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凝视

    黑暗。


    云疏跌跌撞撞地,冲入废弃反应堆的核心区域,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肺部的灼痛和晶体摩擦感,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


    身后,那无形的,冰冷的扫描脉冲如同附骨之疽,紧紧锁定着他这微弱得,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凌曜的网已经彻底收拢,精确地标注出他每一个可能的藏身点。


    所谓的反应堆核心区,不过是另一个更大更复杂的囚笼。


    但他没有停下。


    求生的本能,以及那份深植于骨髓的,对曦岚亿万同胞的责任感,驱动着他残破的身体继续向前。


    哪怕多活一秒,多获取一点信息,多一丝渺茫的希望。


    已经停止运转的主反应堆,如同沉默的黑色山峦,矗立在区域中央。


    辐射警报标志随处可见,虽然大部分能量已耗尽,但残留的读数,依旧足以对普通人造成伤害。


    这对于云疏此刻的身体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躲进一处管道交错的狭窄缝隙,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壁,剧烈地喘息咳嗽。


    他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支高浓度镇痛剂,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勉强注入颈侧。


    药效带来的短暂麻木,让他得以从剧痛中获取片刻喘息,但意识的模糊和身体的虚弱,却无法逆转。


    他摊开手心,那枚冒着极大风险获取的芯片静静躺着。


    里面的信息碎片,拼凑出他此刻绝境的全貌,也指向了一个更宏大,更危险的谜团。


    塔耳塔洛斯……帝国到底在那里隐藏了什么?


    那个所谓的“通道”又意味着什么?


    这和他寻找的“初代基因序列”有关吗?


    思绪如同乱麻,而身体正在快速崩坏。


    他感到体温在流失,四肢开始变得冰冷麻木,视线边缘泛起黑晕,耳中的嗡鸣越来越响。


    晶噬症的晚期症状,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吞噬着他。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踏破了反应堆核心的死寂。


    脚步声不疾不徐,稳定而充满力量感,踩在满是金属碎屑的地面上,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没有呼喊,没有搜索的嘈杂,只有这单一的,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和压迫感。


    云疏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猛地咬住下唇,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透过管道的缝隙,向外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走来。


    凌曜。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战术服,肩宽腿长,步伐沉稳。


    他没有佩戴厚重的头盔,俊美却冷硬的面容,暴露在充满辐射尘埃的空气里,似乎毫不在意。


    手中没有持任何武器,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


    但那姿态本身,就比任何武器都更具威胁。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扫过错综复杂的管道和钢铁结构,似乎早已洞悉一切伪装。


    最终,那冰冷锐利的视线,精准无误地定格在了,云疏藏身的这片缝隙。


    四目相对。


    隔着昏暗的光线和交织的金属管道,云疏能看到凌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意外。


    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了然,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探究。


    云疏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果然一直都知道。


    凌曜停下了脚步,站在距离缝隙入口约十米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既能确保目标无法突然暴起发难,又足以进行清晰的对话。


    “云疏首席。”


    凌曜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清晰地回荡。


    带着金属般的冷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或者,我该称呼你……‘幽灵’?”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云疏靠在管道壁上,没有回应,只是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沫。


    他知道任何辩解或否认,都是徒劳。


    “生命信号微弱,辐射超标,晶噬症晚期症状急性发作。”


    凌曜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做出了判断。


    “真是……狼狈得让人惊叹。”


    他的话语依旧毒舌,但却奇异地没有立刻下令抓捕。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初代基因序列’,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值得吗?”


    凌曜问道,语气里听不出是纯粹的好奇,还是别的什么,“曦岚就如此迫不及待,需要他们的国宝来送死?”


    云疏终于缓过一口气,抬起眼,透过缝隙看向那个强大的敌人。


    他的脸色苍白如雪,冷汗浸湿了额发,但那双眼睛,即便在如此绝境下,依旧清澈锐利,带着不屈的微光。


    “凌元帅……咳咳……”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努力维持着平稳,“站在帝国的……巅峰,自然无法理解……泥泞中的人,对于……一丝光亮的……渴望。”


    他每说几个字,就需要艰难地喘息一下。


    但逻辑依旧清晰:“至于值不值得……曦岚亿万国民的性命……岂是……帝国元帅……能衡量的?”


    凌曜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如此冷静地反击。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过云疏,因痛苦而微微蜷缩的身体。


    以及他死死攥在手心里的那枚芯片。


    “看来,‘攫取者’那群老鼠的通讯线,倒是让你蹭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凌曜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莫测,“‘塔耳塔洛斯’……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云疏心头一凛,攥着芯片的手指更紧了些。


    “帝国……最深沉的……秘密之一。”


    他喘息着回答,试图从凌曜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与‘浊核’……息息相关,不是么?”


    凌曜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冷笑,又像是别的什么。


    “知道太多,有时候死得更快。”


    他向前迈了一步,压迫感陡然增强,“把你手里的东西,还有你从帝国数据库里看到的一切,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稍微舒服一点。”


    随着他的逼近,云疏能更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那冰冷无情的底色。


    帝国的元帅,终究是帝国的利器。


    云疏却没有露出恐惧,反而极淡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有一种破碎而凄艳的美感。


    却又带着无比的骄傲:“凌元帅……亲自前来……就只是为了……确保一个将死之人……闭嘴吗?”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从唇角溢出,他却仿佛不在意般。


    继续艰难地说道:“还是说……你也……想知道……‘塔耳塔洛斯’深处……究竟藏着什么?或许……那才是……‘浊核’……乃至晶噬症的……真正答案?”


    他在赌。


    赌凌曜对“浊核”的重视,赌帝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赌这个强大的男人内心深处。


    除了服从命令,也有属于自己的探究欲和……


    或许一丝对真相的渴望。


    凌曜的脚步顿住了。


    他凝视着云疏,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风暴在凝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云疏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声。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突然,凌曜毫无预兆地再次向前迈了一大步,瞬间逼近了管道缝隙!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带着强大的压迫力!


    云疏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却重重撞在冰冷的管道上。


    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凌曜并没有动手抓他。


    他只是停在了缝隙入口处,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挡住了外面微弱的光线,将云疏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云疏脸上。


    仔细地,几乎是贪婪地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痛苦的表情,每一次艰难的呼吸。


    “你很有趣,云疏。”


    凌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又危险的语调,“也很大胆。濒死的猎物,居然还敢试图和猎手谈条件。”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云疏不断溢出鲜血的唇角,眼神微微暗了暗。


    “但你说对了一点,”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淡漠,“你的命,现在对我还有点用。不是作为曦岚的架构师,而是作为……一个或许能打开某些谜题的钥匙。”


    他抬起手,对着腕部的微型通讯器。


    冷声下令:“目标已定位。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医疗组立刻进场,最高规格的维生准备。我要活的,清醒的。”


    命令下达的瞬间,远处传来了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


    帝国的医疗兵,和更多的“黑曜石”士兵正快速向这边赶来。


    云疏靠在管道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赌输了吗?


    似乎没有完全输。


    赌赢了吗?


    却落入了更深的、未知的掌控。


    他最终还是没能逃出去。


    但……似乎也并非彻底绝望。


    凌曜的话,暗示了转机,一种极其危险的转机。


    凌曜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有审视,有探究,有冰冷的算计,或许还有一丝极快的,被他迅速掩去的,对某种极致顽强与美丽即将破碎的……触动?


    他转身,不再看云疏,仿佛对即将到手的重要物品失去了兴趣,只是对着赶来的下属冷冷地丢下一句:


    “带走。”


    两个字,宣告了这场持续良久的追逐战的终结。


    帝国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将几乎无法动弹的云疏从缝隙中抬出。


    动作专业而迅速,给他接上便携式维生设备。


    冰冷的液体注入血管,暂时维系着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云疏在陷入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凌曜背对着他,走向装甲车的高大背影。


    以及这片巨大、压抑、如同金属坟墓般的废弃船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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