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 江晏清强撑着病体出席会议。
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宽大的制服外套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衬得身形愈发单薄。
清俊的脸庞如今血色尽失, 苍白如纸, 连唇色都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漂亮的眼睛, 永远温暖明亮。
他眼下两片浓重的青黑,就像被人用墨笔狠狠描过, 在瓷白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单是看着, 都能感受到青年的肌肤是怎样的冰凉。
江晏清坐在会议厅的焦点处, 整个人却仿佛陷在阴影里, 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
修长的手指死死攥着钢笔,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仍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另一只手被秦世勋握在手中。
秦世勋将这只僵硬的手使劲揉开,皮肤下黛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男人心疼得滴血,心脏仿佛和内脏绞在一起,浓烈的血腥味从舌尖弥漫,无边的苦涩让他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宝宝要受这么多的苦……
江晏清勉强扯出一抹浅笑, 声音轻得消散在空气里。
“世勋哥,我没事……季叔叔把我的痛觉转移了, 现在……不怎么疼的。”
说完便用帕子掩住唇咳嗽起来,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单薄的脊背剧烈起伏, 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响。
待咳喘稍平,雪白的绢面顷刻洇开一抹刺目的猩红。
秦世勋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小心扶着江晏清的身子,掌心触及到一片冰凉,仿佛连体温都被病痛一点点蚕食殆尽。
“小清……”秦世勋声音发紧,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心疼。
他扶着江晏清,缓缓让他靠在柔软的椅背上。
目光猛地刺向左手边的季铭洲。
季铭洲绷着一张冷脸,眼底翻涌着晦暗的情绪,显然也在强忍着什么。
秦世勋心里那股火气更盛——
转移痛觉?
怎么不干脆把咳血、虚弱这些负面状态一并转给季铭洲这个渣男?让他也尝尝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季铭洲听到江晏清又低低地咳嗽起来,胸腔里的心脏宛如被钝刀反复切割,早已血肉模糊,疼得他指尖发颤。
他恨不得把那些病痛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哪怕十倍百倍的承受,也好过眼睁睁看着江晏清被一点点耗空生机。
“季总救人无数,却救不了最爱的人,真是可悲。”秦世勋压低声音,语气讥讽,眼底一片赤红。
季铭洲下颌绷紧,指节捏得发白,终究无力反驳。
江晏清轻轻摇头,苍白的手指艰难地蜷缩,想要抓住什么,又无力地垂下。
“我真的……没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清冷的眸子依然固执地望向前方。
宿棠月指尖轻抬,一道莹白的光晕笼罩在江晏清的身上,“天使光环”出现在江晏清的头顶。
“天使光环”收集众人的祝福,凝结成对抗天谴的善缘,为江晏清续命。
宿棠月将自己的那份,一并给他。
江晏清失血的面色,竟奇迹般地泛起一抹浅红。
温浊宁将系统转移给江晏清,无人察觉的数据流沿着江晏清的血管游走,本该衰竭的细胞不断修复重组,让江晏清的外貌终始终保持十八岁的模样。
今日的议程正式开始,江晏清看着手中的文件,涣散的目光时而聚焦时而飘忽,始终不肯合眼休息。
每当秦世勋询问他的情况,他都会强行打起精神,只是话音虚弱得几不可闻,说到一半便气若游丝,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他的身体那样单薄,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在尘埃里。
会场内的冷气开得很足,江晏清坐久了不禁又咳嗽了几声。
他拿起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温热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片刻的舒缓,手指摩挲着杯壁,指尖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下面有请激流派首席代表江晏清同志发言。”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晏清缓慢地站起身,就在他走向讲台的短短几步路上,一阵眩晕突然袭来。
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的脚步让身旁的同事下意识搀扶,但都被旁人拦住。
这是江晏清,是激流派的首席代表,是下一代领袖,什么困难和挫折都不能将他击垮。
眼前的白炽灯化作刺目的光斑,耳畔也嗡嗡作响,江晏清扶住前排座椅,指甲几乎要嵌入椅背。
直播镜头恰好捕捉到这一幕,弹幕瞬间爆炸:
【江代表怎么了?脸色好差!】
【天啊,他的病还没好全?手都在发抖……】
【心疼,清宝看起来好虚弱。】
【工作人员呢?快去看看啊!】
江晏清闭了闭眼,等那阵眩晕过去,再睁开时,他挺直腰背,稳步走上讲台。
只有他自己知道,西装内衬已经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脊背上。
会议厅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竟显出几分透明的脆弱感,仿佛是一碰即碎的薄胎瓷。
但很快,所有人都会意识到——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当他站上演讲台时,全场安静了一瞬,江晏清微微调整呼吸,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代表。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字字铿锵,如金石坠地。
“诸位代表,今天我要谈的,不仅是文化自信,更是一个民族如何在全球化浪潮中重塑影响力的命题。”
他的开场白掷地有声,会场内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江晏清首先回顾历史,从丝绸之路的驼铃到舰队下西洋的帆影,从景德镇瓷器在欧洲宫廷引发的狂热到茶叶贸易创造的巨额顺差。
“我们的祖先用智慧和匠心,让世界付出真金白银。”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芒,“那时的诸华制造,不是廉价代工的符号,而是品质与品味的象征。”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变得沉重:“然而今天,我们的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却陷入了一个怪圈——以量取胜,以价换市。”
他列举了一组触目惊心的数据:诸华制造业占全球比重近30%,但利润占比不足10%;服装出口量世界第一,平均单价却只有米利托产品的二十分之一。
“这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是文化自信的缺失,我泱泱华夏,难道只配出口廉价的商品和劳动力吗?”
此时,会场内已有代表开始窃窃私语。
江晏清不为所动,继续他的论述:“打造国产品牌,凭借产品优势提升价格,出口海外,这不仅是商业策略,更是文化复兴的必由之路。”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我们完全有能力,也必须做到这一点!”
他举了几个鲜活的例子:某国产手机品牌在非洲市场如何通过本地化创新,将售价提升到同类产品的三倍;某茶叶企业如何通过文化包装,在欧洲高端市场实现每公斤上千欧元的售价;某家电品牌如何凭借技术创新,在亚太市场与本土巨头正面竞争……
“这些成功案例证明,诸华制造完全能够摆脱低价竞争的泥潭!”
“我们可以打造自己的品牌,甚至能拥有奢侈品的品牌溢价。”
讲到激动处,他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很快又继续演讲,声音虽弱了几分,却更加坚定:“要实现这个目标,我们需要在三个方面发力。”
“首先是文化赋能。”
他详细阐述了如何将传统文化元素与现代设计完美融合。
“所谓融合,不是简单地把青花瓷纹样印在产品上,而是要把东方美学融入产品基因,用诸华文化讲好诸华故事,赋予产品与众不同的生命力。”
江晏清举例说明,某丝绸品牌如何通过讲述养蚕缫丝的千年工艺,让一条围巾在国际市场卖出奢侈品的价格。
“其次是技术创新。”江晏清特别强调,“没有核心技术支撑的品牌建设就是空中楼阁。”
江晏清列举了高铁、5G等领域的突破,说明诸华帝国完全具备技术创新的能力。
“我们要让’诸华制造‘不再是廉价的代名词,而是技术领先的标志。”
“最后是品牌叙事。”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有力,“我们要学会讲好诸华品牌的故事。不是自说自话,而是让世界理解并认同我们的价值主张。”
江晏清特别提到,某白酒品牌如何通过文化输出,让西方消费者理解“陈酿”的价值,从而接受高端定价。
演讲接近尾声时,江晏清的身体已经明显到了极限。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也开始微微发颤,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如初。
“诸位,重塑诸华品牌的价值,不仅关乎经济利益,更关乎文化的自信与尊严。当我们能够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产品定价,当我们能够骄傲地说’这是诸华制造‘,那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
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最后一段话。
“这条路或许很难,但我们必须走下去。因为一个民族的复兴,从来不是靠廉价劳动力实现的,而是靠勤劳、智慧、创造力和文化底蕴。”
演讲结束时,会场先是短暂的寂静,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原本准备刁难他的代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病弱的年轻人,用他渊博的学识、缜密的逻辑和坚定的信念,完成了一场无可挑剔的演讲。
这是当之无愧的青年领袖。
未来交给他们,请祖国和人民放心!
江晏清站在聚光灯下,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再大的风雪也无法将他摧折。
会场内的掌声经久不息,许多代表仍沉浸在江晏清的演讲中,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镇岳派和枢衡派的代表,此刻面色各异,有的人低头沉思,有的人神色复杂,还有的人悄悄交换着眼神,似乎仍在消化这场振奋人心的演讲。
某跨国企业的老总面色怪异,他原本抱着看笑话的心态而来,此刻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愧。
他曾在董事会上嘲笑国产品牌“永远做不了高端”,国内工厂像他们一样“贴牌代工”才有出路。
可江晏清列举的那些案例,充分证明了诸华制造完全有能力摆脱低端标签。
“难道我们真的错了吗?”他盯着手中的议案资料,第一次思考起“文化自信”这四个字的分量。
某经济学专家一直主张“低价竞争是市场规律”,此刻却陷入沉思。
江晏清的数据太精准了——
“诸华制造业占全球30%的产量,利润却不足10%,这确实是血淋淋的现实。我们一直在讨论如何扩大出口量,却很少思考如何提升产品价值……”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经济模型,或许从一开始就忽略了文化赋能的巨大潜力。
某地方官员原本打算以“保护本地企业”为由反对议案,此刻却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他想起自己辖区内的那些老字号,几十年来困在低价竞争的泥潭里,从未想过走高端路线,不禁扼腕。
“如果真能像江代表说的那样,让我们的丝绸、瓷器卖出应有的价格……孩子们都能回家乡工作了。”
在各大平台的直播频道里,弹幕早已炸开了锅。
【江代表太强了!这才是真正的家国情怀!】
【听完想哭,我们明明有那么好的东西,为什么非要贱卖?】
【那些说诸华制造只能做低端的人呢?出来走两步!】
有的网友开始反思。
【说真的,我们平时买东西是不是也总觉得进口的更好?】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用过国产高端护肤品。】
【以前总觉得贵的就是智商税,现在想想,可能是我不了解国产好物。】
还有的……怎么突然开始团购了?!!
【有没有人组团支持国货走高端路线?大家一起为家乡的老品牌出谋划策吧!】
【谢谢江代表提到我老家的茶,你们信我,它真的是好茶啊!我不做牛马了,我要回家帮爸妈种茶树,推广家乡的好茶!】
【建议各大品牌赶紧学学怎么讲好诸华故事!让老百姓听见!让全世界听见!】
会场内,掌声渐渐平息,但那种震撼的氛围仍在延续。
几位年长的代表悄悄擦拭眼角,年轻代表则目光灼灼,仿佛被点燃了某种久违的激情。
主持人宣布进入讨论环节时,现场出现了罕见的一幕——
镇岳派和枢衡派的代表,竟无一人起身。
最后,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院士缓缓站起:“我想,江代表的演讲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议案,不仅关乎经济,更关乎一个民族的未来,我希望我的子子孙孙能生活在那样的未来。”
直播镜头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江晏清身上。
他安静地坐回原位,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刚才那场震动全国的演讲只是他日常工作中的一小部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场演讲,注定会成为诸华品牌发展史上的一个转折点。
在网络上,关于“文化自信”、“国货高端化”的讨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蔓延。
某电商平台的数据显示,演讲结束后一小时,高端国货搜索量暴涨300%。
社交媒体上,“诸华制造值得高价”的话题迅速登上热搜,甚至连海外媒体也开始报道这场非同寻常的演讲。
夜已深,但属于诸华品牌的新篇章,或许才刚刚开始。
米利托天亮了,安东尼总统从美梦中醒来。
一看热搜,他的天又双叒叕塌了。
第262章 万众一心,乾坤浩荡(3) 十四亿血脉……
总统府大门紧闭, 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丝绒布料过滤成昏黄的光晕。
安东尼总统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将平板电脑放在办公桌上。
屏幕里,是他最讨厌的那张脸。
他认真听完江晏清的演讲, 终于认清现实。
江晏清预判到安东尼政府即将加增关税, 将贸易战升级,才策划了这场现象级的演讲, 把“提升文化自信,打造国产品牌”提高到了国家战略层面。
太狠了……
人怎么可以强成这样?
该死的撒旦!为什么不把江晏清带走!
(撒旦:……我怕被他带走!)
安东尼用指节敲击着桌面, 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回荡, 越敲越烦躁。
他拿起威士忌酒杯, 将酒一饮而尽, 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胸腔。
为什么……
为什么诸华帝国会出一个江晏清, 屡次破坏他的计划!
窗外传来喷泉的流水声,不仅无法浇灭心头燃烧的怒火, 反而让火焰越烧越旺。
他点开重播,把江晏清的演讲又研究了一遍。
江晏清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 领带上的国徽领针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病入膏肓还能保持谈吐得体,姿态优雅,演讲时铿锵有力,深入人心。
真是年少有为,一骑绝尘……
罢了, 也怪他低估了首席代表的含金量。
帝国议会前夕,江晏清的成就积分全部结算, 国民支持率和声望一次次暴涨,排名力压季铭洲和秦世勋,跃升至激流派的首位。
起初, 安东尼怀疑有人动了手脚,跟他一样对数据进行造假,等他看完江晏清的积分结算表,才彻底服气。
得中东者得天下,中东的战略地位毋庸置疑,江晏清手上握着“协助伊拉利克建国”和“创建金字塔联盟”这两大逆天的成就,足以在青年领袖中傲视群雄。
安东尼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平板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江晏清必须死。
这样一个人,如果不能成为盟友,就只能放进棺材。
秘书轻轻敲门。
“总统先生,私董会还有二十分钟.……”
“取消。”安东尼声音嘶哑,“今天的行程全部取消。”
他需要时间思考——
一个不脏手又能永绝后患的方案。
安东尼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刺目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
总统府的玫瑰园里,园丁正在修剪灌木,一切看起来那么平静,但安东尼知道,大洋彼岸的那个年轻人正在撕裂他精心编织的战略网。
他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给我一份可行性分析,关于,永久解决江晏清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总统先生,您确定吗?这可能会引发……”
“我付钱不是让你质疑我的决定。”安东尼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72小时内我要看到方案。”
挂断电话,安东尼走回办公桌前。
他打开抽屉的最底层,取出一把黑色勃朗宁。
金属的触感让他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抚摸着弹匣,眼神逐渐阴鸷。
安东尼遗憾地说:“既然做不成盟友,那就只能让你消失了,江晏清先生。”
在此之前,他需要清理门户。
安东尼按下一个隐蔽的按钮,书架无声滑开,露出通往密室的电梯。
电梯下降的失重感让他的胃部轻微抽搐,电梯门再次打开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密室中央,沈星牧被锁链吊在半空,英俊的脸庞早已血肉模糊,白衬衫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抬起头,肿胀的眼皮间露出一线目光。
“真狼狈……”安东尼从架子上取下一副橡胶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睡得好吗?”
沈星牧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比起你……当然好……”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溢出。
安东尼猛地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手套沾上了温热的血液,黏腻的触感让他皱眉。
“我真没想到会是你,”安东尼的声音压抑得骇人,“我给了你一切:地位、财富、权力……而你,居然为了一个厌恶你的人背叛我……”
伪造数据,引诱他借新百丽的手突袭诸华帝国,让诸华帝国得以控制亚太,威慑全球。
沈星牧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时收缩了一下。
他艰难地吞咽着,喉结在满是淤青的脖颈上滚动:“江晏清……是我的哥哥……是我最爱的人.……”
“但他不爱你。”安东尼松开手,从托盘上拿起一把手术刀,刀锋在无影灯下闪着寒光。
手术刀轻轻划过沈星牧的锁骨,把血痂重新割开。
沈星牧的身体剧烈颤抖,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安东尼欣赏着他的痛苦,笑容玩味,“把他引到这里来,我会用特殊手段……让他永远属于你。想想看,你可以每天看着他,触摸他……”
沈星牧突然笑了,笑声中夹杂着咳嗽。
“以前的我……可能会动心……”沈星牧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但现在……我怕了。”
我不会再做任何让哥哥不高兴的事。
安东尼的表情彻底凝固。
“真遗憾。”他丢下手术刀,从腰间掏出勃朗宁,抵在沈星牧的眉心:“我会让全世界知道,江晏清是个连弟弟都不在乎的冷血动物。”
沈星牧的瞳孔骤然放大:“你不能——”
枪声在密室里炸响,震得安东尼耳膜生疼。
沈星牧的身体剧烈抽搐,鲜血和脑浆溅在后面的白墙上。
第二枪、第三枪……
直到弹匣打空,安东尼才放下发烫的枪管,转身离开。
宋时序从阴影中走出来,抬手将时间回溯。
沈星牧捂住胸口,大口喘着气,将身体从濒死的状态拉回来。
他抬眼看向宋时序,顿时心梗,苍白的脸色跟怨鬼一样,眼中阴郁的神色渐渐变浓。
江晏清愿意来救他,他很高兴,但来的是宋时序,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宋时序丢下一具假尸,将假尸心脏上的自燃芯片启动,然后把沈星牧带回GBRA,将人丢给下属。
他同样厌恶沈星牧,甚至做不到爱屋及乌,若不是江晏清那边走不开,他也不会主动走一趟。
谁去救沈星牧都可以,但他是江晏清的伴侣,有些事不需要江晏清开口,他都会做好。
下属将沈星牧放入医疗舱,按下启动键,淡绿色的修复液缓缓注入舱内,淹没男人伤痕累累的身体。
“生命体征稳定,预计完全恢复需要12小时。”系统报告道,
宋时序摘下沾血的手套扔进处理箱。
“长官,总统府那边的监控已经处理好了。”一名仿生人走进来报告,“假尸和密室全部烧成灰烬,没有留下证据。”
宋时序最后看了一眼医疗舱,转身离开。
他要回到江晏清身边,抱着宝宝充电。
想到自己的爱人,男人冷峻的面容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顶层的私人套房很安静,能听见空调出风的细微声响。
宋时序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看到江晏清靠在床头看书。
听到动静,江晏清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男人的身影。
“你回来了。”江晏清合上书,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勾人。
男人走到床边,伸手替他按摩太阳穴:“沈星牧带回来了。”
江晏清蹙眉,“一颗废棋而已,不值得你亲自过去。”
沈星牧曾经虐杀宋时序,现在让宋时序去做这件事,着实委屈了对方。
爱人的话让宋时序心头一暖,现在的江晏清很在意他的感受。
他的宝宝真好~
最喜欢了!
“我明白。”宋时序低下头,吻了吻青年的额头,“你没有把任何人当成棋子。”
哪怕是伤害过江晏清的季铭洲。
江晏清沉默,半晌才开口:“我不会把劳动人民当成棋子,他们一直都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对抗强权的底气。我很幸运,拥有十四亿血脉相连的同伴。”
宋时序神情温柔,“我也很幸运……”
能遇到你。
江晏清总是站在人民的中间,而不是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这也是他爱上江晏清的原因之一。
这种近乎固执的信念和真诚,有一种极强的感染力。
把冷酷无情的帝君,染成人的模样。
也将只有神性的华胥帝君,变成了拥有一半人性的宋时序,让他有机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神明。
“休息吧,”宋时序轻声说,“等帝国议会结束,我们好好放个假。”
“嗯,我要去新百丽游学,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江晏清躺下,安稳地入睡。
宋时序拉上窗帘,将人事隔绝在外。
任凭外界暗流涌动,都侵扰不到属于他们的港湾。
第263章 万众一心,乾坤浩荡(4) 再添上最后……
帝国议会圆满落幕, “提升文化自信,打造国产品牌”的热度持续攀升。
各大网购平台迅速响应,宛如一只只嗅到了商机的猎豹, 全力挖掘优质国货, 为国货提供绝佳的推广渠道。
各个省市也不甘示弱,争相拿出“压箱底”的特产, 招待远方的来客,借暑假的流量大力推广家乡的本土产品。
一时间, 国货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 就像一个长期不被关注的普通学生, 突然得到了老师和家长的夸奖, 从此自信心倍增, 努力学习,成绩突飞猛进。
就这样, 一个个家乡产品贴上了品牌的标签,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 一个个国货品牌借势走高,走进千家万户,走向世界各地。
“国货热”的相关笔记犹如汹涌的浪潮,迅速席卷了全球最大的互联网社交平台“分享宇宙(ShareUniverse)”。
在这个平台上,诸华帝国的品牌大放异彩,让各国百姓喜爱不已, 纷纷跨国下单。
而此时,江晏清退居幕后, 准备给“国货热”再添上最后一把火。
江晏清收拾行李,踏上前往新百利游学的客轮“祈愿号”。
海港的夕阳还未散尽,江晏清站在码头的边缘, 听着海鸥的鸣叫。
他抬头望向停泊在港口的巨物。
“祈愿号”客轮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鲜红的救生圈与银灰色的船身形成刺目的对比。
客轮总长141米,型宽24米,可容纳841名乘客。客舱内3-5层共44个区域,第3层是贵宾客房及餐厅,第4层是客房,第5层是客房、休息区及驾驶室。
本次航程,除了江晏清一个诸华帝国的学生以外,还有436名新百丽的高中毕业生。
“江先生,您的行李已经安置好了。”侍者递还船票,恭敬道“请您登船,您的舱位在A区1号,登船后会有专人带您前往。”
江晏清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码头上送行的人群。
那里站着几位诸华帝国的官员,他们表情凝重,就像加了几天班。
更远处,一排便衣警察警惕地巡视四周,暗处还有更多眼睛在盯着这里。
江晏清作为诸华帝国新一届的首席代表,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国内外政治势力的神经。
他的安危也是百姓心头最为关切之事。
老百姓忧心忡忡,打心底里担心他的安危,生怕江晏清在异国他乡遭遇不测。
新百丽先前对“突袭诸华帝国”的险恶行径供认不讳,且在道歉时态度诚恳,“滑跪”的姿态近乎完美。
这番惺惺作态,竟让百姓心中的忧虑稍有缓解。
况且“祈愿号”上搭载着414 名乘客,其中389 名是高三毕业生,还有两位是总统候选人的孩子,众人觉得,新百丽即便再疯狂,也不至于在人员构成如此复杂的场合贸然动手。
事实却证明,诸华帝国的老百姓还是太过善良,太容易轻信他人,不懂得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那些披着羊皮的狼。
江晏清此次的行动非同小可。
诸华帝国的三大派系,虽然在平日里各有盘算,却为了江晏清暗中联手,早早组建了专项小组,代号“JYQ”,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机遇”。
江晏清登船后,一位穿着制服的船员迎上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
“欢迎登船,江先生。我是本船的二副,负责接待您。您的房间在三层A区1号,这是您的房卡。”
江晏清接过房卡,手指触碰到船员的手时,察觉到对方轻微的颤抖。
他抬眼直视船员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船员迅速避开了他的视线。
“其他学生呢?”江晏清环顾空荡荡的甲板。
“大部分乘客还在休息,其他的,这个时间,应该在餐厅用晚餐。”
二副回答得磕磕绊绊,语速略微急促。
“您需要我带您去房间吗?”
“不必了,我想先熟悉一下环境。”江晏清婉拒道。
他的目光扫过甲板上的救生艇,本该悬挂救生艇的支架空空如也,只有几根绳索在海风中摇摆。
二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个……救生设备正在进行例行检修,很快就会归位。”
江晏清点点头,没有戳破这个拙劣的谎言。
略感无奈:心理素质这么差,就不要干坏事了,看看人家罗耀拉。
(远在大洋彼岸的罗耀拉打了个喷嚏: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清宝又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江晏清拖着行李箱向船舱走去,背后传来二副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船舱内的走廊十分狭窄,墙壁上贴着褪色的海洋主题壁纸,几处接缝已经翘起。
江晏清扶着墙面,感受到钢板传来的细微震动。
船体引擎已经启动,震动比正常客轮要强烈得多。
江晏清找到自己的房间,刷卡进入。
房间比他想象中的宽敞,一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还有一扇圆形的舷窗。
江晏清放下书包,走到舷窗前。
窗外,码头工人正在解缆绳,粗壮的绳索砸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江晏清解开西装的扣子,将外套挂在衣钩上,动作一丝不苟,仿佛这只是无数次出行中最普通的一次。
书桌上放着一份航行手册和当天的菜单。
江晏清翻开手册,手指停在紧急疏散示意图上。
按照图示,他的房间距离最近的紧急出口只有二十五米,示意图上标注的逃生路线却绕了三个弯,近道都被刻意隔开了。
“弯弯绕绕。”江晏清轻声自语,将手册放回原处。
晚上,欢笑声从甲板传来。
音乐声穿透玻璃,那些毕业生正在庆祝人生的崭新阶段。
有人举杯,有人相拥,有人对着大海高声呼喊,他们的影子投在舷窗上,像皮影戏里无忧无虑的角色。
舱门被轻轻叩响。
“江先生,毕业派对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希望您能参加。”女声从门外传来。
江晏清打开门。
门外站着三位穿着晚礼服的女孩,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最前面的女孩手里捧着一杯香槟,气泡在杯中欢快地上升。
“谢谢邀请。”江晏清接过对方递来的香槟酒,没有迈出脚步,“但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女孩们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很快又理解地点点头。
“您有空一定要来吃蛋糕!”其中一个女孩说,“我们特意订了巧克力味的。”
江晏清微笑着应下,目送她们离开。
当舱门重新关上,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将那杯香槟放在桌上,看着气泡一个个破裂,就像即将消逝的生命。
江晏清眼神渐深:“竟然有毒。”
看来,这个毕业派对是一个针对他的鸿门宴。
这些孩子还这么小……
客轮驶入新百丽的海域,江晏清打开手机,连接上新百丽的网络。
新百丽的新闻频道正在播放天气预报,女主播用甜美的声音预报着明日晴朗,完全没提即将到来的风暴。
江晏清关掉电视,走到舷窗前。
远处的海平线上,乌云正在积聚。
夜深了,派对的声音渐渐平息。
江晏清躺在床上,听着船体规律的震动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笑声。
他看了眼腕表——
凌晨三点四十分。
再过二十分钟,一切都将改变。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诸华帝国的街道,那些为他欢呼的民众,那些期待的眼神。
他们不知道,他们寄予厚望的年轻领袖即将以最惨烈的方式离开。
江晏清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觉。
这具身体越来越差了,刚好,今天是它工作的最后一天。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袭来,江晏清猛地睁开眼。
船体的摇晃越来越剧烈,江晏清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逐渐稀疏的脚步声。
江晏清起身,看了一眼水杯。
船体倾斜了十五度左右。
江晏清尝试开门,门已经从外面锁死了,他并不意外,还好笑地想:那个拐来拐去的逃生路线用不上了。
与此同时,船上的广播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船体遇到风浪颠簸,请留在各自的舱房内,请勿随意走动,以免摔倒。重复,请留在舱房内.……”
广播里的声音镇定得近乎诡异。
江晏清冷笑一声,这与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他走到舷窗前,漆黑的海面上翻涌着白色的浪花,船体继续倾斜,舱内的物品开始向一侧滑动。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辛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晏清哥,你在里面吗?”
江晏清的手停在门把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在。”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不用帮我,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辛夷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江晏清心里一紧。
他能想象到小家伙此刻的表情。
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嘴唇因压抑的哭泣而微微发颤,楚楚可怜,让人心软。
海水开始从门缝渗入,很快漫过了江晏清的鞋面。
江晏清耐心地解释:“只有我死了,我的政治理想才能成为我的遗愿,诸华上下都会记住我的遗愿,为我去实现它。只有这样,诸华帝国才能在贸易战中上下一心,一致对外。”
辛夷哽咽:“可是,可是我们会难过,很多人会跟我一样难过。”
船体又倾斜了五度,江晏清抓紧门把手,稳住身体。
“哥哥知道。”他说,声音略显沙哑,“因为你们爱我,我才要对得起这份爱。”
诸华帝国的百姓把他当成未来的领袖,信赖他,爱戴他。
可他的寿命不多了,他注定要辜负他们的期望。
既然如此,江晏清就让他的死更有价值一些。
若我的死能唤醒这个国家的血性,那么海底将是我最好的坟墓。
门外沉默了几秒,只有水流涌动的声音。
“我知道了。”辛夷的声音微弱下来,“那其他学生怎么办?他们跟哥哥一般大……”
“他们逃不过这一劫,即便没有我,这艘船依然会沉。”江晏清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要学会面对生死无常的现实,心软只会影响我们履行自己的责任。”
辛夷微怔,缓缓道:“我答应你。”
他们说话时,水位已经漫上了两人的小腿,江晏清催促道:“快走!”
“让我陪陪你,哥哥,求你了。”辛夷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
她握住门把手,不让自己往下滑。
“你和另外一个议员的儿子不能死在这里。”江晏清说,“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做。”
“好……”辛夷咬了咬牙,放开了手。
只有他们和他们的父母发声,死去的人才能被世界听见。
辛夷急速下滑,撞在底部的门上,江晏清听到她疼痛的闷哼,心如刀绞。
物体滑落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闷响。
紧接着,是她在水中艰难行走的水声,声音渐行渐远。
江晏清苦笑。
他真的不想用这种方式,逼一个孩子成长……
可如果不这样,将来有一天,辛夷独自去其他位面历劫,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们的父神不在,江晏清身为兄长总是要多考虑一些。
水位已经漫到了膝盖,江晏清的裤管被水浸透,沉重地贴在皮肤上。
这时,广播里响起冷静的指令:“请各位同学留在舱内等待撤离,不要随意走动,否则将记一次违纪。”
江晏清只觉荒谬、讽刺。
那些傻孩子可能真的会乖乖等待,直到水淹没他们的胸口。
水位升至腰部时,江晏清放松下来,拖着病体艰难地回到床边。
窗外电闪雷鸣,照亮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宋时序站在他的面前,黑色的作战服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
“你来了。”
江晏清露出上船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宋时序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跨过漂浮的杂物,把江晏清紧紧搂在怀中。
他的心跳声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震得江晏清胸膛发烫。
“没事的,”江晏清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和心跳,“这一世……我们终于能一起走了……”
江晏清闭上眼睛,释然地笑了,任由海水漫上胸口。
这一刻,所有的政治算计都离他们远去,只剩下心与心的依偎。
海水很快漫过他们的脖颈、嘴唇,然后是鼻子,最后是眼睛,在黑暗中,他与宋时序十指相扣,苍白的手被男人握得生疼。
广播还在循环播放着那个致命的谎言,船长和船员早已乘救生艇逃离。
D区47号舱内,十七岁的女孩把手机贴在耳边,第三次拨打母亲的号码。
电话那头终于接通时,她几乎哭出来:“妈妈,船在往下沉!水都进到房间里了!”
“宝贝别怕,妈妈查了海事局的公告,说只是遇到风浪,你一定要冷静听话知道吗?”
母亲的声音被电流切割得断断续续。
“不是风浪!整艘船都歪了!”她尖叫起来,看着漂浮起来的行李箱撞到天花板,情绪激动,“我要死了,救救我妈妈,我不想死——”
通话突然中断。
她的眸光跟着屏幕一起灰暗下去。
门外很吵,是个男生在撕心裂肺的呼救,伴随着□□撞击金属门的闷响。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声音,像瘟疫般顺着倾斜的走廊蔓延。
女孩跌跌撞撞扑到门前,发现电子锁早已失效,手动旋钮纹丝不动。
“有人吗?开门啊!”
她用毕业纪念册砸向门板,精装封面在水花中散开,扉页上的集体照被海水浸得模糊。
整艘船发出垂死的哀鸣。
诡异的金属声响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像是巨兽的消化道在蠕动。
女孩突然想起生物课上看的视频,被蟒蛇吞食的野兔就是这样被慢慢碾碎的。
E区12舱的三个男生用消防斧劈开了舱门。
为首的男生举着手机照明,镜头里是他惨白的脸。
“大家听好!船员都不见了,救生艇没了,我们必须——”
一道巨浪打来,船体猛地倾斜到五十度。
男生摔了出去,后脑勺撞在通风管道上,鲜血立刻在海水里漫延开。
他的手机滑进大海,录取通知书随着屏幕熄灭了。
“祈愿号”的电力系统终于崩溃。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们看到走廊变成了滑梯,十几个同学像保龄球般在湍急的水流中翻滚。
有人抓住消防水管,然后被后面冲来的人体撞得松手,有人试图爬上倾斜的天花板,手指却在金属接缝处折断。
最令人绝望的是舷窗。
透过暴雨冲刷的圆形玻璃,能看到最近的海岸线有几簇灯光。
也许只有两公里,却比银河还遥远。
几个男生用灭火器砸窗,钢化玻璃纹丝不动,他们的哭声混在三百多人的哭喊中,被上涨的海水吞没。
妈妈,我爱你。
女该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今晚在毕业派对上,他们还准备庆祝——合谋杀了诸华帝国的新一代领袖。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个青年眼中的情绪。
不是疏离,而是先知凝视祭品的悲悯。
客船倒扣入海,三百多具年轻的躯体像被倒入漏斗的沙粒,在船体里碰撞挤压。
最后的氧气被尖叫消耗殆尽,哭喊渐渐变成溺水者特有的“咕噜”声。
某个瞬间,整艘船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水灌满每个角落的耳鸣声。
气泡浮上水面,静悄悄地碎裂,像一场沉默的告别。
新百利海事局的电话被打爆时,新百丽的海岸警卫队才姗姗来迟。
潜水员潜入漆黑的大海,头盔灯照亮一扇舷窗。
窗内挤满了年轻的面孔,他们的手掌贴在玻璃上,就像医学博物馆里浸泡在液体中的标本……
岸边的临时安置点,早间新闻正在播放局长鞠躬道歉的画面。
镜头外,一个母亲突然冲向防波堤,怀里抱着女儿最爱穿的棒球外套。
她和其他家长跪在雨中,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孩子的名字。
“JYQ”专项小组按计划行动,派救援队协助跨国救援,但被新百丽强硬拒绝,消息一出,瞬间激起诸华帝国的民愤。
“分享宇宙”和“清月文化”趁机煽风点火,各大青年领袖严厉斥责,将民愤推到最高点。
次日,所有的媒体频道突然切换成黑底白字的紧急新闻,江晏清被锁在房间内死亡的消息,彻底让全国震怒。
江晏清用生命点燃的火种,终将燎原——
作者有话说:新百丽这条线的剧情太敏感,基调黑暗,跟本文不符,后面会单写一个短篇,详细写新百丽那边的明争暗斗,会从“两个总统候选人之子”的角度来写“沉船事件”,江晏清的角度不够“亲民”,很难写出孩子和家长的绝望感[托腮]
第264章 热热闹闹见家长(1) 你竟敢跟我儿子……
云海之上, 万籁俱寂。
诸华帝国那磅礴的国运,宛如光芒万丈的长河,涤荡了整个位面。
长河之下, 是理想和信念的结晶, 让此界基石得以稳固。
金色的光点自大地蒸腾而起,仿若千万只细小的萤火, 挣脱尘世的束缚,朝着无垠的苍穹汇集, 起初只是微弱的星芒, 继而越来越亮, 越来越密, 终于, 金色洪流爆发出难以直视的璀璨光华。
光华中心,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浮现, 由虚化实,由光凝形。
天道, 于此界重临。
他身着星汉西流衣,仿佛将一段流淌的夜色星河披在身上。
衣料似云非云,似雾非雾,触手冰凉柔滑,轻盈得不可思议,穿在身上几无重量, 却垂坠出流畅无比的线条。
淡雅的底色如同黎明前最澄澈的天幕,其上以极尽精妙的暗绣勾勒出振翅欲飞的灵鹊纹样, 细看之下,竟似有微光在星河流淌,鹊鸟的羽翼也在无声翕动。
宽大的袖口与衣袂无风自动, 飘逸舒展,领口与腰际点缀着细密的金线,勾勒出青年线条优美的颈项与劲瘦的腰身,在出尘的飘逸中,注入一丝不容亵渎的端凝与华贵。
长衣的下摆迤逦垂落,拂过脚下翻涌的云层。
青年步履轻移,柔软的衣料拂过洁白的云絮,带起丝丝缕缕的雾气,缭绕在他的足边,他每一步踏出,都在云海中绽开一朵缥缈的莲花。
他就这样立于云端,周身笼罩着天道初凝时的威仪与清辉,光芒深邃辽远,映照着他如玉的侧脸,宛如自九天之上俯瞰众生的神尊。
在他身形凝实的刹那,一道身影破开云层,出现在咫尺之前。
男人那双寒渊般的眸子,在触及青年的瞬间,冰封万载的寒意骤然消融,浮现出足以焚尽一切的炽热。
“明冉,欢迎回来……”
温以珩的声音低沉得发颤,裹挟着跨越漫长时光的思念与后怕,唯恐惊扰了眼前的神明。
他张开双臂,以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将洛明冉接入怀中,下颌埋进洛明冉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失而复得的气息。
洛明冉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在这熟悉到灵魂深处的气息中放松下来。
他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温以珩绷紧的后背,唇角漾开一丝无奈又温柔的笑。
洛明冉侧过脸,目光投向不远处。
“有外人在。”洛明冉的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在温以珩的耳边低语。
温以珩恍若未闻,圈着洛明冉的手臂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洛明冉无奈地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背。
温以珩这才极其不情愿地松开手臂,一只手固执地揽在洛明冉的腰侧,占有欲十足。
洛明冉的目光越过温以珩的肩头,看向某位目瞪口呆的天神。
昊天上帝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绝伦”。
他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肌肉僵硬,一副被眼前景象冲击得回不过神的样子。
他看看洛明冉,又看看温以珩,再看看两人之间插不进一根针的紧密氛围,一时间忘了言语。
心里却在委屈。
多年未见,他堂堂昊天上帝竟成了“外人”?
温以珩将洛明冉放在一朵最为厚实洁白的云朵上,转过身面向昊天上帝,周身的气息已如寒潮过境,瞬间冻结。
高天之上,正是灼灼烈日当空,这足以熔化坚冰的日光,落在温以珩俊逸冷硬的脸上,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被那层骤然弥漫的寒意冻结。
温以珩面无表情,深幽冷谧的眼眸浸透了比妖魔更血腥残酷的冷戾,激起对方灵魂深处的颤栗,空气仿佛被抽干,翻涌的云海都凝固了一瞬。
昊天上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方才那点委屈瞬间被震惊取代,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他太了解这位主神的秉性了。
天道无恙时,温以珩尚能维持一份主神的克制与理性,可一旦涉及洛明冉,尤其在他刚刚失而复得、心神最是敏感的时刻,任何一丝可能的威胁,都会引燃那深埋于神性之下、足以毁天灭地的狂暴凶戾。
此刻的温以珩,比任何邪魔都要危险百倍!
就在这时,洛明冉的目光被下方的暗流吸引。
他微微低头,视线穿透层层叠叠的流云与澄澈的海水,看向正在进行沉船打捞作业的海域。
淤泥、扭曲的金属、破碎的残骸……
覆盖着一具具尸体。
在这惨烈景象中,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
“此处竟有如此精纯的天子之气?”洛明冉的眉头瞬间蹙紧,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痛惜,“一位济世明君竟然殒命于此……可惜了……”
那缕微弱却尊贵的紫气,象征着人间帝王的命格与万民的信仰寄托,即将消散于冰冷的深海。
这不仅是一个人生命的终结,更是此界人道气运的重大折损。
洛明冉没有丝毫犹豫,手掌已然抬起。
指尖微拢,祭出一道精纯到极致的生命本源法则,金色流光汇聚在手中,带着逆转生死的磅礴神力,就要朝着即将熄灭的紫气拂去。
“天道!且慢!”一声急喝如惊雷炸响。
昊天上帝闪身上前,挡在洛明冉的面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洛明冉的动作顿住,指尖流转的金芒并未消散。
他抬眸看向昊天上帝,不解地反问:“我救个人还有能不能的说法?”
天道司掌法则,平衡生死,救一个身负大功德、命不该绝之人,有什么不可以?
“这,这次情况,有些特殊。”
昊天上帝急得直搓手,虚汗流得更凶了。
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舌根,难以启齿。
温以珩侧身,护在洛明冉的身前,目光穿透了云层与海浪,锁定在沉船残骸之上。
那里竟有一股冲天而起的恐怖气息,仿若地狱之门洞开,粘稠、阴冷、饱含着滔天的怨恨与毁灭一切的疯狂戾气,其强度竟让主神都感到了威胁。
温以珩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周身神力本能地翻涌戒备。
“好霸道的戾气,”男人的声音沉冷如冰,“他身边的人是谁?”
那股戾气并非来自将死的帝王,而是来自一个紧抱着帝王遗体,如同从血海地狱中爬出的存在。
昊天上帝的脸色瞬间惨白,眼皮疯狂跳动,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个干涩的音节,最终艰难地嗫嚅道:“那是……我的儿子……”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破浪而出,稳稳地悬停在半空,恰好出现在三位至高神祇的面前。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昊天上帝: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华胥帝君怀中抱着江晏清的神体,俊美无俦的脸上沾染着几道尚未干涸的血痕,周身弥漫着恐怖的戾气,就像刚从修罗场中浴血归来的杀神,气息之凶煞,海浪都在他脚下畏惧地平息。
他淡淡抬眸,迎上两道审视与威压共存的目光,眼中疯狂的血色迅速褪去,恢复成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
昊天上帝心惊胆战:我的儿啊,你你你,你怎可,怎可如此嚣张!
“父神,”华胥的目光落在昊天上帝的身上,随即转向洛明冉与温以珩,颔首道,“父……前辈。”
这声犹豫的称呼,让凝固的空气又添了几分寒意。
江晏清是洛明冉的一截神骨所化,天生地养,承载着天道的一丝本源,从某种意义上说,洛明冉便是江晏清真正的父神,是赋予他生命的源头。
帝君跟江晏清是什么关系,能跟着一起叫父亲?
昊天上帝眼见洛明冉的脸色阴沉下去,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仿佛有风暴在凝聚。
他心头警铃大作,再也顾不得其他,声音急促地介绍道:“这位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我公务繁忙,疏于管教,让他成了这副不讨人喜欢的性子。”
昊天上帝一边说,一边拼命给华胥帝君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洛明冉的脸色在听到“儿子”两个字后,瞬间变得极其微妙。
不成器?
不成器能在这个年纪达到帝尊境界?
洛明冉目光如刀,在华胥帝君抱着江晏清的手臂上反复剐过,眼神几乎要将手臂生生斩断。
他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语气里的冰碴子能冻伤人:“哦?昊天,你这儿子……”
青年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未免跟我儿子太‘亲密’了些。”
温以珩目光锐利,牢牢锁定在华胥帝君身上,就像在剖析一件物品,评估它的威胁程度与存在的必要。
他的视线扫过华胥帝君那近乎偏执的占有姿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喜欢我们的孩子。”男人没有丝毫委婉,直接点破,声音低沉而笃定,如同宣判一般。
这句话不是疑问,是结论。
洛明冉的瞳孔骤然收缩,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脑中炸开,周身温和清雅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九天罡风般凛冽狂暴的威压。
他以神识探查江晏清的神体,脸色沉如寒铁,死死盯着华胥帝君的脸上,那目光里蕴含的森然杀意,几乎要将对方凌迟千万遍!
“喜欢?”
洛明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我儿子才多大!放在神明里,他连幼生期都未过,你竟敢……你竟敢与他双修?!”
最后两个字,裹挟着万钧雷霆,轰然炸响在寂静的云端,金色的电弧在洛明冉的脚下跳跃迸射,云层被无形的怒意搅动,发出沉闷的呜咽。
畜生啊!
他刚刚复苏,神魂尚未完全稳固,力量也在缓慢回归,心绪本就因位面动荡而不宁,此刻再听闻如此悖逆伦常、亵渎稚子的行径,无异于在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
温以珩无需洛明冉开口下令,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漆黑闪电。
主神含怒出手,便是雷霆万钧。
他的拳头裹挟着浓郁到化不开的黑红神力,力量带着破灭与终结的意志,如同咆哮的深渊巨兽,直取华胥帝君面门,拳风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细密的黑色裂痕蔓延开来,
华胥帝君反应极快,抱着江晏清神体的手臂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并指如剑,迎向那毁天灭地的一拳,璀璨纯净的白金色神力自他指尖涌出,神圣、浩大。
“轰——”
两股截然相反、却都强横无比的至高神力在半空中悍然对撞,恐怖的能量波纹呈环形荡开。
刺目的黑红与白金光焰疯狂肆虐、吞噬、湮灭。
震耳欲聋的巨响撼动了整个苍穹,高天之上,仿佛凭空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能量空洞,罡风如利刃般呼啸切割。
下方的海面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压下,形成一个深达百丈的凹陷,巨浪被瞬间排空,露出狰狞的海床,旋即,被排开的海水又以更狂暴的姿态倒卷而回,掀起滔天海啸。
昊天上帝勉强稳住身形,脸色煞白,护体神光剧烈摇曳,心中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两位动了真怒,更知道此刻任何劝解都只会火上浇油。
作为家长,自家还是嫩芽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生气是理所应当,但,是他家的“猪”拱了别人的小白菜,这……心境就大不一样了。
昊天上帝努力忍住不笑。
第265章 热热闹闹见家长(2) 动我儿子,你真……
在风暴的中心, 两道身影激斗在一起。
温以珩攻势密集,如狂风暴雨,黑红神力宛如沸腾的岩浆, 充斥着最原始的毁灭欲望。
他的眼神冰冷彻骨, 只有纯粹的杀意。
任何触碰天道逆鳞的存在,都必须彻底抹除。
华胥帝君全力防守, 身法灵动如电,在狂暴的攻击中辗转腾挪, 白金色的神力在他周身构筑起一道坚固的壁垒, 如同不朽的神山。
他始终将江晏清的神体护在怀中, 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 神力碰撞的反震, 让他嘴角溢出一缕金红的神血,染红了胸前的帝袍。
帝君的眼神异常平静, 带着甘愿承受的执拗,只守不攻。
他与江晏清双修, 确实是他理亏在先……
洛明冉冷冷地看了一眼高空,眼眸中怒火未消,却强行压下。
他不再理会,袍袖一拂,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瞬间笼罩住帝君怀中的江晏清。
“过来!”
轻喝声中,江晏清的神体被天道牵引, 轻飘飘地从华胥帝君紧锢的臂弯中脱出,稳稳落入洛明冉张开的怀抱。
温以珩的攻势骤然一停, 冰冷的目光扫过华胥帝君失神的面孔,冷哼一声,身形一闪, 如影随形般紧跟在洛明冉的身后。
洛明冉抱着江晏清冰冷的神体,足下金莲自生,一步踏出,便已跨越空间,回到那座被无尽星辉与氤氲紫气笼罩的天道宫。
华胥帝君正要踏入,却被温以珩冷脸拦下,又是一番恶战。
昊天上帝急急追来,脸上堆满了忧虑。
“天道!洛兄!你听我解释!事情绝非你想的那样!华胥他……”
洛明冉睨了他一眼,埋怨道:“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拦着?”
他抱着江晏清,穿过流光溢彩的宫门,踏上由星辰碎片铺就的廊道,径直走向神宫深处的寝殿。
殿内陈设古朴雅致,巨大的穹顶流淌着星河的幻影,空气中弥漫着清心凝神的淡雅莲香,中央是一张由温玉雕琢而成的宽大云床,铺着如烟似雾的鲛绡云被。
洛明冉把江晏清的神体平放在云床之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最易碎的琉璃。
“小清的神体根基浅薄,当年凝聚时便有所不足,如何能承受一个帝君的神力?”洛明冉咬牙切齿地说,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昊天上帝连忙凑到床边,急声辩解道:“撑得住!绝对撑得住!洛兄你信我!小清已是实打实的上神!我敢拿神格担保,我儿子绝对不敢伤他分毫!”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老父亲对儿子那点“出息”的无奈肯定。
自家那个恋爱脑的傻儿子,对江晏清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怎么舍得让小清有半点不舒服?
洛明冉不再言语,只是沉着脸,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江晏清的眉心。
一缕精纯柔和的金色神辉,自他指尖缓缓注入江晏清的灵台识海,细致地探查这具神体。
随着探查深入,洛明冉紧蹙的眉头,总算缓慢地舒展开。
这具神骨所化的躯体,此刻不仅完好无损,甚至比他预想的要强韧凝实得多。
曾经略有不足的根基,竟被一股充满生机的白金神力温养得异常稳固,神光内蕴,经络通达,神力流转圆融无碍。
更让洛明冉心惊的是,江晏清体内沉淀着两股磅礴的力量。
一股是强大的白金神力,带着华胥帝君独有的烙印,如同温暖的熔炉,温和地滋养着神体,另一股则是更为宏大驳杂的祈愿之力,那是江晏清拯救万民于水火所凝聚的无量善缘!
这两股力量正以平缓的速度,与江晏清自身的神力本源进行深度融合。
假以时日,江晏清将这些神力彻底消化之后,离神尊也不远了。
幼生期的神尊?!!
洛明冉心中的巨石,终于缓缓落地,他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敛去指尖的金芒。
江晏清沉睡不醒,并非神体受创或神魂受损,更像是一种能量整合的状态。
他需要一段时间融合救世的功德。
洛明冉这口气松了,心头的怒火却没有完全熄灭,只是从焚天之焰,化作了压抑的熔岩。
他对华胥帝君的印象,勉强从“十恶不赦的畜生”,稍稍提升到了“还算有点分寸的混蛋”。
他家小清,存在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人间数十载,在动辄以纪元计算的神明生命中,连幼崽都算不上,完完全全就是个初生的婴儿,心智能成熟到哪里去?懂什么情情爱爱?能分辨什么是真心实意,什么是巧言令色?
没有人间的三媒六证,没有神界昭告诸天的婚礼,甚至连最基础、代表彼此性命交托的神魂结契都没有!
就敢……就敢诱拐着行那双修之事!
这叫什么?
这叫轻浮孟浪!
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恨?
洛明冉也怪自己,是他没能陪伴在江晏清身边,才让歹人趁虚而入。
洛明冉看着儿子带着几分稚气的清俊脸庞,心头涌起莫大的酸楚与自责。
这些年,他未能亲自守护在侧,看着孩子一点点成长,教导他明辨是非,护他周全……是父神的失职。
就在这时,江晏清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眉心处,似乎有微弱的神魂波动开始凝聚,如同沉睡的蝶即将破茧。
洛明冉眼神一凝。
儿子心神消耗巨大,正是深度沉眠修复的关键时刻,不宜被外界惊扰。
他再次抬手,指尖带着一点温润的金芒,轻轻点在江晏清的眉心。
“安心睡吧,孩子。”
无声的意念传递过去。
一股安眠的神力笼罩着江晏清的神魂,将刚刚萌动的意识重新安抚回最深沉的休眠之中,让他能在最安全的地方,不受打扰地汲取养分,完成蜕变。
做完这一切,洛明冉才直起身,目光转向一直守候在身旁的昊天上帝,眼神恢复了天道特有的清冷与疏离。
“你……稍微回避一下。”他淡淡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昊天上帝一愣,看看床上沉睡的江晏清,又看看洛明冉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洛明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只知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
最后四个字咬得略重,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昊天上帝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干笑道:“行,行,你随意,我回去了。”
他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离开了天道宫。
洛明冉负手立于床前,静默了片刻,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响起。
“以珩,把人带过来。”
话音落下的刹那。
寝殿内光影微闪,两道身影凭空出现,落在大殿中央的青玉地面上。
温以珩依旧是一身玄色神袍,衣袍边缘有几处细微的灼烧痕迹,俊美冰冷的脸上,左侧颧骨处多了一道细长的血痕,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兵。
华胥帝君更狼狈一些,尊贵的白金帝袍有多处破损,右肩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神血染红了半边衣襟。
洛明冉看向华胥,冷冷开口:“动我儿子,你真当我死了?”
天道法则的重压,沉甸甸地压在华胥帝君的神魂之上。
华胥帝君肩头的伤口传来剧烈的刺痛,鲜血汩汩流淌,他却恍若未觉,压下翻腾的气血。
他没有辩解,没有推诿,甚至没有试图解释前因后果,诚恳道:“前辈息怒,晚辈不敢有僭越的念头。”
男人眼中没有退缩和轻慢,只有一片坦荡到近乎炽烈的真诚,与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决心。
“晚辈对晏清之心,天地可鉴,神道可证。此情,绝无半分虚假,绝无一丝轻慢。晚辈以神魂起誓,此生此世,乃至万世轮回,必倾尽所有,护他周全,予他喜乐,尊他意愿,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晏清于晚辈,非一时兴起,非权欲所求,乃神魂所向,心之所归,命之所系。”
男人眼神灼热,定定地看着洛明冉:“恳请前辈,将晏清托付于我。”
寝殿内,落针可闻。
洛明冉沉默着,眼中风暴未息,反而因华胥帝君的话语更添一层狠厉的寒霜。
他向前逼近一步,天道威压如同冰山轰然压下,整个寝殿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沉吟,穹顶流淌的星河幻影摇曳起伏。
“说得这般情深意重,感天动地……你若真如你口中那般珍惜他、视他如命,又怎会在缔结婚约、昭告诸天之前,就敢与他双修,更何况——”
洛明冉的声音就像带着倒钩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晏清他还那么小!你竟敢……你竟敢对他生出这等龌龊心思,行这等悖逆之事?”
华胥帝君沉默。
他爱江晏清,愿意不求名分地跟在对方身后,从未奢望能与心上人结婚,可这些隐情都改变不了婚前与江晏清“双修”的事实。
他对江晏清情难自控,控制不住爱他、吻他、触摸他……这些话说出来,只怕会被岳父打死。
洛明冉见华胥帝君只是垂首,紧抿着唇,没有一句辩解,那副默认的姿态如同火上浇油,让他心头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华胥!论辈分,你是他的长辈!论年岁,你比他大了何止千载?!你这般年岁,这般阅历,面对一个心智尚幼、神体初成的孩子……你怎么能!你怎么下得去手!”
金色的神辉不再温和,骤然变得狂暴尖锐。
洛明冉不再克制,足以碾碎恒星的威压重重砸向华胥帝君。
华胥的身体猛地一沉,脚下的青玉地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肩头的剑伤顿时崩裂。
他没有丝毫防御,闷哼一声,嘴角流出鲜血。
男人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脊梁挺得笔直,用肉身硬生生地扛住这层足以碾碎神躯的威压。
他的双眸抬起,带着最深切的恳求与无悔,望向洛明冉——
任您处置,只求您相信我对晏清的真心。
“唔……”
一声带着压抑的低吟声传来。
江晏清挣扎着撑起身体,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如同透明的薄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眉心处的金色禁制闪烁了一下,消散于无形。
方才,他不惜损伤神魂,强行破开了天道的精神禁锢。
“父,父神……”江晏清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吃力地走来,脚步虚浮踉跄,仿佛随时会倒下。
“不是帝君的错……”
“是我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迟迟没有回应帝君的感情……让他等了太久……”
“您要罚,就罚我吧……”
他艰难地走到威压的边缘,脸色更加惨白,嘴角也渗出了血迹。
“晏清!”华胥帝君大惊失色,看到江晏清嘴角的血迹,心里比承受天道威压还要痛彻心扉。
他顾不上什么威压,什么礼数,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青年,将人护在怀里,为他梳理混乱的神魂。
男人的声音都因心疼变了调:“先回床上休息,这里交给我好不好?”
“不走。”江晏清喘息了一声,握住华胥帝君的手,“我会……和你一起。”
华胥帝君心头一颤,宽厚的胸肌紧实灼热,心跳声如战鼓般咚咚作响。
洛明冉收回威压,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温以珩在他的耳边小声提醒:“他们没事,两个小家伙在演苦情戏呢,就想让你心软。”
洛明冉眼角抽搐。
“……看出来了。”
苦肉计不好,但管用,尤其是对刀子嘴豆腐心的洛明冉。
洛明冉这辈子游刃有余,第一次滑铁卢竟然栽在自家儿子身上,偏偏他束手无策。
第266章 热热闹闹见家长(3) 不动你,就亲一……
天道沉默了几息, 看向倔强又虚弱的儿子,看着他握住“罪魁祸首”的狗爪子不放,目光又扫过华胥帝君那副甘愿承受一切的表情。
洛明冉:……
无奈的挫败感冲散了滔天的怒火, 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
温以珩望着爱人眉宇间罕见的茫然,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就像被羽毛挠了一下,酥酥痒痒。
他家明冉执掌位面平衡, 向来算无遗策、杀伐果断,一念救世, 一念灭世, 还是第一次力不从心。
这样生动的明冉, 身上的人情味更多了一些。
即便如此, 他也不忍心看对方劳心烦恼。
温以珩的拇指在他的虎口处摩挲两下, 俯身凑到洛明冉的耳边。
檀香混着雪松的气息笼罩下来,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敏感的耳廓, 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快速说了几句。
洛明冉原本紧蹙的眉头, 随着温以珩的低语,竟缓缓舒展,眼底的阴霾渐渐散去。
青年敛眸,若有所思,眼里泛起清浅的笑意,就像湖面投入了一缕暖阳, 冰层融化,顾盼生辉。
温以珩心神一动, 嘴角极浅地勾了下,指尖在洛明冉的掌心划过。
洛明冉睫毛微颤,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只见温以珩的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鎏金色的瞳孔里流转着千年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柔。
而这些温柔,是他的专属。
洛明冉抬眸,目光重新投向相拥的小情侣,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带上了洞悉一切的了然。
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华胥。”洛明冉开口,声音清越平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华胥帝君心头一紧,下意识将怀中的爱人护得更紧,抬眸迎上洛明冉的目光。
“你想和我的儿子在一起,”洛明冉缓缓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可以。”
这两个字如同天籁,瞬间让帝君的眼中迸发出欣喜的光芒。
江晏清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以他对父神粗略的了解,父神绝不会这么快松口。
然而,洛明冉的下一句话,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不过,小清年纪尚幼,心性未定。未来的路很长,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我要你保证,如果有一天,晏清想离开你,无论是什么原因,你都必须放手,不能有任何阻挠和纠缠,并且永远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寝殿内的空气再次凝固。
华胥帝君脸上的喜悦褪去,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骤然紧缩,带来尖锐的疼痛和灭顶的恐慌。
离开?
晏清……想离开他?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让他的五脏六腑绞在一起。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铺天盖地的绝望就从骨髓深处溢出,割得百骨生疼。
不!他绝不答应!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会跪在对方脚边,问清楚缘由,是他哪里做得不好?
需要他改哪里就改哪里,哪怕要剜出神骨重铸神格,哪怕要在炼狱煎熬千年,他也不会松开江晏清的手。
他可以跪下来求他,可以舍弃帝君的尊严,可以献上自己的神格和性命,卑微到尘埃里又如何,只要能换回江晏清,一切都值得。
——让他答应这种事?开什么玩笑。
要他主动离开?要他永远不见?不如直接剜掉他的心脏,碾碎他的神魂。
拒绝!
必须拒绝!
华胥帝君薄唇紧抿,垂在身侧的手攥得骨节发白。
他的眼底翻涌着激烈的抗拒和痛苦,刚要开口拒绝,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答应吧。”江晏清被对方苦涩的气息包围,就知道对方又在胡思乱想自己虐自己。
华胥帝君低头,撞进江晏清那双没有丝毫动摇的眼睛里,看见他的小神明仰着脸,琥珀色的瞳孔映着星河的碎光。
江晏清今天穿着浅蓝色的广袖长袍,衣摆绣着银线勾勒的溪流纹,衬得脖颈如天鹅修长,华胥记得这截脖颈在自己唇齿间红肿的模样,更记得每次亲吻时,爱人喉间溢出的呜咽……中了名为“江晏清”的毒,就再也戒不掉了。
“可是……”华胥帝君喉结滚动,声音发涩。
他做不到。
离开江晏清比杀了他还痛苦。
江晏清与他十指相扣,微微仰起苍白的脸,望着华胥帝君的眼睛。
“相信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落在华胥帝君的心尖上,“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轰——
有什么东西在华胥帝君的心底炸开,炸得他心跳加速,神情恍惚,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方才黑暗的心情像被暖流拂过的冰湖,裂纹里突然钻出嫩绿的新芽,沉重如山的绝望,也被这简单的几个字轻易击碎,所有的阴郁、痛苦、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被爱人眼里的光一次次蛊惑,沉溺其中,甘愿坠入名为“江晏清”的深渊,万劫不复也无悔,但江晏清不会让他万劫不复,只会让他的世界山花烂漫,四季如春。
帝君看向洛明冉时,眼底已是坦荡无悔的决然。
“我答应。”
他做出承诺,只因为江晏清说“不会离开”。
他信,胜过信这天地法则。
洛明冉挑了挑眉,眼底掠过狡黠的笑意,随即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带上长辈应有的温和,“既然你们决定在一起,那就准备结婚吧。婚礼前你们不能见面,晏清随我在天道宫住下,为父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华胥帝君听到“结婚”二字,泼天的喜悦涌上心头,快要将他淹没。
他终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江晏清了!
可是,洛明冉后面那句轻飘飘的“不能见面”,又让他的心脏猛地一抽。
见不到晏清?
浓烈的不安感顺着脊背爬上来,让他如坠冰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酝酿。
江晏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望着父神被天光勾勒的俊美侧脸,疑惑地开口:“父神,天界也有婚前不能见面的习俗吗?”
“是我的原因。”洛明冉的神情变得无比温柔,温柔得近乎悲伤,“父亲没有机会陪着你长大,一回来就看到你准备结婚了,心中实在不舍……我想最后陪你一段时间,弥补这些年的缺失,好吗?”
天道话语恳切,眼神柔软,那一点点的落寞和期盼,击中了江晏清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江晏清鼻尖一酸,眼眶倏地红了。
父神陨落多年,他独自成长,虽有几位爸爸照拂,内心深处对父神的眷恋从未停止,此刻听到洛明冉如此直白的不舍,温暖和酸楚同时涌上心头,让他不禁哽咽。
“好!”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带上了鼻音,“我也想和父亲一起住!我有很多话想跟您说……”
洛明冉看着儿子依恋的眼神,满意地笑了,笑容里藏着计划顺利的愉悦。
他会将自己的心肝宝贝嫁给婚前骗身的狗男人,怎么可能!
一直沉默旁观的温以珩,唇角也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弧度,目光扫过被父爱冲昏头脑的江晏清,又瞥了一眼被不安笼罩却无法反驳的华胥帝君,最后落回自家伴侣那堪称完美的表演上。
心道:小狐狸很聪明,不过可惜,他碰到修炼成精、道行更深的老狐狸了。
温以珩上前一步,揽住洛明冉的肩,声音沉稳地接过话头,为这场“父子情深”的戏码添上完美的收尾。
“婚礼之事,由我和帝君操办,必不会怠慢了小清。”他看向洛明冉,征询道,“我这就传讯,让辛夷缝制结契的婚书。”
江晏清身体一僵,表情有些微妙。
糟了!
辛夷已经不是爱神,她要怎么准备?
父神他们……一定会发现辛夷变成堕神的事!
温以珩何等敏锐,将小孩一瞬间变化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他眸色微沉,没有多问,直接抬手在虚空中一点,取出神谱。
嗡——
一道玄奥复杂的金色神纹在空中浮现,展开成一面流淌着神名与神职的金色光幕。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光幕上快速划过,定位到“爱神”一职的位置。
本应镌刻着“辛夷”的神格印记,此刻竟是一片空白。
居然有人趁他不在,将小爱神的名字抹去了!
温以珩指尖一顿,神力涌动,直接穿透神谱表层,探向黑暗神系的名录。
一个散发着不祥黑光的名字,如同滴血的烙印,赫然出现在黑暗神域的序列之中,神职清晰地显示着:
【死神·辛夷】
温以珩和洛明冉的脸色同时阴沉下来,神威不受控制地外溢,震得长明灯齐齐熄灭。
小爱神竟然堕入地狱,成了死神?!!
“好!很好!”洛明冉的声音阴沉下去,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他就陨落了一段时间,儿子准备跟人跑了,女儿已经跟人跑了!
要是他真陨落了还得了!
呵,他果然是被这些家伙气活的!
江晏清还没来得及解释,两位天神已经化作流光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被恐怖神力生生撕裂的时空间隙。
“父神等等!辛夷她……”江晏清想要追上去,却被华胥帝君圈入怀中。
“别急。”华胥帝君声音沉稳,手指把玩着爱人腰间的丝绦,低头嗅着对方发间的莲香,“父神比我们有经验,他们能处理好。”
他顿了顿,眼神微凝。
“冥神常年待在冥域,深居简出,我对他的为人秉性了解不深,难以揣测他对辛夷的心思,如果他能经得住父神的考验,你也能安心了不是吗?”
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
那位冥神与他年岁相仿,偏偏拐走了神龄比江晏清还要小的辛夷,还把辛夷的神格都改了,这性质……简直比他自己还要恶劣百倍。
想想那位冥神即将面对的双神威压,华胥帝君都忍不住同情对方两秒。
天道刚回来,儿子要嫁人了,对象还是个老牛吃嫩草的混蛋,结果一转头,发现女儿更绝,直接跟别人跑了……这打击,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嗯,有道理。”江晏清在帝君怀里放松下来。
想到父神那护短的性子,心头的担忧,确实被另一种“看热闹”般的安心感取代。
有父神出马,妹妹不会吃亏的!
他这口气还没有松到底,腰间就传来一阵灼热的温度。
江晏清身体一僵,白皙的耳根迅速染上一层薄红。
他一把按住帝君那只犯上作乱的手,面色微红羞恼,“这是父神的地方!你不能……”
“不动你,就亲一下。”华胥帝君含住爱人的耳垂仔细厮磨,另一只手顺着腰线往下,感受怀中人的轻颤,“婚前不能见你,太难熬了。”
帝君的声音低沉沙哑,浓烈的渴望里竟还有委屈和撒娇的意味,就像一只被强行禁食的大型犬。
江晏清的心软成一汪春水,推拒的手慢慢松开。
男人的吻顺着脖颈一路往下,带着焦灼的热度,仿佛要将分别时日的“亲密”提前索取。
帝君解开爱人腰间的玉带,指尖探入衣襟……
“唔……”江晏清捂着嘴,还是发出难耐的叫声,身体在帝君的掌中渐渐发软,白皙的皮肤染上动人的绯色。
男人扯下松垮的衣襟,热吻从江晏清的侧颈蔓延到后背,一路啃咬、吮吸,留下一个个占有欲十足的烙印。
不管岳父看到会不会生气,现在江晏清的未婚夫是他,喜欢的人也是他。
他的爱不用藏——
作者有话说:下章回归主线,每次甜甜之后会接一段黑暗的剧情哦[可怜]
第267章 当世界一片火海(1) 釜底抽薪,血债……
江晏清在“祈愿号事件”罹难的噩耗, 在诸华帝国掀起滔天巨浪,遗体运送回国后,人们终于面对残酷的现实。
互联网彻底沸腾, 悲伤、愤怒、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燎原之火, 席卷了每一个社交平台。
“请愿彻查!还江晏清一个公道!”
“我们的‘小太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严惩凶手!血债血偿!”
类似的标签瞬间冲上热搜榜首,后面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爆”字。
各大平台的服务器在民意的洪流下不堪重负, 反复宕机。
上亿的请愿签名在各大网站上飞速累积,每一秒都在刷新纪录。
街头巷尾, 学校公司, 处处弥漫着压抑的悲愤气息。
人们自发带上鲜花和捐助品, 在江晏清曾参与建设的老年食堂、社区图书馆等公益项目点汇集。
江晏清的笑容印在报纸头版, 出现在街头巨大的电子屏上, 阳光般温暖的面容,此刻却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刺痛着每一个帝国子民的心。
民意汹涌,已成燎原之势。
诸华帝国最高权力中心, 那份属于古老东方的巨龙威严,被彻底点燃。
帝国高层迅速做出决断,顺应这滔天民意,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悍然介入。
外交部发言人字字千钧:
“诸华帝国公民江晏清先生,激流派首席代表江晏清同志, 在‘祈愿号’事件中不幸遇难,疑点重重。新百丽政府救援迟缓, 调查不力,存在严重失职!帝国要求,即刻成立由我方主导的联合调查组, 进行全面彻查,任何阻挠、隐瞒、包庇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诸华帝国的严重挑衅!”
诸华帝国不再采用外交辞令的斡旋,这是来自超级大国的最后通牒。
更让全球屏息的是,几乎在发言人话音落下的同时,诸华帝国第三艘航空母舰“闽越舰”,如同移动的海上钢铁堡垒,犁开深蓝色的波涛,以无可阻挡的姿态,驶抵新百丽国的海上边境线。
舰载机的呼啸声穿透云霄,冰冷的炮口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寒光。
这不是演习,这是赤裸裸的武力威慑。
东方巨龙亮出足以撕碎一切的利爪!
国际社会一片死寂。
全世界开始反思,诸华帝国每次跟他们讲道理是多么的平易近人。
米利托作为新百丽的传统盟友,事到关头却选择了沉默。
他们固然不希望诸华帝国的手伸得太长,但江晏清事件牵连太广,更重要的是,诸华帝国展现出的决心和力量让他们不得不小心掂量。
安东尼政府官员私下里咬牙切齿,却也只按兵不动,暗地里憋着一肚子坏水,盘算着如何在后续的国际博弈中找回场子,或者利用此事攫取其他利益。
面对诸华帝国泰山压顶般的政治、军事的双重压力,新百丽政府内部乱成一团。
抗议、指责、恐慌的情绪不断弥漫。
最终,在巨大的现实压力下,新百丽政府不得不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屈辱地接受了诸华帝国的要求,允许诸华帝国派遣人员主导调查,同时销毁资料,掩埋真相。
当诸华帝国调查组领队踏上新百丽土地的那一刻,所有关注此事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领队之人,赫然是那位在安东尼政府炙手可热、以智计狠辣著称的总统首席幕僚——赫兹曼!
不,他不是赫兹曼。
调查组公布的领队身份信息上,清晰地写着:沈牧。
据知情人士季某某透露,沈牧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
可那张脸,那身形,那眼神里偶尔一闪而的锐利光芒,与赫兹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还是……其中有着世人难以想象的关联?
这个疑问如同投入深水的炸弹,在国际情报界和政坛激起了无数暗涌。
不管外界如何猜测,沈牧(或者说这个顶着沈牧身份的“赫兹曼”)展现出的能力,让所有质疑者闭上了嘴。
他手段之强硬,效率之高,逻辑之缜密,令人叹为观止。
沈牧以雷霆之势接管了所有物证、人证,甚至直接调用了诸华帝国强大的情报网络进行交叉印证。
新百丽方面试图设置的障碍在他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脆弱。
短短数日,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祈愿号”沉船惨剧的真相,被沈牧以无可辩驳的证据,一层层剥开,暴露在阳光之下,其黑暗与卑劣,令人发指!
真相一:“祈愿号”沉没,绝非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以数百条人命为代价的骗保谋杀。
“祈愿号”所属的汉仁集团,资金链濒临断裂,早已深陷巨额债务的泥潭,他们唯一值钱的资产,就是这艘号称“永不沉没”的豪华邮轮“祈愿号”。
为了获取天价保险赔偿金,汉仁集团高层丧心病狂地策划了这起沉船事故,更令人发指的是,在“祈愿号”即将航行前,包括汉仁集团总裁在内的整整78位预定上船的富豪乘客,突然毫无征兆地取消了行程,事后调查却发现,总裁在“祈愿号”沉没当天,还在悠闲地与情人约会,完全没有破产的样子。
真相二:船上救生设备严重不足且老旧失效,是故意为之,只为减少生还者。
调查发现,“祈愿号”上配备的救生艇数量,远低于国际海事法规要求,更恶劣的是,许多救生艇年久失修,关键部件老化锈蚀,根本无法正常使用,救生衣也存在大量不合格产品。
这一切,都是汉仁集团为了确保沉船时尽可能多的人无法逃生,减少生还者揭露真相的风险,同时让“意外”看起来更“合理”,他们在用乘客的生命,为自己的财务黑洞陪葬。
真相三:谋杀江晏清,是另一股黑暗势力的政治献祭。
汉仁集团需要沉船骗保,而新百丽的总统候选人朴汝贞,则需要一场轰动性的“胜利”来提升自己的威望和支持率。
江晏清成了她眼中最完美的“祭品”。
在新百丽被诸华帝国毁掉反导系统后,除掉江晏清,不仅能打击诸华帝国的声望,更能激发新百丽国内的民族主义情绪,为她赢得选票。
双方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为了让江晏清放松警惕,朴汝贞甚至安排了一个高中的高三毕业生作为“烟雾弹”,诱导江晏清登上了这艘死亡之船,毕竟谁都不会想到,有人会不顾几百位学生的安危,在船上对江晏清动手。
沈牧通过特殊渠道,获取了一段机密的内部会议录音。
这段录音被公之于众,整个世界为之失声。
录音中,朴汝贞那毫无人性的声音清晰可辨:
“……不用心疼那些学生,江晏清的命格与诸华帝国的国运紧密相连,用这些学生的命,换江晏清的命,把他们的怨气和绝望作为祭品,足以斩断诸华帝国的上升气运,助长新百丽的天命!”
妖言惑众,丧心病狂。
这位道貌岸然的总统候选人,她的真实身份,竟是“圣理教”的教皇,她利用教义蛊惑人心,竟然真的让一名被洗脑的狂热教徒,自愿献出了自己学校的学生,作为这场邪恶献祭的牺牲品。
真相如同核弹般在全球媒体上引爆,诸华帝国彻底沸腾了。
全民震惊,举国愤怒。
如果说之前的悲伤是沉痛的江河,那么此刻的愤怒,就是焚尽一切的火山岩浆。
谋杀他们的青年领袖,竟然是为了进行如此邪恶、如此反人类的献祭仪式,这已经超出了政治斗争的范畴,这是对文明底线的践踏,是对生命的亵渎,是对整个诸华民族的宣战!
帝国的年轻一代忍无可忍,他们不再满足于国内的声讨,无数人熟练地翻过网络的高墙,涌入新百丽的社交网络、新闻评论区。
他们不是去谩骂,而是用冷静到可怕的事实、详尽的证据链、精准的外语翻译,将朴汝贞及其党羽的滔天罪行,血淋淋地摊开在新百丽的民众面前。
他们找到遇难学生父母的账号,隔着冰冷的屏幕,用最真挚的话语隔空拥抱那些破碎的家庭,从共情到感同身受。
江晏清对他们而言,不仅仅是一位青年领袖,他是国民心中温暖又明亮的“小太阳”,是代表着未来希望的符号。
这样一个人,居然被如此邪恶地谋杀,人们在情感上无法接受,在道义上无法容忍,在法理上感受到了被践踏的愤怒。
帝国那些儒雅温和、佛系喝茶的年长一代,此刻也撕下了从容的面具。
道馆里,白发苍苍的老者将手中的紫砂壶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怒目圆睁:“欺人太甚!杀我麒麟,断我国运?当我诸华无人!”
侦讯社的办公室里,最讲究涵养的中年高管对着电话冷静吩咐:“给我仔细查,所有跟汉仁、跟朴贼有勾结的,一个都别想跑。”
公园里,提着鸟笼遛弯的大爷们聚在一起,个个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要把我们诸华的脊梁骨都敲断!这事,没完!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儒雅佛系?
那是和平时期的修养。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江晏清之死,触碰了诸华帝国的逆鳞,谋杀帝国的领袖,行邪祭以断国运,这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整个帝国,从上到下,从庙堂到江湖,从未如此同仇敌忾。
帝国的意志,化作冰冷的锋刃,指向所有该为此付出代价的敌人。
沈牧在新闻发布会上,面无表情地抛下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最新情报确认,朴汝贞在缴纳保释金后,已秘密启动移民程序,目的地是米利托首都。预计一周内,她将搭乘私人飞机,永远逃离新百丽法律的制裁范围。”
新闻一出,瞬间将诸华帝国上下积蓄到顶点的愤怒引爆。
“什么!让她跑了?”
“米利托,又是米利托!包庇这种反人类的罪犯?”
“血债未偿就想跑?做梦!”
“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给死去的孩子们一个交代!”
互联网又瘫痪了,新百利的百姓聚集起来,高举遇难学生的遗像,悲愤的呼喊声震天动地,要求国家出手,严惩凶手,绝不能让朴汝贞逃脱。
新百丽政府继续装死,反倒是诸华帝国响应民意,在接到情报的第一时间,就对新百丽实施制裁。
一切都按照江晏清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
诸华帝国扼住科技咽喉,对关键原材料与零部件禁运。帝国商务部连夜发布公告,宣布即日起,限制关键半导体材料及显示器面板核心原料对新百丽的出口,矛头精准锁定新百丽赖以生存的半导体产业。
工信部同步启动应急预案,加速国内替代供应链,最大限度减少对自身产业链的短期冲击。此消彼长,新百丽的芯片厂家将面临“断炊”危机。
高纯度光刻胶与电子级氟化氢是芯片制造不可或缺的“血液”和“刻刀”,傅衔章趁机断供,进行产品迭代,一步步抬高价格。
帝国发改委和商务部联合下发紧急通知,全面收紧对新百丽资本在华投资与合资项目的审批流程。所有拟在华投资或扩产的新百丽企业项目,无论大小,一律纳入“白名单”管理。企业需提交极其详尽的核心技术方案说明、第三方权威机构出具的全方位安全风险评估报告、以及经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资金来源合法性证明。
材料不全?直接驳回!
法定审批时限从45个工作日强制延长至90个工作日以上,且不承诺最终时限。
项目陷入漫长等待,市场机遇转瞬即逝,投资成本剧增。
财政部、税务总局、市场监管总局联合行动,对所有在华运营的新百丽企业,启动穿透式专项审计。重点核查财务造假、转移定价、环保违规、劳工权益等“潜在风险点”。一旦发现问题,立即下达限期整改令。
整改不到位?直接吊销营业执照或暂停关键业务许可。
新百丽某化工巨头在华工厂因“废水排放数据异常”被勒令停产整顿,股价应声暴跌。
颜值经济进一步崩塌,诸华帝国对化妆品与日用品精准狙击。
海关总署和国家药监局联合发布公告,大幅提高对新百丽产化妆品及日用品的入境抽检比例,从10%提升至30%以上,并更新《进口化妆品安全技术规范》,特别针对新百丽产品常用的防腐剂(如Parabens类)、香精(特定合成麝香)、以及重金属(铅、汞、砷)残留,设定比国际标准严苛的限量标准。
抽检一旦发现某项指标不符合标准,哪怕只是轻微超标,该品牌、该批次所有产品立即全国范围下架、召回、销毁,并禁止该品牌同类产品入境至少6个月。
某知名新百丽面膜品牌因某一批次产品防腐剂微量超标,一夜之间从各大电商平台和高端商场专柜消失,损失惨重。
媒体配合进行“科普宣传”,不断强调新百丽化妆品的“安全隐患”,消费者信心崩塌,代购纷纷转型卖国货。
釜底抽薪的招放在最后。
诸华帝国将减少从新百丽进口半导体材料、显示器面板关键原料,利用国内替代供应链的优势,减少依赖,削弱新百丽相关产业链出口能力。
新百丽一直以为诸华帝国没有成熟的半导体产业,需要仰仗他们的技术,结果低估了全球第一工业大国的产业链能力。
诸华帝国总在最关键的时候,展露出冰山一角。
四大制裁,就像四把精准的手术刀,刀刀见血,从高科技命脉到民生消费,从资本市场到实体经济,新百丽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柱在诸华帝国系统性、高强度的打击下,很快不堪重负。
新百丽股市连续数日熔断式暴跌,汇率一泻千里,化妆品巨头更是股价腰斩,品牌形象跌入谷底。
半导体工厂因原料短缺被迫减产,相关产业链哀鸿遍野。
在华企业人心惶惶,投资计划全面搁浅,社会恐慌情绪蔓延,民众对政府的无能怨声载道,要求朴汝贞一党负全责的呼声空前高涨。
巨大的经济压力和社会压力,压得新百丽政府喘不过气。
他们终于意识到,诸华帝国的怒火绝非虚张声势,那份“绝不善罢甘休”的意志,拥有着粉碎一切阻碍的力量。
短短数日后,新百丽外交部发表声明,语气前所未有的谦卑:
“……基于新百丽与诸华帝国古往今来的友好关系,以及共同维护国际法治与人道主义精神的原则……新百丽政府决定,将犯罪嫌疑人朴汝贞及相关涉案人员,移交给诸华帝国司法机关,接受法律的公正审判。”
声明一出,举国哗然,标志着滔天血案引发的政治风暴,终于迎来关键的转折点。
诸华帝国的铁腕与决心,第一次以如此震撼的方式,烙印在世界版图之上。
所有人都知道,将朴汝贞引渡回国,仅仅是这场风暴的开始,远非结束。
米利托的势力、欧元区的阴影仍在黑暗中蛰伏。
当天夜里,晚风出奇的冷。
朴汝贞和辛夷面对面站在天台上。
第268章 当世界一片火海(2) 我跟你哥是纯爱……
晚风掠过冰冷的玻璃幕墙, 发出鬼哭般凄厉的声响,不知是为谁而鸣的丧钟。
朴氏世界大厦的顶楼,寒意刺骨, 风势更胜一筹。
这里是朴汝贞的来时路, 亦是冰封的王座。
朴汝贞每次遇到足以碾碎常人的重大打击,都会一个人来到这里, 在凛冽的寒风中,俯瞰众生, 将碎裂的骄傲与自尊重新冻结、打磨。
待到天明, 走下天台, 她依旧是那个让对手胆寒、雷厉风行的财阀长女, 仿佛不曾沾染昨夜的风霜。
但这一次, 彻骨的寒意穿透了她精心锻造的铠甲,直抵骨髓深处。
脚下繁华的都市在她眼中, 不过是为她送葬的点点鬼火。
她已经被新百丽抛弃,成为换取一时苟安的弃子。
引渡至诸华帝国接受审判的命运, 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会落下,斩断她曾经呼风唤雨的一切。
她低估了江晏清。
原以为可以踩着他的尸骨,登上权力的巅峰,未曾想,江晏清的死竟能点燃一个国家的怒火。
诸华帝国上下一心, 为了一个青年领袖,不惜大张旗鼓, 扼住新百丽的咽喉。
她的护照被没收,全球资产被冻结,所有的退路, 所有的暗棋,都被一一堵死,碾得粉碎。
高跟鞋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走到天台边缘,强劲的风快要将她的身体卷下去。当她回首,往事随风,身后只有一个七岁大的小女孩。
那人穿着纯黑的哥特风洛丽塔裙,静静地站在那里。
繁复的蕾丝花边和暗色缎带在狂风中猎猎舞动,衬得那张稚嫩的小脸愈发苍白。
她只有七岁的模样,身量尚小,气质却沉静得惊人。
小女孩落落大方,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大家风范,像极了小时候的朴汝贞。
朴汝贞认得她——
边辛俐,新百丽总统候选人的养女,差点死在朴汝贞亲手策划的沉船案。边辛俐获救后,因为“脑缺氧损伤”陷入昏迷,同时患上吸入性肺炎。
现如今,她的养父母震怒,暗地里将朴汝贞赶尽杀绝。
朴汝贞知道,这个女孩绝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我看过船沉前的监控。”她顿了顿说,“你在江晏清死前,去过他的船舱,你还叫他哥哥。”
“我叫辛夷。是江晏清的妹妹。”小女孩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朴汝贞身前,风卷起她的裙摆和发丝。
朴汝贞的肩膀绷紧了一瞬,又缓缓松懈下来,发出一声自嘲的叹息。
“呵……原来如此。”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辛夷,眼底是看透一切的冰冷。
“这是江晏清的苦肉计,对吗?”
“他故意用自己的死挑起民族情绪,让国家内部空前团结……真是好手段。”
“你们的国民真是愚蠢,这么容易被挑动情绪,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辛夷静静地回视,回视朴汝贞眼底的讥诮和恶意。
她沉默了片刻,小小的眉头蹙起,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厌倦。
“人心都是肉长的。”
最终只是简单地回答,不愿再多费唇舌解释。
兄长的深谋远虑,不是一个献祭学生的朴汝贞能够理解的。
对一个血管里流淌着冰渣,无法理解正常人情感的怪物,解释只是徒劳。
反问道:“你呢?看着那些学生在海水里绝望挣扎,是什么心情?”
“嗯?”朴汝贞没料到辛夷会这么问。
她歪了歪头,好像在认真思考一个有趣的问题。
几秒钟后,扭曲的笑意爬上嘴角,眼底闪烁着病态的兴奋。
“挺爽的。”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施虐般的回味。
“那些孩子,家世不如我,凭什么活得比我自由?比我快乐?”
“看着他们在派对上肆意欢笑,无忧无虑的样子……”
“真是让人不快。”
辛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明显的疑惑。
她无法理解这种逻辑,就像朴汝贞无法共情受害者父母的悲伤。
“你是怎么做到的?”辛夷探究地问,“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和你一样冷血。”
她的情感会影响她成为一个合格的死神。
沉船事件时,江晏清为了锻炼她,让她一个人净化怨魂。
可是,那浓烈到化不开的绝望、恐惧、不甘,如同最污秽的毒液,侵蚀着她的灵魂。
那日后,她夜夜梦魇,睁眼闭眼都是沉船里惨烈的景象,不得解脱。
某种意义上,她是羡慕朴汝贞的。
羡慕她冰冷纯粹的理性。
朴汝贞哑然,定定地看着辛夷,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抑制不住地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悲凉。
“你做不到!”她指着辛夷,“以你现在的处境,你永远也感受不到!”
“你不知道那种随时会被抛弃、被利用、被侮辱、被诋毁、被下毒、被背刺、被要挟、被绑架是什么感觉!”
“无论你怎么努力,表现得多么优秀完美,在那些人眼里,你唯一的价值,就是在肮脏的联姻市场上,为家族多换一些股份!”
“你没有朋友!没有人真正爱你!你只能靠自己,像野兽一样,在豺狼环伺的丛林里,杀出一条血路!”
女人声音尖利,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和刻骨的怨毒。
辛夷安静地听着,小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直到朴汝贞的笑声变成剧烈的喘息,她才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辛夷漠然,“你死后,我会读取你的记忆,走一遍你的人生。”
她要拿朴汝贞这黑暗的一生,炼心。
朴汝贞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飞鸟。
她死死盯着辛夷,尖声诅咒:“你会变得跟我一样!”
“视人命如草芥,麻木不仁,变成你最厌恶的怪物,你不怕……”
“不怕你的好哥哥江晏清知道后讨厌你、唾弃你吗?”
辛夷缓缓摇头。
“我不会和你一样。”
“悲惨的经历,不是伤害无辜者的理由。”
“如果我最终变得和你一样,那不是别人的错,是我不值得被爱,他们只是做出了合情合理的选择。”
辛夷画出界限,将施暴者与受害者分得明明白白。
美化施暴者,揣测受害者,都是一种残忍。
朴汝贞的脸色惨白如纸。
小女孩平淡的话语,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具杀伤力。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护栏上,声音变得刺耳。
“你懂什么”
“你能说得这么轻巧,是因为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恨!”
“你不知道报复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有多爽!”
“不知道把那些活得比你幸福、比你光鲜的人,亲手拖下泥潭,看着他们和你一样在绝望中挣扎,有多么快乐!”
辛夷沉吟片刻,澄澈的眼眸映着朴汝贞丑恶的面容,平静地回应:
“我不知道。”
“你害死我的哥哥,我确实对你有恨。”
“但我想让你死,是为了法理公允,为了给那些无辜的学生一个交代,也是为了……”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斩断因果的决绝。
“和你之间,做个了断。”
她可以让朴汝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她尝遍世间酷刑,但那又如何?
那些学生回不来了。
改变不了结局的手段,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所以,无所谓了,朴汝贞死了就行。
“你……你跟江晏清一样讨厌。”朴汝贞气得发抖,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转过身,背对着辛夷,面向深渊般的城市夜景,胸口剧烈起伏。
“谢谢夸奖。”辛夷转身离开,让开位置,留给她们谈话的空间,“对了,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穿透呼啸的风声,越来越近。
朴汝贞的身体瞬间僵直,指尖不受控制地发颤。
这个气息……
是她午夜梦回时最深的眷恋,也是她清醒时最不敢触碰的奢望。
朴汝贞转过身,姜京慈迎面走来。
晚风吹掉她的鸭舌帽,一头浓密的长发挣脱束缚,在风中飞舞。
女人禁欲英气,五官深邃立体,组合出锐利锋芒的绝美。
“京慈……”朴汝贞声音干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快要破膛而出。
姜京慈停在几步之外,没有任何寒暄,开门见山道:“我妹妹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朴汝贞心跳停滞,心脏被这句话狠狠攥住,又猛地撕裂,巨大的疼痛伴随着被彻底否定的绝望淹没了她。
“原来……你从不肯相信我。”她惨笑一声,眼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暗。
她认命般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疲惫。
“我承认,我对她起过杀心,因为她阻止我见你。”
她看到姜京慈眼中的厌恶,顿时心乱如麻,再也没有以往的冷静自持。
“但是京慈,我知道,一旦我那么做了,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所以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姜京慈静静地听着,面部肌肉绷得很紧。
过了许久,她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好,我没有其他要问的了。”
她的声线恢复惯常的清冷,随身佩戴的匕首也没有染血。
“剩下的事,我会自己调查清楚。”
朴汝贞这棵大树一倒,朴氏内部的平衡必然会被打破,届时乱成一锅粥,正是她调查的最佳时机。
“你……”朴汝贞看着姜京慈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刺骨的悲凉又一次将她吞没。
她颤抖着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希冀,“我死在你面前……你也毫不在意吗?”
姜京慈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平静得可怕,“你性格偏激,视人命如草芥,骨子里就是反人类的怪物。你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她点到即止,不愿多说。
朴汝贞如坠冰窟。
最后一个幻想的肥皂泡也被这段话戳破。
原来在她最爱的人眼中,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恶,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毒瘤。
她突然觉得,自己汲汲营营、机关算尽的一生,是何等的失败!
所有人都盼着她死,连她唯一深爱过的人也不例外。
一股混杂着绝望、不甘、怨恨和某种扭曲爱意的疯狂冲上头顶。
朴汝贞笑容破碎,就在姜京慈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扑了上去。
“呃!”姜京慈猝不及防,被她反身压在天台的栏杆上,后背撞得生疼。
朴汝贞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带着毁灭一切的绝望和占有欲,狠狠地吻了上去
不像是亲吻,更像是撕咬,是掠夺。
牙齿磕破了柔软的唇瓣,浓郁的血腥味在两人紧贴的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铁锈味的咸腥。
阴影里,华胥帝君微微蹙眉,撩起袖袍,挡在两眼放光的辛夷面前。
“小孩子不要看。”华胥无奈。
“咦——”辛夷眼前一黑,不满地小声嘟囔,“你和我哥更加少儿不宜。”
华胥嘴角微翘,“我跟你哥是纯爱,能一样吗?”
辛夷:……双标!
帝君低语了几句,随即放下袖子,身影融入夜色。
辛夷兴致勃勃地再次望过去。
可惜迟了,两个漂亮大姐姐已经亲完了。
辛夷嘤嘤嘤。
朴汝贞喘息着后退一步,唇上沾染着刺目的鲜红,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姜京慈的。
她看着姜京慈被咬破的嘴角,看着对方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心中竟然升起病态的满足感。
姜京慈用手背擦了一下破皮的嘴角,看着手背上沾染的血迹,脸色变幻不定,“朴汝贞……你……”
朴汝贞却笑了。
这一次,笑容里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怨恨,只剩下满足。
朴汝贞舔了舔唇上的血,回味着爱人的甜苦。
“足够了。”她的声音很轻,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
原来她想要的一直都不多……
原来……她的欲望这么容易满足。
可惜太迟了。
她直勾勾地望着姜京慈,一步步后退,直直地倒了下去。
风声在耳边骤然放大,发出尖锐的呼啸,失重的感觉比蹦极刺激多了。
然而,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传来。
下坠感戛然而止。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怀抱带着她熟悉的清冽气息。
朴汝贞惊愕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最爱的那个人。
她很快察觉到身体的异样。
僵硬,虚弱,小得可怜。
她惊恐地低下头,看到的是一双精致的黑色小皮鞋,和垂落在胸前的纤细卷发。
她竟然变成了边辛俐!
而此刻,辛夷顶着朴汝贞那张成熟美艳的脸,眼神却如同万载寒冰,带着神明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她看向被姜京慈抱在怀里的朴汝贞,声音平静无波。
“我会用‘朴汝贞’的身体,在诸华帝国的法庭上,接受法律的制裁。”
“‘边辛俐’的身体暂时属于你,直到‘朴汝贞’被枪决的那一天。”
“好好享受最后的日子吧,朴汝贞。”
辛夷不再停留,转身走下天台,回到朴汝贞那间奢华的总统套房,去梳理朴汝贞的记忆。
华胥要她利用朴汝贞的身份,毁掉盘踞在新百丽的毒瘤——
朴氏财阀和它背后的“圣理教”。
为了哥哥未尽的事业,为了那些枉死的冤魂,她答应了。
单纯的辛夷没有想到,华胥还有私心。
朴汝贞谋害江晏清,让华胥又一次体会到锥心之痛,那么他也要让朴汝贞感受一次。
他要让朴汝贞沉溺在最后的幸福,再全部夺走……
朴汝贞心中微动,伸出小小的手,环住姜京慈的脖子,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京慈,再收留我一次好不好?”
姜京慈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眼神复杂,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将小女孩抱起,“真拿你没办法。”
朴汝贞虚弱地闭上眼睛。
呼啸的晚风仍从耳畔掠过,却像被谁悄悄裹了层暖意,刺骨的凛冽松了劲,带着远方的温柔,舔舐着被寒风吹红的耳垂——
作者有话说:姜京慈不爱朴汝贞,我不会刻意配平哒[摸头]
朴汝贞极度利己,她永远不会认错,只会觉得是自己技不如人。朴汝贞爱权利大过姜京慈,前者得不到了,才对后者更执着。
彩蛋:
洛明冉和温以珩揍完冥神回来,发现辛夷被“调包”了。
洛明冉:……
第269章 当世界一片火海(3) 我先生一向腹黑……
辛夷和朴汝贞互换了身体, 就像交换了人生。
朴汝贞的灵魂蜷缩在七岁女孩的躯壳里,体验平凡的生活,不知不觉喝下了名为“幸福”的毒药。
又逢少年, 但这次没有同辈压力和勾心斗角, 清晨的阳光,也不再是催促她投入战场的号角。
小女孩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裙, 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像只试探新领地的小猫。
姜京慈的作息规律得近乎刻板。
朴汝贞揉着眼睛走出卧室时, 总能闻到厨房飘来的食物香气。
餐桌上, 五星酒店精致的餐点, 变成最简单、最真实的烟火气。
姜京慈穿着宽松的家居服, 腰间系着一条素色围裙, 正背对着她煎蛋。
锅铲与平底锅碰撞,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伴随着蛋液凝固时一缕缕诱人的焦香。
阳光勾勒着女人专注的侧影,平日里那股生人勿近的锋芒, 被晨光奇异地融化,流进朴汝贞的心里。
“醒了?去洗手。”
姜京慈没有回头,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少了面对“朴汝贞”的疏离。
朴汝贞乖乖去洗手,然后坐在餐桌前,看着姜京慈将煎得金黄的太阳蛋、烤得香喷喷的吐司和一小碟切好的水果放在她面前。
她的身边没有佣人无声地侍立, 没有觥筹交错间的机锋试探,只有碗碟清脆的相碰声和食物散发的热气。
朴汝贞笨拙地用着小一号的刀叉, 不小心把流心的蛋液弄到盘子上。
距离交换身体过去了一个月,她还是不习惯缩小版的四肢,时常像这样被幻肢影响, 总觉得手长脚长,结果笨手笨脚。
朴汝贞微颤,脸色一白。
若是在朴家如此“不知礼数”,手腕都会被戒尺敲肿。
姜京慈瞥了一眼,递过一张纸巾,便继续低头看着新闻简报——朴汝贞的叔叔被抓了。
少了令人窒息的审视和压力,这样沉默的陪伴反而让朴汝贞更放松。
朴汝贞小口小口地咬着吐司,偷偷抬眼去看姜京慈。
阳光落在对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能感受到这颗属于辛夷的心脏,正以安稳的节奏跳动着。
需要防备的冷箭,需要算计的利益,通通都没了,眼前是简单的食物,和这个让她心绪紊乱却无比贪恋的人。
姜京慈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看过来。
朴汝贞立刻低下头,戳着盘子里的水果。
姜京慈的目光在她的头顶停留了片刻,带着无奈的审视,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睡得蓬松的头发,动作算不上多温柔,甚至有些生硬,却让朴汝贞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放松,像只被顺毛的猫。
小女孩的脸颊粉扑扑的,很是可爱。
朴汝贞心里想,姜京慈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她。
然而,姜京慈想的是:
真像……边辛俐真像我的妹妹姜彩妍。
白天,姜京慈出门处理事务,朴汝贞一个人待在公寓里。
公寓不是奢华空旷的朴氏大宅,自然不会有无处不在的监控和窥探,她可以安静地坐在地毯上看绘本,或者趴在窗台上看公园里嬉戏的孩子和遛狗的老人。
阳光晒得她暖洋洋的,若是困意袭来,朴汝贞就蜷缩在沙发上睡个毫无防备的午觉。
醒来时,身上总是盖着一条带着淡淡冷冽香气的薄毯。
有姜京慈的味道。
喜欢。
傍晚,姜京慈会准时到家,有时会带回来一些新奇的小点心,有时会带她去楼下超市买些食材。
朴汝贞迈着小短腿跟在姜京慈身边,看着她推着购物车,走到生鲜区挑选蔬菜水果。
姜京慈路过零食区,无视小女孩渴望的眼神,在儿童区拿了一小盒酸奶。
结账时,收银员笑着夸朴汝贞“好可爱”,姜京慈只是淡淡点头,牵着她离开。
心想:可爱的是她吗?
是边辛俐。
谁用这具身体都能可爱。
朴汝贞一向对普通人的夸赞不屑一顾,今天倒是听得顺心。姜京慈干燥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穿过喧嚣的街道,回到小小的“家”。
晚餐虽然简单,但总有一道她无意中提起的菜。
饭后,姜京慈要处理工作,朴汝贞就靠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看动画片,或者玩一些简单的拼图,小孩子的行为总能让姜京慈对她放松警惕。
夜里没有了刀光剑影和步步惊心,平静得让她犯困。
伴随姜京慈敲击键盘的声音,朴汝贞靠着姜京慈的手臂睡着了。
醒来后,她躺在松软的床上,身边是女人好闻的发香。
朴汝贞在爱人怀里找了一个软软的位置,又沉沉睡去。
这样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湖水,没有家族同辈间的明枪暗箭,没有需要提防的勾心斗角,她像一个真正的女孩,被保护在安全可靠的港湾。
朴汝贞享受着从未拥有过的平淡温情,心脏上却盘踞了一条冰冷的毒蛇。
她知道,这些偷来的时光是死刑犯临刑前最后的晚餐。
这份“幸福”越真实,失去后就越绝望。
每一次姜京慈揉她的头发,每一次牵她的手,每一次给她盖上毯子,都在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刻下甜蜜又痛苦的烙印,为即将到来的死亡,积蓄起足够摧毁一切的悲伤。
与朴汝贞“偷”来的平静相反,辛夷顶着“朴汝贞”的躯壳,每天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辛夷暗自落泪。
做大人一点都不好!再也不想长大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朴汝贞的身份依然能给她带来巨大的便利,辛夷将身份的价值压榨到了极限。
她冷静地穿梭在朴氏集团的核心办公室、“圣理教”的秘密据点以及各种灰色交易的场所。
曾经对朴汝贞毕恭毕敬、各怀鬼胎的人,并未察觉到他们效忠和恐惧的对象,内里已经换了一个人。
辛夷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结合朴汝贞的记忆和手上的资料,用了大半个月,就将朴汝贞一党、朴氏集团以及“圣理教”所有见不得光的罪行罗列出来,
财务造假、非法融资、权钱交易、洗脑敛财、草菅人命、甚至还有与境外势力勾结的线索……
辛夷学着江晏清的样子,一一分门别类,整理成一份份逻辑严密的档案。
先将罪犯送进监狱,再将他们送入地狱。
她将沉甸甸的“血色礼物”一式两份,一份交给诸华帝国的代表团,一份让代表团交给她的养父。
随后,“朴汝贞”跟随诸华帝国的代表团离开。
代表团的成员恨不得用眼神将“朴汝贞”生吞活剥,压抑不住的怒火在房间里弥漫,令人窒息。
辛夷闭目养神,承受无形的刀锋,内心毫无波澜。
愤怒指向的人是朴汝贞,不是她。
飞机落地新百丽首都,沈星牧早已等候多时。
男人将辛夷从代表团喷火的目光中接走,给她自由活动的时间,让她以诸华代表“辛夷”的身份回到养父母身边,处理最后的羁绊。
沈星牧望着辛夷的背影,尖锐的酸楚涌上咽喉,牵动着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这就是能让江晏清疼爱的妹妹吗?
和他完全不一样……
沈星牧牵起嘴角笑了下,唇色苍白,让笑容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荒凉。
辛夷活蹦乱跳地回到养父母身边,狠狠给了他们一个“又高又大”的“惊喜”。
她顶着朴汝贞那张美艳却极具侵略性的脸出现,把养母郑泫雅吓了一大跳,养父边承焕差点把她踹出去。
边承焕看着变成“朴汝贞”的乖女儿,心里五味杂陈。
朴汝贞不止一次派人构陷、暗杀他,最讨厌的政敌突然变成自家可爱的乖宝,老父亲的心情十分微妙。
边承焕是新百丽的总统候选人。
新百丽有四个总统候选人。
一位候选人明哲保身,早早退出。一位在救下儿子后,安详地闭上眼睛。朴汝贞即将前往诸华帝国接受制裁,无缘高位。
如今,只剩下根基相对薄弱、当选可能性最小的边承焕准备捡漏。
郑泫雅对“女儿变大”这件事接受良好,眼前的躯壳里是他们疼爱的女儿,哪有女儿换个样,母亲就不要的道理?
她们之间的母女缘分,随着任务完成,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能看到“长大”后的辛夷,能再次触碰到她,哪怕辛夷顶着别人的皮囊,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命运额外的馈赠,足以让他们感到慰藉。
不过,朴汝贞的脸还是很碍眼,让二人生理性厌恶。
郑泫雅发挥新百丽的顶级化妆术,亲手改造这块“璞玉”。
她让辛夷坐下,拿出全套的化妆工具,用粉底柔和了过于凌厉的轮廓,用眼线勾勒出温婉的弧度,再用腮红扫去冷白皮带来的刻薄感,唇色也换成了柔和甜美的豆沙粉。
郑泫雅巧手翻飞,将“朴汝贞”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财阀大小姐气质一点点剥离。
朴汝贞是个美人胚子,五官精致,可塑性极强,在郑泫雅的妙手下,镜中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高贵强势的食人花,变成温婉娴静的名门闺秀,眉宇间竟能看到几分辛夷长大后的样子。
“哇!妈妈好厉害!”
辛夷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惊喜地跳起来,扑进郑泫雅怀里,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郑泫雅笑得眉眼弯弯,“走,妈妈给你买小裙子。”
母女俩像一对姐妹花,手挽着手出门逛街。
郑泫雅看到适合辛夷的衣服、首饰、包包,眼睛都不眨地刷卡。
边承焕心甘情愿地跟在后面,手里很快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他看着前面笑容明媚的母女俩,看到郑泫雅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蜜来,和铁血检察官的形象大相径庭。
男人眼中的爱意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就在这时,姜京慈牵着变成“边辛俐”的朴汝贞,从另一侧走来,与边家三口擦肩而过。
郑泫雅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那是女儿的身体,却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气场
属于辛夷的纯净灵动荡然无存,朴汝贞一如既往的凌厉冷傲,眼神里藏着不符合年龄的冷漠,像一只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
强烈的违和感,勾起她本能的厌恶,郑泫雅不适地皱紧眉头。
辛夷察觉到母亲的情绪变化,立刻抱住郑泫雅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地晃了晃。
“妈妈,我们去吃烤肉好不好?好久没吃了!”
郑泫雅被她逗笑,暂时撇开了心头的不快,伸手捏了捏辛夷的脸。
“不行,你这周吃的垃圾食品够多了,用别人的身体也不能这么放肆。”语气里是满满的关心。
“好吧……”辛夷垂眸,委屈巴巴,“当大人也不是很好玩。”
责任转变成压力落在肩头,让她不能像小朋友那样随心所欲。
郑泫雅搂着她的肩膀,乐不可支。
“妈妈觉得很好玩呀!宝宝变大了,能捏捏揉揉的地方更多了,抱着也好舒服!”
她的脸上都是“无痛养大孩子”的奇特快乐和满足感。
辛夷囧囧,小声抗议:“老妈!你怎么这样!”
边承焕忍俊不禁。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朴汝贞突然停下,回头看过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家三口。
温柔美丽的母亲搂着“长大”的女儿,父亲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眼神里满是宠溺。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空气都弥漫着温暖和甜蜜的味道。
朴汝贞垂下眼睑,眼神晦暗不明,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嫉妒。
原来拥有父母的宠爱,被无条件地疼爱,是这样的情景。
平凡又温暖的画面,在她过去的人生里,是永远无法想象的奢侈品。
她的童年,只有冰冷的大宅,严肃冷酷的父亲,以及永远在攀比和算计的母亲。
成绩下滑的后果是父亲的皮带和母亲的耳光、永无止境的冷嘲热讽,和突然冒出来争夺资源的“弟弟妹妹”。
那些画面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得她心脏一缩。
边辛俐一个孤儿,凭什么比她幸福,她明明,她明明那么努力地活着……
姜京慈同样羡慕,她曾经的家也是如此温馨,如果不是“圣理教”迫害她的父母,她怎么会无家可归?
破破小小的房子,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天堂。
姜京慈望着辛夷的侧颜,眼神有些恍惚。
她的妹妹姜彩妍也是这样美好,像清晨花园里带着露水的花朵,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想要细细呵护。
托辛夷的福,伤害彩妍和7STAR成员的人渣,全部暴露在阳光下,身败名裂,被全球唾弃。
前检察总长边承焕动用在检察厅的关系,将他们一个不漏地抓了进去,禁止保释,等候重审重判。
迟来的公道,多多少少抚慰了人们心中的伤痛。
朴氏集团的高层被清洗了大半,剩下的树倒猢狲散,正疯狂抛售股份。
郑泫雅以极低的价格入主朴氏集团,核查内部的财务数据,追查转移到海外的资金,同时冻结和清算朴氏集团对“圣理教”的投资,斩断罪恶的资金链。
但是,处理掉一个“圣理教”,对新百丽根深蒂固的社会顽疾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在这个国家,各种类似的组织如同附骨之疽,它们改头换面,伪装成免费英语班、心理咨询所、艺术社团……陷阱随处可见。
他们拉一个人头,就能断掉一个家庭的未来,
诸华帝国极少出现这样的现象,因为诸华有强大的社区基层组织、负责的基层警务人员和高效的反诈系统,他们筑起一道道防火墙,将第一波传教头子挡在门外。
新百丽不仅缺乏这道屏障,还从上烂到下,一边发展下线,一边跌破底线。
新百丽没了一个“圣理教”,还有千千万万个“圣理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不是一个边承焕,甚至一代人能够铲除的毒瘤。
更何况,新百丽的问题不止于此。
边承焕若能维持现状,不让这个国家在内外交困中病入膏肓,便算得上拥有顶级的领导水平了。
“走吧。”姜京慈拉了拉朴汝贞的手,将她从复杂的思绪中唤回。
朴汝贞仰起小脸,学着辛夷的样子撒娇:“京慈,我想吃烤肉。以前为了保持身材,好几年都不敢碰……你带我去吃烤肉好不好?”
姜京慈低头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
“不好。”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你现在只能吃儿童套餐。”
她不会让朴汝贞顶着辛夷的身体放纵。
决定收留朴汝贞这个麻烦,也是为了保护辛夷的身体。
江晏清将他的妹妹派往新百丽,帮助她扳倒朴氏,再向“圣理教”复仇。兄妹两人都是她姜家的恩人,断不能让小丫头的身体有任何闪失。
朴汝贞的小脸垮了下来,不满意地撅起嘴:当小孩子真不好!限制太多了!
突然,朴汝贞身体一僵,被猎人锁定的寒意爬上脊背。
她转过头,警惕地望向侧方。
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面茶色的单向玻璃。
“京慈,我被人盯上了。”朴汝贞压低声音,小手抓紧姜京慈的手指,“我们快回家。”
这是久经黑暗后对危险的直觉。
姜京慈眼神一凛,弯腰将小女孩抱了起来,快步走向最近的出口。
她的怀抱温热有力,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朴汝贞被姜京慈紧紧抱在怀里,小脸贴着她的颈窝,感受着对方传递过来的安全感。
方才一瞬间的紧张和不安,竟被此刻的满足取代。
她偷偷弯起嘴角,将脸埋得更深。
谁说当小孩子不好了?肯定不是我说的!
茶色玻璃的另一边,是一个靠窗的雅座。
洛明冉缓缓收回目光。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啜一口清茶下下火,然后看向坐在对面的江晏清。
江晏清姿态闲适,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
洛明冉放下茶杯,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男人真是好手段……”
竟然把辛夷送到新百丽,还给她跟朴汝贞换了身体,让他没有机会拎走小家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漩涡中心执行任务。
辛夷才多大,揠苗助长真的好吗?
洛明冉想到在历劫中吃尽苦头的江晏清,感觉……确实有必要给小丫头开小灶,尽管不近人情。
小朋友在家人看得见的地方吃点苦,总比在看不见的地方吃大亏要好。
嗯,平常心,平常心。
江晏清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
“过奖。”他放下咖啡勺,声音温润,“我先生一向如此……”
腹黑。
第270章 当世界一片火海(4) 是谁化为灰烬,……
米利托的夜, 被霓虹和探照灯染成病态的紫红色,如同淤积在帝国深处的血痂,又像浓稠得化不开的凝固汽油[1]。
摩天大楼是一座座冰冷的金属墓碑, 切割着同样冰冷的天幕, 窗户里透出的灯火,仿若蛰伏的凶兽之眼, 闪烁着算计与贪婪。
风在钢铁丛林间穿梭,发出低沉的呜咽, 卷起街角无人清扫的垃圾和破碎的报纸头条。
报纸上面还印着关于“深情总统”的报道。
诡异的氛围, 混合着尾气、香水和某种更危险的气息, 多了野心发酵、阴谋滋生的味道。
总统府, 日光浴室。
安东尼总统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手中握着一只水晶高脚杯,里面盛着深红如血的波尔多。
窗外, 米利托的国旗在探照灯下无力地垂着。
他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任何在镜头前的疲惫与忧虑, 反而是志得意满的笑容,嘴角的弧度被炉火映照得格外残忍。
“我爱她。”
“我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爱她,爱得那么深,那么痛,那么……无法自拔。”
安东尼对着空无一人的厅堂低语,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他抿了一口红酒, 液体在舌下停留片刻才咽下,仿佛在品味某种胜利的滋味。
“所以, 没有人会相信……”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加深,眼神却冰冷如霜。
“……是我要杀她。”
安东尼和朴汝贞的缘分始于政治联姻, 婚姻的面目早已在权力的泥沼中面目全非。
安东尼躲在暗处编织着谎言,将一桩桩肮脏的交易、血腥的阴谋,不动声色地引向远在新百丽、身陷囹圄的朴汝贞。
暗杀政敌?是她指使的!
非法转移资金?是她操作的!
与境外势力的秘密协定?是她签订的!
安东尼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如同最无辜的受害者,但在明面上,他扮演着全世界最深情、最无奈的丈夫。
面对镜头,他展现出影帝级别的演技。
隐忍的悲伤,眼神忧郁,声音哽咽……然后一遍遍强调“绝不离婚”,劝说朴汝贞认错、忏悔。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蛇蝎妻子背叛,却坚守爱情与责任的痴情人形象。
这套“痴情丈夫”的人设,成功迷惑了国内一部分民众和部分媒体。
他的个人声望在朴汝贞的衬托下,竟然逆势上升。
可惜啊,诸华帝国的百姓见惯了这种把戏,根本不信安东尼这套。
“啧啧,这演技,欠他十座小金人!”
“深情?深情就是看着老婆被引渡,自己在家晒太阳看戏?”
“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光动嘴皮子谁不会?有本事去诸华把人捞回来啊!”
“笑死,他爱的不是朴汝贞,爱的是朴汝贞能替他背锅吧?”
诸华网友的评论一针见血,辛辣刻薄,直指核心。
安东尼的“深情”不过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表演,毫无实质行动支撑,虚伪得令人作呕。
安东尼的狂热粉丝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出来激烈反驳:
“你们懂什么!总统阁下这是内敛!是深沉的爱!他承受了多少痛苦你们知道吗?”
“他在为汝贞女士的未来铺路!现在保持沉默才是最大的保护!”
“明明是朴汝贞自己蛇蝎心肠,坏事做尽,凭什么怪到我们深情的总统头上?”
“诸华人找不到深情的另一半,嫉妒我们米利托有总统这样的好男人!”
双方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各种“深情内敛”与“虚伪懦夫”的标签漫天飞舞,热度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牢牢占据了全球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
安东尼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争吵,惬意地又抿了一口红酒,脸上露出掌控一切的得意微笑。
他对着空气举杯,像是在庆祝一场精心策划的胜利。
“吵吧,尽情地吵吧。吵得越凶越好。”
这样就没人关心朴氏集团跟他牵扯的那些烂事了。
汹涌的八卦口水战,淹没了微弱的声音,舆论的焦点被钉在“深情总统与蛇蝎妻子”的狗血剧上,谁还会深挖朴氏集团跟安东尼相关的烂账?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离他远去了。
就在舆论盛宴端上正餐之时,一个沉寂已久的账号突然在多个主流社交平台发布视频。
视频的主角,是头发花白(假发)、面容憔悴(化妆),眼里燃烧着刻骨仇恨(演的)的首富埃德温。
视频中,埃德温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痛苦而颤抖,字字泣血:
“安东尼!你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伪君子!”
他对着镜头嘶吼,布满血丝的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你欺骗了全世界!你根本不爱朴汝贞!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
“是你!是你诱导我的儿子赖恩注射雌性激素!是你毁了他的人生!让他成年后为你进行变性手术!是你!”
埃德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音。
“你和我的儿子赖恩,背着你可怜的妻子朴汝贞,长期保持着肮脏的、令人作呕的关系!”
“你这个禽兽!你玩弄我儿子的感情和身体,榨干了他的价值,然后像丢弃垃圾一样,让他自生自灭。”
“为了掩盖你的丑行,把我污蔑成疯子,送进地狱般的精神病院!还霸占我的家产!安东尼!你不得好死!”
紧接着,埃德温发出儿子跟安东尼相亲相爱的小视频。
这枚重磅炸弹,瞬间引爆全球。
前一秒还在为“深情总统”吵得面红耳赤的网友,下一秒就集体失声,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震惊与愤怒。
“What the fuck?! 同性恋?同妻?诱导变性?多次出轨?非法拘禁?霸占家产???信息量太大把我CPU干烧了!”
“我的上帝啊!这简直突破了人类道德的底线!朴汝贞女士太可怜了!她不仅是政治牺牲品,还是这个禽兽的同妻和遮羞布!”
“同妻行为可耻!利用权力迫害知情者,霸占财产,这简直就是黑手党!安东尼必须下台接受审判!”
“深情总统?年度最大笑话!这TM是年度最渣人渣吧?建议直接化学阉割!”
“赖恩……是那个数理天才吗?天呐!他竟然被……安东尼简直该下地狱!”
“所以之前那些采访都是放屁?是为了掩盖他搞基还找同妻的事实?呕!”
舆论瞬间发生了180度的惊天逆转。
全球网友的唾骂让安东尼一时间天崩地裂。
什么“深情内敛”,什么“政治牺牲”,在如此骇人听闻、突破人伦底线的丑闻面前,都变成了最可笑、最恶心的遮羞布。
安东尼苦心经营的完美人设,在埃德温控诉的视频面前,如同沙堡般轰然倒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Fuck! Shut it down! NOW!!!”
安东尼的咆哮震得水晶吊灯都在摇晃。
他英俊的脸庞扭曲变形,手中的水晶杯被他狠狠砸在地上,昂贵的红酒犹如鲜血般溅满了地毯。
拿起电话怒吼:“给我封杀!全网删除!让那些该死的平台立刻下架!起诉埃德温!告他诽谤!不!让他永远闭嘴!”
他手下的顶级公关团队和网络水军立刻开足马力,疯狂删除视频、屏蔽关键词、举报账号、发布“澄清声明”和“律师函警告”。
然而,沈星牧,或者说赫兹曼,早有准备。
他将视频通过加密通道提前分发给全球各地的独立媒体人、意见领袖和无数个备用账号。安东尼的团队删得越快,新的爆料点就冒出得越多,如同打地鼠,永远无法根除。
真相仿若燎原之火,在严密的信息封锁下,仍然以惊人的速度疯狂蔓延。
更致命的一击接踵而至。
安东尼在国会的最大敌对党派,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们迅速召开新闻发布会,以埃德温控诉中提及的“非法拘禁”、“绑架”等严重罪名,正式向司法部提交了针对现任总统安东尼的刑事调查申请。
埃德温提供了精神病院强制收治记录、财产转移文件等关键证据,不到24小时,特别检察官办公室宣布立案,并签发了对安东尼的传唤令。
全球的目光都聚焦于此,等待着见证一位“明星总统”沦为阶下囚的历史性时刻。
当安东尼在律师团的簇拥下,神色平静地走进调查委员会的听证会现场。
熟悉米利托政治游戏规则的人,心头都是一沉。
果然,听证会成了一场冗长而毫无实质进展的闹剧。
安东尼行使了宪法赋予总统的沉默权,对所有关键问题避而不答。他的律师团据理力争,不断质疑程序的合法性、证据的可靠性。
更让全球哗然的是,仅仅半天之后,安东尼便毫发无损地从调查委员会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为什么?
因为米利托引以为傲的“三权分立”,在最高行政权面前,早已名存实亡。
米利托宪法赋予总统无上的特赦权。理论上,他可以在案件判决前、判决后,甚至在被弹劾前,特赦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这是行政权对司法权制度性的干预,只要安东尼愿意,他随时可以一纸特赦令,让自己所有的刑事指控烟消云散。虽然此刻他尚未动用,但这柄悬在司法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本身就足以让调查束手束脚。
另外,总统拥有对国会通过法案的否决权。这意味着,即使国会想通过某项法律来限制总统权力、或者推动对他的弹劾程序,安东尼也可以动用否决权将其扼杀。这是行政权对立法权的公然压制。
在米利托,副总统兼任参议院议长。安东尼精心挑选的副总统虽然不堪大用,但他如猎犬一般忠诚。副总统不仅是行政分支的二号人物,还依法兼任参议院议长,意味着在决定总统命运的弹劾程序中(需参议院三分之二多数通过),副总统作为议长拥有议程掌控力和影响力。
行政权的手,早已伸进了立法权的核心堡垒。
所谓的“分权制衡”,在安东尼手中,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操控、为他个人服务的玩具。
立案又如何?
调查又如何?
只要他牢牢握着最高行政权,管你司法和立法,都无法真正撼动他的地位。
安东尼不到半天就被“释放”的结果,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期待正义降临的人脸上,也彻底暴露了米利托政治体制的深层痼疾。
“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总统特赦权就是法外之地的通行证!”
“三权分立?笑话!总统就是穿着西装的国王!”
“绝望了,这个国家没救了,法律只对平民有效。”
“副总统都是他的人,弹劾?做梦去吧!”
全球网友的议论充满了无力感,但更多的是对米利托制度虚伪性的嘲讽。
安东尼独自站在国旗之下,背对着太阳。
极致的愤怒反而让他呈现出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冷静。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得意或伪装出的忧郁,而是沉得像极地的深渊,深不见底。
他需要转移焦点。
他需要一个足以让全球噤声的新闻。
安东尼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通知幕僚长、财政部长、商务代表、国家安全顾问,立刻到战情室。启动‘壁垒’计划。现在。”
翌日,米利托政府正式发布总统行政令,悍然宣布:即日起,对全球所有贸易伙伴国进口商品,全面加征30%的惩罚性关税,对钢铝衍生制品加征50%,半导体或面临300%的关税……
这份清单之长,覆盖面之广,史无前例,几乎涵盖了所有重要工业品、消费品和农产品。
加征关税的清单变成一根冰冷的绞索,勒紧了全球贸易的脖颈。
行政令措辞强硬,宣称为了“保护米利托国家安全”、“纠正不公平贸易”、“夺回就业岗位”……
但谁都明白,这是安东尼在遭遇个人政治危机后,为转移国家内外矛盾而发动的全球贸易战。
全球哗然。
金融市场瞬间崩盘,道琼斯指数、纳斯达克指数、欧洲斯托克50指数、日经指数……全球主要股指如同自由落体般疯狂下泻,熔断机制频频触发。
期货市场哀鸿遍野,国际油价、金价剧烈震荡。
港口,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停止了流转;工厂,生产线因关键零部件断供而被迫停工;超市,进口商品价格应声飞涨的标签还没来得及贴上,恐慌性抢购的浪潮已经席卷而来。
抗议声从华尔街蔓延到各个国家,世界贸易组织的抗议声明显得苍白无力。
诸华帝国反应最为迅速、强硬。
商务部、外交部发言人几乎同步发声,强烈谴责米利托单边主义和贸易霸凌行径,宣布对等反制。
即日起,对原产于米利托的汽车、大豆、飞机、化工品等价值数千亿米元的商品,与米利托同步加征相同的关税。
措辞严厉,针锋相对,不留丝毫余地。
帝国庞大的经济体量和完备的产业链,赋予它进行一场持久贸易战的底气。
伊拉利克王国及其领导的金字塔联盟紧随其后,发表联合声明,宣布对米利托的石油、天然气、军工产品及部分农产品加征关税,并寻求与诸华帝国加强能源与非能源贸易合作,共同抵御米利托的贸易霸凌。
现在,压力给到欧洲的十二星联盟。
作为米利托的传统盟友,同时也是重要的贸易伙伴和受害者,联盟内部争论激烈。
十二星联盟中的制造业强国损失惨重,强烈主张采取强硬对等措施;一些经济结构相对脆弱且依赖米利托市场的小国则顾虑重重。
联盟委员会紧急磋商,酝酿着一份同样包含加征关税内容的反制清单,成员国代表唇枪舌剑,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十二星联盟的国家政府不愿吃哑巴亏,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民众的怒火也在积聚,要求政府强硬回击的呼声越来越高。
一场席卷全球的贸易大战似乎已经无可避免。
然而,就在十二星联盟反制措施即将拍板定案的前夕,一连串震耳欲聋的枪声,带来地狱的丧钟。
F国,世界最美大街。
黄昏时分,林荫道上游人如织,露天咖啡馆坐满了享受傍晚时光的人们。
突然,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像失控的野兽般冲破路障,冲上人行道,在人群惊恐的尖叫声中,货车的侧门拉开,三个头戴面罩的身影跳下车。
哒哒哒哒哒!
子弹射向密集的人群,鲜血染红了咖啡馆的桌布,推着婴儿车的母亲扑在孩子身上,背后绽开血花,奔跑的游客成了一茬茬被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地倒下。
尖叫声、哭喊声、玻璃破碎声、枪声……瞬间将浪漫之都的优雅撕得粉碎,留下满目疮痍,一地血泊。
D国,古老的城门前。
在这座象征着D国统一与和平的宏伟地标前,正在举行呼吁环保的和平集会。
人们举着标语,唱着歌,气氛平和。
突然,几声尖锐的爆响压过了歌声,刺眼的白光和巨大的噪音瞬间让广场陷入混乱。
几个混在人群中的身影迅速戴上防毒面具,拔出手枪和冲.锋.枪,对着捂耳的人群开始了近距离的点射。前排举着环保标语的青年、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成了首要目标。
枪手枪法精准,动作利落,在人群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完成了杀戮,迅速将武器丢进垃圾桶,消失在人流涌动的地铁站入口。
广场上,和平的标语浸泡在鲜血里,古城门沉默地注视着这场发生在脚下的血腥屠杀。
Y国,喷泉广场。
夕阳洒在“破船喷泉”和通向山顶教堂的台阶上,游客们坐在台阶上休息、拍照。
台阶顶端,一个背着巨大旅行包的年轻男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面无表情地拉开了背包拉链。
里面不是衣物,而是密密麻麻缠绕的电线、电池和自制的烈性炸药。
他两眼空洞,木讷地按下起.爆.器。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鸣声响起,巨大的火球和浓烟吞噬了教堂,冲击波将精美的喷泉雕塑拦腰炸断,水流混合着碎石和人体残肢四处飞溅。
坐在台阶中下部的游客被震得东倒西歪,距离爆心较近的人直接被掀飞。
尖叫声被更猛烈的爆炸淹没,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和浓烈的血腥味。
古老的石阶被炸裂,文艺复兴的优雅遗迹沦为恐怖的人间炼狱。
一日之内,十二星联盟引以为傲的核心地带,接连遭遇了有组织的袭击,且目标明确、手段专业,造成的伤亡更是触目惊心。
十二星联盟所有的反制计划,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各国代表脸色惨白,屏幕上滚动播放着三个城市传来的现场画面——血泊,尸体与废墟,惨不忍睹。
贸易战?
关税?
反制清单?
在同胞淋漓的鲜血面前,这些议题都显得如此苍白。
前所未有的恐慌埋没了所有的经济考量。
十二星联盟的各国政府迅速转入最高级别的反恐戒备状态,边境管控骤然收紧,主要城市宣布宵禁,军警大规模上街巡逻。
所有的政治手段和媒体焦点,都被迫转向了追查凶手、安抚民众、加强安保的紧急事务上。
关于对米利托加征关税的议题,在搁置中沉没。
跟诸华帝国和金字塔联盟一同反制米利托,下一个沦陷的城市又会在哪个国家?
他们怕了,真的怕了。
贸易战的硝烟尚未散去,恐怖主义的阴云又沉沉压下,世界在安东尼掀起的惊涛骇浪中,剧烈地颠簸着,不知会被卷向何方。
当世界一片火海,是谁化为灰烬,又是谁浴火重生?——
作者有话说:[1]凝固汽油:凝固汽油是凝胶状的汽油,是用脂肪酸铝皂、环烷酸铝皂等使汽油进行胶凝作用而成,它能粘着于可燃物质表面而持续燃烧若干分钟。
——引用自百度百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