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清一改刚才的虚弱, 神采奕奕的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清新的小菜和那只肥嘟嘟油亮亮的烧鸡时,转身抱住周澈‘吧嗒’一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谢谢爷。”
沈兰清将饭菜端出来,然后从周澈怀里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开始吃饭,周澈把烧鸡撕成一条条的喂到她嘴里, 沈兰清边吃边看着周澈, 他虽然看起来憔悴些, 但精神还不错, “爷,你这几天还好吧?”
周澈摸摸她的脸, “我没事儿,父皇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好了,不用担忧我。”
沈兰清吃饭的动作停下来,有些古怪的看他一眼, “爷, 你擦手了吗?你就摸我脸?”他刚刚明明在帮她撕鸡肉,怎么的这一会儿功夫他的手就跑到她脸上来了。
周澈看她脸上亮晶晶的,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笑容,“本王忘了。”
“忘了,忘了, 你怎么不往你自己脸上摸呢?”沈兰清噘嘴。
周澈无奈起身去洗了手。
沈兰清吃饱喝足, 喟叹的摸摸肚子,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第二好吃的饭菜。”
“第一好吃的是什么?”周澈拿了她的绢帕给她擦嘴,顺口道。
“第一好吃的是那一年你给我做的烤地瓜呀!”沈兰清笑眯眯看着他。
周澈眼中浮起一抹柔情,再一次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道,“你还记得?”
“当然了,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忘,我以后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烤地瓜。”沈兰清眼中满是向往。
那一年,沈随心把受了重伤的周澈捡回沈家老宅,日日朝夕相处。
陌上少年郎,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哪家姑娘不怀春,哪家姑娘不思慕。
沈家在郾城是富庶人家,沈随心是嫡出的大小姐,老太爷宠着,爹娘疼着,文武双全的哥哥护着,那想要与沈家结亲的人多了去了,老太爷开明,每每会让身沈随心自己个儿在帘子后瞅上一眼,若她不愿,谁也不可勉强。
而那么多的男子,沈随心却是一个也没看上。
后来,等沈随心嫁给了周澈很多年以后,沈家老太爷感慨,“阿随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谁也看不上,最后看上的是这世间最情深的男子。”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人世间的情爱啊,没有缘由,只一眼,沈随心便知道自己再也逃不开面前的这个男子。
可是周澈面冷心更冷,与她说话不过寥寥几句,更是明知她的情意却又视而不见,害得沈随心最后孤注一掷半夜里偷偷爬上了他的床。
即便大夫说他已经无药可救了,可是她想着这辈子不能有遗憾,哪怕一日的夫妻她也是要做的,那以后即便他真的死了,她与他也不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了。
然后便被早起前来探望的沈家老太爷抓了个正着,沈老太爷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直言不需要周澈负责,毕竟周澈病的下不了床,可见是什么也做不了的,堂堂太子爷,他若不想娶,他们平头百姓谁又逼迫得了,沈家老太爷只是看周澈对沈随心无意,所以给自家一个台阶下而已。
沈老太爷这一辈子第一次罚了沈随心,罚她跪在祠堂里一日不许吃饭。
沈随心跪在那里心灰意冷,她本以为这么多时日的朝夕相处,周澈会为她说句话,但是周澈一言不发,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沈随心跪在祠堂里算是死了心,她知道是她鲁莽了,是她不要脸,可是这一辈子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想跟一个人过一辈子永远不分开的感觉。
她觉得周澈对她是不一样的,好几次她都看到他看她的眼睛里带着不同以往的温和,所以她才想要试一试,可是到头来她还是赌输了,既然输了便是输了,自此永不相见就好了。
而就在那时,就在沈随心伤心的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时候,身后却传来拐杖敲打地面的声音,沈随心泪眼模糊的回头望过去,便看到周澈苍白着一张脸大汗淋漓的一步一步挪进了祠堂里。
什么叫大起大落,什么叫大悲大喜,沈随心算是知道了。
那一晚,她偎依在他身边,月亮很大,倾了两人一身的月光,周澈亲手为她烤了两个地瓜,他说,“阿随,若我还活着,等我回宫后,便请旨来娶你。”
少年的面庞虽冷然却真挚,一字一句都烙在了沈随心的心里,滚烫滚烫的,那一晚的月光,那一晚的清香,那一晚那双看向她的如点墨般的眸子,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忘。
想到过往,沈兰清还是有些怨言的,“爷,若那时候我不爬上你的床,你是不是就真的扔下我自己走了,然后此生不复相见了?”
周澈垂眸看她,沈兰清垂着头抿着唇,手有些紧张的绞着他的衣衫。
周澈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黑眸紧紧盯着她,眼中带着柔情,“阿随,若我不乐意,哪怕只有半口气,也没有一个人能爬的上我的床。”
沈兰清静静看着他半天,突然拱到他怀里头埋在他胸口痴痴笑个不停,这么多年一直梗在她心里的疙瘩终于解了。
周澈也不由自主的笑了,当年他以为他活不长了,大夫都说他药石无医,即便他对那个日日在他床前巧笑嫣然的女子动了心,却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他不能平白害了她。
周澈躺上床,将她抱在怀里,轻轻道,“我在这,你睡吧,不要害怕。”周澈说着便双手附在她的耳朵上,替她隔绝了外面女人的哭喊声。
沈兰清这几日也着实是累了,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想知人意自相寻,果得深心共一心,一心一意无穷已,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
昌云宫
“二皇子,随王被皇上关了起来,加上私斩安县县令一事,皇上这次怕是对他很失望。”
“失望?”周潇冷笑一声,“你觉得父皇会对他失望吗?”
户部尚书道,“二皇子这话是何意思,臣有些不懂。”
“这有何不懂。”礼部尚书眉头紧锁,“随王被关在哪里了,你可知?”
“关在哪里?”
“太子宫。”周潇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面色漆黑,“太子宫已经空了十年了,自从废了周澈以后,父皇就迟迟不肯立太子,现在又把周澈关进太子宫去,你说这是何意思?”
户部尚书倒抽一口凉气,“二皇子的意思是皇上要复立随王?”
“怕就怕这个呀。”礼部尚书敲打着桌面,“虽然皇上当年废了太子,对废太子也疏远了些时日,可是不过一年,便封了随王,这个殊荣在五位皇子之中可是头一份,按着长幼尊卑,他封王也说得过去,可是十年了,这剩下的几位皇子之中可有人再封过王爷?这头一份便变成了独一份,皇上想做什么?臣觉得有些不言而喻的意思呀。”礼部尚书语气沉重。
周潇面上显出一丝阴狠,“安县县令就是个无能的软蛋,周澈已经被困在村子里了,事到临头,却被沈兰舟给坏了事儿。”
“让何江找人,继续行刺。”周潇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他就不信了,周澈命这么大,三番五次能躲过暗杀。
“不可。”礼部尚书忙阻止周潇,“二皇子,刺杀之事暂且缓一缓,随王受宠,皇上多疑,三皇子四皇子不学无术,皇上本就无意将皇位传给他们,五皇子与随王情谊深重,若随王在皇上眼皮子地下出了差错,二皇子的目标太明显了。”
“那你说怎么办?”周瑾皱眉。
礼部尚书眯眼,“二皇子难道忘了随王这次为什么被皇上关起来了吗?随王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可是这一辈子就栽在了个‘情’字上,找他的弱点不好找,但是但凡有了弱点,随王便不不足为惧了。”
42.第 42 章——
沈兰清一大早醒来时, 周澈已经走了,沈兰清梳洗了一番,带着昨天晚上吃剩下的那一半烧鸡出了房间。
昨儿个儿晚上又累又困,见到周澈难免有些兴奋,便忘了问他凉妃的事情,她记得当年凉妃可以说是宠冠六宫, 风头无限, 怎么会就被打入冷宫了呢?
昨天晚上闹了一晚上的两个疯婆子已经回屋睡觉去了, 院子里安静了许多, 沈兰清拎着食盒到了东厢房外,轻轻地敲了敲门, 屋里传出一声清冷的声音,“谁?”
沈兰清忙道, “是我,昨个儿刚被关进来的。”
屋内沉默了下来,就在沈兰清觉得不会有回应了时,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接着房门被打开,凉妃寡淡的脸出现在门后。
沈兰清对她福福身,“见过凉妃娘娘。”
“我早已不是什么娘娘了。”凉妃冷冷道,“你是谁?”
“我是”沈兰清想了想,“我是王爷过世的王妃的娘家妹妹。”虽然沈随心以前与凉妃娘娘并无过多来往, 但是以前时沈随心去皇后那里请安, 被妃嫔们刁难过几次, 凉妃娘娘倒是为她解过几次围,沈随心有心谢她,但是一个是皇上的宠妃,一个是太子妃,关系难免尴尬,处理不好便会给周澈惹麻烦,凉妃娘娘也是有意回避,所以二人并未深交。
“随王妃?”凉妃娘娘喃喃,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你是沈随心的妹妹?”
沈兰清点头,“是。”
凉妃娘娘看了她几眼,让开地方,“进来吧。”
沈兰清忙拎着食盒走了进去,屋内一如沈兰清住的那间一样,破旧而冷清,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本书,一盏茶壶,青丝罗帐早已破旧不堪,想到当日凉妃娘娘住的月凉宫,极尽奢华,沈兰清不免有些唏嘘。
凉妃娘娘坐下,淡淡道,“找我有何事?”
沈兰清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这冷宫里每日吃也吃不饱,所以我给娘娘送些吃的来。”沈兰清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烧鸡端出来放到她面前。
凉妃娘娘看了一眼,抬眸,“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
沈兰清挠挠头,“那个不管从哪里得来的,反正有的吃就好,你还是先吃吧。”
凉妃在听到沈兰清是沈随心的妹妹后,态度已经明显变得好多了,但还是摇摇头,“待会儿你把它给外面的几个人吃了吧,我这几年都吃素,习惯了。”
沈兰清还想劝她,但是想了想,便点了头,“好。”
凉妃又看了她几眼,有些疑惑,“你为何被关进了冷宫?”
“因为”沈兰清托着腮,“算了,不提了,等有机会再说吧。”有些话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她不怕自己会如何,就怕给周澈惹麻烦。
凉妃在宫里这么多年,沈兰清的那些小心思她一眼便能看透,但是也未点破,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皇上驾到。”外面突然传来尖细的喊声。
沈兰清转头看向窗外,皇上来了,看来是打算给她一个结果了。
沈兰清起身走出凉妃的房间,皇上带着两个太监从冷宫的正门进了来,“皇上,皇上,您来接我来了吗?”
“皇上,你要选我侍寝吗?”
“皇上,哈哈,皇上,您来了\"
“皇上来接我来了,皇上来接我了”
那两个疯婆子跑出来围着周成询又哭又笑,被两个太监拦住关进了她们自己的房间。
“沈兰清出来见驾。”刘全唤了一声。
沈兰清提着裙摆走出来,便看到周成询背着手站在那里,身着黄色的龙袍,面目威严,不怒而威。
他比之前她见他的时候老了许多 ,身板也不如以前直了,十年,当朝天子也不能与时间作斗争,岁月也在他的身上刻下了斑斑痕迹。
沈兰清走到他面前跪下,“民女沈兰清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成询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兰清,并未开口叫她起来,刘全甩了甩手中的佛尘,“抬起头来让皇上看看。”
沈兰清缓缓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对于周成询,沈兰清以前也见过不少次,所以并未有初次见到皇上的恐惧,现在看起来倒是镇定的很。
刘全上前将沈兰清面上覆着的纱巾扯了去,沈兰清那张不忍直视的脸呈现在周成询的眼前,周成询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刘全也没曾想沈兰清是长这幅模样的,不由也有些愣了。
周成询毕竟是皇上,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朕让你在这里住着,是希望你能眼明心净,知道什么是你该得的,什么是奢望的,朕已经为了寻了一门好的亲事,陈国公的妻弟,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三日后成婚。”
陈国公的妻弟,若她没记错,她死之前,陈国公那个总是惹是生非的妻弟已经死了三任夫人了,皇上这是‘用心良苦’呀!
沈兰清磕了一个头,“谢皇上恩典,皇上赐婚,民女不敢不从,但是民女还有一个请求。”
“请求?”周成询冷笑一声,“朕倒要听听你还想说什么。”
“民女要见随王爷,只要随王爷说他同意民女嫁,民女二话不说,马上嫁,但是若随王爷不同意,民女是万死都不会嫁的。”
“你胆敢威胁朕?”周成询面色一冷,周身浮上一股怒气。
“民女不敢。”沈兰清的腰身匍匐的更低了。
态度谦逊卑微,但说出来的话却镇定自若,毫不见惧意,这倒让周成询心里有些诧异,眼眸眯了眯,“你不怕朕要了你的命?”
“怕,但是民女若是如皇上所说嫁给了陈国公的妻弟,那么随王爷也会要了民女的命的,死在皇上手里还是死在随王爷手里,民女还是死在皇上手里吧。”沈兰清料定了周成询不会要她的命,先不说周澈的态度,沈兰舟现在是镇国将军,总览兵权,皇上不会如此鲁莽,让镇国将军心里存着疙瘩的,所以,沈兰清心里很镇定,周成询不会要她的命,但是,除了保住了命以外,周成询会对她做什么,沈兰清心里就没有底了。
“你这是在挑战朕的底线,朕很后悔当年允了阿澈娶你姐姐,当年阿澈跪在大殿前七夜不吃不喝,若不是朕一时心软,你姐姐绝不会坐上太子妃的位置的,为了一个女人,醉生梦死,竟然主动舍弃太子之位,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所以,这一次朕明确告诉你,随王是不会娶你的,你死了这份心吧,朕是绝不会重蹈覆辙的。”
周成询甩袖离去,沈兰清跪在那里,有些恍惚,‘主动舍弃太子之位’,她一直很不解,皇上如此疼爱周澈,为什么会废了他,原来竟是他主动舍弃的,所以,这太子之位与她是不是有关系?沈兰清捂紧了胸口处的佛珠,只觉胸口闷闷的,天恩说过,一切都是因果,有因才有果,那么她的因又是什么?
“随王爷要娶你为妃?”凉妃听到了她与皇上的对话,还是很惊讶的,当年,太子妃去世时,太子爷整个人都疯魔了,日日酩酊大醉,那番深情,让她觉得整个世上的最美的花草都为之失色。
沈兰清抬头看她,点头,“是。”
凉妃站在那里,淡淡一笑,“沈家的女子都是有福的,当年你姐姐的福分羡煞了多少人,而如今,又是你让人羡慕了。”
沈兰清苦笑一声,旁人羡慕她,确实应该羡慕她吧,那十年她一直过的很快乐,很幸福,不用担忧生计,没有旁人家妻妾之间的争宠,周澈宠她爱她信她,她从来没有一丁点儿烦心事儿,但凡遇到些什么事情,周澈都会帮她处理的妥当,不需她废一丁点儿的心神。
可是这份宠爱之后,周澈又为她挡了多少的荆棘,她死一次不过一眨眼,而周澈却经历了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这其中的艰辛她每每想起来,心口便窒息着疼。
凉妃上前,将她扶起来,“你放心吧,皇上不敢把你怎么着的,随王他”凉妃顿了一下,“皇上拿他没办法的,你只需好好保护好你自己便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了。”
沈兰清跟着凉妃进了屋内,桌上的烧鸡早已被那两个疯婆子吃了个空,还在那儿舔着手指傻笑个不停,凉妃把她们赶出去,然后给沈兰清倒了一杯水,“先喝点儿水静静心神吧。”
而此时太子宫内,周瑾翻墙而入,熟门熟路的到了书房,从窗子翻了进去,周诩靠在椅子上,“小五叔,有门不走,你非得翻窗。”
周瑾眉头蹙起来,“你怎么又偷偷溜进来了?”
周诩嗤笑一声,“你这不也溜进来了吗?”
“我溜进来那是有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周诩不屑一顾。
周瑾不搭理他,看向书桌后坐在那里练字的周澈,他坐在那里,发丝随意的散在脑后,俊美的面庞沉静如水,日光透过窗子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染上一层好看的光晕。
周瑾啧啧,“皇兄倒是心大,父皇可是刚刚从冷宫里出来,我听刘全说皇上要把诩儿那小姨娘指给陈国公的妻弟呀。”
“什么?”周诩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横眉怒眼,“陈国公的妻弟就是个畜生,小姨娘怎么能嫁给他?”
相较于周诩的激动,周澈很淡定,面上一点儿起伏都没有,宣纸上的字苍劲有力,鸾翔凤翥。
“皇兄倒是沉得住气,你不怕那小姑娘承不住父皇问威压,应了?”
周澈收了笔,淡淡道,“有什么好怕的,她聪明得很,除了需要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以外,没什么是需要担忧的。”
43.第 43 章——
周瑾对周澈拱了拱手, “皇兄真是让小弟我佩服之至。”
周诩还是有些不放心,“爹, 皇爷爷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肯定会想办法逼迫小姨娘就范的, 若是小姨娘不从, 皇爷爷会不会对她”周诩说着打了一个寒颤, 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担忧。
“不会的,只要你舅舅在一天, 皇上便不会对兰清下毒手。”
周诩眉头紧紧锁着, 沉思了片刻, 看向周澈,“爹, 我知道皇爷爷心里一直有个坎,无非就是想让你继承皇位,既然爹不想做皇上, 那么就让孩儿来做吧,只要顺了皇爷爷的心意, 皇爷爷自然会放了小姨娘的。”
周澈握着毛笔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周诩, 神色不明, “你想做皇上?”
周诩摇摇头, “不想, 做皇上的担子太重, 但是如果真的需要做皇上才能解决这一切, 能够让爹你幸福,孩儿也不是不能做的,孩儿自小受爹的教导,定不会是一个昏君的。”
周澈闻言,垂眸,重新拿起笔,“未来的皇上只能是你小五叔,旁人都不行。”
“为什么?”周瑾皱眉,有些无法理解,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未来的皇上会是周澈,母妃总是让他好好读书,日后好好辅佐大皇兄,可是有一天大皇兄突然就不是太子了,还告诉他日后会替他把皇位争取过来,他一直想等着大皇兄继位,他做一个闲散王爷,悠闲度日,怎的这担子就到了他身上了?
他一直想问,这些年周澈也没给他个正面的回答,今天既然话说到这了,不如摊开来说明白,“大皇兄,我知道你不想当皇上,可是还有诩儿,父皇宠爱你和诩儿,所有人都知道,在他心里,未来的皇上不是你就是诩儿,为什么诩儿就不能做这个皇上?”
周诩虽然并不怎么喜欢做皇上,但是他也很好奇,这个人人艳羡的九五至尊之位,到了他爹这里怎么就成了烫手山芋了。
周澈沉默着不说话,就在周诩和周瑾以为等不到答案时,周澈抬起头看向周瑾,“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和诩儿不会做这个皇上,永远不会,至于你要不要做,我管不了,你若不愿做,大可不做。”
周瑾眉头紧锁,尚未开口,周澈又道,“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沈兰舟贵为镇国将军,兵权在握,就连父皇都忌惮他几分,若旁人,比如二皇子做了这个皇上,你以为他会允许你娶镇国将军的女儿吗?”
周瑾愣了一下,“皇兄”他怎会知他爱慕沈兰舟的女儿呢?
周澈黑眸看着他,“你只有一条路,就是做皇上,只有做了皇上,沈云晚才会是你的皇后,若不然,沈家只有两个下场,一则沈云晚嫁给周潇为妃,然后沈家的权势被削弱,二则沈家直接被周潇彻底打压,你觉得凭周潇的狠辣,他会容得下沈家吗?所以,我和诩儿,沈家一家,还有你母妃,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你的身上了。”
周瑾愣愣的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阿瑾,我们没有退路。”
等周瑾走了,周澈看着坐在那里依旧一头雾水的周诩,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诩儿,爹今天要告诉你一件事儿,一件你听了也许不会相信,也许会以为爹疯魔了的事情。”
周诩挠挠头,“什么事儿啊,爹?这么严肃?”
周澈撩袍起身,走到窗前,双手负在身后,看着太子宫内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桂花,缓缓开口,“诩儿,如果爹告诉你,你兰清小姨娘便是你亲娘,你会信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周诩耳中,仿佛一记惊雷震得他整个人都颤抖了。
*
晚上,沈兰清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两个疯婆子的疯言疯语,已经很习惯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子,她家爷今晚会不会来?
当听到那熟悉的敲击的声音时,沈兰清眼睛募得亮了,高兴的下床去打开了窗子,周诩的熟悉的脸出现在窗外,沈兰清一愣,“诩儿,怎么是你?”
周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也不说话,就只看着她,若不是因为此时是晚上,沈兰清回看到他眼角隐隐的泪光。
沈兰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周诩还是一动不动,沈兰清嫌弃的抽抽嘴角,“魔怔了是不是?”
沈兰清撑着窗沿跳起来看了一眼,果然周诩手里拎了一个食盒,沈兰清伸手将他手里的食盒勾了过去,笑眯眯,“我看看带什么好吃的了。”
周诩恍然回神,悄悄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然后从窗口跳了进去,并将窗子关好。
神怪之事他向来不信,可是自从沈兰清出现以后,他不止一次产生过她是他娘的错觉,那种错觉很奇怪,奇怪到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他有些神志不清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对沈兰清没来由的亲近和包容的原因。
还有他爹,他一直很好奇他爹当年为何就不做太子了,连带着他也做不成小太孙,还有他爹念了他娘十多年,即便遇到了一个长得跟他娘八-九分想象的女子时都不曾有半分不对劲,怎么就突然对一个小姑娘如此情深意重了。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原因了。
周诩相信他爹,他爹是这个世上他最信任的人,所以他也相信他爹说的每一句话,包括沈兰清是他娘的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
沈兰清并未发觉周诩的不对劲,打开食盒,小小的惊讶了一番,“桂花糕?”
“对。”周诩在她对面坐下,“太子宫里的桂花树开花了,我爹让人摘了做成了桂花糕。”
沈兰清眉开眼笑,捻了一块放入嘴中,笑得一脸幸福。
周诩看她这幅模样,忍不住调侃,“小姨娘,我能来块不?”
沈兰清摇头,“你不是最讨厌吃桂花糕吗?你小的时候每每喂你吃,你都要死要活的,就差上吊了。”
周诩,“”
沈兰清吃饱喝足后,周诩问她,“明天想吃什么?”
沈兰清想了想,“要不做几个清淡一些的小菜好不好?”凉妃不吃肉,只吃素。
周诩难得顺从的应着,“好。”
沈兰清觉得不对劲,摸了摸他的额头,“诩儿,你今天这么好说话,憋着坏呢吧?”
周诩拍开她的手,面目严肃,“请你有一点儿作为长辈的样子。”
沈兰清,“”诩儿在跟她说什么作为长辈的样子,真是太好笑了,沈兰清忍不住大笑出声。
周诩,“”
*
沈兰清在冷宫里呆了大半个月了,每天无所事事,皇上自从那天来了一次以后再也没来过,说什么三日后成婚也没了动静,冷宫里的日子无聊又清苦,多亏周诩日日前来给她送饭,白日里又可以跟凉妃说说话,倒也还过得去。
最让沈兰清开心的事情便是她的脸,花栴的药膏终于起了作用,度过了最漫长的那段毫无反应的时期,这段时间她的脸迅速的白嫩起来,脸上的黑色瘢痕已经消散大半,照这个速度,没几日她的脸就要和正常人一样了。
照例将昨晚上诩儿带来的点心给凉妃她们送过去,因着这段时间沈兰清的吃食,那几个嫔妃对她都温和起来,就连那两个疯婆子晚上也不闹她了。
凉妃正在弹琴,语调清冷凄婉,带着一抹浓浓的悲春伤秋之感,让人听了心里很压抑,这段时日,沈兰清与凉妃朝夕相对,对她确实同情的很。
沈兰清悄悄走进去,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听她弹琴,一曲罢,凉妃幽幽启口,“我估摸着这几日镇国将军就要来了,等镇国将军一到,也就是你要离开这里的日子了吧。”
沈兰清保持着姿势不变,有些心酸,“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会进到这里吗?我听他们说,皇上以前很宠爱你的。”
凉妃看着窗外萧条的枝桠,凄惨一笑,“这宫里蹉跎了多少人的岁月,扼杀了多少人的幻想,又谋杀了多少人的一辈子。”
沈兰清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凉妃仿佛喃喃自语,并不需要沈兰清回答,“因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不是皇上。”
沈兰清并没有很惊讶,皇上三宫六院多少嫔妃,又有几个妃嫔是真的爱慕皇上所以心甘情愿跟着皇上的,有些是因为家族利益,有些是因为无可奈何,还有些是因为荣华富贵,论起真心,五个手指便能数的过来吧!
44.第 44 章——
“那一年, 我十五岁,有一天偷偷溜出家里去玩儿, 恰逢碰上娶亲的, 那迎亲的队伍从城头排到了城尾,声势浩大, 锣鼓喧天,漫天烟火, 热闹非凡,我想着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拥有这么大排场的婚礼。”
凉妃回忆起那个时候,嘴角泛起一抹笑容, 仿佛回到了自己十几岁无忧无虑的日子,“大家都跑都出来看, 大家挤啊挤的就把我挤到了前头, 新郎穿着红袍,带着红花,翩翩少年郎,八抬大轿, 微风轻轻吹过,惊鸿一瞥间我还看到了新娘子的脸,很清秀的一张脸,嘴角带着笑容, 看起来她自己很满意自己嫁的这个少年, 当时我都看呆了。”凉妃口中满是艳羡。
“后来不知怎的, 许是鞭炮惊了马匹,那马匹嘶鸣着扬着前蹄朝着我就奔了过来。”
凉妃忍不住笑,“很俗套的英雄救美,我在偷偷搜罗的画本里看过许多次,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他把我抱在怀里,躲开马匹,然后一脚将马匹踹翻在地。”
“那日他穿了一件蓝袍,黑发随意的散在脑后,英挺的面庞,肆意洒脱,当时我整个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凉妃眼中闪现着痴迷,“我从小被养在深闺,见到的男子本就不多,大都是文质彬彬的书生,而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是明亮的,仿佛太阳一样光芒四射,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把我放在地上,对我道歉,说自家的马匹受了惊吓,叨扰了小姐,我当时面目通红,羞涩的说不出话来,他见我无大碍,却又放心不下,说他妹妹婚礼的吉时不能耽搁,若我愿意,可以一起前去婚礼,等婚礼结束后,他再赔偿我。”
凉妃说到这苦笑数声,眼角泛起一抹泪光,“这缘分啊就是这样,稍纵即逝,上天给了你机会,可是往往抓不住的都是自己个儿,最后还要怪老天无眼,我从小看的是《女诫》《女德》《女训》,父亲教导的是三从四德,怎敢随便跟着男子去旁人的婚宴上,所以那一刻,我摇了头。”
凉妃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留恋的摸着胸口处的细绳,“那男子闻言,便扯下身上的玉佩塞给我,说是赔罪,然后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那一日,她站在大街上,站了很久很久,热闹散去,大家也都散了,只有她站在那里望着那个男子远去的方向,压抑着自己第一次的怦然心跳。
“回到家后,我爹娘跟我说起婚事,已经有好几家达官贵人前来向我提亲,他们觉得陈国公的妻弟不错,想着再等几日若没有再好的,便应了这么亲事。”
“陈国公的妻弟在那时风评就不好,所以我自然是不乐意的,想到那日的那个男子,我心有不甘,于是那段时日,我总是偷偷溜出去,到第一日遇见的地方想看看能不能再遇见他。”
“那遇见了吗?”沈兰清忍不住开口问道,她沉浸在凉妃的故事当中,想到了当年的她和周澈,明知道凉妃最后嫁给的是皇上,但是私心里还是希望她有一段快乐的过往的。
凉妃摇摇头,缓缓道,“那个男子我没有遇见,却在某一日遇到了微服出巡的皇上。”
沈兰清再一次不知该说什么好。
凉妃转头看她,眼中尽是凄凉,“三姑娘,这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强求也强求不来。”
“后面的故事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皇上看上了我,第一眼,他就看上了我,半点儿没有啰嗦,当日就下旨让我进宫,如果当日我有皇上的半分果断,问一句那个男子愿不愿娶我,或是抛开所有往那婚礼上走一遭,是不是所有的结局都会改变呢?”
沈兰清倒了一杯水递给凉妃,忍不住开口,“你也不要总是为此伤神,那男子”所有的安慰都是无用的,因为无论说什么已经没用了,结局已定,说再多只能徒添伤感。
凉妃接过茶盏,涩然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那男子定然是对我无意的,不然也不会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不,不是的。”沈兰清忙摇头,“我想说的是那男子说不定心里也有你,不然岂会将贴身的玉佩赠与你,只是当日是他妹妹的婚礼,他来不及跟你多说,其实他心里说不定也对你动心了。”沈兰清觉得两情相悦的说法也许会让凉妃心里心存希望,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总比日日沉浸在懊恼与不甘之中好得多。
凉妃摸着那玉佩,苦笑,“这也是我唯一一点儿活下去的念想了,总想着当日他或许也是对我有意的,只是有缘无分吧!”
沈兰清陪着她默默的喝水,凉妃看着她覆着面纱的面庞,撩开她额前的碎发,“你的眼睛跟你姐姐很像。”
“是吗?”沈兰清笑笑,“我没怎么见过我姐姐,所以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凉妃看着她,突然道,“我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嫁给皇上后没多久,一日她随太子前去给皇上请安,我正好陪在一侧,我一看到当年的太子,便大吃一惊。”
“啊?”沈兰清闻言惊得脸色都变了,手里的茶盏差一点儿打翻在地,“那个男子是太子?”沈兰清说话都结巴了。
凉妃摇头,眼神空洞而沧桑,“不是,怎么会是太子呢,我惊讶是因为我发现我之前见过太子,太子便是那日骑在高头大马上娶亲的新郎,而当年的太子妃便是我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新娘。”
沈兰清惊得张大了嘴巴,脑子有些不够用了,难不成凉妃当年见到的婚礼是她和周澈的婚礼?那么能够称为新娘哥哥的,当年送她出嫁的,除了沈兰舟没有第二个人了。
*
沈兰清专心挠肺的在房里乱转,所以凉妃心仪的男子是沈兰舟?难不成凉妃被打入冷宫是因为沈兰舟?
沈兰清焦急的等着周诩的到来,也许诩儿会知道些什么呢,沈兰舟背叛了二嫂爱上了凉妃?刚才她特别想问清楚,但是凉妃推脱累了,什么也不肯再说。
听到窗户响时,沈兰清急急奔过去,打开窗子边急急叫出声,“诩儿,诩儿”
窗外周澈面色有些不好,“怎么,不过小半个月没见,眼中就只有诩儿了?”
熟悉的嗓音,沈兰清定睛一看,竟然是周澈,不由红了眼睛,捶打着他的胳膊,“是你自己不来看我,还怪我只想着诩儿。”她已有半个月未见他了,念他想他思他就换来这么一句无情无义的话。
周澈跳窗进来,将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唇瓣,“我错了,让你受苦了。”
不过一眨眼,沈兰清便收了眼泪,将刚才的委屈全数忘掉,抓着他的衣襟急切道,“爷,我有话问你。”周澈肯定比诩儿知道的多。
周澈抬了抬手,“我给你带吃的了。”
沈兰清,“”
“不是吃的”沈兰清从他怀里蹭出来,“爷,我想知道凉妃是因为什么被打入冷宫的?”
周澈牵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从食盒里端出饭菜,“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沈兰清坐在他身边,仰着小脸眼巴巴的瞅着他,“你先说嘛。”
周澈看她一眼,“无非是嫔妃之间的勾心斗角,周潇的母妃怀了孕,却被人下药小产了,而那晚有人看到凉妃在她宫前出现过,而凉妃也未辩解,便被打入冷宫了。”
沈兰清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真的是因为小产的事情?”
周澈将碗筷放到她面前,“宫里的事情说不清的,别想这么多了,吃饭吧。”
沈兰清还是不死心,扒着他的胳膊,“爷,你跟我说实话,我二哥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二嫂的事情?”
周澈拿着筷子给她布菜的手一顿,眼中浮起一抹精光,先是提了凉妃,后又突然问起沈兰舟,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同时出现在沈兰清的口中,定然是有隐情的。
“你怀疑你哥哥和凉妃之间”
“你看,我就说嘛,我二哥太不是东西了。”沈兰清气的怒拍桌子。
周澈好笑的摸摸她的头发,“想什么呢,你二嫂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二哥都能给他摘来,怎么会跟凉妃有所牵扯。”
“可是”沈兰清还想说什么,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三姑娘,方不方便出来说几句话?”
沈兰清看向周澈,周澈眉头微皱,对她点点头,沈兰清打开房门出了去,门外站的是凉妃。
45.第 45 章
哈喽 花栴淡笑, “前几日多亏你仗义相救,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小小心意,再见也不知是和时日, 兰清姐你要多多保重。”
闻言,沈兰清有些伤感,将檀木盒收起来, 拉起她的手, “花栴,要不然你同我们一起走吧,反正你是大夫,本也是浪迹天涯, 悬壶救世的,去哪里都行, 就不如跟我们一起,还有个照应。”
花栴摇头,“谢谢兰清姐的好意,等灯桐村的事情过去后,我就要回族里了, 怕是不能跟你们一道了,等他日有缘, 自会再相见的。”
花栴不与他们一起, 沈兰清也不能将人绑了, 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花栴出了沈兰清所在的宅子, 走了不远,便看到牵着马迎面而来的周诩,他穿了一件白色长袍,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干净而又挺拔。
花栴上前福了福身,“见过小王爷。”
自从知道了周澈与周诩的身份后,花栴一直很有礼数,周诩撇撇嘴,抬手,“免了。”
花栴直起身子,看到周诩的手背上血迹斑斑,不由皱眉,“小王爷受伤了?”
周诩看了一眼手背,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小伤而已。”
花栴无奈,牵起他的手走到一旁的大石旁,“坐下。”
她的手柔软细腻,仿若无骨,与他这种习武之人粗糙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周诩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感觉,原来男人与女人是如此的不同。
花栴是大夫,与人有肌肤接触是常事儿,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的感觉,从怀里取出金疮药给周诩上了药,然后嘱咐他,“这几日不要沾水,还有,小王爷日后还是小心一点儿的好,我看你身上总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
周诩一直盯着她的手看,呐呐的回道,“习武之人,正常不过。”
花栴抬眸,察觉到周诩的视线,忙收回手,藏在了背后。
周诩恍然回神,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花栴站起身,将金疮药扔到他怀里,“这药送给小王爷了。”
周诩看着手里的白瓷瓶,心里闪过一抹奇异的感觉,让他的心麻麻痒痒,却又不知所为哪般。
“花栴,你的医术这么好,有没有考虑做军医?”周诩突然开口。
“军医?”花栴笑了,眉眼弯弯,周诩被她这一笑惊呆了,只觉春天到了,眼前百花盛开。
花栴没有察觉周诩的不妥,依旧带着笑意,“小王爷,我是女子,不可以进军营的。”
周诩忙摇头,“也不是不可的,本小王爷日后是要替大周守卫边疆的,等到那时候,我领兵了,你就来给我做军医吧,我说了算。”那时候,他小五叔应该已经做了皇上了,他去求他,他定会应允的。
花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柔情,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只道,“若有那么一天,花栴定然不会推辞。”
“这是你说的,可不准反悔。”周诩眼中一亮,带着惊喜,“算了,咱们还是拉钩吧。”周诩伸出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花栴看着他仿若带着星辰的清亮眼眸,静默了一会儿,在周诩期待的眼睛下,伸出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轻轻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就是小王八。”周诩又加了一句。
“谁变谁就是小王八。”花栴也随着他念道。
*
翌日一大早,周澈等人便要赶路了,沈兰舟和花栴前来送行,沈兰清抱着沈兰舟哭哭啼啼,沈兰舟想了想,“兰清,你是不是不想跟王爷走?”
周澈黑了脸,将沈兰清拽入怀里,“镇国将军说话小心一点儿。”
沈兰舟嗤笑两声,并不把当朝王爷的警告放在心上。
灯桐村的村民都出来跪送周澈,山呼千岁,周澈去跟村长说话,沈兰舟将沈兰清扯到一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兰清,有些事情你怕是不知道,二哥思前想后还是要告诉你的,王爷他,他对阿随一直用情颇深,二哥觉得王爷许是把你当成阿随的替身了,二哥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本来这些事情他并不打算告诉沈兰清,可是想来想去,他过不自己那关,沈兰清毕竟也是他妹妹,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蒙在鼓里,然后一腔深情付之如流水。
沈兰清对沈兰舟是感激的,当年,他阻拦沈随心嫁给周澈,是为了她好,今日他阻拦沈兰清嫁给周澈,也是为了她好,这她都是知道的,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怨过他。
沈兰清对他甜甜一笑,“二哥,嫁给王爷,我是心甘情愿的。”
沈兰舟有一刻的恍惚,当年阿随也是这样告诉他,“二哥,嫁给太子爷,我是心甘情愿的。”
眼前的这个人放佛与当年的阿随成了一个人,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
这边,周诩下马走到花栴身边,递给她一个晶莹透彻的玉佩,“这是我的贴身之物,他日,你若遇到麻烦了,可以让人拿着玉佩来寻我。”
花栴看了看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花栴谢过小王爷。”
周诩似是还有话要说,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开了个玩笑,“当然,你若是成亲了,也可以拿着玉佩来随王府,本小王爷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花栴失笑,“那花栴下半辈子岂不是衣食无忧了。”
周诩看着她,犹豫了半天,“花栴,我”
花栴突然跪倒在地,“花栴希望小王爷一路顺风,他日有缘再见。”
周诩的话梗在喉头,咽了下去,翻身上马,对她若无其事的笑笑,“好,那就他日有缘再见了,你多保重。”
“小王爷也多多保重。”花栴喃喃。
“小姐安好,小姐安好”那鹦鹉经何轩宇用瓜子一逗弄,立刻叫道。
何轩宇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一起了,“裳儿,你喜不喜欢?”
沈兰裳虽然挺讨厌何轩宇的,但到底是还小,看这鹦鹉这么讨人喜欢,不由感兴趣的凑上去,“再说一句,再说一句”
莺儿在沈兰清耳边轻轻道,“小姐,这位是知州大人的二公子何轩宇。”
沈兰清‘奥’了一声,看来这个知州的二公子是沈兰裳的追求者,但是沈兰裳却不喜欢他。
沈兰裳被鹦鹉吸引了眼光,沈兰清百无聊赖,眼睛四处转着,见一旁有卖糖葫芦的,忍不住走过去,打算买来吃,突然一个欣喜的声音响起,“少爷,少爷,糖葫芦,卖糖葫芦的”
沈兰清本能的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楼上一个脑袋飞快的缩了回去,沈兰裳被声音吸引,也正好抬头,高兴的跳起来,“诩儿,诩儿”
满香楼二楼雅座里,周诩对着祺方的脑袋就是一巴掌,“瞎吆喝什么呢。”
祺方不过十多岁的年龄,鼓着一张嘴,“少爷不是最喜欢吃糖葫芦吗?”
周诩恨铁不成钢,“你难道没看到沈兰裳在下面吗?”
祺方委屈的嘟囔,“我只看到糖葫芦了。”
周诩,“”
对面一身白衣翩翩的俊美公子淡笑一声,“你还是改不了这个嘴馋的毛病。”
周诩大大咧咧的瘫倒在椅子上,一张脸上生无可恋,“这是一场由贪嘴引发的血案。”
周诩话音未落,包间的门已经被人推开,沈兰裳一脸笑容的跑了进来,“诩儿”
身后沈兰清也跟了进来,周诩看到二人,假模假样的笑,“两位小姨娘好。”
“诩儿,你跑出来玩为什么不带我?”沈兰裳双手掐腰气呼呼的责问他,周诩耸耸肩,然后坏笑着朝对面的人呶呶嘴,沈兰裳看过去,顿时一张小脸变得通红,结结巴巴,“莫,莫公子?”
莫亭书对她微微颔首,“四姑娘好。”
沈兰裳的手足无措,“你,你好”沈兰裳面红如霞,为了掩饰自己雀跃的心情,忙把沈兰清拉到身边,“莫公子,这是我三姐,沈兰清。”
莫亭书视线转过来落在沈兰清的脸上,沈兰清为了不吓到别人,脸上依旧覆了一块薄面纱,只露了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在外面。
莫亭书也有礼的对她一拱手,“三姑娘好。”
46.第 46 章
哈喽
就在沈兰清快要睡着之时,刘氏终于说累了, 伸手整理着沈兰清的衣服, 又看了看沈兰清面目丑陋的脸, 还是忍不住酸涩,“我命苦的孩子啊。”
沈兰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终于忍不住开口,“娘, 我可以去外边玩一会儿吗?”这个娘字, 沈兰清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叫出口的。
刘氏忙点头,“好好,你去吧, 我让莺儿跟着你。”
“不用, 我自己去就好。”沈兰清忙拒绝, 她要偷偷溜到随心院见诩儿, 若是让刘氏的丫鬟跟着她,她可是哪里都去不了了。
“不行。”刘氏直接拒绝,“你现在什么都不懂,而且随王殿下还在这里,你要是再同昨晚一样冲撞了他, 可就没人都保得了你了。”刘氏说着又看到沈兰清脸上的两个硕大的巴掌印子,让她本就不漂亮的脸更加难看了, 不由更加心酸。
沈兰清见刘氏又要哭了, 忙道, “好好, 就叫莺儿跟着吧。”有人跟着总比出不去的好。
沈兰清出门之前,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衣衫,又看了看自己的脸,她到底是要美的,如果让诩儿见到她这幅样子会不会吓到呢?沈兰清想着找了一方纱巾遮在了脸上,心下叹了口气。
刘氏见自己女儿竟然开始在乎自己的脸面,可见是真的醒了过来,成了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家,心中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
带着莺儿出了寒秋院,沈兰清步履匆匆的直奔随心院而去,莺儿本只安静的跟着沈兰清,后来见沈兰清的去向,不由皱了眉,忙扯住她,“三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再走几步可是随心院了,现下随王殿下可是正住在那里呢,老爷可是下了命令,不准我们随意接近的。”这三小姐怎么就跟随心院耗上了呢,昨儿个晚上刚被随王爷赏了巴掌,今天又这么凑上去,都说三小姐的痴傻病好了,她怎么觉得三小姐这病还没好利索呢,糊里糊涂的。
莺儿执意不许沈兰清再靠近随心院,沈兰清拗不过她,只好泱泱的改了路线,莺儿带着她去锦鲤池看鲤鱼,说是沈老爷前几日刚买回来的品种独特的锦鲤,特别漂亮。
沈兰清恹恹的,再好看比得上太子府里的千鲤池吗?
沈兰清趴在栏杆上看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欢快的鲤鱼,脑子里飞快的转着,既然白天见不着,那晚上她就再偷偷溜进随心院一次,怎么着也得见见诩儿啊,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不过六岁就没了娘,想想就心酸。
“莺儿姐姐,为什么我不能去随心院呢?”一声姐姐,叫的沈兰清自己都打了个哆嗦,莺儿比沈兰清大不了几岁,为了弄明白些事情,叫她一声姐姐并不吃亏,她可不想再被太子爷甩巴掌了。
只是这具身体里的沈随心死的时候可已经是二十二岁了,再加上她死的这十年,她已经是三十二岁的高龄了,这倒是自己有些不要脸了。
莺儿不过是个丫鬟,又跟着不太受宠的刘氏,平日里连大夫人二夫人身边的那些丫鬟对她都不怎么客气,这三小姐唤她一声姐姐,倒是让她心里一暖,虽然三小姐本来是个痴傻的,但是她跟着刘氏这么些年,沈兰清不哭不闹,倒也是个好伺候的,再加上刘氏平日里为人温和,所以莺儿对刘氏倒是忠心的。
“三小姐可还记得大小姐沈随心?”沈兰清刚刚清醒,有些事情时需要跟她讲明白的。
沈兰清特别想说知道,特别知道,可是想到沈随心十三岁就嫁到了太子府,那还没有沈兰清,而沈随心死的时候,沈兰清也不过两三岁,哪记得什么事儿啊,隧道,“不太记得。”
莺儿便将沈随心的事儿拣着重要的跟沈兰清说了说,最后的目的是提醒沈兰清,“三小姐,随王殿下念旧,每年大小姐生辰他都会来住些日子,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往随心院里去,以免冲撞了随王殿下,明白了吗?”
沈兰清这才明白为什么周澈会出现在随心院里了,想到这十年间,他每年都特地到沈家来给她过生辰,她的心里有些感动,她的太子爷还是把她放在心上的呀!
“可是,莺儿,大小姐嫁的不是太子爷吗”莺儿忙捂住沈兰清的嘴巴,因为急切忍不住小声呵斥,“三小姐忘了昨儿晚上的教训了?”莺儿的相好的是个护卫,昨儿晚上跟着老爷进了随心院,后来沈兰清被送回来,还挨了打,她便私底下问了一下,才知道沈兰清挨打的原因。
莺儿见沈兰清虽然刚清醒,但是说话倒也清楚明白,像是个明白人,只要多多提点着点儿,倒是个聪明人,于是小声道,“三小姐一定要记明白了,太子爷已经不是太子了,十年前大小姐去世后没多久太子爷就成了随王爷了,现在朝中尚未立新的太子爷,所以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可不能乱说,是要砍头的,明白吗?”
沈兰清装作明白的点了点头,心下却是有些疑惑,当今皇上膝下育有五子,周澈最为受宠,一生下来便立了太子之位,她为太子妃的那几年,亲眼看到皇上对周澈宠爱有加,就连诩儿刚生下来也即刻被封为小太孙,当时朝中一片哗然,但是皇上却一言九鼎,无人敢反驳,这般盛宠,怎么的就一下子就被废了太子了呢?
“诩儿,这里,这里,你往这里放,不要往那里去,要掉到水里去了”
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沈兰清抬起头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穿着浅水红百褶裙的小姑娘和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翩翩少年,两人正在放风筝。
沈兰清浑身一抖,她听到那女孩唤那小公子为诩儿,那是不是她的诩儿呢?
沈兰清顾不得旁的提起裙角就往桥下跑,莺儿刚说完话便见沈兰清奔着小王爷去了,跺了一下脚跟了上去,亏得刚才她还夸她是个明白人儿呢。
沈兰裳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周诩挺秀的眉头一皱,挡在沈兰裳身前,指着沈兰清,“你是何人?”
沈兰清仰头看着周诩眼泪汪汪,舍不得眨眼睛,她的诩儿啊,比她都高了一个多头了,对她而言,半个多月前,她的诩儿还是赖在她身边要她抱的小可爱,这一下子就成了比她还高的翩翩少年了,甚至比她还大了两岁。
沈兰清今年十四岁,而她的诩儿已经十六岁了,真的是让她情何以堪呀!
莺儿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奴婢见过小王爷殿下。”
沈兰裳是认识莺儿的,从周诩身后出来,“莺儿,这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沈家?”
“回四小姐的话,这是三小姐呀。”
沈兰裳是大夫人梅氏的女儿,也是沈随心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今年不过十一岁,沈随心死的时候,沈兰裳还未出生,所以沈兰清倒还真是不认得她。
沈兰裳吃早饭时听梅氏提过一句说沈兰清的痴傻病好了,还想着去看看她变成什么样子了,后来见了周诩,便把这事儿给忘了,此时一见到带着面纱的沈兰清,倒是没认出来——
研制药方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所以急不来,现在粮食才是最大的问题,这些人已经断粮好几天了,这几天都是靠着野菜和喝水充饥,有些身体不好的老人已经饿死了,就在此时,村西头还有人在焚化尸体。
周诩让沈兰清与祺方将马车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拿下来先解了燃眉之急,没多久颜沣回了来,向周澈禀报了安县的情况,“爷,安县内倒是一切正常,谷万青正在酒楼里设宴款待何江的大儿子何轩皓,我留了人在那里,一旦查到什么会立刻前来禀报的。”
周澈点头,拿出一封书信给他,“你现在快马加鞭去蓉城找沈兰舟,把信交给他。”
颜沣走后,周澈又让花栴将所需药材列了单子,让莫亭书带人去临县采买粮食和药材。
吩咐完这些事情,花栴和灯桐村的村长将众人带到了村北的一间老宅内,远离那些患了瘟疫的病人。
47.第 47 章
哈喽 百姓让开地方,有官兵进去通报, “大人, 打晕官差的凶犯带来了。”
“带上堂来, 让本官瞧瞧是何人。”
周澈分开众人走了进去, 那官兵想要押解他, 被书榕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愣是没敢上前。
谷万青坐在县衙的大堂上,穿着官服, 五十多岁的模样, 很瘦小, 看起来很精明的模样。
堂下的长凳长趴着一个人,穿着鸦青色的长袍, 一旁一个衙役举着长棍正要执行杖刑。
谷万青略略抬眼睨了睨周澈,便撇开眼睛, “先在一旁候着,来人, 先把这个和尚的五十大板给我打了, 藐视公堂,罪该万死, 不叛逆个斩立决,算是法外开恩了。”
趴在长凳上的和尚闭着眼眸, 双手合十, “当官不为民做主, 不如回家卖红薯, 谷大人,灯桐村几百人的性命,日后是要回来向大人讨要的,贫僧希望谷大人晚上能睡个好觉,阿弥陀佛。”
“你个臭和尚,信口雌黄,出家人不问俗事,你竟然敢诅咒本官,来人啊,给我打,狠狠的打,我看他还敢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凡胎,即便死去又如何,但是佛祖在天上看着你,谷大人,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今日谷大人种下的因,日后必会被恶果所连累,谷大人定要三思啊。”
谷万青忍无可忍,“来人啊,给我把这和尚的嘴堵上,然后打,打到他说不出话来为止,什么有因必有果,你的因便是藐视公堂,你的果便是杖刑,打,给我打。”
官差随便将一块布塞入那和尚的嘴中,然后举起了长棍往他的腰臀上打去,一只手适时的挡住了那即将落下去的棍棒上,然后一股力道将那官差震了出去。
那和尚闭着眼睛许久,并没有感受到预期的疼痛,不由睁开了眼睛。
“大胆,堂下何人,竟然敢阻挡官差办事,来人啊,给本官拿下。”惊堂木一拍,众衙役挥剑上前。
书榕利眸一闪,一个起身落在谷万青身边,剑也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手中一块腰牌递到他眼前,“郾城总兵莫长言莫大人在此,谷大人还不跪下。”
谷万青看着眼前象征着兵权的腰牌,身体一软,忙站起来跑到周澈身边跪下,“下官见过莫总兵,不知莫大人到此,下官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周任由他跪着,没搭理他,而是扶住了还趴在长凳上的人。
那和尚听到声音抬眸往上看,周澈看着他,“天恩大师,多年不见,不曾想竟是在此相见。”
天恩被周澈搀扶着站起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与施主一别已是十载,施主一切可安好?”
周澈阖了阖眼眸,“此次前来,就是要找大师解惑,只是还未抵达天恩寺,便在此遇到了大师。”
天恩点头,“有因必有果,老衲已经恭候施主许多时日了,今晚,老衲在天恩寺恭候施主的到来。”
周澈也双手合十,对他行了个礼,“大师先回去,灯桐村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目送天恩离去,周澈即便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周澈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谷万青,“谷大人起来吧。”
谷万青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的悄悄打量了一眼周澈,虽然他没见过莫长言,但是他姐夫何江与莫长言乃是死对头,从何江那里他也听说过莫长言,莫长言是个武将,高高壮壮,很英气的长相,眼前的男人虽说也是个练家子,年岁也相当,但是长相未免过于漂亮了,与武将的形象有些不符。
但是这些话谷万青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人家连莫长言的腰牌都拿出来了,不至于敢冒充朝廷命官。
周澈走上堂在椅子上坐下,把玩着惊堂木,看也不看谷万青一眼,语气轻描淡写,“谷大人要官差抓了本官前来,所谓何事。”
谷万青虽然知道周澈肯定是为了灯桐村之事前来,但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大人误会了,是官差弄错了,下官这就罚他们,来人啊,将这几人一人各打二十大板,以示警告。”
谷万青本以为他会开口阻止,却不料周澈冷眼看着,并未说话,谷万青一头冷汗,没办法, “来人,给我打。”
眼看着那几个衙役一人被打了二十大板拖了下去,公堂上的氛围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众官差都一头汗水,低着头不敢说话。
周澈这才缓缓开口,“谷大人,不如来说说灯桐村的事情吧。”
谷万青心里一惊,“大人可能是误会了,灯桐村出了瘟疫,大人也知道瘟疫这种病病没得治,为了防止瘟疫扩散,下官不得已将灯桐村圈隔,但是下官已经在想办法了,大人千万不要受那些刁民的蛊惑呀!”
周澈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那本官就看谷大人表现了。”
谷万青忙不迭的应着,“好好,下官定然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
从县衙出来,周澈匆忙上马,对书榕道,“你留在这里监督这个谷万青。”
书榕皱眉,“爷,我必须得跟着您保护您。”
周澈已经没有心思跟他解释太多,“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疾风已经奔驰而去,书榕无奈只好留了下来。
周澈策马往安县西二十里外天齐山上天恩寺奔去,天恩的话回响在他耳边,“老衲已经在此恭候施主许多时日了。”
一口气跑了二十里地,到了天齐山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周澈下了马,让疾风自己去吃草,然后步行上山。
天齐山上云雾缭绕,在万千星辰下更显飘渺,十年前,他也是这般一步一步的走上山,那个时候他心如死灰,而此时,他心怀希望。
山顶的摘星楼上,天恩盘膝而坐,一颗颗佛珠从手中捻过,口中念念有词。
三个时辰后,周澈站在了他身后,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半晌才晦涩开口,“天恩大师,那一年,我所求之事,是否已经成了?”
“周施主请抬头看。”
周澈抬眼看出去,漫天星辰,摘星楼,摘星楼,仿若一抬手便能摘得到星星一般。
“周施主可看到那颗最大最亮的星。”
“看到了。”那颗星既耀眼又光彩夺目,让别的星星顿时黯然失色。
“那是帝星。”天恩站起来,指着星空,“王爷,帝星已偏,您当年所求之事已然成真。”
周澈的心这一辈子第一次仿佛要跳了出来,当年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时都没有这般紧张过,“大师的意思是阿随她真的回来了?”
“以帝王的命数来逆天改命,连老天都要给王爷一些面子。”天恩苦笑两声。
周澈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周身有些站立不稳,扶着柱子滑落在地,颤抖着声音,“那阿随会如何回来?”阿随是死在他怀里的,是他亲手放入棺椁,亲手封棺,亲手下葬的,那么她要如何回来?
“阿弥陀佛,王爷心中不是早有判断,又何苦多此一问。”
周澈双手倏地握紧,清锐的黑眸紧紧盯着天恩,“大师的意思是”
“王爷,天机不可泄露。”
周澈想到沈兰清,想到那种种的巧合,心里越发的无法平静,她是阿随吗?他的阿随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天恩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王爷,老衲不得不提醒您一句,您与小王爷都是命定的帝王,用两代帝王的命数来逆天改命,这样的福分王妃怕是未必能承受的起,王爷,好自为之。”
“大师此话是和意思?”周澈皱了眉,心里越发忐忑。
天恩看了看已经被层层乌云遮盖,而渐渐隐没的星空,双手合十,“王爷,您该下山了,日后也莫要再上山了。”
天恩转身离去,步子有些摇晃,声音飘渺,“因果,因果,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但是本小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这些,咱们来掰扯掰扯,小姨娘,你说你今年多少岁?”
沈兰清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装傻的看了看马车顶,“这还真不好说。”
“你连自己的年龄都不好说?”周诩啧啧,“这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兰清眼珠倪下来,似真非假道,“小王爷,说不定我是十四岁的皮囊,三十多岁的内心呢。”
周诩看沈兰清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三十多岁的内心?哈哈哈哈哈”周诩被她逗得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这小姑娘先前他还觉得挺讨厌,相处下来,傻乎乎的其实也挺好玩的。
若是旁的女人,他定不会如此亲近的,只是她面上带着面纱,他每每只能看得到她的双眼,她那双眼睛太像他娘亲了,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沈兰清翻白眼,这儿子太不可爱了。
“我这三十多岁的内心都能当你娘了呢。”沈兰清小声嘀咕。
周诩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说什么?”
沈兰清假笑,“没什么。”
两人正闹着,车帘被人掀开,莫挽云正要躬身进到马车里来,看到沈兰清着实惊了一下,“你是谁?”
沈兰清端坐在那里,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我叫沈兰清,敢问姑娘又是何人?”
莫挽云的脸色难看至极,她何从在周澈这里见过女人,而这个女人此时正堂而皇之的坐在周澈的马车里。
“本小姐乃郾城总兵莫长言的亲妹妹。”莫挽云扬起头,不屑的看了一眼沈兰清,“你跟随王殿下是何关系?”
“我和随王殿下”沈兰清眨着眼睛,拖长声音,“关系嘛,不好说,很复杂。”沈兰清点头,“对,复杂,很复杂。”因为莫长言的关系,她其实也见过许多次莫挽云,对她的印象还是挺好的,所以此时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下。
莫挽云闻言看向沈兰清的眼神更加犀利,甚至戴上了一股仇恨。
周诩打了个寒颤,女人啊,真的是太可怕了,他还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吧。
周诩直接从车辙上跳到了马背上,赶车的祺方撅着嘴,“少爷,要不您帮我赶会儿车,我骑会儿马,好不好?”
周诩马鞭往他脑袋上一戳,瞪眼,“我是少爷,你是少爷?”
祺方嘀咕,“当然您是少爷了,但是即便您是少爷,碍着您赶车了吗?”
马车里,沈兰清与莫挽云相对而坐,沈兰清撩着车帘看着外面花红柳绿的风景,却总觉两道仇视的视线盯着她,沈兰清就无奈了,只好转头,“莫姑娘,咱俩今儿个是第一次见面,你何苦”
沈兰清话音未落,脸上的纱巾便被一只手飞快的给揭了开,待看到沈兰清面目丑陋的样子,莫挽云笑了,拍拍手,“原来你长得这幅模样,我还以为是倾国倾城貌,所以不想给人看,原来是因为太不堪,所以不敢给人看呀。”
48.第 48 章
哈喽
周诩见严齐将沈兰清安排好了,便往外走, 沈兰清忙扯住他, “你去哪儿?”
“我去宫里呀, 今日刚回来, 定然是要去给皇爷爷请安的,再者, 我很久没见小五叔了, 今个儿晚上就歇在小五叔那里了, 所以, 小姨娘,你千万别找我。”他只是听他爹吩咐把她送回来而已。
沈兰清对他哼了一声, “谁稀罕找你。”说着, 沈兰清拍拍他的肩膀, “低头。”
周诩已经习惯了沈兰清对他时不时的碰触, 倒是很听话的低下了头,沈兰清将他的衣领整了一下, 然后敲敲他的脑袋, “好了,去吧, 不要欺负你小五叔。”周诩从小就是个不消停的, 跟他同龄的莫亭书和周瑾都是他戏弄的对象。
周诩为了防止她唠叨, 敷衍的摆摆手, 出了府邸骑马跑了, 以往的时候在沈兰清面前他还可以自称小王爷, 耍一下威风,吓一吓她,可是现在呢,她就要成为他爹的女人了,这小王爷的名头还管个屁用呢,失去了一项乐趣,周诩还挺失望的呢,其实逗弄沈兰清也挺好玩的,她跟别的女子不一样,怎么捉弄都不哭。
严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小王爷除了他们爷何时这么听话过,还是对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周诩走后,严齐带着沈兰清去了芳庭苑转了转,然后天色便暗了下来,严齐交代厨房做了晚膳,沈兰清却趴在桌上不肯吃,说要等王爷回来再用膳,周澈白日里离开她时告诉过她晚膳时便能回来的。
严齐摸不透这个三姑娘与王爷还有小王爷到底是个怎样的关系,看小王爷的态度,对她还是挺上心的,而此时府里的主人都不在,他也不敢怠慢了她,便一直陪着,劝着,“三姑娘,不如您先用膳吧,王爷每次从外地回来,去到宫里,当晚都是不回府的。”
沈兰清摇摇头,看着桌上的烛光愣神,以往在太子宫时,她也经常这样等着周澈回来的,那时候总是小小的抱怨,抱怨他没有时间陪他,所以但凡他晚归,总要耍些小孩子脾气,让他哄她,而现在,她坐在这里,只觉得万分感恩。
严齐劝不动她,也不再说什么,就陪着站着,站他是习惯了的,等到这位三姑娘困了累了,自然也就去休息了,这样看来,这位三姑娘怕是真的在肖想他们家王爷。
可是王爷呢,他孑然一身那么多年,真的会为了一个小姑娘而破了例?严齐觉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两个时辰间,有无数侍女下人从小厅外路过,为的不过就是看一眼这个被小王爷带回来的女子长什么模样,他们随王府与别的达官贵人的府邸不一样,别的府邸里都是三妻四妾,女眷居多,而他们府里,除了王爷就是小王爷,没有当家主母,王爷身边没有女人,连带着小王爷对女人也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他们对沈兰清很好奇,但奈何沈兰清带着纱巾,看不到脸。
饭菜来来回回热了好几次,静静的躺在桌上,灯影摇曳,微风徐徐,沈兰清终于困了,托着腮不住的点头。
一个下人小跑着进来,趴在严齐耳边轻声道,“严总馆,王爷回府了。”
严齐一听,忙要往外去迎接,还未动步,那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严齐忙行礼,“王爷”
周澈摆摆手,制止了他的声音,然后看着趴在桌上睡得并不踏实的人,小声问道,“吃了吗?”
严齐心里小小的吃惊了一下,摇头,“三姑娘说要等王爷回来一起吃。”
周澈点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试了一下温度,还是温热的,看来刚热好没多久。
周澈走到沈兰清身边,将她的头小心翼翼的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弯腰将她抱起,自己坐在了她的椅子上,让她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沈兰清并没有惊醒,反而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嘤咛一声,继续睡了过去。
周澈靠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唤道,“阿随”
沈兰清只觉耳朵有些痒,拍开他的脸,迷糊道,“阿澈,别闹,我要睡觉”
周澈失笑,抬眸看向严齐,“晚上一点儿东西也没吃吗?”
严齐已经被这幅模样的周澈惊坏了,就连王妃在世时,王爷也不曾这般在下人面前毫不掩饰的对她如此亲昵,而现在,他竟然会对一个小姑娘这般呵护,真真是让他觉得自己老眼昏花了。
周澈倒是没有怪罪他,只轻咳一声,严齐回神,惊出一身冷汗,忙躬身,“三姑娘下午时吃了不少蜜饯果子,晚饭倒是什么也没吃。”看来这三姑娘要像她姐姐一样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当年,还是太子爷的周澈回到宫里说要娶个平头百姓做太子妃,皇上勃然大怒,太子爷跪在大殿门前七天七夜,水米未进,直到皇上应允了这桩婚事,并亲自下旨迎娶,沈家的姑娘,果真命里带贵。
周澈点头,小心的抱着沈兰清起身,打算送她回房休息,沈兰清却在此时悠悠转醒,看到周澈,迷蒙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抱紧他的脖子,委屈道,“爷,你回来了,我要饿死了。”
周澈无奈,抱着她坐回去,语带责怪,“怎么不先吃,自己个儿的身体也不顾了?”
沈兰清抱着他的脖子撒娇,“你不在人家身边,人家吃不进去嘛。”
这矫揉造作的嗓音让严齐微微皱了皱眉头。
“对了,王爷,小王爷自打上午离开王府后,便没有回来,看这样子怕是要在外面过夜了,你说他会不会流连花丛,乐不思蜀呢?”沈兰清装模作样的想了想,“爷,等他回来,你一定要重重责罚他呀!”
周澈看她作怪的小脸,忍不住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顺着她的话,“好,明儿个本王定然重重惩罚于他。”
沈兰清顿时眉开眼笑,诩儿啊诩儿,你可别怪我。
听到这里,严齐脸上终于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厌恶,挑拨他家王爷和小王爷的关系,看来这个女人也是个不安好心的狐狸精。
闹着玩?严齐有些不太相信,这怎么能是闹着玩呢,这小王爷看着十六七岁了,人高马大的,可到底是个孩子,这些年被大家宠的毫无心机。
严齐感觉自己就要翻白眼了,这小王爷怎的就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呢?
破罐子破摔,严齐干脆把周澈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达,“小王爷,王爷说了,只要你不想让他娶这位三姑娘,王爷便不会娶得。”快去跟王爷表达一下父子情深,王爷心一软,这女人便娶不进门了。
“真的吗?”周诩眼睛一亮,严齐松了一口气,小王爷还是有点儿脑子的。
“哈哈哈哈哈”周诩捧腹大笑,“小姨娘,这次本小王爷要让你哭着求我哈哈哈”
严齐,“”或许他真的是老了,实在是理解不了小王爷的想法了。
眼看着周诩撩袍出了房间,严齐也泱泱的出了去,书榕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严齐面前,吓了他一跳,眉毛一挑,“书侍卫,你能不能走路出点儿声?”
“习惯了。”书榕冷漠道。
严齐也习惯了他素日里的面无表情,“那你有什么事儿吗?”他不是向来都是‘隐身’的吗?今天怎么突然冒了出来,吓得他三魂去了两魄。
书榕双手抱着剑,淡淡道,“我只是提醒严总管一下,现在是在随王府,不是皇宫,没有那么多女人,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不要整天活在幻想之中。”
“活在幻想之中?”严齐瞪眼,“我活在幻想之中?你不知道当年王爷过的什么日子吗?一个不小心那就没命了,若不是我小心谨慎,王爷他”
书榕不过是想要提醒他一下,王爷不过是要娶个女人,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可是严齐却被他刺激了,絮絮叨叨没个完,“小王爷那么小就没了亲娘,这些年,我是亲眼看着小王爷长大的,你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都知道小王爷吃了多少苦”
“我也不是不赞同王爷娶女人,可是这个女人她心怀不轨呀,这还没进门就摆给小王爷下绊子”
书榕转头就走,严齐跟在他身后唠叨个没完,这些话他不敢当着王爷说,也不敢当着旁人说,但是书榕和颜沣是跟着王爷一起长大的,对王爷忠心耿耿,他也就只敢对着他们发发牢骚了。
49.第 49 章
哈喽 “小屁孩?”周诩的脑袋在窗口处消失,接着一个人撩起车帘钻了进来, 沈兰清吓了一跳, “你干嘛?”
周诩在离沈兰清最远的地方坐了下, “本小王爷这颗尊贵的脑袋到现在为止除了我爹,我娘,我皇爷爷,我小五叔,还有几个府里的奶娘,还真没人敢打过我。”
沈兰清觉得她儿子真可爱,堂堂一个尊贵的小王爷的脑袋,竟然被这么多人打过。
“但是本小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这些,咱们来掰扯掰扯, 小姨娘,你说你今年多少岁?”
沈兰清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装傻的看了看马车顶,“这还真不好说。”
“你连自己的年龄都不好说?”周诩啧啧,“这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兰清眼珠倪下来,似真非假道, “小王爷, 说不定我是十四岁的皮囊,三十多岁的内心呢。”
周诩看沈兰清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三十多岁的内心?哈哈哈哈哈”周诩被她逗得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这小姑娘先前他还觉得挺讨厌, 相处下来,傻乎乎的其实也挺好玩的。
若是旁的女人,他定不会如此亲近的,只是她面上带着面纱,他每每只能看得到她的双眼,她那双眼睛太像他娘亲了,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沈兰清翻白眼,这儿子太不可爱了。
“我这三十多岁的内心都能当你娘了呢。”沈兰清小声嘀咕。
周诩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说什么?”
沈兰清假笑,“没什么。”
两人正闹着,车帘被人掀开,莫挽云正要躬身进到马车里来,看到沈兰清着实惊了一下,“你是谁?”
沈兰清端坐在那里,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我叫沈兰清,敢问姑娘又是何人?”
莫挽云的脸色难看至极,她何从在周澈这里见过女人,而这个女人此时正堂而皇之的坐在周澈的马车里。
“本小姐乃郾城总兵莫长言的亲妹妹。”莫挽云扬起头,不屑的看了一眼沈兰清,“你跟随王殿下是何关系?”
“我和随王殿下”沈兰清眨着眼睛,拖长声音,“关系嘛,不好说,很复杂。”沈兰清点头,“对,复杂,很复杂。”因为莫长言的关系,她其实也见过许多次莫挽云,对她的印象还是挺好的,所以此时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下。
莫挽云闻言看向沈兰清的眼神更加犀利,甚至戴上了一股仇恨。
周诩打了个寒颤,女人啊,真的是太可怕了,他还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吧。
周诩直接从车辙上跳到了马背上,赶车的祺方撅着嘴,“少爷,要不您帮我赶会儿车,我骑会儿马,好不好?”
周诩马鞭往他脑袋上一戳,瞪眼,“我是少爷,你是少爷?”
祺方嘀咕,“当然您是少爷了,但是即便您是少爷,碍着您赶车了吗?”
马车里,沈兰清与莫挽云相对而坐,沈兰清撩着车帘看着外面花红柳绿的风景,却总觉两道仇视的视线盯着她,沈兰清就无奈了,只好转头,“莫姑娘,咱俩今儿个是第一次见面,你何苦”
沈兰清话音未落,脸上的纱巾便被一只手飞快的给揭了开,待看到沈兰清面目丑陋的样子,莫挽云笑了,拍拍手,“原来你长得这幅模样,我还以为是倾国倾城貌,所以不想给人看,原来是因为太不堪,所以不敢给人看呀。”
沈兰清无奈的耸耸肩,“我这般相貌的人,今日能够与莫小姐这般玲珑心思,美貌异常的女子同乘一辆马车,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呀!”
“知道就好。”莫挽云没听出沈兰清话中的讽刺,将手里的纱巾扔还给她,不耐烦,“快,戴上,戴上,看着让人恶心。”
沈兰清将面纱戴上,对这位莫亭书的妹妹倒是刮目相看,原来的时候,这位莫挽云在她面前可是乖巧的不得了,她还挺喜欢她的,现在却是这幅模样,到底是她变了,还是以前在她面前有所掩饰呢?
不过沈兰清的内里毕竟是活了二十多年的沈随心,又怎么会无聊到跟她逞这个口舌之快,所以只淡淡笑了笑,继续靠在那里补眠。
中午时,周澈让大家在大树底下休息一下,莫挽云拿了一个水囊拎着裙角往周澈跑了过去,沈兰清停下往周澈走去的步子,看着自己手里的水囊,撅了撅嘴,这种感觉怎么这么奇怪呢?是不是在诩儿还有颜沣他们的眼中,自己其实跟莫挽云是一路货色呢?
书榕尽职尽责的挡在周澈身前,板着一张脸,“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我们王爷。”
沈兰清远远看着书榕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之前被他各种阻拦的不快都烟消云散,想着等以后一定给书榕一个大大的奖赏。
莫挽云碰了壁,垂头丧气的走回来,沈兰清的心情却是好得不得了,一边吃着有些干巴巴的馒头,一边摇头晃脑的哼起了小曲儿。
躺在她头顶大树上闭目养神的周诩听到这个歌声,倏地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树下乐不可支的某人,心里狂跳不止。
他对他娘亲的印象已经有很模糊,记忆中他娘亲并不是一个温柔和蔼的娘亲,总是带着他各种闯祸,到了现在,如果不是他爹画的各种画作,他怕是早已经连她长得什么样子都忘记了,但是娘亲每天哄他睡觉的小曲儿,这一生他都不会忘,那首小曲儿从他出生起伴随了他六年,这十多年来,每每梦中,他还总是梦到娘亲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哼着小曲儿哄他睡觉,梦中他看不清娘亲的样子,但那首曲儿却清晰异常,那是她难得温和柔婉的时候。
自从他娘亲死后,他再也没听过那首曲儿了,他找了无数个乐师想要知道他娘亲哼的是首什么曲调,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
而此时,他却在一个长了一双同他娘亲眼睛很像的女人口中听到了。
周诩刚想从树上跳下去,那边颜沣走过来,“三小姐,王爷请您过去一下。”
坐在不远处的莫挽云脸色一变,沈兰清一喜,从地上跳起来,挑挑眉,拿起水囊小跑着到了周澈面前。
如一尊大石一样伫立在周澈身边的书榕依旧面无表情,沈兰清对他甜甜一笑,“书侍卫辛苦了,以后还请您尽职尽责保护好王爷的安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王爷半步,做的很好,很好,值得奖赏。”
书榕难得瞥了她一眼,在他眼中,这位三小姐宛若智障!
两匹马受了惊扰,争先恐后往前跑去,沈兰清吓得双手抱住马脖子,大叫一声,“啊”
疾风的速度岂是寻常的马可以比拟的,周澈身下的马相当于被疾风拖着走,沈兰清被疾风甩的身体一晃一晃的,眼看着就要掉下马去,不由惊慌失措,“阿澈,呜呜,阿澈”
“抓紧缰绳。”周澈大喝一声,掏出匕首迅速砍断了两匹马之间的缰绳,然后一个飞身到了疾风的背上。
沈兰清被吓得够呛,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怀抱,心里一松,松开缰绳转身紧紧抱住了周澈的脖子,哭啼啼,“阿澈”
周澈脸色难看至极,“放开本王。”
沈兰清闻言更加抱紧了他的脖子,执拗,“我不,放开你我就掉下去了。”
周澈脸色铁青,阴沉着声音,“本王再说最后一遍,放开本王,不然后果自负。”
沈兰清感受着疾风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了下来,埋在周澈怀里的眼珠转了转,脚下用力踹了一脚疾风,疾风吃疼,顿时飞驰起来。
“啊,好可怕”沈兰清巴紧周澈的脖子,死命不撒手,“王爷,救命啊”
周澈忍无可忍,一个用力将她从他怀里扯出来,然后迅速将缰绳放到她手里,冷冷道,“自作自受。”然后一个起落下了马落在了地上,将沈兰清自己留在了马背上,疾风载着她飞奔而去。
沈兰清被吓得三魂去了两破,狂叫不止,“周弦庭,我恨你”
*
周澈既然敢留沈兰清自己一人在马背上,自然是算好了疾风是不会把沈兰清甩下去的,所以招招手让书榕跟了上去。
周诩本来笑嘻嘻的看热闹,此时却突然皱起了眉,以他对他爹的了解,他爹绝不会这么好心去救一个对自己死缠烂打的女人的,可是为什么唯独对沈兰清不同呢?
50.第 50 章
哈喽 沈兰清转了转眼珠, 思索着,“娘娘嘱咐民女, 不要让小王爷调皮捣蛋,晚上一定要盖好被子, 还让王爷晚上不要看书看太晚, 早点儿上床休息, 还有让王爷一定要注意身体, 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 人老了,不是年轻小伙子了”
“闭嘴。”周澈冷冰冰打断她, 这瞎编乱造的话还真是张口就来。
“吃饭, 吃完饭早点儿赶路。”
沈兰清跟在周澈身后下楼,心里打起了小鼓,以她对她家太子爷的了解, 这可不像是他的为人啊,先前对她如此疏远冷淡,怎么突然之间就有些改变态度了呢?他不会是被她吸引了吧?
摸了摸自己的脸, 沈兰清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兰清转而一想, 要不要试探着把自己是沈随心的事情告诉周澈呢, 他年幼时,走南闯北,见识广, 说不定就真能接受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小姨娘, 想什么呢?”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兰清恍然回神, 周诩在她身边坐下,“叫了你好几遍,你都不应声,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早上吃饭,莫挽云不屑跟她一桌,自己单独坐了一桌,周澈自然跟不会跟她一张桌子了,所以一行七人,坐了三张桌子。
周诩夹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仿佛不经意的道,“小姨娘,昨个儿你哼的那首小曲叫什么名字,挺好听的,我娘亲以前好像给我唱过。”
昨儿个的小曲儿?沈兰清看着自己儿子俊朗的侧脸,眼睛眯了眯,计上心来,咬着筷子,“诩儿,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你娘,你信不信?”
周诩侧眸看她,哼笑两声,“小姨娘,你不会是在我爹那里吃了闭门羹,所以又来本小王爷这里坑蒙拐骗吧?我告诉你,这都是小把戏了,三年前么那个长的跟我娘亲九成相似的女子也是冒充我娘,最后被我爹亲手拧断了脖子,你如果不爱惜你的生命,大可以一试。”
沈兰清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桌上,双手捂住了脖颈,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我是你姨娘,一字之差,谬之千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兰清一阵后怕,多亏她长了个心眼,没有在周澈面前胡言乱语,被自己心爱的男人掐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体验。
“小姨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那首曲儿很平常的,沈家人有好多都会唱的,听习惯了,顺嘴就唱出来了”沈兰清还是心有余悸,什么叫冒充她的女子呀?又怎么会被周澈掐死了呢?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沈兰清还想问,那边颜沣已经催促大家起身赶路了,沈兰清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
接下来的几天,沈兰清几次三番想找机会接近周诩问清楚,但是莫挽云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唯恐她单独去找周澈,所以沈兰清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即便好不容易周诩凑过来跟她说话,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把话题扯到那件事儿上,所以沈兰清慢慢放弃了,想着等来日有机会再问吧。
又走了三天,沈兰清有些奇怪了,往平临去的路应该是越来越繁华才对,怎么会越走越荒凉贫瘠了呢?平临乃大周都城,越接近平临的地方,百姓应该过得更加富饶才对,怎么他们路过的城镇百姓穿着都如此朴素呢?
而且按理来说,从郾城到平临,走了这么多天了,早就应该到了,可是现在却一点儿要到的迹象都没有。
又一天休息时,沈兰清把心里的疑惑告诉了周诩,周诩听后哈哈大笑,“小姨娘,谁告诉你说我们要去平临了?”
“我们不去平临要去哪里?”沈兰清大惊,“你们不是要回随王府吗?”
“哈哈”周诩拿出折扇摇了摇,“事情还没办完,怎么可能要回平临呀,小姨娘不要管这么多了,只管跟着走就好了,不过你要是受不了,可以选择回郾城,我爹一定不会拦着你的。”
沈兰清想了想,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回平临,是她先入为主的以为周澈是要回平临的,不过,沈兰清撅了撅嘴,“得了吧,小王爷可别拿话激我,我这个人就如那狗皮膏药,贴上了就很难揭下来的,小王爷决定往上贴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
周诩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自己形容自己的是狗皮膏药的,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再者,这狗皮膏药可是他爹要贴的,可不是他。
这边颜沣将水递给周澈后,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小声道,“爷,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周澈淡淡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树林,眼眸微微垂了垂,一个黑影迅速闪过,书榕出现在了周诩身边,“小少爷,小心一地儿。”
周诩站起来,手腕一翻,腰上的软剑护在胸前,将沈兰清与莫挽云拦在了身后。
颜沣四下看了一眼,朗声道,“哪条道上的朋友,不如现身一见,何必躲躲藏藏?”
颜沣话音未落,几个黑衣人突然凭空出现,亮晃晃的剑冲着周澈就刺了过去,同时也有几个黑衣人向着沈兰清她们的方向冲了过来,莫挽云吓得花容失色,大叫着,“王爷,救我,王爷”
周诩一脚将冲向莫挽云的黑衣人踢开,抓着她的胳膊将她甩到一旁,然后回身一剑刺入一个黑衣人的胸口,那人喷出一口血来,溅在了莫挽云的裙角上。
莫挽云吓得浑身发抖,拼命的往周澈那里跑去,“王爷,王爷”
黑衣人明显是冲周澈而来,他身边围着的黑衣人是周诩这边的两倍,书榕又护在周诩身侧,周澈与颜沣两人抵挡七八个黑衣人,分-身乏术,无暇顾及莫挽云。
书榕飞身过去,将莫挽云拎起来护在身后,莫挽云缩在书榕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不时大叫一声,书榕被她喊的心烦,冷冰冰道,“你能不能闭嘴?”
眼看着周诩这边的黑衣人都被处理的差不多了,书榕将莫挽云扔给周诩,然后到跃到周澈身边替他挡下一部分攻击。
这些黑衣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杀周澈,周诩将自己身边的最后一个黑衣人解决掉,就要往周澈那边去,莫挽云一把扯住他,声音颤抖,“你要干嘛去?”
周诩面露冷色,“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不要。”莫挽云眼泪汪汪,哽咽着,“小王爷,你别扔下我”她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何从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没吓到晕倒已经不错了。
周诩心里急躁,却也怕她出什么差错,正在头疼之际,周澈他们已经解决了剩下的黑衣人,本来是想留个活口的,不然也不至于拖这么长时间,但是最后那些黑衣人都服毒自尽,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周澈四下看了一眼,面色一冷,“祺方和沈兰清呢?”
周诩被莫挽云搅得头疼,此时大惊,大叫一声,“祺方”
“少爷,我在这里”不远处的草丛里,祺方顶着些青草露出头来,嘻嘻笑,“少爷,您不是告诉我遇到危险就躲起来嘛,你看,我躲起来了。”
周诩见祺方没什么事儿,松了一口气,转而想到沈兰清,心又提了上来,本来沈兰清是躲在他身后的,可是刚才太乱,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她人呢?
“小姨娘”
“这里,诩儿,这里啊”周澈头顶上传来惊呼声,接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周澈眉心微蹙,一个起身,将那个从大树上掉下来的人接在了怀里。
沈兰清本以为会摔个四脚朝天,没想到这冷面冷心的太子爷竟然救了她,沈兰清双手抱着他的脖颈,冲他傻笑,她家太子爷的怀抱啊,真是又暖和又舒服,真令人怀念。
周澈看着怀里的傻笑的女人,脸色越发漆黑,毫不留情的双手一松,沈兰清‘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尘土四起,沈兰清被摔得七荤八素,眼角含泪,果然,不能对她家太子爷抱有太多幻想,期望越大,摔得越疼。
刘氏做这个决定其实还是有点儿私心的,若是沈兰清没清醒,这辈子母女俩也就这样了,可是现在沈兰清醒了,而且正值十四岁的豆蔻年华,眼看着就要找婆家了,如果此时得罪了随王殿下,惹得老爷不高兴了,沈兰清的婚事可就不乐观了。
她这女儿本就有缺陷,面目不好看,想找个家世样貌都好的人家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是随王殿下一开恩,只要一句话,沈兰清的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怎么着也会是个正经人家的正室夫人,她这当娘的这辈子的心愿也就了了。
沈兰清自然不知道刘氏心里想的这些,只知道刘氏打算带她去找诩儿道歉,她正愁没机会呢,这下机会就来了。
刘氏想到这里,立刻带着沈兰清去找沈元山,沈兰清自然非常乐意了,乐呵呵的跟了上去。
刘氏在沈府的小花园内找到了沈元山,让她没想到的是周澈与周诩竟然也在座,正陪着沈元山和梅氏喝茶。
刘氏见到周澈,心里还是有些欣喜的,忙扯着沈兰清上前,走到近前,沈兰清惊得睁大了眼睛,昨儿晚上,因着天黑,她只模糊认得出那个用剑指着她的人是她的太子爷殿下,再加上没有时间细细打量,所以也没太看清她家太子爷成什么样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