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

    皇帝体弱眠浅,外殿灯烛须得灭掉。


    望春正急着博取帝后信任呢,自是把刘大伴说的规矩铭记于心。


    遥见内殿帷幔后,一高一低两道身影依偎成双,难分难解,望春满意地扬起唇角,踏踏实实去熄灭烛火。


    不多时,待她忙完,回到值守处,内殿中也已熄了灯,漆黑一片。


    隐隐听到有人低语,隔得远,加之殿外风声干扰,望春竖起耳朵也辨不清只言片语。


    而望春没听清的那一句,无比清晰地落在程芳浓耳畔,狠狠刺痛她耳膜。


    “姜远,替朕好好疼疼她。”皇帝嗓音低沉邪肆。


    程芳浓慌了,当即转身往外跑。


    不,她不能重蹈覆辙。


    那晚她是中了药,身不由己,才铸下大错,尚情有可原。


    今夜却不同,她是清醒的,有能力拒绝,也必须拒绝!


    可她刚调转足尖,没跑出一步,裙裾诡异地牵绊了一下,她身形不受控地朝后仰倒。


    身侧并不强健的男人,趁虚而入,攥住她手臂,竟也能顺势将她扯入帐间。


    程芳浓惊惶不已,身体总算比她脑子快一回,当即支起身形,拼命想要逃离。


    可皇帝的腿横过她腰腹,将她刚支起一半的身形,生生压回床上。


    程芳浓使力推搡,却无济于事,皇帝只是看起来瘦弱,毕竟是个及冠的男子,身量、力气皆在她之上。


    眨眼之间,程芳浓便落了下风,被皇帝稳稳压制。


    不知他何时备下的绸带,将她两只腕子缠缚极紧,绑在她发髻侧的雕花床柱上。


    他是皇帝啊,该是自幼学的为君之道,怎能如此卑劣地对她一个弱女子?!


    “放开我,别这么对我。”程芳浓低声恳求,热泪自眼尾滚落,明知他铁石心肠,仍抱着一丝侥幸,“求你。”


    可她不得已的示弱,并未换来皇帝的怜惜。


    他抓起一条看不清颜色的软绸,双手抻平,缓缓逼近她惶然不安的小脸。


    内殿不见一丝光亮,窗口照入的微弱月光,也被屏风遮挡,半挽的软帐间,只有细微的光,仅能辨识人的轮廓。


    可就在软绸覆上她震颤的眼睫的一刹,连那细微的光线也没遮挡住。


    程芳浓再看不见一丝希望。


    偏偏她对外界的感知,并未封闭,她清晰地感受到,皇帝手臂上的衣料轻轻磨蹭着她侧脸、发鬓。


    他两手绕至她脑后,长指翻动着,慢条斯理将软绸打成结。


    还扯了扯,确保那绳结不会松散。


    程芳浓从未这般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乱而稀薄,像是濒死的人才会有的。


    “卿卿在害怕?”皇帝微凉的指尖抚过她脸颊,停在她下巴尖,“怕什么呢?夜夜恩宠,不正是你们所求的么?你想见他,朕即刻便让你见。朕会好好听着,听你有何情话要诉与情郎,听你如何享受朕的恩典。”


    温热的喃喃低语,不堪入耳,句句如催命符。


    他必是故意的,程芳浓笃定。


    她说想见姜远,皇帝便召来姜远侍奉她,却专程遮住她双眼,叫她与之共枕却永不相识。


    终于,他轻佻的手从她下颌肌肤移走,长而沉重的腿拿下去。


    呼吸变得容易了些,可程芳浓明白,他并未放过她,等待她的,是一场荒谬的万劫不复。


    帐钩碰撞在雕花漆柱,声音清脆,令人心颤。


    气流的细微变化,让程芳浓能感受到软帐正垂拢。


    皇帝的脚步声,轻而缓,逐渐走远。


    “去吧。”一声低沉的吩咐,从屏风外传来。


    皇帝话音刚落,程芳浓听到新的脚步声,轻而矫健,须臾便到帐外。


    那人在帐外停顿了一息。


    可也只是很短的时间,程芳浓便察觉到,软帐被人拨开,料子擦过她裙摆侧。


    龙床,宿着皇后的龙床,对皇帝以外的人而言,乃是禁地,他怎么敢?!


    想起那晚,程芳浓再不怀疑这侍卫的胆量。


    她指尖贴着冷硬的床柱,冰凉,周身血液仿佛也不再流动。


    “我是皇后。”程芳浓哑声向对方强调着自己的身份,也让对方知道她的清醒与不愿,“你不能,否则,我会杀了你。”


    她以为,至少能让对方迟疑,争取更多时间想到脱身之法。


    岂料,有其主必有其仆,这只听皇命的忠仆,也是个不怕死的疯子。


    男人未发一语,干脆利落地捧起她脸颊,含住她的唇。


    这一瞬,程芳浓脑中万念俱散,一片空白。


    双眼被遮,双唇被堵,双腿被压制,程芳浓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男人解开她腕间绸带,程芳浓双手得救的第一时间,便本能地朝他挠去。


    可男人身手极为敏捷,她哪能如愿?


    双手被按在枕上,心脏落入男人掌间时,程芳浓才深深体悟到,不会有退路。


    男人与皇帝明显不同,精壮的肌肉能硌人,宽大的手掌是灼热的。


    他杀人又放火,程芳浓冰凉的指尖一点点被烧烫,发麻。


    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溢出一点声音。


    再面对皇帝时,她能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男人精力极其旺盛,程芳浓不知他何时走的。


    她睡得很沉,醒来方觉,眼前还遮着绸布。


    程芳浓躺着没动,也不去摘绸带,昨夜种种,历历在目,她清晰地记得发生的一切。


    身体残留的感受也不容她假装遗忘。


    绸带遮目,她并不知天已明,帐已挽,有人坐在床边打量着她。


    皇帝散朝后,便来看她,看了好一会子。


    女子云鬟松散,柔美如水中洇散的浓墨。欺霜赛雪的小脸横着一条红绸,平添几分艳色。


    唇瓣上小小的齿痕结了痂,已干涸,仍显得楚楚可怜。


    雪腕勒出的痕迹,美玉微瑕,让人想要替她抚去。


    皇帝鬼使神差探出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举动,又生生止住,悬停一息,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不着痕迹收回。


    这个倔强柔韧的小女子,醒了。


    “皇后舍不得起,是在回味什么?”


    一道突兀的男声响在耳畔,程芳浓扯开绸带,看见皇帝那张病弱也不减丰姿的俊颜。


    口舌之争,吃亏的只会是她。


    程芳浓敛起睫羽,望着手中红艳的绸带,认清她当下最该做的事。


    “请皇上赐药。”


    已如了他的意,他应当不会吝啬一碗避子汤吧?


    可君心难测,只要没听到他答应,程芳浓心里便没底。


    她垂眸等待,等他施舍一点慈悲。


    幸而,皇帝并未让她久等,沉声给了她想要的定心丸。


    “好。”


    胡太医照例替她诊了脉,只叮嘱她调养身子,并未说旁的,那便是没怀。


    对程芳浓而言,是喜讯。


    她捧着溪云端来的热汤药,没碰备好的蜜饯,乖顺地喝下去。


    药依旧很苦,可是竟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或许是因为,她心里的苦更甚。


    “娘娘,您好歹吃一颗吧。”溪云看不得她故作坚强,拈一枚她最爱的蜜枣,温声恳求。


    “确实太苦了。”程芳浓皱皱眉,故作娇俏地咬住蜜枣,让溪云能安心。


    可没人知道,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是以,她不着痕迹将宫婢们支出去,独自面对皇帝,道出心中困惑:“今日的汤药,与上回喝的,滋味不太一样,为何?”


    难道皇帝改了主意,在骗她,给她喝的不是避子药?


    “这有什么?不过是叫人换了更万无一失的方子,往后都照这方子来。”皇帝漫不经心拈起一枚色泽红亮的蜜枣,与她刚才吃过的一样,塞入口中咀嚼着,凝着她微肿的唇瓣,“若有差池,朕只会比你更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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