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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路


    黄长生的案子牵涉甚广, 也需要更多的时间审理,池不故与洲渚只是在第一天去看了热闹,之后就没怎么关注了。


    数日后, 州府衙门来了人,把洲渚给带走了, 理由是她跟黄长生案有关联。


    洲渚都无语了:“黄长生那厮该不会为了报复我,胡乱攀咬吧?”


    池不故表面镇静, 内心已经开始慌乱:“我同你一起去州府衙门!”


    两人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到了州府衙门才知道,原来是黄长生在认罪伏法的时候,把她假装洲赫的孙女, 招摇撞骗,还骗取了户贴的事爆了出来。


    洲渚松了口气, 此事不需要池不故帮她出主意, 她都有办法解决。


    她故作懵懂地道:“你别胡说八道, 我何时假装我是洲相的孙女了?倒是你, 莫名其妙地跟我说我是洲相的族人, 我是谁,我跟洲相有没有关系, 我能不清楚吗?”


    吴师尹在让人将洲渚带来的时候, 已经让胥吏顺便向新福乡的乡民打听洲渚平日是否以“洲赫孙女”的身份行走。


    村民要么不知道洲赫是谁, 要么搬出洲渚当初来漏泽园寻兄的说辞,谁都不曾听闻洲渚借用过宰相孙女的身份。


    此事谁在撒谎一目了然。


    黄长生见状, 只好改口,说洲渚是洲赫孙女这事, 是他猜测的,但也是池不故及洲渚误导他的, 池不故还联合了秦微云捏造洲渚的身世,让秦微云骗他。


    见黄长生败坏已故之人的名声,吴师尹对他的态度愈发不耐烦:“供词前后不一,你还在撒谎,攀扯旁人?!”


    洲渚道:“秦监当已经病故,他是否骗过你还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谁质疑谁举证,你说是秦监当骗了你,你可有人证物证?要不你下去跟秦监当对质?”


    “你——”黄长生悔恨不已,他为什么要为了陈平的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升官、攀附权贵的希望,而忍让洲渚这么多年?当初就该将她和池不故一起弄死的!


    黄长生没有证据证明洲渚骗人,但洲渚落户南康州的流程确实不符合规矩,而违规给她办理户贴,陈平将锅都甩到了主管这方面的海康县丞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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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康县丞郑有辉乃学究科及第出身,他在宦海浮沉十二载,却始终没能走出这座小县城。本来他已经对仕途无望,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念头,只打算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因此对陈平素日的行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陈平会甩锅给明哲保身的他。


    这个罪名说重不重,但说轻也不轻,吴师尹要是打算严肃处理,他县丞的位置肯定也会不保。夺他的官身就是要他的命,陈平这可真的将他惹恼了。


    他在心中计量得失,知州这次是有意要整治陈平与黄长生,他若是举报了陈平,陈平能脱身并且报复他的可能性大大地降低了,既然陈平不仁,那他自然无需畏惧陈平报复。更何况,他若是举报成功,吴师尹说不定会对他的错过也宽大处理。


    于是,他将平日里搜集的陈平违法乱纪、鱼肉乡里、架空县令等罪证都拿了出来。


    吴师尹正愁黄长生嘴硬,不肯供出陈平,他已经做好了只处理黄长生一行人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峰回路转,郑有辉被逼得狗急跳墙,出来咬了陈平一口。


    吴师尹让人去抓陈平来审讯,至于洲渚,池不故有话要说:“依律令,浮客居满一年,可为客户,客户累积足够的资产,可转主户。洲渚已在南康州住满了三载,又有了田地、糖寮等资产,还请知州宽大处理。”


    昔日吴师尹答应过秦微云会给予池不故关照,而吴师尹也下决心替池不故完成一件心事,算是了结了因果。然而池不故恳请他为黄征主持公道,并不算是池不故的心事,只有事关洲渚的这件事才是她真正所求的,吴师尹一下子犯了难,尤其是他要处理陈平这样的关头。


    司法参军林璠也说:“这本就不是十分严重的罪行,可以让她赎刑。”


    所谓“赎刑”是指非死刑、流放等严重罪行的犯人,可以用铜来赎罪,如笞刑,按等级可以用一斤铜到五斤铜来免除刑罚,还有杖刑、徒刑等。


    不过,一般人很少能得到这么多铜,所以朝廷又规定可以用钱来折算铜价,每斤铜250文。


    原本洲渚以浮客身份落入官府的手中,被判的基本是徒一年。而这个刑罚需要以铜二十斤来赎刑,即需要花费五千钱。


    这笔钱对如今的洲渚而言并不算什么,为了避免吴师尹为难,洲渚痛快地交了五千钱。


    从州府大牢里出来后,洲渚跟池不故郑重地向林璠道了谢:“这次多亏了林参军,若非林参军,我等只怕还要再在牢中待上一段时日呢!”


    虽然池不故也知道这条法律,但由她提出来与由林璠提出来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她提出来,洲渚一样能从牢里出来,但她们却无法凭借此事跟林璠搭上关系。而此事若是又林璠提出来,那么在她们的眼中,林璠就成了恩人,她们为了报答恩人,必然愿意给予一些好处。


    洲渚现在做买卖,她不担忧别的,就担忧没有靠山。她贸然跑去贿赂和收买林璠,谁会搭理她?相反,还可能会弄巧成拙。


    但是有了此事作伐,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搭建与林璠往来的桥梁,拉近跟林璠的关系后,她也就不必担心再有混混到她的地盘来收保护费了。


    若是从前的池不故,她是不屑去做这种事的,但诚如她当初跟洲渚所说,要想活下去,就得做出改变。而今,她不想失去洲渚,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圆滑。


    ……


    “恭喜阿洲姐姐,从今往后,身份就算是过了明路,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啦!”


    洲渚回夏馆的时候,杜佳云给她准备了火盆,还宰了鸡,买了猪肉、羊肉,准备去祭拜一番,顺便替洲渚庆祝。


    “谢谢你,佳云。”洲渚心中熨帖,过去她的身份确实一直都是雷区埋着的一个哑雷,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爆了,现在这个雷被人主动引爆,但她得以安全脱身,往后就再也不怕别人还会拿她的身份大做文章啦!


    “先去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晦气吧!”向来不搞迷信的池不故,也难得说出了这样的话。


    洲渚应了声,直奔淋浴间而去,池不故发现她没把换洗的衣物带进去,只好帮她拿了进去,放在屏风前的桌子上:“衣服帮你放这里了。”


    现在的天气不冷,相反还愈发炎热,池不故并不担心洲渚绕到屏风这边取衣物时着凉,放下衣物就准备出去了。


    突然,洲渚叫了声:“哎呀!”


    池不故心中一紧,绕到屏风后去看洲渚的情况:“阿渚——”


    话未落音,身后突然被人缠上,饶是没回首,池不故都能感觉到洲渚此刻什么都没穿,刚从水里出来的身子湿漉漉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渚?”池不故不明白洲渚想做什么。


    “池不故,谢谢你。”洲渚将下巴搁在池不故的肩膀上,轻声地说道。


    池不故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她脸上有了笑意,道:“为何要说谢谢?”


    “从我们相遇至今,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洲渚只这一言,池不故却心有灵犀地听懂了言下之意。


    她回首,一个吻胜过千言万语。


    人际


    洲渚和池不故给林璠送去了三斤糖冰, 还有五盒杜记食斋的糖果糕饼,以作谢礼。


    别看份量有些少,它的价值却已经超过了五千钱, 抵得过一个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了。


    林璠帮助她们的本质不是为了索取报答,但见她们如此上道, 心里头也十分满意,不过明面上还是得告诫一番, 免得她们以为他是什么贪官。


    她们走后,林璠的妻儿才出来,看到糖冰已经算是惊喜,看到那几盒糖果糕饼更是高兴, 他们很喜欢杜记食斋的甜食,然而越是精致、用料充足说明价格越贵, 因此他们家一个月可能才会吃上一两回。


    眼下一下子得了五盒, 而且每一盒的份量都很足, 省着点吃足够他们吃上三五个月了。当然, 糖果能放一两个月, 糕饼可放不了这么长时间,所以林璠的妻子就将这五盒糖果糕饼分成二十余份, 然后自家留五份, 另外十五份则送给了林璠同僚家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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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少, 但很少人会不喜欢送上门的礼物,因此林璠在南康州的人际关系又好了些许。


    林璠的妻子对林璠说道:“我看她们未必是只想报答你提出的以铜赎罪, 替她们解了围。”


    林璠自然清楚,池不故出身官户, 其父又是御史,对律法、礼制比他还清楚, 她又怎么会想不到用铜来赎罪呢?她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拉进与他的关系罢了。


    既然收了人家的好处,他也不会什么表示都没有。


    知道洲渚似乎是杜记食斋的东家之一,他对妻子道:“听说杜记食斋有时候会遭受地痞无赖的勒索,你改日去杜记食斋一趟……”


    不用去找那些地痞无赖,只需让人知道杜记食斋有他罩着就行了,那些巡街的胥吏知道怎么做的。


    ……


    这一遭,洲渚虽然花了不少钱,但她认为花得值,别的不提,光是跟林璠这个公检法一把手搭上关系就很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林璠未来何时会升迁,但至少在短时间内,他的存在能替她们挡去不少麻烦。


    李青瓷感叹道:“我本想将你引荐给州府里的几个胥吏认识,没想到根本就用不着。”


    “李郎君这是哪里的话?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平日里我们哪能经常见到参军这等人物?打交道最多的还是胥吏……我少不得得仰仗他们,还请李郎君替我引荐一番,我必感激不尽。”


    李青瓷认同洲渚这话,也发现她这颗心果然玲珑剔透,很多人以为跟官员沾了点关系,就开始耀武扬威,拿着鸡毛当令箭。殊不知,那些官员哪里能管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多小事都需要借胥吏的手来处理,得罪了胥吏,少不得被人暗中下绊子。


    所以,那些地痞无赖还是得靠胥吏来制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洲渚与林璠认识则多了一个好处,那就是林璠的官身能压制胥吏,洲渚跟胥吏打交道,对方会看在林璠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她,也就避免了他们向她索贿、勒索的事发生。


    在李青瓷的引荐下,洲渚请那两个跟他关系好的小吏吃了酒。这两个胥吏,一个是巡检司的捕盗吏,平日就负责巡视州府坊市街区,缉捕盗贼、维护治安。


    另一个则是小小书吏。别看他只是个文员,他有个兄长在州府衙门当孔目官。


    孔目官也是胥吏,不过是掌管文书档案、收贮图书的小吏。


    你以为这就是个档案员?这个岗位从州府到公检法每个机构都有,负责的内容除了管理文书档案之外,还有检点文字、总管狱讼、账目等,视机构的不同,职责也不一样。


    但总体来说,孔目官就是机关单位的高级文员,兼职各个官员的秘书,他们可以是官员的耳目,也可以成为令官员一叶障目的叶子。


    书吏跟他兄长的关系很好,所以拉拢了书吏,就等于拉拢了孔目官。


    那捕盗吏跟书吏听李青瓷提到说洲渚、池不故跟吴师尹、林璠的关系,当下收起了轻视之心,也起了结交的心思,于是打包票,在杜记食斋所处的坊市范围内,绝对不会有人不长眼跑去那里闹事。


    ……


    打那之后,来杜记食斋或收取保护费,或借口食物不干净想要勒索的情况一下子没了,周围别说地痞无赖了,连个乞丐都没有。


    治安和环境变好后,那些官家、富户的女眷都爱来这边逛街、买糖果糕饼了。


    看着往来的女眷,洲渚又生出一个主意:“这儿不开一家糖水铺实在是太可惜了!”


    “啊?”杜佳云和杜三嫂有些疑惑,怎么不想着提高杜记食斋的生意,反而想开一家糖水铺?


    洲渚道:“你们想,这些女眷大多数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平日缺少锻炼,所以她们出行不是牛车就是轿子。牛车多了容易造成拥堵,也进不来,她们势必要走进来。这走多了,自然会累,累了自然会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酒馆和酒楼,她们可能不爱去,茶寮的话,她们又会嫌弃环境不好。所以我们何不开一家糖水铺,让她们歇脚的同时,又能喝点糖水?说不定喝着喝着饿了,会到杜记食斋买糕饼垫肚子……”


    二女一听,顿夸洲渚简直是经商天才!


    不过,二女却是不能再开糖水铺了,因为杜家那边的事还没解决呢,就算她们开了,最后可能便宜的还是杜家人。


    洲渚道:“那好办,你们若是信得过我跟阿池,那就出钱,以阿池的名义开起来,等杜家分家了,再转回你们的手上。”


    开糖水铺也少不得要花个大几万钱,以杜记食斋的盈利情况来说,拿出这个钱不难,不过杜家人最近打听收益有些频繁,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去开另一个铺子,只怕会引起杜家人的注意。


    杜佳云咬咬牙,道:“那就做假账吧,除了给家里的那部分钱如实写之外,把各种材料的成本往高里写,还有平日卖剩的糕饼的损耗也得抄录下来,各种税、人情往来的费用,记到假的账簿里去,然后拿回家给他们看。”


    最好是跟杜家人哭穷,再借由此事,怂恿杜家二房闹分家——为什么挣得少?因为给家里当中馈的钱也多呀,如果分了家,杜记食斋完全是属于杜三嫂的,就再也不用分钱给家里头了。


    洲渚点点头,好在这时代在自己的产业上做假账不犯法,而且假账不是为了逃避赋税,是为了瞒骗不懂做生意的家里人,不构成违法。


    “有主意那就去做吧!”


    ……


    这个夏秋,杜家的析产风波愈演愈烈,却始终没有波及洲渚和池不故。


    到了甘蔗成熟的季节,糖寮的烟囱又开始日夜不休地冒烟了。


    大抵是白衣庵种甘蔗卖给洲渚获利颇多,天宁寺的慧平住持终究还是答应了跟洲渚合作。


    洲渚没忘李青瓷这么多年对自己的襄助,所以也拉上了李青瓷,她甚至还放言:“以后你、我、天宁寺,三分南康州的糖天下!”


    这份豪言壮志让李青瓷心动不已。当然,他知道洲渚在制糖上有更加先进的技艺,做出来的糖品质也更好,所以自己逐渐无法跟她抗衡了,但她没想过一家独大,而是拉了他一把,说明她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这个朋友值得结交!


    经过前两年的苦心经营,紫霜园的口碑越来越好,也通过外地的商贾,彻底打开了广州、琼州等地的市场。紫霜园的糖产量逐年提高,却每年都被订购完,甚至流入南康州市场的糖只占了三成不到,根本就不担心卖不出去。


    赚了钱,洲渚当然又开始置办田产。


    当初的三百多亩田,现在已经扩大至五百多亩,她成了新福乡资产最多的富婆。


    分家


    变富有后, 洲渚的烦恼也多了起来,主要为不死心来找她说媒的人变多,也越来越遭贼惦记。乡里经常有生面孔出没, 有一天夜里,夏馆有几个贼人翻墙进屋偷东西, 被起夜的池不故发现,虽然她的身手不错, 但双拳难敌四手,险些受伤,幸好洲渚听到动静也赶出来帮忙。


    事后虽将贼人送官,但她们知道, 随着世道愈发动荡不安,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人会越来越多, 而且最近南康州西北边的几个羁縻州都不太安稳, 有好几起由兵卒掀起的兵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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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洲渚决定雇些仆役奴婢回来震慑那些贼人。


    如今她跟池不故结了“金兰契”, 也不再惧怕旁的流言蜚语, 所以就算被奴婢仆役发现她们的事, 也无所畏惧了。


    很快,她就面试招了三个看门打扫干重活的仆役, 还有三个洗衣做饭的粗使婆子, 加上在地里照顾农田和在糖寮工作的雇工, 也有四十来人了。


    她跟乡里说,自己已经是新福乡的一份子, 她理应为新福乡做贡献,为了维护乡里的治安, 她会自发组织一支巡逻队在乡里巡视。


    组建巡逻队的支出全部由洲渚承担,乡里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只是洲渚参与到管理新福乡行列的伊始。以她的身家,当乡里负责管治安的耆长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只可惜她是女子,被人下意识地排除在外了。


    唯一察觉到不对劲的耆长也因轻视她的女子身份,不想多管闲事,反正他管着乡里的治安,只要洲渚不跟他作对,他们相安无事最好。


    渐渐地,乡里人发生矛盾和纠纷,找不到里正和耆长为他们主持公道的时候,就会去找洲渚,毕竟她拳头大、家底厚、很多乡民都受雇于她,她的话能起到很好的威慑作用。


    洲渚倒是不介意帮忙调解乡里矛盾,而且随着她的地位越来越高,她在乡里的话语权也变重了,里正、耆长等人开会时,她不在场的话,就有些乡民要闹起来。


    尤其是在缴纳两税的时期,里正他们在度量工具里动些手脚,好将他身上的负担下移到乡民那里,乡民们什么都不懂,懂的也不敢反抗势大的里正、耆长等人,他们早就受够了。


    洲渚识字、聪慧,而立场中立,里正收税的时候,就找她在旁边帮忙做个见证,就算里正要发飙,洲渚也不怕。


    洲渚没有将里正取而代之的意思,毕竟里正也是受县里剥削的,不过乡民的忙又不能完全不帮,只能调解,让里正别做的那么过分。


    在这种情况下,乾山村杜家闹分家的时候,洲渚也出现在了调解人员的行列里。


    “你怎么在这里?”杜段至今都仍看洲渚不顺眼,洲渚跟池不故两个女子,结“金兰契”的事他已经听乡里人说了,这在他看来是完全违背伦理的,只有阴阳才能调和,也只有跟男子结合才能子孙绵延,才会老有所依。


    他十分担心杜佳云在夏馆当奴婢久了,也学了她们的“毛病”。


    其次,洲渚身为女人,本就不该掌握那么多财富,她现在守得住,以后可就未必。


    最后,洲渚更不该介入到乡民的家事中来,比如此时此刻。


    “这里不欢迎你。”杜段板着脸,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嫌弃与轻蔑。


    洲渚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欢迎我是你的事,你既然要求乡里来帮你劝解两个儿子,希望他们不要继续闹析产,那你就没有资格让我走。”


    耆长在一旁看戏。


    “吴耆长。”杜段想让耆长帮忙施压。


    吴耆长揶揄道:“洲娘子身手不凡,等会儿你两个儿子打起来时,她能及时劝阻。”


    杜段:“……”


    他不敢想象两个儿子打起来时,洲渚去阻拦的画面,到时候两个男人都打不过洲渚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这传出去,多丢脸。


    不过到底是家里头的事比较重要,他只好努力忽略洲渚的存在。


    杜妻抹泪:“怎么就闹到要找耆长来调解了呢?”


    随着杜三的病逝,而杜三嫂不停地利用利益来诱惑杜家次子一房,杜家长子和次子的矛盾便越来越深,杜段不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相争的事,但自大的他认为,兄弟间有争执,还会为了家产而红脸是正常的,他靠威严就能震慑他们。


    然而他低估了财帛的可怕之处,他那严父的威严在利益被触碰的情况下,很难再继续保持下去。


    相反,因杜段始终认为长子才是正宗,就算继承遗产也会继承大头,次子以后会作为旁支,所以遗产少一些是理所应当的。


    他将这种理所当然的观念灌输给了两个儿子,杜大为此也越发骄傲自满,认为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次子杜二则愈发不忿怨怼,认为他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为什么要搞嫡长子继承制这一套?他在家的贡献也不少,力气也没少出,凭什么他只能捡大哥不要的?


    杜二说好话哄住了杜妻,在杜妻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杜妻拉入了他的阵营。在杜妻的偏袒下,兄弟俩的矛盾越来越深。


    杜段骂也骂过了,打又打不过,甚至还找了杜嘉娘、冯佑民、梁姻来给兄弟俩当说客,但是都没用。


    前不久,兄弟俩为了收成的事而大打出手——他们当然不是为了争抢着干活而闹矛盾,相反,干活的时候杜二一家消极怠工,在讨论到如何处理收上来的粮食时,杜二十分积极地发表意见,引来了杜大的不忙。


    杜大的意思是将粮食都卖了,只留晚稻的谷种和家里半年的口粮。杜二偏偏要跟他唱反调,说今年乡里很多人家都种了甘蔗,粮食的产量大大地降低,所以留着粮食,以防哪天闹粮荒了,他们就可以高价出手。


    兄弟俩各持己见,最后大打出手。


    杜大被杜二打断了一颗牙齿,杜二的鼻梁被打断,闹到见血的地步,杜段意识到,不让外界的力量介入调停,那真的只有析产一条路可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他为了保住杜家明面上的面子,选择找耆长来调解,而杜嘉娘认为,现在洲渚在乡里也挺有话语权的,有她在,说不定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殊不知,兄弟俩闹分家,就少不得洲渚在背后给杜佳云和杜三嫂出主意。


    杜家兄弟俩吵架的时候,洲渚一直保持看戏的状态,她甚至还带了瓜籽过来嗑。


    吴耆长说到口干舌燥,把兄弟俩都教训了一顿,但兄弟俩表面上温顺恭敬,实则谁也不服气。


    “你别光看着,也帮帮忙呀!”杜嘉娘着急地对洲渚说。


    洲渚道:“这好办,谁闹分家,就告官呗!律令申明,父母在不分家,分家的话得被判徒刑。”


    她这话一出,满堂皆静,因为谁也没想过一桩家事还得去报官。杜佳云和杜三嫂有些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忙出主意,倘若杜家长子和次子没法顺利分家,那她之前出的主意不都没有用了吗?


    众人心思各异,只有杜段是高兴的。是呀,两个儿子谁敢闹分家,他就用报官来威胁,看他们谁敢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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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佑民、梁姻夫妻却意识到,杜段假若真的以报官来相要挟,那么必定后患无穷。因为这个办法并不能使的兄弟俩握手言和,一味地施压、掩嘴,只会令他们的矛盾更深,都说堵不如疏,还不如现在析产了,让兄弟俩都留一份体面。一旦报官,他们的父子情分断了不说,兄弟俩只怕往后余生真的要断绝往来了。


    果不其然,众人都看到了兄弟俩眼中对杜段和彼此的怨恨。


    洲渚又道:“不过,哪有当父母的真的去报官告儿子,要让儿子坐牢的呢?真这么干,这父母得多不合格呀!乡里析产而不分家的人家大有人在,越早析产,兄弟之间反而越能相处融洽。一旦报了官,兄弟俩前程被毁、名声全无不说,子孙将来想要考科举,这名声一关都不好过。”


    杜段的脸色拉了下来,这是真心实意来调解的吗?为什么净拆台!


    杜家兄弟俩心中有了计较。


    杜段若真的以报官来威胁两个儿子,他们即便会忍让一时,却不会忍让一世,积怨越深,到最后越无法收场。


    这次的调解,兄弟俩表面上和好了,众人见状,就离开了。


    杜佳云和杜三嫂对视了一眼,决定先按兵不动。


    这是持久战,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而且她们还需要加重在杜家那边的筹码,将来才有更多的话语权。


    倒是池不故,本来担心洲渚搞不定,于是悄悄去围观了,回去后,她心情复杂地问洲渚:“你对兄弟阋墙这事似乎挺有感触的?”


    “我有兄长的事不是骗你的,实际上我有两个兄长,大哥叫洲陆,二哥叫洲岛,从前他们俩就没少为家产明争暗斗。不过,我们那儿没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所以我爸早早地处理了家产……”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池不故第一次听洲渚提过自己的家事。


    “为什么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呢?”池不故问,她以为,洲渚可能会将这个秘密掩埋在心底一辈子。


    洲渚苦笑了一下,刚见池不故那会儿,池不故不信任她,她又何尝完全信任池不故?所以没提过。后来,她为了适应这个时代的一切,避免自己时常回忆现代的美好生活,所以尽可能地不去谈论那个时代的一切,包括她的家人。仿佛只有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思念家人而忧思过重。


    现在,池不故是她的家人了,而她对于能回到现代这件事也不再抱有那么大的期待,逐渐放下,在池不故的面前,自然不会再避而不谈。


    “因为你也是我的家人呀!”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天,能带池不故到她家人面前,介绍给他们认识。


    系统


    向池不故坦白来历的那天晚上, 洲渚做了个梦,梦见了她几年不曾见过的亲人,也梦见他们因为她的失事而悲痛欲绝。


    洲渚也控制不住, 在梦中落了泪。


    这时,导致飞机失事的那颗陨石再度从天空中划过, 刮起了熊熊大火,然后朝她砸来。


    “啊!”洲渚一下子惊醒了。


    本来就浅眠的池不故咻地起身, 借着月色看到了洲渚的慌张失措。


    “做噩梦了?”池不故捧着洲渚的脸,才发现她似乎哭过,两鬓都湿了。


    “我梦见爸妈和哥哥们了。”洲渚闷闷地说。


    池不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洲渚,洲渚的亲人还活着, 却与她天各一方,此生都不一定有机会再见。倒不如她丧父, 除了要吃些苦头之外, 心中并无多少牵绊。


    “他们一定很想你吧!”池不故道。


    “我也想他们。”


    池不故抿唇, 穿越时空这种事过于离奇, 便是饱览群书的她也未曾在书上看过类似的故事, 而且她明白了当初面对洲渚的告白时,为何会觉得惶惑不安, 因为洲渚一旦离去, 她在这世间就真的找不到洲渚了。


    她这种心情, 想必跟洲渚当初来到这里那会儿一样吧?


    她将洲渚拥入怀。以她现在的能力所能做的十分有限,唯有通过肢体动作来给予洲渚一些慰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没有低落太久, 她对池不故道:“你娘肯定也很想你。”


    池不故一怔,她道:“我知道。”


    洲渚又道:“池不故, 你如果想她,我们可以去汴京探望她。”


    池不故宠溺一笑, 问道:“我们去了汴京,你的糖寮和蔗田怎么办?”


    “我们挑春耕的时候去,田里的事让佳云或者冯佑民他们帮忙看一看就行了,赶在糖寮开工之前回来。”


    田的话只要田契在她的手上,她离开也不会被人侵占了去,糖寮的话则不行,因此夏秋两季上京是最合适的。


    池不故见她真的有在考虑,便道:“我们要是去了汴京,想要在半年之内回来是不可能的,你或许能脱身,我会被多留一段时日,或许留着留着就被许了人家……”


    洲渚仿佛刚睡醒:“哦,对了,这里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池不故轻笑,安慰她道:“安心,我跟她常有书信往来,她现在挺好的,无需我担心。等时机到了,我自会回去见她。”


    洲渚借着月光打量池不故,表情古灵精怪的,道:“你该不会是想等她催婚催不动的时候再去吧?”


    池不故早就知道催婚的意思了,闻言,又笑了下,道:“阿渚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咦,蛔虫多恶心呀!给你一个机会再组织一下措辞。”


    “嗯,不是蛔虫,是心肝,我肚子里的心肝。”


    “嘿嘿,是心肝宝贝才对!”洲渚得意洋洋地倚在池不故的身上,池不故也不觉得肉麻。


    被这个噩梦一搅,洲渚与池不故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又有睡意。


    这次她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不仅没有连续睡眠被打断的困顿乏累感,反而比以往更加精神了。


    出门的时候看到三个仆役吃力地扛着两扇门回来,她才想起夏馆要加固和翻修,原本的围墙太矮了,需要加高,相应的,门也要更换为更加宽敞和坚固,还上了漆的大门。


    洲渚过去搭把手,然而她刚使劲,木门便倾斜出一个极其夸张的程度,另外三个仆役没接住,哐当一下,门的一边砸落在地上。


    三个仆役惊呆了,洲渚也有些懵,她怎么感觉力气比之前还大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试了一下,一个人果然能轻易地扛起两扇门板。这两扇门板的重量已经超过了两百斤,她之前不是没搬过更重的物体,但也是费了很大的劲的。这两百多斤的木门在她看来就跟拿了两块泡沫一样,这不是她的力气变大了,还能是什么原因?


    回到糖寮,洲渚尝试去搬那个千斤重的大石碾,发现并不像之前那样吃力了。


    “这么多年了,怎么力气突然又变大了?”洲渚喃喃自语。


    突然,脑海中有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因为我们巨石一族,拥有巨石之力,千斤的巨石在我们的操纵下就跟拿一根羽毛一样轻松。”


    洲渚扶额。看来她昨晚真的没休息好,都出现幻听了。


    “这不是幻听。”脑海中的声音又说。


    洲渚炸毛了,躲到没人的地方左顾右盼一圈,然后低声说:“那你是什么鬼东西,别吓人了行吗?”


    “我是来自巨石星的巨石族系统,我在穿梭星际的时候遭遇宇宙暴流,被迫在地球降落,然而在尝试进行时空迁跃时发生意外,将你带来了这里。”这声音三言两语说明了来历,同时也解释了洲渚为何会穿越。


    简单来说,这个没有本体的外星系统就是当初砸毁直升机的陨石,洲渚简称它为“小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石跟《寄S兽》里的孢子一样寄生在了她的体内,不过它并不会跟洲渚的脑细胞同化,也不会操控洲渚,只能以脑电波的形式存在,通过神经信号跟洲渚交流。


    也正是因为这种寄生,洲渚获得了它的一部分力量,这也就是她穿越后力气突然变大的原因。


    前几年小石之所以没出现,是因为它没有足够的能量,沉睡了这么多年,通过洲渚,它积蓄到了相应的能量,就醒了过来。


    洲渚觉得穿越时空这么离谱的事都发生了,那外星系统的存在似乎也十分合理,再说《寄S兽》《毒Y》之类的影视作品,她也没少看,于是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突然想到:“那你是不是可以将我带回去?”


    “可以。当初的时空已经被定位,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就能按照定位穿梭回去。”小石回答。


    洲渚兴奋到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然而她突然想到了池不故,一个激灵,又冷静了下来。


    小石又道:“不过,我现在只是醒了,还没有足够的能量将你带回去。”


    不知为何,洲渚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后,她就活泼了许多,积攒了多年的牢骚和话都发泄给了小石。


    发完牢骚,洲渚又问:“你要怎么样才能积攒能量?”


    “进食,你在进食的时候,我也能吸收维系系统运作的能量。”


    “难怪我胃口也变大了,而且怎么吃都不胖。”这件事也算是洲渚穿越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之一了,现在有了答案,她却不敢放松,“你该不会偷偷掏空我的脑子吧?”


    小石说:“地球人的身体对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价值,甚至你们的身体对我们而言是一种负担,因为你们一旦生病,就会消耗我们的能量,最后反倒有可能是我们被榨干了能量。”


    听它的语调,洲渚仿佛能看到一块陨石在翻白眼。


    “那你要怎么从我身体里出来?”


    “积攒了足够的能量后,我就能恢复穿梭星际所需的躯壳。”


    “哦,就是以陨石的形式?”


    小石:“……”


    洲渚远远地看到了池不故正在朝这边走来,她突然说:“小石,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可千万不能擅自将我送回去,不能再像当初你将我砸过来那样。只要你答应我,当初将我弄过来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小石:“了解。”


    洲渚调整好心情,朝着池不故迎上去:“阿池,你怎么来了?”


    池不故道:“我看你到了饭点也没回来,寻思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过来看看。”


    “我能出什么事呢?”洲渚粲然。


    原本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力气又变大了,但她突然意识到,自从自己说出来历后,池不故的内心就再度变得有些不安,在她想到解决跟池不故离别这个危机之前,她不能透露小石的存在,也不能表现出一点异常。


    “回去吧,我好饿了,今天应该能吃三碗饭!”洲渚拉着池不故的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灾情


    陨石系统的存在感太低了, 洲渚一忙起来就忘记自己身负系统的事,直到吃饭的时候才想起系统说要积攒能量。


    虽然进食能积攒能量,但她并不打算暴饮暴食, 而是按照以前一日三餐,一餐三碗饭的节奏, 补充着体内的能量。


    又是一年的台风季,洲渚又开始为她田里的甘蔗发愁。


    系统“小石”像是刚睡醒, 道:“宿主请放宽心,我们一族还有一个加固物质的能力,区区热带风暴是无法吹倒甘蔗的。”


    被它这么一说,洲渚突然想起这几年, 每次台风,附近农田的受灾情况都颇为严重, 只有她的甘蔗依旧屹立不倒, 李青瓷不止一次发出了艳羡的声音, 而她对此无从解释, 只能认为是宿根蔗好, 扎根很深。


    现在,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还帮我打理蔗田了啊?!”洲渚太感动了, 这外挂就是妙呀!


    小石被夸了后, 有些许不好意思, 道:“其实我是在休养期间,隐约感觉到你的心情, 才帮忙了的。”


    它还处于休眠积攒能量的阶段,自然不可能天天耗费能量去帮洲渚打理农田, 是每逢恶劣气候,洲渚会产生诸如“甘蔗被吹倒了怎么办?”“房子被台风掀了怎么办?”之类的忧虑, 它才动用了一部分能量去帮助她度过这一危机。


    它又忍不住邀功:“除了蔗田,还有糖冰。在结晶的阶段,我能令它们充分地结成晶块。”


    洲渚惊叹:“小石,你真是帮大忙了,难怪从我制糖以来,糖冰一次就成,而且我做出来的糖冰比别人做出来的糖冰要大块!”


    如果系统有形象,它现在估计两手叉腰露出得意的表情了。


    洲渚又问:“你的能力覆盖范围有多广呢?”


    小石道:“巅峰时期,方圆一万公里也不在话下,现在……受寄生在你的躯体内的限制,只能覆盖半径一公里左右的范围。”


    洲渚从它的电子合成音里听出了一丝嫌弃。


    洲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经过她的同意就制造飞行事故,寄生在她的体内还强行将她带到这个时空来,她都还没跟它算账,它好意思嫌弃她的身体?


    许是感觉到了洲渚的不满,小石有些讨好地道:“我们巨石一族还有一个能力,可以通过改变物质分子的结构,达成点石成金的成就。”


    洲渚先是眼前一亮,旋即感慨:“你早说有这技能,我刚穿来那会儿就不用过得这么穷苦了。”


    “现在也不迟呀,你拿那块石头试试,我给你变成金子。”


    洲渚确实有些意动,不过很快就熄了心思,道:“算了,我现在的钱已经多到花不完了,就算能将石头变成金子,多出那么多金子,我也没处可花呀。而且金银的来源是要追查的,你变出来的金子没有相应的标识,会被当成来路不明的赃银,报官查办的。”


    这个能力对刚穿越一无所有、一贫如洗的她还有点吸引力,现在嘛,如果点石成金要用到能量,那她宁愿让系统将能量积攒着。


    小石有些讶异,金子不是地球人最喜欢的东西吗?为什么洲渚一点都不心动呢?


    既然洲渚不需要点石成金的能力,它也没必要浪费这些能量。


    话题终止后,它就陷入了沉寂,洲渚也把注意力放到这外界的事上来。


    有小石在,她虽然不用担心甘蔗会倒了,却仍旧担心台风天直接导致的河流水位上涨等问题,所以一天会巡视糖寮与田间三次,同时让巡逻队加强巡视,随时注意南渡河周边的汛情。


    每逢这时候,她的身边也总是少不了池不故的陪伴,池不故似乎学会了讲笑话:“万一来了洪水,你跟我一起被洪水冲走,我们同生共死,就没有谁比谁先走,独活于世的人有多痛苦这样的难题了。”


    洲渚:“……”


    她语重心长地对池不故说:“这个玩笑讲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讲了。”


    连着下了几天雨,南渡河的河水还是涨了起来,而河水涨溢,先受其害的就是位于河岸两边的村庄。


    不少农田位处低洼,被水淹了,农人连夜将田里的水排出去,不过他们排水的速度赶不上灌溉的速度,几天下来,脸上愁云惨淡。


    还有些地方的水都没过了脚面,要不是这边的房屋都有门槛,那些水只怕早就倒灌进屋了。


    然而即便有门槛,百姓却依旧忧心不已,担心河水会继续涨溢,老一辈都说,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发生过如此严重的洪涝灾害了,台风将屋顶掀飞、将房子吹塌,洪水则会将一切动物、物品甚至是人给冲走。很多人家辛苦了一辈子,可能家破人亡只在一夕之间。


    好在,天道还不算太无情,台风远去后的第三天就放了晴,河水也很快退去。


    南康州出现了伤亡情况,但新福乡并没有人员伤亡,只有三户人家或是屋顶被掀飞了,或是房屋年久失修倒塌了,还有人家的围墙倒了。农田的损失是最严重的,几乎每一家的田都被淹了,可以预见不管是稻谷还是别的作物,必然会减产一半以上。


    所以水灾过后,粮食价格飞涨,虽然有官府通过常平仓进行调控,但平常300文一石的米价仍旧涨到了400文。


    粮价上涨,对杜记食斋的糕饼影响最大,不涨价可能要亏本,涨价又会影响销量。


    杜三嫂最终还是决定调整价格,也趁此机会向杜家提出经营困难,希望杜家能出钱给她买粮食以度过难关的请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她跟杜佳云为了令杜家人同意她出来经营杜记食斋,答应给杜家家用,从她们所得的利润中分出三成来——太少的话堵不住杜家人的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年,她给了杜家几百贯钱,将他们的胃口养大了。尤其是在分家的事闹大后,杜段被杜大郎怂恿,想要从她这儿多拿一些钱,毕竟杜二是杜三嗣子的生父,将来杜记食斋是属于杜二一脉的,杜大可不甘心。


    虽然杜段以杜三的嗣子从宗法关系上来说已经是属于杜三的孩子,但他也想通过掌握经济大权来控制两个儿子,避免他们继续闹分家。


    杜三嫂见状,只好利用这次机会,逼迫杜段表态,他要是肯拿出钱来,那一切都好说,要是不肯拿钱出来,她就顺理成章地拒绝他以后再从她这儿要钱。


    必要情况下,她还可以选择让杜记食斋关门一段时间,毕竟她跟杜佳云还有一家糖水铺开着。


    糖水铺对米面的需求没有杜记食斋那么高,水果、芝麻、薏米、芋头,甚至是中药材都能成为糖水食材。而且黄征教了她一个制作凉粉的法子——陈平县尉及黄长生被抓了,判了流放沙门岛之刑,黄征虽然大仇得报,但却回不去她自幼生长的渔村,因为黄氏族人不全是仇恨黄长生之辈,他们有些人享受着黄长生带来的好处后,开始怀念黄长生,因而十分排斥当初将黄长生告官的黄征。黄征只能自谋出路。恰巧糖水铺要开张,需要人手,池不故便将她介绍给了杜三嫂,而制作凉粉的方子正是黄征从黎人那里学来的。——南康州遍地凉粉草,制作成本不高,味道却很好,凉粉加糖的组合成为了夏日里糖水铺最受欢迎的甜点之一。


    这家糖水铺的利润甚至超过了杜记食斋,杜佳云在因为杜家的事而生气时,还生出过干脆把杜记食斋彻底关门的念头。当然,这是她的负气话,这家杜记食斋承载了她跟杜三嫂太多心血,她并不想轻易地关掉它。


    而杜记食斋关门,最着急的必然是杜家人。


    析产


    “老三家的, 你怎么带着孩子回来了,食斋今天不开门吗?”


    看到杜三嫂带着孩子回村里,杜妻梁氏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颇有些惊慌。


    杜三嫂在回来的路上就酝酿好了情绪,此时见她问起, 顿时泪如泉涌:“娘,最近粮价涨得厉害, 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梁氏更慌了。


    杜三嫂将杜记食斋现在是如何艰难,一一道给了她听。


    这期间,杜段和杜大、杜二他们也回来了,乍听杜记食斋开不下去了, 一家子都感觉割肉一般心疼。


    “那城里的粮食价格飞涨,我也试着涨价, 但糕饼本来就贵, 这一涨价, 更加没人愿意买了, 还有好些老顾客骂我没良心, 我不得已,只好先关了门。”杜三嫂抹泪。


    “粮食涨价, 糕饼涨点价又怎么了?良心是什么, 能当饭吃吗!”已经将杜记食斋视为囊中之物的杜二嫂骂骂咧咧, 因为杜记食斋关门,损失最大的就是她们二房。


    杜三嫂安静地等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完, 才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先不涨价撑过这段时间,等官府和籴, 粮价稳定下来之后,一切就会恢复正常的。不过, 这样下去,杜记食斋少不得要亏一些本。但我之前把钱都给了爹娘,我想……”


    猜到她要钱,杜段的脸色十分难看,立马就拒绝了:“那是你给的家用,怎么能要回去呢?而且都花完了。”


    “几百贯钱,都花完了?”杜三嫂惊呼。


    “几百贯钱?那不就是几十万钱?!”杜二嫂不知道原来杜段从杜记食斋那里拿了这么多钱,而这些钱,她们二房可是一分钱都没见着。


    “嚷什么?阿虎的束脩、买笔墨纸砚和买书花的钱,这几百贯哪里够?我自己还补贴了不少呢!”


    杜三嫂心里撇撇嘴,让大孙子读书本来就是他的决定,花多少钱都应该他出,他也好意思将其转移到她的头上来?


    杜二嫂闻言,心里更加不舒服了,杜段的大孙子阿虎是大房的,他们二房的,包括过继给杜三郎的孩子,可是一个都没去上学呢,凭什么这钱得公中出?


    杜二嫂满心不忿,当即拉着杜二郎回房嘀咕,没两天,二房就闹了起来。


    里正等人又被叫了过来调解,得知二房闹分家的原因,里正和稀泥般,道:“那再供一个孩子读书不就行了吗?”


    杜三嫂道:“我们家四郎也要读书。”


    她过继来的孩子小松在杜家孙子辈中行四,过完年就五岁了。


    “三房各一个孩子,很公平,没问题。”里正道。


    杜段却觉得有问题:“我们根本就供不起三个孩子去读书!”


    里正犯了难:“这……”


    这种情况下,确实应该优先长孙。


    只是这样一来,根本没法解决杜家的析产风波,而且杜三嫂认为,自己每个月都给了不少钱家里,那么她的孩子读书,钱应该也是从家里出才对,不然凭什么她要给钱家里,家里却将所有的钱都拿去供长孙读书了,另外两房的孩子想要读书,还得自己出钱?


    而且杜三嫂说自己平常为了经营杜记食斋,呕心沥血,不敢私吞,把挣来的钱几乎都交回了家里,这次遭遇经营危机,想要问家里拿点钱度过难关,杜段却选择见死不救,她感觉自己遭到了“家人”的背叛,以后不会再拿钱回家了!


    杜家二房觉得杜三嫂完全是拿他们二房的钱来供大房的孩子读书,这完全是在割他们的血肉,因此也提出了抗议。


    杜家这一次的析产矛盾闹得有点大,兄弟俩快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为了防止他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乡里的人都劝杜段还不如早点分家算了。


    迫于多方压力,杜段最终无奈同意了不分家,只析产。


    在里正及杜家亲戚等人的见证,杜段将家中的财产分为五份,他跟妻子梁氏一份,占一成,长子杜大郎占大头,分得四成家产,他们两老死后,他们的那一份也由长子继承,所以杜大郎实际上是占了五成家产。杜二郎占三成,杜三嫂只占一成,剩下一成则是还未出嫁的杜佳云所得,作为她的嫁妆。


    析产之后,除了杜佳云之外,其余三房都得给他们养老的钱,每个月各给五百钱。


    原本杜段想让杜三嫂给更多,但是杜三嫂这些年早已把脸皮给磨厚了,她一个劲儿地哭穷,反过来让他掏钱出来拯救杜记食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段想着杜记食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让他掏钱,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他拒绝了杜三嫂,杜三嫂便只肯给跟大房和二房一样的养老钱。


    ……


    析产的事了结后,杜三嫂便借口带着孩子去找冯佑民、梁姻他们借钱,重振杜记食斋。


    因只析产而不分家,所以杜段跟杜大郎、杜二郎依旧住在一起。不过碍于两房的矛盾越来越深,杜二郎开始择地另外起房子,这钱自然是他们二房自己出。


    杜二嫂也问过杜三嫂要不要一起修建房子,她们两家可以做邻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三嫂却看穿了她的真实目的,只要她把房子建在二房的房子旁边,自己出钱出力不说,以后有个什么意外,那这房子毫无疑问将会被二房占了去。就算她还健在,但她长期在州府这边开铺子,家里没人,二房便可以借着帮忙打理的幌子,堂而皇之地将房子侵占。


    因此,杜三嫂并不想被二房占便宜。况且,她当初开糕饼铺的时候,便已经买下了那里,以前瞒着杜家人,现在就没必要刻意隐瞒了。


    杜二嫂发觉杜三嫂对她日渐疏离。


    以前杜三嫂每个月会带着孩子回乡一次,现在两三个月不会回来一次不说,就算回来也不再带孩子回。


    乡里进城比较麻烦,杜二嫂还是找到了一个机会,跟杜二郎进了城去找她,然后得知孩子在学堂读书,他们压根见不着孩子的面。


    小孩子的忘性很大,尤其是几岁的年纪,一个月不见兴许都想不起亲生父母长什么样了。长此以往,这个被过继出去的孩子就真的不认他们这对亲生父母了!


    他们着急,却没法跟杜三嫂说实话,而且他们从杜三嫂疏离的态度中察觉出了什么。


    以前杜三嫂带孩子回乡,为的就是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就算把孩子过继出去了,孩子最终也只认他们为父母。这样一来,无论杜三嫂赚多少钱,最终都会落到他们二房的手中。


    可一旦杜三嫂不让孩子跟他们见面,这个孩子以后还会认他们,还肯心甘情愿地将钱拿给他们花吗?


    他们这个时候才察觉到上当了,然而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杜三嫂对他们都是“不承认、不否认、不负责”的态度,任由他们怎么说,她都不为所动。


    杜三嫂在这里经营了一年半载,还有司法参军林璠,及州府衙门的胥吏撑腰,杜二郎和杜二嫂压根就不敢在这儿闹事,只能憋着一股气回了家,然后找杜段诉苦。


    但杜段能怎么样呢?且不说他跟杜三嫂没有血缘关系,哪怕杜三嫂是他的儿媳,这时代可不禁止寡妇改嫁,一旦杜三嫂改嫁了,那跟杜家可就完全没关系了,他就算去报官,也奈何不得杜三嫂。


    杜段马后炮地说:“我就说,一个能在同行的诋毁与排挤中撑起一家铺子的女人能是什么善类?”


    ……


    杜三嫂没了后顾之忧,剩下该发愁的就是杜佳云了。


    她在夏馆这儿当奴婢已经四年,还有一年,契书便到期了。杜段虽然嘴上骂她,但从他给她准备了嫁妆来看,他依旧没有放弃操持她的终身大事的打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此,洲渚劝杜佳云主动出击。


    议亲


    杜家兄弟阋墙, 闹出析产的事后,杜段觉得面上无光,怕出门被人笑话, 便整日窝在家中。


    杜大郎和杜二郎这边消停了,然后杜佳云便整日往家中跑。


    杜段以为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孰料她道:“爹、娘,我今年二十了, 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


    她这积极的态度令杜大郎和杜大嫂生疑,杜段却以为她是想开了,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那我改日找媒人帮你说媒。”


    “嗯嗯,谢谢爹娘, 不过,我可能会提一些条件。”杜佳云微微一笑。


    杜段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对说亲的人家有要求不是很正常的吗?他没多想, 点点头, 应下了。


    媒婆上门后, 杜佳云便道:“我要求门当户对, 不过分吧?”


    众人颔首:“门当户对才是正理。”


    “我有嫁奁千贯,所以彩礼也须得千贯。”


    杜家众人傻眼了, 她的嫁妆什么时候有千贯钱那么多了?


    杜大郎和杜大嫂怀疑杜段夫妻藏私了, 析产走的是公账, 他们则在私下补贴了杜佳云。


    还没等他们询问杜佳云的嫁妆从何而来,杜佳云便继续道:“我虽然有两个兄长, 但爹娘生我养我不易,因此我的夫婿必须跟我一起孝顺他们如同亲生父母, 每个月必须要给他们两千钱赡养费。”


    杜家人:“……”


    梁氏道:“其实不用赡养费……”


    她还没说完,杜佳云便激动地道:“娘,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您十月怀胎生我下来,那是闯过鬼门关的。我们孝敬你们是应该的,区区赡养费,别说千钱了,给万钱都不为过!”


    杜段觉得这话在理,子女可不是要孝顺么?


    他乜了杜大郎一眼,要不是这些不孝的玩意儿闹析产……哼,想起来就生气!


    媒婆:“……”


    杜佳云见稳住了杜家人,又继续提要求:“还有我的姨父姨母,他们宠我爱我,将我当成了亲生孩子一般教养,在我的生命中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我的夫婿也必须孝敬他们!”


    “考虑到夫婿将来要孝敬四位长辈,加上他的双亲可能就得养六位长辈,实属不易,作为一个贤妻,就得替他排忧解难。如何让他减轻赡养双亲的负担呢?自然是父母双亡,没有长辈的最好。”杜佳云一副自我感动的表情,“我真是体贴!”


    媒婆:“……”


    奇葩年年有,这个尤为极品!


    “还有,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所以那些在成婚之前就已经有妾室的不要,他们太脏了。那些成过亲,结果和离或者成了鳏夫的,更不行,他们配不上至纯至孝的我。”


    媒婆心里吐槽: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都二十了,哪个初婚的,出身好的男人能看得上你呀?


    “我也不能离家太远,太远了我们就没法在爹娘的膝下承欢,所以不远嫁。”杜佳云看媒婆的脸都黑了,又补充,“至于我,我贤惠、吃苦耐劳……”


    媒婆惊骇:你这么夸自己,不要脸了?


    “……”


    媒婆恍恍惚惚地走后,杜段回过味来了,板着一张脸训杜佳云:“你是成心的吗?”


    “我肯定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嫁人的呀!”杜佳云道。


    “就你那些条件,哪有人符合?”


    杜佳云强词夺理:“那是我的问题吗?没有男人能达到我的标准,他们不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佳云!”


    “我要求他跟我一起孝敬爹娘有错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你是嫁到他家里去的。”


    杜佳云直接偷换概念:“爹娘你们难道希望女婿不孝顺你们,看不起你们,甚至有什么好东西也不给你们?”


    杜段跟梁氏:“……”


    私心地说,他们还是希望女婿能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来孝敬的,所以对方如果没有父母,又没有兄弟,还离他们这边很近的话,那真的很好。


    “妹妹,你嫁妆是怎么回事,爹娘给你攒了这么多嫁妆?”杜大郎当着父母的面询问。


    杜段跟梁氏这才想起这茬来,他们可没给她准备这么多嫁妆,她的钱哪儿来的?


    不过,他们还是有些不高兴长子的态度,他们给他的家产是最多的,可他竟然怀疑他们藏私?


    杜佳云道:“我在夏馆干活攒的。”


    “给爹帮你存着。”


    杜佳云道:“押在阿池娘子手里了。得等契约到期了,才能一次性付清。”


    “不对呀,你每个月工钱是三贯,一年就是三十六贯,四年也才一百多贯!”杜大郎依旧怀疑是父母给她准备的嫁妆钱,他们现在不过是在他面前演戏罢了。


    “我一个人打三份工,除了在夏馆当奴婢以外,我还在糖寮干活,这也是一份工钱……”杜佳云含糊其辞,并且找了个机会准备开溜,“哎呀,不说了,等我嫁人了,我就用这些钱修一座大宅子,让我夫婿过上好日子!”


    她说完就跑了,留下杜大郎一脸不忿:“用嫁妆去补贴男人,她怎么这么糊涂!”


    杜段心里头也不舒服,女儿攒了千贯钱,他这个当爹的都还没享受过,就全被她带去了夫家……


    突然觉得她的婚事其实不用这么着急,先哄着她将手里的钱拿出来补贴家里,再议亲也不迟,反正以她的要求,符合条件的人少之又少,只怕还得再多找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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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她二十多岁了也还未成亲会被乡里人说闲话?这几年他们早就习惯了,况且她卖身到夏馆,对乡人而言,她是奴婢,终身大事甚至还得池不故说了算,为人父母又如何,没有池不故的允许,他们也不能擅自将她嫁人。


    所以这些流言蜚语都由池不故承担了,杜段压根就没什么心理负担。


    池不故跟洲渚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她们更不会因此而产生什么负疚感。


    回到夏馆,杜佳云汇报了她的战果,道:“这样,他们应该能安分一阵子了。”


    “恐怕乡里很快就传出有损你名声的传言来,比如什么说你的择偶观太畸形,条件苛刻……”洲渚道。


    杜佳云乐观地道:“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再说,他们越是诋毁我,说明他们越不可能求娶我,那我的目的不就达成了吗!”


    女子爱惜名声,是因为流言蜚语会影响她们的后半生,可杜佳云早已跳脱出框架之外,自然不怕污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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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之后会怎样?杜佳云想,随遇而安吧,活在当下,就先不去为未来的事而烦恼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媒婆不是没再上过门,只是她每次介绍的人都不符合杜佳云的要求。最后红包也压不住媒婆的怒火了:“无父无母的男儿温饱都成问题,怎么可能拿得出千贯钱来?身家千贯钱、没有妻妾的大户人家出身的郎君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一介乡野丫头?”


    杜佳云委屈吧啦地道:“你慢慢找嘛,万一就有眼瞎,啊不是,就有那么能发现我内心美的呢?我又不着急。”


    媒婆:“……”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无力。


    媒婆打定主意,先去给别人说媒,她这桩婚事,排到最末去吧!


    如此一来,杜段一旦催婚,首先不乐意的就是媒婆了,其次为了她手里头的钱,杜段也不着急给她安排相亲了。


    转眼,湿热的雨季就过去了,随着冷空气南下,田里的甘蔗也长成了。


    受夏秋的台风和水灾影响,很多蔗农的甘蔗长得也不是很好,没有之前的甜,所以糖寮为了提高甜度,不得不加入了比往常还要多的石灰,从而增加了制作成本。


    然而洲渚的甘蔗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团又一团的糖冰出瓮,口感、品质、成色都达到了最佳。


    汴梁


    北边沿着海岸乘船南下的商人在收购糖冰的同时, 也带来了北方战事暂歇的消息。


    不用打仗,百姓们自然是欢喜,不过夏馆内却愁云惨淡。


    只因池不故的继父辛宗打了胜仗升了官。


    这本是一桩好事, 奈何池不故之母张胡璇藉此机会,派人南下来南康州, 想将池不故带回去共叙天伦。


    辛宗眼下正得宠,不少人都想找机会跟他攀关系, 得知他的继女还未婚配,即便她已经二十好几了,却依旧让那些想要走捷径的人趋之若鹜。因此池不故若上京,必然少不得被这样的事烦扰。


    池不故不去也不行, 这回来的是辛宗的副将,还带了十余亲卫。轮武力, 她跟洲渚固然能应付, 可一旦动武, 对方就可以按一些袭击官兵的罪名在她们身上, 从而强迫她跟他们走。


    所以汴京之行, 是无可避免的了。


    池不故愁眉不展,洲渚却相对乐观:“怕什么, 两年前我们就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我还没去过汴京呢, 我正好想去看一看。”


    “你的田和糖寮怎么办?”池不故问她。


    “自从上一次提及汴京之行, 我便一直在做准备,这期间我也养了不少人, 他们忠诚与否,能干与否, 就让时间来检验吧!”


    正好离杜佳云的赎身之期还有一年,农事方面有她帮忙盯着, 洲渚很放心。再不济还有白衣庵的尽休师太。糖寮也有天宁寺的慧平大师,天宁寺加盟紫霜园品牌,为了这个品牌能更上一层楼,慧平大师肯定不会对其置之不理的。


    洲渚不清楚她们这次到汴京会待多长时间,但她给自己定了个期限,两年内回来。在外太久,她对乡里的掌控会削弱许多,自己的资产也会被人侵吞——这些资产给池不故,她不心疼,可池不故这不是也不在家么!


    池不故见她打定主意,便不再劝阻,待糖寮加工完这最后一批甘蔗后,她们便带着大部分积蓄和两车糖、糖制品进京去了。


    有辛宗的亲卫沿途护送,莫说她们有防身之力,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无甚歹人敢抢劫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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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们将这次的进京之旅当成了走商,沿途售卖她们紫霜园的糖制品。之前紫霜园只在广州以南的沿海地带有知名度,这次她们将糖冰卖到了富庶的江南去,哪怕提出了三倍于南康州物价的价格,也供不应求。要不是洲渚还惦记着给池不故之母带手信留了一些,两车特产只怕到开封之前就没了。


    辛宗的亲卫:“……”


    他们本想催她们赶路,可她们又不是流放的罪人,而且辛宗交代了在她们同意进京的前提下,要善待她们,尽量满足她们的要求。所以,她们这一路卖糖顺道游山玩水,慢是慢了点,但不必赶路,他们也没那么辛苦。


    到了江南后要乘船沿着运河北上,而以往繁华的运河似乎因为运河年久失修,河泥淤塞,如今通航的船只没有洲渚想象中那么多。


    不过,走水路也不代表百分百安全。由于她们没有乘坐官船,而是上的商船,船只行驶到泗州的江面上时,她们遭遇了江匪劫船。


    洲渚突然想起当年,人贩子安婆将她们绑到海船上,准备发卖至外地的时候,她们就是在船里跟凶残的人贩子打起来的。可惜江船不比海船宽敞,池不故很难施展开,倒是洲渚靠着蛮力,轻易地就将江匪给踹下了江。


    辛宗的护卫瞳孔一缩,这力道可比军中的重骑还要大,军中少重骑,但不代表没有,而每一个重骑基本都是精英军士中的精英。在他们看来,重骑兵都还没有洲渚一个娘子这么横。


    ——此前,他们从未见过洲渚出手,因此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娘子,池不故受周凭骁指导,略有身手这事,他们倒是清楚。


    江匪也没想到会遇到硬茬,他们骂骂咧咧,想要退去,却被洲渚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巨石给砸穿了船身,威力比战场上的霹雳炮还要猛。


    江匪的船沉了,江匪们为了求生不得不跳下江,拼命往两岸游,然而泗州的运河段接的是洪泽湖,离两岸远着呢,很快就有人力竭沉入了江底。


    倒是没人去指责洲渚,毕竟对方既然选择干这种刀口舔血的行当,那就得做好命丧黄泉的准备。至于对方落草为寇是被逼的,还是主动的,那都不是洲渚应该去背负的。


    辛宗的亲卫终究是忍不住那蠢蠢欲动的心,跑去找洲渚:“洲娘子力气如此之大,是天生神力还是经过了训练?若是经过了训练,可否告知训练方法?我们感激不尽,还会有重谢!”


    还有人甚至动了让她从军的心思,想想看,上了战场,打攻城战时,只要一个她可能就能推平了城门……


    不过考虑到她是女的,几乎不可能被允许上战场,他们又熄了这个奇特的想法。


    洲渚闻言,缄默了会儿,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评说自己这身力气的来源,说是天生神力,等系统离开了,她也就恢复了正常。不是天生神力,她也无从解释这身力气是被怎么训练出来的。


    “我这身力气并非是天生的,不过要想获得跟我一样的力气,首先得沟通天地,然后招来陨石,接受陨石的生死考验,没死的话就有这身力气了,死掉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众亲卫:“……”


    你这是在逗我们吗?


    然而洲渚一脸严肃,显然没有开玩笑。


    “不信你们问阿池,她最清楚了,因为当初那陨石可是将她的屋子都砸塌了的呢!”


    池不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道:“她说得没错,当初她与我同住漏泽园,然后一个晴天的日子,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有一陨石降下砸中了她。”


    一亲卫道:“可我们似乎没看见有陨石在那边。”


    真有陨石降下,当地县衙、州府怎么可能不向朝廷汇报?而且乡里人也没有讨论陨石的,他们猜测洲渚是在胡说八道,但仍寄予一丝希望,若洲渚能说服他们,他们就相信这是神迹!


    然而洲渚和池不故大方说出来,并且往夸张里说,就是要引起他们的怀疑,当洲渚无法证明她的话时,他们就会认为这件事是假的,从而对探究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力气的事选择无视。


    要是他们信以为真了怎么办?


    那就相信呗,反正陨石又不是天天有,就算有也不一定会砸中他们,不担心他们会故意去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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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这事引起了皇帝的注意怎么办?


    陨石这事只是洲渚和池不故的片面之言,无法证实真伪,辛宗不会这么傻,将这件事大喇喇地上报到皇帝面前,这一个弄不好就会被百官弹劾,他是嫌现在的日子太悠闲了吗?


    相反,他可能还会尽可能地替洲渚掩护,因为打了胜仗所带来的荣誉背后也会伴随着攻讦,他这次之所以要用强硬的态度将池不故带回来,正因有人上书说他弃养孤苦的继女。


    至于将池不故接回来会不会得罪洲相?洲相厌恶的是池仪,池不故若是男儿可能还会被洲相忌惮,可她是个女子,洲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洲渚打着哈哈,道:“没看见说明你们跟它无缘。”


    众亲卫:“……”


    好了,可以证实,什么天降陨石都是假的了。她应该是天生神力,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脸上贴金,才故意编造神迹的。


    众亲卫对她的感官有所下降,她也不在意,反正她有钱有力气,不需要靠讨好他们来拉近跟他们的关系,从而得到他们的庇护。


    在运河上过了三天,便进入汴梁地界了。这里的船只一下子多了起来,想要在码头停靠还得排队,不得已,他们只能先在汴梁外城外二十里地的渡口下来,转陆路。


    赶在太阳下山之前,他们终于到了辛宅门前。


    疏离


    洲渚下马车后便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四处张望, 这汴梁果然繁荣,南康州的民宅多数是用茅草铺的屋顶,而这里的宅子多数都是青砖绿瓦。


    道路相对较宽, 便是巷道也有四米来宽。而这么宽的路注定百姓会将它利用到极致——道路一旁有不少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便是在官员宅邸门前也不例外。


    要不是辛宅里面有人迎了出来, 洲渚只怕没有什么耐心等辛宗的亲卫进宅通报,然后再将她们迎进去了。


    出来的是一个妇人, 衣着朴素,身上并没有什么华丽的珠钗,但从她的面容和气质却仍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一位美人,而且这么多年过的也相对安稳。


    看到她, 池不故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我的儿呀!”张胡璇顿时泪如泉涌。


    池不故离开她时才十三岁, 如今却已经二十有三, 满打满算已经过去了十载。


    她不敢想象池不故这十年在外吃了多少苦头, 一想到当初没有坚持将她带在身边, 不让她跟着池仪前往流放之地, 她便懊悔不已。


    如今再次相见,她怨池不故舍下了她, 又心疼池不故吃的苦, 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极而泣。


    她不顾形象地抱着池不故在百姓面前恸哭, 池不故的鼻头也是一酸,眼眶湿润, 隐约泛着泪光,不过池不故到底是坚强和冷静了许多, 道:“阿娘,大庭广众多难为情。”


    张胡璇这才抹了下眼泪, 带着她们进去。


    进到厅堂,大门关上,张胡璇才想起这儿还有一位女子。


    她打量着洲渚,道:“你便是洲娘子了吧?”


    “我叫洲渚。”


    要不是张胡璇早就知道洲渚跟洲赫这个奸相没有关系,在汴梁听到这个姓,她只怕要先入为主地产生恶感了。


    张胡璇和池不故母女团聚,她的重心自然在池不故的身上,便让人先带洲渚去安置。


    洲渚很识相没去打扰她们,到了收拾好的厢房,辛宅的奴婢过来问她,她的行李都放在哪里。


    洲渚让对方将她送给辛家的礼物挑出来,直接送过去。


    奴婢有些迟疑,毕竟主家下过命令不能收礼,不过洲渚的身份与旁人不同,她便先去请示管家,而管家则去请示张胡璇。


    张胡璇也不知道该不该接,池不故便道:“都是些糖和糖果,自家做的,是她的一片心意。”


    张胡璇道:“既是如此,那便收下吧!”


    说完,她顿了下,重逢的喜悦在池不故冷淡的态度中被冲淡了一些,多年未见,母女之间多产生的隔阂也依旧存在,张胡璇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晌,张胡璇才道:“听说你在南康州被恶霸针对了?你义父可以为你主持公道。”


    她不敢说欺负,因为欺负往往伴随着女子的名声受损。


    池不故微微一笑,道:“阿娘,不必了,他们恶有恶报,已经伏法了。我这些年在南康州过得很好,有阿渚在,没人敢欺负我,我也不愁吃穿,阿娘其实无需记挂我的。”


    张胡璇并不愿意相信。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一个孤女能把日子过好,她们必定是孤苦无依的,惨遭欺辱的。在家时需要靠父母,父母亡故需要靠兄弟或者出嫁了靠丈夫,夫死靠儿子。


    比起相信池不故没有依靠却依旧能逍遥自在,她更愿意相信这只是池不故苦中作乐、安慰他人的掩饰。


    池不故张了张嘴,并不想多做解释。


    这是她为什么宁愿这么多年来独自一人在南康州生活的原因。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与父母之间的代沟只会越深。她说服不了张胡璇,而张胡璇也不会被她说服。张胡璇跟一般的父母并无不同,会真心爱孩子,但同样会将孩子视为自己的所有物,用自以为对孩子好的方式对待她。


    池不故是张胡璇生的,这条命也是她给的,所以并不能因此而怨恨生母,但是要让她按照生母的意愿来生活,她也是不愿意的,也会产生抗拒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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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一直不肯从南康州回来,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现在回来,只是她做好了去面对,下定决心了断这一切罢了。


    若能得到张胡璇的谅解自然最好,若是不能……


    池不故的眸光暗了暗。


    就在气氛逐渐尴尬的时候,一个光头小男童在婢女们的追逐下似一阵风般跑了过来。他看起来不过八、九岁,是在张胡璇改嫁辛宗的第二年生的。


    “不屈。”张胡璇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了,朝男童唤了声。


    男童撞入张胡璇的怀中,叽叽喳喳地跟她说着什么,直到张胡璇喊他:“那是你的姐姐,不屈,跟姐姐打招呼。”


    辛不屈扭头看向陌生的大姐姐,对这位从未见过面,只在父母的口中听过几回的姐姐,他压根就没有什么亲近的念头,但母亲要求,他只好敷衍地行了一礼:“不屈见过姐姐!”


    同样的,池不故对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没什么感情,因此从怀中掏出一颗棒棒糖给他,算是打发了他。


    “哇,这是什么糖果?”辛不屈没见过。


    谈及糖,池不故翘起了嘴角,颇有些自豪地介绍:“椰子棒棒糖,用椰汁和椰肉熬制的,在它未凉的时候放入竹签,等它凉了,变硬了,就能拿在手上慢慢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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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椰子是什么?”辛不屈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椰子呢!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糖果放进口中,顿时眼前一亮,对张胡璇道:“阿娘,这糖果好甜,而且硬硬的,比饴糖还好吃!”


    这颗糖果足够他舔好久了!


    因一颗糖,辛不屈瞬间喜欢上了他这位姐姐,而张胡璇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画面,因此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池不故对辛不屈的观感并没有变化,她担心洲渚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待着会拘谨,于是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厅堂去找洲渚了。


    到了散值的时间,辛宗回来了,看到妻子愁眉不展,他不解地道:“不是说阿池到了吗?见到女儿,何以愁眉不展?”


    张胡璇道:“多年未见,她与我终究还是离了心。”


    辛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池不故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且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他不好管。


    而且,令张胡璇忧心的其实还有一事,据亲卫说,乡里人提到池不故和洲渚时,对于她们这么大了为什么还不成婚,是因为她们义结金兰了。本来多个姐妹是好事,可对当地人而言,这“金兰契”并不算是什么正面的东西,这等同于二人以后都不成婚,两个女人相伴着过日子。


    今日一见,她越发觉得二人是生出了感情,因为她们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对彼此的关心在意,这是一般的闺蜜、好友所没有的。


    对此,辛宗认为,池不故是因为年少丧父,又没有母亲在身边教导,所以走了弯路,并未无法纠正,待日后为她说一门好亲事,找一个好人家,得到夫婿的呵护,她自然就不会再和洲渚行那磨镜之事了。


    张胡璇叹气:“还是慢慢来吧,她性子倔,万一逼迫她太过,她定会像她那生父一般,宁死不屈的。”


    此事暂按下不表,晚间吃饭的时候,辛宗见了池不故与洲渚,若非他听张胡璇说过她们的事,在见到洲渚的那一刻,他真的忍不住生出纳她为妾的心思来。


    尽管这么多年,洲渚一直在为蔗田和糖寮的事奔波劳碌,可她除了更加成熟之外,样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更不曾长歪,乡人迫于她的武力,不敢对她动非分之想——应该说,她的神力太骇人,大家提及她会先恐惧她的力量,压根就不会用下半身来思考问题。


    而来汴梁的这一路,洲渚也不是没招来过调戏她的流氓,当然,最后无一例外地被她收拾了。


    见过她的彪悍后,她在亲卫们的眼中就成了外表漂亮,实则身体壮硕如猛汉的抽象形象。


    但辛宗不一样,他是第一次见到洲渚。洲渚的年岁和他后院那些妾相仿,模样却比妾美艳许多,他自然会产生觊觎之心。


    他到底不是那色迷心窍的人,虽然为美色而动心了一瞬,他却会因为洲渚的身份太过敏感尴尬,而收起旖旎的念头。


    他的心念只是一瞬,并没有露出过任何暧昧或者冒犯人的目光,因此众人并未察觉他的想法,洲渚也没有读心术,读不出来别人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和不久前张胡璇的心思都在池不故身上不一样,今晚她的话题都是围绕着洲渚,旁敲侧击她的身份和来历,还问要不要帮她在汴梁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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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她在南康州编造的那一套身世只能糊弄没到过汴梁的陈平、黄长生等人,压根就瞒不过在汴梁生活了数十年的辛宗、张胡璇等,因此他们说的是“帮忙寻亲”。倘若洲渚真是汴梁人,又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家在哪里呢?


    张胡璇与辛宗此番关心,不过是先礼后兵。


    洲渚仿佛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无所知,她道:“虽然我离家时才十五岁,过了十年,也不知道汴梁城都有哪些变迁,家里住的又是否为我的族人,但我想,这事就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去找。”


    张胡璇和辛宗虽然知道她在撒谎,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拆穿她。


    第二天,张胡璇想带池不故去置办几身行头,好陪她出席宴席,然后池不故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早早地跟洲渚出了门,还说担心洲渚在汴梁被洲氏族人欺负,所以去给她镇场子。


    张胡璇:“……”


    溜了


    洲渚出门并非是为了闲逛, 也不是真的去找她捏造出来的洲氏族人,她对汴梁一无所知,因此池不故带她出来了解汴梁, 顺便补充她的身世。


    辛宗和张胡璇问起,她们便说已经去打听过了, 但洲氏族人早在几年前就变卖家产搬走了,洲渚找不到他们, 只好将过往的一切都放下了。


    张胡璇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圈,笑吟吟地对洲渚道:“……既然如此,那洲娘子愿不愿意成为我的义女?”


    “啊?”洲渚愣住了。


    “你若愿意,我便收你为义女, 你可以将这儿当成你的家。”张胡璇道。


    洲渚腹诽:“然后你好帮我找媒婆是吗?”


    当然,她承认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不怪她如此警惕, 因为池不故就是被这么坑去相亲的。


    汴京一些官户女眷从张胡璇这儿知道了她的女儿从南康州回来了, 那些家中有适龄未婚又或者丧妻还未再娶的儿孙的人家, 都巧借各种名目, 邀请张胡璇带池不故到她们家中、宴上相看。


    洲渚从前或许不清楚张胡璇带池不故去参加什么上巳节赏花会、扑蝶会、金钗会等有什么意义,但穿越多年, 她也不是白穿越的, 自然清楚这就是变相的安排相亲。


    对此, 池不故能拒绝的都拒绝了,拒绝不了的, 去了也摆出一副不讨喜的表情。


    回到辛家,母女之间自然少不得一顿争执。


    张胡璇自知女儿的脾性, 只好从洲渚这边下手,想着洲渚一介孤女, 总比亲女儿好拿捏一些,待收了她为义女,再摆宴席,公开给洲渚招婿,哪怕洲渚不乐意,旁人也只会觉得是洲渚不识好歹,而不会怪她多管闲事。


    池不故将洲渚护在身后,道:“阿娘,不必了,我同她结了金兰契,不管你是否收她为义女,都没什么意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胡璇气恼道:“你同她义结金兰,何为金兰?便是姊妹。既是姊妹,我收她为义女又怎么会是没有意义的呢?”


    “阿娘不必装傻。”


    张胡璇被气红了眼,扭头便抹起了泪。


    辛宗心疼张胡璇,即便池不故只是他的继女,他也忍不住批评她,道:“阿池,你怎么能这么不孝?你娘都是为了你好!”


    池不故没再说什么,只是跪下给张胡璇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就拉着洲渚走了。


    还以为要上演一场父母以孝道挟持女儿,女儿在母亲与爱人之间拉扯徘徊的苦情大戏的洲渚没想到池不故会是这个反应。


    张胡璇也没想到池不故的心肠真的就这么硬。


    辛宗哄了她半天,让她慢慢来,先缓和跟池不故的关系,等池不故重新熟悉汴梁的生活,再也离不开这舒适窝后,池不故总会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的。


    张胡璇也知道急不来,只好先跟池不故修复关系,以后找到恰当的时机再提这事了。


    然而,他跟张胡璇都没想到,半年后,池不故会突然带着洲渚登上了回南康州的船,直接跑了!


    本来母女关系紧张的时候,辛宅的人盯池不故是盯很紧的,然而池不故并没有什么要收拾包袱跑路的倾向,仿佛她只是跟张胡璇吵了一架,母女之间很快就会冰释前嫌。


    孰料池不故就是要等他们松懈了,然后在他们最不设防的时刻,溜之大吉。


    谁能料到,还真的有人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要跑到南康州那等气候恶劣的地方去吃苦呢?!


    池不故跑归跑,钱财和书信还是留了的。她告诉张胡璇,她池不故是池仪的女儿,此番回汴梁是为了确认母亲是否安康,日子过得怎么样,继父对她是否贴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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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已经知道她无病无灾,又有夫婿、儿子在身边陪伴,自己还在她身边相伴了半年,了却心愿,那她便可以放心地回到父亲的墓旁守护亡父了。


    说句残酷的话,她希望张胡璇当她在流放的路上就死了,往后不必再记挂她,也不必再操心她的事。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张胡璇其实也无可奈何池不故了,因为在世人的眼中,父的地位总是高于母的,就用孝期服丧来说,未嫁的女儿得为亡父斩衰三年(最重的丧服);母卒则为母齐衰三年,这个还得分父亲在不在世。


    因此,在池仪病逝,而张胡璇又改嫁的情况下,池不故坚持为父守墓,旁人知道了绝对会夸赞她。


    虽然在池不故的心目中,父母地位同等,她也绝不会愚孝,但为了摆脱困境,她不得不搬出为父守墓这样的幌子来。


    唯有这样,她跟洲渚才能过上安宁的日子——哪怕这样的生活是短暂的,也值了。


    大抵是看到了池不故的决心,张胡璇便放弃了让人将她们拦截带回来的打算。


    ——


    “没人追过来。”直到池不故和洲渚离开运河段,踏上回广州的路程,她们也没有遇到来拦截她们的人。


    “你娘是想开了?”洲渚猜测。


    池不故的神色淡然,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旋即是松了一口气:“大概吧。”


    其实她们刚离开那会儿,辛宗是派了人来找她们的,不过池不故防着他的人,刻意制造她跟洲渚已经登船离开的假象,等辛宗的人发现她们没登船,误以为她们走陆路的时候,她们再走水路离开。


    以辛宗的能耐,想要在她们彻底离开运河段之前找到她们并不困难,所以池不故只能赌张胡璇会想开。倘若张胡璇固执己见,那池不故也还有后招,她会用剃发出家为父守墓一辈子这样的方式,用舆论给张胡璇施加压力。当然,这么做的后果大概率也只会是两败俱伤,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这么做。


    所幸张胡璇最终还是看到了她的决心。


    “池不故。”洲渚拦腰抱着池不故,问她:“倘若没有我,你会留下来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会。”池不故望着洲渚的眼眸,“没有你,我会迷失在一条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路上,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也没有挣脱桎梏的动力。我或许会守在先父的墓旁,得知我娘病了,又在我娘的再三来信下收拾了先父的尸骨,带着它回到汴梁。我娘或许会对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我留在汴梁,然后日日带我去各种宴会,或许会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为我定下婚事。我心中没有所爱之人,对未来的日子也没多大的盼头,所以嫁人便嫁人吧。我不会爱上所嫁之人,所以我并不会成为他理想的妻子,他说要纳妾,我便给他纳了几房妻妾。后宅不安宁,我也随他的去。我每日似乎在处理很多事情,实则无所事事,一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洲渚没说话,她知道这是大部分这时代的女子的生活缩影。


    池不故也并非恋爱脑,只是因为洲渚的出现,让她对自己的未来多了几分期待,多了一个可选择的方向。


    “那我岂不是也当了一回拐子?”洲渚嘟囔。


    池不故粲然道:“你是那什么芳心纵火犯。”


    这还是她从洲渚那儿学来的词汇。


    洲渚嗔道:“讨厌,学我的话。”


    然而星眸璀璨得仿佛装下了夏夜的苍穹下满幕布的星辰。她说:“池不故,你在我心里也是最重要的!你是我挣钱的动力,是我适应这个时代的发条。我喜欢有你在的每一个地方。”


    洲渚用最质朴的语言,说着最动人的情话,让池不故那颗原本有些忐忑自己这个选择是对是错的心,得以平息,令她越发坚定自己并不后悔这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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