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兰姝对她们的对话置若罔闻, 梳作双丫髻的小娘子一心盯着梳妆台上的琉璃莲花盏,对外边那两人没有半点兴趣。
寒冬腊月,窗外大白, 枝头上光秃秃的, 唯有梅花暗香袭来。
院子里种满了红梅, 或含苞待放, 或争奇斗艳,一团团, 一簇簇, 在树梢上宛如一颗颗娇艳的红玛瑙,十分惹眼, 填补了冬日无花的空缺。
“凌小姐,这是谢大人送来的绿梅,奴婢给你插到这个花瓶, 可好?”
快到正午时, 随着午膳一并送来的, 还有几支清新雅致的绿梅。
除了林书嫣的悉心照料,谢应寒亦是时常给她送些新鲜小玩意。
绿梅难养,花如翡翠,却比青白玉这些死物更为鲜活,温婉可人, 满京城怕是只有皇宫和长公主府独有。
兰姝失语,丫鬟也没打算逼她开口, 于是她插好后直接给兰姝送过来,“这是谢大人在长公主府折的,本想让我们小姐一并带来,那小厮走得慢, 便迟了些。”
以往谢应寒送来的物件,兰姝也会赏玩片刻,然今日她却起身,将瓷瓶里面的绿梅往窗外扔了出去。
青蒲本是林书嫣的贴身丫鬟,林书嫣调教她数年,伺候人自是不在话下,是以她才将这用了多年的婢女放在花朝阁照顾兰姝。
眼下她试探性地询问,“凌小姐,是不是不喜欢这绿梅?”
若喜欢,何故恼了这花?还要尽数丢出去。
兰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继续去研究林书嫣给她送的琉璃盏。
丫鬟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默默放下药膳退了出去。
“谢大人上回是什么时候来的?”
“上回……你问这个作甚?”青苇推了她一把,“好你个小蹄子,莫不是想男人了?”
“你才想男人!别胡说,我方才将他派人送来的绿梅拿到房中,你猜猜,怎么着,凌小姐把它扔了出去。”
顺着青蒲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窗下有几支开得正艳的绿萼梅。
“绿梅?对了,我想起来了,上回你肚子疼,所以不知道,小姐她去长公主府不是受了气吗,想必凌小姐记在心上,她是看长公主的东西不顺眼呢!”
“长公主?”
“正是呢,长公主她是太上皇的第一个女儿,驸马死后她就创办了南风馆。”
青苇一拍脑袋,神神秘秘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上回听如意说,长公主虽然膝下没有子女,可她身边那个双十年华的丫鬟,却被她视作亲生,疼爱得紧呢。那丫鬟不知天高地厚,还想与我们小姐一同嫁进谢府,当真是痴心妄想。”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有传言说,那丫鬟是长公主的私生女……”
丫鬟的谈话,一字不差入了兰姝的耳朵,她蹙起柳眉,小脸愁云惨淡,还真被她俩说中了,她就是不喜欢长公主的东西。
林书嫣受了气,她也是不好受的。
…………
自徐家被抄之后,京城里的世家大族通通夹着尾巴讨生活,唯恐疯癫的宗帝拿他们开刀。
不得不说,这一次杀鸡儆猴的举动,效果尤佳。
笑话,谁不害怕?两百年没降爵位的豪门望族,一朝一夕便冷落门庭,杂草丛生,又有谁还敢高调行事?
还真有一个,程皇后的娘家,程国舅。
萧宛珠死后,最开心的莫过于程家。
坤宁宫更是日日夜夜笙歌不断,程娉菲为此还嘉奖了宫中上下,唯恐旁人不知道她的舒畅。
她与宗帝貌合神离多年,背地里,就连起码的体面都维持不了。他们的悲欢互不相通,也不愿去体会各自的心情。
萧宛珠抢了她的风头,抢了她的地位,夺走了她的一切,她如何不恨?倘若巫蛊之术能害人,她恨不能将坤宁宫上上下下都塞满有她萧宛珠生辰八字的小人。
她一个罪臣之女,拿什么同她比?
坤宁宫金碧辉煌,年过半百的妇人神采奕奕,高耸发髻上沉甸甸、金光闪闪的凤冠昭示着她的得意。
“帧儿,听说你又叫了那个畜生?”
“母后慎言。”
轮椅上的男子紧握双拳,青筋暴起,尤其是听到上首的亲生母亲口中那句畜生之后,他锐利的眼中布满寒霜。
“哼,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了,日日检查他的功课作甚?”忽然,她一双凤眸微眯,语气凛然,“彦儿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母后若是没有别的事,儿臣这就先告退了。”
“你一个靠着轮椅起居的人,日后如何堪当大任?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我们明家又不是没有健全的人!从明日起,叫彦儿过去跟你一同商议国事。”
“母后这话,应当跟二弟说。”
他抬了抬手,身后之人便头也不回地推着他离去。
“他什么意思!他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一个瘸子还想当皇帝,这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是疯了吗?彦儿可是他亲兄弟……”
程娉菲脸上狰狞,即便没有回头看,明帧也知他母后是怎样一副疯狂的表情。
程皇后如今唯一担忧的,便是长子的不拘约束和次子的不上进。
等他二人出了坤宁宫,身后那些恶毒的话才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比起疯了的父皇,他早已习惯每回去坤宁宫请安,都要忍受他母后的各种恶意。
“皇兄。”
明帧前脚刚出坤宁宫,后脚便在红墙外边碰上了一脸阴鸷的明彦。
“嗯,母后方才还在念叨你。”
程娉菲也没说错,他俩虽是一母同胞,男子的语气却远不如面对五皇子时的温柔,也难怪她骂他胳膊肘往外拐。
明帧没有与他深入攀谈的心思,冷冷说完这句话,就准备离去。
“皇兄,你如今可是如意了?”明彦伸手拦住他的轮椅,额间青筋暴起,他阴沉着脸,眸中透露几分凶光。
明帧不曾回头与他对视,他淡漠地看向不远处的绿菊。
“皇兄,你当真是好算计……”
“二弟,你喝多了。”明帧赶在他胡言乱语之前,阻拦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母后还在等你,带他进去吧。”
他淡淡朝明彦身后侍卫瞥去一眼,那人当即不寒而栗,忙拖拽着满身酒气的主子进了中宫。
兰姝那日去程家参加花宴时,她所言非虚,南蛮的确死了个人。
那人正是娥娜,她即将成为明彦的侧妃,却于未来夫君的外祖家香消玉殒,永远睡在了那个鸟语花香的花园。
一个是异族公主,另外一个却是亲外孙,程杰自然是帮他料理了后事。
兰姝与小瓷的出现是意外,但无妨,他们程家在大理寺也有人脉。
娥娜并没有双生姊妹,明棣的人去打探消息时,也的确看到了同娥娜极为相似的女子,只不过却不是她。
程家长女如愿以偿,让自己的亲子娶了娘家弟弟的女儿。
程家小辈的婚姻嫁娶通通掌握在程杰手中,程娴淑若是不嫁,等在她面前的就是一条白绫。没有哪个新娘子从头到尾哭着出嫁的,媒婆搜刮了满肚子的墨水,好话说尽,总算糊弄了过去。
可她如何不哭?
她的母亲是家里主母之一,她的长姐嫁给了秦王做侧妃,她的兄长曾经是程家最有前途的男嗣,她心仪黄瑾瑜,便是不嫁他,她也能嫁一位门当户对的公子哥。
她以往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大表哥。府中姐妹不是不知道姑姑的心思,说得好听是亲上加亲,实则是别的女郎不屑同那癞蛤蟆说亲。
她大姑姑嫁给了大理寺少卿,儿子却长得又肥又丑,男女不忌,还爱狎妓,便是以往请的冰人,都被女方家里赶了好几回,她如何不哭?
为什么是她嫁过去,为什么不是她的姐妹,为什么是她?
她的眼泪如龙凤蜡烛一般,源源不断地掉落,心如死灰,说的就是她这般吧。
仲春时节,清寒消散,生机盎然,林书嫣同谢应寒即将于下个月成婚,日子都算好了,两家对这桩婚事喜闻乐见。
林家世代从商,到林老爷这一脉,他却没有儿子,原想着扶持个童养夫光宗耀祖,这童养夫也是个有出息的,年过20便中了举。却不想,他嫡女的缘分远不止如此。
如婢女所言,林书嫣早前那个未婚夫有了一番作为之后,兴许瞧不上经商的林家,便拿了银子,同几个好友上花楼潇洒过几回。坏就坏在,那女子是个雏儿,还因此有了身孕。
他没法,只得赁了一处小院,将大着肚子的她安置下来,准备生了之后再议旁的。
不想林家小厮跟踪他,将这事告知了林书嫣。尚未成婚便有了外宅妇,林书嫣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要同他解除了婚约。
他见林书嫣语气强硬,立时也慌张了起来,忙跪下同她解释,那只是旁人托他照顾的妇人,林书嫣不由分说地把他从林家赶了出去。
林老爷乐呵乐呵倒也没说什么,临走前还给他揣了五十两银子。
他早已得了消息,自己的嫡女近日与一男子亲密无间,他原以为是徐煜,毕竟他们一家从简州搬到京城,也就与徐家二房相熟一些,便也随她去了。
只不过没过多久,一个面生的俊美后辈来他林家提亲,他捋着胡子观察了许久,最后又同他去书房里交谈了一个时辰,临走前他们已以翁婿相称。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林谢二人成婚的日子。
林书嫣已经好几日没来花朝阁,兰姝嘴上不说,心底却愈发难受。直至今日,她面色潮红,瘫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浑身不适。
“凌小姐她……我们要不要请小姐过来?”
“算了吧,小姐她今日大婚,大喜之日,这……”
“也是,哎,凌小姐这病还真折磨人。”
轰隆一声巨响,外边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分明刚过酉时,厚重的乌云立时遮蔽了亮光。
“哎,雨好大啊,也不知道谁给算的日子,不知道小姐那边如何。”
“快别说了,赶紧去把凌小姐的荷花收起来。”
林书嫣给兰姝带了许多荷花灯解闷,丫鬟们本想着今日拿去晒一晒。不想白天还好好的,昏时便乌云大作,瞬间狂风骤起,豆大的雨珠砸在她们身上,她们急急忙忙小跑着去院子里收拾。
内室烧了地龙,林书嫣特地命工匠装的,小娘子身子虚,受不得寒。此刻狂风吹开屋里的窗户,北风呼呼而来,兰姝身上没有半点暖意,她陷入对黑夜和雷雨的恐惧当中,“哥哥,章哥哥……”
女郎声音沙沙,她已许久不开口说话,这会紧闭着双眼喃喃自语。兴许她也知道,不会有人会回她,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天地间,是那么渺小而孤独。
暴雨如注,闪电划过黑暗,紧接着雷声轰鸣,响彻天际之时,兰姝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而死,仿佛有人在揪着她的心房,于他手中被狠狠蹂躏。
被衾里边的呼吸渐弱,她想,她也不愿苟活了,她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就这样死了就好了。
“姝儿,姝儿,姝儿……”
不多过了多久,被衾被掀开,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传入她的耳中,屋里不再漆黑一片,即便已经够亮了,红衣男子却还在继续燃着手中红烛。
“姝儿,林姐姐来晚了,原谅姐姐,好姝儿。”
兰姝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她垂下纤长而湿润的羽睫,入目皆红,同不远处那人一样,林书嫣也穿了一身红。
今日,本是她的大喜之日,她与她的新婚夫君却出现在她的花朝阁。
林书嫣接过男子手中湿帕,一点点替兰姝擦去泪痕,“林姐姐今日成婚了,姝儿,可要吃喜糖?”
与林书嫣的温柔询问不同,一身喜服的男子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枚糖果,撕开包装之后,不由分说撬开她的贝齿,塞入了女郎软嫩的红唇里边。
“应寒,你轻一点。”
小娘子柔弱,她方才清楚地听到了方糖碰撞她牙齿的声响,是以林书嫣板着脸训他,心道他真是没轻没重的。
被她教训的男子如鹌鹑一样,甚是乖巧地站在她身后。糖果粘手,他摩挲了几下指腹,有点黏腻,他却喜上眉梢,半点不见不耐烦。
那糖果虽有些硬,却入口即化,含在口里甜丝丝的,口中充斥着浓郁的奶香味,兰姝吮了吮,没一会儿就咽入肚中。
谢应寒又给她递来一杯热茶,这回他动作轻柔,总算没磕了小娘子的贝齿。
“姝儿,饿不饿?林姐姐带了晚膳过来。”
丫鬟在她来时,就已将她今日的点点滴滴都告知了她。林书嫣自是知晓,小娘子一整日都没用过膳食,怕她出言拒绝,林书嫣又道:“林姐姐今日忙了一天,姐姐也还没吃,姝儿陪姐姐用些?”
小娘子娇怯地点点头,往日他们二人也没少来看她,然今日他俩一身喜服,兰姝心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她后知后觉,此刻才有所察觉,自己好像是林书嫣的累赘。且不说于她半点帮助没有,反而时时刻刻拖累她,让她担忧。
林书嫣的确关心她的近况。
那会喜轿还没到谢家,外边就下起倾盆大雨,她心中担忧的却不是自己的婚事如何进行,而是养在花朝阁的小娘子。
好在没过一会儿,轿夫就将她抬到了夫家,跨火盆,拜天地,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同谢应寒马不停蹄地出了谢家大门,直奔花朝阁而来。
三人简单用过膳后,林书嫣试探性开口,“姝儿,今晚让你寒哥哥睡小榻可好?”
外边被黑暗吞噬了一切,雷雨交加,雷声震耳欲聋,时不时便吼一声,显然不宜冒雨外出。
林书嫣从进来后,便一直紧紧握着小娘子微凉的手。房里烛光摇曳,三人的影子被拉得修长,在得到小娘子的准许之后,谢应寒便自觉抱了一床被子过去。
小娘子的贵妃榻上睡了个外男,那是以前徐青章给她做的,兰姝心里不高兴,忍不住在林书嫣怀中钻了钻。
早前屋里的窗户都被吹开了,是以贵妃榻上一片湿泞,谢应寒刚躺下就打了几个喷嚏,林书嫣挑挑眉,同他对视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外边银光乍现,这对新人都有一副好姿容,倒也是郎才女貌,极为相配的一对。
兰姝哭了一场,被林书嫣哄了大半个时辰,心中那些委屈早已消散,她躺在林书嫣的身侧,只想同她好好睡一觉。
只是她意识混沌之际,耳旁似乎听见她说了句什么,她胡乱应了一声,反正她的林姐姐又不会害她。
紧接着,她的身侧似乎更暖和了,她忍不住朝那团温热的东西靠近了些。
一夜无梦,睡意尚存,她懒懒地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仿佛还想接着小睡一会。
她肤如白雪,比冬日的白雪还要细腻几分,林书嫣莞尔一笑,忍不住轻轻捏了她一把。
小娘子被她一闹,睡意去了七分,她揉了揉眼睛,眼神渐渐清明,正想和以往那般,同她嬉闹一番,却感觉身后不对劲,温温热热,腰际还被紧紧箍着。
回头一看,果然是个人。
身子快她一步,兰姝一巴掌扇了过去。大清早被小娘子掌掴,谢应寒一把揪住她的手腕,喉间沙哑,“姝儿妹妹好狠心。”
两人对峙之间,兰姝睡意全无,她挤出两滴眼泪挂在羽睫,回头望向林书嫣,果然林书嫣语气一变,“应寒,放开她,别弄疼我们姝儿了。”
谢应寒听了她的一番话,果真松开钳制的手腕。
小娘子的脑海中隐约闪过昨晚的片段,她好似听林书嫣开口问了她一句,能不能让谢应寒上榻,而后她稀里糊涂地答应了,紧接着她的旁边便躺下了林书嫣的夫君……
她还记得,谢应寒身上很暖和,夜里自己还转身朝他拱了过去……
“姝儿,林姐姐今日要去给谢夫人敬茶,晚点再来看你。”
三人洗漱完,又陪兰姝用过早膳,他俩才火急火燎回了谢府。
作为新妇,实际上不如林书嫣说的那么简单。除去敬茶之外,她还要跟婆母看账本,以及挨个儿认人。谢家虽然被抄过一回,宗族里的旁支亲戚却不少,眼见谢家东山再起,便都恢复了以前的来往。
林书嫣给她留了个小玩意,是她之前从西域商人手中买的。望花筒,顾名思义,那一管巴掌大,粗如青竹的东西里面有好几幅画,每幅画有几块分散的碎片,需要转动里边的小卡槽才能恢复原状,等全部拼好之后,又是一副新的水墨画。里面的梅兰竹菊清丽雅致,栩栩如生,她一见着这小东西,就知道兰姝定会喜欢。
倘若是九连环那种费脑的东西,小娘子玩一会就失了耐性,这种简单又漂亮的玩意,她却尤为喜爱。林书嫣知道她的脾性,是以她淘来的东西,兰姝大多爱不释手,但也只在她腻味之前。
他们三人起得晚,用完膳已快晌午,故而一直到昏时,小娘子才慢吞吞将望花筒研究明白。
待她全部拼好之后,她呼了一口气,置在手中把玩片刻,等她玩腻了,觉得也不过尔尔。
外边渐渐暗了下来,兴许相似的画面更能触动内心深处的记忆。
昨夜谢应寒上来之后,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也不知夜里发生了什么。
这种感觉很怪异,她不是没和外男有过亲密之事,可那是她心爱之人……
酉时刚过,那二人不期而至,兰姝正在屋里欣赏画册,看得正入迷呢,不巧被林书嫣夺了过去,“好姝儿,太晚了。”
她自几个月之前哭闹过几场,眼睛便不大好了,夜里看不清东西,只有个大概模样。
庸医治不好她,林书嫣便不许她再看话本,只让丫鬟口口相念。
同昨夜一样,三人简单洗漱后便上了榻,不同的是,今晚的谢应寒却没有往贵妃榻上而去,而是直接上了小娘子的拔步床。
徐青章购置的木床很大,他们三人平躺之时,尚且有不少空闲之处。
今日的新人依旧穿了一身喜庆的红,男子八尺有余,他如昨晚一样,同林书嫣将小娘子环在中间,没让她受到半点寒意。
可这会兰姝意识清醒,就在男子上床那一刻,她身子紧绷,不知该如何是好,僵在中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好似她的身侧是什么吃人的大妖怪,甚是骇人。
偏生这二人知她紧张,一人拉着她一只小手,她面颊生热,浑身滚烫,半点不敢动弹——
作者有话说:[心碎][心碎]心碎了,啊啊啊啊啊,赶在59分发出来,结果,结果卡了一下,就到第二天凌晨了,已老实,再也不拖延了[心碎][心碎][心碎]
我很喜欢这一章,嘿嘿,燃起来[星星眼][星星眼]燃那个冬,那个咚咚咚[星星眼]
妹宝被夹在中间,嘿嘿,紧张死了[撒花][撒花]
第137章 新婚妻子
“姝儿。”
然就在兰姝急得都快哭出来时, 林书嫣温柔唤了她一声。
“你寒哥哥身上暖和,夜里让他抱着你睡,好吗?”
一树梅花破玉春, 早春这时节, 说热不热, 说冷也不冷, 且小娘子夜里睡觉安分,并不会踢被子。
话音刚落, 温热的身子朝她靠近, 兰姝心口一滞,被他俩握着的手指也轻轻颤抖。她想张口唤林书嫣, 喉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姝儿妹妹,你心跳好快。”
柔软之处被覆上大掌,偏生那人说话时嗅着她的颈子, 呼吸炙热, 热气尽数喷洒在兰姝的雪颈之处。
“噗嗤, 姝儿,昨夜你可是转身就往应寒怀里钻呢,今日怎如此见外?”
昨夜她可是睡着了的!
小娘子腰肢纤细,若是身后那人拥着她便罢,搂抱她的男子明显起了玩心。他寻着小娘子的柳腰一丈一丈探索过去, 像蛇,蛇在她身上乱爬, 兰姝被他摁得毛骨悚然。
不多时,那人还往前探了探,留在她的小腹细细摩挲着,那处有一道疤, 丑陋的疤痕,是她被侵犯的痕迹。
虽然幼子是无辜的,但她到底不愿怀上徐煜的孩子,掉了也好,那孩子和她没缘分,下辈子再来看看这一遭人世间吧。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兰姝心里不明白,为何林书嫣要叫谢应寒同她们共枕而眠。
自他俩成婚后,这二人每晚都会现身花朝阁,出现在她的芙蓉榻上。
她从最初的紧张,到慢慢接纳了第三人的存在。紧接着,就连不经意间的触碰她都不再抗拒。
“姝儿妹妹,握笔要这样。”
兰姝正在屋里练字,来人冷不丁地出声,站在她身后紧紧环着,将她握笔的粉拳包在掌心,教她如何握笔写字,简直把她当作稚子一般对待。
谢家出过几位大儒,谢应寒少时亦是京城郎君中的佼佼者。
他动笔写的字的确不一样,有棱有角,在花笺上鹤立鸡群。与那些被狗啃过的字,是有些不一样,兰姝心中别扭,她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会如此之大。同样是一支笔,一张纸,怎么他的字就比自己的要好看得多呢?
然他那只空余的手也没闲着,轻轻拂过她的碎发,顺着她的耳廓捻上她粉嫩的耳珠,“姝儿很喜欢粉珍珠吗?”
兰姝轻轻颔首,她眸中清明几分,游走于天际的魂也回了身。然独自面对谢应寒,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只因……
女郎檀口微张,她又被咬住了。
身后的男子突然靠近了来,环着她腰,两人之间仅仅隔了两身外袍。
手中狼毫被她握了许久,握得温润,这会却无意间从她掌心滑落,大滴大滴的墨水淌在花笺上,浓稠的黑墨顿时被晕染开来。
谢应寒知她身子紧绷,便缓缓给她轻抚薄背,他一口含住兰姝的耳珠,唇舌轻吮,细细啃咬,嘴里还发出暧昧的水渍声,将她的不安与惊恐一一抚平。
每回林书嫣不在,这人就变本加厉戏弄她,夜里搂着她已是习以为常的事。她身上淡淡不散的齿痕,就是他着迷的铁证。
她尚不清楚,她的身子对他而言,有多么迷人。雪肤莹弱,粉嫩娇怯,如清晨坠满晨露的妖艳鲜花,叫人不敢轻易摘下她,却又忍不住靠近这朵娇花。
兰姝心中羞耻有度,不愿同他沉沦,木屑被挤入蔻丹,此刻她粉润的指甲死死抓着桌案的一沿,用力之大,险些将木块抠下。
她僵着身子保持同一个姿势,耳珠被他不知疲倦地吮吃,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听到门吱呀一声后,她立时回神,将他猛推一把。
林书嫣甫一进来就看着女郎正经端坐,手中握着狼毫,神情甚是专注。只是字帖上的墨水却是横七竖八,晕成一团,无一好字。
小娘子自小便不爱学写字,前几日也不知怎么了,让丫鬟来告诉她,想要一些笔墨纸砚。
她挑挑眉,给兰姝送来了大家制作的花笺,供小娘子玩乐。二两银子一张尚且供不应求,更有甚者,将大家的花笺当作添妆亦或是压箱底的嫁妆。
然这物到兰姝手中,如何使用,全凭她高兴。
这夫妻二人过来看到小娘子那龙飞凤舞的草书时,心中的诧异,倒也出奇得一致,均没有硬夸。
“姝儿,累坏了吧,林姐姐给你带了竹蔗饮子,快来歇歇。”
竹蔗形似青竹,通身却呈乌紫色,味甘多汁,小娘子甚是喜爱。不过这物性寒,林书嫣也不敢给她多喝,只偶尔给她带上一回,解解馋罢了。
兰姝一听,果然眼中含笑,朝她移步过去。
“瞧你热的,常言道,写字静心,是说给那些文绉绉的读书人听的,偏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还信了那哄人的鬼话。”
将饮子递给兰姝后,林书嫣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微湿的额间,她自动忽略女郎耳畔那抹淡淡的粉意,“应寒,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难怪我方才回了趟家里没看见你,小姑还叫你给她带荷花酥呢。”
“嗯,下了值我就过来了。”
男子负手伫立在不远处,目光往那两人方向看去,也不知在看谁,眼中的笑意深不可测。
兰姝暗中白他一眼,拉着林书嫣给她念话本子去了。
林书嫣如今日日需前去铺子巡查,还要处理谢家大大小小的琐事。除此之外,她夫君时任京兆府少尹,官职虽不高,只有从四品,然京兆府处理京城诸多事务,亦是不乏高官贵妇想巴结这位新起之秀。
谢应寒早前尚在南风馆时,就已是诸多夫人和小姐心里的春闺梦里人,不想他却暗中同一介商户成了亲,是以除了巴结讨好她的,也时不时有人去林书嫣的铺子闹事。
兰姝足不出户,自是不知晓外面的世事,但她观察细致,瞧见林书嫣眼底下的两团淤青,她便从林书嫣手中抽出话本,又过去替她摁着太阳穴打转。
“姝儿这手法,是同戚大夫学的?”
兰姝点点头,见她阖目享受,心中也愈发得意。
戚大夫便是早前那位徐煜看不上的赤脚大夫,他无儿无女,一声醉心于医学,造诣颇深。
几个月以前,兰姝听闻徐青章的死讯之后,曾自行出走过一次,偶然间与那老头相遇,被他灌了两剂汤药下去,这才缓了心神,不再整日闹着赴死寻郎。
林书嫣对他甚是感激,否则也不会让小娘子在他手底下苦学医术。
戚老头见她敏而好学,也收了她这个关门弟子。
然她实在没天赋,再加上眼神不好,连医书都背不全,常常弄混草药,便只教了些推拿揉捏的法子。若让她治病,怕是得药死好几条人命呐。
林书嫣面上疲惫,又被她按的舒服,不一会儿就坐在太师椅上假寐起来。
而此刻她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被他紧密抵着,兰姝万般难受。
“姝儿妹妹。”
那人用强而有劲的臂膀环着她的身子,不同的是,他这回换了一只耳珠啃咬。
兰姝心里头害怕,又惊又慌,生怕吵醒小睡的林书嫣。
她虽得了失语症,可喉间却还是能发出声音,雪股被他顺着后背滑下去,她忍不住一个激灵,弓着背,从口中泄出一个颤音。
“莫怕,小嫣她累了一天,眼下无暇他顾,姝儿妹妹。”
男子的薄唇从她的耳珠自上而下吻过去,直到嗅了几个来回,他如燕归巢那般,回到最初的那抹柔嫩的耳珠处。淡粉色的耳肉,被他嘬在口中,从粉润吃到嫣红。
他是畅意了,可兰姝却不想要他的怜爱,她不要在好姐妹的眼皮子底下被他百般作弄。
兰姝扶着太师椅,本想一鼓作气,猛推身后那人一把,却不想她不小心触碰到了林书嫣耷拉下来的手。
“嗯,姝儿……”
喃喃的妇人很是疲惫,成婚多日,她的秀发已然梳作妇人模样,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细,却也是这细微的呼唤,吓了兰姝一跳。小娘子的身子猛然一紧,面上冒着细细的雪汗,半点不敢再动弹。
“姝儿妹妹,你好紧张。”
雪股处的食指感到细微的疼,紧接着便是若有若无的酥痒。
谢应寒与她贴着呢喃,气得兰姝鼓起桃腮,恨恨地瞪他一眼。
她气鼓鼓的模样取悦了男子,他心中惬意,轻笑一声,“呵,过来,别吵醒小嫣。”
谢应寒松开环住她的手,转而寻着她的柔荑去牵。
她本就迫切地想逃离此处,这会倒也乖巧,顺从地由他牵着自己出了内室。
纱窗渐暗,离去的两人都未曾发现,在他俩手牵手出了屋子之后,熟睡的妇人身子动了动,像是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小憩。
“想看哪本?”
怀里的女郎眸光一亮,神情专注,伸手在面前那堆成小山一样的话本当中,仔细挑了两本递给他。
两人同坐一椅,更确切地说,兰姝是被他抱在怀里,坐在他强而硬实的大腿上。
林书嫣心疼她眼睛,早前吩咐过丫鬟,每日昏后,她二人务必要收起屋里的话本,不让小娘子研读其中令人唏嘘的故事。
青蒲她们能规劝兰姝,却不敢从谢应寒手中抢话本,婢女如何能管主子的私事?且这位主子还是她们的姑爷。
烛火摇曳,两人坐在外间,男子声音清润,如他的琴技那般沁人心脾,不知不觉,小娘子听入迷了,即便偶然被他揉捏也毫无抗拒之心。
席间谢应寒还唤了婢女给她送了披风来,夜里微凉,兰姝久而不动,纤纤素手只残存几分温。婢女尽忠职守,只管拿了小娘子的兔绒红梅披风递给谢应寒,再默默隐入暗处,随时听候差遣。
月入柳梢,黯淡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似想与烛光争辉。
一直到戌时三刻,男子才合上话本。
兰姝收起兴致盎然的情绪,不过显然,她意犹未尽。
“不看了,该用膳了,下回再给你……”
尚未等他将话说完,小娘子便兴致冲冲往里屋的方向跑去,正好林书嫣撩起珠帘,兰姝将她抱个满怀。
林书嫣心一软,摸摸她的脑袋,正色道:“姝儿,大老远就听见应寒在给你念书,今日便罢了,日后你可不许自己偷偷看啊,仔细眼睛。”
兰姝点点头,眸光间尽是对她的依赖之情。
林书嫣又摸了一把她的小脸,粉扑扑的脸蛋嫩得能掐一捧水似的,她眉眼间也愈发柔和,“林姐姐今晚要去铺子里算账,夜里就让你寒哥哥带你睡。”
此话一出,小娘子先是愣怔了一会,紧接着嘴角抿了抿,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明知她心中不舍,林书嫣这回却没有过问她的意见。若是以往,想必小娘子舍不得她,兴许她就不去了。
“林姐姐明日给你带紫花虾饺和甜豆花可好?”
也许是小娘子见她心意已决,便收了那副非她不可的神情,她不想让林书嫣为难,也不愿她担忧自己。
她水灵灵地点头,又与她们夫妻二人用过晚膳,外头的伙计恰到好处地上前催促林书嫣启程。
“夜里若是怕冷就抱着你寒哥哥,明日我就回来了。”
小娘子站在风口送她,林书嫣一边交代她,一边替她理好短袄系扣。
她转头又叮嘱谢应寒,“应寒,麻烦你今夜看顾些,姝儿她离不了人。”
“嗯,我会的。”
发妻的嘱托,他尽心尽力、竭尽全力、不遗余力地去完成。
倘若林书嫣回头看一眼,亦或是余光瞟一眼,便能亲眼目睹,她方才替小娘子理好的系扣,被她的夫君强硬地扯坏了,蔫巴巴、皱巴巴地垂在一旁。
“姝儿妹妹,用了什么香脂?小嫣她铺子里面没有这个味。”
贴着雪肤上的,是他挺立的鼻尖,是他微凉的薄唇。
林书嫣尚未随伙计走出院子时,他便将兰姝抵在窗前,似是想识别她身上抹了何物。
他的手指没有一丝薄茧,比女人的手还要软上几分,但到底不及小娘子的莹肤嫩蕊。
玉兰迎春,院子里的最后一茬红梅败了之后,林书嫣便吩咐人栽了些玉兰花,倒也衬小娘子的芳名。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1]
玉兰通体雪白,只在外侧有淡淡的粉,比白梅更为热烈、成熟,且幽香扑鼻。兰姝的身子往后仰去,她止不住地颤,渐渐探出窗台,乃至于刚好被掉落的一朵玉兰花砸了脑袋。
偏生那人还取笑她,“我当是谁,原来姝儿妹妹竟是玉兰花修炼人形成了精。”
分明是因他的戏弄,她才如此难堪。兰姝立时将发边那朵玉兰花往他身上砸去。
谢应寒知她脾性大,小肚鸡肠,凡事都需哄着来。
“寒哥哥错了,姝儿妹妹。”
说是哄她,实则他也只是语气轻佻地、随意地朝她道歉,且抱着她坐上窗台,丝毫不顾及她气鼓鼓的小脸。
“莫气了,再气,就亲你。”
说干就干,男子低垂着头与她口鼻相依,瞥向她的神情既温柔又绵腻。
被他有来有回地磨蹭着皮肤,小娘子面上愈发滚烫。见她不再生硬地抗拒,摩挲她后背的那只大掌顺势攀附往上,指腹捻上她细腻的颈子。
若是以往,小娘子定会如锦鲤打摆一样,挣脱他的魔爪。
此刻她胸脯起伏,两人的呼吸渐粗,兰姝顾不上恼他。
她垂下眼睫,盯着他吞咽一口,又抿了抿唇,想后退。就在她想退缩的这一刻,被他往前一推,唇上生热,霎时,她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方才解开她的如意扣,亲吻她的小衣时,她分明感到他的唇是微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她被那点寒意刺得直颤。
而眼下吃她嘴唇的人,却是那么烫。
他的吻带着挑弄,时而轻吮,时而挺进,兰姝想将他伸进来的舌头赶出去,却不想被他当成邀请的信号。他热情缠弄,水渍声绵长,兰姝脑袋昏昏沉沉,意识迷离,却也清楚地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他的爱与情意。
她不由得也同他一样闭上眼睛,掌心紧攥的衣袖也随之松了松,只轻轻扯着他,好似在同男子闹别扭一般。
明显感受到小娘子的迎合之后,他越来越温柔,不像起初那样,带着惩罚的意味去占有她。
微风拂来,给这二人带来阵阵玉兰花香,吹落的花朵砸落在兰姝的臂膀上,这一次,她没有拾花砸人,拉扯他衣袖的双手也忍不住去搂他的脖颈,她的呼吸渐沉,急促而又紊乱,毫无规律可言。
短袄上的排扣尽数松散,比掉落在地,混入污水和泥垢的玉兰花还要蔫巴。
鹅黄色的小衣上绣着一支玉兰花,它栩栩如生,经久不衰,自是比那些腐败落地的真玉兰,要鲜艳得多。
地上的衣物散乱,灯影摇曳,糜艳又妖娆。
蜡烛燃尽,谢应寒叫人进来续了第二根,兰姝不敢被人看了去,她急急忙忙扯过谢应寒挡住婢女的视线,只因此刻她身上只着了里衣。待婢女离去,她又软了身子,依偎在谢应寒怀中,两人身子滚热,坐在窗边,倒也不知寒意。
“姝儿,你好烫。”
林书嫣怕她畏冷,男子却调笑地说她身子热。
与他的那一吻太过忘情,兰姝面上的绯红并未消散,她的眸子水汪汪的,含着一包水,好似下一瞬就要吐个干净。
“姝儿不乖,把寒哥哥都弄湿了。”
男子的指尖探过去,想替她刮掉水痕,只是她水多,指根处亦是沾染上晶莹剔透的玉津。
“姝儿……”
兰姝伸手将他嘴唇遮住,不想再听他嘴里表露那些羞人的话语。
“可要沐浴?”
要的,她身子黏腻,想尽快洗去一身的不适。
“可要寒哥哥替你洗?”
兰姝猛猛摇头,她不要!
早前她躺在榻上时,被丫鬟擦洗,已是最大的让步,她才不要让外男给自己揉搓身子。
谢应寒轻笑一声,“方才吃了寒哥哥的口水,怎的还嫌弃上了?姝儿当真翻脸无情。”
兰姝俯首不理人,她脸颊生热,唇瓣被磨得微肿,明眼人一看就知,女郎是被轻薄了身子。
林书嫣的婢女好使,不用多吩咐,厨房就早已备好热水。
在湢室待到水温渐凉,且门外那人催了好几回,她才磨磨唧唧将门打开。
不出她所料,一拉开门缝,那人便急不可耐将她拦腰抱起,语气隐隐不悦,“怎么洗了这么久?”
兰姝被热气熏得通红,她余光乱瞟,就是不愿回应他。
那人轻叹一声,“下回不许这样了,你身子虚,寒气入体,到时候你林姐姐又要责怪我了。”
他说话时,脸上尽是可怜,宛如委屈巴巴的小媳妇一样,好似林书嫣当真会训他,会斥责他没将兰姝照顾好似的。
听到林书嫣的名讳,兰姝眸中隐晦,不知在想什么。
自他俩成婚以来,都是林书嫣睡里面,谢应寒睡在外沿,而今夜,榻上却注定少个人。
谢应寒将她抱置身侧,只见她愣怔怔地望着头顶的罗帐发呆,他再次轻声哀叹,“不习惯吗?小嫣她日后,应当会很忙。”
夜里点灯入眠,对眼睛极为不好,是以每当林书嫣在时,丫鬟便会吹了灯,今夜亦是如此。
月色凉薄,谢应寒替她拨开额间细发,眼神柔和如水,“姝儿。”
他等这一晚,等了将近一整年。
南风馆相逢,他死寂的心猛然跳动,清晰地告知他,他是谢家的小侯爷;提醒他,他还活着;鞭策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想险胜,只得火中取栗。
前十几年,宛如庄周梦蝶,大梦一场,浑浑噩噩来世上走一遭。
自从结识她,他才感觉自己真真切切地活在世上,不是大仇未报的谢小侯爷,不是要救家眷的谢应寒,仅仅是他,为他自己而活。
她在他的生命中,点燃了一盏灯,驱散了他周遭无边的黑暗。
她貌美如花,人比花娇,却命途多舛,孤苦无依。可她不该如此,她应当如天边明月,皎洁又璀璨。
而今,明月入他怀,他要护她一世周全。
夜里果真有些寒凉,兰姝同他闹了一场,身子经不住折腾,没过多久,自觉环着他的劲腰,与他相依而睡。
翌日天明,林书嫣果然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婢女正在替小娘子编发辫,而她的夫君站在梳妆台前,望着她浅笑。
男才女貌,若是不知京兆府少尹夫人姓林,怕是会将他眸中的小娘子当成他八抬大轿迎娶的新婚妻子。
[1]摘自眭石《玉兰》——
作者有话说:[三花猫头]马上到五年后了
崽子的官配我已经想好了,暂定安和的儿子(之前只想过让安和生女儿来着)
崽子的设定是万人迷
她出生就被谢某人送走了,还是小团子的时候遇见了安和的儿子,这个坏b的设定是阴湿男鬼,心狠手辣,爱装,从小就骗小崽子,小崽子继承了兰姝的一半单纯
剧情大概就是兰姝和崽子相认之后,兰姝想让她嫁给林书嫣和谢的儿子,然后崽子成婚前被安和的儿子强取豪夺!嘿嘿
小剧场:
“表妹既是由我养大的,为何要同旁人成婚?”
红盖头未掀开时,坐在床榻边缘的女郎就嗅到了一股她熟悉的气味。
那人手指修长,伸进她的喜帕之下把玩她的娇唇,如以往那般,熟练地撬开她的贝齿……
我比较喜欢兄妹骨,但是一不小心让兰姝的崽子先出生了,安和的儿子会比崽子小几个月。
但是谢应寒送人之前跟对方说,必须要让她的生辰推迟半年,所以即便崽子比安和儿子年纪大,还是叫她表妹,嘿嘿[三花猫头]
第138章 黑色手绳
谢应寒自是在林书嫣未现身时, 便已察觉她的存在。而婢女却是不敢松懈自己手中的活计,也不敢出声提醒小娘子。
但没过多久,兰姝透过面前的铜镜, 也发现了林书嫣的到来, 她顾不上没被婢女扎好的小辫, 立时踩了寝鞋朝她走去。
春雨绵绵, 兰姝跑过来时,刮起一阵风, 她立时顿住脚步, 颔首打了个喷嚏。
“阿秋。”
林书嫣解开身披的大氅,又给她系上, 关切问她,“夜里着凉了?”
小娘子眼神闪烁,垂下脑袋避开她的视线, 好似对自己身子不在乎似的。半晌, 她挠着小手在原地不知所措, 试图蒙混过去,便拉着林书嫣去八仙桌上用早膳。
桌上已布好膳,一碟酱萝卜丁、紫花虾饺、绿豆粳米燕窝粥,还有她爱吃的甜豆花。
自身子好了之后,兰姝每日都要用些甜食, 喝了几个月汤药,实在是太苦了, 每回她都皱着柳眉望向林书嫣,满脸的不乐意,苦得她浑身哆嗦。
林书嫣是用过之后再回来的,是以饭桌上只有谢应寒和兰姝细嚼慢咽, 品尝她带来的膳食。但显然,早膳是按着兰姝的口味布置的,小娘子眉眼弯弯,吃得很欢。
“应寒,姝儿她晚上着凉了吗?”
方才没从小娘子嘴里得到回答,这会她换了个人盘问,锲而不舍,势必要知晓小娘子昨夜过得好与不好。
谢应寒默了默,旋即放下碗筷,“嗯,姝儿妹妹她昨夜,沐浴之时在里面睡着了。”
他用完膳,和二人简单道别后便去衙门点卯了,小厮上前替他撑着油纸伞,“大人心情很好?”
“嗯,被一只野猫踩到了脚。”
小厮往下俯视过去,果然谢应寒的黑靴上面有些微落灰,只是却瞧不出来是不是猫的爪印。他家大人看似温和,实则手段狠厉,就连作为贴身小厮的他,偶尔也忍不住发怵。
这会见他心情甚佳,小厮搜刮了满肚子的好话,“是是是,大人洪福齐天,古人云,狸奴乃吉祥之物,那猫定是爱慕您,才会从您的皂靴上踏过去。”
谢应寒不再搭话,眉眼间的淡淡笑意,昭示着他的心情的确很好。
与林书嫣分别时不同,小娘子正经端坐一旁,她才不要去送那个大魔头,方才还在林书嫣面前给她穿小鞋!
从谢应寒嘴里得知兰姝受寒的缘由,林书嫣脸色一沉,正欲说她一通。兰姝心道不好,连忙拔了腿就跑,走时还不忘拿一盒紫花,任凭林书嫣在后头婆婆妈妈叮嘱她。
花朝阁离戚老头的院子不远,一回生,二回熟,兰姝每隔半旬便前去听他授课,学的不过是些皮毛罢了,林书嫣起初不放心,不过兰姝每回从戚老头那边归来,她心情甚好,便也放宽了心。让心情郁然的小娘子出去走走,对她的病情也有诸多好处。
不到两盏茶时间,兰姝停住脚步,在她面前的是一间破破旧旧的小木屋。她推门而入,入目的便是荒草丛生的院子,走到屋门前,空气中到处都充斥着苦涩的汤药味。
兰姝捏着鼻子敲门,不多时,从里面传来老头的嘀咕,“就来就来,莫敲了,老头子我的耳朵都要聋了。”
好半晌,走出来一位胡子邋遢,头上还顶着几根杂草的臭老头,兰姝眼中的嫌弃不假,粗粗扫他一眼,而后捏了鼻子离他远了些。
“嘿,你这逆徒倒反天罡了不成,如今倒是连师父都嫌弃上了。小姑娘家家就知道爱干净,老头子我孤苦无依,一生无儿无女,真是命苦啊。”
臭老头悲天悯人,越说越没谱,兰姝索性撂下他,转头就往外面离去。
“哟,还带了紫花来孝敬为师?乖徒,快回来。”
好说歹说,才将兰姝留了下来。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为师忙了好几日,今日正好练了这么一颗十全大补丸出来,你尝尝,没准儿你的哑症和雀目就此便能治好了。”
戚老头吃完最后一个虾饺,伸手往衣服上抹了一把,又在架子上那堆黑漆漆的木匣子里面翻找许久,口中一直念叨,哪呢,去哪了呢。直到他自己都快没有耐心,这才从里面找到了那颗所谓的十全大补丸。
“喏,乖徒,看在紫花的份上,师父今日特地将这宝物送你了。”他自顾自地说着,对于兰姝眼中的嫌弃,他是半点不在乎。
小娘子自进来后,眉眼间的鄙夷就没消散过,她嫌恶地推开他递来的匣子,转而又自行去了他家徒四壁的里屋,出来时顺了两本医书。若是再待下去,她怕是要做些欺师灭祖的勾当了。
戚老头医术是不错,可就是不爱干净,若是兴致来了,常常在他的炼药房,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
若是冬天也还好,如今冰雪消融,天气也慢慢暖和起来,可想而知,他身上的酸味有多重。
兰姝不顾身后臭老头的讨好之意,没在他的小木屋待上半个时辰,便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
且她一回花朝阁,便叫了水沐浴,她还吩咐青蒲和青苇去戚老头那边,替他收拾屋子。于是这座十几年的小木屋,迎来了头一遭的彻底清理,直到昏时,小木屋才焕然一新。
当然,活也不是白干的,兰姝事后赏了她二人,一人一根金簪子。
然,清理容易维持难,这俩婢女商议,隔一段时日便去小木屋整理。否则小娘子脸色一沉,又要给他难堪。故而兰姝每回过去,小木屋总是干干净净,再也不是孤寡老人待的破烂小屋了。
却说那日兰姝回来之后,她浑身不适,便也忘了问林书嫣的去向,待她沐浴完,这才发现林书嫣并不在花朝阁。
她心里怅然若失,伤春悲秋,几株玉兰环绕,外边下着细细的毛毛雨,院子里氤氲着丝丝缕缕雾气,随风飘扬环绕,恍若仙境一般。
她已经许久不曾去看荷了,望荷思人,心里的隐隐酸胀告知她,不管她愿不愿意,伤口都正在慢慢愈合。
君埋泉下,她却于世间鲜艳地活。过了生辰,她便是二八年华,她比去岁要年长一岁,所有人都会比往年大一岁。
而那个望着她会脸红,会带她游山玩水,时时刻刻哄她开心的男子,却永远停在了去岁,他的及冠之年。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他与她,若是她替他生下一个孩子,该有多好。如此,也有人能替他侍奉香火,叫他于地府里边,也不至于没有银子花。
孩子,对了,她怎么把这茬忘了,冯知薇肚子里面还有他的孩子!
思及此,兰姝的眸光闪了闪,她正欲待林书嫣回来后,好好问她一遭,想得知徐家的女眷都在何处。
若是冯知薇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的话,她想去看看那个小宝宝。
只是昏时,归来的仍旧是那个大魔头,兰姝白他一眼,撅着小嘴不看他。
这厮忒坏,分明她受寒,有他一半的过错,不,都是他的错。若非他守在外边,她也不会磨磨唧唧不敢出来。
“姝儿妹妹。”
官服未脱,他便过来抱兰姝,圈她入怀,迷恋般地嗅她的雪颈。
“姝儿妹妹昨夜便不肯说自己抹了何物,是怕小嫣得知你背着她用了别家的香脂,怪罪于你么?”
她哪有,他胡诌,她分明没有抹香腻!
男子在她气鼓鼓之时,细细地吻过去,他如痴如醉,迫使兰姝手中的医书哗啦几声,砸落在地。
“别推了,小嫣快回来了,让我亲亲。”
兰姝朝漏刻瞥去一眼,以往这个时候,林书嫣也的确差不多该回来了。
和小娘子吻过一回,他食髓知味,便是在衙门,他亦是魂牵梦萦。
见她同自己相处时,眼神总是乱瞟,他便捧着她的双颊,堵住她的娇唇,恶狠狠地吮了一遭,也好让她知道,自己绝非她可以随意摆弄的阿猫阿狗。
他将兰姝压在桌边,一边抓着她推搡自己的柔荑,一边撬开小娘子的贝齿,轻车熟路探入其中,长驱而入,直抵她柔润的小舌。
“嗯嗯,呃嗯。”
兰姝心里紧张,一方面想推开他,另一方面又怕林书嫣突然造访。
她被动地回应他的勾缠,谢应寒十分贪婪地吮吃着她的玉津,甜津津的,要他说,比早上那甜豆花还好吃百倍。
兰姝被他吻得迷迷糊糊不知晨昏,只软软地拉扯他的衣袖不让自己跌下去。
粉润润的两张唇瓣被他吃得红了又红,她羞羞怯怯不再推搡,只盼着同他亲快些,要赶在林书嫣回来之前,让他放过自己。
女郎盛情的回应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动情地回吃他的唇舌,心中涌起的澎湃险些叫他溺毙。
他似是站累了,不再与她相贴,而是坐在太师椅上,让兰姝与他面对面坐着。
烟雨蒙蒙,屋里亦是有些湿气,白日里才换不久的裙衫又湿了一遭,水汪汪的那双眸子也如同清晨缭绕的雾气那般,神秘又潮湿。
男子牢牢环着她,寻着那抹樱唇吮吃,太师椅吱呀吱呀地叫嚣它的不满,空气中裹着绵长而粗重的喘息,在昏暗的暖室更为清晰。
兰姝攀上他的脖颈,她脑袋空空,僵着身子忘记了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她卸了力,伏在他的肩头小声喘着气。
“还好吗?”
不同于兰姝的紧张乏力,谢应寒语气轻松,神清气爽,有如喝了一壶浓茶一般。
而她像是被水淋了一遭似的,浑身都湿透了。她有气无力地喘着,眼神微眯,被她正居高临下俯视的谢应寒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却嗤笑一声,“姝儿妹妹,外边的雨水都没有你多。”
哪有这般欺负人的?兰姝面颊绯红,握着粉拳锤了他一下。恰好也在这个时候,林书嫣不期而至。
梳作妇人打扮的林书嫣褪了小女郎的娇俏,多了几分端庄,她凭一人之力,将谢府和林家的铺子打理地井井有条,满京城的贵妇名媛,没有不对这位商户之女刮目相看的,她的确是一位当仁不让的当家主母。
兰姝心中怀疑,她莫不是属火的,当真同水不合?
她今生有两桩羞以言表之事,其一,便是她三岁时尿了徐青章一身。而今日,她香汗淋漓,底下更是有如更过衣似的,两人的衣袍沉甸甸的,似乎能拧出水来。
兰姝尚未从谢应寒身上下来,她不知所措,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情急之下,她竟哭出了声。
“姝儿,是哪里难受了吗?”
他们夫妻二人俱是一惊,尤其是林书嫣,急急忙忙上前拉着小娘子细声细语询问。
屋里突然被点了几盏烛火,却也将她的狼狈看得更为真切。
太师椅不再吱呀,两人的衣袍却还在往下滴水,一如小娘子的眼眸,两串泪痕划过,在烛火下晶莹剔透,闪着璀璨的银光。
她好坏,她同林书嫣的夫君亲了两回。
林书嫣待她那般好,她的命都是林书嫣捡回来的,林书嫣有如她的再生父母。她却背着她,她却背着她……
林书嫣担忧地替她擦拭眼泪,任她狠狠哭过一场,待她情绪安稳一些,她才出声询问,“姝儿,是在怪林姐姐今日不辞而别吗?青蒲方才跟我说,你今日去戚大夫那边,没一会就回来了,还问了我在哪,是吗?”
兰依旧跨坐在谢应寒的腿上,双手却搂着林书嫣的脖颈小声抽噎。
“林姐姐近日有些忙,姝儿原谅姐姐可好?”
小娘子不表示,依旧抱着她啜泣。
“如今林姐姐同你寒哥哥成了婚,我们就是一家人。”蓦然,她叹了一口气,继而道:“姝儿身上湿了,今日,就让林姐姐替你擦洗身子,好吗?”
她身上湿黏,的确极为不适。
见她点点头,得到小娘子的准许之后,林谢二人相视一眼,紧接着谢应寒便将她抱去了湢室。
随着架子上的衣物越来越多,兰姝感到的凉意也逐渐加重。羸弱莹白,娇怯含露,她哭过一场,眼眸间氤氲着水雾,如魅惑天下君王的红颜祸水。
此刻的她不哭不闹,倒也乖顺,由着林书嫣剥落她的裙衫,直至解下最后一件小衣的系带,她打了寒颤,小腿也随之抖了抖。
虽说林书嫣只提了她的名讳,可将她抱来屋里的那人却立如青松,半点不肯挪开眼。
她今日洗过一遭,肤如凝脂,肌肤又滑又嫩,莫说男子,就连林书嫣也忍不住面上一热。
温汤令人放松,兰姝舒服地趴在木桶边缘,缓缓舒了一口气,她被林书嫣按摩得舒服。
虽然林书嫣并没有学过什么推拿按摩的法子,可她的巧劲的确令人舒适得当。
她突然忆起,幼时和林书嫣同睡同吃,她便十分疼爱自己。
而今林书嫣更是将她当作稚子一般,极尽宠爱。
她的力道不大不小,比婢女伺候人还要尽善尽美。倒是兰姝,身子略微紧绷,死死抓着木桶边缘。
且她余光之处,男子的身影倒立在她眸中,她越发紧绷,水波粼粼,木桶里翻滚了几圈浪,倒是辛苦了替她擦洗身子的林书嫣,功亏一篑。
今日没有放花瓣,昏暗的烛火下映照着女郎红扑扑的脸,她面含羞意,倒是林书嫣并未说什么。
给她洗完身子,换上干净舒爽的小衣后,谢应寒本想过来抱她,却被小娘子躲了去。她身上干净,可他却还是湿淋淋的呢!
兰姝白他一眼,眼中嫌弃不言而喻。她蹦蹦跳跳回到芙蓉榻上,等着那两人过来同塌而眠。
不料湢室却半晌没动静,她眼皮子打架,等了好半晌也不见他二人前来,一直到她昏昏沉沉睡过去,那两人才一前一后上了榻。
她夜里口渴,伸手拍了拍身旁之人,那人倒也懂事,立时下了榻替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只是那杯温水,好似是他含在口中渡过来的,又温又粘,她没喝够,闹着还要喝,那人却给她渡来口津,不再让她喝水。她无法,只得被迫吞入他的口涎。
不知他俩吻了多久,她耳中若有若无地听着自己吮他舌根的水渍声,直到她吃够了,这才搂着他,相拥而眠。
翌日清晨,她的意识渐渐回身,尚未睁开双目之时,便能感到旁人的呼吸声,且她的唇上温温热热,一片柔软。
她缓缓睁开双眸,入目的果然是一张令无数小娘子动心的潘郎之貌。
兰姝无声地抿了抿唇,却也同时含入了些他的薄唇。
“姝儿妹妹,大清早的便这么热情?”
他嗓音微哑,翻身压过去时,说话的热气直往兰姝耳中钻去。
兰姝的余光已然瞥到了里侧的林书嫣,白日的光线自是比夜里要强上数倍。即使她得了雀目,依旧能亲眼目睹他的慵懒,亦是能亲身感受到他火热的跳动。
“别动。”
底下的兰姝目露难色,疯狂扭着身子,想赶在林书嫣睡醒之时,将他甩下去,想撇清自己与他暧昧又黏糊的关系。
她没有同林书嫣开诚布公地谈过一回,可她知道,林书嫣定是喜欢他的。
若是不喜欢,又如何会同他成婚?又如何会替他料理一大家子的琐事?
纵使他如今官任京兆府少尹,不乏过来巴结讨好的,可背地里调笑他的人,亦是不少。
一介商户,一个头牌,他们俩,谁又比谁更高贵?都是供人取笑的玩意。可他们偏生行得正,坐得端,硬是在京城里立了起来,其中的艰难困苦,也只有当事人可知。
谢应寒探入她的寝衣,趁机掂了掂,“姝儿妹妹。”
他本想调戏她一番,逼她主动亲他一回,但底下女郎娇嗔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
他爱得紧,也的确紧。
待他里里外外,细细品尝过她的两张瓣儿之后,林书嫣轻撩眼皮,她伸手拦住刺眼的日光,“应寒,渴,给我杯水。”
谢应寒如昨夜那般,替他的新婚妻子斟了一杯温水,只是人不同,对待的方式自然也是不同的。
林书嫣小口小口喝着,待她润过几遭后,兰姝发现她的面色红润,往日的疲惫似乎尽数消散了去。
知她身子好,兰姝也忍不住高兴。
无论如何,她与林书嫣,都是希望彼此好的。
这样的日子不糟,日子一天天过去,兰姝终于迎来了她的二八生辰。
“姝儿,打开看看。”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镶嵌宝石的精美匣子,她有一瞬间的愣神,似乎回到了挽棠阁,似乎见到了那个再次相逢便送了她整整八套头面的男子,他的一颦一笑,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中。
“姝儿?”
触景伤情,兰姝潸然泪下,打开匣子之前,她先抱着林书嫣掉了几颗泪珠子。
盒子里面是一块形似弯月的坠子,模样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然它通身泛着灰色的光泽。
“林姐姐之前见你有一对墨玉鸳鸯,前些日子正好从商贩手中买下这块玉石,虽然比不上墨玉珍贵,若你不喜……”
兰姝摇摇头,林书嫣送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不但如此,里边还包含着她一番心意,她岂会嫌弃?
“无妨,今年是你二八年华,姐姐送你两件礼物,看看这个。”
比之那个华美的宝石盒子,另外一个礼盒却显得普普通通,没甚特别之处。
自己的礼物当是自己拆才是,盒子不大,兰姝拆得不费劲,待她打开之后,瞳孔猛然一缩,似是不肯相信眼前之物的存在。
好半晌,她颤着指尖去勾里面的黑绳,只轻轻一碰,便不敢再靠近。
“当初徐青章……庆国将他残忍杀害之后,他的身体曾出现在底下黑市。但这只是谣传,姐姐派了人去蹲守,并没有看见所谓的交易。直到上个月,姐姐的人得了消息,那人声称有徐青章的贴身之物,我们原以为,又和上回一样,是骗人的,但还是派了人跟过去。黑市炒起了高价,最终,伙计以五百两黄金买下这根手绳……”
说及此处,兰姝早已泪流满面。
眼前之物平平无奇,只是一根黑色手绳。
双线情侣锁手绳,他喜穿玄服,她编织时,寻的便是黑线。
自她那日将这根手绳替他戴上之后,她从未见他取下。
没想到,如今她却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他的遗物。这物竟然兜兜转转,又回到她的手中。
一根普普通通的手绳,尚且能炒到五百两,那若是他的身体呢?她不敢相信,那些可恶的庆国人,对她的心上人做了什么惨绝人寰之事……——
作者有话说:大概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就到五年后
第139章 浇灌
腹中翻江倒海, 兰姝浑身发冷,身子痛到极致。没过多久,她眼前一黑, 捂着心口倒在地上, 彻底不省人事。
她听不清了, 听不清身旁人的呼唤, 她只想赴死寻郎,如她娘那样, 就此殉情。世上的风景, 她看厌了,看腻了, 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提起她的兴致……
见她情绪起伏跌宕,林书嫣慌了神,连忙吩咐人去请来戚大夫。
多日不喝的汤药又被源源不断地送进花朝阁, 兰姝的小脸被苦得皱成一团, 她无意识地推搡着喂她药汁的人, 可那人手腕强硬,硬是给小娘子灌了大半碗进去。
戚大夫医术高明,昏睡大半日,她于夜里醒来,摸了摸身旁, 空无一人,寂静的雨夜透露出几分诡异。
“醒了?”
原来屋里并非只有她一人, 一身官服的男子挺直腰杆,端坐在床头。
月色稀薄,兰姝仰望过去,依稀能瞧出他眼里布满红血丝, 他眉头微蹙,眉眼间有她识别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倒也清楚,小娘子夜里爱喝水。起身给她喂了一杯温水之后,嘴里苦涩的药汁味才淡了些。紧接着这人褪下外袍上了榻,如以往那般抱着小娘子共枕。
兰姝心中好奇林书嫣的去向,然身旁之人很快便阖眼入睡,她只好带着心中疑问,准备憋到第二日。
她睡前凝视了一会,谢应寒的面上隐隐可见寒意,没有平日那般柔和,然圈着她的臂膀却是强劲有力。
她私以为,应当是衙门的公事棘手。
待她正准备失去意识陷入深眠时,她身侧的男子却动了动,轻车熟路往她小衣底下探去,碾磨着上面的刺绣。
绣花的地方比旁的布料要硬上不少,他的指腹一寸寸捻弄,终是识别,上面应当绣的是一朵桃花。
小娘子爱俏,他曾无意间听林书嫣取笑她,小衣上的花纹还不许用重复的。
粉润润的桃花透过寝衣显现出来,除此之外,还能清楚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指骨。
兰姝恼他打扰自己睡觉,芙蓉面皱了皱,气呼呼地推搡他,但自然是没推开的。
谢应寒吮着她的下巴细嘬,美人尖尖儿带来若有若无的痒意,她终是因这厮的戏弄而完全清醒。
欺她失语,欺她体型娇小,可她也是有脾性的,故而那厮探入时被她一口咬住。
偏偏这大魔王当她是阿猫阿狗一样,抚着她的纤背摩挲,只当是在哄她放松些。
兰姝不想与他纠缠,她实在是困,汤药里边有助眠的安神药,她张口檀口用舌尖将他顶了出去,又在榻上翻了个滚。
林书嫣不在,芙蓉榻上有些许空旷,她躲在里边背对着他,还卷了卷被子。
岂料大魔王不肯放过她,一把掀开她的被衾,再次与她同盖一被。
谢应寒左手从她的雪颈处绕过去,继而往下摩挲她的锁骨,右手也不得闲,温和地捻弄她的娇唇。
他的指腹温热,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应当是给她喂药时,不小心浸泡到里面了。兰姝本想张口咬死他,床榻却动了动,拔步床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
她也的确忍不住张开檀口,只是却不容她狠狠咬他一口。抚唇瓣,捻银丝,分不清外边的雨是否沙沙地、润润地飘进了屋子,她浑身出了一遭香汗,等她身子彻底软了,他才倾身过去,吮吃她口中的香涎。
“可要叫婢女过来收拾?”
大魔王发话,兰姝不敢不应,即便她被磨得有气无力,十魂丢了八魂。
谢应寒瞧她使劲摇头晃脑的模样,不免笑出声,“那可要寒哥哥帮你?”
这回小娘子倒是不曾反应过甚,她在纠结。只是大魔王将她的沉默全然当成是同意。若是兰姝得知这厮的坏心眼,怕是宁愿叫婢女过来,都不想被他作弄。
因她身子瘫软,她着实失了去沐浴的心思,可没过一会儿她就感到了不对劲。
她原以为,原以为……
翌日,兰姝在八仙桌上坐得离他远远的,食不言,她小口小口喝着碗中的南瓜小米粥,且她本就不能开口说话。即便察觉到对面那厮若有若无的目光,她却连一眼都懒得施舍给他。
待那人上值离去后,小娘子才恨恨地剜他一眼。
戚老头虽然不修边幅,可他的医书却是干净整洁,透露着清幽的草药香,而她也从中得了不少知识。
谷道,又称下极、会阴,亦或是后窍,极为敏感,她昨日深有体会。
往日同他吃些口涎便罢了,昨夜他却……
忒坏了,忒坏了!
小娘子决心再也不搭理他了。
“林姐姐去哪里了?”
兰姝用过早膳之后,寻了张花笺,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大字,而后递到丫鬟面前。
好在青蒲跟着林书嫣念过几回书,她不敢嘲笑兰姝的拙字,只颔首如实回答,“凌小姐,昨日您晕倒之后,我们小姐的铺子也刚好出事了,小姐她这会应当还在店铺里面。”
听到林书嫣没事之后,她也放宽了心。她还当林书嫣也同她一样病了,起不了身。只因这几个月以来,林书嫣从未离过她的身侧,即便有事,也是好言好语相告,不会一言不发地离去。
当日夜里,她的左手侧依旧微凉,小娘子心里头有些怅然若失。
她想问问谢应寒,却不想又被他堵了嘴。回回睡前都要亲亲她,捏捏她。
用晚膳那时,婢女还在一旁守着,他便急不可耐将她抱在腿上,她颔首便看见青蒲给他俩布菜的银箸都在微微发颤。
幸而这厮还有些良心,只将她抱着,给她夹些饭菜入口,并没有做些旁的事。
然饭桌上有一道她爱吃的莲子羹,他弃汤匙不用,却用筷子夹些软烂的粥喂她。她只得吮了吮,嘬一嘬筷子上挂的乳白色莲子粥,偶尔吮得大声一些,她心中尴尬,面上沾染绯色,好在他和青蒲都未来取笑她。
一顿晚膳,与他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撤了膳。偏生这厮还调笑她吃得慢,她怒气冲冲就咬了他一口。
一如现在,她也敷衍地回应着他,喉间的娇啼软软糯糯,她的娇唇被碾磨地红肿,水汪汪的。兰姝感到有些疼,嘴唇上被润过好几遭后,大魔王才意犹未尽地放了她。
林书嫣不在,她如今连寝衣都不穿了,每回醒来,身上都只挂着松松垮垮的小衣,系带也不知何时松开了,大喇喇地敞开,乍泄春光。
如此过了三日,她终是忍不住,在上榻之前问及林书嫣的去向。
“小嫣?”
小娘子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扑闪扑闪,很是期待他的回话。
“小嫣她忙,离不开身。”
同婢女的答话大差不差,她还以为谢应寒能清楚些呢。
小娘子情绪低落,失了同他玩闹的兴致,也不屑回应他,害他吮了好久才得了些甜津津的香露。
亥时刚过,他才替兰姝掖好被子,看着小娘子红扑扑的芙蓉面,他心中冷笑,也就她这么单纯的人,才对旁人没半点防备之心。
虽然婢女和谢应寒都告知她,林书嫣很忙,忙到快一旬都没在花朝阁现身。可她心中却隐隐担忧,总觉得林书嫣是在躲她。
谢家虽没有恢复爵位,却是将他们从前被抄的老宅归还了谢应寒。
如今秦王明帧里里外外把持朝政,作为新起之秀的谢应寒便是他手中一把刀,利刃趁手,给他点甜头也不为过。
这座将近百年的三进老宅,如今阴盛阳衰,正经主子只有谢应寒一个男子,其余皆是女眷。
谢家女眷当初入了教坊司,受了诸多折磨,除了谢应寒的妹妹之外,其余长辈皆是于深宅大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起大门过日子。
谢音音今年年芳十八,她对于林书嫣这个嫂子却是依赖得紧。林书嫣给的多,即便去外面闲逛时,所带银子不够,也都是报的谢家的账,但实则是从林书嫣的嫁妆里面出。
她心知肚明,是以常常对林书嫣撒娇,好得些白花花的银子。
轻轻松松脱了奴籍,起初她只当是黄粱一梦,不想在乐坊里,供人取笑的日子才是大梦一场。
“嫂嫂,我今日去如意楼时,瞧这步摇不错,是时下新出的款,特意给你带了一支回来。”
金步摇上坠着几串碎宝石,在阳光底下金光闪闪,是很好看,只是分量却很轻。
“很漂亮,那就多谢音音了。”林书嫣轻啜一口清茶,示意婢女收起来。
“嘿嘿,嫂子,那根步摇可是花了音音好几两银子呢。音音最近手里头有些紧,你看,都空了。”
谢音音上前挽起她的胳膊,又往下指了指自己的荷包,干瘪瘪的,的确一文不剩。
“不打紧,嫂嫂原也是要隔几日派人去给你送月银的。”
如意得了主子的眼色,低眉顺眼从多宝阁上的箱子里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过去,谢音音眼疾手快,立时接过去,生怕对方后悔似的,揣在怀中就收了起来。
“如此,便多谢嫂嫂了。”
那荷包里少说得有个二十两银子,就是一大家子人,吃一年白米都花不了这个钱,但是她二人心里明白,过不了几日,谢音音便又会过来讨些零花钱。
银钱不多,五两十两的,买个清净也是好的。能用钱料理的事,那都不叫事儿,再说了,林书嫣也没必要对夫君唯一的嫡妹摆脸色。
“对了嫂嫂,这几日都不见我哥回来,他是住在衙门了吗?这可不行,嫂嫂放心,待他回来后,我和母亲定会狠狠说他一顿,扔下这么漂亮的嫂嫂待在家里,这叫什么事!”
谢音音为林书嫣打抱不平,语气里尽是贬低谢应寒的,但实则她心里清楚,她在谢应寒眼皮子底下如鹌鹑一般,就是过来找她拿钱,也是寻着她兄长不在的间隙,生怕谢应寒给她瓜落吃。
她也能理解,一个被烙上奴籍十多年的小女郎,而今跻身一跃,又成为人上人,心里有那点虚荣,是很正常的事。且小女郎也只是买点胭脂水粉和金银首饰,自是与那些输光家底,亦或是花天酒地的臭男人不同。
“小姐,音音小姐也太过分了,这才不到五日,就将您给的十两银子都花完了。”
待谢音音有说有笑地走后,如意嘀嘀咕咕,再不如早前那般毕恭毕敬。
身为林书嫣的贴身大丫鬟,她瞧得清楚,谢家只是一架空壳子罢了,姑爷那点俸禄是远远不够看的。
不说谢音音花钱没个准数,就是家里头其他女眷,也是时不时要吃些燕窝和人参养荣丸的。嫁过来唯一的好处便是小姐的铺子蒸蒸日上,银子如流水一般哗啦啦地进账,就是这账进了谁的口袋,那就说不定了。
“不说她了,姝儿呢,姝儿最近怎么样?”
林书嫣虽然并未歇在店铺,眼下的乌青却不容忽视,抹了厚厚的香粉,还是遮不住她的疲惫。
“林小姐还是同以往一样,白日里会看些话本,亦或是写写字,去戚大夫那边。还有就是,就是夜里会多叫几回水……”
说到后头,如意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生怕自家小姐想不开。莫说她家小姐,就是她们几个做婢女的,也甚是不明白,林书嫣此举意欲何为。
让自己的夫君同自己的至交好友同吃同睡……
“嗯,知道了。”
如意福了福身,出门前望着贵妃榻上的主子轻叹了一口气。以往她只是二等丫鬟,因青蒲和青苇现在常驻花朝阁,她便被提了上来。大丫鬟自然是体面的,银钱也涨了一倍,她心中却是担忧林书嫣。
丫鬟走后,她伸出右手,抚摸左手腕上的黑绳,眉眼间也放松了些。
对于她的夫君,林书嫣是喜欢他不错,他为人温和有礼,且学识渊博。
她初来乍到,在京城里人生地不熟,凡事都要她一步步探索,而谢应寒如天神下凡,于她生意往来帮了不少忙。
少女怀春,她的确爱慕他。
也是巧了,不久后她的童养夫养起了外宅妇,她索性同他退了亲。她打理铺子井井有条,林父也乐得悠闲,林家的话语人也变成了她。
彼时谢家尚未洗刷冤名,谢应寒仅仅是沦落风尘的谢小侯爷,可她依旧爱了,且毫不保留。
兰姝同她是打小的感情,毋庸置疑,她是她最好的朋友。
在得知徐青章身亡之后,她就暗自发誓,此生定要护她周全。
她还年轻,不到二八的年纪,她岂能放任她为一具白骨守那破贞节?
然经她童养夫一事后,她自是不敢随意将小娘子许配人。
若论相貌,兰姝仙姿玉貌,媚骨天成,世间再难有她这般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可她天生爱玩、没耐性,自是成为不了一位合格的当家主母。
她再三考虑,终是在她的大婚之夜才做了决定。闪电划过,同谢应寒对视的那一眼,她突然悟了。
养在别人家,哪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妥帖?她想让兰姝自由自在,不用应对夫家烦人的亲戚,不用因任何琐事而蹉跎她的青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
贵妃榻上的妇人自嘲般地笑了笑,而后取下这黑绳,重新找了个匣子装进去。
兰姝自那日醒后就问了黑绳的去向,丫鬟如实回答,说是她拿走了,小娘子便闭口不再追问。
她的确乖巧,如若不乖,为何会顾及她,被她的夫君亵玩,都不肯向她求救?
她是打算同兰姝分享夫君,她原以为谢应寒是因她而去照顾兰姝。可她不料,她的夫君,喜欢的本来就是那位乖顺的小娘子,她的好姐妹。
她近日生了邪念,得了徐青章的遗物后,她先是一惊,紧接着却想着拿这物去试探兰姝,到底对他还有几分情?是否舍了对徐青章的情,又或许,她想看看兰姝有没有对她的夫君心动……
兰姝倒下时,恰好她的夫君下了值。她是特意挑在昏时,将礼物送给她的。
她亲眼瞧见谢应寒神色紧张地将兰姝抱在怀中,生怕她有个好歹。等戚大夫来过,他才冷冷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太过锐利,太过寒冷,像是将她整个人一眼看穿。
她瘫坐在地,丢下他们二人,步履蹒跚地出了花朝阁。她太狼狈了,雨水将她身上衣物全部打湿,她脚一滑,跌坐在水坑,坐在路上又哭又笑。
兰姝想的不错,她的确是在躲她,小娘子心思单纯,却也极为敏感,她害怕自己心中那些不堪被小娘子一眼看透。
她竟伤害了她,她爹当年害了她的母亲,她却害了她,她对不起她……
花朝阁没有林书嫣的日子难捱,兰姝每日都要和大魔王斗智斗勇,白日里他上值,昏时回来便玩她。她想不通,这厮为何日日都要寻着她的娇唇,亲了又亲,吮了又吮,竟无一日得闲。
且她若是渴了,那人必定亲自倒了茶给她递来,如在南风馆时,将茶具抵在她唇边,慢慢给她灌进去。
“天热了,这小衣碍事,姝儿妹妹不热吗?”
她不热!
夕阳式微,大魔王将她抱置窗台,不顾她摇头晃脑,自行解开她的小衣系带,身上的衣裳松松垮垮挂着,布料轻滑,但对于她娇嫩的皮肤而来,还是有些粗粝。
远处的矮山上烟雾缭绕,水汽极重,两座山之间的狭长山谷处淌着一条小溪,似是从地底下自发而出,源源不断流经鞍部。又值多雨时节,水涨溢出,这才使矮山处的草地肥沃,花香四溢,水露丰润。
“姝儿妹妹,你比山泉水还甜。”
大魔王在下面含了一口山泉水,继而站直身子凑了过来,兰姝从她以往的经验中得知,这厮定是想渡给她,她才不要!
她拔了腿一溜烟地跑了,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裳也因她的跑动而掉落在地。身后的大魔王一边放声大笑,一边替她一件件捡起裙衫,“别跑了,我不追你。”
他笑得猖狂,于角落里的小娘子面前停下,一把将她抱回怀中,“怎么还嫌弃自己的东西?”
兰姝白他一眼,这人荤素不忌,什么脏的臭的都要尝一口。他尝他的便罢,还想拉着她沉沦,脏死了!
大魔王倒也知道小娘子嫌弃他,虽然他咂咂有声,不觉脏污,只当是甜腻的琼瑶佳酿,怎么喝都喝不够。
他抱着兰姝上榻之前喝了杯茶漱口,“这会总干净了吧?”说罢便俯下身,贪婪地吻上不远处的樱唇。
纵是她不愿,她也依旧同他日日亲着,熟练地敷衍着他。
谢应寒很享受小人儿的主动,媚眼含泪,楚楚可怜,她笨拙的动作在他看来甚是有趣,回回都要亲得她玉体横陈。
时光荏苒,自她晕后,已经过了整整一月。兰姝不再询问林书嫣的去向,她似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的好姐妹就是在躲她。
虽然林书嫣不来花朝阁,她的心意却没落下,每当她得了稀罕玩意,隔日必当出现在花朝阁。
白日里在花朝阁没人陪她玩,兰姝去小木屋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勤能补拙,虽然她没有天赋,但日日看,月月学,还真让这位小娘子学了些真东西。
戚老头的医书她翻了好几遍,一根一根草药辨认,一天记不住,那就两天,三天,总之她下了狠心,强逼自己牢记各种药物的习性,倒也饶有风趣。
光阴似箭,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美得直晃人眼。
人美花娇,花朝阁养了一株玉海棠,兰姝只管欣赏,那物由谢应寒亲自栽下,自三年前便被男子日日浇灌,肥沃的土壤自是养出娇艳的粉花。
今日,花朝阁的小女郎却出现在山野丛林当中,她背着个小竹筐,头上扎着块布巾,俨然一副乡野村姑打扮。但即便如此,亦是藏不住她的花容月貌和丰满的身段。说是丰满,实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丰乳细腰,没有哪个人能挪开眼。
“有人吗,有人吗,救救我,呜呜。”
正当兰姝卷起衣袖,撅着屁股跪在地上挖草根时,耳中传来嘤弱的呼救。她顿住动作,站起身,往四下里望了望,这些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她只能寻着那小孩的声音,一点点扒开杂草挪步过去。
两人离得不远,她没走多久,视线之处便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郎,只见她倒在地上哭着呼喊求救,小脸皱巴巴,见到兰姝时,她如见了救星一般,“大姐姐,我被蛇咬了,好痛。”
[1]摘自汤显祖《牡丹亭》——
作者有话说:[三花猫头]先写一个三年后的插曲,妹宝和崽子相遇!
岑宝珠:大姐姐,你要女儿不要
兰姝:摇摇头
岑宝珠:呜呜呜,哥哥,娘亲不要我了[心碎]
第140章 崽子
眼前的小女郎约莫两三岁, 口齿伶俐,一口一个大姐姐,喊得兰姝心都化了。
不知为何, 兰姝注视她, 总感觉这个小女郎很亲切, 就好像……
兰姝一愣神, 岑宝珠可怜兮兮拉扯她,出言提醒, “大姐姐, 珠儿痛痛。”
兰姝这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的小肉腿,呈现在眼前的, 俨然是一团乌得发紫的伤口,还留了两枚毒蛇咬过血窟窿。
莫说她一个稚童害怕,就是一个成年大汉也忍不住对毒蛇发怵。
事不宜迟, 岑宝珠唤来的大姐姐当机立断, 将竹背篓放在地上, 俯身下去,按着她的小腿,替她一口一口吸出毒血。
没想到一个陌生人居然对她舍命相救,岑宝珠心生感动,涕流满面, “呜呜,大姐姐你人真好。我叫岑宝珠, 珠儿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大姐姐,你为什么一个人在山里呀,你也迷路了吗?”
童言无忌,她满肚子讨好的话, 偏生这个大姐姐一言不发,“大姐姐,你,你是不是不能开口说话啊?”
待兰姝替她吸了好几口污血之后,她也慢慢恢复了知觉,“哈哈,大姐姐,珠儿好痒,哈哈哈。”
得亏兰姝提前按着她的小腿,否则这小女郎一踢腿,差点让她将那口毒血吸溜进去。
这小不点年纪不大,嘴巴却是个没把门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兰姝见她所穿布料不俗,并非粗麻布衣,揣测她应当是离家出走的富家子弟。
她伸手摸了摸岑宝珠的小脑袋,软萌软萌的,宛若当初徐煜送她的雪兔。不过那对兔子后来不小心咬了她一口,徐煜那厮便命人炒了它们,她被气得半个月没和他说话。
时光匆匆,一晃眼,她年长了整整三岁,她给徐煜做了个小山包,上面的坟头草涨势凶猛,都快比她人还高了。
也不知为何,看到眼前这小女郎,她便想到了自己小产的那孩子。
倘若她安然长大,兴许也会同她这般粉妆玉琢吧。
既是这小孩猜到她口不能言,小娘子便没特地告知她。且身上未带纸笔,她也不知岑宝珠是否启蒙、读过书、学过字,她便指了指旁边,示意自己要离开一小会。
“大姐姐,你是要去采草药吗?珠儿会乖乖等你回来的。”
兰姝挑挑眉,这小不点当真同她心有灵犀么,还是现在的小孩都这般聪慧?她三岁时,还闹着要爹娘抱抱,吵着闹着要喝花露,吃松子糖呢。
毒蛇出没的地方,七步内必有草药,兰姝视力不佳,她蹲着身子往下探寻,终于在岑宝珠锲而不舍的鼓励下,她找到了几株紫色的花。
半枝莲,医书上记载,此物能清热解毒,对解蛇毒的效果尤佳。
兰姝心中一喜,将那物尽数拔了,而后放在口中咀嚼,口腔里蔓延着清新的草药味以及淡淡的苦涩。她嚼成烂泥之后才吐在掌心,又搓了搓,继而均匀地给岑宝珠敷在小肉腿上。
这讨喜的小女郎是她的第一位病人,兰姝对她甚是温柔,全然不嫌弃她的污血和苦涩的草药。
“大姐姐,多谢你,呜呜呜,珠儿还以为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草丛里突然窸窸窣窣出现一些动静,两人还以为是那毒蛇折路而返,兰姝眼疾手快,寻了块石子挡在岑宝珠面前。
兰姝心一紧,呼吸也跟着乱了几拍,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的石块,她甚至有些后悔近几年疏于练习骑射。若是她待会没砸中毒蛇,想必她俩都会被狠狠报复,她可不想曝尸荒野。
“岑,宝,珠!”
终于,草丛里的怪物现了身,一声稚嫩的嗓音响起。
可是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兰姝手中的石块正好将他砸破了头。
“啊,是哥哥,大姐姐,我哥哥来找我了。”
也是奇了,往日里这荒山野岭只有兰姝一人过来采草药,今日却出现两位穿着不凡的稚童。兰姝盯着对面小郎君脑袋上的大包发呆,她悻悻然,她不是故意的……
不远处的小郎君捂着脑袋,戒备地凝视面前的始作俑者,半点不曾因她的美色而放松警惕。
幸而岑宝珠伶牙俐齿,看出兰姝的窘迫,向他解释,“哥哥,是这位大姐姐救了我,你不要怪她好不好,我们俩还以为是毒蛇呢。”
“你被蛇咬了?”
小郎君看着不大,大抵和岑宝珠差不多的岁数,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极为老成。
“嗯,大姐姐已经替我吸过血了,还给我敷了药,大姐姐人美心善,呜呜呜,珠儿无以报答,大姐姐,我把自己许给你。”
小女郎生得粉妆玉砌,且应当是读过书的,然她天真烂漫,就是太爱说话了,叽叽喳喳就没停过。
兰姝倒没嫌弃这吵吵闹闹的小娘子,反而是刚出现的这位小郎君神色警觉,盯着兰姝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遭,紧锁的眉头一直都没放松过。
“岑宝珠,你消停点,我带你去看军,大夫。”
宝珠一听,她撅撅嘴,而后将小手捏住嘴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多谢夫人今日出手相救,敢问夫人住在何处,也好叫我府上仆人上门奉上银钱。”小郎君眼中晦暗不明,即便掩去杀气,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是啊大姐姐,你住在哪里,我哥哥有很多很多钱!”
小郎君趁说话之际,已经移步过去将宝珠护在身后,他一听宝珠所言,立时训斥她,“岑宝珠!”
“啊,对了哥哥,我想起来了,大姐姐她说不了话,你问她也没用。”宝珠被他吼习惯了,没心没肺,直接当耳旁风。
小郎君闻言,又望向置在地上的竹篓,紧张的神情也随之放松了些,“如此,便将我随身玉配相赠,来日必将报答夫人。”
上好的青白玉,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也没有家族的印记,大抵值个百两银子。
兰姝心思细腻,猜测小郎君不是等闲之辈,想来他也不愿自己久留。兰姝伸手替他们指了指出去的小道,便背着竹篓转身离去,她心情很好,成就感满满。她也是能救人的大夫了,日后别人应当要唤她一声凌大夫才是。
待兰姝一走,隐于树上的暗卫便于这两位稚子面前现了身,“去查查,方才那女的来头,杀……”
“嗯嗯,哥哥,你可要送那个大姐姐好多好多银子才行,大姐姐她真好看,要是我娘亲就好了。”
宝珠打断他的话,说到最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在他的锦衣华服之上,偏偏她低垂着脑袋,半点没察觉小郎君眼中的不喜。
“岑宝珠!”
“鹜哥哥,呜呜呜,我没有娘亲,我好可怜,你去问问那个大姐姐,她要不要女儿,我保证乖乖的。”
未等他开口,宝珠一边哭一边嗷,“鹜哥哥,珠儿的腿好痛痛,嘶,没有知觉了,珠儿的腿断了。”
被涂了墨绿色草药汁的地方肿得老高,一看就透露着不同寻常。如今他也没有心思再去找兰姝的麻烦,他眼神一凛,厉声道:“快把她抱去找军医!”
他此番偷偷出来,只带了一个暗卫,好在这两个小团子身形不大,段之一手搂一个,疾步如飞,轻功一跃,跳出好长一段距离。
“呜呜呜,鹜哥哥,珠儿好痛,珠儿要死掉了,没人要珠儿……”
“闭嘴,再说话,以后都没有松子糖了。”
小女郎玉雪可爱,即便哭起来也是惹人怜爱的。
但明鹜自从捡了这个小不点之后,对她没有半点好脸色,时时刻刻板着一张小脸训她。好在宝珠心大,日日对他有说有笑的,对他的戾气全部视而不见。
然这回岑宝珠差点因他而死,他心中乍然生出些许异样的情愫,不到三岁的他,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自己眼下是何心情。
段之轻功甚佳,他回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一刻,宝珠的腿怕是就要终生残疾。
“啧啧,这小姑娘家家眼神不好使啊,哪个野丫头敢给你用半壁莲治伤?庸医!连半壁莲和半枝莲都分不清。”
军医嘀嘀咕咕,一边骂人一边替她刮掉腐肉。
宝珠腿上的伤口溃烂不堪,她额间冒着豆大的汗珠,咬紧牙关道:“不要这么说我娘亲,她……”
“岑宝珠,你消停点,人家都有孩子了,谁是你娘?”
明鹜一回来便吩咐人去查兰姝的底细,来人回来得倒也快,只说她是旁人养的外宅妇,连儿子都有了。
“呜呜,大姐姐她那么美,她有孩子,有孩子,也……呜呜呜她不是我娘了。”
“对,她不是你娘,宝珠,我们都是没有娘的。”
小女郎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分不清是腿疼还是心里痛。
他这会倒是不嫌弃宝珠的无礼,嘴里一直念叨,“我们是一样的,宝珠。”
小女郎实在聒噪,给她抓了一把松子糖过去,她才屁颠屁颠喜开颜笑。明鹜勒令她马上睡觉,睡醒才能吃,总算将小女郎哄睡了。
夜黑风高,小不点明鹜推开那扇古朴雅致的木门,这间是他父王的书房。
“父王。”
明鹜一进来便屈膝跪了下去,嗓音稚嫩,身子却跪得笔直。
上首的男子正在案前查看密信,他不说话,小郎君也未曾起身。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微妙,书房里处处散发着松墨香,男子一身白衣,待他动笔疾书写完一封密函,这才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小郎君身上。
“你可知错?”
男子声音清冽,恰逢月光透过窗户撒在他的面颊,清楚可见潘郎之貌。且跪在地上的小郎君,虽然年纪尚小,却也依稀可见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倔强道:“孩儿不知。”
“私自外出,此乃其一。不敬尊长,此乃其二,阿鹜,父王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父王,莲瑞园里那位,当真是我的母亲吗?”
一直俯首的小郎君慢慢抬起头,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位高大男人的影子,可那位呢?
这一刻,明棣默了默,好半晌没说话,他从暗处走出,一阵微风拂过,白衣飘飘,丰神俊美,此刻的他如神子一般藐视众物,连天际上的月光都要比他逊色几分。
他走到小郎君面前停下,“阿鹜,你需要一位母亲。”
父子俩无需多言,两人四目相对时,明鹜似是明白了这位俊美男子的心声。
“去莲瑞园道个歉。”
“是,孩儿明日清早便去。”
明鹜起身离去之前,屋里的男子再度开口,“阿鹜,凡事预则立,永远不要在对方面前暴露底牌。”
“多谢父王的教导。”
小郎君悟性极高,将这番话牢记心头。这时的男子尚未想到,自己日后竟被他亲手教出来的孩子给摆了一道。
待小郎君走后,明棣面色一沉,凛然道:“阿鹜出去都遇到了什么人?”
“回殿下,军医说小少爷捡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
他抚了抚太阳穴,神情甚是疲惫,“查清楚那人的来历,若是奸细,便斩草除根。”
桑易应了一声,而后行礼退出了屋子。
黑暗中的男子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却望向北方,神情甚是幽怨。
而明鹜在去莲瑞园之前,他唤了暗卫过来,正想将兰姝除之后快。惹了他的人,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鹜哥哥,哥哥,珠儿痛痛,珠儿睡不着。”
房里传出宝珠的啜泣,他轻叹一声,挥挥手,将段之赶了出去。
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住在他的卧房,他今日本想去厢房睡的,岂料这人听力好,闻着味就来摇人了。
明鹜推门行至榻边,“宝珠,日后万不可轻信于人。”
“为什么?大姐姐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大姐姐那么漂亮……”宝珠方才清楚地听见了明鹜和暗卫的对话,自是得知他想将兰姝灭口的行径。
“你长大之后会比她还好看的。”
“真的吗?真的吗,哥哥,珠儿真的会那么美吗?”
明鹜被她吵得脑瓜子疼,粗枝大叶的小女郎未曾注意到,给她剥核桃皮的小郎君,此刻耳尖透露出一抹不同寻常的粉意。
“嗯,珠儿听话,就会很好看。”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听我的话。”
“嗯嗯,珠儿会乖乖的,听鹜哥哥的。”
小孩子对美丑并无太多心思,可自从今日宝珠见了兰姝之后,她心里就一直冒着粉色泡泡,像打了鸡血一样。
她心道,既然那么貌美的大姐姐做不了她娘亲,那她也要变得像大姐姐那么好看。
却说被众人得知眼神不好的兰姝从山里走出来之后,半道上就碰见了抱着儿子来寻她的谢应寒。
“姝儿妹妹,怎的这回去了那么久?”
兰姝懒得搭理他,正要越过他朝前走时,她目光一滞,发现了他手上的儿子。
小娘子顿时起了玩心,用手戳了戳他的小手,软乎乎的,肉嘟嘟的。
她心生欢喜,正要再戳一戳,谢应寒神色一凛,朝身后看了看,只有几片树叶抖动,并无一人,他观察许久才转身拉着兰姝离去。
这山,不安全了。
林书嫣当初“忙”得脱不了身,过了将近一两年,她才在花朝阁见到了林书嫣的身影,兰姝显然比以往更高兴了些。
没过多久,林书嫣就有了身孕。
自那以后,她一直在花朝阁养胎,生意蒸蒸日上,她花重金请了几个经验老到的掌柜,如今只需回谢家处理些琐事即可。
这夫妻二人在谢家和花朝阁来回跑,每当谢知亦来了,她便知道林书嫣定然也是在的。
果不其然,待她与谢应寒手牵手而归之时,林书嫣正坐在玉兰树下喝着一壶花茶。
她立时松开谢应寒的大掌,兴致勃勃小跑而去,将方才在山林里救了人的事,写在纸上告诉了林书嫣后,这才接了林书嫣递给她的花茶。
在小娘子看不见的地方,林谢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而后谢应寒率先开了口,语气与以往并无不同,“既然姝儿妹妹学医有成,何不同戚大夫开家医馆呢?如此,也能救更多的人。”
可以吗,她可以救人吗!
小娘子眼睛闪闪发光,望向林书嫣,想向她求些建议。
“嗯,我也觉得不错。姝儿,要不待会我叫青蒲过去问问戚大夫意下如何?”
林书嫣拉着她的小手,又温柔鼓励她,“我们姝儿真棒,下回你寒哥哥若是得了风寒,还能请我们凌大夫给他开一剂汤药呢。”
这夫妻俩一来一回,直接将小娘子捧得飘飘然,她心中满足,也打算跃跃欲试。想救人,想帮助更多的病人!
小娘子好哄,夫妻俩在不经意间又对视了一眼,嘴角也勾了勾。
早前他们放任小娘子独自前去小木屋,以及不远处的山林,也是因为这方圆百里没有烟火。花朝阁山清水秀,四面环山,的确是一处好地方。
而今日出现的不速之客,透露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谢应寒已经派人去查了,且他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兰姝再上山了。
戚大夫在年轻时也是开过医馆的,奈何穷人看不起病,是以他看病拿药,总是比别的医馆要便宜得多。
老百姓是喜闻悦见了,可同行却处处排挤打压他,最后直接抬了几副棺材摆在他的医馆前面,闹着说,是他医死了人。甚至人群中被他医过的好几个人,都说他的药有问题。
佛见众生苦,他掏空家底,总算摆平了此事。而他的名声就此一落千丈,从此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他心灰意冷,索性闭馆不开。
谢应寒杀伐果断,在朝为官几载,隐隐可见官威甚浓,也就兰姝时不时对他甩脸子,丝毫不在乎他官大官小。
而今林书嫣有大把的银子可以挥霍,是以戚大夫被赶鸭子上架,愣是为了兰姝,一咬牙便同意了开医馆。
有钱能使鬼推磨,兰姝同意后的当天,戚大夫的医馆便被提上了日程。
悬壶济世,名字就叫普济馆。
兰姝自知学艺不精,她换上伙计的粗麻布衣,又遮了面容,只给戚大夫打个下手。
但不得不说,纸上学来终觉浅,还是得在实践中,方能体会个中缘由,几天下来,她收获颇丰。
而今戚大夫收拾干净,还真有老大夫那个风骨,兰姝对他也多了几分敬仰之心。
“乖徒儿,给这位夫人拿五钱胖大海过来。”
兰姝瞥去一眼,而后默默称了五钱。待她走后,小娘子忍不住写下她的疑惑,“为何她每回过来只拿五钱?”
“嘿,乖徒,这你就不懂了吧。”坐诊半日,戚大夫站起身松了松筋骨,又自行斟了杯茶,“你看那位妇人是不是每隔五日便过来一趟?”
小娘子点点头,乖巧地抢过茶壶给他续上,茶香四溢,是林书嫣送的新茶。
“啧,有个徒儿还是好啊,如今还懂得孝敬为师了。”
兰姝白他一眼,她平日里可没少给这老头子倒茶。
他咂咂喝了一大口,徐徐道来,“那位妇人喉咙沙哑,闻之犹如被火烧过一样,且她手腕上时不时有棍棒抽打的痕迹。”
戚大夫捋了捋胡须,将医案摆在她面前,继而道:“她姓南,应该在酒楼里面当个烧火婆子,久而久之,嗓子便有了这老毛病。而她身上时不时带些酒气,她夫家应当是个酒鬼,时不时打她,所以她只敢买五钱胖大海,花一文钱买五钱,够她喝五日。”
说及此处,兰姝心中了然。老百姓的一文钱,得掰开来花。
“乖徒,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们能做的,只是帮病人减轻身体上的疼痛。”
他见兰姝依旧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哀叹一声,“为师年轻时,曾经帮助过一个没钱看病的妇人。她得了痨病,所幸发现得早,若是日日用些汤药,是能痊愈的。第二回她来拿药时,我千叮万嘱,她这些时日务必要少做些活,她满口应是。你猜猜,怎么着,隔日她的丈夫将她打死了。她的邻里乡亲说她临死前,一直握着我给的草药包,跟人解释说这是不要钱的。她丈夫不信,非说她是偷了他打酒的钱。她死后还被配了冥婚,她的丈夫得了八十个铜板,一高兴,多喝了几杯,摔在河里淹死了。”
戚大夫说了一大串,又斟了一杯,意味深长对兰姝说:“乖徒,莫要介入他人因果。”
此刻的兰姝尚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她对此一知半解。可她后来回想起来这句话时,却已是局中人。
除非避世,否则与人相交,如何能不介入他人因果?——
作者有话说:哈哈,父子二人都想杀对方的老婆
要不要剧透一下明鹜和明霞是谁的崽?这两人的名字由来,落霞与孤鹜齐飞,出自王勃《滕王阁序》
[星星眼]这小子,先是喊岑宝珠,然后宝珠,然后珠儿,从小就是阴湿男鬼[星星眼]金屋藏娇,太坏了!磕得我死去活来,太激动了[星星眼][星星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