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鸣不太明白孟澹摇对着一只幼小狐狸这么严阵以待做什么, 但他也紧绷了起来,站在孟澹摇身后,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悄悄凑近些孟澹摇小声道:“这就是我救的那只小狐狸,有什么问题吗?”
孟澹摇比他高出一个头,左小鸣那样凑近,看着就像主动亲吻了下孟澹摇的肩膀, 动作十分亲昵。
几步开外的小狐狸顿时露出阴鸷的眼神,一边的乳牙往外露了露,像是极为不悦。
孟澹摇与小狐狸对视片刻后道:“这狐狸双眼含煞, 凶残至极,不适合与人相处, 既然它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 就别管它了,我们走。”
“是吗?”但是小狐狸明明很温顺。
孟澹摇没有回答他, 拽着他回万踪林。
那只小狐狸也趁机跟随,一旦孟澹摇要挥赶它,它就嗷嗷叫,躺在左小鸣脚边敞出自己柔软又还裹着纱布的白色毛毛肚皮, 眼里含着泪光:“呜呜呜……”
左小鸣犹疑道:“它这眼里也不像是煞气啊……”
孟澹摇冷脸看着地上那一坨不要脸的小狐狸道:“狐狸最爱演戏。”
说完,身边人没声了。
孟澹摇忙解释道:“小鸣, 我不是说你, 抱歉,我……”
左小鸣露出个笑,哈哈道:“你说得对。”他小时候就爱装可怜跟娘亲撒娇的。
小狐狸最终还是如愿以偿,跟着回了万踪林。
孟澹摇把人安排进一个比较偏僻的院子里,歉意道:“暂时委屈你一些, 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左小鸣笑道:“哪里委屈,这里挺好的。”
此刻,偏院。
孟澹摇盯着地上的小狐狸道:“你想做什么?”
小狐狸全没了在左小鸣面前的那股柔弱可怜劲儿,表情有些漫不经心,摇身一变,成了一位贵气非凡的锦衣男子。
朝云露齿一笑,眼里却全无笑意:“是你把小狐狸藏了这么久。”
当初他没去紫云宫参加婚事,是因为前一天晚上醉得不省人事,次日日上三竿才醒,澜潇愁眉告诉他,神后跑了,玄嵇重伤,婚礼没成。
跑了,左小鸣跑了,但是没跟他跑。
朝云去紫云宫看玄嵇,玄嵇面如死色地躺在榻上,屋内一股血腥气和药味儿弥漫。
玄嵇都危在旦夕,那左小鸣更是必死无疑。
朝云出动凤族分支首领寻人,一个月都没任何消息。
他这样大张旗鼓,澜潇都被他吓到。
星辰君举着可以探寻今生的水镜告诉他,左小鸣死了,并且魂飞魄散。
因为左小鸣的灵魂在前世似乎就受过严重损伤,转生今世后,即使修成了妖,自身也极为脆弱,根本攒不住灵力。
如今左小鸣又近乎自毁剜心,死后亡魂必散。
朝云闻言,如遭雷劈。
早知道,他当晚就该把人强行带走,管他愿不愿意,也好过现在尸骨无存。
可又过了些日子,总觉得星辰君是在诓他。
隐魂阵并非普通人能施展的,和左小鸣关系亲近的,本事大的,除了玄嵇,只剩孟澹摇。
当日他没去婚宴上,也不知孟澹摇没去,过了许久才得知。
直到前些日子,他查到九尊大帝的杏花坞,抓到那只灵鸽。
左小鸣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去院子里左瞧瞧右看看,马玉管事和蔼地瞧他,和他说了许多的话。
“孟大人交代过,您暂时不能出院子,还望您多担待些。”
左小鸣非常理解地点头:“我知道的。”
他还记得,当初玄嵇轻而易举来到孟澹摇家里,就像朝云随意进入紫云宫。
左小鸣有些后怕,正准备转身回屋,孟澹摇从院门外进来,后头跟着小狐狸。
孟澹摇脸色不太好,小狐狸倒是喜气洋洋的,跑到左小鸣身前扒着他身子要抱。
孟澹摇皱眉:“这狐狸身上有虱子,别抱它,你身体不好,小心沾了虫。”
左小鸣听话地缩回要抱小狐狸的手:“那回头给它吃点驱虫药。”
小狐狸冲孟澹摇瞥了眼,冷冰冰的。
虽说把左小鸣安排在偏僻的院里,但孟澹摇晚上也是在这里留宿。
两人一个月未见,孟澹摇对左小鸣解释他不好离开,却没多说。
左小鸣脑袋抵着孟澹摇的胸口点点头,心里明白师父不愿提起玄嵇这人。
左小鸣没午休,这会儿困得直打瞌睡,孟澹摇捧起左小鸣的脸亲了会儿,把人搂怀里,正准备睡,房门忽然发出吱吱啦啦的刺耳声音,像是有尖锐的指甲挠在上面。
“唔?”左小鸣从孟澹摇怀里抬头看,“怎么了?”
伴随着挠门声,夹杂着小狐狸呜嗷呜嗷的怪叫。
孟澹摇脸色几度变幻,拳头紧握,按下要起床查看的左小鸣道:“你歇着,我去瞧瞧。”
左小鸣没睡,半撑着身子往外探。
孟澹摇一开门,那小狐狸就以极快速度窜了进来,爬到床上,热烈地舔舐左小鸣的下巴和脸。
左小鸣记着孟澹摇说的话,怕小狐狸身上虱子掉床上,忙把小狐狸推下去:“别上床。”
小狐狸被嫌弃了,在下头扬着脑袋,呜呜乱叫,委屈地眉头都露出很明显的褶皱,仿佛在说自己不脏,很干净。
左小鸣苦口婆心道:“已经给你吃了药,再吃两天就好了。”
孟澹摇过来拎起小狐狸正要把它带出去,左小鸣于心不忍道:“算了,让它在屋里吧。”
孟澹摇不大高兴,把小狐狸塞进草藤篮子里,盖上盖儿,还偷偷施了道法术加封,左小鸣等他回了床上,亲了亲孟澹摇紧抿的唇说:“你好像不喜欢它。”
孟澹摇神色松软了,看着左小鸣漆黑发亮的眼睛道:“没有,怕它打扰你休息。”
左小鸣拱进孟澹摇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着:“不会,你抱着我,我睡得好。”
孟澹摇在黑暗中轻笑。
而露着缝隙的草藤箱子里,一双冷锐的眼睛沉沉盯着床上的两人。
转眼几个月,孟澹摇竟爬上了左小鸣的床。
小狐狸也骚,总是到处拈花惹草,就该把小狐狸关起来!
朝云几乎被气没了理智,想要出去,却发现被关在里头了。
朝云也不能常常待在万踪林,他离去的时候,会留下个冒牌的小狐狸代替他。
他不理世事太久,族中大小事务转到了妹妹澜潇身上。
玄嵇在聚会上听说此事后,不作评价。
从一个友人小会回到紫云宫,玄嵇朝一个后院而去,吴管事跟在身后。
到了一处荒凉许久的小院,吴管事上前推开一扇门,玄嵇踏步进去。
屋里陈设简洁,有张木板床,一张木桌和凳子。
玉贯躺在床上,身上摊着一张薄被,他瘦得两颊凹陷,长发枯黄,看见玄嵇进来,昏黄浑浊的眼睛瞬间冒出热泪,干裂苍白的嘴唇张开,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啊……呃……神……”
他说不出话,被玄嵇卸了四肢筋骨扔在这里,起初他还能说话,但他一直咒骂左小鸣,玄嵇便毒哑了他。
玄嵇留着他,只因为玉贯吃过混着左小鸣灵血的药丸,玉贯身上残留着左小鸣气息。
左小鸣是死是活,玄嵇清楚知道。
从他清醒后,便开始寻找左小鸣。
孟澹摇藏得太深,他废了些时间,知晓左小鸣在杏花坞后,他没有急着去抓人回来。
不安分的玩意儿,既然想跑,那他就宽宏大量些,松松绳子,让小狐狸撒撒欢。
只不过,又叫朝云摸到了踪迹。
玄嵇走到玉贯床前,玉贯被折磨成这样,早就没了傲气,此刻只是一条没骨头的丧家之犬,满眼俱是求饶和恐惧。
玉贯深知玄嵇脾性,可他总天真地抱有一丝幻想,认为玄嵇喜欢上他,就会对他极好。
到玄嵇卸了他四肢筋骨,废去他的行动能力,每日活得毫无尊严,才看清玄嵇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冷血动物。
玄嵇垂着眼,睥睨蝼蚁般地站在那里:“你该死了。”
他要带不听话的小狐狸回家,玉贯身上那点若有若无的左小鸣气息也用不着了。
月色如霜,洒在门前。
玄嵇已经离去,吴管事关上门,招来一个小灵奴道:“把里面的人在人间找个地方好好安葬。”
小灵奴点头应是。
吴管事忽然想起百年前的某天,那时神君刚从闭关暗室出来没几天,像是得了一场大病,总是思绪混乱,心不在焉,神君就坐在紫英树下出神,一只小白貂在锦簇的花团中冒出小脑袋,一个不小心,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神君眼眸一冷,伸手抓住了小貂。
小貂在神君手里细细颤抖,神君忽然柔了眼神,把小貂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在那洁白柔顺的皮毛上摸了摸,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小貂就是玉贯。
吴管事叹气,离开这座院子。
两日后,孟澹摇面见玉帝,接到个任务,镇恶山妖兽近期有场不小的动乱,派他去查明原因。
镇恶山是关押作过孽的妖兽监狱山,由黑朔刑司神君监管,奴役这群妖兽挖掘珍贵的矿石以供天庭修建各处神殿。
孟澹摇回去后,把这事跟左小鸣说了说,他不放心留下左小鸣,要带左小鸣一起过去。
左小鸣怕给他添麻烦,问会不会耽误他办事。
孟澹摇说不会,让左小鸣扮成小书童跟着他就行。
这日上午,天清气朗,阳光明媚,左小鸣在房间里收拾准备去往镇恶山的行李,孟澹摇不在,去王母那里了,还是王母身边的贴身大侍女亲自来请的。
听说王母对孟澹摇和疏雨公主的婚事还不死心,总是经常把人叫过去敲打。
有一回,左小鸣说起这件事,孟澹摇居然很隆重地发誓说只爱他一个。
左小鸣没听过什么喜欢啊爱的话,把他弄了个大红脸。
小狐狸安静地蜷在床脚睡着,一动不动。
左小鸣逗它,它也不像往日凑上来。
左小鸣觉得无趣,继续整理,发现孟澹摇的衣服全是白色的,他对着那些衣服笑了下,把自己的青色,叠放在白色上。
外面有轻微脚步声靠近,左小鸣扭过头,看见一道颀长灰影打在门前的金色地毯上。
“师父?”左小鸣以为孟澹摇回来了,叫了声,准备走过去,那人的腿抬着黑袍摆进来了。
玄嵇走进来,目光落在嘴角带着浅笑的左小鸣脸上,语气淡淡道:“玩够了吗?”
左小鸣的脸瞬间如同死人般灰败。
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左小鸣的皮肤,想要温暖他僵凝的骨血,但他已经全然感知不到任何的光照,他瞪大的瞳孔里,只有站在那里的玄嵇。
玄嵇面上没有表情,眼神却凶猛,阴森,看待左小鸣,如同在看一只即将斩杀于他利爪下的羔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小鸣永远也逃不出玄嵇掌心,所以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番外是小鸣被抓回紫云宫后的一些后续。
至于另一条平行世界的,就是正文后面提到一点的镇恶山监狱,小鸣在那里服刑然后遇上玄嵇的故事,当然玄嵇依然不是什么善类,强制到底,这个需要久等些,想多存存稿再发,不感兴趣的宝宝可以跳过这个,看到番外就可以结束了[饭饭][饭饭][饭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