徐谓给她说清来龙去脉后,她心中迟疑了。按理说他们一母同胞,自己身为徐家人,理应为徐家出一份力,若是里面躺着的是二哥,兴许她不会犹豫不决,可等着她去救的却是大哥。
“小妹,还请你看在大哥以前悉心照顾我们的的份上,救他一次。”
徐梦曦垂下眼睑,盯着面色苍白的徐谓,他死死拉着她的手,好半晌没回神。是了,大哥很好,她少时没受过半点委屈。可偏偏就有那么一次,令她对大哥大失所望,乃至于连娘家她都很少回。
少女思春,她对凌探花一见钟情。未出阁时,她的闺房里挂满了他的画像。可大哥知道后却说他心有所属,还将她亲手画的丹青一把火全烧了,她苦苦哀求也没保下一星半点。没过多久凌探花便去了简州,竟没让她留下一点念想。
纵使如今她生活美满,夫妻之间恩爱有加,还替文家生了两子,可也弥补不了少时的遗憾。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2]却不想,大哥阻止她去送别他,竟成了她终生憾事。
“二哥。我不想进去。”
徐梦曦凝望面上滚着汗的徐谓,她轻声拒绝了他,而后将手腕从他手中抽离。她直勾勾地瞧着徐谓面上从不解困惑到大失所望,她又重复了一句,“二哥,我不愿意。”她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已是别家妇,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他们不能没有娘亲。二哥,你能体谅我的吧,近些年我身子也不好,亏损得厉害。为母亲斋戒多日,我看账本时竟有些头晕和力不从心……”
“无妨。曦妹你,你先回去吧,来人,送姑奶奶回家。”徐谓有气无力地低语,但到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却加重了些。
早在徐梦曦来时,徐霜霜已随羽化夫人进去过了,结果无他,她的血也不适合。
徐谓等在外面,见羽化夫人出来时眼里含笑,原以为事成了,却不想同他一样,亦是不配对。
但他不知道,实则徐霜霜与他却是迥然不同。羽化夫人收到桑度暗含警告的眼神后,这才悻悻然收了那副带笑的嘴脸。叔侄二人神色戚戚,倒是都没细想羽化夫人那诡异的笑。
待徐梦曦走了之后,徐谓喘着粗气,拾起博古架上一个花瓶,怒摔下去,花瓶瞬间被瓦解成数块碎片。
[1]摘自《增广贤文》
[2]摘自秦观《江城子·西城杨柳弄春柔》——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要明天才能见面了[三花猫头]
第87章 朝朝吃不下
“二哥,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你可以救父亲了……”
徐霜霜被叫来时,在路上便听了前因后果, 毅然决然进了内室。她尚未出嫁, 便是嫁了也不会是个白眼狼。
她心中对姑姑嗤笑不已, 心想姑姑果真是个蠢的。若是徐家不好, 联络有亲,一损皆损, 一荣皆荣[1]休戚与共, 她在文家又能落得着什么好下场?她可是听说她姑父还有几个妾生子的。
相比明哲保身的徐梦曦,她此刻忧心忡忡, 一颗芳心净在担忧父兄。眼下她娘不在此处,她便毫不遮掩地关心着徐青章。
满面愁容的徐谓哪有探索大房龃龉的心思,他听了徐霜霜一番话后, 面色更加阴沉, “章儿, 你,唉……”
“无妨,身为人子,理当为父出一份力。”徐青章听徐谓和羽化夫人的谈话后,便觉有些不妥, 女子身子娇弱,稍有不慎便会坏了身子。凡人皆有私心, 在他听到姑姑的拒绝之后,便也不曾怪罪她。
羽化夫人饮着茶,打个哈欠,见来来回回小半天, 能救徐国公的依旧是他的亲子,真是瞎忙活。
“方才老身已为国公爷施针压制住那蛊虫,这三日徐世子你戒酒戒荤,照着这方子抓药,每日泡上半个时辰,你年轻力壮,噬心蛊会……”她顿了顿,伸手朝他脉搏探去,须臾后她沉思道:“你中过噬心莲?”
“不错,可是会有影响?”
“虽说噬心莲的毒性已解,可你到底受它折磨多日,药性已渗入你体内。徐世子,你可想清楚了,若要救你父亲,你可去了半条命。再者国公爷即便被救回来,身子也大不如之前了。”
被她提及的徐青章紧抿着唇,他目光朝其余二位徐家人扫去,见他俩也如他这般面色沉重。思及此,他目光却定了定,“若非父亲,便不会有我。”
羽化夫人朝他露出欣赏的眼神,一直到桑度带着她出了徐府,她才打开话匣子抱怨,“憋死我了,小子,为何不让老身说徐家女郎的事。”
“徐家的家事自有人定夺,主子常说,莫要介入他人因果。”
“得得得,那混小子还不是拐走他人未婚妻。噬心莲加噬心蛊,徐世子当真是英年早逝的命数。别跟着老身了,我自己去逛逛,整日待在皇宫里腻得慌,天黑前去百戏楼找我。”
她一把年纪了,虽活得久,爱听些八卦,可也不是乱嚼舌根的。她心中也是觉得好笑,这两位男子近日居然都要挖心头血。
…………
入夜微凉,兰姝睡前扯过薄衾盖了盖,那玲珑有致的身材依旧一览无余。
夜色融融,温润柔和的月光撒在男子白皙的脖颈上,只见他站在床前,深不可测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榻上女郎。
熟悉的卧房,熟悉的小人儿。须臾间他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深呼吸几口气后褪了外袍,不假思索上了她的榻。只是他刚一躺下,女郎便侧侧身子,拥了过来。他身形一顿,那双狐狸眼于黑夜中愈发幽深。
女郎未醒,身上的里衣却因她的动作敞开了些。男子压制住心头的燥热,直勾勾盯着怀里闭眸的女子。沉睡的小兽娇媚动人,奶白的肌肤,浑圆的软肉,她不似二八少女,反倒像是被润过的妇人,体态丰腴。他失声哑然,却也不愿再抑制自己的兽性。
他情动了,仅仅只与她抱了抱。他报复性地吻过去,含着她如樱的下唇,先是轻轻吮着,但很快他动作越发粗鲁,撬开她的贝齿,将灵根塞入她的口腔,又潮又暖。兰姝尚未清醒,是以被他用舌头戳弄时,并未回应他。明棣使坏,勾着她的香舌纠缠出来,故而她的津液无意识地自她口中流出,淌到秀气的下巴。
兰姝蹙着柳眉,扇动羽睫睁开眼,眼睛瞪着溜圆,几息之间她竟分不清身在何处,她原以为入了梦,亦或是还在金鳞殿,可她眨眨眼看了看头顶粉色的蔷薇床帐,是她的闺房。
她咽了咽口水,明棣被她下意识地吸了一下舌头,因此回了回神。这会离了她的唇,居高临下望着她,眼波似一汪春水,他食髓知味,显然还未亲够。但他秉持良好素养,咬着她的垂珠,低声询问,“朝朝,哥哥可以再吃吃你的舌头吗?”
兰姝问他问住了,她失神地瞅着他,刚想问他为何深夜拜访,男子好似耐心全无,再度吻上她,封住她的朱唇。很快兰姝便被衔着舌,被邀与之共舞。兰姝被他吮软了身子,她本想推开他,可那点力道对男子来说聊胜于无,反倒像是欲擒故纵似的。于是男子越发肆无忌惮地索取,恨不能将这娇软小娘子折腾坏了。
渐渐地,兰姝的双手不再推他,反而像藤蔓缠树一样,紧紧抱着他。
明棣知她得了畅快,反而又离了她的唇,此刻的她媚眼如丝,娇得跟花骨朵似的。也不知他从何处取来一对红色小灯笼,浑身金光闪闪,想来是金制的钩子。而男子也扶着女郎柔似无骨的小手,与她一同将那对红灯笼挂上了枝头。如此看来,竟不知是那枝头的娇花艳美,还是那红灯笼更甚几分。
“哥哥,朝朝疼。”想来是那金钩子太凉了,兰姝被他刺激地流出生理性的眼泪,细细软软地向他讨饶。
男子叹了一口气,指腹替她抚去泪珠,“朝朝不乖,得吃点教训才是。”
兰姝嘟着粉唇,她坐起身,伸手便想将那灯笼摘下。可男子却预判了她的动作,忙将她压入怀中,那灯笼底下的玉铃铛声音清脆,兰姝赫然,又听见身旁男子轻笑,她恶狠狠地反身将他压在榻边,一口咬上他的肩膀。但不过几稍,她就松了口,“哥哥骨头好硬,朝朝牙疼。”原是小娘子起了坏心想教训人,却不曾想被磕了牙。
“张口,哥哥替朝朝治治病。”
兰姝惊讶地微微昂首与他对视,男子一脸正经,可她才不信他是想替自己治病,分明就是想再吃她的舌头!
是以兰姝再度恶狠狠地朝他咬去,只是这次她却学乖了,知他硬朗,有的地方是万万不能咬的,否则遭罪的还是自己。
随着兰姝熟练地抿了起来,明棣目光柔和,他抱着她的脑袋,任她肆意妄为。不知过了多久,兰姝才吐出红果子,将小脑袋贴在他胸口,几稍过后,她突然想起来上面有自己的口水,嫌弃地挪了挪身子。
男子有些无语,他都未曾嫌恶她……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2]在他心中,小狐狸哪哪都香香的。
“哥哥,你怎么来了?”兰姝缓了缓,趴在他胸口细细观赏他的好姿容,多日不见,真觉他美得如画中仙一般。
“朝朝可还记得答应过哥哥什么?”男子不作回复,反而问起别的。
兰姝一颤,诚惶诚恐想将身子离他远一些,可就快脱离他的桎梏时,男子伸手一揽,兰姝再次回了他怀中。
“朝朝,可是忘了正事?”明棣将挺立的鼻尖贴上女郎的听户,于她耳朵摩挲着,低声询问她。
他等了等,无人应他,睁开眼一看,果然女郎紧闭双眸装死过去。他轻声笑了笑,知这小兽贯会趋利避害,便抬手将那灯笼抛得高一些,这一高一低,一拉一扯最是折磨人。内室的铃铛声悦耳,可听得久了却也是缠于心中、扰人清闲。细细听来,里边还夹杂着女子的娇吟与求饶,两相得宜,闻之令人心神一颤,甚是畅快。
兰姝忙捂住那铃铛,娇嗔道:“子璋哥哥不许再玩了。”
“是朝朝不乖,没有践行和哥哥的约定。”明棣声音柔和,撩人心弦,似是真如他所说那般,是女郎的过错。
兰姝见他又想拨弄枝头上的灯笼,她软软糯糯地开口:“子璋哥哥,朝朝这两日还没有去见章哥哥,朝朝没骗你,朝朝一直待在家里。”
“那前日日暮之时呢,朝朝可是被徐世子带走,与他待了一个下午,朝朝可是忘了?”
“哥哥,朝朝错了,那日昏时朝朝疼,便忘记了。”她被捏了错处,晓得不能硬碰硬,便老实朝他认错,态度诚恳,我见有怜。
原是在金鳞殿时,明棣堵着她的唇,叫她去和徐青章退婚。若她不应,他便入她。她疼得面色潮红,满口应了他,可她事后与他拉着手出去时,一见徐青章守在外面,她花容失色,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哪还记得答应他的事。
兰姝本想撒娇讨好他,温润如玉的男子却下了床,等他再度回来时,兰姝见他手里拿着个紫檀木雕花匣子,上面还镶嵌了两块圆润的红宝石,甚是讨喜。
“朝朝,打开它,看看喜不喜欢。”
兰姝知他宠爱自己,于明棣面前本是小女儿家心态。明棣虽往日里送过她不少东西,可大多都是使了旁人送来的。眼下见他亲自将这盒子递给自己,她早已忘了那劳什子退亲的约定。如今一心被他牵引着,对这盒子里头的东西甚是好奇。
只是当她打开后,神色有些古怪,不明白这些是何物。敏而好学,[3]她疑惑地向他请教,“哥哥,这是什么?”
“金蝉玉。”男子声音干净利落,似乎早已对她想好了说辞,就等着她的发问。
只是下一瞬,他见怀中女子伸手拾起一根,好似随意挑的,不做犹豫状地往自己嘴里塞去。
他心神一颤,可也未出声阻止她,直至她将那半月全部咬着,他眸子一凛,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晌,兰姝将他口中的金蝉玉吐出,因她含过几息,故而表面沾了些她的口水。
“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4]朝朝,好吃吗?”
兰姝眼中的眸光一亮,忙点点头。不曾想,她的子璋哥哥竟如此懂她。她前些日子参加过徐老太太的葬仪,本想于他面前卖弄一二,可也只记得含蝉的事宜,忘了那句话是如何说的了。若是爹爹晓得了,定要训她几句。可子璋哥哥很好,并未出声讥讽她。
她自动忽略了明棣后面那句话,导致他以为她是觉得那玉好吃。他眼底越发幽深,竟不输于这浓浓的夜色。
“朝朝觉得好吃,便再吃些。”
兰姝见他从里面又挑了一支,抵在她唇瓣,她想说她没有觉得好吃,可她一开口便尝到了几分香甜。
她原以为只是大小不同,可细细品来,似乎味道也不尽相似。方才那个小的是茉莉花香,而这支却是栀子花味的,很好闻。
兰姝见他还想继续塞给她,她握着他的手指,阻止了他的动作,而后将其吐出。
“哥哥,朝朝不想吃了。”
明棣咽了咽唾液,诱哄道:“朝朝,此玉虽唤金蝉玉,却与玉蝉天差地别。”他顿住,见她扑闪扑闪的眼睛望着自己,心里头越发柔软。
只是兰姝全神贯注地听了他后面那句话后,她满怀期待的小脸,却立时涨得通红,她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瞠目结舌,抬眸望向明棣,见他似笑非笑,立时没来由地掉泪珠子,那滚烫的小珍珠似断了线一般。她吸吸鼻子,不等男子开口哄她,便委屈道:“太多了,朝朝吃不下。”
那精致的木匣子里面躺着五根玉柱,小娘子粗粗望了几眼,将那盒子塞回男子手中,而后顺势扑入男子怀中,“子璋哥哥,朝朝不要,朝朝不要。”
明棣见她被吓到,他叹了口气,从中取了一根最小的,置在她手心,低声哄她,“朝朝,你摸摸。”
怀中的女郎止了哭声,那黄白玉柱通体温润,在她手心却显得有些细,只有她的小拇指般大小。于是她下意识道:“哥哥,这个比你的要小好多。”
男子哑然,若是早前,听她口中说些有的没的,他定要狠狠罚她一顿。可今日不同往日,他想快些娶她。
兰姝听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也没管他,她松开搂着他的手,触上那圆润的半月。同样是把玩,与她方才的心境却大为不同。
她原以为这是玉蝉,逝者口含玉蝉得道升天,她觉得好玩,故而她刚刚放在嘴里,现在还满口花香。可明棣方才却告诉她此蝉非彼蝉,她脸臊得通红。心中却越想越气,若非早一点知晓这东西的真实用处,她如何会……
兰姝眼神朝男子身上瞟去,只匆匆几眼,她便收了目光。
“阿姝,想摸摸?”男子再次将她搂入怀中,手指随意拨弄着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摄人心魂,他在沉声诱惑她。
兰姝却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寻到一些未说出口的讯息,原来她刚刚不过瞟了几眼,他竟捕捉到了自己的小动作!
女郎目光殷切地望向他,此时已是深夜,不知当下是几时,她口中不断分泌着唾液,她想,自己应该是饿了,甚至怀疑自己晚上可曾用过膳。但无疑她定是用过的,老刘头得了他俩和好的消息,当天就给凌家送了膳食,这两日里没落下一餐。以前便是如此,无论刮风下雨,昭王府的膳食定是准时送来的。
羞人答答的女郎不知所措,她眼睁睁看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变戏法一样将那叫花鸡送到她面前,予她饱腹。
他好心相助,想将束缚叫花鸡的荷叶扒掉,可兰姝却伸出白晃晃的小手阻止他。男子停了动作,室内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女郎不断吞咽口水的声音。
明棣与她心连心,知她拦住自己,便是想自己动手。果不其然,男子料事如神,许是那叫花鸡刚出炉,有些烫手,兰姝颤巍巍地、小心翼翼地扒开那荷叶。
不多时,肉香四溢,香味扑面而来。兰姝不可置信地瞧着它,微微张着嘴,她将食指置放唇边,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不等男子替她拿玉箸,她便将小手伸了过去。也是,虽说使用工具用膳比较得体,可手指毫无阻碍地触碰食物,用手进食却表达了对食物的虔诚和敬畏之心。明棣早前跟徐老国公在外游历时,便知有些地方的习俗如此,眼下也没问兰姝从何得来,想必她定是馋狠了。
“朝朝,莫急,一整只鸡都归你,哥哥晚上用过膳了。”
兰姝因他出声,冷不丁被吓一跳,手指也不由自主往下压了压,却不曾想那叫花鸡虽生得壮硕,看着生前应当是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来的。却仍旧饱含汁水,想来口感不柴,定是鲜嫩可口的。兰姝眼睁睁看着鸡汁自皮下渗出,淌到她手指上,她捻了捻,有些黏腻,可闻着却十分美味。
但她突然想起,自己昏时也是用过膳的,小脸一垮,“哥哥,朝朝不吃,夜里用膳,朝朝会长胖的。”
明棣见她目露馋色,抿着唇却狠心将那荷叶再次归拢起来,直到叫花鸡被荷叶完全遮住,他才淡淡道:“好朝朝。”
他并未逼她,她若想吃,那便给她。想来小姑娘爱俏,旁的小娘子身形纤细,她近来却有些丰腴,定是觉得自惭形秽了。可她不知,自己却爱惨了她这一身恰到好处的软肉。眼下他并不曾出声告知她,他要将她调教地离不开他才是。
早前他只想着让她活得自在随意些,可终是他给的自由太过,乃至于她竟想着逃离自己,与旁人双宿双飞。这一月以来,他心中的恨意增生,于梦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污浊的玉肢,布满红痕的手腕,每当他醒来,总是食髓知味,恨不能一辈子待在梦中才好。
他还叫人做了一顶芙蓉笼,他要她再也走不掉。便是关着她,束着她也好,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那日在金鳞殿他甚至动了入她的心思,想叫她怀上自己的子嗣。孩子,无异于无形的束缚。他不信,若她生下幼子,还能狠心抛下他们父子/女。可她太小了,她一哭,自己就止不住地心疼。
“哥哥,你胸口有一道疤。”兰姝窝他怀里,将小手往里边探了探,她前几日就发现了的,只是那日太过荒唐,她就忘了问。
“嗯,不疼。”男子不以为然回她。
可怎会不疼?这道疤一看就是新伤,殷红的血痂,还位于心口处。兰姝暗暗落了泪,而后虔诚地吻了吻他的疤痕。
翌日,待兰姝醒来时,她本想出声唤人,小手往旁边摸了摸,凉的,她有些恼。也不知那人何时去的,简直拿她卧房当成他的了,来去自如!
只是她刚想下床,倏然察觉腿心一汩汩地流出些东西,她怔了一瞬,这才想起来今日十八,小日子来了。她本想下了榻,去置放衣笼的地方拿条月事带。可那个触感,明明是……
小丫鬟听见里面动静,给兰姝梳洗装扮后,兰姝忍不住发问,“小瓷,你夜间可有来过我这边?”
“没有呀,小姐,昨日奴婢一夜好眠。小姐可是夜间醒了?”小丫鬟细细查看兰姝的眼底,发现是有一些乌青,便以为她没有睡好。
“嗯,夜里被一只猫吵醒了。”
女郎不再多言,她窘得小脸通红,小口小口喝着羊乳。
“哪来偷腥的猫,敢惹小姐清梦。”小丫鬟恶狠狠道。
[1]摘自曹雪芹《红楼梦》
[2]摘自黄增《集杭州俗语诗》
[3]摘自《论语》
[4]摘自司马迁《屈原列传》
第88章 玉面
“对了小姐, 您的小日子可是来了?昭王府还真是贴心,晓得把寒凉的牛乳替换成温和的羊乳。”
兰姝停了动作,她倒是没尝出来两者有何不同, 入口皆是奶白细腻的口感。她又想到那玉柱虽长得相似, 口感却也不尽相同, 只是太过羞人。明棣告诉她, 那是给她适应的,她顿时哑口无言, 歇了说话的心思。
“小瓷, 待会备马车,我要去找章哥哥。”兰姝用完膳后, 见小丫鬟收拾桌面,双手撑着小脸,愣怔怔地吩咐她。
“哎, 小姐先消消食, 奴婢这就去叫人。”
只是小丫鬟还没出去, 便被地上的金光晃了眼,她弯腰拾起,“咦,小姐,您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发饰了?长得好生奇怪。”
兰姝回神, 寻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丫鬟的手心正躺着一只镂空金制红玛瑙小灯笼。霎时,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心房极速地跳动着,白皙的芙蓉面上霎时泛起红晕。几息过后,她勉强压制住心中那股难堪, 朝她伸手过去,极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二,“嗯,给我吧,这是哥哥送我的。”
小瓷闻言,不紧不慢将手中那枚精致的饰品递给兰姝。她原想替兰姝归拢到梳妆台上,可她却看到兰姝一碰到那饰品,便麻利地将它收到了自己的芙蓉荷包里,她的动作好快。
她挠挠头不明所以,心想兰姝或许很喜欢那物吧,她还未见过自家小姐何时在意过某个饰品。那灯笼上有个钩子,想来应当是个耳饰,只是为何仅仅只有一枚?她原想再多问问,兰姝却心急火燎催她快去备马。
待她出去后,兰姝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掂了掂粉色荷包里的小灯笼,明棣昨晚告诉她,这叫明月夹。他说文人雅士最爱坐于高台,豪饮烈酒,赏月闻乐,若是兴起了,还要作诗写赋。
她以为他是在讥讽她不会乐器,脸上顿时一恼,要将那灯笼取下。他却伸手一揽,搂着她哄道:“朝朝不会丝竹也无碍,哥哥以后奏给你听可好?”
没人不喜欢被哄着,兰姝听他说了一晚上的情话,这才心满意足,勉强为他一直挂着那红灯笼。只是不知为何,晨起之时,那对明月夹并不在她身上。
她刚想去榻上翻找一番,没想到刚出去一小会的丫鬟急急忙忙跑过来,“小姐,林小姐过来找您了。”
“林姐姐。”兰姝见小瓷话音刚落,林书嫣便走了进来,小女郎眼前一亮,兴高采烈地朝她过去。
“好啊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也不去找姐姐玩。”
“姐姐莫恼,姝儿这就给姐姐告罪,还望姐姐不计前嫌。”兰姝有模有样地对她行了一礼。
“谁会恼我们小美人呢?”林书嫣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她一番,忍不住赞叹,“好姝儿,可是背着姐姐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几日不见,姐姐竟觉得你肌肤吹弹可破,更甚从前,日后倒是便宜徐青章了。”
一听徐青章的名讳,兰姝有些羞赧,她本想着今日去同他退亲的。那玉面郎君着实烦人,扬言说若是她再拖着不去,他便再刻几支壮硕的,可她连那最小的都用不了。
“我可没有,纵使有了那物,姝儿也定呈上来,献给林姐姐永葆青春。”
“好啊你呀,想让林姐姐变成不会老的老妖怪。”说罢便伸手去挠兰姝的痒痒肉。
小娘子被她逗弄得泪水涟涟,连连朝她讨饶,“姐姐,哈哈哈好痒,姝儿错了,姝儿再也不敢了。”
“走,姐姐今日带你去铺子玩。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开张的事,费了好些功夫,可算是步入正轨了。”
两人嬉闹了一番,林书嫣直抒胸臆,告知兰姝她今日前来的目的。
早在她来兰芝阁之前,她便去了凌老太太的院子,只是不知为何,老太太今日睡得熟,还未醒来,她将带上门的礼品交由了丫鬟后才来了兰芝阁。老太太着实喜欢林书嫣这个小辈,回回上门,总要给她送些好的,次次不落。
兰姝虽说来了小日子,但往年她都没甚异常,能跑能跳,小腹也不会疼痛难忍。故而她抹了些香粉祛味,便跟着林书嫣一同坐上马车,前往林家的铺子。
马车行驶得很快,不多时,外头的马夫便停了下来。
“林香阁,林姐姐,这就是你家的店面吗?好大啊。”兰姝昂首朝上面望去,虽说只有两层高,可里边却人满为患,丝毫不输于周边的商铺。反倒是别家的小厮,兰姝见他们站在门口,还朝林家的店面鄙夷地望过去,眼中的嫉妒之情一览无余。也是,林家抢了他人的生意,他们如何不生恨意?
只是兰姝不解,她往四下望了望,好奇道:“林姐姐,为何别家的商铺卖的并非与你林家物品相似,却还要眼红你?”
“噗嗤,好姝儿,世间有你,当真是多了几分真情。不管他们,走,姐姐带你去挑挑新来的货。”
两位女郎虽戴了珍珠帷帽,但外头的掌柜岂会不识自己的东家?况且另外一位小娘子便是被遮住了面容,依旧能隐隐瞧得出她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女郎。
“林大家,您来啦,这位是?”
兰姝透过帷幕,隐隐约约瞧见这中年男子的谄媚和讨好,便想起来如意楼的吴掌柜。心想大抵所有的商人皆是如此吧,来者是客,笑脸迎人。
“不用管我俩,你先去忙吧,我带她逛便是了。”
兰姝瞧那掌柜悻悻然离去,好似没为她俩带路还颇有些遗憾。她发现这里的小厮都唤林书嫣一声林大家,好奇问她,“林姐姐,这个店面是你的吗?”
“嗯,不错,这个商铺是我一人经营的,林家只占两成分红。好姝儿,姐姐今日带你前来,也是想让你露露脸,替姐姐招揽客人。姐姐给你三成,如何?”
“招揽客人?”女郎立在原地,朝旁边笑脸盈盈的林书嫣投以困惑的眼神。她原以为是像旁的小厮那样,站在门口吆喝。她心中难免有些羞涩,但既是林书嫣的请求,她也不便直接拒绝。
一刻钟后,兰姝才明了林书嫣口中的招揽是何意思。
“林大家,此话当真,我用了此物,真能如这位小娘子一样肤赛白雪?”
兰姝见面前这位丰腴的妇人伸手朝她使过来,眼看她就要捏上自己的面颊时,林书嫣眼疾手快握住她,诚恳道:“齐夫人,您瞧瞧,这位小娘子就是我店里的活招牌,她用了芙蓉膏不过三旬,便嫩得能掐出水一样。我刚来京城,想着和大家结交认识一番,自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今日全场五折,大家任意挑选。除了芙蓉膏,还有香莲膏,这两个搭配起来效果更好。”
不久前兰姝被林书嫣掀开了帷帽,不过一小会儿,周遭那些妇人便频频抬眸窥探她的真容,甚至还有过来问她可曾婚配的。她有些不知所措,林书嫣替她解了围后,拍拍手,将那些人都吸引了过来,还在她脸上抹了些香膏,冰冰凉凉的确实好闻。
她未施粉黛,抹了那层滋润的香膏,众人见她肤如凝脂,外头那阳光恰好照在她脸上,当真称得上是冰肌玉骨、光彩照人。
待林书嫣用湿帕子替她粗略净过面,从一旁桌上拾起一个珐琅彩盒,故作高深笑了笑,“烦请外边的活计替我掩一下门窗,莫要让那日光照进来。”
众人不解她是何意,叽叽喳喳地起哄问她要作甚。
林书嫣继续笑了笑,将那盒子打开,朝她们展示了片刻,而后挖了一勺在兰姝面上涂抹开。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看,快看,那香膏居然会发光。”
铺子的门窗不久前都被林书嫣唤人关上了,屋里黑漆漆的,但兰姝却白到发光,面上光泽似绸,煞是好看。
“美,太美了。”众人望痴了,纷纷毫不吝啬地赞美兰姝的美貌。
林书嫣做的是妇人的生意,屋里只除了几个小厮和掌柜外,无一不是女子,故而也没人觉得夸赞兰姝有何不妥。但兰姝面上却红润润的,难掩紧张,她还是头一次主动地在众人面前成为焦点。
“如大家所见,这香膏在黑夜里也能使人熠熠生辉。各位夫人,此物名唤兰芝膏,用以珍珠和灵芝制成,既可以养颜美容,又可以为您增添几分美。”
“林大家,你这兰芝膏还要关门才能发光,岂不是只能夜里涂,夜里涂给谁看啊?”
“南寡妇,你没男人可不代表我们没男人!林大家,麻烦给我来两盒子,也让我家里的好好看看,免得他老去花楼找女人。”
“这兰芝膏一旬只卖一次,数量不多,先到先得。”
林书嫣话音刚落,众人就一哄而上。物以稀为贵,何况这物还能夜间反光。兰姝险些被扑倒,还是小瓷眼尖手快,将兰姝拉了出来。
兰姝呼呼几口气,看着众人围着林书嫣,心道她还真是忙。
“小姐,林小姐也真是的,竟让你去给她当个活招牌。”小丫鬟见兰姝面上微微冒汗,忙拉着她去一旁的屋子,想让她好好休息一番。也终是忍不住,埋怨了林书嫣几句。
兰姝却不以为意,林书嫣早前给她打过招呼了。她那次还失口,差点对她说出明棣的名讳。此刻忍不住笑出声,若是明棣过来当招牌,那些妇人定是忍不住要上手摸摸他那玉面的——
作者有话说:[三花猫头]下一章让小谢出来
第89章 吃口水
便是她也对那玉面郎君心存欲念。那日她在金鳞殿与他荒唐了一下午, 不得不说,他的确美得令人心一颤一颤的。他对她使坏,她也原谅了他, 只因她馋他。可他长得那般白净, 就连通透的金蝉玉也比不上他。
“兰姝小姐, 好巧。”
兰姝循声而去, 视线朝身后望过去,却不想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谢伶。”
听到这话, 面前颀长的男子似忍不住般, 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兰姝不明所以,不知为何, 他一个男子会出现在林书嫣的铺子。此处应当是林书嫣休息的地方,布局及所用之物皆为女郎所喜,房里还点着甜得发腻的香薰。
兰姝的目光撞进他漆黑的眸子, 正想开口问他为何笑而不语, 就见谢应寒向她走近, 一边走一边说:“难为兰姝小姐还记得谢某。”
兰姝不语,她又不是健忘的老太太,便是她家祖母,也不至于过目即忘,何况她还是很记仇的。谢应寒走到她一臂之远的地方停下, 兰姝站直身子,挺了挺身板, 可不巧,即便她微微踮着绣鞋,也不如谢应寒那么高。
兰姝见他仍旧浅笑,身形轻颤, 就连肩膀也随之抖动。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只当他是讥讽她,瞬间被羞得无地自容。偏偏她还强撑着出声:“谢伶,你蹲下,你碍着我看风景了。”
小瓷闻言,垂下头,瞧见兰姝那离了地的后足,她也没想到自家小姐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小姐好似话本里欺软怕硬的恶毒大小姐。
谢应寒顺着她目光,往他身后看了看,对面只一屏风,连扇窗户都没有,又哪来的风景可看?
兰姝岂会不明他的言外之意,她怒道:“小瓷,你,你先出去。”
被提到的小丫鬟先是一愣,再之后很快回神,她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小姐的吩咐是绝对的,即使她很好奇小姐想与谢伶做什么,但应当不是什么好事。
兰姝见不远处的那扇木门被掩上之后,刚想开口,谢应寒便抢先说了话:“兰姝小姐可是想与谢某人在此处,二人共处,想叫奴家再次服侍您?”
他步步逼近,兰姝无法,只能耷拉着脑袋往后退。直到女郎挺翘的臀部抵到桌几,她才清了清嗓子,“不用你伺候,上次你就丢下我了。”
她声音娇娇软软,纵使她语气不满,也无法让人生出惧意,偏偏她还觉得自己恶狠狠的,想威慑对方。
“是奴家的不是,奴家这厢给您赔不是了。”
兰姝有些出神,她方才叫小瓷出去,便是不想让她瞧见自己的狼狈之处。她原想扇他几巴掌,可他此刻挨着她,就像是山林里泛着幽幽绿光的野狼。女郎盯着他出神,他今日并未身着清凉的道袍,自然也瞧不见那胸前的暧昧红痣。
“兰姝小姐,可想喝茶?”
女郎喉间滑动,吞了吞玉津,她想,她是有点渴了,于是轻轻颔了颔首。
谢应寒了然,右手从她臂下伸过去,只是他手指却似无意般地蹭过她的腰间,女郎身子轻颤,差点站不住脚,忙伸手扶着他。
他倒茶的速度很慢,兰姝虽未回头看,可那慢吞吞的水声从高到低,自上而下流进茶杯时,似乎那茶水灌的不是杯盏,而是她的小耳朵,让她心生痒意。而且她有些难耐,即便撑着他的胸膛,她也止不住地往下坠。
不多不少,正好十息,杯满,身后那倒茶的声音止住,也就在这时,兰姝脚下一滑,将要摔倒时,谢应寒恰到好处地伸手揽她入怀。
温、香、软。谢应寒靠近她的青丝,深深地嗅了嗅,对他而言,怀中的小人儿比之发光的香膏还要引人瞩目。外头那些夫人争相哄抢兰芝膏,他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争取呢?思及此,他心中嘲了嘲。
兰姝有些不适,心想这人好烦,他为何要贴着她嗅,难不成还想吃了她吗?
很快,男子便将那乌紫茶具抵到她唇缝,想像上一次那样侍奉她。兰姝秀气的小脸一皱,埋怨道:“我今日不能喝冷的。”
“小日子来了?”谢应寒一惊,忙将那茶具置到桌上。只是杯中的水因他的动作,到底是沾染上女郎娇嫩的唇缝了,不多,几滴而已。
谢应寒将她抱在怀里,指骨配合掌心给她打圈按摩小腹。女郎先是瞳孔一缩,继而身子忍不住发软,她来癸水并不会痛,但男子似乎以为她有些不适。她感觉此刻她像一汪春水,而谢应寒那手掌宛如一尾灵活的锦鲤,在她的池水中肆意地、旁若无人地遨游,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被揉得舒爽了,忍不住泄出一声娇吟。但很快她便回了回神,她推开谢应寒,说自己渴了。
放眼室内,只这一壶冷茶,兰姝这会委实有些渴了。她本想出去寻点热的暖暖身子,却不想贴着她的男子辖制住她。她不解,可很快便明白了他想作甚!他竟将那茶杯中的水含住,而后凑过来想喂她!
兰姝一把将他推开,厌恶道:“谢伶,你好恶心。”
直至今日,兰姝骤然明白,爱是何物。
她能和哥哥接吻,能和他交换吃些口水,可若是旁的男子,纵然那陌生男子生了一副好相貌,她也是不愿的。
千金难买她高兴,谢伶此举,亦让她想起那日想羞辱她的黑面郎,她委实被恶心到了。快速小跑出去,想离他远远的。
只是刚一拉开门,便见到了气喘吁吁的林书嫣。
“咦,姝儿,你怎会在此处?”
“林姐姐。”
林书嫣拉着她往回走,旁若无人地走向桌几,端起早前谢伶斟的那杯冷茶一饮而尽。一杯不够,她又自己提起紫砂茶壶,续满了第二杯。
待她再度饮尽后,她才朝房中的男子身上扫了扫,又笑脸吟吟拉着兰姝过来,“姝儿,这位是谢公子,姐姐的店铺能顺利经营起来,谢公子帮了不少忙。”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兰姝偷偷朝林书嫣面上扫去,见她脸颊染上淡淡红晕,不知是热意使然还是别的缘故。
“姝儿是我的好姐妹,她有点认生,谢公子,还望海涵。”林书嫣此刻宛如一位长辈,热情地同旁人介绍自家的小娘子。
“姝儿可曾婚配?若是见到未婚夫婿还这般羞人答答,你与夫君岂不是要浪费大好时光?”
兰姝听了她俩一番话,小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并非不认识谢应寒,早在林书嫣进来之前,她还与他闹了龃龉呢。可他此刻却装作与她不相熟的样子,搞得她好像里外不是人一样。
“莫寒,你别逗她,我们姝儿脸皮薄着呢。”
谢应寒语言轻佻,但林书嫣对他的态度实属算得上宽和,若是旁人挑逗兰姝,她定不肯罢休的。
“莫寒?”兰姝小声嘀咕一句。
“是的,姝儿,谢公子字莫寒。”
兰姝不再作声,林书嫣便同男子聊起了铺子的事,她站在一旁也搭不上话。她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目光扫向一旁的桌上,她这时才发现那紫砂壶旁边只有一只茶杯,它孤零零地立在上面,似乎仍然等着主人的宠幸。可房里却有三人,竟不知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她原以为这里是林书嫣休息的地方,可她这会却听见林书嫣关心谢应寒,“莫寒,这里还住得惯吗?若有短缺,你尽管告诉四儿去置办,那伙计机灵得很。”
兰姝心里头倏然一跳,她捏紧衣角,不可置信地继续窃听那二人的谈话。
只是很快林书嫣便注意到兴味索然的兰姝,“姝儿,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一会我还要整理清点新的货。”
回到马车上,兰姝忍不住开口,“林姐姐,方才那里是谢公子休息的地方吗?”
“不错。他算得上是我的贵客。他身世凄惨,原是谢家的小侯爷,不想竟遭家里连累,入了烟花之地。姝儿,方才他是逗你玩的,莫要恼他。”
谢应寒常年与商贾世家来往,林书嫣受益颇深。方才她甚至没顾上兰姝,这会便又在她面前美言了他几句。
兰姝低低地应了她一声,只是她这一路闷闷不乐,在想另外一件事。
“小瓷,林姐姐她是不是喜欢谢伶呀?”回到兰芝阁后,兰姝双手扶额,忍不住开口询问小丫鬟。
“奴婢也说不好。想来林小姐是因为生意上的事,向谢公子请教一二。”小瓷在脑子里面过滤了一遍,开口便谨遵中庸之道,实则她心里也觉得林书嫣与谢应寒有猫腻,但她却以为兰姝也喜欢谢应寒,便不想将那话说出口,以免伤了小姐的心。
“唔,我渴了,我想喝章哥哥给我摘的那个茶叶,你去泡一壶来。”
兰姝打发走丫鬟,她闭上眼继续细细回想,脑海中不断闪现那形影单只的茶杯、林书嫣一饮而尽的画面,还有林书嫣脸上的羞怯。故而不到片刻,她也如小丫鬟一样,得出他俩有猫腻的结论。
她想着,若是林书嫣喜欢他,她便勉强原谅那人吧。
一旁的小瓷却是心急如焚。泡茶本是一件小事,可重点是徐世子那茶叶不翼而飞了。她见贵妃榻上的兰姝闭目养神,蹑手蹑脚去了耳房,着急询问:“红莲红叶,你们可曾瞧见过世子爷送来那茶叶?一个莲叶青瓷罐子装的。”
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小瓷姐姐,我们并未进过小姐的闺房,没看见过那茶叶罐子。”
“这可遭了,怎么办,那罐子不见了,小姐一时兴起,偏偏想喝宜山的茶叶。”
“小瓷姐姐,快去再找找吧,莫要让小姐发火,可是你放错地方了?”
“哎哎,真是急死人了。”
只是等那穿着半旧不新绸缎的丫鬟一走,耳房其中一位收起笑,撇撇嘴,“哼,整日霸着小姐,还不让我俩进去,毛手毛脚的,到时候小姐狠狠恼了她才是。”
“嘘,小点声,隔墙有耳。”
“怕什么,旁的小姐,谁身边不是有好几位大丫鬟?就她一个婢子,还不让小姐提携我们。”
“哎,我看你是想当姨娘了吧。”
“好姐姐,莫说我了,难不成你就没对世子爷心动过?还是说你想嫁个八旬老叟,给他伺候一大家子人?”
“好啊你啊,敢咒你姑奶奶。”两人又嬉闹了几番才住了嘴。
出言不逊的是红叶。同样身为兰姝的丫鬟,凭什么她小瓷事事都要压她们一头?——
作者有话说:[三花猫头]女主三个男人[三花猫头]正文结局和明棣在一起的
第90章 宜山的茶
那日小瓷过来与她俩打叶子牌, 小瓷心大,说了好几次徐青章的名讳,她这才隐隐动了些心思, 芳心暗许。
她想着, 兰姝又没有姊妹, 到时候风光嫁去徐府, 得了恩宠,兰姝定然有孕。
而她怀胎十月, 又岂能伺候得了徐青章?她之前曾无意中见过徐青章某次从兰姝房里急匆匆地跑出来, 她原以为他是有急事在身,忙退到一旁, 颔首对他行礼,可随着她的垂眸,她的目光也自然而然瞥到了他的下身。
鼓, 硬。
少女怀春, 她顿时被羞得满面通红, 好似她与徐青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在她心中,小姐虽生得美若天仙,可天仙依旧会衰老,她不信徐青章到那时还愿意疼爱兰姝。
到时候她表表忠心,也想得些徐青章的恩露。而徐国公府, 那样的大家族,合该得有妾室开枝散叶的。近些日子她常常吃撑肚子, 目的正是为了养好身子,日后好为徐青章诞下麟儿。
满心都是徐青章的婢子亦是忘了,兰姝只比她大一两岁罢了。
兰姝馋瘾犯了,忙活了大半日, 她虽然有些困,但心里头却惦记着那口热茶。宜山那茶叶她早前喝过一两次,先苦后甜,淡淡的余香,虽算不上惊艳,比不了明棣给她送的贡茶。但她这会一时兴起,越是喝不到,便越馋那一口。
她等了许久都没动静,故而有些不满,“小瓷,还没好吗?你家小姐要渴死了。”
“小姐,世子爷送的那罐茶叶不见了。”小丫鬟急得直冒汗,她小心翼翼递给兰姝一杯新茶。
杯中茶水清澈见底,不见一丝一毫浊污,但兰姝接过去时只抿了一小口,仅仅濡湿了一下唇瓣,便不再多喝。
嫩绿的茶水色香味俱全,昭王府着实周到。兰姝不喜苦茶,也不知这是何处上贡来的,竟没有一点苦涩,只有淡淡的回甘。
可小女郎显然极为不满,素手一抬一落,重重地将那茶杯摔在桌上。
她并非怪罪婢女的失职,她只是一想到自己喝不到徐青章送来的茶,而关蓁然却年年都有份。旁人能喝徐青章亲自爬山采的茶叶,她浑身难受,心中犹如被蚁虫啃咬一般。她鼻子微酸,徒然想起父母去世后自己的无助,兴许她难过之时,徐青章和关蓁然言笑晏晏;兴许关蓁然当下就在喝宜山的茶!
思及此,她越发不快,娇嗔道:“快些去备马车,我现在就要去徐家。”
从盛央街过去徐家,不到两刻钟,兰姝就抵达了目的地。她虽不悦,但依旧挺着小身板,远看还真像一位端庄守礼的小娘子,她正由徐府的管家在前面带路引进去。
徐茂自然也听说了,老爷的平妻并不喜这位未来的世子夫人。再加上徐致还躺在玉琦院,故而他带着兰姝也没去给家中女眷请安,而是带她直奔望青居。
身为外院的管家,他掌管徐家大小事务,也得了些风声,有那么几个爱嚼舌根的说这对檀郎谢女时时相伴左右,形影不离。
但望青居所处的地方有些尴尬,既不算外院也不归属于内宅,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府里的人,即便世子爷长大成人,颇有名气,也并未得了那对国公和夫人的欣赏与疼爱。况且兰姝早前又被肖氏安置在隔壁的挽棠阁,是以他一介下人也不便插手主子的事宜。
兰姝心里没徐茂那么多弯弯绕绕,她此刻满脸不悦,一心想见徐青章。她没有怪罪小瓷弄丢了茶叶,而是埋怨送礼之人为何不多赠自己几罐子茶叶。
连带着对谢应寒也有几分不喜,心想她怎么回回遇到谢应寒,都犯些渴症?
这一路走来,兰姝面上微微冒汗,徐家不如昭王府奢靡,没有壮汉抬轿,只得步行。她暗暗磨了磨牙,心道若是徐青章待会不好好哄着她,她便狠狠咬死他。
只是徐茂将她送到望青居后,她却在厅堂里见到了显怀的冯知薇。
她着一身青衣,面色红润,只是细看之下,她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身旁的两个婢女揺着蒲扇替她降噪,檀木桌上还有一碟冒着冷气的冰镇葡萄,紫黑的皮儿,圆润饱满,表面挂着些水珠,瞧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同兰姝一样,多日不见,冯知薇亦在细细审视她。走进来的女郎粉白黛黑,双目澄澈,经珠不动凝两眉。须信铅华销尽、见天真。[1]她与兰姝见过几次,这女郎回回都未施粉黛,却掩不住她那仙姿玉容。艳而不妖,雅而不俗,这世间女子,想来只有宫中的贵妃娘娘的风采才可与之一比。
“姐姐来了?瞧我,近日身子重了些,今日便向姐姐告个罪,恕我不能起身相迎。谷雨,别愣着,快去给姐姐上茶。”
座椅上的冯知薇异常热情,俨然将自己视作此处的主子一般,熟练地使唤她夫君的丫鬟。
兰姝坐下后有些不解,她从未见过这般殷勤的冯知薇,印象中的她并非如此圆滑。可她心思敏感,哪能没明白对方话语中的敌意?
她静静地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只是一般的粗茶罢了,有些浑浊,不如贡茶,也比不上宜山的茶。
“姐姐一路走来,想必是热了些,谷雨,你过去替姐姐扇扇风。青章这里原是有几个冰鉴的,但因为大夫说我不能用冰,会对孩儿不好,便撤了下去。姐姐,您大人有大量,姑且为青章的孩子忍忍吧。”
兰姝见她自顾自地说着,抚摸微突的小腹时,眼中满是柔情。
“用不了冰还吃冰镇葡萄。”
冯知薇声音不大,室内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小瓷心直口快,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面对小瓷的嘀咕,冯知薇笑了笑,将那碟冰爽的葡萄递给谷雨,“去,给姐姐送去。方才我已吃过几颗,这葡萄听说还是昭王的人上个月去南边运过来的,徐家承蒙恩宠,也得了一篮筐。母亲知我嘴馋,便分了我几碟子。而后见我吃完,又叫我来青章这里讨要些。至亲至疏夫妻,[2]夫妻本是一体的,如今我也是沾了青章的福了。”
“他呢?”兰姝觉得她好生啰嗦,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她不乐意听,她听着烦!
“回表小姐,世子爷……”
“青章还在沐浴呢,姐姐还不知吧,青章这几日都要泡药浴呢。”
兰姝的确不知,闻言后轻咬下唇,她以为徐青章受伤了。略一迟疑后便丢下众人,急急忙忙朝里面的湢室走去。
就连一旁浅笑安然的冯知薇都有些局促,她原想起身拦住兰姝,但那女郎动作麻利,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消失在她们视线里。
先是关蓁然,再是冯知薇的挑衅,兰姝心中郁结,只是那些闷闷不乐,在听到徐青章不好之后便立时烟消云散,她满脑子都在猜测他是哪里不好了。明明前两日与她分别时,他还是那般健朗。
甚至在前往湢室路上,她揣测徐青章或许是走在途中时,不小心踩到石子磕了脑袋,或许他成了一个傻儿、痴儿、瘫儿,没有自理能力,只得于床榻之上等着人伺候起居。
但她也是心急,将事情往坏处想了去。倘若徐青章真发生了什么意外,外头那位姨娘又岂会于她面前大肆炫耀。
冯知薇今日之举着实有心,她无意得知徐青章要泡药浴的消息,原也是心急如焚,担忧他可是遭了不测?但府里并未传出风声,她无奈,去秦氏面前诉了几句苦,秦氏给她透露了一二,末了还叫她好生伺候徐青章。
不过短短两日,府里的风向就变了。府上众人隐隐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风向,其中倒是不乏上前讨好冯知薇的,谁让她肚子里揣个金疙瘩呢?待这金疙瘩几月后呱呱落地,那可是长子长孙,其身份地位自不可同青章那般卑贱。
她今日无意撞见兰姝,见兰姝过来时她亦是一惊。但下人们纷纷讨好她,她得了体面,也有了底气,便出了方才那一遭。她想着,即使兰姝日后进了徐家,生下子嗣,那也得两年之后了。她的孩子会比嫡子大两岁,稚子长得快,两岁便可以拉开彼此之间的差距,她定能将自己的麟儿照顾好。
兰姝轻车熟路到了他的湢室,却发现门前还守着他的另外一个丫鬟惊蛰。
“章哥哥在里面吗?”她小跑过来,喘着粗气,焦急万分,连忙摇了摇守在门口酣睡的丫鬟。
“回表小姐,世子爷正在里面……泡药浴。”
不等她将后半句话说完,打瞌睡的惊蛰一时从梦中醒来,诧异兰姝为何在此。可见她一溜烟的功夫就走进了里面,她纠结几息,下一瞬替他俩掩上了门。
也罢,她可不是那种有坏心思的丫鬟。她还想着讨好兰姝呢,同小瓷一样,她也是事事顺她心意的。她心想,既是表小姐想进去陪世子爷,那便让她进去。
她身为徐青章的丫鬟,原是要进去伺候他沐浴的,但世子爷心善,准许她在外边偷个懒,她乐得清闲,便守在门外。
女郎脚步透露着焦急,落地有声。里面的男子并非与惊蛰一般闭目养神,他耳力极佳,闻见那脚步声步步逼近,便出声喝止,“出去。”
一步一足,走动的声音细细碎碎,明显是个女子,他原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婢女想来勾引他。
[1]摘自向子諲《南歌子·郭小娘道装》
[2]摘自李冶《八至》——
作者有话说:小徐的灵感来自策策子,英年早逝的策宝[三花猫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