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条静静躺在地上,过了许久才有人捡起来, 像是消灭什么证据一样, 匆匆塞进床底下的箱子里。
正赶上长庆进来,殷绯很快正了正脸色, 接过长庆递来的衣裳, 穿上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处理奏折,反而走到院内,瞧了瞧老老实实缩在凉亭下歇息的小仙女。
和平常一样,几乎不怎么动弹,整天都在睡觉, 最近也不叫了,以前半夜会叫,每次叫他都让人送到御花园,让它在外头叫。
它似乎也知道自个儿吵到了别人, 整夜不回来, 白天才会过来喝水吃东西。
最近公务又开始繁忙,没有抓到贪官,还要压李斋的事, 他派人出去打听兵书的事也没有下落。
这两天京城突然出现了一套叫做《天下谋术》的兵书,据说是位隐士参谋了前辈们的经验书写出来的,一共十本。
他的藏书阁里收藏了一本, 最近在京城又买了一本,两本书都看完了,意犹未尽还想看, 那种看到一半戛然而止的感觉很不好受,所以剩下的八本《天下谋术》,他一定要弄到手。
可惜出手的人很谨慎,只出了一本便消失不见,不晓得是怕人打书的主意,还是怎么地,总之宛如泥鳅似的,滑不溜秋,派出去的暗卫和李斋的人到处找也没找到。
那人定是不懂兵书的,否则不会出手,只要剩下的八本在他手里,他尝到了甜头,肯定还会再出,只需耐心等着便是。
书是绝顶的好书,要落到懂它的人手里才能不埋没。
因为书的事分了大部分精力,倒是没怎么注意小仙女,她提起他才想起来看看。
瞧着没有异样,该吃吃,该喝喝,问过看管的小太监,只偶尔食欲不振,大多数还是很精神的,按时吃睡,走路也没毛病,健健康康不像生病的样子。
所以她是怎么知道它……有事的?
难道是……
把小仙女翻了个面,盯着瞧了许久还是没看出什么。
“去找几个养过猫的过来看看,猫怎么了?”殷绯揉了揉猫脑袋道。
长庆点点头去了。
殷绯想了想,又吩咐道,“再去找个木匠过来,打个大些的笼子。”
“是。”
桂圆也去办了。
殷绯站起来,横了一眼哆哆嗦嗦站在一边的小太监,“好好照顾它。”
小太监连忙点头说‘是’。
殷绯最后瞧了瞧躺倒的小仙女,掀开凉亭的帘子出去,回书房继续批阅奏折。
*
方姝已经记不得第几次被撞,被打翻水桶,害她重新提水了。
如果心里有个怒气表格的话,那她现在的怒气指数肯定上到百分之百。
她很生气,忍无可忍的那种。
方姝抬头看了一眼阁楼,娘娘就在上面,她应该什么都看得到,可她无动于衷,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
正因为这样,才让采雪和若香越发放肆。
她突然发现自己走入了误区,不应该等着别人来主持公道,有时候要自己解决。
砰!
她刚打来的水又一次被采雪踢倒,里面的水洒了一地,溅到她的衣摆上,采雪抱怨,“你什么意思,把水桶放在中间,碍到我了。”
方姝忍着怒气,轻笑道,“是吗?那是我不对来着,我道歉,对不起啊,溅到你身上了。”
采雪一脸得意,“下次小心点。”
方姝点头。
采雪绕过桶,正打算离开,一只手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方姝朝后一拧,一个过肩摔将人扔了出去。
采雪倒在地上,眨眨眼,变故来的太快,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姝已经先发制人,“你长没长眼,这么大的路不走,非要走中间,碍着我了,给我道歉!”
采雪被她重摔的后遗症刚刚出现,疼的额间冒汗,“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才是故意的,自己摔倒了居然还怪我。”记得前几次采雪也是这样。
踢倒她的水桶,打翻她的饭碗,然后倒打一耙,说是她自己弄的。
“真是不长眼。”
“晦气。”
“恶心。”
“也不知道是谁啊,就爱当人家的狗。”
“不愧是狗,还真有狗的样子。”
方姝蹲下来问她,“耳不耳熟啊,都是你和若香曾经对我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她有些感叹,“亏我忍了那么久,都快成佛了。”
方姝是真的开始佩服起自己,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全身的菱角都被磨平了,以至于她差点忘了前世她学过跆拳道和柔道,为了减肥真的是拼了老命了。
关键没减下来,还长了不少肌肉,但是因此不怕公交车上的咸猪手了。
当初学这些就是为了防咸猪手,下次别人遇到的时候,她也可以打抱不平。
记得以前有个视频,女孩子被人咸猪手了,全车没人出手不说,还让她下车和咸猪手的畜牲交涉,然后女孩子不得已下车,结果被畜牲打了。
方姝不希望自己遇到这种事,所以本来就打算减肥,消耗大量卡路里的她选择了既可以防身,又可以减肥的跆拳道和柔道,下了死决心,什么累学什么,越累越好,听说跳钢管舞很累,下一步就打算跳钢管舞来着,结果还没跳就穿了。
真的要把那些东西都捡起来,只有捡起来,她才能更自信。
为什么等着娘娘处理,因为她觉得自己没能力,不自信,有时候要给自己一些勇气和信任,不用娘娘帮忙,她也可以的!
“你……”
“我什么?你觉得踢倒我的水桶打翻我的饭碗没人管我,我摔你一跤有人管你吗?”
方姝面上讽刺,“别闹了,大家都是三等宫女,死一两个都不会有人在意的。”
“那是你,我……”
“你有锦绣撑腰是吗?”方姝挑眉,“我有娘娘撑腰还不是被你欺负,锦绣算什么?”
采雪握紧了拳头。
就算心里不服气,可也不得不说方姝说的对,她们只是三等宫女,死一两个都没人关心,更何况只是受了点伤。
锦绣在娘娘面前也确实不值一提,只是勾搭不上娘娘,只能为锦绣办事罢了,而且本来就看不上方姝,欺负她能搭上锦绣的买卖不算亏。
“起来吧,还有很多活呢,再偷懒赶不上晚饭了。”方姝是实话实说,现在已经很晚,再不把该浇的水浇完,该修剪的剪掉,真的赶不上饭点了。
折腾了一天,她肚子很饿,不再管采雪如何,怎么想的,憋不憋屈,自己站起来,提了桶继续打水。
因为采雪的捣乱,快傍晚了,她的花才浇了小半。
方姝加快脚步,很快浇完了水,天已经完全黑透,来不及修剪,只能等到明天了,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宫里又不许出现明火,好在这两天浇水浇的勤快,暂时没有出现黄叶子的现象。
不过夏天到了,刚修剪的一批又开了新花,结了新花苞。
一些新长出来的盲芽不及时剪掉,被逮住了又一顿说。
自从锦绣开始不理她,还反过来欺负她之后,整个长春宫风向一变,大家都想着法子欺负她,二等掌侍也可劲的挑刺。
她的劳动成果会给二等掌侍检查,二等掌侍给一等检查,这样类推。
唉,真不是一般的惨。
现在对于方姝来说唯一的乐趣就是来自皇上那边的,闲着没事干跟皇上唠唠嗑也是好的。
方姝去吃饭,反击了之后饭碗没人再敢打翻了,大概是吃了教训?
总之方姝难得安心的吃了顿饭,没有急着睡觉,趁着还有时间,绕着长春宫跑了两圈,然后开始练跆拳道,瑜伽等等。
终于下定决心把这些都捡起来了,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比如今天。
好久没有过肩摔,这副身子骨又弱,险些没闪着自己。
方姝差不多练了一个时辰左右,刚开始,腰下不去,腿也劈不开,还把自己疼的流了眼泪。
是真的疼,再经历一次依旧感觉痛不欲生。
教练不在,方姝没对自己下太狠的手,也没少折腾,实在受不了才去洗洗睡了。
心思少,很快进入梦乡,再醒来自然在皇上体内,摸了摸枕头下,皇上今天没给她留纸条,怎么了?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不至于啊,昨天不是回她了吗?
难道是今天的纸条不好回话?仔细想了想自己说了什么,再认真想想能回什么,发现确实不好回。
总之没生气就好。
方姝继续谈小仙女。
*
‘猫发情很痛苦的,必须尽快行房事,要不然会憋坏的,不如这样吧,让它跟皇后娘娘那只猫配种,都省得上外头找了,多方便?’
这张纸条也很快被塞进床底下的箱子里,上了三层锁和两层机关。
*
‘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还不死心,继续尝试让皇上接受黑白和小仙女。
‘真的,考虑一下皇后娘娘那只猫吧,小仙女等不到你从外面挑新的公猫,你再不行动,它要憋死了。’
这张纸条又被塞进了床底下的箱子里。
*
‘喂,你怎么了?受伤了还是怎么地?’
连续几天不说话,不像他,不过方姝没心思管他,怕小仙女的异样表现出来,只好继续提小仙女和黑白的事。
‘你不用操心了,今天我看了一下,小仙女怕是已经□□完成了,猫的怀孕率很高的,你要当外公了,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殷绯将纸条揉成一团。
发.情,交.配,怎么能这么随便的说出来?
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这是错觉
这张纸条不出意外, 依旧被锁在箱子里, 并且另外加了一个锁。
*
‘你怎么了?好几天没有说话了。’
方姝再笨也意识到皇上这边出了问题, 虽然暂时还没发现是什么问题。
难道是黑白跟小仙女的事他不满意, 已经把该告诉的都告诉了他,他也知道小仙女跟别的猫好了。
后宫只有两只猫,猜也知道是黑白干的, 所以他如果不满意的话, 早该想办法做掉黑白了。
昨天晚上刚说完,今天一整天都盯着黑白,生怕皇上对黑白不利, 一个上午过去了,黑白依旧活蹦乱跳,所以应该不是为了黑白的事生气, 那是为什么?
身边有人,不方便留言吗?
也不对啊, 她晚上很正常, 并没有异样,那皇上那边肯定也很正常。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皇上真难伺候, 次次都让她猜。
‘你再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啦!’
不就不说话嘛,你可以, 我也可以。
方姝憋着气,一整个下午没有想他的事,反正黑白平安无事就好。
到了晚上穿到他身上时也只是按部就班的做眼保健操和瑜伽, 吃了饭,直接躺下去睡,睡了没一会儿又爬起来,不争气的摸了摸枕头下。
还真让她摸到了纸条。
方姝登时来了精神,拿出来看了看,皇上的留言很冷淡,并且字数少的可怜。
‘说什么?’
说说你在一个人生什么气啊?
说说你对黑白和小仙女在一起有什么意见啊。
说说你对当外公的事有什么感想?
说什么都可以,全都是话题。
*
‘你为什么好几天没说话?一个人在酝酿什么呢?’
方姝最后还是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皇上这几天在憋什么?
他回应了,说明没有生气,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几天没说话?
*
‘你粗鲁,黄暴,言行不佳,朕不想跟你说话。’
方姝:“……”
拿到纸条的时候惊呆了,她怎么就粗鲁,黄暴,言行不佳了?
没说脏话啊?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哪说错了话,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决定出去冷静冷静,顺便看看小仙女。
小仙女应该是怀上了,猫咪怀孕的几率很大,百分之九十,几乎算一击必中,只少部分有意外,方姝不觉得小仙女是那个个例。
而且她发现小仙女食量增加了,睡觉姿势也变了,整只猫都懒了,怀孕石锤没跑了。
方姝记下来,准备待会儿给皇上写纸条提醒他,最近多关心关心小仙女,营养要跟得上。
还有一点时间,又去瞧了瞧皇上的水稻,发现长势不太好,从种下开始,一直是这个样子,没有变过。
虽然没种过水稻,不过也晓得它成熟期大概多高,不应该一点变化没有啊。
难道是因为死水的原因?
在现代水稻也是死水啊,只不过长而已。
似乎没毛病,又似乎有毛病,皇上这个就像自家的小池塘,落地的水稻是一条长长的小溪,当然是小溪的水更活。
土是没问题的,这个地方太阳也没问题,不会太烈,也不会晒不到,那就只有水的原因了。
想让水变活,就要在里头养一些小东西,比如鱼啊,和水草。
水草算了,会抢水稻的养分,那就只能养鱼蟹了。
说起鱼蟹,方姝想起来,现代养水稻都会顺便养鱼蟹,一来可以多赚钱。
第二,两个是互补,鱼蟹吃水面的蚊虫,粪便滋养水稻,鱼蟹还会钻土,就跟蚯蚓似的,可以给水稻松土,完美组合。
可以建议皇上顺便养养大闸蟹,搞不好水稻成熟的时候,大闸蟹也肥了,正好可以吃。
其实大闸蟹肉太少了,河虾也是,只有海虾的肉多,而且海蟹可以很大。
记得前世吃过一回超级大的龙虾,肉贼多,煮熟只要蘸上辣椒粉就很好吃。
还有鱿鱼,墨鱼,鲍鱼,扇贝都是一等一的美食。
方姝想一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个时代海水还没有污染,正是最清澈,鱼虾最干净,也最大的时候,吃海货最好不过了。
可惜这里离海边太远了,从海边运过来再能活的鱼虾蟹也死光了。
大概也因此,海货只能作为下等菜。
山珍海味,山珍排在外面,海味排在后面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时代的人不会处理海鲜,海鲜运过来也不新鲜,所以海鲜没资格上皇上的桌子。
方姝原来一直觉得缺了点什么,但是缺了什么一直想不通,现在明白了,缺了海鲜。
一定要让皇上弄来海鲜!
感觉整片大海仿佛都在向她招手一样,不过总是提要求,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方姝静静坐了一会儿,想明白了,她吃就是他吃啊,而且这些新鲜的玩意儿没准皇上喜欢呢。
搞不好爱上了,对他来说也是新奇的体验。
方姝想了想自己今天要说的。
*
‘我不粗鲁,不黄暴,不会言行不佳啦,所以继续跟我说话吧。’
有事求皇上的时候脑子就转的特别快,很快琢磨透皇上为什么说她粗鲁黄暴,言行不佳了。
可能是因为她在述说小仙女和黑白的时候用了大量不雅的词语?
在现代隔着一层网络胆子很大,什么都敢说,反正没人知道她是谁,于是跟好友谈猫啊,与宠物医生微.信联系啊,都是直接开门见山,有什么说什么,不是自己,也不是一个物种,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她现在与皇上这个模式,差不多也算微.信联系吧,所以真的没感觉,说的顺嘴,估摸着是把皇上吓到了,忘了这个时代的人都很保守,皇上是其中之最。
‘对了,小仙女肯定是怀孕了,吃的喝的一定要跟上。’
‘然后你的水稻一点动静都没有,估摸着是水不行,在里头养点蟹吧,看看能不能拯救回来。’
‘最后问个问题,你喜欢吃海鲜吗?很好吃的,肉特别嫩,滑,一口咬下去满满都是汁,贼香的,你想尝尝看吗?’
努力想写的可口一点,让人一听就有食欲的那种,奈何离开校园很多年,平时都用手机打字,已经好几年没有用过笔了,脑子里记不住太多的词语,勉强把她要表达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肯定还有很多错别字,捉急。
*
隔天一大早,殷绯拿到了这张比平时长了很多倍的纸条,耐心看了几遍,心中勉强有了个大概方向。
第一,小仙女怀孕了,让他好好照顾小仙女。
第二,水稻的事。
第三个应该是说海货?
脑子里蹦出上次藩王进贡的大批干货,一泡开虫一样的食物,咬一口里头都是沙子。
*
‘没有兴趣。’
是真的没有兴趣,他是个很记教训的人,上次藩王进贡的海货于他而言不亚于教训,所以往后绝对不会再碰。
好不容易抽空午睡的人拿到纸条整个人萎了,一点不夸张。
海鲜那么好吃为什么不喜欢?
肯定是这里的厨师不会做的原因,方姝再接再厉,继续说海鲜的好处。
*
‘你肯定没吃过正宗的铁板鱿鱼须,蒜蓉鲍鱼和扇贝粉丝,火锅煮大蟹大龙虾蘸调料吃也是一等一的美食啊,不尝尝可惜了!’
极力推荐,都是上辈子方姝喜欢吃的,烤的虾也好吃,她全想起来了。
原来是因为到了这里之后没再碰过海鲜,即便在皇上的桌子上也没瞧见过,久而久之差点忘了海鲜的存在,还好今天出来看看水稻,又由水稻想起蟹,蟹想起海蟹,要不然肯定错过。
那么一大片美食啊,可以多吃到多少东西?
皇上也能开开口福,还有娘娘!
皇上和娘娘才是绝配,她就是混吃等死的咸鱼,做好单身一辈子的准备了!
当然也不想平凡的过一辈子,有皇上和皇后撑腰,小日子才能过的悠哉。
*
殷绯醒来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愣了愣。
原来就知道她会吃,没想到比他想的还会吃。
没有急着回她,起身穿好衣裳,去传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起她嘴里特别好吃的东西,中午她居然忘了吃饭,这是有多着急?
真的那么好吃吗?
*
又到了一个月上一次草木灰的时候了,方姝和木槿一起去后厨搬草木灰,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听到几个厨娘坐在一起说闲话。
“方姝是不是失宠了?娘娘最近都不理她了。”
“被那两个新来的欺负的那么惨,娘娘都没有管过,看来是真的闹掰了。”
“她也是厉害,那么能忍,要是我早就把事情闹大,跟那俩人拼了。”
“不行哦。”平时方姝听到这种闲话都会退出去,或者咳嗽一声让她们住口,再或者无视,今天是第一次参与,“我这么年轻还不想死。”
如果真的闹大,无疑对双方都不好,不是她死就是她们死,搞不好所有参与的人都死。
咸鱼还没有吃遍世间美食,抱着这么大的伟大理想,怎么能这么早死呢?
方姝撇开大家去拿草木灰,路过几个厨娘的时候还道了声谢,难得不是骂她的,她很开心来着。
和木槿一起铺完了草木灰,干完了一个下午的活,很快去睡,然后穿到皇上身上,拿到了今天份的纸条。
‘你会做?’???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你死我活
如果说不会做, 显得自己不够专业, 皇上怎么信任她, 怎么觉得她可以做出好吃的?
如果说自己会做, 她确实不会做怎么办?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跟海产失之交臂?
不,一定要弄来!
方姝捏紧了纸条,勉强稳住心神, 颤抖着在纸条上写下她要说的话。
*
‘那什么, 我会做,你想吃吗?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做给你。’
千万不要答应, 我根本不会做,就是客气一下,先骗你把东西弄来而已!
*
‘好啊。’
回答的十分干脆。
忙了一个上午, 到中午刚歇息就穿来的方姝拿到纸条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上一定瞧出来了,瞧出她虚张声势, 所以看她笑话一样答应?
方姝忍不住叹息, 这一个二个怎么都这么爱为难人。
皇后是,皇上也是。
不过已经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都跟皇上说好了,不来真的不像话, 到时候东西弄来后尝试一下吧。
想想自己以往做饭的经验,只希望皇上吃了不要嫌弃。
*
‘到时候一定让你‘满意’。’
偷偷的加了一个双引号,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可以狡辩的借口。
方姝轻叹一口气。
总算晓得什么是撒了一个谎之后, 后面要用无数的谎言圆上了,她现在就是这样,开弓没有回头箭。
殷绯摸着纸条,嘴角不由自主勾起。
她只要一撒谎,语气就会变得不确定,过了这么久,这毛病还是这么明显。
“长庆。”
长庆匆匆进来。
“去找几个买卖海货的商人过来。”
海很大,想从里头捞商机的人不少,他们的货当地太多卖不出价格,所以辛苦带到四面八方去卖的人比比皆是,随便拉来几个便是。
“顺便告诉新任都御史,三天后的拍卖朕会亲自去。”李斋已经打听到那套《天下谋术》的下落,三天后会在天宝斋拍卖。
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别人处理总觉得不放心,他要亲自去。
“是。”长庆行了一礼后退走。
殷绯想了想,跟她说了一声。
*
‘三天后朕会出宫一趟。’
晚上才收到纸条的方姝正在老老实实做眼保健操,和瑜伽,这两个可以同时做,不矛盾。
她还能一心三用,顺便想想皇上出宫干什么?
又去见他几个哥们?
没有提醒她注意一点,很有可能不是,看来又是办正事,办正事他不会睡觉,穿成他的可能性很小,倒是不用担心,怕就怕意外,就跟上次似的,在路上不小心睡着。
还好她机智,赶紧睡过去换成了他,否则跟刺客对峙的就会变成她。
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真不够看,几下就被秒了。
总之当皇上是个高危的工作。
特意告诉她会出宫一趟,是不是说明皇上自个儿也不确定会不会在外头过夜?
兴许是关系越来越铁,皇上现在一有大事就会告诉她一声,怕她闯祸,也是给她一个心理准备。
方姝对现在很满意,这关系就好了,不用太近,也不会太远。
她练完瑜伽,做好眼保健操,匆匆吃了饭去睡,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还没来得及洗漱,木槿过来告诉她一个不好的消息,后院里的井干了,现在要打水浇花,必须去御花园的湖里。
妈呀,御花园离这里老远了,来回一趟累死,夏天又那么热,很多花一天就干了,必须浇水。
方姝爬起来,发现连洗脸的水都没有了,饭点也推迟了一些,因为没有水做饭,要去别的院里打水。
兴许是天气太热,水蒸发的快,加上需求量大,浇花浇水,洗地洗衣裳之类的,消耗过多,最近又没有下雨,回水的速度赶不上用的速度,别的院里的水井也有些紧张,主要是挖的太浅了,每年都会这样。
想想这些水井全靠手挖,口子又小,一次只能下去一个人,挖井工程太大,所以井都不怎么深,会干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据说娘娘已经找人过来继续挖了,但是想用上最少也要十天半月的,这十天半月全靠湖水?
方姝登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接受娘娘的好意,去屋里伺候,去屋里伺候夏天就不用出来晒太阳,也不用每天打水浇花了。
这个时代真不方便,前世她顶楼安的有水管,水管冲一圈,只需要用几分钟就能浇完,这个时代最少半个时辰。
虽然苦逼,还是要干,方姝和木槿一起,没有先去吃饭,因为饭没有做好,反而趁着太阳没有出来,去河边打水。
御花园有个湖,边缘不怎么深,方姝掉下去实验过,她的身高可以站起来,正好能露出脑袋,前提是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冷静下来,并且快速站稳脚跟。
很多人之所以溺水,是因为太慌,被吓的六神无主,不晓得站起来,就这么在没有自己高的水里溺死了。
她上次就是这样,要不然也不会因此穿到皇上身上。
其实那次挺蹊跷的,比如她刚滑下去,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水进入眼睛太难受,她只是闭了闭眼,就到了皇上体内。
赶巧了,皇上在湖中心睡觉,周围就他一个人在睡,如果还有其他人,搞不好她会穿成其他人。
还好还好,方姝现在想想才觉得自己幸运,穿到皇上体内简直太好了,每天晚上都可以吃吃喝喝!
方姝瞧了瞧木槿的身高,她只有一米五几,掉下去连个头都露不出来,很有可能就这么嗝屁了,所以下水的工作是她做,木槿接手。
一共四个桶,想一鼓作气提完,接下来可以轻松些,所以方姝要下很久。
一次不敢提太多,怕太沉把自己拽下去,每次大半桶放在河边,然后用另一个再捞大半桶兑进第一个桶里,两个桶装满就让木槿先回去了。
木槿这两天接了个大单子,要绣几十条帕子,几乎所有空余时间都用来绣花,很辛苦,方姝想让她快点干完她那部分,好去绣帕子。
木槿还有些担心,“你一个人没事吧?”
“没事。”方姝语气自信,“我会游泳,而且水不深,我可以站起来的,放心吧。”
关键木槿留下来也没用,她不会游泳,而且个头不够,真掉进水里,木槿下来救她,她还要反救她。
河边其实也挺安全,做了个梯子,是石头的那种,不会松动,只要她小心一点,一般情况下不会掉下去。
上次是因为脚滑加上不自量力一口气提的水太多,沉的她提不动,这次吃了教训,半桶半桶的提,不会有问题的。
木槿点点头,“那我先回去啦,你一个人小心点。”
“嗯。”方姝边回应边继续提水,最后一桶提半桶可惜,提一桶又会出现上次那种情况,太重拉不上来,方姝带了个瓢,用瓢加水,加到满为止。
有点耗时间,所以才想让木槿先走的。
水加到大半,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木槿回来了,没有在意,等那脚步声无声无息停在她身后,她看到影子和木槿今天的发髻不一样时才发现不对。
刚要站起来,身子猛地一轻,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推了下去。
砰!
方姝砸进水里,无孔不入的水当即从她的鼻子和嘴里涌进来。
方姝没有防备,呛了一下,心里也瞬间慌了起来。
她想上去,刚露出头,一块石头砸了下来,方姝本能退回水里,害怕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视线所及登时一片红色。
她受伤了!
方姝太慌,快死的恐惧充斥心头,以至于掩盖了其它的东西,让她感觉不到疼,也不知道自己伤在哪里,只晓得有人要杀她,对方是个女的,具体容貌她没有看清楚。
所以连成鬼之后报仇都不行了吗?
方姝心里一阵绝望。
也后悔莫及,如果没有让木槿走该多好,或许就不会死了,敌人也没有机会下手。
不,那人想杀人,什么都阻止不了,就算木槿在也于事无补,搞不好她会连同木槿一起推下去,如果地位高,会将木槿支开,怎么都逃不了。
地位高?
方姝猛地猜到了推她下来的人是谁,很有可能是锦绣,只有她现在最讨厌她。
原本以为只是看不惯她跟娘娘走的太近,抢了她的位置而已,没想到居然已经恨她恨到了这个地步。
为什么?
为什么会上升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曾经那么要好的关系,她帮她哄好娘娘,她喊人帮她伺弄花草,配合默契,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了这样?
锦绣对她的恨来的太莫名其妙了。
方姝委实想不明白,她死的太冤了。
“方姝,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跟娘娘走的太近。”
“你会害死娘娘的,还有整个宋家。”
“与其以后看着娘娘死,不如现在弄死你。”
“你去死吧,你死了娘娘和整个宋家就保住了。”
果然是锦绣。
她为什么会说她会害死娘娘和整个宋家?
她根本没有那么能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方姝嘴里的空气耗尽,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不甘啊!
“你好好去吧,每年我会给你烧纸的。”
“你的家人……”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会帮你照顾。”
她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死透才站起来,转身想走,一只**带着血的手陡然抓住她的脚腕。
锦绣一惊,来不及做什么,那手已经用力,将她整个人拽了下去。
方姝脸上混杂了水和血,从水里冒出来,拼了死劲去摁锦绣。
这个人想要她死,她不想死,所以只能她去死了。
☆、是不是傻
锦绣拼命挣扎, 方姝死不松手。
她最近一直在找自信,自信就是自己强大起来, 所以每天都会跑步,练瑜伽和跆拳道, 就算和这个时代的功夫不能比, 也要练, 好歹可以对付一些女流之辈, 比如这时候就用到了。
如果没有每天的坚持,和干的那么多活, 她做不到憋那么长时间, 假死骗过锦绣,又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将她整个人拽下来, 死死控制在水下。
她很愤怒, 生气, 加上对死亡的恐惧让她手上多少失了分寸,无法思考的地步, 想不到自己这样做的后果, 她只知道她很害怕, 所以她要淹死锦绣,只有这样她才能活!
又一次离死亡那么近,上辈子她是因为救人车祸而死,那一瞬间的冰凉和寒意,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刚刚那种差点濒死的绝望,黑暗无穷无尽涌来, 让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了,她离死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仿佛再多一刹那,就会死一样。
方姝好害怕,害怕到全程颤抖。
她眼睛一片赤红,什么都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只知道她要这个人死,如果她不死,以后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太害怕了,害怕到从身到心都充满了恐惧。
全身的感官也仿佛进入了别的世界,锦绣抓她,揪她的头发,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这样不知道维持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声音。
“方姝。”
声音清脆甜美,又熟悉。
是木槿。
她太久没回来,木槿有些不放心她,“你怎么这么慢?”
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像钟声一样,在方姝心里敲了一下。
方姝手上不由自主松了力道,身上也从那种完全屏蔽外界的状态中退了出来,眼睛恢复了视力,耳朵听到了声音。
她看到锦绣面色苍白的浮出水面,听到她拼命的捂住喉咙咳嗽,方姝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差点杀了锦绣!
如果真的杀了,她和锦绣岂不是变成了一样的人,而且杀了锦绣,她还有活路吗?
她会跟锦绣一起死。
方姝面上登时灰白一片,水面上倒影出她的影子,头上脸上都是血,宛如水里冒出来的女鬼。
“方姝!”似乎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木槿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下了楼梯过来拉她,“你们怎么了?”
她和锦绣诡异的站在湖水里,两个人都只露个脑袋,方姝头上还有血,被锦绣砸的,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头上闷了一下,再加上水的重力,和当时砸下来的震耳欲聋,掩盖了伤痛,这会儿才觉得有点疼。
像是被人划开了一道小口子,然后顺着口子撕开一样,疼痛越来越大,方姝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不能晕,她要看着锦绣,这个杀人犯,只要给她机会,她还会杀人。
总算知道为什么她来了这个世界之后会丧失自信,因为害怕遇到这样的局面,轻而易举被人杀人灭口,所以做什么都小心谨慎,谨慎多了,人自然会变得胆小。
可她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因为每天的活太多太多,根本没时间做别的,其实都是借口,懒得做而已,只能随波逐流。
现在突然不想了,因为太害怕死,方姝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求生欲居然这么强。
要去学武,学这个时代的武功,剑法,她要自保。
我不伤人,但是也不想被别人伤,不能再当怂包了!
方姝瞧了瞧木槿,心里暖了几分,她不能把木槿卷进这件事里,怕锦绣发难,连木槿一起对付。
现在就是个好机会,只要把木槿拽进水里,木槿不会游泳个子也不高,浮都浮不上来,到时候她要照顾木槿,就没空提防锦绣了。
“湖水太深了,你别靠近,我们自己可以上去。”方姝不让木槿过来。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谁先上去。
不能杀了她,她是娘娘身边的近侍,身上有官衔,是宫里的女官。
一旦杀了她,不管是什么原因,方姝一定会死,所以只能放任她上去,好不甘心,可没有办法。
木槿没有动静,“快上来,湖水这么深,你们上不来的。”
她说的是‘你们’,不是‘你’,说明就算看到了这么诡异的一面,她也没有怀疑过锦绣。
真的好单纯,如果今天被推下水的人是她,或许就死了。
方姝没有回应,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锦绣,和她一样刚刚经历过濒死,她现在也一定很慌吧?
大家都是女孩子,谁怕谁?
“你先上去吧。”锦绣回避她的目光,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没有想到,平时温和好欺负的方姝可以那么可怕。
她拼了命的去抓她,拽她的头发,踹她,她纹丝不动,使了死劲一定要杀她,如果不是木槿过来,她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她从方姝的动作和决心中看得出来,她真的有这个胆子。
为什么?是被逼到绝境了吗?
因为不反抗,就会死吗?
方姝眯起眼,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指了指另一边,“你离远一点。”
她不想自己在往上爬的时候还要防备着锦绣。
锦绣没有反抗,听话的往一边站了站。
木槿似乎瞧出了什么,张嘴想问,方姝打断她,“什么都别问,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不能让木槿知道锦绣想杀她,会害死木槿,她当着锦绣的面这么说,就是想告诉锦绣,她不会告诉木槿,有什么冲着她来,木槿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个宫里,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
方姝踩着水,借着飘力一跃浮出水面,又握住木槿的手,被她拉了上来。
木槿还想拉锦绣,被方姝挥退,“我来吧。”
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要拉,她不拉木槿肯定要拉,不可能放任一个女官掉在水里。
方姝伸出手,锦绣游过来,犹豫片刻,还是握住她的手,借她的力道上来。
怎么好意思?这个杀人犯!
如果说刚被为难的时候方姝还抱有怀疑,可能是锦绣对她有些误解吧?
她尝试过找人打听,锦绣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因为大家都防备着她,消息也打听不到,想找锦绣当面聊聊,问她怎么了?
锦绣每次都回避她,或者干脆用凶狠的眼神瞪她,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反思了很久,然后觉得是她跟娘娘走的太近导致。
原来都是锦绣在娘娘身边,突然变成了她,她会不舒服理所应当,可她和娘娘走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锦绣也一直没在乎啊,就是突然变成这样的。
前一天晚上还商量着一起去采露,给娘娘用来洗脸,据说有奇效,今天就开始仇视她。
起初还能无视,假装不在意,努力跟娘娘保持距离,尝试把娘娘还给她会不会好一点?结果关系越变越坏,锦绣开始为难她,找人欺负她,现在干脆发展成生死仇敌。
说不恨那是假的,谁好端端的被推入水里,又被石头砸,也会恨,愤怒,伤心,难过,不安,还有莫名其妙。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方姝很是想不明白。
一定是有原因的,她知道,可她想不起来。
难道是娘娘替换姐姐入宫成亲的事?
那可是欺君之罪,很有可能。
可是不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娘娘为什么会告诉她?不怕她泄露吗?
她与姐姐是双胞胎,她坚持说自己就是姐姐,方姝举报了她,自个儿反而会遭殃,因为俩人长相一样,所以娘娘几乎可以说有恃无恐。
那应该不是这件事。
难道还有别的?
联想到娘娘的古怪,比如身体不好,要喝药还藏着掖着等等。
方姝怀疑这件事情一定很大,比替亲的事还大,很有可能牵连甚广,不小心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锦绣才会说她会害死娘娘和整个宋家。
到底是什么事?
方姝想不通,深吸一口气,带着木槿率先回到小路上,锦绣随后赶到。
方姝头疼的厉害,还在往下流血,糊了她半边视线,实在太疼,她指了指脑袋道,“木槿,我的头磕破了,你帮我抓点药好不好,我枕头下有钱,谢谢你啦。”
她有话要跟锦绣说,木槿感觉到了,瞧了瞧俩人的模样,有些不放心。
“木槿……”方姝语气里带了哀求。
木槿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去了,你们……好好相处。”
她到现在可能还以为俩人只是产生了小矛盾,然后不小心打了起来,根本没有想过其它的。
不过她能配合着离开,对方姝来说最好不过了,她确实有话要跟锦绣说。
锦绣似乎也感觉到了,没有离开,一直站在她附近。
方姝眼瞧着木槿拐入拐角消失不见,确定她不会回来,也听不到这边的动静才噔噔几步走到锦绣面前,抬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你踏马傻吗!”
锦绣本能捂住脸,整个人愣住。
方姝怒火丝毫没有减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是会害死娘娘和整个宋家的,肯定牵连甚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娘娘和整个宋家都没了,你觉得我还能活吗?”
“我会傻到用自己的命赌吗?”
“敢不敢用脑子思考?”
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来的,因为真的很气愤。
差点嗝屁了怎么能不生气?
☆、不好了!!
最关键的是, 牵连这么大的事,娘娘会告诉她吗?
怎么可能, 所以锦绣就是杞人忧天,她要打醒她, 因为她怕, 怕锦绣回去后又找机会杀她。
怎么都要先稳住她。
锦绣眼睛亮了亮, 很快又暗沉下来。
“你不是宋家的人,如果有人用大笔的钱,又或是用你的亲人和你自己的命威胁,你不可能做到牺牲自己保全娘娘。”这件事太大了, 关系到整个宋家和娘娘的未来,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方姝眯眼。
她记得这副身子的父母把她卖了, 那就等于断绝了关系, 今后如何互不相干, 可以说她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果用自己的小命保全娘娘,她可以。
锦绣摇头, “没用的,如果有人抓走了木槿, 你不答应就削掉她的手, 胳膊,眼睛,让你眼睁睁看着, 你确定你能做到?”
方姝心里咯噔一声。
如果真的那样,她能做到用木槿换娘娘吗?
不能,对她来说无论是木槿还是娘娘,都是一样的,没有轻重之分。
锦绣看着她,讽刺一笑,“看吧,你做不到的。”
方姝无力反驳。
锦绣深吸一口气,“这里是御花园,随时都有人过来,你不敢杀我,也拿我没办法,我是娘娘身边的近侍,只要我一句话,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也只是上下嘴皮子动一动而已,没人会相信你,她们只会觉得是你想杀我,只要杀了我,你就能取而代之,当娘娘身边的近侍。”
方姝咬牙,就算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现实就是这样的,没有人证,拼的就是人脉。
很显然,她没有锦绣那样的人脉,也不是女官,人们更愿意买女官的面子。
最关键的是,她真的有杀人动机,就像锦绣说的一样,杀了她,搞不好她可以取而代之,虽然没有这个想法,但是别人会这样想。
“所以息事宁人吧。”
方姝沉默了。
“你差点杀了我,居然还想让我息事宁人?”
不可能,她想要她死,要她以命赔命。
杀人者,人恒杀之。
方姝是善良,是心软,但是没到没底线的地步,她的底线就是你怎么对我,我怎么对你,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想杀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可是……
真的没办法,杀不了她,也斗不过她,似乎只能息事宁人。
“难道你有别的办法?”锦绣反问她。
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会去找娘娘!”方姝憋了许久憋出这句有点像告状的话。
“你被我欺负了多久,娘娘管过你吗?”锦绣冷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方姝心里一凉。
是啊,她算什么?也许是娘娘无聊时候的消遣,闲着没事干逗逗她,逗完了该干什么照样干什么。
锦绣是她的近侍,跟随多年的那种,两者不能比。
“今天的事我不想声张,也希望你能保密,对双方都好。”
方姝握紧了拳头。
说什么对双方都好,明明只是对她一个人好。
总算知道为什么很多受害者不敢站出来了,因为杀人犯家大势大,硬斗下去吃力不讨好,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方姝突然觉得自己很弱小,微不足道的那种。
同样都是女孩子,锦绣比她胆大,很快镇定下来,将该交代的交代完,自顾自离开。
她似乎很自信,方姝不会说出去,方姝确实不敢冒险,她还要留着命找机会反杀回去!
方姝一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郁结,头上的伤更疼了。
深吸一口气,朝长春宫走去,路上正好跟木槿撞上,木槿掩护她去寝屋换药。
真惨,受伤了都不能让人知道,生怕有人看出身上的伤是搏斗出来的,揍了女官什么的,只需要锦绣上下嘴皮子一动,就是以下犯上,她会死的很惨,搞不好几十大板打下来,人就嗝屁了。
方姝最大的伤口在头上,据木槿说很可怕,如果在现代怕是要剃光了缝两针吧,在这里人命如草芥,只简单倒了点药粉,然后藏在头发里。
会出问题吧?
方姝很是担心,她身上除了头上的伤,还有身上的抓伤,手上,胳膊上,肩膀上连脖子上也是。
实在太多,瞒不住的,还有头上,只能谎称不小心掉进湖里,磕破了头,身上的伤也是刮在石头上弄的,就这样勉强请到了两天假。
当天刚包扎好伤口,就开始坐在床上思考怎么弄死锦绣,让她血债血偿。
想了半天想不到法子,因为她是一等女官,属于顶头上司,跟她中间还差了一个等级。
就像前世的普通员工,领班,经理,一个普通员工想干掉经理,几乎不可能。
怎么办?
想除掉经理,只能靠老板,也就是娘娘,必须让娘娘怀疑锦绣,怀疑她藏了别的心思。
身边出了一个有异心的,娘娘能放心留着吗?
说起来,这事娘娘有没有参与她还不知道呢。
方姝爬到窗边,探出身子朝外看,从她这个角落勉强看到前院的景物。
娘娘就住在最舒适,最好看,采光最好的地方。
本意是想看看娘娘,谁知道没瞧见娘娘,反而看到换好衣裳,梳好发髻的锦绣出来。
锦绣也看到了她,假装没看见,提了裙摆朝娘娘的寝宫走去。
今天是她白天跟着娘娘,金玉晚上,她方才是谎称出来看水才得空的。
水井里没水了,娘娘当然不可能跟其他人一起喝湖水,娘娘喝的是山上的泉水,刚运过来,她去检查来着,检查着检查着,突然想到上回方姝失足落水的事,既然可以失足一次,自然可以失足二次。
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她低估了方姝。
她不在,屋里伺候的是珠云,她进来后替换了珠云,给娘娘端茶。
娘娘斜靠在贵妃椅上,水太烫,接过来并没有喝,只轻轻吹了吹,然后漫不经心的问她,“去哪了?”
锦绣低垂下眼,“去检查水了。”
砰!
皇后手里的茶杯陡然摔在地上,精致好看又带着花纹的杯子碎成一片,里面的茶叶和水溅出来,有些滑到锦绣脚边。
锦绣本能朝后退了退。
“你是觉得本宫病糊涂了,这么好糊弄?”她这几天病情加重,醒来的时间更少,除了吃饭,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睡觉,直到今天身上的寒气压制下来,才有闲工夫管管别的。
锦绣连忙跪在地上。
娘娘半坐起身,突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三楼高吗?”
锦绣脸色苍白,“高……”
“跳下去。”娘娘睨她,“死了,说明你命不好,活下来以前你做的那些事本宫便既往不咎。”
锦绣整个人跌坐在地。
三楼不可能活的,太高了,跳下去肯定会没命的,娘娘是要她死!
娘娘……
她抬头看向榻上的人,娘娘还跟以前一样,冰冷,残忍,说这种话眼神都没变过,宛如吃一顿饭,喝一杯水。
好歹在娘娘身边伺候了那么久,就得到这个结果,锦绣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娘娘可能早就忘了小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
方姝受了伤,怕伤口化脓或是出汗,没敢到处乱跑,乖乖的躺下去睡,临睡前将窗户卡死,怕锦绣那个疯子打开窗户一锤子下来弄死她。
屋里的门也卡死了,这个点大家都在干活,只有她一个人,没关系的,到中午给大家开门就是。
本来就是随便睡睡,结果因为太安静,没有人吵,一觉睡到了中午,皇上也睡觉了。
方姝刚穿过来就觉得不妙,这时候大家应该都在吃饭,吃完饭就会回来午睡,她必须尽快看完书回来。
方姝这么早睡其实是想碰碰运气,能不能穿到皇上身上,然后看看他书房藏的剑法和武功。
不管什么都可以,这个时代的武功比现代精湛很多,如果说现代是花拳绣腿,只用来自保,那么这个时代的武功就是实打实的,可以杀人,可以对敌。
方姝随便挑了一本,是剑术的,她没有剑,皇宫里也不许带剑,要选必须选近身作战,适合女孩子,用巧力的那种。
拼力气女孩子还是拼不过男孩子。
方姝换了几本,终于找到一篇叫做《三十六指法》的书。
书上说人大概有52个单穴,300个双穴、50个经外奇穴,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720个左右。
108个要害穴,72个穴一般不会致命,其余36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所以这本书叫做《三十六指法》,因为它每一穴都直指要害。
只要学会了,足够自保。
死穴又分软麻、昏眩、轻和重四穴,各种皆有九个穴。合起来总共三十六个致命穴。
上面有图,画了各个穴位的地方,认倒是好认,但是她自己点了个试试,并没有卵用,她还是活蹦乱跳的。
可能是力道太小了,电视上的点穴手是假的,那么轻轻一按是不行的,真正的点穴手要使的力气很大,相当于重击穴位。
比如脖子上有个穴,以前新闻有报道,女朋友亲的狠了,把人亲死了。
她可能不小心正好亲到穴位上,这个位置太脆弱,稍微用点力人就嗝屁了。
原本方姝是不信这些的,但是现代科技太发达了,什么都会传到网上,比如说现代的酷跑,更像古代的轻功,扑克牌打鸡蛋,气球什么的,她见过真人视频,更像古代的片叶杀人。
片叶杀人有点夸张,暗器杀人还差不多,总之这些都有前人栽树,她这个后辈跟着学就是。
一次记不了太多,方姝只记了几个能让人昏厥的穴位,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把书放回去,然后躺下去睡。
再醒来自然是在自己的身体里,方姝听到外面着急的叫声,“方姝?你没事吧?”
还有新月的抱怨声,“锁什么门,别人不要住了是不是?”
这事方姝理亏,老老实实认骂,然后给她们开门。
趁木槿过来的时候一个出手点在会让她软麻的穴位上,木槿愣了愣,“方姝你怎么了?没事吧?”
怀疑她脑子出了问题,毕竟刚受过重创。
方姝叹息一声,看来要练成点穴没有一段时间是不可能的。
“你中午怎么没去吃饭?我给你带回来了。”
方姝这才注意到木槿手里拿着碗筷,她有些感动,拉着木槿到自己床上,边吃饭,边神神秘秘的告诉她,她在学点穴,学会了可以自保,也可以保护别人。
木槿恍然大悟,难怪刚刚神神叨叨的。
“你这点穴在哪学的?我也想学。”木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方姝咳嗽一声,差点忘了这茬,还没想好说辞,外头突然有人跑来,慌慌张张道,“不好了,锦绣跳楼了!”
方姝整个人呆住,她会跳楼,不可能!
她不是那种人,而且早上还想让她息事宁人,说明不想被罚不想死,下午就跳楼,怎么听怎么古怪。
方姝连忙放下碗,和木槿一起出去,匆匆跑到前院一看,那人没说谎,锦绣真的跳了,她趴在地上,身体呈现不自然的扭曲,血顺着青砖细缝流出,木槿害怕不敢看,也拉住她不让她靠近。
怎么回事?
方姝懵了懵,她怎么可能会跳楼?
这不像她会做的事。
方姝突然想到她上午受伤后一个人锁在屋里的分析。
想干掉经理,必须由老板动手。
那个老板是——娘娘!
方姝陡然朝娘娘的窗户口看去,娘娘斜躺在贵妃椅上,手里拿着一把圆扇,半遮住脸,一双黑瞳幽幽,也在看着她。
☆、锦绣番外
从前有个小乞丐, 她很饿很饿,因为饿做了坏事, 偷偷溜进别人家偷吃东西,被人发现追着到处跑。
根据她以往的经验, 如果被抓到会挨打, 怕挨打, 所以匆匆钻进了一个院子,在里头见到一个漂亮的宛如天仙似的小姐姐。
没想到会有人,她慌了一下,本能想换地方, 但是家丁来的太快,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勉强在家丁到来之前找了个地方。
她听到那些人喊她‘小姐’, 还问她有没有听到一个小孩过来?
那小姐说听到了, 往东边去了,她本来很紧张,一听说东边放心了下来,因为她这边是西边的角落。
那些家丁走了, 小姐问她,为什么会被追?
她第一次跟这样洁白无瑕的小姐说话, 心里很紧张, 但又不想骗她,干脆实话实说。
“因为偷东西,太饿……”
突然有些脸红, 是羞愧,难过,她似乎没有资格跟这样的大小姐说话,她是个乞丐,她的朋友也是乞丐,大家都是脏兮兮的,从来没见过那么干净的小姐姐。
“偷东西是不对的。”小姐姐说。
她更难过了,可她没有办法,她无父无母,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后来家里闹饥荒,没有人再施舍饭给她,她只好来到城里,可是城里的人都好凶,连乞讨都会被打,只能靠偷。
“以后不要再偷了。”小姐姐突然指了指院里,“看见那面墙了吗?墙上有些小洞,小洞的后面通向外面,以后你就守在那里,饿了敲敲墙,我给你送饭,不要再偷了,偷是不好的习惯。”
她当时是不解,疑惑,和抱有一丝希望。
“我可以摸摸你吗?”小姐姐突然问。
她有些不明所以。
小姐姐笑了,“我从小体弱多病,眼睛看不见,不过大师说是因为我太小了,等我再大一些,身体养好了就给我治眼睛。”
“那你刚刚?”
“我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我听得到,院子我也很熟的,所以别担心,我可以给你送饭的。”她招招手,“快过来,让我摸摸你。”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小姐姐用那双洁白无瑕的手摸了她的脸,还凑过来闻了闻,“是花香味,你身上有花香的味道。”
有花香的味道吗?
不可能,她是个小乞丐,吃了上顿没下顿,洗澡都没空,哪来的花香味。
等等,其实是有的,因为没东西吃,就揪了河边花儿的花瓣吃,听一个同样流浪的人说的,花瓣大多可以吃的,可以做鲜花饼,生吃,熬汤吃,还可以做胭脂。
她会用花瓣做胭脂,也是一个同样流浪的姐姐交她的,运气好卖出去就不用偷东西了,但是只有春天可以,时间很短的,所以大多数时间,她还是挨饿。
“你是不是很喜欢花?”小姐姐问。
“嗯。”她回答,“花五颜六色的,很好看,还可以吃,可以泡茶,花很实用的。”
小姐姐笑了,“真羡慕你,可以看到花,我也想看。”
她突然意识到小姐姐看不到,于是给她认了认院里的花,什么花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的这个应该是……应该是牵牛花吧。”其实不懂,瞎说的。
小姐姐捂嘴偷笑,“那个是玫瑰花。”
她脸上一红,不死心,又指了指粉色的那朵,“这个粉色的是梅花。”
“是蔷薇花哦。”小姐姐纠正。
她气急,“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看不见,但是我闻得见呀。”小姐姐一脸无辜。
她气的脸都绿了,好丢人,太丢人了,一生气翻墙走了,小姐姐听到动静,喊了她两声。
她没有回,头也不回离开了。
第二天又后悔了,想想小姐姐在她走前那么诚心的道歉,她不回应实在没礼貌,于是回去跟小姐姐说一声。
小姐姐没在,但是那个墙缝里放了个倒扣的碗,碗下面是个碟,掀开碗里面是香喷喷的饭菜和馒头,小姐姐说话算话,真的给她送了饭菜。
本来是舍不得吃的,肚子实在太饿,还是吃了,然后找了个地方把碗洗了,想了想,摘了一朵小姐姐院里没有的花放在碗里,小姐姐没有见过,肯定闻不出什么花。
隔天她再来,小姐姐就守在墙角,听到动静连忙问她,“你昨天带的是什么花?”
其实她也不知道,“好像是茉莉花。”
“可是下人说是栀子花。”
她:“……”
小姐姐真不会聊天。
一生气,又是一天没理她,第三天才来,小姐姐依旧守在墙根处,先是对那天道歉,然后请她帮忙,“能帮我摘个梨吗?我听说我家不远处的湖边有颗梨树,可甜了,我想摘一颗尝尝。”
她当时问她为什么不让下人摘?
她说她身体太差了,不能吃凉的,家人不让她吃。
她身体不好,不能吃,可她又想吃,她很纠结,要不要弄来,最后还是弄来的,但是只给她啃了一口,剩下的都被她吃掉了。
往后她提的要求越来越多,比如给她钱,让她买臭豆腐,冰糖葫芦,冰糖雪梨,风筝,风车,面具,木偶,各种各样的东西。
她们俩的关系也一直维持到她十岁那年,十岁已经可以干一些杂活了,所以她用她给的钱收拾了一下自己,把自己卖进了宁府,本以为可以去伺候她,结果宁府的人说她去看病了,这一看花了两年时间。
再回来时她已经可以看到东西了,也不记得她了,但她却在这两年的时间不怕吃苦,不怕累,也不停的升,升成了大丫鬟,可以伺候她的地步。
她原来叫大丫,她嫌弃不好听,给她另外换了个名字,叫锦绣。
她教了她很多东西,比如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她给她的不止是滴水之恩,她这辈子都报不完,所以她私自决定了,要保护她一辈子,看着她死她才能死。
不能死在她前面,那样她会很孤单,没有人给她送行,她后半辈子又该怎么办?
她不在一旁看着,实在不放心,所以不能死,要活着!
“天哪,那么高,她居然还没死!”
“她的手指头动了,我看见了。”
“娘娘,锦绣还活着!”
她听到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声,也听到了金玉的哭声,还有娘娘清冷的声音。
“去请御医来。”
*
方姝是回去后才听说锦绣没死的,但她摔的太惨,浑身多处骨折,内脏出血,这个时代医疗不发达,就算熬过了今天,也熬不过明天。
本来是有气的,想想她都快死了,临死前还要受折磨,那点气也消失了,锦绣应该对她没威胁了,除非她还想动什么歪主意。
在她死前注意一点便是,小心点吃喝,平时多跟人走在一起,晚上关好窗户,叫她没机会下手。
说起来,她都要死了,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现在看她搞不好会以为她在挑衅,还是算了。
她跟锦绣有仇,木槿没有,晓得她俩不对付,木槿夹在中间也很难做,每次见锦绣还要偷偷摸摸的见,这次也是偷偷摸摸的准备了清粥,给锦绣端去。
到了地方打开一看,发现里头多了个香囊,那绣工不用说也能猜到,是方姝的。
方姝只是觉得物是人非,身为曾经的老朋友,现在她快要死了,多少应该……应该表示一下吧。
因为回去后反思了一下,俩人只是站的立场不同而已,锦绣也算不上特别坏的人,相反,她很照顾新人,不仅是她,也很照顾别人,所以一直很有人缘。
如果不是出了娘娘的事,或许俩人还是朋友。
娘娘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一点点损失都不能有。
她是在保护一个人,并不是无缘无故害人,所以看在她快死的份上,加上从前对她的照顾,方姝决定暂时放下仇恨。
锦绣已经得到了惩罚。
方姝知道自己的思想很危险,因为不确定锦绣还会不会发作,她快死了,应该更肆无忌惮,反正都要死了,临死前拉个垫背,这样的思想很正常,所以她的心软很有可能害死她。
那就立个底线吧,如果锦绣好了,以后大家还是仇人,如果她好不了,就这样死了,原谅她。
如果她临死前还想反扑,那就一辈子不原谅她,如果她临死前悔过,可以考虑一下原谅。
重新做朋友是不可能的,只能说算不气她了而已。
方姝纠结的心情被木槿感知到,笑着将锦囊拿出来,放在锦绣枕头边。
锦绣还在昏迷,她发烧了,脸上,身上都缠了绷带,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肤,眼睛肿了,脸也青了,不复以前的精致模样。
御医说她也许熬不过今晚,这样的状态,还能活的几率很小。
方姝那个锦囊,算是告别吧。
木槿来也没指望她醒着,把粥放下就走了,前脚出门,后脚和娘娘撞面。
她连忙行礼。
娘娘似乎也是来看锦绣的,有心事一样,根本没瞧见她,径自进了房间。
金玉在房外守着,娘娘从里头关了门,脚步不停,一直走到床边,在床榻上坐下。
锦绣浑身一颤。
“既然醒着,为什么不睁开眼?”还是那样清冷的声音,毫无波澜问她。
她勉强睁开眼,那一跳让她眼睛里积了血,看不见太多东西,只能模模糊糊瞧见屋里的景象,和床边的人。
“恨我吗?”娘娘问。
她摇头,牵动到脖间的伤,疼的浑身又是一抽。
“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吗?”
她太疼了,疼的做不出反应。
“因为你不听话,不听话的人,本宫要来没用。”
所以不是因为对方姝产生了别的心思,单纯是因为她不听话,几次违抗娘娘的命令?
“没错。”娘娘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接话道,“好好反省吧,能不能熬过今晚,看你自己的造化。”
她说完站起来,朝门外走去,锦绣挣扎了一下,想喊住她,嘴里没力气,最后也是什么都没说出来,眼睁睁看着娘娘走出去。
“娘娘,要回去吗?”金玉问。
娘娘摇头,“不回去。”
“那是?”金玉疑惑道。
“猫丢了,去找猫。”
*
方姝白天睡了一天,晚上突然有些失眠,睡不着了,然后就听到有人说娘娘的猫不见了,吆喝大家找猫。
方姝是个伤号,用不着找,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想白天的事,锦绣以前说的不错,娘娘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后不用别人提醒,她绝对绕道走。
想想锦绣跟了她这么长时间,也算有感情了,说弄跳楼就弄跳楼,她这种表面朋友会更惨吧?如果娘娘想对付她的话。
想保命,千万不要交品阶比你高,可以掌握你小名的朋友,可以做你的背景,也可以在顷刻间把你推入万劫不复。
锦绣用她的命做了一个实验,给方姝一个警告。
她现在老实了,绝对绝对不会再跟娘娘有任何瓜葛。
方姝刚做完决定,便听到有人敲她的窗户。
娘娘前脚不见了猫,后脚有人敲窗,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毕竟锦绣这时候还躺在床上,木槿回来的时候无意间说了一句,全身的骨头断的差不多,不可能活蹦乱跳敲她窗户。
那只有一个人了。
方姝装死不回应。
“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窗本宫要踹门了。”
方姝无语,她怎么能这么精神?不是病了吗?
不情不愿打开窗,还要假装刚睡醒,没听清,并且积极下地,要给娘娘开门,门也被她杠上了。
因为这时候木槿还在工作,那俩上夜班的搬了出去,跟另外两个上夜班的一起,嫌她和木槿白天吵,作息不一致,相处不来,所以总得来说,现在屋里就她一个人。
怕锦绣找人发作,老老实实将门窗都锁着,格外珍惜小命。
娘娘让她不用开了,就在这里说话,方姝果然站定了不给开门。
她不想,真的,白天被娘娘吓到了,娘娘这样其实和锦绣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没在她身上,一个在她身上而已。
当然娘娘如果是为了帮她才这样的,能理解,并且感动,但是害怕还是有一点的,怕自己有一天也是那个遭遇。
三楼啊,肯定会死。
“你怕本宫?”娘娘问。
“没……没有。”
“你的表情出卖了你。”娘娘毫不犹豫戳破。
方姝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该说什么,只好跟娘娘大眼瞪小眼。
娘娘叹息一声,“算了,本宫改日再来吧。”
她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差点忘了,锦绣受伤了,有件事本来是交给她的,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做不了,你替她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辟个谣哈。
第一,娘娘不是世远大将军,世远大将军是太师之后,娘娘是太傅之后,这是两家的。
第二,本文是纯纯正正的言情文,不涉及**和百合,只有男女情,和友谊,请大家单纯一点【正经脸】
第三,男女主这两章就要见面了,以作者的节操保证。
第四,锦绣在我心里是个复杂的角色,犹豫要不要弄死她,你们想让锦绣嗝屁吗?我给她留了一线生机,如果实在讨厌的话我就弄死了。_§:з)」∠)_
☆、见面了呀
第二天一大早, 方姝背了一个大包袱,匆匆朝宫门口走。
她是带着娘娘的腰牌出来的,看门的守卫没有拦她,只检查包裹的时候怀疑的瞧了瞧她, 然后让她等了很久,好像还回去汇报了, 也许是去找娘娘确认一下身份吧, 没有问题才放她离开。
包袱很重, 不时还传来玉石碰撞的声音, 不知道是什么?
娘娘没让她看, 说必须过两天到地方了才能看, 还给了她一些跑腿费,和吃喝外加住宿的费用。
方姝这是第一次出宫, 兴奋坏了, 左右娘娘给的银子多,可以由着她浪。
方姝先去吃了早饭,这时候已经有豆花了, 做法和现在不太一样, 也差不离,馄饨也有, 小混沌贼香。
大的饭店还是吃不起,穷,路边摊可劲的吃,见什么买什么, 一路吃到京城中央。
中午都不舍得午睡,直接逛到晚上,实在太累了才找个客栈住下。
实在好奇娘娘在包裹里放了什么,忍不住把邪恶的手摸在包裹上,捏了捏,里头好像是纸,难道是信?
没道理啊,带信让别人带便是,为什么要让她带?
不是信,那是什么?摸着轻飘飘的,应该不是字画类,不会是银票吧?
这么厚可不少呢,娘娘这么大方?让她拿银票吗?不怕她跑了?
娘娘说必须等两天后才能打开,这次的任务也在包裹里,打开的时候一起看,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怕她拿了钱跑了吧?
实在太好奇了,方姝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最终还是一股脑把包裹打开了,反正就她一个人,什么时候看还不是她说的算,她说是两天后看的,娘娘还能成神,晓得她什么时候看的不成?
方姝摊开包裹,发现里面果然是银票和金银珠宝,还有一对手镯,夜光的,贼好看。
方姝回客栈的时候是晚上,只能点蜡烛,屋里还是暗,所以那手镯一拿出来就散发着荧光,晶莹透亮,无瑕好看。
首饰也都是珍品,还有厚厚一沓的银票和金子,皇后这是想干嘛?让她带这么多钱出宫。
难道是想打发她走?给她的散伙费?
不不,散伙费给个一百两百两顶了天了,这也太多了。
难道是销账?娘娘贪污了,所以想让她把钱带出宫?
妈呀!方姝被自己吓到,连忙去找皇后娘娘留下的任务,翻啊翻,在银票里头找到一张纸条。
上面写的东西很简单,让她带着钱去天宝斋拍卖一样东西。
也没说是什么,就说最后一件压轴的,这可难办了,万一压轴的换了怎么办?
那她岂不是拍错了,花这么多钱拍错,娘娘还不弄死她?
方姝突然发觉压力好大。
当然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很快忘了这茬,想着娘娘也没说哪件,拍错了也是娘娘的错,于是心安理得去睡。
说起来娘娘突然在锦绣之后让她做这么重要的任务,是为什么?
总感觉没那么简单,她话里话外都暗示了,你替锦绣吧,是想让她代替锦绣吗?
还是告诉她,她在她心里的地位和锦绣一样重要?因为已经可以做这么重要的任务了。
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娘娘大费周章,花这么多钱买?
方姝躺在床上,不知道是陌生的环境让她恐慌,还是怎么地,莫名失了眠,而且心中总有一种愧疚,不知道对谁的,也许是因为锦绣吧。
她和锦绣对娘娘的态度和重要性,如果她有一百块钱,会分给娘娘五十,木槿五十,对她来说都是好朋友。
但是锦绣如果有一百,一百都会分给娘娘,她俩的接触也是因为娘娘,也就是说在锦绣心里,还是娘娘最重要。
如果非要排行的,朋友之间,锦绣有一百,全部给娘娘,给金玉零蛋,给朋友零蛋,她好像没有家人,总之给所有人都是零蛋,只给娘娘。
大概是这种差距让她愧疚吧,她比不上锦绣,所以愧对娘娘对她这么好。
虽然心里明白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娘娘不会为了她杀自己的近侍,但是总归是做了,而且这件事对她有益。
好烦啊!
方姝翻来覆去睡不着,理所应当的,也没有穿成皇上,皇上应该会很奇怪吧,你不是我的第二人格吗?为什么我睡那么深你还不出来?
因为我失眠呀。
方姝心道。
生物钟的原因,早上五更还醒了一次,让小二送了些饭菜进来,吃了饭继续睡。
由于穿的很破烂,住的也是普通房间的原因,大家都以为她穷,所以暂时没招贼,话说这样重要的任务难道不该多派两个人接应她吗?
她一个女孩子,娘娘就不担心吗?
就算她好好的没有跑的心思,但是保不齐会有人打她的主意,这个时代还是很乱的,尤其是晚上,那场拍卖会很不巧就是在晚上。
小命休也。
难道娘娘就是想除掉她?
用别人的手?
不会的不会的,想除掉她也用不着拿那么多钱冒险吧?
没事的。
娘娘肯定还有别的安排。
难道身边有暗卫?
“喂,有人吗?”方姝试探性的问了问,“有保护我的人吗?”
可能声音太小,没人鸟她,但是方姝相信娘娘绝对不是乱来的人,“你在不在?”
还是没人回应。
难道真的没人跟着?
妈啊,完蛋了。
方姝勉强维持住心境,并且因为晚上失眠,白天精神不佳,很快困的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中午,穿到了皇上身上,皇上似乎也在外面,打眼一瞧,外头是客栈,而且很不巧,他俩同一个客栈。
天哪!就在上下楼。
皇上的房间在最上面,‘天’字号的,她的在最下面,‘黄’字号,客栈按照天地玄黄排行。
居然就在这么近的距离,只要她出来吃饭就能碰面,方姝心里一慌,有不好的预感。
皇上前几天说过,三天后他有事要出宫一趟,娘娘也让她两天后再打开包裹,时间正好对上,因为皇上说的时候是在娘娘前一天。
他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出宫的,这件东西可能对皇上比较重要,因为皇上亲自出来了,娘娘只派了她出来。
所以八成可以确定,娘娘是为了拍下皇上喜欢的东西,然后好讨好皇上,挽救一下俩人丧偶式的婚姻?
皇上喜欢的东西,那还用猜吗?不是兵书就是功法,剑法或是什么武器。
这个一心只有一统天下的男人,不,男孩,因为皇上至今连女孩子的小手都没拉过,没有破过身子的都算男孩,总之这个男孩心里只爱江山不爱美人,他的爱好简直太好猜了。
怎么办?
不管拍的着,还是拍不着,都会跟皇上撞上,拍不着,娘娘怎么想她,办事不利,拍着了皇上怎么想她?
你居然敢夺我喜欢的东西?项上人头还想不想要了?
最关键的是,皇上也是个强有力的对手,整个国家都是他的,国库充足,他有的是钱拍下自己喜欢的东西,娘娘不一定是对手。
这真是一个要命的时刻。
方姝要是早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听话的应下来,她身上有伤,说自己不方便,娘娘应该不会拒绝。
事实上娘娘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时间,说完就走了,然后隔天金玉给她一个包裹,还有娘娘的吩咐,方姝一想出宫啊,出宫对她的诱惑力太大,于是就答应了。
突然发现自己好惨。
总之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她,并且吸引他的注意力,很显然,没可能的,因为她要去虎口里夺他最喜欢的东西,皇上怕是会恨不得弄死她吧。
方姝捂住脑袋,苦恼的不要不要的,虽然皇上还没吃东西,但是她也没吃,所以就不帮他吃了,老老实实睡去。
再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喊小二进来,上些小菜,又给些银子,让他帮忙买外头街上的一些小吃。
没办法,自从知道包裹里的钱这么多,再加上外头有皇上之后,再也不敢到处溜达,宁愿多花钱,也不要出去,怕跟皇上撞见,虽然皇上不一定认得出她,不过马上就认识了。
他们会出现在一个地方,拍同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很有可能可以挽救他和皇后的婚姻,所以一定要得到。
对不住了皇上,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娘娘的意思。
站在方姝的立场上,如果她有一百块钱,会分给木槿三十,娘娘三十,皇上三十,自己留十块,都是一样的位置,所以不管帮哪个,都有点对不起另一个。
帮了娘娘,对皇上肯定是稍微有一点那啥的,谁知道皇后拿他最喜欢的兵书干什么?
也许会逼他做不喜欢的事吧?
帮了皇上,那把娘娘置于何地?而且她在皇后的院里做事,小命在皇后手里捏着,所以只能对不住皇上了。
其实也不需要太担心,干不干得过皇上还不一定呢,如果皇后的财力不够,她也没办法,不过感觉娘娘不是没有准备的人,还有那对荧光的镯子,总觉得价值不菲。
据说从前有个草原上的小国,送了个夜光杯,把中原的人稀罕的,这一对夜光手镯,肯定更加珍惜吧。
不管如何,看结果吧。
方姝今天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快到拍卖时间才走,本以为拖到这时候,肯定不会跟皇上撞见,没想到皇上也是个拖延症患者,也拖到这时候,俩人几乎是同时出门,同时走到楼梯口的。
方姝听到楼上的脚步声,本能回头看了看,皇上一身黑色锦衣,头上戴着玉冠,两缕黑发垂了下来,尾部用玉扣了起来,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只一双眼盛了寒冰似的,冻的人一个哆嗦。
这是方姝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他,并且直视他的脸和眼睛。
第一印象是冷,带着锋芒。
第二印象是好看,带着光彩,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各个都不是普通人,但是方姝还是一眼看到的人是他,而且莫名觉得他就是主,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是心理作用,是一种第一眼看去的感觉。
俊美的过于夺目?
这是方姝对他的第三个印象。
☆、气炸了他
方姝脚步顿了顿, 朝一边站去,让他们先过,人多惹不起。
皇上也没客气,先是从旁人手里接过帷帽, 没戴,拿在手里, 路过方姝时微微点了点头, 似乎在为她让路表示感谢?之后才戴上帷帽。
这个方姝知道, 一些男人为了表示礼貌, 会摘掉帽子, 露出容貌, 然后直视对方的双眼,与皇上做的无甚差别。
看来皇上教养很好。
他一带头, 后面的人纷纷朝她点了点头, 方姝瞧见李斋也在皇上的队伍里,路过她的时候还轻轻碰了她一下,路太窄, 没办法, 早知道不让了,她先过去。
他们一帮男人, 各个身形高挑,腿长迈的快,很快走出客栈,挤进人群消失不见。
离的远, 确定那人不会追上来殷绯才开口,“你手快的毛病还没改?”
李斋哈哈一笑,“被你发现了。”
他也不狡辩,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展开瞧了瞧,“只是好奇而已,这人很奇怪。”
“哪里奇怪?”殷绯问。
“他的视线只在你身上停留了一瞬间便移开了,瞧了瞧我们之后才又挪回你身上。”李斋给他一个提醒,“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
他盯了他好几个瞬间,“一般人的视线都会一直放在你身上,只有定力超强的人才会挪开。”
好处是赏心悦目,坏处是谁跟他在一起谁变成陪衬。
殷绯蹙眉。
李斋叹息,“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殷绯脚步一顿,“还回去。”???
李斋没反应过来。
“帕子还回去。”殷绯又说了一遍。
李斋轻笑,“别着急,还会再见面的,刚刚我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包袱,你猜怎么着?里面都是银票,厚厚一沓。”
他抬头瞧了瞧月色,“这个点还带着这么多钱到处溜达,看来是打算用出去,哪里需要用这么多钱,只有拍卖行了,咱们的目的相同,还会见面的,到时候再还不迟。”
他眼睛下移,瞧见了手帕右下角的刺绣,吃惊了,“啧啧,能把孔雀绣得宛如鸡,也是一种本事。”
忍不住感叹,“我一个男的绣得都比她好。”
收了帕子塞进怀里,“说起来一个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的猥琐大叔为什么会带着女孩子的帕子?”
殷绯瞥他,“积点口德吧。”
*
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的猥琐大叔——方姝,怕被认出来,所以做了伪装。
是找店小二买的,给了不少银子,心疼死了,还好是公款消费,娘娘会报销。
因为这副身子才十几岁,年龄小,又瘦,看着就像姑娘,所以带了胡子,显得阳刚一些。
驼背是因为就算胸再小,还是有一点,担心别人看出来,所以弓着腰,胸前压力会小一点,没有想到会被认成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的猥琐大叔。
方姝不认识路,想着跟着他们走,跑着过来的,所以听到了谈话,那个心情复杂啊。
还好四周人比较多,他们似乎没注意到她,很快到了挂着天宝斋招牌的店里,给了一个牌子,小二便会带他们上楼。
说起这个牌子,方姝也有,是玉的,她开始以为是准备拿这个换钱呢,原来这个就是入门的‘钥匙’。
方姝赶紧拿出自己的,给了另一个小二,小二问都不问带她去了楼上。
似乎在最高的一层,总之方姝爬了五层才到,一到里头有人问她要雅间还是正厅,不用说,方姝肯定要雅间,她不能暴露身份。
还好娘娘的面子够大,最后还是给了雅间,她方才瞧见另一个人也想要雅间,结果牌子是金的,所以不够资格,被拒绝了。
只有几个人的是玉牌子,牌子只是确定身份的,事后又还给了他们。
方姝跟着侍从去雅间,一边将玉牌收起来,皇上等人已经不见了,提前一步进去,方姝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没瞧见熟人有些不安,还好拍卖行的人体贴,每间雅座的桌子上都有拍卖的商品排行和介绍,方姝看了看,发现最后一件是一本叫做《天下谋术》的书。
这书一看就知道跟《三十六计》差不多,应该就是皇上的目的。
没找错。
方姝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老老实实等着拍卖开始就好。
她这里是夹层小二楼,有点像现代单身公寓架高的那一层,房间正对拍卖品的那一面是空的,可以看到商品,只一层帘子遮挡。
方姝问过,看不清也没关系,到时候会有人将商品传递来传递去,给有兴趣的人都验一遍,确定真伪。
真伪她是看不出来的,但是皇上看的出来,虽然没瞧见他进了哪个房间,但是他要出价,肯定会出声,他的声音她认识,而且无比熟悉。
从别人的角度听,和自己的角度听有些差别,比如她在皇上的身体内的时候,听皇上的声音有些失真,只觉得有些磁性罢了。
一旦换成别人的视角,比如她自己的,再听皇上的声音会觉得十分磁性,清朗,宛如珠玉碰撞。
方才她跟在他们身后,他与李斋的对话她听了只言片语。
皇上还真是得天独厚啊,别的倒也算了,连声音都那么好听。
方姝在雅座里等了等,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她一盘点心吃完,拍卖才开始。
第一件是一块羊脂玉雕像,雕的是菩萨,很大一个,开价三千两白银,吓的方姝连忙数了数自己包裹里的银票,还好还好,不止三千两,大约五万两左右,一千两一张。
还有很多首饰,她问过了,天宝斋可以估价一下换成银子,但是会比实际价格低一些,娘娘应该知道,所以不担心。
天宝斋据说历史悠久,拍卖的东西也都是珍品,每一件方姝都难以企及,太贵了,比卖了她还贵。
也不知道拍卖了几件,方姝把桌子上一盘水果也吃完了,终于到《天下谋术》了。
起拍价五千两银子,其实拍卖行只有第一件和最后一件最值钱,其它起拍价都在五六百,一两千左右,最贵的就是《天下谋术》。
别看五千两银子不多,实际上古代的银子和现在换法不同,一两银子都值不少钱。
方姝没有急着拍,因为她没听到皇上的声音,不知道他能出多高。
皇上还没出手,她这个皇后派来的可不能落了下风。
方姝等啊等,眼睁睁看着价格越来越高,从五千到六千,到一万,再到两万,突然,对面的雅座上有人说话,“五万两。”
声音熟悉异常,不是皇上的,是李斋的。
妈啊,有钱就是好,直接把皇后干掉了,带的钱不够。
方姝咬了咬指甲,赶紧招来管事的兑换金银珠宝,还好娘娘晓得银子不够,带了些其它的。
女人确实要比男人买的东西多,比如皇上,浑身上下只要买衣裳就好,娘娘还要买头饰,首饰,胭脂水粉,各种东西,花销自然大,所以她的钱基本都换成了金银珠宝。
管事是个有见识的,退掉了一部分,只换了一部分,她问为什么?管事说宫里的东西他可收不起。
娘娘的首饰有大半是娘家带来的,小部分是宫里的,宫里的不给换,只换了嫁妆的,林林总总大概三万两左右,不知道为什么,方姝本能留下了那对荧光手镯没有换。
这对镯子这么好看,娘娘一定很喜欢,如果不是为了讨好皇上,根本不会拿出来吧?
夜光的,多稀罕。
三万两,不知道够不够。
价格一下子从两万两,加到了五万两,人群愣了许久才有人加到五万一两千,然后李斋这个王八蛋一口气加到六万。
别再加了,晓得你们财大气粗。
但是花那么多钱只为了买一套兵书,真的值吗?
六万两啊,对于普通人来说当然是不值的,但是对于皇上来说就是无价之宝吧?也许可以让他打胜仗,让军队少一次生死决斗?
总之方姝是看出来了,皇上势在必得!
怎么办,她只有八万两。
方姝深吸一口气,让管事代喊,“八万两。”
你往死里加,我也加,营造一种她不差钱的错觉,而且势在必得。
我不差钱,又一定要,那就拼吧,看谁先没钱。
花那么多钱买一套兵书,皇上应该是有顾虑的,国库确实有钱,但不是他的,他这钱应该是私有的。
别看皇上是皇上,其实皇上私底下有做生意哦,有一天方姝在枕头下摸纸条的时候,不小心摸出了账单。
她以为是皇上给她留的,有什么用意呢,着实看了半天才发现是盈利的账单,有很多铺子,地契和房契等等。
想打仗,钱先行,全靠国库大臣们肯定有意见,他私底下花钱也不方便,尤其是像这样的大钱,所以自个儿做了生意。
朝廷一直有大臣不能经商的规矩,怕底下的人贪污,皇上身为领头的人,自然不可能以身犯险,做什么大动作,所以他的钱有极限。
就试试他的极限在哪里,如果还是不行,只能出手那对荧光手镯了。
“九万两。”
对面高喊了一声。
方姝心里一凉,想想也是,那是皇上啊,就算有极限,也不会太低,十几二十万还是拿得出来的吧?
心里瞬间拔凉拔凉的,方姝没办法了,只好从包裹里拿出荧光手镯,在管事耳边介绍了一遍,管事了解,走到窗口前,道,“这位公子想再加一对夜光手镯,此镯子乃是西域而来,世间仅此一副,极是难得。”
他重复着方姝的话,因为这玩意儿确实罕见,所以方姝吹牛说世间仅此一副,管事也没觉得是假话,只高高举起镯子,给大家看。
“请大家吹灭了蜡烛。”
现在是晚上,又是在阴暗的环境下,蜡烛一吹灭,那镯子登时亮起了晶莹透亮,干净漂亮的光泽,全天然的东西,好看到炸。
管事没给大家看太久,也就前脚收起来的功夫,后脚突然有人急匆匆走到台上,在主持拍卖的人耳边说了几声,主持拍卖的人登时道,“东西不卖了,卖家愿意跟十一号房间的公子交换。”
十一号房间是方姝。
方姝眨眨眼,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这么简单就得手了?
所以卖家是个女孩子吗?
还是说娘娘神机妙算,晓得这对镯子对卖家有吸引力?
总之书是卖到了,方姝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又猛地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后颈发凉。
皇上不是一个肯善罢甘休的人,肯定会来阻拦!
果然,方姝听到对面有人说话,“且慢!”
声音阴冷带着寒意,“我想拿九万两买书几天,等我抄完立马还回去,你们帮我问问她可愿意,不放心的话,亲眼瞧着便是。”
喜欢镯子,宁愿要镯子也不要银票,很明显,是姑娘的可能性更高,他已经在心里改了称呼。
主持拍卖的人愣了愣,转身要去传话,方姝突然出声,“给他看我就不买了,我买的就是孤本,谁都能看,你们好意思卖这么高的价格?”
不能让皇上看,皇上看完她买这书就没用了,就是要他没看过,这书才有价值。
“这……”主持拍卖的人脸上很尴尬。
“公子说的对,既然东西已经答应给了公子,六号房的公子自行与十一号房的公子私底下交易便是。”七号房的人突然插话,是个女孩子,很显然,书是她的,她就是卖家,看中了方姝的镯子。
六号房是皇上的,方姝是十一号房,果然有钱就是大爷,她戴了假胡子,又穿的极是邋遢,还有人叫她公子。
这么一想还是李斋实诚。
七号房的主人是个守信用也不贪的人,只不过她话才刚说完,方姝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越发强烈,就好像刀子似的,嗖嗖把她扎成刺猬。
回头一看,果然,对面的薄纱后站了一个人,那人消瘦高挑,长身玉立,不是皇上还能有谁?
“这套书不卖也不借,给再多钱也不借。”方姝回答的时候心很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现在的皇上恨不得吃了她。
一定很生气吧,她抢了他最喜欢的兵书,还那样说,就像是明明确确告诉他,就算你有钱也没用,书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看的。
多大的仇才能这样?宁愿跟钱过不去,也不要他看,怕是肺都要气炸了。
☆、被发现了
方姝忍不住后退几步, 藏在屏风后, 怕皇上甩飞镖过来暗杀她, 虽然知道皇上不是这种人,但是他带的人多, 谁晓得会不会有人一个手快给她一下, 想讨好他?
总之躲起来最好, 不能让他的注意力过多的停留在她身上, 虽然做了伪装,但是万一不小心哪哪露馅了。
他是九五至尊,俩人还在一个皇宫内, 随便一个秋后算账方姝小命就没了。
方姝算了算两方的距离, 有点远,他们应该不会跳过来, 但是会找她是肯定的,方姝不信皇上会那么轻易放弃这套书。
皇上有收集癖, 这东西对他来说就像各种花儿对方姝的诱惑,不,还要更甚,因为兵书在他手里能发挥出更多的作用。
方姝突然有些怀疑这样做对不对,如果娘娘用这套兵书对付皇上, 对付朝廷, 那她……
不会的,娘娘应该最多挽救一下自己的家族吧?
因为皇上在打压她的家族,所以用书讨好皇上, 让他放过宋家?
一套书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娘娘到底想用来干什么?
方姝感觉自己的智商到了极限,摸不透娘娘。
她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还不能走,管事还没有把商品给她。
还好他办事还行,很快带来七号房的姑娘面对面交易。
姑娘很喜欢这对镯子,啧啧称奇,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镯子。
这镯子确实好看,方姝都有些不舍得给她,娘娘当初肯定也下了很大的决心,这玩意儿对女孩子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为了娘娘的目的,方姝还是交易了,这套书她看过,文言文对她来说看起来比较困难,勉强看完一个小故事,确定是关于谋术的才放心裹进包裹里。
*
拍卖会是戌时开始的,用了两个时辰左右,现在是三更上下。
殷绯戴上帷帽,抬脚朝十一号房间走去。
拍卖会是个圆形的,他要绕过大半个楼道,才能到十一号房间,他们到的很巧,七号房的姑娘刚与十一号房的人交易完,从房间里走出来,只有七号房的姑娘,十一号房的人还没出来。
殷绯脚步顿在十一号房门口,想了想,抬手敲了敲门,“在下姓殷单名一个绯字,有话想与公子说,还望公子行个方便。”
他的真名知道的人很少,就算告诉了十一号房的人,他也对不上号,所以无所谓。
里头没人回应。
他再度出声,“公子是不是对我有些误解?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想看一看那套书而已,公子若是嫌弃在下出的钱少,在下愿意出双倍的钱。”
里头还是没人回应。
殷绯退后一步,李斋顶了上去,贴耳听着里面的动静,他自小五感敏感,又刻意培养,放大这方面的天赋,很容易便听了出来,然后比手势告诉殷绯,里头有人。
殷绯继续,“公子如果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在下告辞。”
他刚说完,外头响起脚步声,里头的人心想终于走了,打开门,正对上殷绯探究的眼神。
李斋很是吃惊,“不是位公子吗?怎么是个女的?”
她拉了拉衣裳有些无奈,“你是说刚才那个人吗?她说知道你们会来找她,所以把我的衣裳换走了,让我在这里等你们,故意不说话拖时间。”
殷绯脑海里闪过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只稍稍瞥了眼,对她印象不深,大概晓得长发披散着,脸上带着面纱,露出的肌肤十分年轻白皙。
他先入为主以为是七号房的姑娘,原来是十一号房的公子?
男扮女装?还是说她本来就是女的?
*
方姝已经下了楼,绕过后院,正往后门走,边走边换衣裳,早就了解皇上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所以做好了得到书后的准备,当然是变装溜了。
来的时候包裹里藏了好几套衣裳,有男的,也有女的,刚刚为了脱身,跟七号房的主人换的。
现在他们一定以为她还穿着七号房主人的衣裳吧,其实不是了。
方姝已经换好了男装,正在扎头发,心里那个得意啊,她居然骗了皇上。
是那个英明神武,聪明的不要不要的皇上。
方姝扎好了头发,把七号女主人的衣裳藏起来,大摇大摆朝后门走去,前脚刚踏出去,后脚整个人愣住。
不远处站了一群人,为首是个年轻公子,一身黑色锦衣,头上戴着玉冠,两缕黑发垂了下来,尾部用玉扣住,帷帽遮了他大半容貌,只隐隐约约看出白皙清隽的脸庞。
那张脸和身姿过于出色,方姝不可能忘记。
天哪,他怎么来的这么快?
没道理啊,她特意让七号房的女主人帮她多拖延拖延时间来着,她变装也没浪费多少时间,因为只脱了外面的,里面没脱,等于换一下外衣而已。
怎么会赶在她前面,看他们的模样,似乎还等了一会儿。
方姝心里一慌,很快镇定下来,赶在她前头又怎么样,能认出她吗?
他们没有见过面,她又几次换装,不可能认得出她。
方姝脚步落下,紧了紧肩头的包裹从他们身旁过去。
“等等。”殷绯突然出声,“你刚刚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这都被他察觉到了,她刚刚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以为蒙混过关了,心里提起的那口气放了下来。
“为什么?”殷绯回头看她,“见了我们会紧张?”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一不小心就露馅,暴露出自己是十一号房房主的事,皇上再一调查,她是长春宫的,预感小命不保。
“你们这么多人,我当然害怕了。”方姝捂紧了包裹,用提防的眼神看他们。
“是吗?”
风吹过,揭开帷帽的薄纱,露出灼灼其华的容貌,一双眼宛如黑谭似的,黑白分明,正幽幽看她。
方姝心里砰砰直跳,第一,是紧张。第二是吃惊,这什么神仙颜值,受不了受不了,对她吸引力好大,这就是异性相吸吗?
似乎在确定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殷绯盯着她瞧了好几眼,最后也没说什么,放她走了。
方姝这回保持警惕,全程没有放松,没忘记上回在客栈时以为蒙混过关,转头就被发现的事,这回也很险。
说起来他们是怎么赶过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抬头朝后看,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所有的窗户都是关上的,只有五楼一个窗户打开,他们不会是从五楼的窗户上跳下来的吧?
妈呀,那么危险,虽然每一个楼层都有垫脚的地方,但是这要是不小心摔下来,小命休也。
*
三更二刻,殷绯抬头瞧了瞧天色,“今天的月亮真大。”
李斋跟着看向天空,又歪头瞧了瞧殷绯,“殷兄真有兴致,人都跑了。”
他不笨,已经看出来了,方才那人嫌疑最大,首先他的包裹是圆的,刻意用衣裳包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不想被人看出来,可越是这样,越是引人怀疑。
其次一次变装,就有可能变第二次,第三次,唯一不变的是身高,身形,和身上的体香。
再来,这人不想卖给他们,直接出面拒绝他们便是,为什么做贼似的几次伪装,逃跑?
莫名有些做贼心虚,而且……
“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声音也古里古怪的猥琐大叔意外的机灵呢。”
如果不是他们直接从五楼跳下来,今天肯定让他跑了。
“不过我们显然比他更聪明。”
第一次他就注意到了他,因为眼神的事,后来偷了一方帕子,还顺手摸了摸他的包裹,然后靠近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他得到了许多信息,这次也一样,只是路过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被他闻到了同样的气息。
衣裳可以换,但是气息换不了,除了气息,还是身形。
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声音也古里古怪的猥琐大叔和刚刚路过的那个人身形仿佛,和十一号房的主人身形也仿佛。
方才十一号房的主人站在薄纱后看他们,他们也在看着他。
“所以他是男是女?”起了好奇心。
其实已经不用猜了,看他的身形和声音动动脚趾头也能想到,八成是个女孩子,但是不排除是个戴了人.皮面具的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声音也古里古怪的猥琐大叔。
“脚好小,才这么大?”用手比了一下。
自从当了都御史之后观察力越来越好了,看谁都像奸细,每一个人都想盘查一下,就算心里没有这个想法,手它自己就动了。
回过神来那人上上下下身份背景已经被他摸了个遍。
也说不上是好习惯还是坏习惯,似乎从小保持到大,融入了骨子里,改不了。
“没有武功,也没有人跟着,殷兄是不是打了那个主意?”
不愿意卖,花钱借几天看也不行,似乎只能那样了。
“嗯。”
殷绯淡淡应着。
“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们。”
*
方姝越走越不对,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十分明显。
不会吧,皇上堕落到要打劫的地步?
不不,皇上不会这么做的,他是有身份的人,而且是正人君子,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那是谁在跟踪她?
方姝尽量往大路去,但是现在是三更左右,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倒是地上有几道拉长的影子。
很显然,就是跟踪她的人,怎么办?
这时候应该找家店进去的,但是三更时间什么都没有,店也都关门了。
方姝心里越来越慌,有不好的预感,刚准备偷眼瞧一瞧身后,脸上突然一疼,她撞到人了。
方姝连忙说对不起,抬头才发现是个满脸刀疤的壮汉,想离开,身后的人已经围了过来,将她包在圈里。
方姝心里凉了半截。
果然不是皇上的人,皇上的人都是精瘦精瘦,修行在内,这几个人更像流氓地痞,不能比。
虽然是小混混之流,但是她也对付不了。
怎么办?
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拿来。”被她撞的大汉开口,声音震耳欲聋,吼叫似的,吓了方姝一跳。
她伸手入怀,拖延时间一样四处摸了摸,这些流氓应该不知道书的价值,但是他们守在拍卖行附近,很显然经常作案,搞不好就是冲着钱财和拍卖品来的,只要是东西,怕是都会弄走吧,因为晓得有些宝贝其貌不扬,错过了会吃亏。
方姝握紧了从袖子里掏出的铜板,心里很是紧张。
快想办法,这时候该怎么办?
把书给他们,不可能,给他们还不如给皇上呢,等等,皇上,皇上真的没认出她吗?
不见得吧?
从他们堵后门来看,可能已经从七号房的主人口里得知了她的信息,特征很明显啊,个头,身形什么的。
既然有可能认出来,为什么没有跟来?
她不信皇上能放弃,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为什么?
方姝目光陡然放在四周的流氓地痞身上,有些明白了。
她不肯卖书,又不肯借,但是皇上又非要不可,怎么办?
当然是等着她自己倒霉,知道今晚有拍卖,这附近的流氓地痞肯定都等着呢,就算没有遇到他们,也会遇到别人,总归她一个女孩子也跑不掉,东西迟早会落到流氓地痞手里。
皇上从流氓地痞手里抢来,既可以为民除害,还能拿到书,一举两得的事。
啧啧,这也太坏了,居然算计的这么深。
她会让他得逞吗?
当然不会啦。
方姝突然将包裹拿下来,先是搁在地上,打开将其中一本书拿在手里,因为是一套的,所以一本书很薄,也不是方姝能撼动的,方姝绽开书,只捏了一半。
“放了我,要不然我把书撕了,这书是一套的,很值钱的,毁了一本价格最少降一半。”她这不算假话,事实就是这样的。
但是这几个流氓肯定不会妥协,他们不明白书的价值,挥了拳头就要打来,方姝吓的闭上眼,只听到惨叫一声,和风的声音,再睁开眼,那流氓跪在地上,手被一个黑色飞镖刺中,流了血,疼的面容狰狞。
不远处的墙头上有人跳下来,李斋蹙着眉,很是头疼,“似乎被瘦小矮个驼背留着奇怪胡子声音也古里古怪的猥琐大叔发现了。”
☆、被宰了呀
突然做出无异于激怒对方属于自杀性的行为, 不是太傻,就是看出了他们跟在后面, 想引他们出来。
一个能在他们手底下差点跑掉的人说他蠢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看破了他们, 用书威胁他们出来。
“谁敢射老子?”地上跪的那人怒吼。
李斋双手叉腰, “你爷爷我。”
那人大怒, “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
李斋翻个白眼,“要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个壮汉似乎是老大, 他站起来, 一声命下, 所有人都冲了过来,这种没什么实质功夫的流氓地痞都不需要帮忙,他一脚一个踹飞,然后踩在壮汉脑袋上问他,“谁是老子?”
壮汉忙不迭回答, “您是您是老子,我是小子。”
李斋这才满意, “滚吧。”
他的目标并不在这群流氓身上,所以只停留了一瞬间, 便又挪到已经重新包好包裹, 背在背上,只拿了一本书出来的方姝身上。
方姝后退了一步,“你别过来, 过来我就把书撕了。”
李斋没回应,反而从腰间掏出一把飞镖来,“你看这个刀,它是不是又尖又快?”
方姝脸白了白,她相信,李斋绝对能在她把书撕掉之前打掉她的书,还顺便给她一下子。
威胁是没用的,方姝放下书,求饶道,“你们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做这种事的对不对?”
“咦。”李斋吃了一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方姝无语,“你们这身衣裳,还有气质,又能拿出那么多钱来,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李斋点点头,“那没办法了,既然被你知道我们做这种事了,只好把你杀人灭口了。”
方姝噎住。
这个李斋真是,软硬不吃。
“李斋。”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别玩了,办正事。”
方姝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皇上从黑暗里走出来,身后跟了一群人,他在人群里宛如鹤立鸡群。
隔着一层帷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方向是朝着她的,说明他在看着她。
完了,明明不想吸引注意力的,但是为了自保,还是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方姝很是后悔,又没有办法。
“公子不肯跟我们交易,是信不过在下,还是嫌钱少?”殷绯走到她不远处站定。
方姝这才发现自己好矮,一米六五的身高站在他身边压力很大,说是商量,这个角度让她有一种皇上居高临下看她的感觉。
“都不是,是这书不是我的。”软硬不吃,方姝只好卖惨了,希望他们看在她卑微的份上别为难她,“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就是个小啰啰,买不起这样的书,自然也做不了主,书是我们家主子的。”
“主子说不借也不卖,她要送给天下野心最大,最年轻,最厉害,最懂这套书的人,我也没办法。”
话里话外暗示了,这书最后还是会落到他手里,让他不要着急,不是没有希望弄到手。
殷绯挑眉,“是吗?”
“是的是的。”方姝连忙点头。
她不信皇上听不出来天下野心最大,最年轻,最厉害,最懂这套书的人是谁,不就是他吗?
不管娘娘有什么目的,书最后还是会到他手里,虽然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是是光明正大拿到手的,他是正人君子,应该会选择这条路。
“你走吧。”沉吟片刻,清凉磁性的嗓音响起。
方姝愣了愣,这么容易就放她走了?
看来皇上在一瞬间听出了她的暗示,并且做出了决定,果然选了后一条路。
方姝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提起,小心翼翼问,“那个,你们朝哪边走,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这附近流氓地痞太多了,我一个人应付不来,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其实她知道肯定是同路,皇上出来就是为了这套书,书没得到,自然败兴而归,不会过多的在外头逗留,总之跟着他们可以进宫。
现在是三四更左右,皇宫的门五更才开,只有皇上例外,可以自由开门关门,方姝跟着他们也能沾沾光,不用等到五更。
她拿到了书,这书还很重要,不敢过多的停留在外面,怕夜长梦多。
殷绯没说话,只抬脚绕过她离开,没说让她跟,也没说不让,这是默许的意思吗?
总之方姝还是偷偷的跟了过去,保持一段距离,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
这个点算晚,也算早,最热闹的地方已经开了早市,卖各种菜,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有五更起床的习惯。
主子们五更起床,一睁开眼,洗漱完就要吃饭,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在五更前准备买菜做饭。
大户人家都是买当天的菜,新鲜,所以这个点卖菜的人不少,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本来没什么,让她奇怪的是皇上在一家摊位前停了下来,她打眼一瞧,发现是一家卖海货的。
一般情况下为了方便运货,海货都是直接晒成干巴巴的,如果不会处理,味道八成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海货被称为下品菜,排行在山珍之下,老百姓们不爱买,卖的人自然也少,只顺带买一下,但是这家比较例外。
他家全部都是海鲜,而且不仅有干货,还有活生生的小鱿鱼,装在一个个盆里面,居然也没死。
神奇。
可能是运的时候装了海水,注意一下遮阳,别晒死了,换水就用盐加水,比例搞好,一般情况下活个三五天不是问题,如果走水路,三五天可以从海边运过来,只是价格比较贵。
说起来皇上居然会买海货,方姝仿佛活见鬼似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偷偷凑近了些,眼瞧着他撸起袖子,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头竖起,在一众海货里头挑挑拣拣。
他来真的?
摊位上货不少,小贩卖力的推荐,估摸着是第一次买菜,方姝莫名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不适和嫌弃。
大概是海货太丑了,看不习惯?
“这个可好吃了,老汉我平时在家里自己都会蒸一些,你放上酱油和醋,再加些香料,保证你吃完还想吃。”
他说的是牡蛎,没喊名字大概自个儿也不晓得这是什么?
皇上不爱吃海货,肯定也不认识,站在摊位前许久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买。
牡蛎是死的,但是瞧着还挺新鲜,只是模样不好看,一排摆在摊位上。
这个不好吃,里面都是沙子,洗也洗不干净的,尤其是已经死了的牡蛎,沙子吐不出来,肉又少的可怜,去掉那些不能吃的内脏,还能吃什么?
方姝想提醒他,但是他已经决定买了。
让小贩给他准备一个干净的盆,盆里放一点水,然后把他选的活物单独放在盆里,死的用油纸包起来。
李斋似乎对他买海货的行为很是好奇,一会儿看看海货,一会儿瞧了瞧他,“我记得你不爱吃这玩意儿来着。”
不仅他不爱吃,他也不爱吃,这玩意儿不仅腥,还没有肉,关键不好吃。
“买来给别人的。”殷绯没撒谎,确实是买来给别人的,也是给他自己。
*
因为早上人很多的原因,所以方姝可以藏在人群里,离的近,恰好听到了这句话。
买来给别人?
这个别人不会是她吧?
前几天她还留字条,说要给他做海鲜来着,他答应了,所以恰好出宫的时候看到有卖海鲜的,顺手买一些带回去?
不会吧,他完全可以让别人代劳的,用不着自己亲手选,难道是因为海鲜是给他自己做的,所以不放心别人选,于是自己来?
但是那个牡蛎真的不好吃,买鱿鱼吧,扇贝也行,鲍鱼也好吃啊,海参勉勉强强,但是它是海中人参,补补还是不错的。
然而皇上似乎没听到她的心声,选了牡蛎和蛏子。
口味也太重了吧,这两个最不好吃,应该说方姝最不喜欢。
因为个头小,里头还带沙,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关键没什么肉。
方姝眼瞧着他还想选花蛤,就是不选鱿鱼,甚至直接从鱿鱼那个盆里路过,快急死了。
“这个五两银子一斤。”???
一两银子是两百块左右,五两银子大概是一千块?
你家花蛤是天上掉下来的?卖这么贵?
看来皇上是被当成肥羊宰了,他自个儿花钱如流水,每一笔钱从他手里过,最少也有上千上万两吧,他自己也有做生意,但是因为数目大,对钱没什么概念。
就好像每天的进出账都在上千上万两,于是五两银子对于他来说就跟普通人的一个铜板似的,不值钱,所以皇上没有半点异样,平静的接受了这个远远高出正常水平,等着宰他的价格。
修剪整齐的指甲勾了勾水里一只开了壳的花蛤上,瞧了瞧里头的模样,好听的声音悠悠响起,“来十斤吧。”???
是把谁当猪了吗?来十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