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若让这疯子把避子药倒掉,她便再无旁的门路求药了。


    程芳浓赶忙倾身,手慌脚乱抢走他手中药碗。


    药汁不可避免得洒出些,沾湿程芳浓衣襟,她丝毫未觉。


    也顾不上苦,端起药碗,大口大口饮尽。


    好不容易咽下,她忍住胃里翻涌的难受,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吐出来,怕药效会减弱。


    直憋得眼圈盈泪,鼻尖泛红。


    终于压下那一阵难受,她狠狠松一口气。


    放下药碗,又深深吸气,补给自己更多新鲜空气,冲散口鼻间的清苦药气。


    随着她的呼吸,胸口起伏幅度比寻常时候大,洇湿的一小片衣料贴在锁骨下隆起的弧线,曼妙惑人。


    若说她不是有意,皇帝如何能信?


    幸而,他不是那等色迷心窍的昏君,程家的算盘注定要落空。


    窗外宫婢脚步声渐近,皇帝移开眼,搁在桌面的指骨微微曲起,低哂:“不过如此。”


    他在说什么?


    程芳浓正拿帕子擦拭唇角,动作顿住,茫然不解。


    讥诮她没胆气,经不住吓?


    便是被嘲笑,程芳浓也认了。


    倘若为争一口气,不喝药,运气不好怀上,断送性命,那才真是蠢得可笑。


    溪云刚进来,便听见皇帝吩咐:“先给你主子换身干净衣裳。”


    溪云愣了愣,捧着盛满各式蜜饯的八宝攒盒,朝程芳浓身上瞧。


    程芳浓错愕一瞬,垂眸,飞快打量自己何处不妥。


    捕捉到襟口濡湿的风光,她慌忙将帕子按在胸口上方遮掩。


    面颊蓦然烫起来。


    倒不是害羞,毕竟昨夜已被迫被他看光了身子,她已学着宽慰自己,莫要当他是个男人,当他是个没有人性的疯子便好。


    没想到,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感到难堪。


    “不过如此。”是他在品评她的身段,连同昨夜的观感一起。


    仿佛她是摆在御桌上的一盘菜肴,他不仅自己看不上,随手赏给侍卫,犹嫌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卫没吃到好的。


    “溪云,替我更衣。”程芳浓嗓音有些哑。


    转身之际,眼泪再也忍不住。


    她只庆幸,没再在皇帝面前落泪。


    否则,他又该嘲笑她,是多么脆弱,多么不堪一击。


    程芳浓绝然转过身,步履急促朝里间去,全然没留意到,就在她泪珠滚落的一刹,皇帝指尖一颤,刚拈起的蜜渍栗果,哒一声落回攒盒。


    状似漫不经心挑拣蜜饯,皇帝注意力却系在余光里那道纤弱倩影。


    这个认知,令皇帝薄唇不自觉抿紧。


    待女子身影隐入帷幔,皇帝收回视线,目光逡巡数遍,也找不出掉落的那颗蜜栗。


    不过是一枚蜜栗,盒中众多蜜栗无甚差别。


    他随意拈起一枚,填入口中,味同嚼蜡,远不及记忆中甘甜。


    为了活命,自儿时起,母妃便让他吃药装病。


    谁会喜欢吃苦呢?他也不愿喝。每每吃了苦药,母妃便拿蜜饯哄他。


    母妃位分低,不得宠,记忆中最甘甜的零嘴,便是满嘴苦药后的一颗蜜饯。


    可惜,他即位才一个月,母妃便染上风寒,撒手人寰。


    往后,苦药他依旧日日喝着,可再无人特意替他备上一颗蜜饯解苦。


    不吃也罢,药再苦,他也喝惯了,只怕沾上那甘甜,便再不愿忍受这份苦。


    数不清已喝下多少碗苦药,那清苦终日经年留在舌尖,他吃什么,都品不出多少滋味。


    没想到,时隔多年,再尝尝这蜜饯,也不似记忆中的滋味了。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里间,溪云抓住程芳浓手臂,压低声音焦急问:“小姐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么?”


    程芳浓别开脸,拭干泪痕,这才侧眸冲她笑着摇头:“我没事,就是药太苦,呛着了。”


    自小在小姐身边伺候,溪云哪会不知小姐的性子?素来吃药都艰难得很,一碗药足得配上十来颗蜜饯,才能勉强咽下去。


    若是由着她的性子,她哪会自己乖乖灌下那一整碗?


    “小姐若是受了委屈,要不还是告诉老爷、夫人吧。”溪云不忍。


    老爷、夫人疼爱小姐,老爷逼着小姐做皇后,没管小姐愿不愿意,可说到底,也是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小姐啊。


    溪云不信那些疼爱是假的,她相信,若小姐告诉老爷,太后弄巧成拙,害了小姐,老爷一定会把小姐接出宫去。


    老爷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了,一定能救小姐!


    溪云一激动,把程芳浓手臂握得更紧,恨不得立时带自家小姐回府告状去。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程芳浓抽回手臂,握住她的手,故作轻松宽慰,“且不说我是皇后,没人敢叫我受委屈,便是受了委屈,也有皇上和姑母疼我,哪有回去冲爹娘哭鼻子的理?”


    溪云不懂,爹和姑母看重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肚子。


    她不敢想象,若是娘知道她在宫中经受的一切,会做出什么,她不能让娘心疼担忧。


    “记着,若父亲问你,就说皇上对我极好,恩宠有加,我在宫里过得很好。”程芳浓叮嘱,笑眼晶莹,“这些你也都看到了,是不是?”


    皇帝耳力好,一字不落,听得真切,神情莫测。


    换上干净衣裙,由胡太医把了脉,程芳浓便被皇帝拉上御撵,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与皇帝谈论几句朝政,照例关心他身子,今日胡太医可诊了脉、说了什么、身子可有好转云云。


    “知道你忙,哀家也不耽误你理政了,有皇后陪着哀家解闷呢。”太后拉着程芳浓的手,慈和含笑,逐客。


    今日,皇帝却没着急走,温情望一眼程芳浓,又转向太后,语气虚弱温和:“母后,朕想接岳母入宫,陪伴芳浓一日,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他状似不经意一问,实则密切留意着太后和程芳浓的反应。


    太后老成,惊诧只是一闪而逝。


    程芳浓的反应明显些,笑意僵住,小脸煞白,帕子擦过裙角落在鞋尖。


    还是太后及时将她这只手也握住,温声问:“是不是冷?你身子单薄,下回出来得穿件披风才是。”


    “皇帝,你当知道,宫里过去是没这规矩的,你再是宠爱皇后,也不能屡番为她破例。”太后一派威严,义正词严,“听说昨夜皇后仍宿在紫宸宫?后宫现下只她一个,且你身子弱,她能从旁照顾着,哀家便不说什么。可接谢夫人入宫一事,哀家以为不妥。”


    “芳浓身为皇后,必须学着立起来,不能纵容她依赖父母。”太后一锤定音,“按宫规来,一个月后再见不迟。”


    大晋的规矩,帝后大婚一个月,皇后方可召父母入宫叙话,也是为着让皇后及早独立理事之意。


    “多谢皇上体恤。”程芳浓起身,垂眸致谢,忍痛婉拒,“姑母教训的是,芳浓会好好学的。”


    皇帝没坚持,眼底藏着玩味,起身告辞。


    “听说昨夜你与皇帝没动静,怎么回事?你不愿意?”太后觉着,多半是程芳浓在执拗。


    程芳浓羞愤不已,就连房事都要被人这般盯着么?


    “姑母就不能容我歇一日么?难道胡太医说过,日日那样,更好受孕?”程芳浓也不懂,隐隐觉着,姑母应当是允许她养身子的。


    果然,太后眉心舒展了些,语气也不那般严厉。


    “你能想通便好,既来之则安之,做了皇帝的女人,便尽好你身为皇后的本分。”本分二字,她咬得格外重。


    随机,又和缓下来:“胡太医今日替你诊过脉了?怎么说?肚子可有动静?”


    她知道,程芳浓才嫁进宫两日,与皇帝同房才一宿,即便侥幸怀上身孕,也没这么快能把出喜脉。


    她就是想一遍遍提醒程芳浓,要谨记当下最重要的本分是什么。


    “胡太医不是姑母的人么?若有喜讯,他应当会第一个来给姑母报喜。”程芳浓倦了,这么多年的孺慕之情,终究错付,她与姑母竟没什么称心的话能说。


    “姑母对我,若还有一分怜惜,求您别再让人窥视我房里的事。”程芳浓屈膝,绷直脊背,没理会太后怒容。


    晚膳后,紫宸宫寝殿内,烛光昏暧。


    皇帝没去书房,手持书卷,坐在程芳浓妆台侧的锦凳上。


    程芳浓已盥洗好,身着寝裙,特意没穿他昨夜触碰过的那身莲红色的。


    外间守着一个望春,程芳浓不能赶皇帝出去,可她脚步也未挪动分毫,不敢再往里去。


    倒是皇帝,从镜中瞥见她,信手将书卷放到妆台,转身走向她。


    女子身量纤细,身段婀娜,一袭柔和的玉绿色寝裙,山间晨雾似的包裹着她,美得玉洁冰清。


    一臂之距时,程芳浓感到危险,下意识后退。


    右脚刚离地,腰肢便被人扣住,他眼神、语气都不尊重:“这一身绿,是故意穿给朕看的?卿卿的心意,朕懂。”


    他凑近她耳廓,声音低似情人间的呢喃:“不是要男人的恩宠么?朕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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