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姝张嘴就想回答, 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不对。
这是个坑啊,如果她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 很明显, 等于告诉他, 她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正常人不会那么回答。
“她是谁?你上次突然说什么椒的,也是因为她吗?”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皇上真是太狡猾了, 处处设坑。
“嗯。”殷绯点头。
“是女孩子?”方姝站起来,她的伤还没好,蹲着的动作保持不久,“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她?”
这个才是重点,她一直很好奇, 皇上到底掌握了多少她是她的证据?
殷绯余光朝后睨去, 从他这个角度连她的全样都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瞧见她扎着丫鬟头, 和小巧的脸庞。
身上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味,就像李斋说的一样,很杂。
她应该也是照顾花草的三等宫女,真奇怪,皇后不去重用身边的贴身侍女,居然会重用她。
“因为只要我想, 见任何人都行,唯独你和她。”
方姝眨眨眼,“就这样?”
犹豫了一下, 接着道,“你是贵人多忘事,其实我们见过的。”
方姝给他提醒,“那日你在长春宫,让我们抬头来着,我也在里面,只是你没认出来罢了。”
仰着脸叫他认,他都没认出来,可见她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存在感。
只能说算小家碧玉吧,因为在这个皇宫里,长得好看的人太多了,就显得她有些不起眼。
“是吗?”脑海里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不知道是他的问题,还是她们的问题,总觉得所有人长得差不多,很是不好分辨。
“为什么那时候让我看,现在不让我看了?”
这个还不好回答?
“因为紧张啊,你是皇上嘛,面对面说话我怕是连话都说不全,看不见我就不紧张了。”
其实还是担心小命,真面对面,她很容易露馅,皇上可以从表情等等小细节看出来。
“而且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要守君子礼,我也要守三从四德,就这样就好。”方姝找着借口,并且觉得越来越累,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伤口好疼啊!
她瞧了瞧四周,勉强找到廊下的位置,稍稍吹了吹灰,实在站不住了,直接趴上去。
宫殿是抬高的,距离地面一米左右,正好够她上半身趴着,下.半身站着。
“你怎么了?”廊下在他斜后面,所以他余光可以看见。
方姝手臂垫在下巴上,“还不是因为你,我挨了三十个大板。”
殷绯蹙眉,“为什么?”
“后厨不是起火了吗?是我放的,目的是为了把所有人都引过去,虽然是娘娘让我做的,但是别人不知道啊。”
“每个人都挨了二十大板,我因为出来救你,假装在御花园摘花瓣做点心,罚的比别人重,三十大板呢,疼死我了。”
“原来那个火是你放的。”他以为是长庆,她只是抢先了一步而已。
方姝撇撇嘴没说话,就这么趴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又站回去。
“对了。”突然想起来,“你老是说她啊她的,她是你什么人啊?”
这个还是要打听的,如果他说是敌人,那肯定不能告诉他真相,如果他说是朋友,会考虑考虑,以后更熟了再找时机告诉他。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这还能不知道吗?她把他当朋友,他居然不知道把她当什么?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亏了。
“因为我没有见过她,我们是通过纸条联系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今年贵庚?声音如何?连是男是女都不确定。”
方姝莫名有些心虚,“好惨啊。”
是真的惨,她知道他很多东西,他对她的了解真的少的可怜。
都有点不忍心了。
不过想想小命,还是守口如瓶,不会告诉他的,而且为什么她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呢?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是女孩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坏,“是她自己说的吗?如果是的话,她很有可能是男的。”
殷绯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啊,既然不想让你知道真实身份,为什么会告诉你自己是女孩子?”感觉自己的良心一定被狗吃了,“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告诉对方我是男的,这样对方的怀疑目标就会是男的,男的才会说自己是女的。”
好像很有道理。
殷绯脸黑了黑。
方姝又坚持不住了,倒在方才的位置趴着,“你跟她关系好吗?”
还是想打听打听。
殷绯瞧了瞧天色,“还行吧。”
“只是还行的话有必要找她吗?”方姝双手撑着下巴,打趣道,“一定是你很在意的人吧?”
殷绯没有否认,“嗯。”
他承认了,方姝有些意外。
“那在你心里,把她摆在什么位置上?”他自己不会分,方姝帮他分,“仇人?”
殷绯摇头。
“讨厌?”
继续摇头。
“知己?”
还是摇头。
“朋友?”
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
连朋友都不是吗?
不用问了,这朋友以后当不了了!
“为什么不继续问了?”殷绯回头看她。
方姝还趴在脏乱的廊下,因为一股子潮味,只要休息好,她立马会站起来,“因为已经没必要了,就这几种关系。”
殷绯低垂下眼,陷入沉思,“是吗?”
“对了。”他突然问道,“你的方是方正的方,姝是哪个姝?”
“姝是静女其姝的姝。”记得娘娘夸赞过她的名字,就是这么说的,方姝记忆犹新。
“哪个姝?”殷绯动了动手腕,绑的有些紧,他不舒服,“能写给我看吗?”
方姝爬起来,去捡小棍子,然后扶着腰走到殷绯不远处,拿着小棍子在地上写,刚画了一撇意识到不对。
她的字跟繁体字不一样,真写了一准露馅,不过记得繁体字的‘姝’好像也是这样写的。
木槿绣过带她名字的帕子,所以她知道。
木槿和她不一样,她读过书,而且认得不少字,她家以前也算大户,后来家道中落才会出来行商,最难的时候把她卖进了宫。
方姝跟着她学了不少字,也自个儿偷偷练了很长时间,就是怕哪天皇上通过字迹认出她。
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有一天还真用上了,皇上真是狡猾,跟他说话一点都不能放松,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否则不小心就会踩坑,差点又露馅了。
她给皇上写过纸条,皇上当然知道她的字迹。
还好她虽然暗地里有进步,不过给皇上留字条时写的依旧潦草,故意用简体字,就是误导他,让他觉得这是两个人。
方姝只顿了顿的功夫,已经把皇上那些歪歪道道的小心思尽数摸了个遍,然后淡定的握住棍子,一笔一划写下‘姝’字。
字迹工工整整,和与他写纸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这回没办法了吧?
方姝写完去看他,皇上歪头瞧着地上,狭长的睫毛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应该说他整个人都宛如被人按了暂停似的,只衣袖被风吹的轻轻摆动。
看不出他的心思,因为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微微抬头,道,“好字。”
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她不是她。
方姝心里松了一口气,经历过上次在拍卖行因为松了一口气就被怀疑的事之后,现在在他面前更加谨慎,不会露出一点不该有的表情,只在心里有。
“你的名字呢?”方姝问完才意识到不对,她居然会问皇上的名字,很显然,他不会告诉她的。
这个算机密吧,如果谁都知道皇上的名字,那还了得,别人只知道他叫明帝。
“殷绯。”几乎没怎么犹豫,直接告诉她。
方姝眨眨眼,有些吃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皇上其实比想象中好说话,不认识的时候觉得他冷的宛如高岭之花,认识之后会发现他其实性格挺好,讲理,体贴,会替别人着想。
比如说她有点怕他,想绑他的时候,他居然全程配合。
方姝那是想都没敢想的,要不然也不会瞒着他,只让他把手背过去,没告诉他要绑他。
想着动作快点,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快速绑好便是,结果因为紧张,手抖了一下,刚系到一半的帕子松了,他也没有任何举动,双手依旧背着,等着她绑。
因为手是交叉着的,帕子长度差点不够,他十分体贴的将交叉的位置放在腕上。
本来在手臂上面一点点,帕子够不着,放在腕上就够着了。
简直太配合了,就差没教她怎么绑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
方姝用手指头戳戳他的背,“喂,你不怕吗?”???
殷绯凝眉,“怕什么?”
“你被我绑了,又是一个人来的,就不怕我对你下手,比如吃你豆腐什么的?”方姝突然发现现在只要她想,就能对他为所欲为。
皇上可是个大美男,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就这么安安静静坐着,也赏心悦目。
她如果动了心思,自己肯定是不吃亏的,吃亏的是他,谁让他长得好看。
殷绯瞥了她一眼,“第一次不是已经被你夺走了吗?”
方姝登时噎住。
好像是的,她还看了他的半裸……
那种情况下不脱是不可能的,所以方姝饱了眼福。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觉得‘第一次不是已经被你夺走了吗?’这句话这么古怪。
听着好像黄花大闺女失了身后,对男方的控诉,你还想怎么样啊?我第一次都给你了。
方姝就是那个没良心的男方,夺了人家的第一次就溜,还警告人家不要来找她,结果人家还是找上门了。
方姝捂住额头,被自己的脑补弄的很是无语。
“我该回去换药了。”补偿是不可能补偿的,已经被她夺去了,还能给他还回去不成。
而且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见得有什么损失,关键那是救他的命,所以方姝没觉得理亏。
没有她,他就憋出毛病了。
“嗯。”殷绯点头。
方姝去给他松绑,完了告诉他,“你不要回头,等我走了再回头。”
“嗯。”很是配合。
“那我走了。”方姝已经松好了,虽然系的是死结,不过帕子大,解也好解。
解完发现他两根手指头上还有血,已经干的差不多,就是瞧着不太顺眼,宛如一块美玉上的瑕疵。
“手不要忘了洗。”特意提醒他一下。
那么好看的手,应该被好好供着养着才是。
殷绯抬头,眉目中藏了一丝疑惑,似乎没懂她什么意思,不过还是配合道,“好。”
方姝这回是真走了,扶着腰,一瘸一拐离开,没有很急,毕竟他承诺了,不会回头,而且并没有觉得他会对她不利,所以对他还是很放心的。
当然偶尔也会猛地回头看看他会不会又不讲信用,很显然,挨了一个石子,皇上老实了许多,这回安安静静坐着,全程没有毁约,一直到她走到门口,都没回头一回,很好。
方姝已经走到了拐角,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为什么还要来?
“不来了,明天我要干活,很多活,没空。”方姝是实话实说,她还带着伤,能不能按时把活干完,然后休息都是问题,哪有时间过来闲聊。
“晚上也没时间吗?”殷绯又问。
“晚上要歇息呀。”
殷绯没说话了。
方姝回身瞧了瞧他,俩人不知道聊了多久,太阳往西挪去,皇上那个位置已经晒不到阳光,看着仿佛他坐在黑暗里一样,莫名有一种孤寂凄凉的感觉。
这只是错觉,他是皇上,想要多少人没有?想找谁聊不行?只是恰好问到她而已,她没空,大把人有空。
方姝继续朝外走,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我金疮药用完了,太医院的金疮药太贵了,买不起,如果你明天能带一瓶金疮药,我就来。”
她没有说谎,太医院的金疮药确实贵,一瓶要一两外加五百文钱,还是木槿还价后的原因,本来要二两银子的,木槿好说歹说才给便宜下来。
跟木槿那瓶不一样,现在是两个人用,用的很快,已经快见底了,她现在又只剩下五百文钱,是真的买不起。
沉默,死寂一样的沉默,方姝差点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墙角的人撑起身子,稍稍挪了挪位置。
先是理了理繁琐的衣摆,斜着坐好,然后歪头看她,俊美的五官活了似的,露出一个微笑。
“一言为定。”
☆、这么体贴
方姝也露出微笑, “一言为定。”
说实话,皇上刚刚沉默那会儿,她差点以为是自己提的要求太过分, 所以他干脆懒得回应了。
原来不是啊。
其实她虽然没钱, 但是木槿有, 她的是木槿的,木槿的也是她的, 木槿买了,她肯定也能趁着用用,所以暂时还不缺金疮药。
那么说只是想找个借口而已,毕竟她开始说了,没空, 要忙, 突然改口,仿佛特意为了他空出时间一样, 怕他多想,所以才提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要求。
方姝提完其实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因为想起上次药的事。
她刚穿到皇上身上的时候,其实用皇上的身份弄过药,恰好又是长春宫,最后药也是到了她手里。
只要想查, 肯定能查到。
皇上刚刚那么久的沉默,怕不是也想到这茬上了吧?
方姝张张嘴,想告诉他, 不用带也行,过几天伤口也该好了。
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会有画蛇添足的感觉,就好像发现了漏洞,去补一样,皇上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会察觉出不对,所以方姝最后也没出声,只抠了抠墙,怀疑自己抽了风,为什么会一时心血来潮答应他明晚过来呢?
不,应该从今天开始就不应该理他的,这一理露馅了吧?
方姝边走边懊恼,又忍不住骂自己,就算死了也是活该,谁让不长记性呢。
说起来虽然打听了一大堆,但是感觉皇上的每次回答都很保守,就好像故意不告诉她一样,她到现在连他对她什么态度都不知道。
也不晓得被发现了之后会不会要她脑袋,这种需要提心吊胆的感觉不好受啊!
方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还没到点,木槿没回来,就她一个人,趴在床上很是心塞。
塞了一会儿自暴自弃,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真要她小命,她还能大的过皇上不成?
而且看他的态度,最少一时半会死不了,要不干脆趁着这段时间刷刷他好感,跟他做知己?
如此以后他可能舍不得杀她,毕竟是知己嘛。
不过话说回来,都跟他聊了快大半年了,不也还在边缘晃荡吗?一问他居然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这好感度要刷到猴年马月去?
似乎没有指望了,方姝放弃,随遇而安吧。
*
桂圆在后门口等了许久,久到腿都站麻了,皇上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差点以为皇上趁他看不见,走前门离开了。
实在是等不了了,天色已经开始变暗,皇上还有一大堆的奏折没有处理呢。
想了想,没有贸然进去,先让两个小太监蹲下来,他踩着肩膀,从墙头上看里面的情况,确定里面只有一个人,另一个人已经走了才敢进来。
屋里有另一个人,他一直知道,皇上提醒过他,让他不要出现,有多远,消失多远,他要见一个人。
毕竟是皇上的贴身太监,消失太远不太可能,万一皇上喊他,他没听见怎么办?
所以带着人藏在后门处,离的不算特别近,里面说的什么听不清楚,但是时常能听到交谈的声音,除了皇上的,还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说实话,他十分好奇,会是谁?
偷偷的爬墙看了看,没看着,只知道是个宫女装扮,脸整个藏在臂弯里,也不敢看太久,怕皇上发现治他的罪,所以直到人走,都没摸清是谁。
也不知是哪个狐媚子勾了皇上的心,皇上从前不这样的。
不过也说明皇上对她特殊,搞不好以后就是主子,下次遇见了还是小心些好,真成了主子,他要是乱来就等于提前把主子给得罪喽。
“皇上?”
皇上还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皇上没理他。
“皇上?”
又喊了一声,这回皇上有了反应,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撑着身子站起来。
身上沾了些灰,他随手拍了拍,抬脚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朝一边的廊下看去。
那廊下很脏,毕竟许久没人打扫过,上面尽是灰尘,因为被方姝扒过,所以灰尘的中间有块干净的地方,正好呈现一个人形。
是有多累,才会在这上面歇息?
看来三十大板不好挨啊。
“长庆!”
“皇上,奴才是桂圆。”皇上叫习惯了长庆公公,一时改不了口,已经不是第一次喊他长庆了,他都习惯了,纠正的顺口。
“桂圆。”殷绯揉了揉略微发酸的手腕,“去找几个人把这里打扫打扫。”
桂圆连忙应是,并指了几个人留下,打扫屋子。
等他安排好,皇上已经出了院子,还在揉手腕。
绑的久了,又系的很紧,勒出了红痕,他伸出手看了看,指尖还有血迹,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话。
手不要忘了洗。
话很简单,似乎没什么暗示,又或者是他笨,没有听出潜意思,不过并不妨碍他照做。
“去准备一盆水,朕的手脏了。”
*
方姝正在吃饭,今天有小炒肉,大概是皇后打了所有人的板子,觉得过意不去,所以给所有人补补吧,不仅有蘑菇小炒肉,还有大块的红烧肉,主食是粥。
大晚上的,吃肉喝粥很配,肉是油腻的,粥是清淡的,先吃肉再喝粥,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方姝很快忘了白天的烦恼,欢欢喜喜的吃肉喝粥。
不是她没出息,是她这副身子很久没吃过肉了,三等宫女的食谱实在有些不美好,对于娘娘来说可能很合适,清淡,简单,对于她们来说就有些过于寡了。
娘娘最近病情似乎又加重了,好几天没看见她,不知道是不是事没成被气到的,还是被太后骂了,心情郁结导致,总之已经待在房间里好几天没出现过了。
她每次都是如此,只要病情一加重,就会躲在房间里不出来,食谱也会大换,不是粥,就是汤,全都是流食,重症病人才会吃这样的食物,莫名的,方姝有些担心她。
虽然是她给皇上下药,但是第一,她不是自愿的,是被逼的,源头在太后那里。
第二,她在最后后悔了,故意放皇上走。
要不然那天门口不可能一个看守都没有,再怎么样两个太监还是要的,用来看门,但是一个人都没有,都被她带走了,所以她是故意放皇上走,这是很明确的事。
皇上估摸着也知道,才没有为难她的吧?
说起来最近宫里安静的有些古怪,明明皇后对皇上下了药,皇上险些中招,一般这种情况下皇后肯定怕皇上秋后算账,皇上也肯定会秋后算账,但是很蹊跷,什么动静都没有,两边寂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神仙就是神仙,心思她们这些凡人真的一点都摸不透。
方姝伤还没好,本来不应该吃红烧肉,因为都是肉,油腻,但是忍不住还是把小半盘的红烧肉吃完了,剩下半盘是木槿吃的。
俩人吃饱喝足,艰难的洗了碗,又端来温水给双方清洗伤口外加上药,都弄好之后才上床睡觉。
这一觉醒来,毫无疑问在皇上的体内,皇上还是老样子,不爱吃饭,方姝替他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的原因,搞得方姝在他身上时也变得挑食起来,明明在自己的身上连一碗红烧肉都吃的很香,总之到了他身上只吃了小半碗的米饭,菜倒是没少吃。
吃完去看皇上留下的纸条,这种感觉真奇妙,一边真人跟皇上相认,一边纸条聊天,扮演两个角色,真担心哪天没演好,穿错马甲上错号。
方姝拆开纸条看了看,皇上留的言还是很短很简单。
‘被一个小宫女夺去了。’
方姝认真想了想,上一次问的好像是皇上的第一次给谁了之类的问题。
这回该怎么回答?
*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收到了她的留言。
‘吓的我纸条都掉了,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呀,现在好了吧,咱俩的第一次没有了。’
故意语气粗糙,因为昨天才暗示他,她是男的来着,从语气中让他更加怀疑她是男的,这样就不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
殷绯只多看了两眼,便将纸条塞进床底下的箱子里,然后盖上机关,又上了一层锁。
因为昨天奏折没有处理完的原因,今天没来得及午睡,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公务上,批完天都黑了,也顾不上旁的,直接带着人出了门。
*
方姝还在修剪花草,一天没剪而已,居然长了很多干枯的叶子,芽头也冒出来几个,都被她弄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今天的风有点凉,这代表着很有可能会下雨。
等下雨就晚了,没办法,只好忍着伤口的疼,和木槿一起把院里她俩的部分搬进廊下,至于采雪和若香的,随便她俩折腾,不管。
才刚搬完,外头滴滴答答下起雨来,开始只是小雨点,后来变成倾盆大雨,还配合着闪电打雷。
方姝有点害怕,什么都没干,早早洗完去睡,刚躺在床上,意识到自己可能忘了一件事,跟皇上的约定。
这么晚了,而且还下着雨,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方姝又继续躺下,盖了被子想睡。
她皮糙肉厚,现在已经可以侧着睡了,刚闭上眼,外面一道惊雷劈下。
方姝陡然坐起身,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不放心,记得娘娘说过,皇上最是死心眼,小时候跟人约定好一起比射箭,因为下雨,大伙都没来,就他一个人从晚等到早上,人都发烧了。
虽说现在长大了,但是死心眼的毛病会不会还在?
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方姝掀开被子下床,穿好外衣,打了伞,瞒着木槿偷偷的出了门。
莲妃那个废弃的宫殿离长春宫不远,所以就算方姝身上有伤,走的也不快,依旧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地方,在前院没找到人,又去了后院,还是没人。
一颗心放了下来,看来皇上没来,刚准备回去,突然听到棋子落下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屋里好像有光。
不会是见鬼了吧?
方姝脸一白,拔腿就想跑,里面突然传来声音。
“是我。”
声音磁性好听,又有些熟悉,因着夹了雨声,方姝险些没听出来,许久才反应过来,是皇上。
想了想,方姝小心翼翼过去推门,然后从门缝往里看,一眼瞧见皇上背对着她,盘腿坐在大殿中央,面前似乎有个矮桌,矮桌上放着灯笼。
灯笼的光有限,只能照清一部分东西,比如一小圈地方,和他,今天又换了一身衣裳,是黑色的玄服。
本来以为白天那身暗红色的衣裳已经很显白了,没想到这身黑色玄服更显白,白到几乎透明了似的。
鬼使神差的,方姝抬脚迈进了门,谨慎的缓步朝他走去,近了才发现他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等很久了吧?”黑灯瞎火的,方姝突然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居然跟他约着晚上见面。
白天随口一答应,没觉得有什么,晚上苦逼兮兮,越看越觉得灯光下的皇上不对劲,面色阴沉的可怕。
完了,他该不会是鬼变的吧?
就算不是鬼变的,他也是个男的,大晚上的去见一个男的,那个男的很容易就会想歪,他一想歪,方姝就惨了。
越来越后悔今晚过来了!
“嗯。”皇上轻轻回应,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回音,“不过我自己带了棋盘,边下棋边等,时间过得很快。”
方姝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人离他还有十步远的时候,如何都不肯再上前一步,因为怕。
殷绯突然放下棋子,将一双好看的手背在身后,然后歪头看向方姝。
方姝先是不解,后明白过来。
这是熟门熟路,让她把他捆起来?
大概是知道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不放心,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坐着聊天是不可能的,所以主动让她把他捆起来,好让她安心?
这么体贴的吗?
☆、一个要求
说实话, 方姝对他的感觉越发复杂了, 也说不上来到底怎么想的,说讨厌吧,这么乖,处处配合, 老老实实给她绑着,这谁招架的住?
完全讨厌不起来。
说喜欢吧, 还没到那个程度, 顶多算讨喜,叫她有一种,嗯, 不虚此行,算没来错的心态。
起码又多了解了皇上几分,比如他没那么不讲理, 无理取闹什么的。
方姝收了伞,先搁在一边,提着裙摆过来。
宫里管制森严, 蜡烛啊, 灯笼那些是不允许太监宫女们胡乱拿来拿去的, 所以方姝来的时候完全是摸着黑来的,深一脚, 浅一脚,好几次险些摔倒,部分裙摆已经湿了, 身上也有小半是湿的。
夜里风大,加上屋子太久没人住过,潮湿阴森,女孩子的身子骨经受不起,方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上的伤似乎更疼了,有可能是贴着衣服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心惊胆战,走的太急,碰着的原因,总之方姝扶着腰,宛如怀了孕似的,好半天才缓过劲。
皇上似乎瞧见了,指了指一旁的披风,提醒她去拿,又指了指桌上的药罐,用好听的声音道,“金疮药拿来了。”
兴许是该说的说完,该做的做完,他又把手背回去,晃了晃,催她赶紧的。
方姝眨眨眼,考虑了一下,是先去拿披风,还是先去绑皇上?
因为皇上太乖了,也太自觉,叫她心里不由自主放松了些,麻溜先去拿了披风。
大晚上的,风宛如不要钱的似的,拼命往人衣袖里灌,衣裳也湿了大半,哪哪都不舒服,方姝没有矫情,直接披在身上。
披风是防风的,很长,她穿着拖地,有点重,这也意味着密度高,贼暖和。
还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味,是皇上身上的香,方姝每次穿到他身上时都能闻到,格外好闻。
好像是一种特殊的香熏出来的,味道很淡,只有在离的很近的情况下才能闻到。
方姝系好披风,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斜着对折,只拉了两边最长的,走过去,在皇上身后蹲着,然后把那一双如玉似的手绑起来。
那种他是黄花大闺女,她是恶霸,强占民男,把人捆起来欺负的感觉越发明显,因为皇上实在太乖了,乖的宛如小媳妇似的。
‘小媳妇’回头问她,“确定不再系紧一点?”
和昨天不一样,今天系的松松垮垮,几乎没什么作用。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作用,毕竟皇上习武,而且吧,这个全靠自觉,难道以为皇上不用手她就打得过皇上了吗?
很显然不可能,人家还有腿,真打起来,方姝还真没有自信能在他手底下跑掉,所以绑不绑只是心理作用。
她觉得这样她会安心些罢了。
方姝已经系好了,打了个活结,帕子是丝帕,绣花的那种,方方正正有一个手肘那么长,绑他两只手腕绰绰有余。
“如果不小心做了什么,可不要怪我。”殷绯提醒她。
方姝瞪了他一眼,居然还有生怕她系得不够紧的人,皇上莫不是有受虐症?还是纯粹的想让她可以安安心心跟他聊天?
想了想,方姝又把结拆开,这回使了劲,将帕子重新系上,还拉了拉,皇上一双手登时紧紧合在一起,再想动都难。
这回是真真切切的,昨天意识到手帕太短,今天特意换了个长的,可以绕两圈。
绑好后方姝爬过去,跪在他对面,没敢坐,怕坐到伤口。
本来就没好,还干了一天的活,晚上又跑出来,拉扯到伤口,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殷绯一直看着她,“今天不怕我了?”
方姝把灯笼放在地上,桌上的光登时暗了下来,“看的清楚吗?”
殷绯摇摇头。
方姝放心了,“你都看不清楚,我有什么好怕的。”
确实没那么怕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殷绯点点头,“会下棋吗?”
方姝摇头,“不会,我只会下五子棋。”???
“五子棋?”殷绯不解看她。
“嗯。”这个时代没有五子棋,方姝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们老家的玩法,就是五颗棋子连在一起。”
她拨乱他下到一半的棋盘给他示范,“横着五颗,竖着五颗,斜着五颗都行,只要凑够五颗就算赢了,很简单的,要不要试试?”
殷绯颌首。
他手被绑着不能动,方姝很自觉的把桌上的黑白棋子收拾好,分别搁在他的碗里,和自己这边的碗里。
“黑棋先出,我先出啦。”方姝不要脸的先搁了一个棋子在最中间。
按理说是她的玩法,人家第一次玩,应该让让人家,不过皇上太聪明了,怕他反应太快,万一他第一次玩结果赢过她多尴尬?
所以方姝宁愿无耻一点,也不能让他赢。
皇上似乎想动,结果被帕子束缚,手没有抽出来。
方姝连忙道,“你告诉我下哪,我给你下。”
殷绯点头,瞧了瞧棋盘,道,“下在你右边位置。”
方姝拿了他的白棋,按照他的说法,搁在黑棋右边。
然后下自己的,下完看他,“该你了。”
“左九上八。”
兴许是刚刚那种说法太容易暴露自己的想法,而且有时候还不好认位置在哪,他换了一种说法。
方姝一个一个去数位置,然后下在自己黑棋的上方,隐隐堵住她的路。
看来他看出来了,如果黑棋先走,先布局的话,他白棋只能拦着,然后在拦的过程中布局,要不然比黑棋少了一个先机,处处都会落后一步。
方姝边下自己的,边问,“你是不是没有朋友啊?”
殷绯微愣,“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都没有人陪你下棋,你还要找我这个不懂下棋的人下。”方姝提醒他,“该你下了。”
“左八上七。”殷绯边顾着棋子,边道,“朋友是有,不过大家都很忙。”
方姝挑眉,“说的好像我不忙一样,我也很忙。”
她不仅忙,身上还有伤,皇上那边坐的稳如泰山,她这边不管什么姿势都觉得不舒服,好想躺下来。
殷绯低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你有两个朋友吗?两个朋友之间也是好朋友。”
方姝莫名其妙,“有啊。”
她想起了娘娘和锦绣。
“不过最后闹掰了,一个朋友更喜欢另一个朋友,为了她跟我闹掰了。”
虽然她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咋回事都摸不清楚,不过锦绣既然会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一样的。”皇上目光还停留在棋盘上,“他俩的关系也更好,有一天我也会遇到像你一样的问题。”
方姝恍然大悟,“难怪呢。”
其实这样的三角恋似的朋友关系,维持不长,你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结果你在他心里只是老二,那滋味很是酸爽啊。
“别难过,你也会找到最好的朋友的,你们双方都把对方当成唯一,你会为了他赴汤蹈火,他也会为了你赴汤蹈火。”方姝想起了木槿,她可以为了木槿赴汤蹈火,木槿也可以为了她赴汤蹈火。
殷绯盯着她,瞧了许久,那目光深邃幽幽,看的方姝一愣。
“怎么了?”
殷绯摇摇头,“没什么,继续下吧。”
方姝附和,“该你了。”
殷绯出声,“左七上十二。”
又开始拦她的棋子了,方姝好几次快要成功的时候都被他拦了下来。
这不耍赖根本赢不了啊。
但是……
偷眼瞧了瞧对面干干净净,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俊美的不似凡人的皇上。
跟第一次下棋的人耍赖什么的,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只好继续这么拖着,反正还有时间,不急。
“你想过以后会出宫吗?”???
这话题是不是跳的太快了?
“想过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皇上应该是想说遣散后宫的事,遣散后宫她肯定也是其中一员,所以先给她打个预防针?
“我们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可以出宫的,我还差十多个年头,每天都在想出宫了做点小生意,或者跟木槿一起回她家,给她家帮忙也行,总归是不愁吃喝的。”她想告诉皇上,既然想做,那就去做吧,不要顾虑一些有的没的。
他在她面前提起这事,肯定就是想知道对她有没有影响。
大的影响是没有的,就是换个地方而已,然后住在木槿家不太好意思,最关键的是现在手里没钱。
特别希望能再给她两个月的时间,宫女的月例还行,每个月二两银子,她省吃俭用一些,然后不要出现意外,两个月就能攒够,再加上木槿的,做点小生意绰绰有余。
可惜,听皇上的意思,那个日期很近了,近到可能不会给她时间攒钱做生意。
殷绯微顿,“我记得宫里有个规矩,就算年满二十五岁,只要不想走,依旧可以留下,你可以选择继续待在宫里。”
这话是不是暗示了他不会遣散所有的宫人,会留一部分,她可以做被留下的那部分人?
方姝摇头,“宫里确实不错,但是太憋屈了,除了规矩还是规矩,我想更自由一点,出宫吃吃喝喝玩玩。”
没有撒谎,想开后这就是她现在的心思。
殷绯挑眉,“吃吃喝喝玩玩?”
“嗯。”方姝就这么点梦想了,刚说完意识到不对,记得她在皇上身上时,也留过纸条,说她只会吃吃喝喝,皇上不会关联在一起吧?
“每个女孩子都喜欢吃吃喝喝。”希望能糊弄过去。
不过为什么会有一种画蛇添足的感觉?
方姝眨眨眼,略微心虚的抬眼去看皇上,果然,这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她已经分不清楚了,皇上到底有没有看破她的伪装?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又该你下了,别老是看来看去的,快下。”方姝催促他。
皇上目光终于从她身上,挪到了棋盘上,“这么玩没有意思,不如加个赌注吧?我赢了向你提一个要求,你赢了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金银珠宝,铺子,田地,任何都行。”
这是明晃晃的诱惑啊,金银珠宝,铺子田地,有了这些还怕出宫吗?
但是皇上用这么大的诱惑勾引她,所求必然不小。
这就跟钓鱼一样,你用蚯蚓钓,钓小鱼,你用小鱼钓,钓大鱼,皇上用小鱼钓,肯定是想钓大鱼的。
而且他这么信誓旦旦,搞不好已经会了五子棋,就等着赢呢。
方姝有些犹豫,但是皇上一个要求,诱惑力好大啊。
可以许任何要求,比如请他两个月之后再遣散后宫,等她攒够了钱,就不用住在木槿家里了,毕竟只跟木槿是朋友,跟她的家人不是,没脸住在她家。
思来想去还是存够钱再出宫好。
“只能提力所能及的要求,做不到的不行。”方姝怕他使诈,加了一条。
殷绯没有意见,“好。”
这下方姝放心了,本来棋下的有些漫不经心,现在十分认真。
皇上表情也认真了些,俩人在棋盘上斗了数招还是分不出胜负,毕竟五子棋是方姝擅长的,皇上第一次玩,能玩到这一步,很是厉害了。
方姝不得不拿出十万分的关注,跪姿都直了起来,只想赢了他,又是布局,又是迷惑的,终于叫她找到了一个机会。
她有一排棋子,已经凑够了三个,斜着来的,和其它棋子掺和在一起,不易发现,只要皇上没瞧见,她就可以赢了。
方姝下完紧张的把他的白子捏在手里,就等着皇上那边说话,皇上不知道发现了没有,好半天没说话,许久才道,“左三下六。”
方姝面色苍白,还是被他发现了,一直这样下法,她已经隐隐约约可以大概猜到皇上说的位置在哪,好死不死就在堵她的那条路上。
方姝一个一个去数,吃惊的发现是在她下面一个格,不是堵她的路。
妈呀!要赢了。
方姝有些激动,本来想提醒他确定要下在这里,低头一瞧,才发现她居然不知不觉搞了两个一排的三颗子,皇上只能堵一个。
方姝连忙将自己的棋子搁在另一排上,变成了斜四颗。
皇上露出微笑,“我输了。”
他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就猜到一样,也有可能是愿赌服输,一点脾气没有。
“你要提什么要求?”
方姝张嘴就想说让他拖两个月再遣散后宫的事,突然想起来李斋的话。
李斋说遣散后宫是他从十六岁就开始想做的事了,他一直努力到现在,好不容易掌握了证据,可以遣散的时候,叫他等一等,会不会夜长梦多?
而且为了一己之私,影响他的决定,是不是太不考虑他的想法了?
他想遣散后宫,已经想了十几年,想打开后宫的牢笼,放所有金丝雀出去,在这时候阻止,委实有些不地道啊。
方姝放弃了,嘴角扯起一抹无奈的笑,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弹你额头。”
殷绯点漆似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很快消失不见,“你确定吗?”
看他的样子好像不太想挨这一下子,越是不想,方姝越想。
“非常确定!”以后可以出去跟人吹牛,我弹过皇上的额头哦,仅此一人。
“不要金银珠宝,房子铺子?”做最后的挣扎。
方姝摇摇头,“我以后都会有的。”
殷绯沉默了,半响闭上眼,道,“你轻点。”
方姝瞳孔微微放大,他居然真的肯?
这不是做梦,绝对绝对是真的,他就闭着眼,等在她不远处。
方姝趴在桌子上,大拇指和中指曲去,对着他白皙饱满的额头,兴许是察觉到她在靠近,狭长的睫毛颤了颤。
方姝换了个位置,总觉得弹正中太明显了,搞不好会留下一片红,堂堂皇上被人弹脑门,像什么话?
面子还是要给他留的。
方姝对着稍稍可边一点的位置,这里好像也不行,两边不对称。
好吧,方姝承认了,是下不去手。
在这张几乎称得上完美,毫无瑕疵的脸上动手,会遭报应的。
方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都怪他长得太好看。
殷绯等了许久,那一下都没有来临,刚准备问怎么了?左边脸颊一疼,有人捏他的脸,睁开眼,入目是一双笑的开心的眼。
“我改变主意了,改捏脸了。”
殷绯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看她。
方姝加了些力道,皇上皮肤太滑,还没捏够,就手滑过去了。
方姝锤桌,很是遗憾。
才捏了一下下。
“再来一局吧。”皇上道。
方姝想了想,见好就收她还是知道的,但是赢了就跑什么的似乎有些不够意思。
够意思就要输给皇上。
不,还不知道皇上想要那个要求干嘛,万一又是问她是不是她之类的问题,那可操蛋了。
不好不说实话,所以不能输。
方姝看了看天色,“再玩最后一局。”
殷绯点头。
他手还是不能动,收拾残局什么的又是方姝搞的,完了将黑棋白棋都放在自己这边,方便拿,依旧不要脸的自己要黑棋,黑棋先行。
皇上也没意见,只是一改常态,从拦截她,变成了自个儿布局,他有一个子挡着方姝,他那边的方姝没有子挡着,等方姝去挡,他那边又开始布局,变成了他主动,方姝被动。
上一局全程是他在挡她,这一局才刚一个开局就变了她处在劣势,方姝几乎有些怀疑,上一局皇上是不是放水了?
很快这种感觉越发明显,皇上越下越快,布局也越来越隐秘,叫她看不穿他的想法。
没办法,只好停下来思考,每次都将他每一条的路线看完,觉得没毛病后再下,虽然方法笨了些,但是胜在保险。
皇上也不催她,静静看她抓耳挠腮,渐渐应付不来,开始耍赖,故意数错位置,下错棋,每次下棋的时候衣摆拖着,动他的棋。
当然就算这样,还是叫他四颗棋子凑齐,再想拦已经晚了。
“哎呀!”方姝整个人趴在地上,地上不知道被谁打扫过,很干净,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躺上去。
“伤口发作了,好疼!”玩不过又不能兑现承诺怎么办?
只能耍无赖了。
方姝扶着腰,装的似模似样,“我该回去抹药了,药早就用完了,今天都没抹过,肯定是化脓了。”
殷绯坐在原地,一双眼无波无澜看她演戏。
“那什么。”表情心虚,“我先走了,下次再玩吧。”
方姝拿了桌上的金疮药,都没敢给皇上解开手帕,怕他生气,急忙提了裙摆要走,想起皇上的披风,又连忙解下来还给他。
整个过程皇上依旧一言不发,灯光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一定很不好吧。
好不容易赢了一场,结果碰到她耍赖。
方姝良心受到煎熬,“好吧好吧,愿赌服输。”
老老实实过去给他解开帕子,“你想提什么要求?”
帕子松开,他两只手解放,殷绯盯着腕上发红的位置,轻飘飘问她,“你很怕我提要求?”
方姝纠正他,“我不是怕你提要求,是怕你提我不想做的要求。”
她双手合十,哀求道,“拜托了,提一个不要太大的要求,你要弹我脑门也行。”
就是怕他提太过分的要求,所以她的要求才会很小的。
殷绯垂下手,将发红的地方藏在袖子里,“我的要求,你有选择的权利。”
他就那么静静坐着,整个人拢在昏黄的灯光下,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再过不久我会遣散后宫,你可以选择留下,或是出宫。”
所以就这么个要求?
不早点说,差点被他吓死,还以为又是她是不是她的问题呢。
“你希望我怎么选?”方姝好奇问。
殷绯空出一只手去拿灯,动作大了,黑发垂下来,他随手甩在身后,精致立体的侧脸一动不动。
“我希望你留下。”
☆、遣散后宫
点漆似墨的眼睛幽幽望来, 里头似乎还藏了一丝期待。
可惜, 方姝要让他失望了,“皇宫里确实很好,不愁吃不愁喝,每个月还有月例拿, 但是总待在一个地方,身边都是针对你的人, 太难熬了, 我想出宫看看,换换环境。”
也没有说死,“以后混不下去了, 可以来投奔你吗?”
本来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皇上真的解下腰间的玉佩,道, “拿着这个,随时可以来找我。”
方姝接过玉看了看,“这该不会是你贴身戴了很久的东西吧?”
上面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皇上的标志, 别人怎么知道是皇上的?所以她才会猜测, 是不是从小戴到大的玩意儿?
别人经常瞧见,所以拿出来看守的将士认识?
“上面的图案是皇家图腾, 只要是在宫里当差的都识得。”殷绯解释。
方姝眨眨眼,觉得自己可能缺少一些常识,居然不认识皇家图腾, 看来有机会要好好补补这个时代的知识。
“那我拿着了。”
不是戴了很久的东西,说明没那么珍惜,方姝放心接下了。
就怕是什么十分重要的玉件,一拿出来,非但给不了方便,反而直接要她小命,怀疑她伪造,那她也死的太冤枉了。
将玉佩用帕子包好,然后小心搁在袖兜里。
听说在宫外很多流氓地痞,衙差也特别难伺候,有这块玉在,搞不好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
就算用不着,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能拿出来卖掉,皇上的玉肯定值不少钱,够她在宫外潇潇洒洒了,至少不会为了钱愁。
当然啦,方姝也不想白收,“你知道我想出宫做什么生意吗?”
“什么生意?”殷绯配合问。
“卖一些吃的,喝的,以后你来我家吃饭,一辈子免单。”搞不好她有这方面的天赋,以后生意做的很大,然后皇上每月过来吃一两次,一辈子债也可以还完了。
殷绯眸子里的凉意化去,眼角弯弯,笑的风华绝代,“好。”
方姝惊呆了,原来皇上会笑啊,还笑的很好看呢。
“那什么……”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我该走了。”
果然颜既是正道,就算是她这样不是颜控的人,看到这张脸也完全没有抵抗力,如果皇上再多说几句话,她怕是要动心了。
这不怪她,实在是皇上叫人招架不住。
先不谈他出色的容貌,光是这么体贴,处处为她着想,先带药,又让她捆着,然后故意输给她,想让她许一个要求。
这个要求可以是任何东西,金银财宝,铺子田地,什么都可以,也就是说,出宫不用发愁了。
什么都替她想好了,这样的人足够方姝那颗老阿姨的心晃荡两下。
为什么前世没想过找男人,不是不想找,是找不到合适的。
如果有人疼她,爱她,会主动替她着想,搞不好早就嫁了。
可惜,至今没遇到,在现代没遇到,在古代这个三妻四妾、男人为尊的时代竟然叫她遇到了。
这是哪来的一股清流,坐拥天下和三千佳丽,居然还想着一心一意,为自己未来的妻子遣散后宫。
妈呀,那个女人肯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可惜,那不可能是她,想一想太后,那么点涟漪当即消失不见。
没那个福分,而且男人很会伪装,尤其是婚前,一旦结婚后都是大猪蹄子,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孤老终生吧。
方姝打定主意,面色都正了正,提了裙摆要走。
殷绯将手里的灯递给她,“路上小心。”
方姝瞧了瞧柄上刻着‘养心殿’三个字的灯笼,没有接,“会害死我的。”
殷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字刻的很小,不注意很容易忽略,他刚发现。
想了想,又将灯笼拿了回来,拆开挂着的柄,只留了带着链子的灯笼递给她。
只要没有养心殿的标志就好,方姝没有拒绝,夜里太暗,怕自己跌跌撞撞摔去了,空出一只手,用两根指头挂着,然后去拿雨伞。
雨伞被她放在了一边,这个时代没有自动的,摁一下就会撑开的按钮,方姝需要先把灯笼搁在地上,然后再去撑雨伞,撑完再把灯笼拿回来,很是麻烦。
皇上一直坐在原地看着,没有过来帮忙,方姝松了一口气。
不想和皇上过度接触,怕自己输了心,像他这种男人,如果喜欢上一个人,绝对不会分一点点爱给别人。
就像他对待动物一样,一丁点的爱也没有分给人类,对人冷漠的可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感觉是为了报恩,如果他是为了报恩,结果她丢了心,这笔买卖太不划算,所以最好就这样。
当个普通朋友,别过分逾越。
方姝用半边身子撞开门,最后回头瞧了一眼安安静静被黑暗包裹的人,脚下不停,跨过门槛奔进黑暗里,很快消失不见。
*
长庆公公的伤还没好,今天依旧是桂圆跟着皇上。
大晚上的,加上下了雨,也没地方藏,皇上宽容,特别允许他们上了三楼,安静如鸡待了许久,直到有人出来才敢下去。
一楼一点火光都没有,也没有人气,寂静潮湿,阴森又带着寒意。
“皇上?”
他举着灯笼,走近了才发现正中模模糊糊坐了一个人,不知是人是鬼,也不出声。
许久才听到有人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熟悉异常,可不就是皇上。
桂圆连忙奔过去,捡了地上的披风,给皇上披上,皇上还坐在原地,模样都没变过,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簪子。
簪子是皇后的,上面有毒,所以用帕子包着。
那个女人是真的聪明,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他要遣散后宫,只差了最后一口气,所以故意将证据送到他手里。
他不出手,她还助他一臂之力,对他下药,惹怒他,催他快些动作。
那日在床边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他,她在宫里便会身不由己,只有出了宫才能自由。
原来还有些担心,他的这个决定会有人怨,既然她身为六宫之主,一国之后都没有意见,那他是真的没有顾虑了。
用帕子包好簪子,重新塞进袖子里,殷绯望着延伸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深吸一口气,道:“去招太傅进宫,朕有要事相商。”
桂圆连忙应‘是’,虽然是大晚上的,还下着雨,但是皇上吩咐了,他是半点怨言也不敢有,麻溜带着口谕离开。
雨越下越大,殷绯接过其他人手里的伞,先一步离开。
*
方姝回来后虽然手里提着灯笼,有光照明,还是走的跌跌撞撞,一路不太顺,衣裳又湿了大半,衣摆是也沾了不少泥水。
不过比来时好了许多,来时没有灯,还踩进过坑里,绣花鞋湿了大半,总之这一趟出来真不划算,应该另外挑个时间的。
方姝到了地方,一边放下灯笼,一边去收伞,完了偷偷打开门进屋。
木槿还睡着,她把伞搁在一边,灯藏在床底下,脱了外衣爬上床,盖上被子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深,到了第二天天亮才醒,好奇怪,居然没有穿到皇上身上,难道是能力消失了?
还是皇上一夜没睡?
方姝认真想了想,觉得有可能是自己太困的原因,或者皇上也太困,加上身边没人打扰,她穿到皇上身上时没有醒,然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一定是这样的。
方姝没怎么留意,反正都要出宫了,能不能穿到皇上身上已经不重要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方姝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出宫了就可以自己选时间做生意,不用每天起早贪黑的,实在太累了。
方姝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爬起来,照旧跟木槿互相换着擦洗伤口,抹药。
今天的药瓶子比平时大了许多,大抵是怕她不够用,份量够三四个人的。
皇上真够意思,这一瓶要是用不完,还可以拿去卖掉,正好补了她没钱的困扰。
而且皇上用的金疮药跟她们用的不一样,药材都是极好的,极品金疮药,她们用的是普通的,卖个一两二两的应该是可以的。
方姝把上次用完的药瓶拿出来,倒了一些在空了的药瓶里给自己用,剩下的交给木槿,让木槿卖,钱俩人平分。
在长春宫,木槿的人缘比她好,这事交给她靠谱。
木槿对于这瓶一看就不一样的金疮药很是好奇,“你哪来的?”
方姝没敢说皇上给的,含糊其辞道,“捡来的。”
“是娘娘给的吧?”木槿问。
方姝连忙附和,“你太厉害了,一下子就猜到了。”
木槿太机智了,一下就替她想好了借口,“快去,记得卖贵点,这个是极品金疮药。”
木槿挥挥手去了,留方姝一个人洗漱,洗完去吃饭。
给木槿留了一份,然后开始了每天枯燥的生活,原来是乐在其中的,现在带着伤,就觉得是折磨。
没人的时候也会偷懒,然后把皇上送她的玉拿出来看看,还真的是个图腾,背面刻着龙,难怪呢,龙可是皇上的代表。
她居然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皇上还说只是皇家图腾,她以为是所有皇家的人都有,最多只能看出跟皇家搭了关系而已。
跟皇家,和跟皇上差别大了去了,皇家可以是王爷,也可以是公主,郡主之类的,后者就是□□裸的告诉大家,嗯,她跟皇上搭了关系。
看来有机会要还给他,这玩意儿太独一无二了,不小心就会害了她。
方姝休息够了,收了玉继续去伺弄花草。
这几天都没心情管,有些花偷偷的萎了,她都没发现,好在皇后最近没出来过,二等掌侍和贴身侍女都在屋里伺候,没空找她麻烦,否则这会儿怎么也会挨上几句骂。
说起来皇后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隔一段时间就会虚弱一次?每次都会闭门不出,到底在里边干什么?有没有危险?
方姝忍不住丢下水瓢,想过去打听打听,或是贴着窗户,偷听些什么,人还没过去,便听到木槿咋乎咋乎的声音。
“不好啊!”木槿把她拉到角落,“我刚刚去找别宫的人卖金疮药,你猜我遇到了谁?我遇到朝廷大臣了,给隔壁院的娘娘传消息,说是皇上今早儿在朝上说要遣散后宫!”
她很慌,“怎么办?我们都要被赶出宫了!”
方姝有些意外,居然这么快的吗?真的一点时间都不给,金疮药还没卖出去,还在木槿手里呢。
☆、接的住吗
方姝很是遗憾, 金疮药没卖出去, 等于她出了宫后身无分文,不,有五百文钱。
“木槿,你再去问问, 有没有人要金疮药,极品金疮药, 便宜点, 一两二两随便给。”
木槿:“……”
“我们都要被赶出宫了!”
她强调了一遍。
“那不是挺好的吗?”方姝不甚在意,“比原来好,原来我们可能会被打入冷宫, 现在可以出宫回家,难道你不高兴吗?”
木槿先是噎了一下,仔细一想好像是的, 于是愣愣的点点头。
“所以快去吧,把金疮药卖了,我们就有本钱可以做生意啦。”方姝催促她, “一定要卖出去哦, 你可以的。”
木槿呆呆的被她推了出去, 方姝等她一走,面色凝重起来。
她想看看娘娘怎么了?得到这样的消息, 会不会很难过?怎么说都做了十来年的夫妻。
肯定是会难过的吧,毕竟娘娘还是很喜欢皇上的。
方姝抬脚刚要往那边走,木槿又愣愣回来, “方姝,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方姝被她吓了一跳,“有什么好意外的?”
“皇上没有子嗣,怎么会遣散后宫呢?你不觉得有古怪吗?还有啊,朝廷居然六成的大臣都同意了,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如果没有摸清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她确实会吃惊,但是早就知道大臣们被掐着七寸,不得不同意,他也一定会成功的,所以接受的理所应当。
“我也是吃了一大惊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方姝赶她,“不卖掉金疮药的话,我们出宫就没钱花了,快去快去。”
木槿心里还有疑惑,没等问,又被赶了出去,这回方姝守在门口,确定她不会回来了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廊下,依在窗前听里面的动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没办法,只好推开窗户往里瞧。
倒还真瞧见了些什么,娘娘白着一张脸,没有梳发髻,一头散发坐在贵妃椅上,不忘给自己涂指甲。
都病成那样了还那么爱美,真的很娘娘了。
身为六宫之主,不可能收不到皇上要遣散后宫的消息,还这么淡定,看来跟皇上是真的没感情,亦或是藏的好,心里崩塌,面上不显罢了。
方姝不知道娘娘是哪一种,不过她现在这样再看下去,被路过的人瞧见,有麻烦的肯定是她。
方姝将窗户合上,离了廊下,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有些迷茫,不过娘娘是长春宫的主子,她肯定会发话的,什么时候叫大家走,怎么安排,娘娘心里应该都是有数的,等着发落便是。
方姝继续给花儿浇水,安静干活,就算没几天了,该守的岗位还是要守的。
皇上要遣散后宫,不亚于天塌下来,这条消息很快遍布整个后宫,人人自危,也有人开心,更多的人是担忧。
这年头女孩子找工作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高薪职业,结果这么快公司倒闭,很多宫里人肯定会为了将来忧心,怕饿死,活不下去等等。
这个年代饿死街头很正常。
方姝也会担心,但是想想她已经比别人幸运很多了,首先,她有一对玉镯子,还有皇上给的玉,如果实在混不下去,把这两样卖掉,足够她吃喝不愁,所以怕什么?
皇上的玉想卖掉有点难,还是还给他吧,娘娘的玉镯子是她十二岁时的嫁妆,方姝很快就会戴不上。
放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拿来让自己过的更好,而且这东西是没有任何标志的,不会有人来查,最多卖的价格低些,不过方姝觉得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是不会卖的。
留个念想吧,证明曾经她也被人偷偷的关心过,不告诉她玉镯子的价值,当一件普通玩意儿送给她。
皇上那天义正言辞的说她撒谎,还特意说了一遍玉镯子的价值,看来别人的猜测没有错,这确实是一对羊脂玉镯子,很是值钱。
方姝摸着玉,心里依旧很复杂,但是好歹坚定了一件事。
娘娘对别人确实不怎么样,还有点坏,但是扪心自问,对她真的很好,所以所有人都可以说娘娘不对,坏,只有她没有资格。
她应该对娘娘好才是,不要怕她,试着慢慢了解她,可惜,明白的有点晚,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
方姝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不知道娘娘是什么心思?
圣旨是中午下的,看来已经敲定了,直接昭告天下,后宫众人也接了一份圣旨,皇上还算宽厚,给每人准备了一笔违约金。
算是违约金吧,本来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结果这么早辞退她们。
给的不少呢,每个人五两银子,女官更高一些,也算散伙饭吧。
下午娘娘也出来发话了,也给了散伙饭,兴许是为了压过皇上,每个人多给一两,皇上给五两,她就给六两,然后让别人说皇上小气,不如她大方。
临走前还调皮一下,是娘娘的风格。
如此一来,方姝数了数,她手上居然有十一两,金疮药卖掉了,卖了二两,所以是十三两,加上自己的五百文钱的存款,是十三两零五百文钱。
一下子变成了富婆,方姝没有想到,居然待遇这么好吗?还给遣散费。
可能是觉得愧对她们吧,这笔钱不好从国库里拿,肯定是皇上自己掏的腰包,他是真的有钱,私底下做了很多生意。
这个皇位坐的这么稳,怕是也有钱的成分吧,有钱能使鬼推磨。
变身为富婆后,方姝觉得更有必要把玉佩还给他了,还有娘娘的镯子,这两样都太贵重了,开始留着是想给自己个退路,现在既然有钱了,就不需要了。
方姝决定先去找娘娘,消息来的太突然,娘娘东西又多,一天收拾不完,明天才会走,今天还有机会,方姝想着晚上再去找娘娘。
她熬啊熬,好不容易才在木槿的唠叨下熬到晚上,趁着木槿唠叨累了,迷迷糊糊睡着,偷偷的跑出来,还没想好怎么去找娘娘,先听到楼顶上踩瓦片的声音。
曾经也出现过这一幕,方姝记忆犹新,所以几乎没怎么思考,果断绕到后院,不出所料发现了梯子。
踩着梯子上来,一眼瞧见只穿了单衣的娘娘,黑发没有梳起来,就那么披散着,被风吹的微微飘动。
她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瓦片上,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心不在焉。
和上次一样,方姝有些担心吓着她,没有出声,倒是娘娘,似乎早就发现了她。
“这次换了一种方式。”
方姝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记得曾经她嫌弃娘娘每次都用猫跑了找猫的借口私底下见她,所以娘娘这次换了一种方式?
方姝瞧了瞧这里和地面的距离,眼晕了晕。
特意说出来,难道还要她夸她不成?
“夜里风大,娘娘……”
“上次也是在这里。”娘娘打断她,“我当时很吃惊,还有些意外,方姝,你胆子真的很大。 ”
当时的情景她还记得,所有人都在底下劝着,没有人敢上来,只有方姝,在冷风中一把抱住她。
怀里是暖的,和她恰恰相反,她的身体一年四季都是凉的,特别贪念暖意。
“方姝。”纤细修长的手臂举起,慢慢伸展开,宽大的袖子随风摆动,边角的凤纹栩栩如生。
娘娘一双美目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黑发纷飞,整个人宛如艳鬼一般,勾人神魂,“还能接住我吗?”
清瘦的身子晃了晃,然后毫不犹豫朝后倒去。
方姝呼吸一窒,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只知道不能让她掉下去,掉下去会死!
身上仿佛涌出力量,方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那么远的距离下急急奔去,并且快速拉住娘娘的衣襟,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用力,将娘娘险些掉下去的身体拽回来,紧紧抱在怀里。
心脏砰砰直跳,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害怕。
刚刚娘娘差点就死了,如果她没有抓住的话。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娘娘没有挣扎,想了想,反将下巴枕在她肩上,然后伸出手,慢慢抱住她,这样似乎还不够,又安抚一样拍了拍她的背。
她感觉的出来,方姝很紧张,身上冒着汗,是热的,忍不住抱的更紧了些。
“和记忆里的一样,还是这么暖啊。”
手底下的身子虽然纤细,却藏了许多气力,像一棵徐徐生长的大树,充满生机和阳光。
也会带给别人生机和阳光,叫人留恋。
是因为秋天快到了吧,天气开始慢慢变凉,她本就畏冷的身子越发怕冷,忍不住贪念起那一缕得之不易的暖意?
☆、为什么呢
方姝花了很长时间才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第一反应是骂娘娘一顿, 怎么能那么任性?真死了怎么办?
她松开娘娘,张嘴刚想骂,想想那是娘娘,登时泄了气似的, 有再多话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想骂就骂吧。”娘娘很是放的开,“本宫活了二十多年, 还从来没被人骂过。”
方姝:“……”
更骂不出口了。
方姝叹息一声, 撸下腕上的镯子,“娘娘,这是羊脂玉镯子吧?”
和田玉有很多种, 羊脂玉是最极品的,她虽然不知道真实价格,但是能入皇上眼的东西, 定是价值不菲的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娘娘似笑非笑看她。
方姝把镯子给她,“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
娘娘挑眉, “你不要?”
她接过镯子, 抬手就想扔,方姝吓了一跳, 连忙拉住,“娘娘你干嘛?”
“你都不要的东西,觉得本宫看得上吗?”娘娘拉开她的手, 还想扔。
方姝死死拽住,“不是不要的东西!”
娘娘笑了,“既然还要,就好好收着,不要老是拿出来,磕着碰着心疼死你。”
方姝:“……”
怎么反被教育了?
“这玩意儿还是很贵的,不过我戴不上了,你戴着很合适,不喜欢了就拿去卖掉吧,怕引人注目就敲碎了,打几个耳环,戒面拿去卖也成。”
娘娘后路都替她想好了。
“方姝。”
“嗯?”方姝重新戴好镯子,抬眼瞧她。
“本宫要走了,要不要跟着本宫?”
方姝眨眨眼,“可以吗?”
想起自己未来的计划,每天推着车摆摊,起早贪黑卖吃的,还不如跟着娘娘吃香的喝辣的。
“当然不可以了。”娘娘叉腰,“本宫嫌你累赘。”
方姝:“……”
这个天没法聊了。
“不过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投靠本宫,本宫赏你一碗饭吃。”
方姝失笑,“好呀,到时候娘娘别嫌弃我就好。”
娘娘一脸奇怪,“你本来就除了种花什么都不会,嫌弃你什么?”
方姝完美的笑容轰的一声崩塌,娘娘太伤人了。
也许是俩人在楼顶的时间太长,被娘娘支开的金玉回来,脚步声传来,娘娘听见了,突然伸出手,道:“再抱一下。”
方姝没有拒绝,配合的伸出手,最后跟娘娘抱了一下。
这一别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娘娘会回宋家,做回大家闺秀,一年到头不出来一回,她还不知道自个儿住哪,看情况吧。
现在有了银子,还有娘娘的镯子,不发愁。
这一抱很浅,只稍稍沾了身便互相松开,一前一后下了楼梯。
前脚刚占地,后脚金玉从房里冲出来,手里的药已经不见,空着手着急喊娘娘。
娘娘不想让她为难,提醒了一声,“本宫在这。”
金玉松了一口气,连忙朝这边走来,瞧见方姝语气不善,“你怎么又把娘娘拐走了。”
方姝好生无辜,明明是娘娘故意站在楼顶上等着她来,她这边是被动的。
当然不会有人在意她,金玉已经带着娘娘回了屋,还特意把门关上,防贼一样防方姝。
方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在该谈的都谈完了,没有遗憾了。
方姝摸了摸腕上的镯子,脚步轻快回去。
木槿还在睡,她的睡眠一向很好,没心没肺,就算白天发生了遣散后宫的事,她忧心忡忡,晚上照旧睡的很香,基本上很少失眠,方姝只有累的时候才会这样。
好羡慕她。
方姝简单洗漱了一番,脱了衣裳上床,白天和晚上折腾,她也困了,没用多长时间睡熟。
再醒来是在皇上身上,自从那次与皇上交谈完后,有小两天没有说过话,今天一天都在忙,中午正好圣旨下来,没时间睡觉。
昨天中午皇上没午睡,晚上跟她在一起,后来也许为了准备遣散后宫的事熬了夜,身体太累了,所以即便她穿过来,也没醒。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开始会吃惊,担心自己穿不过去,现在已经经验丰富,并且无所谓了。
还能穿是个惊喜,不能穿也不会意外。
方姝爬起来,吃惊的发现这里不是皇宫,不知道是客栈还是哪,总之她从来没见过。
想了想,抬脚走出来,一眼瞧见陌生的小院子,有山有水有桥,风景别致,寂静优雅,很难得啊。
该不会是皇上金屋藏娇的地方吧?还是说他又出来办事?
最近似乎只有遣散后宫的事,已经被他办完了,圣旨都下了,板上钉钉没跑的事。
那为什么跑出来?
“皇上,不好了!”
方姝正沉思呢,突然听到了桂圆的声音,她回头看去,桂圆匆匆跑来,拂尘掉了都没空捡,仿佛见了什么吃人的野兽,一脸着急,“太后找来了!”
果然是吃人的野兽!
方姝突然有些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躲太后!
太后前几天去了行宫游玩,没空管着他,于是他趁机快刀斩乱麻,先下手为强,将这事敲定了,太后都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为了挽回局面,肯定是第一时间过来找他,皇上不想面对她,于是跑了。
没想到啊,皇上也会有怕的那一天。
方姝也怕,连忙道,“快,带我去后门!”
桂圆早就摸清了路,二话不说领着方姝往后门走,然而她能想到,太后自然也能想到,还没到地方,已经听到了后门熙熙攘攘的声音,和无数火把忽闪忽闪的模样。
方姝吓到了,“翻墙翻墙!”
桂圆很是配合,赶忙拉了两个小太监,扶着她翻墙,方姝踩着人,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一跃跨上了墙,要跳的时候那高度让她稍稍迟疑了几分,身后传来太后气势汹汹的声音,“皇上在哪?”
方姝心一横,猛地跳了过去,前脚刚落地,后脚两旁传来同样落地的声音,桂圆也跳了下来,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侍卫。
侍卫身手好,她都没瞧见从哪冒来的,已经跳了三五个人下来。
方姝脚扭到了,疼的厉害,但是怕太后追来,招招手喊来两个人,架着她走。
兴许是太急,当时没发现,等确定太后追不过来,找地方歇息的时候才发现跑掉了一只鞋。
方姝:“……”
把皇上的脸都丢尽了。
桂圆累的气喘吁吁,还不忘殷勤的给她倒茶,“皇上,现在安全了。”
方姝白了他一眼,“在外面叫什么?”
“公子。”桂圆挠了挠头,刚反应过来,“公子累了吧,奴才给公子捏捏肩。”
他走过来,才发现方姝只着了一只鞋,“咦,另一只鞋呢?”
肯定是跑掉了啊!
方姝无语。
“去买双新的。”她倒是无所谓,赤着脚都没事,但是皇上的皇家尊严和威信要维护。
叫人瞧见皇上只穿了一只鞋,还不笑掉大牙,别的也不怕,怕就怕遇到熟人,比如李斋或是上官云,再或者朝廷百官,那真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桂圆点头,很快跑了出去消失不见。
方姝瞧了瞧四周,很是陌生,身后就带了四五个侍卫,担心有人趁机行刺皇上,又找了个人开房,先睡过去再说。
如果真的遇到行刺,他活下来的几率比她高,还要告诉他一声现在的处境。
方姝打定主意后开始留纸条,然后被人搀扶着回房间,躺下之前把纸条压在枕头底下,就这么心无旁骛的睡了过去。
*
殷绯是被桂圆叫醒的,在外门不停的敲门,仿佛被抛弃了似的,语气可怜兮兮。
他睁开眼才发现地方不对,晓得有可能是她挪了位置,倒也没吃惊,伸手进了枕头底下摸纸条。
还真的有,拿出来拆开瞧了瞧,上面的墨迹才干,似乎刚写没多久,笔记也比平常潦草,很急?
‘兄弟,对不住啊,太后追我,我就跑了,跑哪去都不知道,鞋也掉了一只,桂圆去卖了。’
‘不是我说哈,你母后也太彪悍了,吓死我了。’
是真的吓死了,皇上都躲到外面来了,居然还能找来,气势汹汹一副要杀几个人消消气的模样。
好汉不吃眼前亏,再给方姝一次机会,她还会选择溜之大吉。
殷绯撑起身子朝床边瞧了瞧,果然就一只鞋子,又看了看屋里,一个人没有,似乎要赤着脚下来给桂圆开门。
殷绯:“……”
*
方姝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睁开俩眼收到一个消息,娘娘已经走了。
似乎怕分别难过,而且昨天也分过别,所以今天干脆不见,起的比鸡早,一大早溜走,方姝送都没机会送。
她知道,娘娘其实是为了躲她。
说起来娘娘带走了几个丫鬟,唯独没有带她,她院里的花也一个没带,全都送给了太后,不知道怎么想的,方姝有些受挫。
感觉娘娘似乎特意要跟她撇清关系一样。
方姝一脸迷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
大清早的,宫门刚开,几辆马车慢悠悠的出了宫门,金玉很是不解,“娘娘,起这么早做甚,还有很多行礼没收呢。”
宋奈打了个哈欠,“以后不能再叫娘娘了,我已经不是娘娘了。”
金玉明白,“叫小姐。”
“错了。”她纠正,“要叫公子,去着人买一套男装来,本宫……子要去逛逛街。”
“不回宋府啊。”金玉很是吃惊,“老爷和夫人都等着呢。”
宋奈伸了个懒腰,“让他们等着吧,本宫……子逛完街再回去。”
她说逛街还真的去,马车没有往宋府方向走,反而带着一大堆行礼浩浩荡荡到了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洗掉脸上精致的妆容,褪下一身粉红纱衣,换上了买来的男装。
金玉是知道她尺码的,男装穿的很合身,一点也瞧不见露馅的地方,胸前平摊一片,连金玉都惊呆了。
“公子,您的胸呢?”
被她狠狠敲了一下,金玉痛呼一声,真不是她多嘴,是娘娘的胸仿佛长了腿跑了似的,本来就小,现在根本找不着。
宋奈也不跟她一般见识,纸扇一摇,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金玉随后跟上。
不知道是带的行礼太多,引起别人瞩目,还是她有古怪,别人怀疑,时不时有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蹙眉,“为什么都看着我?我不像男人吗?”
金玉仔细打量了娘娘一眼,别说,娘娘个头高,穿了男装之后仿佛更高了,一点也不输给男人,而且吧,褪下红妆之后少了女气,多了些少年的俊美,说是翩翩玉公子也不为过,不过……
“公子,男人是不涂蔻丹。”小声提醒她。
“是吗?”宋奈瞧了瞧大家的手,又瞧了瞧她自个儿的,昨天刚染的红色蔻丹,很是好看,真不舍得弄掉。
她挺喜欢这个颜色,脚也染了。
也不管大家异样的视线,毕竟昨天守了两个时辰,就等着干,辛辛苦苦涂出来的,不舍得洗掉,干脆就这么着吧,被看出来就看出来,也不是很想当男人。
扇子丢给金玉,她去了路边小摊买东西。
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钗银钗,只要看中的通通买下来。
小贩对这个出手大方的金客很是好奇,“您妻子可真幸福,遇到您这样体贴的丈夫,小人平时见多了男人,很多连什么是什么都不知道,您居然全部都晓得,看来平时没少给妻子买,真是个好男人。”
宋奈一愣,“在下没有妻子,是给自个儿买的。”
小贩:“……”
宋奈别了他,又去其它地方继续挑,其实很多东西她已经有了,还不止买了一份,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自己也很疑惑。
“为什么出了宫,不做娘娘了,还是这么喜欢这些小东西?”
☆、非要绑着
方姝正在收拾东西, 原主是被卖进来的, 几乎可以说一件行李都没有,刚入宫没多久就被她穿了,东西都是她后来慢慢添的。
有些是宫里发的,比如帕子, 衣裳,脸盆什么的。
这些自然带不走, 能带走的只有她自个儿花钱买的, 比如上次出宫时买的一套便装,穿在身上就没东西了,连肚兜都不是她的, 宫里发的。
都被她穿过了,宫里肯定不要,所以还是被她带走了, 然后是洗脚盆。
宫里只发一个盆,用来洗脸洗衣服和洗脚,木槿就是一盆三用, 她分开木槿还很吃惊, 问了她好几次为什么要分开, 不都是自己用的吗?
方姝很是无语。
其实如果有条件的话,洗衣裳的盆和洗脸的盆她也想分开, 但是这个时代的木盆是全手工的,造价不菲,尤其是宫里, 需得花更多的钱,买不起啊,只能忍着。
想一想这个盆搁在这里也是被劈柴的命,不如她带回去,还省的买盆了,除了盆,还有澡豆,皂角,鞋子,一些乱七八糟的,竟也收拾了不少。
木槿那边更多,怀疑她们两个怎么弄出去。
娘娘都走了,她们自然不可能留着,宫里管事也来了消息,说是让她们三天之内搬走,昨天算一天,今天才第二天,所以方姝一点也不着急。
收拾完东西,和木槿一起去后厨做饭,木槿很是好奇,“咱们今天不走吗?”
“走啊,不过临走前我有一件事要做。”娘娘都知道跟她道别,她自然也知道跟别人道别。
怎么说皇上也算是她的朋友,虽然他并没有把她当朋友,旁敲侧击好几次,他都说不知道。
也不晓得是太迟钝,分不清什么是友谊,还是真没把她当朋友。
她把他当朋友就够了。
其实皇上虽然没有把她当朋友,但是做的事可都是朋友该做的,一点没少,还送了她一块玉,给了许多方便。
也许真的只是分不清什么是朋友吧,毕竟他朋友少的可怜。
方姝要去道别还有一个原因,昨天崴了他的脚,还跑掉了他一只鞋,挺过意不去的。
因为厨娘走了,东西也都被拿走的差不多,只剩下一些不能带走的东西,比如米啊面啊什么的,这些都是官家的东西,每个月发下来的,娘娘不带走,厨娘是没有资格带走的。
肯定也会偷偷的带一些,但是剩还是有剩的。
后厨被烧过一次,还没来得及建,东西都在一个偏房,炉子搁在廊下,她在廊下做的饭,只用了一点淀粉,准备做凉皮。
一次十分钟左右,一次十分钟,做了七八张,因为盘子小,一张也不大,她和木槿吃了五张,剩下三张切好调起来,装进自己碗里,底下垫了一张油纸,怕皇上嫌弃她脏,不肯吃。
没错,这凉皮是给他做的,为了补偿他昨天受的难。
方姝包好后让木槿在房里等她,她带着东西去莲妃废弃的宫殿找皇上。
不一定能遇到,全看运气吧。
*
殷绯正在房里批阅奏折,门口长庆扶着腰,姿势不太自然的进来,“皇上,太后来了。”
“就说朕不在。”知道是为了什么,没有心情见她。
他瞧了一眼桌子底下的腿,被她扭过之后只能待在养心殿,要不然下了朝早就出了宫。
这种事跟她无法解释,她也不会听他解释。
门啪的一声被人推开,太后一身华服,拖着长长的后摆进来,保养得当的脸上藏了愤怒,气势汹汹质问,“皇帝真是越来越不把爱家放在眼里了,那么大的事居然瞒着哀家,要不是哀家听到旁人说闲话,到现在还不知道,皇帝,你太胡闹了!”
既然被她找上门来,意味着躲不过去。
殷绯眼神示意长庆,长庆晓得,连忙将殿内所有人带走,包括太后带来的人,临走前还将门关了起来,给他们母子单独相处的空间。
殷绯一本奏折批阅好,换了一本继续批,语气平平,问:“母后为何这般愤怒?”
“你说呢?”太后冷笑,“身为人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为国君,至今膝下没有一男半女,还好意思问哀家为何这般愤怒?哀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殷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这不是母后希望的吗?”???
太后凝眉。
“你不是一直希望父皇遣散后宫,独宠您一人吗?”殷绯提醒她,“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抹黑别人,父皇纳一个妃子,您便杀一个,为什么?不就是希望父皇心里只有您一个人吗?”
“儿臣这么做,母后不应该高兴吗?”
太后一愣,半响才道,“胡闹!”
殷绯放下奏折,站起来,缓步朝她走来,“我胡闹?那母后呢?”
他眼中闪过冷意,“母后当年身为一国之后,善妒愤世,为了争宠不择手段,身为人母,从来没有喂过儿子一口,连儿子多高,穿什么衣裳,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母后,您这个母亲当的合格吗?”
他居高临下看她,“您恨父皇,连带着也恨儿臣,难道真的以为儿臣看不出来?”
他自小便像父皇,尤其是一双眼睛,母后每次瞧见便恨不得挖出来一样,带着厌烦,仇意。
“宫中的那些传闻儿臣从未信过,儿臣知道,您就是儿臣的唯一母亲,可那又如何,不如没有。”
他曾经见过母后换衣裳,母后的肚子上有伤疤,那是生他的时候留下的,所以他十分确信,她就是他的母后,不可能有假。
可惜,这个亲生母亲留给他的只是童年阴影,每次听到别人讨论,有其母必有其子,太后那般狠毒,他肯定一样乱杀无辜,将来就算登基也是个暴君。
他想反驳,然而这些都是事实,他的母后确实是个恶毒的女人,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害过多少人,还打算垄权,父皇的死,也跟她有关系。
“儿臣自小活的悲哀,所以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也如儿臣一般。”他语气坚定,“儿臣将来的皇后,也不会如母后似的,只顾着自己,对亲生儿子不管不顾。”
太后脸白了白。
“该说的都说完了,母后请回吧。”他别过脸,“儿臣不会改变心意的。”
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
方姝路上出了点意外,被隔壁宫的拉了壮丁,干了好一会儿的活,都是一些杂活,比如帮着抬行礼,收拾屋子等等。
隔壁宫的好像是太保的女儿,还不能接受现实,方姝离老远便听到里头哭哭啼啼的声音,仿佛死了爹娘一样。
方姝还挺意外,后来想通了,不是所有人都像娘娘似的,那么潇洒,娘娘是独一无二的。
她干完活,送走了隔壁宫的娘娘,回头瞧了瞧自己塞在角落的凉皮,还好,还没坏,最近天气挺好,不冷不热,这么一会儿坏不了。
方姝继续朝目的地而去。
*
太后走后,殷绯便开始心烦意乱看不下奏折,他也不勉强,搁下奏折去了院里。
角落里的水稻长势喜人,加上池子已经到了他胸口,再过不久就可以收割。
和老先生约定好的,到了收割的时候就是上山接人的时候。
小西川最近倒是安静了些,没什么动静,他当然不会以为表面没动静就是真的没动静,一定是在筹划着什么,所以才那么安静。
他已经让人时刻盯着,一有消息马上上报,一时半会还不会出问题。
又去瞧了瞧小仙女,小仙女最近越发的乖,几乎不怎么挪窝,吃喝都在窝里,算算日子,也到了月份,最近几天就会生。
给猫接生的稳婆已经找来,他也学了些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小仙女会顺利生产。
*
方姝又遇到了问题,这回不是别人找的,是她自个儿太急,摔了一跤,还好凉皮用油纸包着,没出事,倒是她自个儿摔的不轻,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能动。
运气真不好,也不知是老天爷故意的,不想让她见皇上最后一面,还是单纯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想多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最后一面是一定要见的,不见总觉得遗憾。
方姝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继续朝废弃的宫殿而去。
上次来是晚上,只晓得这里被人收拾了一下,今儿白天来才发现不是简单的收拾,简直完全大变样,院里的杂草被人清除,该搬走的搬走,该添的添,地板被擦的干干净净,仿佛会有人长住一样。
难道皇上打算不走了,就在这住下?或是搞成秘密小基地?
方姝也没心思管那些有的没的,直接朝后院走去,每次都是在后院见面,所以她熟门熟路,他如果在的话,肯定是在后院。
可惜,他不在,院里空无一人。
方姝有些失望,又不死心,进了屋瞧瞧,屋里和那天她走时一模一样,看着没动过似的。
上次的棋盘还搁在正中,方姝忍着腿上和身后的疼,过去想坐下等,刚将凉皮搁在棋盘上,意识到不对,棋子好像不是那天她和他下过的模样,也不是五子棋,因为上面有连成六七颗的棋子,是他下的?
意味着今天,或者昨天她走后他一个下过,不管那一种,都代表着他也许会经常来这里,等等他,看看她俩到底是不是有缘无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方姝等啊等,等的险些睡过去,一个人太无聊,她索性玩起了棋盘,并且觉得有点饿了。
心里想着不可能再见面了,她要走了,于是拆开油纸包,打算把凉皮吃完得了。
吃到一半,突然听到外头有声音。
不会吧,方姝瞧了瞧还剩下半碗的凉皮,又看了看外头,命运这么作弄人的吗?凉皮都快被她吃完了他才来。
莫不是注定没有口福?
也或许是野猫野狗的动静吧,不一定是他,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毕竟是皇宫,野猫野狗出现的几率很小,但是还有过来打扫的人不是?
方姝放下凉皮,扶着棋盘站起来,本来想过去看看,想了想,把棋盘上滴的油渍擦掉,收拾了一下残局才往外走。
年久失修的门刚一动它,便响起了咯吱咯吱,叫人尴尬的声音。
方姝走出来,一眼瞧见站在院里,浑身上下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
明眸皓齿,朱唇玉姿,今儿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衣裳,脖间挂着银圈,银圈的下方串着玉,银色在深蓝色的衣裳上十分显眼。
说起来皇上最近换衣裳的频率是不是有些高?
记得以前半年都是一身明黄色的朝服,私底下也是尚衣局的人做什么衣裳穿什么,几乎从来不挑,不仅如此,平时更是绝对不会戴任何饰品。
白白浪费了他的神仙颜值,要不是那张脸,说实话,明黄色的朝服委实有些土气。
最近似乎开窍了,又是黑色,又是红色,现在深蓝色,换衣裳的频率比以前半年都高。
居然还戴起了饰品,不仅脖间的银圈,方姝发现他修长白皙的指间也戴了东西。
一个玉扳指,在大拇指上,忘记在哪看的,好像有说过,戴大拇指代表权势。
说句实话,他那双手那么好看,不戴东西可惜了,戴东西也挺可惜的,因为他已经不需要那些外在的东西装饰了,这些反而显得累赘,也就腰间的玉看着顺眼一些,更显贵气逼人。
所以皇上这段时间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了,叫他意识到不能老是一套穿到底?
殷绯似乎也瞧见了她,看了看俩人之间的距离,挑眉问,“这次也要绑着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疤痕不是刨腹产,是妊娠纹,很多特别瘦,肉特别紧实的人会有,有点像肚子大的太快,皮松的速度跟不上,就撑破一样的痕迹,有些人可以靠抹东西祛除,有些疤痕体质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
然后看到问题不要急着否定,可以试试百度问一下,昨天刚回答为什么火锅会清淡,还一副我无知的问题心好累,难道火锅就一定是麻辣火锅,不能是清汤火锅?
很多东西没有见过,它也不一定是错的,可以提意见,但是不要一副你懂不懂啊?不懂还瞎编胡诌的模样,万一是你错了,到时候就很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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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我有四个孝顺儿子》by 易楠苏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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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出花样
方姝先是一愣, 后反应过来, 原来还以为她怕他呢,其实这两次相处已经不怎么怕了。
“不是。”她解释,“我是来告别的。”
指了指屋内,道:“今天就走, 临走前想让你尝尝我做的凉皮来着,但是等了很久你也没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就……”
“?”殷绯歪头看她,云容月貌端是夺目。
方姝心里登时燃起一股子罪恶感,“……就把它吃了。”
好尴尬。
她也不知道自个儿哪抽了筋, 居然会把送人家的东西给吃了,她平时不那样的。
可能是太失望了,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左右闲着无聊,就把油纸包拆开瞧了瞧。
本意只是看看坏了没,发现模样变的不好看了, 不太能拿得出手, 于是……
罪过。
殷绯点漆似墨的瞳子里闪过一丝失望。
方姝心里的罪恶感更升了一层, “你要是想吃的话,等一下, 我现在去给你做,很快的,一柱香时间就好。”
“全吃完了吗?”殷绯突然问。
方姝愣了愣, “还剩一半……”
“在哪呢?”殷绯又问。
方姝呆呆的指了指屋内,脑子糊成一坨,完全想不到他这么问干什么?难道是……
她连忙阻止,“我吃过了,你等等,我去给你做新的,很快的。”
她边说边往外走,跑了一会儿意识到不对,她这一走,万一他真的等不及,吃了桌上的咋办?
倒不是有毒不能吃,是他身份尊贵,这样有失皇家威严。
而且吧,那份凉皮几经波折,也捂了很长时间,已经不新鲜了,关键是被她吃掉了一半,实在拿不出手。
不过记得他好像有点小洁癖,不可能吃她剩下的吧?
方姝觉得自己完全是想多了。
可是不是的话,他为什么那么问?
方姝连忙又跑了回来,院里没人,不知道去了哪?急急奔到廊下,打开门,果然瞧见他已经端坐在棋盘前,拿着筷子夹了一片放在嘴里。
“那是我吃过的,快放手!”她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夺下他手里的筷子,还险些打翻整碗凉皮,筷子上带的汁水溅起,滴在他白皙的颈间和衣襟上。
方姝:“……”
殷绯低头瞧了瞧,衣裳是深色的,看不出来,只脖间黏糊糊的触觉十分明显。
方姝心虚的垂下脑袋,语气有些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只是想重新给他做一份,不想让他吃她吃过的而已,没想到会这样。
殷绯没说话,白皙清瘦的手从怀里掏出帕子,歪着脑袋,将修长的脖颈完全坦露出来,然后覆上帕子,来回擦了几下。
“凉皮很好吃。”???
方姝很久才反应过来。
在夸她的凉皮?不是责怪她?
似乎怕叫错,他确认了一遍,“是叫这个名字吧?”
方姝忙不迭点头,“嗯。”
顿了顿,又道,“你……”
想问他怎么就吃了,不介意吗?
最后也没问出口,吃都吃了,肯定是不介意的意思。
“不咸不淡,味道正好,适合这个天吃。”殷绯加了一句。
给的评价很高,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顾着那么一点点‘友谊’,虚假骗她?
“你确定?”毕竟以后要拿这个做生意,方姝对第一个顾客的评价还挺在意,“没有敷衍我?”
殷绯颌首,眼中带着诚意。
方姝放心了,“看来我以后的招牌有了,就叫‘皇上都说我家的凉皮好吃’。”
殷绯失笑。
他不笑的时候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要我送你一块牌匾吗?”???
“什么牌匾?”方姝好奇问。
“类似于‘天下第一’。”还是正午,阳光从窗外照来,有些刺眼,殷绯伸手挡了一下。
还是有些从指缝里漏出来,他微微眯眼,长长的睫毛交错在一起,几乎有些挡住黑白分明的瞳孔。
说实话,方姝很喜欢他坐在阳光下,有种干净圣洁的感觉,宛如晨间的一朵花,水间的一拢月,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不亚于天上的仙人。
“这样不好吧?”
她一个开凉皮店的,顶着皇上给的‘天下第一’牌匾,怕是会被人妒忌死,搞不好还会给自己招黑。
在长春宫为什么没有人缘,就是因为跟娘娘走的近,娘娘和她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
如果收皇上给的牌匾,就算侥幸没有同行计较,几位被遣散出宫的娘娘们也不会放过她。
皇上对她们爱搭不理,结果送给她一个小宫女牌匾,什么狐狸精,不要脸的臭□□,心机女等等不好的标签都会往她身上贴。
“有什么关系?”殷绯说的坦坦荡荡,“也不是第一次送了。”???
“天下第一还能有几个?”方姝吃惊了。
“天下第一烤鸭店,天下第一凉皮店,不矛盾。”殷绯帕子放在桌子上,从她手里抢过筷子,拉来还剩下半份的凉皮继续吃。
方姝有些过意不去,“你想吃的话,我真的可以给你做的。”
要不是手边没有工具,现在就做了。
“下次吧。”殷绯挑起切的粗长的面片,卷了几圈后塞进嘴里,动作不急不缓,细嚼慢咽。
他真的是天生的皇族,举手投足贵不可言,从骨子里透着优雅和高高在上,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亵渎似的。
“哪里还有下次,估摸着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方姝嘴里嘀咕。
声音太小,殷绯没听清楚,“什么?”
磁性好听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疑惑。
“没什么。”方姝瞧了瞧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木槿还等着我呢。”
她说着站起来,小跑着离开,殷绯放下筷子,视线先是跟着她移动,看不见后才落在对面的桌上,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枚玉佩。
模样熟悉异常,他拿起来,一眼认出这就是他送她的那块。
*
方姝跑的很急,怕皇上追过来,也怕木槿等急了,刚到寝屋,发现木槿趴在床上睡大觉。
估摸着是等她等不到,反倒把自己等困了,她一向没心没肺,想在哪睡就在哪睡,方姝习惯了。
没有第一时间叫她,反而先把俩人的行李收拾收拾,然后大包小包的搁在门口,最后才喊她。
木槿迷迷糊糊睁开眼,问:“方姝,你完事了?”
“嗯。”东西太多不好提,方姝把木盆放在最下面,又用绳子系住一边,拉着走。
木槿学她,边打哈欠,边跟在她后头,俩人就这么辛辛苦苦,一路艰难的往宫外行去,路上碰到管事,说她俩把青砖都磨坏了,没办法,只好找了个太监,给了些银子,帮着抬出宫。
走出宫门的时候方姝还很感叹,有一种对未来的迷茫,还有一种轻松感,终于出宫了。
到了城外开始有马车行来行去,马商也不少,她让木槿留在原地,自己去跟马商讨价还价,用二十文钱租了一辆,有点像出租车,只不过代步的变成了马车罢了,交易过程还是一样的。
马夫把俩人送到木槿家,很意外,木槿家居然就在京城城区,藏在小巷子里,开了一家早餐店,前面买卖,后面住人,一家子好几口人挤在一起。
木槿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轰动,反而还被嫌弃了,因为家里真的很小,再塞两个人很难。
木槿的父母倒是很热情,请她们进来,但是她的两个哥哥很是不满。
两个哥哥都成了亲,带着妻子和儿女,一人住了一间屋子,几个孩子挤了一间,总共三间房满满当当再也没别的能住的地方。
木槿的父母在楼下铺子里打地铺,她俩都是女孩子,不可能跟两个哥哥住,也不可能跟木槿父母住,现在只有三个选择。
第一,跟四个孩子挤一个床。第二,把阁楼收拾出来,阁楼是放杂物的。
第三,去客栈住。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比如木槿两个哥哥,把自己的孩子一人带回屋一个,如此一来就剩下两个孩子,她俩都是女孩子,睡觉也不闹,勉强够。
但是没有人这样提议,木槿是没想到,她父母想提,被哥哥嫂嫂一瞪,登时打消念头。
木槿是真的单纯,完全没看出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毫不犹豫选择了去把阁楼收拾出来,方姝跟着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得劲,心疼木槿。
第一,当年木槿家最困难的时候,把木槿卖了,这间铺子几乎可以说是用木槿的卖身钱开起来的。
第二,木槿每个月的月例都会寄回家,这也是为什么她穷的叮当响,差点因为挨板子死翘翘的原因。
别的不多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老远热情带着朋友,不说招待招待,饭桌上好歹和颜悦色一些不行吗?
整顿饭摆着脸,好像她们欠了钱似的。
木槿全程唯唯诺诺,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忙把出宫给的遣散费一半都掏了出来,几个人面色才缓和下来,气氛稍稍和谐。
如果不塞钱,怕是真待不下去。
这根本不是对待一家人的态度,跟一家人还要塞钱,不如去住客栈,住客栈一二两银子可以住大半个月,没必要在这里受脸色。
方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男人用最好的,女人就算挣了钱也只能用最差的。
说实话,心里有些难受,替木槿觉得委屈。
晚上铺床时她直言不讳,“木槿,我们明天搬出去吧。”
木槿很是吃惊,“为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方姝把枕头拿出来,“你的哥哥嫂嫂不欢迎我们。”
“没有呀。”木槿完全没感觉出来,“他们就那样的,每次回来都摆着脸色,其实很疼我的。”
疼你就不会摆脸色了,那眼神里分明是嫌弃,看多余的东西。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毕竟是木槿的哥哥嫂嫂,她这样有种说坏话的感觉,方姝及时止住。
而且吧,这才第一天,她不了解也有可能,方姝决定再观察观察。
如果还是嫌弃,她会把木槿带走,别人嫌弃,她不嫌弃。
木槿没心眼,如果是别人,肯定会问她为什么那么说,木槿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把这事抛在脑后,整个人躺倒在被子上,感叹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方姝无语,她正在掏枕头里的棉花,堵阁楼的缝隙,阁楼是个三角形,很矮,她站起来就能够着,瞧了一眼还在漏风的洞口,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不想让木槿看出她的心思,方姝推开窗户,面朝外头。
大晚上的,外头什么都没有,一片黑暗,木窗年久失修,风一吹便响起咯吱咯吱的动静,方姝本来想靠一下,险些将窗户靠掉。
突然开始想念宫里,虽说累了些,好歹不愁吃不愁喝,还有住的地方,这里条件委实有些差。
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这是她和木槿的选择,而且还是木槿的家,客人没资格说闲话。
方姝伸出头,意外注意到不远处居然落了一只鸟,天黑没瞧清,等凑近了才发现哪里是鸟,分明是老鹰。
那老鹰嘴里叼了个东西,几步走上前,将东西搁在瓦片上,很快展翅高飞,消失在黑暗里。
方姝瞧着神奇,看了看老鹰,又看了看瓦片上的东西,想了想,将整个上半身探出去,伸长了手臂够老鹰留下的东西。
一开始是摸不着的,老鹰有些怕她,所以没靠的特别近。
方姝回去搬了个凳子,踩着凳子继续够,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叫她摸到了绳子,拉过来才发现是块玉佩。
玉是极好了羊脂玉,晶莹透亮,温润浓白,师傅手艺巧夺天工,将玉雕的精致圆润,一看就造价不菲。
中间是个‘令’字,两边刻了双龙戏珠,这个时代等级森严,只有一个人可以让龙做陪衬。
皇上。
真的玩出了花样,还可以驯服老鹰送玉吗?
☆、用强的呀
方姝摸着玉, 冷不防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 “你在干嘛?”
她一会儿探出头,一会儿踩凳子的,终于引起了木槿的注意力,好奇问道。
“没什么。”方姝连忙偷偷的将玉藏在袖子里。
跟皇上认识什么的, 这事太大,不好告诉木槿, 木槿会不会相信也是一回事。
她应该会信吧, 源于对她的信任,只要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比如她说有可能会被打入冷宫,木槿便真的开始准备被打入冷宫之后的东西。
但是方姝有心理阴影,锦绣曾经也跟她很要好, 结果因为她跟娘娘走的近,突然就想杀她,不知道什么原因, 总之方姝不想再冒险了, 木槿是她目前为止唯一的朋友。
“方姝。”木槿感觉到了, “你最近有古怪。”???
“怎么说?”难道是穿到皇上身上的事被她发现了?
“老是失踪,白天倒也罢了, 半夜里也不见人影,还有啊,床底下的灯笼是怎么回事?不是咱们长春宫的样式, 谁给你的?你老是离开是去见谁啊?”
方姝眨眨眼,没有想到,她晚上出来的事木槿居然知道。
“难道是哪个心仪的对象?”摸着下巴,“可是宫里没有男人哎,都是太监,侍卫们在前殿巡逻,咱们也摸不着呀。”
方姝瞬间紧张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她猜出那个人是皇上。
兴许是自卑心理吧,怕木槿说出你俩不合适,别痴心妄想了之类的话。
她知道木槿喜欢李斋,就算遥不可及也支持,第一是觉得可以试试看,第二是顾及木槿的小自尊,不想给她当头一棒。
木槿那么单纯,不一定意识到这件事,搞不好直言不讳。
虽然她没有这个心思,但是被人那么说,多少会有点尴尬。
方姝从窗户上下来,指头点了点木槿的额头,“你怎么不去破案呢,灯是摸黑走路,别宫的人借给我的,挺好的一小伙子。”
也没说错吧,皇上确实是小伙子。
木槿吃惊了,“真的是男的?太监?还是侍卫?”
“都不是。”方姝把破烂的窗户关上,“就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伙子。”
“不会是皇上吧,我听说皇上长得也很好看。”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谁知道呢,黑灯瞎火没瞧清,也许是你喜欢的李大人也说不准。”方姝反将了一把。
木槿登时红了脸,“别瞎说,不可能的,晚上外人不能在宫里留宿。”
“居然还真想过?”登时变得猥琐起来。
木槿翻个白眼,“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方姝也安静下来,蜷缩着身子躺在里侧,木槿躺外侧,她没心没肺惯了,每次都比方姝睡的早,方姝等她睡着了才将玉拿在手里,心里很是疑惑。
为什么会有一种偷情的感觉?
是错觉吧。
*
时间还早,殷绯没有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睡去,反而坐在凉亭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快要生的小仙女。
小仙女这个名字起的好,和它很配,精致小巧的猫脸没有辱没这个名字,希望它的后代也能如它似的,长得好看一些。
上次李斋过来时曾向他讨要,说想抱养一个,他没肯,第一,他家里孩子太多,不懂事,怕伤着猫儿。第二,没必要让它们母子分离。
还有一个原因,皇宫太大了,尤其是遣散了后宫之后,原来还能瞧见远处灯火阑珊,现在除了必要通道之外,一片黑暗。
封了很多宫殿,加派了人手巡逻,宫女太监少了,等于有人潜伏进来会被人发现的几率小了,不过潜伏进来后乔装打扮装成宫女太监的几率也小了,有利有弊。
唯一的缺陷大概是太安静了,安静到风吹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见,这时候很适合养一些活物,能让养心殿瞧着没那么冷清,而且——没那么孤单。
遣散后宫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这事三个月平息不下来,大臣们依旧可劲的想塞人进来,倒是他的母后,最近安静了许多。
不知道是被他气的,还是如何,搬出了皇宫去了别处住,表面说是为了避暑,实际上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不后悔,很多话以前就想说,说开了,心里一块大石反而落了地。
*
方姝今天很晚才穿到皇上身上,最近没什么事,皇上都没有留字条,不过她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次穿成他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翻一翻枕头底下。
这回也不意外,本来不报希望的,没想到居然翻出来一张。
‘你要找的辣椒找到了,在院子里,有两种颜色,不知道你要哪种,就全弄来了。’
方姝放下纸条,鞋都没穿,赤脚朝院里跑去,果然,角落里搁了两盆辣椒,一个红色的,有点像小米椒,一个绿色的,像小青椒。
这玩意儿刚来中原的时候叫蕃椒,意思是说从番外来的,番茄,番薯,番荔枝,都是从番外来的,也就是海上,胡萝卜,胡蒜,胡瓜,是走丝绸之路进来的,以‘胡’命名,好区分一些。
不得不说古人还是很厉害的,起名能力很强。
这时候的辣椒还是观赏品,没人吃的,两颗都种在矮盆里,上面压着小石子,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方姝摘掉一颗,咬了咬尖,果然,辣的心肝都在颤,很好,够味。
就是一盆太少了,吃不了多久就没了,方姝决定自己培养,先跟皇上说一声,然后再动手,现在只想用辣椒做些什么。
比如凉皮之类适合加辣椒的东西,不过凉皮她已经在现实中用过了,不可能再在这里用。
方姝想起了别的,比如麻辣烫啊,小火锅之类的。
有了辣椒味道直接飙升了好几个等级,吃的她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久没吃过辣,想的不行,顾及着他胃不好,才没有吃多的。
自个儿吃完还不忘把美食分享给他。
*
“这个辣椒是吃的,没想到吧,有了辣椒吃什么都有滋味了,谢谢你呀,你也尝尝呀。”
“有点刺激,你胃不好,不能多吃,每次加一两颗就行,然后我想把这个多种几颗可以吗?喜欢吃辣椒。”
殷绯拿着纸条,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一个贪吃的少女模样,原来是没有脸的,现在似乎对上了号。
*
方姝其实还是有点小遗憾,因为皇上胃不好,但是她的胃很好,再吃多一倍的辣椒都没问题,可惜,辣椒在皇宫里,不可能让她带出来。
想自己买,既然皇上可以弄来,她应该也可以,可惜找了几个商人打听,都说如果特意去找的话,没有百两银子不会有人去的,毕竟要翻山越岭,跑去海边。
就算做生意的同时附带帮忙找一找,也要不少钱,因为辣椒在这个时代本身就属于珍惜的盆栽,有钱人家才玩得起。
想想皇上找来两颗都费了不少时间,方姝基本上已经放弃。
也想过要不要暴露身份,让他分她一两根枝就好,她自个儿培养。
但是想想他对她的态度,不是朋友也不是知己,她如果暴露的话,会很惨,只好打消念头,但是不死心,去各大菜市场和花鸟市场都逛了几圈,没找到才失望回来。
她刚出宫,前两天并不打算做生意,而是先去摸透市场,她要看看别人都卖什么,这个时代有什么?她卖什么没有竞争力,还能赚到钱。
这可是关键,为了调查,几乎吃遍了整个京城的早餐店,也不多吃,主要对比一下别人的味道,然后如果她做的话,会是什么味道?
木槿没有跟她一起,她在帮家里一起蒸包子,她家的包子方姝尝过,味道很一般,主要为了填饱肚子,量产的,根本没用心包。
方姝如果做的话,更愿意做精品的,刚开始不指望赚多少,不亏本能活着就好。
她跑了一天,大概摸到附近的小吃店有什么,比如油条,豆腐脑,包子馒头,小馄饨,稀饭,也算很全面了,这叫她能做的吃食少了不少。
方姝认真想了想,凉皮,凉粉,可以炒,可以凉调,其它的暂时还没想到。
她几乎可以算得上无功而返,本来兴致勃勃,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丧’的气息。
时间太早,还不想现在就回木槿家,方姝漫不经心走在街上,随意的逛着,冷不防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角落里躺了一个人。
头发花白,干瘦干瘦的老人,这个时代扶老人不会被碰瓷,方姝犹豫片刻,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老人还有意识,痛苦的捂住肚子,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
“嗯?”声音太小,方姝没听清。
“肚子饿了。”老人很是羞愧,脸上红了红。
方姝一愣,“你等等,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只是肚子饿还好,没找她要钱,应该是真的。
方姝看了看四周,去附近的包子店买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包着,拿去给老人的时候,老人激动的手都在抖,眼里也不争气的红了红。
方姝看着心疼,这个年纪的人按照正常情况应该在养老吧。
“奶奶,您的儿女呢?”方姝问。
老人摆手,“没有……没有家人……”???
“怎么回事?”她不解问。
老人家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泪流满面,“奶奶我年轻时,家里也是书香门第,母亲要给我说媒,我不愿意,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等我玩够了回去,家里发了大水,家没了,亲人也没了,只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世上。”
她继续道,“我年纪大了,又无心思成亲,手里也有些积蓄,便想着干脆不成亲,自己一个人单过算了,开始日子还行,我开了一家店,每日起早贪黑,颇赚了些银子,可是没过多久身子就累病了。”
“将这些年攒的钱一一花去看病,铺子当了,家也没了,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她哭的厉害,“我后悔了,真的,我不该不听母亲的话,如果我那天没有跑出来该多好。”
方姝一阵沉默,听的唏嘘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她也打算开店,然后守着铺子孤老终生,老人家的经历就好像当头一棒,一棍子把她打醒。
是啊,她就是个弱女子,时代不允许,在现代还可以自己进养老院,古代进哪啊?
她以后怎么办?
有个头疼脑热,连有人照顾都没有,靠木槿吗?木槿迟早也会嫁人的。
方姝突然有些恍惚,把身上还剩下的一些银子给了老人,她与老人无亲无故,不可能一辈子照顾她,尽力就好。
方姝别了老人,好半天还没缓过来劲。
在想自己的未来。
她其实并不反感成亲,反感的是这个时代的三妻四妾,根本找不到愿意跟她一心一意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成亲。
抬头瞧了瞧天空,一脸迷茫。
去哪找愿意放弃三妻四妾,跟她一心一意的人?
方姝回去后还在想这事,木槿似乎怕她饿着,特意给她留了一笼蒸饺。
方姝看着饺子,像是开了窍似的,想起了另一个吃食。
灌汤包。
差点忘了,这个时代不知道是没有灌汤包还是怎么地,方姝没有在京城瞧见。
这可能是她发财的机会,灌汤包她是会做的,高级的灌汤包有用到皮冻。
说起皮冻,皮冻也是一道美食,属于凉菜。
这个时代的人注重保养,很少吃凉的,有些担心生意会不好。
不管那么多,方姝决定先试一试。
木槿家的店是早餐店,从早上开到下午,卖完为止,下午到傍晚这段时间是空着的,木槿不愿意走,她也只好留着,怕她不在,木槿的家人欺负她,把她身上的钱全部骗走。
她发现其实她在,木槿的两个哥哥嫂嫂多少会顾虑一些,不会太过分,否则会遭受她的冷眼,攻击力很小,好歹有点作用,所以方姝决定留下来。
没有白留,也会帮忙,然后给了一锭银子,准备先住两个月。
一锭银子可以住大半个月的客栈,租间房两个月绰绰有余,他家房子这么破,给个五百文钱就够了。
还是那句话,怕木槿被欺负,所以多给一些,当是被‘照顾’的钱吧。
有一个优点就是可以随便用她家的厨房和调料,毕竟是开早餐店的,材料很齐全,方姝都不用买了,当天开始尝试做灌汤包。
当一个吃货的**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吃货就开始自个儿动手非衣足食了。
方姝那个小县城没有好的灌汤包店,总不好每次去吃,都跑到市里吧,太累了,而且开车几小时就为了吃顿饭,她的执念没有那么深,但是又想吃,怎么办呢?自己做呀。
其实自己做的没有人家的好吃,但是味道也挺特别的,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
做法有点复杂,方姝是实验阶段,不怕麻烦,自己买猪皮煮上,煮到一定程度捞上来刮毛和油渍,完了继续煮。
另一边开始剁馅加材料,木槿帮着擀面皮,俩人算是合作。
瞧着猪皮煮的差不多了,捞出来,把汤倒在碗里,然后搁在一边放凉,等它彻底凉透就是皮冻,最少两个小时,所以今天是用不上了,方姝做的是简易版的灌汤包。
肉馅里头加高汤,稀糊糊的就好,高汤用的是刚刚皮冻的汤,相当于差不多,只是没人家的灌汤包汤多。
那种一等一的灌汤包店,里头全是汤,面皮劲道有嚼劲,包了那么多愣是不破,方姝很明显没有人家的手艺,还是那句话,在实验阶段。
因为自己不喜欢吃生姜,除了没放生姜之外,其它和人家的做法一模一样,完了包,包完蒸了小几笼,准备当晚饭吃。
出锅的效果很理想,比想象中好吃,木槿直夸她厉害。
方姝做的多,让她拿一些给她的父母和哥哥嫂嫂们,木槿的父母对木槿还不错,不好的只有哥哥嫂嫂而已。
兴许是怕木槿回来长住,或是夺他们的铺子,就算不夺,分去一点半点也足够心疼了,总之不待见木槿的原因无非是为了钱。
方姝看在眼里,但是给了木槿父母,不好不连同他们的一起给,其实最主要的是想支开木槿,她想等等皇上的鹰。
做了好吃的,当然是迫不及待跟别人分享啦。
方姝用油纸包扎着,包了三五个灌汤包,想着这里离皇宫不远,皇上那只鹰也格外壮实,很高很大的模样,腿有一根手指头那么粗,翅膀也挺长的,肯定能经得住,于是又塞了三个。
怎么也要让人家吃饱吧,吃个半饱像什么话?
方姝包好用绳子绑了个圈,待会把这个套在鹰的脖子上,让它帮忙带东西。
还不晓得会不会来,希望能来。
方姝等啊等,等到外头传来木槿的说话声那只鹰都没来,瞧了瞧天色,这个点,他也该睡了,平时都这个点睡,会来的希望很小,她做灌汤包做的太久,都没注意时间流逝。
心里控制不住的失望,正打算拆开自己吃,想起了上次的凉皮,担心重蹈覆辙,到底没吃,刚好木槿似乎有事,去找她的父母谈心,脚步声到了门口又绕了回去,给了方姝时间,可以再等等。
也不知等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重物落地,瓦片咯吱咯吱响的声音。
方姝连忙打开窗户看去,那只鹰就落在不远处,不叫也不靠近,在瓦片上站了许久,然后丢下一根木枝,立马又想飞走。
方姝叫了它几声也不应,一着急,半个身子探出去,伸长了手臂拽住了鹰的腿,一使劲将鹰整只拉了下来。
鹰拼命挣扎,她怕被抓伤,连忙用衣摆包住整只鹰,平时都这样处理猫,手脚麻溜,鹰都没反应过来。
方姝用腿夹住鹰,空出两只手拿了桌上的油纸包,把绳子挂在它脖子上,怕它挣扎弄掉,特意多绕了一圈,然后绑紧,确定不会掉才放它出来。
鹰脖子上多了一个东西,很是不自在,在顶上盘旋了许久,还叫了一声。
它平时不叫的,很安静,看来她对它的手段确实太粗鲁,它都不满了。
方姝眼瞧着它好几次旋转,低头,用爪子抓,都没弄掉,似乎很是无奈,鸣叫声里带着生气,不过还是乖乖的飞走。
大概去找它的主人了吧?
*
殷绯刚处理完奏折,坐下来喝杯茶,自从上次赈灾的事没抓到人,那些人似乎更加大胆了,很快开始了第二次行动,他已经派李斋去调查。
这厮修养了那么多天,人都养废了,不知道是伙食太好,还是怎么回事,脸胖了一圈。
如果再不给他找个活干,下次再见怕是认不出,昔日也算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怎么油腻的那么快?
不过他恢复的也很快,每次都在胖和瘦之间游走。
殷绯放下茶杯,从书房里抽了一本书,上次的《天下谋术》,皇后已经全部给了他,昨天临走前给的,也算为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画上终结。
他送她出宫,她把书给他,谁都不欠谁的。
书刚得到没多久,他还没看完,基本上一有空就会坐在窗前看,今天也不例外,不过今天出了个小意外。
出去送东西的小九居然又回来了,脖子上还挂着东西。
这只鹰是专门找人饲养训练的,很是机灵,基本上不会让人靠近,也不会过分靠近人,而且攻击力强,被它抓到或是啄到,怎么也要吃些苦头。
它不和人亲近,也不吃外面的食物,等于收买它的可能性为零,能被驯养的鹰都聪明,被逮住的几率也不大。
所以她是怎么做到把东西挂在它脖子上的?
☆、追求他了
鹰可以一直飞, 耐力, 体力都很强,直到东西送到才会落地,在送东西的过程中飞的很高,正常的箭射不到它, 也就是说它肯定是在落地的时候被逮到的。
没伤鹰,只挂了东西, 毫无疑问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殷绯放下书, 抬了抬手臂,小九迈开强健有力的翅膀,笨拙飞来。
这种大型的鹰几乎没什么缺陷, 但是有一点,它不能落地,因为身子过于重, 一旦落地,再想飞起来会比寻常的鸟稍稍困难一些。
鹰一般也很少落地,即便捕食猎物, 也是直接俯冲而下, 抓住猎物从空中摔死, 它们的巢都建在高处,为的就是借助风的力量起飞。
在空中它是王, 落地就是王八。
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能抓住小九,无非是看破了它的弱点,趁着它起飞拍打翅膀的空隙, 只要反应稍快就能逮住。
没有想到,她居然还能那么灵活。
空出一只手把缠在小九头上的绳子拿掉,没有急着打开,反倒站起来,走到窗边,抬手助它起飞。
鹰长翅挥起,卖力朝空中而去,在顶上盘旋一圈,很快消失不见。
殷绯目送它离开,等不见了踪影才将窗户关上,拆了绳子,打开油纸包,一股子香味登时扑鼻而来,里头静静躺了几个包子不像包子,饺子不像饺子的东西。
卖相倒是出奇的好看,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感觉,味道一定很好。
“长庆。”
门外候着的长庆连忙进来。
“去拿一双筷子来。”殷绯望着油纸包,意外注意到边缘似乎有笔墨留下的痕迹,转过去,才发现背面写了字。
‘这个叫灌汤包,我以前在别处吃过,第一次尝试做,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好吃的话我就要开张啦!’
想用灌汤包做主打商品,毕竟灌汤包和别的不一样,它可以有很多的馅,蟹黄馅的,猪肉馅的,海鲜馅的。
一个做大一些,可以单卖,这样大家都可以吃上,价格也不会很贵,一笼几个卖的话,成本高,普通老百姓吃不起。
当然前提是试试大家的口味,她做的会不会太咸,太淡,太油腻?
这个人选很显然皇上十分合适,因为他挑食严重,过了他那关,其他人就好办了。
殷绯摸了摸油纸包上的字,这个留纸条的方式,和故意改变的笔迹,意外的熟悉呢。
*
方姝今晚失眠了,倒不是受了什么打击,是因为太兴奋,皇上给她带的小枝干不是别的,是从辣椒树上剪下来的,特意选了一根还在发芽的枝,这种枝很容易种活。
她有一种中大奖的感觉,迫不及待开始找了个盆,深夜去挖土,浇了水细心培养。
皇上还在枝干上绑了纸条,方姝开始被得了辣椒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没注意看,等把枝干种下才有空看。
字迹一如既往的标准清秀,心情好的时候,多了一丝文隽味,心情不好的时候略微潦草。
今天这个字迹很显然心情不错,可能有些忙,最后几笔略微潦草,加上他居然这么晚还没睡,搞不好朝廷又出了什么事。
没事他不会熬夜的,标准的养生党,每天的起居准时的像假的。
方姝一目三行看完,总共也没几个字,大致告诉她有个人说辣椒是个好东西,无论加在什么菜里,味道都会变好,感觉她应该需要,于是给她剪了一根主叉送来。
他不懂那些,只本能觉得,主叉枝干粗壮,应该更容易种活。
可以说是歪打正着,既是主干,又刚发了芽,方姝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种活。
简直太感谢他了!
雪中送炭似的,方姝对他的好感度登时从三十上到五十。
仔细一想,皇上挺好的,以前那是对他有偏见,还是第一次见面时印象分拉的太低,最近才开始慢慢上来。
方姝躺在床上,抛开皇上的事不谈,脑子里窜出了另一件事,那个老奶奶,一辈子没嫁人,结果落到老无所依的下场。
她如果不嫁的话,搞不好也会走她的老路。
可是要嫁的话,去哪找合适的人?
方姝抓了抓头发,想不到结果,又确实因为这事烦,脑子乱成一团,在纠结中入睡。
可能熬的太久,委实有些累了,她穿到皇上身上的时候只抬了抬眼皮,什么都没做,又继续睡了过去。
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养心殿似乎也有一些变化,比如说以前全是明黄色,晃的她眼晕,现在床上居然换成了砖红色的,偏暗,不晃眼睛了。
屋里一些明黄色的帘子啊,坐垫啊,几乎全换了。
他怎么了?
最近很是异常啊。
*
殷绯五更准时起床,没有先去洗漱,反而吹了一声口哨,将小九唤来,昨天太晚,不想打扰她歇息,他没有回话,今早才决定回她。
这个点,她又准备开小吃铺,那定是很早起来才是。
*
方姝今天确实起来的很早,在瞄过往的男人,每次有人谈起谁家年轻的公子少爷什么的,都会留意一下,很快打消念头。
因为连隔壁杀猪的都想三妻四妾,来吃饭的男人,聊的也几乎都是女人,还有几个读书人,还没中状元呢,就想纳小妾了。
叫她和这样的糟心玩意儿过一辈子,还不如老无所依呢。
方姝翻了个白眼,认命去看她的皮冻做的怎么样,已经冻成了一块,没有人家的晶莹透亮,因为她更注重味道,里头放了一些八角,香叶之类的东西,颜色偏灰色。
昨天的馅也还剩了一些,方姝正好和皮冻掺和在一起,用了二比一的比例重新包灌汤包。
汤二,肉一,包好上了蒸笼,和木槿家的大包子一起蒸,还在实验阶段,想试试更多人的口味,一个人说好吃可能是恰好戳她,所有人都说好吃,那才是真的好吃。
这是最后一次实验,实验成功她就要开店了。
实验不仅对她有好处,对木槿家的店也有好处,实验阶段不收钱,消费满十文钱就送,等于送人情给木槿家,然后自己也能推广一下。
当然免费的肯定是有要求的,比如要在铺里消费,顺便评价一下味道怎么样?
第一个免费,如果觉得好吃,再想吃就要收钱了。
因为灌汤包的尿性,不知道的肯定会烫嘴,所以每次送,方姝都会提醒一下,先喝汤再吃肉。
早餐店比正常人起的早,不到五更,四更就起了,所以方姝做好,送了几个客户,卖出去两个之后才听到楼顶上的动静。
外面有人看热闹,说什么好大的鸟。
方姝开始没怎么在意,大鸟什么了?随后想起什么,生意都不做了,连忙奔去楼上,果然在窗外瞧见了皇上的鹰。
说起来这么大的鹰居然瞧成了鸟,也是厉害,不过想想自己第一次也把鹰瞧成了鸟,不好说别人,方姝小心翼翼接近窗户。
这只鹰被她绑过一次,对她很是警惕,这回站的更远了。
不过这一面阁楼总共就那么大点,窗户小的可怜,屋檐也小的可怜,四处方姝都可以碰的到,所以躲不过的,鹰又一次在起飞的时候被她拽了回来,在它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用衣摆裹好,大力夹在两腿之间。
鹰拼命挣扎,方姝冷眼看它,看到它老实了为止,反正第一天也不知道赚钱,她有的是时间耗,就看谁更有耐心。
到底没熬过她,鹰很快败下阵来,方姝从衣摆里掏出它的腿。
一早她就看出来了,今天这只鹰是带着信的,但是因为仇视她,落在屋檐上不给她,她接近还想跑,现在跑不了了吧?
信到底还是落在了她手里,方姝抽出来看。
‘你差点把我的鹰累死。’
方姝:“……”
是装的太多了吗?
虽然是稍稍缩小一些的灌汤包,但是一个也有半个手掌那么大,方姝装了八个,里头还带着很多汤汁,怕是得有小半斤吧,让一只鹰带着小半斤的东西跑,确实有些为难它。
‘不过挺好吃的,我买一笼吧。’
方姝这才注意到他纸条的背面有一张银票。
一笼灌汤包而已,上了天也用不着银票,而且方姝并不打算收他的钱,他要多少都可以,以前就说过,给他一辈子免单,最主要还是想感谢他,那根辣椒杆,帮大忙了。
说起辣椒杆,方姝突然想起它的主人,还去哪找愿意跟她一心一意过一辈子的人,这不就是吗?
莫名有些犹豫,犹豫要不要和他尝试一下?
她以前就说过,不找对象不是因为不想,是碰不到合适的,如果碰到的话,她会考虑的。
可是……
皇上的身份太高了,他俩之间就像云泥之别,一个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一个站在最低端,要不是一场意外,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如果他不是皇上,是个小太监,还是别小太监了,以后没有幸福,小侍卫就好,或是小商人之类的,俩人一起努力蒸蒸日上。
方姝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几次接触,她对皇上的印象越来越好,并且心里十分肯定,嗯,就是她心水的那种类型。
其它都可以不在乎,身份啊之类的,她要的是自觉,自持,不受美人诱惑,不会三心二意,没有娶三妻四妾的心思。
很显然,皇上全都合格,他还长得格外俊美,就好像只想要一百块钱,结果得到了一百万似的,满满都是惊喜。
如果是以前,说实话,方姝有顾虑,毕竟他有妻子,还不止一个,其中一个还是她当做朋友一样的娘娘,她是绝对绝对不会染指的。
现在他已经遣散了后宫,相当于离了婚,处于单身状态,是自由身,跟娘娘也没有了关系,也许……也许应该考虑考虑。
可是这样一来,娘娘那里不好交代,感觉有点对不起她,毕竟是娘娘前夫,娘娘还说过,喜欢他来着。
为什么有一种自己横刀夺爱的感觉?虽然还没下定决心。
总之方姝现在有两个顾虑,第一,门第之别,现在随便一个读书人,都想三妻四妾。
为什么?
因为这个时代读书人地位高,比她们这些小老百姓高人一等,所以她就算嫁给普通读书人,那也是做妾的命。
这也是为什么她想孤老终生的原因,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做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她的底线。
第二,娘娘那边。
娘娘那边其实还好,毕竟他俩夫妻了那么多年,一直相敬如宾,没有任何外界的介入,自然而然分离,说明没有感情。
娘娘也不一定是真的喜欢皇上,她的喜欢感觉更像欣赏,如果真的喜欢,不会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也没想办法在皇上心里留下一星半点的光辉。
还有啊,娘娘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比如下药,皇上很记仇的,所以他们之间没可能了。
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方姝也不会考虑,对她来说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孤老终生,而且早就做好了准备,现在只是担心自己的未来,又恰好碰到了一个和她一样,心里藏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想法的人,所以想试一试而已。
当然希望不大,因为就算过了娘娘那关,门第之见也是个大问题,不过想想皇上都可以遣散后宫,做了几乎难如登天的事,那她尝试跟皇上试试,似乎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
而且只是谈恋爱,合不合适,半路会不会分手还不一定。
恰好她有这个机会,和他认识,如果不认识,方姝也不敢奢望。
所以要不要尝试一把呢?
方姝抱着鹰,下楼用油纸包包了两个灌汤包,这回包的大,一个有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里头全是汤汁,太多怕破,两个就好,毕竟不能累着鹰嘛。
她动手的时候就把鹰夹在两腿间,完全不碍事,包完还像上次似的,系上口子,写字,完了挂在鹰的脖子上,最后跑去阁楼放飞它。
鹰几次被逮,怕是认命了,这回都没有怎么挣扎,也没怎么折腾,直接飞走了。
*
殷绯正在处理奏折,刚看了两本,小九回来,脖子上不出所料挂着油纸包。
他搁下奏折,走到窗前取下鹰脖间的油纸包,正打算放飞它,突然注意到它腿间的竹封里有东西,拿出来才晓得是他给她的银票,被她退了回来。
‘说好一辈子免单的,做人要言而有信。’
殷绯将整个油纸包拆开,夹缝里还有字。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隔壁的刘小姐都没你早(刘小姐喜欢对面大户人家的少爷,因为门第之别,没办法表白,只好每日来铺里等着,看大少爷出门才走)’
‘对了,’前面都是废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你在乎门第之差吗?’
*
方姝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为什么莫名其妙开始紧张起来,还有点坐立难安?
几乎隔一会儿就跑上楼一趟是腿抽了吗?完全不受控制,甚至她有时候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上去?
就是一边跟人说话,做着生意,腿就开始捣蛋了,麻溜跑了上去,留下客人一脸懵逼?
似乎没有她想要的,方姝很快又会跑回来,然后继续跟人做生意。
她的灌汤包反映很不错,十个里头有八个夸好吃的,还有一个被烫着了,骂她这什么玩意儿,但还是把剩下的吃完了,并且又要了一个。
基本上有一半的人会要第二个,一半里头有五成嫌贵,五成不愿意花钱,想让她再送。
那是不可能的,方姝没那么傻。
一阵子人流忙完,方姝坐下来数钱,今天林林总总居然卖了一百五十文钱,真是不可思议,才一个上午不到。
果然还是做生意赚钱啊。
方姝拿着钱,打算藏在阁楼,带在身上沉甸甸的,不舒服。
而且不想让木槿的哥哥嫂嫂惦记着,她身上有零钱,如果找不开的时候,他们就会问她借,借了又不还,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懒得惯着他们,方姝把钱藏在双层的花盆里,正打算下来,窗外突然有了些动静。
方姝连忙打开窗看去,吓的鹰一溜烟飞走,盘旋在半空中不下来。
方姝等啊等,它就是不下来,威胁也没用,只好后退一步,站远一些。
果然,那只鹰是带着任务来的,就算有自己的小脾气,任务也是第一,还是老老实实飞了下来。
刚下来就被方姝突然窜出来,一把抓住拽进了屋,然后用衣摆包住,动作一气呵成都没有受伤。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习惯了,鹰没有垂死挣扎,认命一样扑腾两下就止住了动作,叫方姝顺利拿到了纸条。
‘缺什么在意什么,朕是皇上,天下都是朕的,不需要。’
好大的口气,不过他确实有这个资本,也没说错,天下确实是他的,当然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在乎门第。
如果这样的话……
方姝收了纸条。
她要开始追他了!
☆、找到你啦
怎么追, 还要仔细想个计划, 这样总是见不着面肯定是不行的,必须把他骗出宫来。
皇上不能出宫,那是建立在年幼,自己不能做主的时候, 或者担心被人刺杀,不好出宫。
但是殷绯似乎两样都不是, 既可以自己做主, 每次出宫都会带一些人,自己也有功夫,一般人是无法刺杀他的, 所以他几乎想什么时候出宫就什么时候出宫,没有限制。
方姝想进宫很难,可以说不亚于登天, 但是他想出宫很简单,就是一句话的事,既然不能进宫找他, 只好把他诱拐出来啦。
怎么感觉像在用糖果骗小孩子一样?
方姝摸着下巴, 还在想怎么把他哄出来。
一般的法子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记得上次娘娘是用他最喜欢的兵书钓他上钩的。
太没出息了,一套兵书就入了套。
她可以如法炮制, 也搞来兵书,普通的兵书他肯定看不上,后世的兵书倒是有, 但是方姝记不得,倒也偶然间看过几本,隐约记得内容,毕竟每天看店很闲的,总要找点活干。
赶巧了,正好隔壁是咖啡店,有一面墙的书,她闲着没事借一本看看,不小心差点将一面墙的书看完,历史也是读过一些的,可以都记录下来,也弄一本《天下谋术》,先把他骗出来再说。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比如她这两天开业,开业如果有个大人物镇镇场面吉利。
吉不吉利方姝其实并不知道,但是平时大家开公司,都喜欢请这个总,那个总捧场,显得自己面子大,她如果找皇上的话,不知道皇上肯不肯?会不会嫌她事多?
而且吧,她俩之间的关系好像不能让别人知道,想一想她如果把皇上请来了,明天满城皆知她与皇上的关系匪浅。
以后万一有人绑架她威胁皇上,皇上肯定毫不犹豫让人杀了她,那她死的多亏?
就算他肯妥协,方姝也不愿意,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万一他的仇家想报复他,找不到他,拿她泄愤也是个问题,所以恋爱是要谈的,人也是要骗出来的,只是不能明面骗,必须暗地里。
除了兵书,似乎想不到别的了,他也不是吃货,把他骗出来吃东西的可能性很小。
难道只有兵书一条路了吗?上过一次当,皇上会上两次吗?所以要做双手准备。
“方姝!”
楼下突然传来木槿的声音,“有人想买你的灌汤包。”
方姝应了一声连忙跑下去,发现木槿正与她的哥哥,木青对峙。
木槿姓木,方姝还是到了她家才知道的,原来一直以为木槿是昵称呢,记得宫里很多人的名字都是昵称,因为原名太难听了。
大多宫女都是被卖进宫的,能把子女卖掉的,可想而知家里穷,学问不会太高,而且部分地方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什么菊花,春花,茶花啊,名字像开玩笑似的,随便取。
进了宫后管事嫌难听,要么让她们换一个,要么干脆给她们另外取一个,总之不会让她们再用原名,嫌难听。
但是像木槿,方姝这样的名字,管事叫的顺口,基本不会再换,所以木槿的‘木’,方姝的‘方’,都是姓。
“怎么了?”方姝好奇问。
感觉气氛不太对。
“没什么,你收钱吧,是那个客人。”木槿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人。
方姝愣愣过去,那个被指的客人抱怨,“你们不是一家的吗?怎么还分两家付钱?真麻烦。”
他这么说着,还是从手心里均了几枚铜板给方姝。
“三文钱是吧?”
“是五文钱哦。”方姝纠正。
“他不是说三文钱吗?”他指了指木青。
方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懂,这不是他的,是我的。”
木青很有可能私底下趁她不在,想收她的钱,结果被木槿发现了。
木槿自己为家里奉献归奉献,毕竟她把这里当家,和家人不能计较,但是方姝不是,所以木青想占她便宜,木槿维护她。
方姝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让木槿看清木青的真面目,对她的哥哥死心吧。
那个客人一脸不耐烦,还是把剩下两枚铜板给她了,人一走,木青先吼起来,“你什么意思?当我是要饭的吗?这几个铜板都要?”
“你刚刚就塞腰包里了,以为我没看见吗?”木槿怼回去。
“我那是先给她收着,待会再给她。”木青辩解。
“胡说,你现在有零钱了,借方姝的零钱还没还呢。”木槿叉腰。
她这会儿倒是彪悍了起来,刚回来的时候可怂了。
“那不是没顾上吗?等忙完了不行吗?”
“不行,现在就给。”她很生气,“还有,提醒过很多次了,方姝的灌汤包是方姝的,你不能私自降价,必须经过方姝同意!”
方姝心里一暖,莫名想到‘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句话,木槿原来是柔弱的,但是想保护她,所以变强了。
“知道了,真烦。”木青摔脸色离开,去另一边招待客人。
木槿瞪了他一眼,转回头又有些不好意思,“方姝,我哥哥……”
方姝给她理了理头发上的面粉,“没关系的,你不是已经替我说过他了吗?”
“可是……”木槿撇嘴,“他钱还没还你。”
“几文钱而已,而且我也占了你们家的客源呀。”方姝很想的开。
“你也帮我们家干活了,早上的馅都是你调的,今天客人都说好吃呢。”木槿为她说话,“还给我们老顾客送灌汤包,我们老顾客都夸你会做生意。”
噗!
方姝笑了,“这只是一种营销手段。”
类似于超市免费试吃等等,只不过她的活动做的有点大,一个五文钱的大号全是肉,做法也贼麻烦的灌汤包。
免费的应该做小号的来着,花钱买的再给大的,但是怕别人觉得差别待遇不舒服,就没搞。
木槿还想说什么,方姝拉着她去继续包灌汤包。
因为是实验版,没包太多,怕卖不出去坏掉,灌汤包只有刚包的蒸掉好吃,不蒸放一会儿底下的皮就会湿掉。
基本上是一边包,一边蒸,一边卖,销量不大,走精品路线。
一个上午忙下来,差不多赚了五百文钱左右,面皮和猪肉花了五十多个铜板,净赚四百五十文。
这是因为蹭了木槿家铺子的原因,她家常年开的,就算味道一般般,还是有不少老顾客,人流量很大。
她自己另外找铺子的话,不一定有这里卖的好,而且成本也高,要给铺子钱,不过方姝还是打算去找铺子。
因为木槿的两个哥哥都觉得她占了便宜似的,还偷偷用她的灌汤包做人情,给低价,当然临走前要把木槿带走。
她不想木槿被欺负,整天帮忙也没说给木槿一星半点的好处,还老是让她自个儿贴钱,平时出门,会让她顺便买个菜什么的,从来不给钱,还嫌弃没买好。
所以她一定要把她带走,前提是她愿意,原来是没有把握的,因为木槿觉得是一家人,吃点亏没什么,现在突然有了。
下午方姝帮着收拾东西,自从出了宫之后,反而没空午睡,中午都穿不到他身上了,不知道他感觉到蹊跷没有。
方姝也不管了,反正就那样吧,死猪不怕开水烫。
因为没空穿到他身上,对他的了解反而少了,比如他的行踪,最近在忙什么?有没有空出宫什么的。
今天晚上早点睡,然后穿到他身上看看他的兵书都有哪些,缺什么,又需要什么。
木槿家的早餐店是量产的,所以收拾东西的活也不轻,足足干了一个多时辰,腰都弯了,才把活干完。
她这个算客人的人在干活,木青和木歌俩货闲着,更加激怒木槿。
方姝听到她抱怨了好几声,什么好吃懒做,偷奸耍滑,游手好闲等等,她原来从来不抱怨的,现在好像开了窍似的。
方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是觉得她受到了不公平待遇,被木青木歌欺负了,所以替她打抱不平。
这有点像方姝觉得她被欺负了,于是想带她离开一样。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为当事人,没觉得自己被欺负,但是一旦这事出现在她的朋友身上,她才开始意识到,这是一种压榨。
还不够啊,只是抱怨的话。
需要再添把火。
傍晚方姝在数钱,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数一声报一个数,而且一点不掩盖声音。
这屋子破,尤其是阁楼和下面,只隔了几层木板而已,声音轻而易举传到下面。
“哇,我今天赚了五百多个铜板呢。”
故意捧起铜板,然后让它从指缝里流下来,听哗啦啦的响声。
“好多呢木槿。”方姝‘很是开心’,“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发财了吧?”
木槿脸色不好看,“方姝,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没事的。”方姝把铜板包起来,“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你的家人啊,就等于也是我的家人。”
她突然拉了拉木槿,“我肚子疼,快陪我上趟茅房。”
木槿一慌,“怎么了?是吃坏肚子了吗?”
“不知道。”方姝摇头,“快,我要憋不住了。”
她急急扯着木槿要一同出来,木槿看了一眼只简单包好的铜板,有些担心,方姝容不得她做什么,已经拉着她下去,踩的木梯咯吱咯吱作响。
方姝心里有想法,特意在茅房多待了一会儿,陪木槿聊聊天之类的,木槿在外头等她,不时抬头朝阁楼上看去。
方姝跟她说着说着,她那边突然没有了声音,方姝本来也不是真心想上茅房,出来一看,木槿已经不在了。
好戏要上演了。
她在他家的铺里做生意,还赚了钱,人家怎么想?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你在我铺里赚钱居然没给我钱。
就算她给他的铺里帮忙了,他还是会觉得不满,所以……
方姝等了等才上去,果然上面闹了起来,木槿在跟木歌和木青对骂,俩人一致觉得方姝在他们铺里做生意,应该给钱,本来应该主动提的,不提也好意思?
拿点她的钱怎么了?
木槿大骂他俩不要脸,气的差点要摔桌子,方姝连忙过去,添一把火。
“算了,你哥哥也没说错,我确实应该付租金来着。”
以退为进对木槿很管用,木槿摇头,“那你住的这几天,一直帮我们家干活,是不是也要给工钱啊,现在随便出去找个人,一天不要一二十文钱啊?先把钱给方姝,再来谈别的!”
方姝很是意外,原来木槿还有这么灵活的时候,没有想到。
“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帮着别人说话。”木青气愤道。
“方姝不是别人,要不是方姝,我就死在宫里了!”她胸口急喘,“我生病那会儿,寄信给家里拿钱,为什么没回我?你还是我哥吗?”
原来她知道啊,晓得自己受了偏待,但是一直忍着。
“我……”
“滚!”木槿突然拿起桌上的茶杯砸了过来。
碎片溅了一地。
木青张张嘴,还想说再什么,木槿的父母拉着他,将他推到了门外。
门关上,木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方姝愣了愣,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从背后抱住她。
木槿回头,挪了挪身子扎进她怀里,“方姝,我是不是很没用呀,让你在我家被欺负了。”
“没有呀。”方姝安慰她,“你招待的很好呢,我还赚到钱了。”
提到钱,木槿破涕而笑,“你有手艺嘛,无论在哪都会赚到钱的。”
“肯定没有现在多就是了,我沾了你家店的光。”方姝拍了拍她的背。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打算的,想让你先在我家卖,要不然我才不回来呢,他们都欺负我。”
“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可把我着急死了。”方姝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木槿也笑了,“我又不傻,是觉得能帮到你才忍的。”
“那真是太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本来打算出去干呢,但是不放心你,所以留了下来。”
“方姝。”木槿叫她。
“嗯?”方姝回她。
“我们搬出去吧。”
“好呀。”方姝一口答应。
既然互相看不顺眼,不如搬出去。
木槿突然站起来,“我去把咱们给的租金拿回来。”
方姝拉她,“算了,你哥也没说错,在别人家里做生意,给钱是理所应当的,而且吧,我也没有白给,你家帮我省了很多钱,我现在心里有底了。”
在实验阶段一些盆啊,木笼啊,调料啊,全都是她家提供的。
如果方姝自己做实验的话,搞不好要花很多钱买这些玩意儿,虽然说迟早要买,但是考虑到会失败,到时候钱打水漂等等问题,她觉得这个钱花的还是很值的。
毕竟人流量也是个问题,最关键的是,她确实赚到了钱,并且知道了一件事,她的灌汤包做的很成功,很多人喜欢,宁愿付钱也要吃。
这代表着她可以在这个吃人的时代活下来,靠自己。
“商量商量明天去哪找铺子吧,还有住的地方,最好跟这里一样,前面开店,后面住人,如果太贵的话,就把住的钱省掉,我们直接带着被子在店里睡。”
方姝转移话题成功,木槿很快正了正脸色道,“睡店里会不会太潮了。”
“还好吧,你忘了,你的父母也睡在地上。”
想起自己的父母,木槿眼神暗了暗。
方姝暗骂自己说错话,正打算补救,冷不防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整个屋子亮了起来,天空中闪过绚丽的烟花。???
“谁家办喜事?”这还是她在这个时代第一次见到烟花,很是新鲜,忍不住停下来,站在窗户口看。
木槿和她一起,“好像是说什么七夕,你就没觉得白天大家都带着喜色,出双入对吗?”???
方姝吃惊了,“有吗?”
还真没注意,注意力都去哪了?
在——皇上身上?
自从出了宫之后,基本上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虽然本来就没有认识多少人,一个娘娘,木槿,和皇上罢了。
娘娘已经抛弃她了,木槿就在她身边,也没什么想的,离的远又在联系的只有皇上了。
皇上刚说过,他不在乎门第之别,方姝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开始追他,为自己的以后努把力,怕真的落到老无所依的下场,突然就害怕了。
所有人都想三妻四妾,这是男人的本质,这时候突然有个人放弃三千佳丽,想找个人一心一意过一辈子,就算他高不可攀,方姝也想试试。
这想法才刚成型罢了,把他骗出宫的计划也没想到呢,居然都七夕了吗?
七夕这个日子正是培养感情的最佳时期……
方姝咬着指甲。
怎么能错过呢?
*
殷绯正在给小仙女接生,小仙女生的突然,他本来正在房里处理奏折,突然听得院里有一两声的猫叫,本来没有在意,小仙女平时也会突然叫上一两声,后来想起什么,于是出来看。
小仙女果然如预料中的那般,正在生孩子,他让人去喊给猫接生的婆子。
婆子年纪大了,睡的有些早,穿好衣裳,迈着虚胖的大腿跑来,小仙女已经生完。
皇上半跪在地上,手上,衣襟上都是血,旁边是几个候着的太监,端着烧开还带着热气的水,她要过去检查,皇上让她先洗手。
那水一碰便烫的她手一缩,低头瞧了一眼皇上的手,果然,手背手心都被烫红了,他却像没有感觉似的,将小仙女来不及舔掉的膜撕开一角,露出猫脸来。
小仙女一共生了三只,她忍着疼洗了手,正打算过去,小仙女呲牙咧嘴不让她靠近。
它只信任皇上。
没办法,只好让皇上检查,“摸一摸它的肚子,看看还有没有。”
殷绯依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往猫身下探去。
刚生了三只崽之后,肚皮已经有些垮了,可以隐约摸到里面。
“好像还有一只。”
又等了等,果然又生了一只。
这只生完小仙女已经筋疲力尽,最后一个膜也是他扯破的,小仙女休息够了才去咬脐带然后把包裹了猫崽的膜吃掉。
他要去阻止,婆子道,“陛下,这是正常的。”
他于是停下,看着它吃了两个,剩下的没吃,然后将几个猫崽用爪子扒拉过来,挨个舔身子。
看来是没问题了。
母子平安。
殷绯去洗手,洗完擦了擦,回去继续批阅奏折,想了想,招来小九,给她报个喜讯。
*
方姝正在梳头,然后将自己难得用一回的簪子戴上,还有一对玉镯子,也套在手上。
除了睡觉穿到他身上,然后通过鹰找他之外,完全没有别的办法,但是方姝还是很平静的打扮起自己来。
左右时间还早,天刚刚黑下来,不过是前世的七八点左右而已,就算约不到他,难得七夕,街上热闹,自己玩玩也无妨。
自己玩那也是要打扮的,总不能在这个难得的日子里灰头土脸的吧?
方姝翻了翻包袱,发现自己只有上次出宫的衣服,好可怜,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在去卖一套,或是穿旧的,剩下钱做生意之间犹豫,最后还是选了买一套新的。
平时衣着素淡,突然想略微改变一下风格,方姝选了一件带枫叶图案的白色衣裳。
白色的脏了最麻烦,本来不想买的,想买黑色的,但是想想黑色的和她那件出宫时的衣裳有什么区别?于是挑了白色,正好有她的码,只稍稍大了一些,总体来讲还是很合适的。
因为穿出来效果很理想,木槿也买了一套,俩人穿姐妹装,决定一起去街上逛逛,难得七夕嘛,一年就一次,虽说会有些吃狗粮。
她与木槿一起,也是挺狗的,手牵手出门,刚走出屋,木槿拉了拉她,“你发现没?”
“嗯?”方姝一脸迷茫,“发现什么?”
“咱们屋顶最近老是来一只鹰。”
她眼神挺好,居然看出来是鹰不是鸟。
“嗯,怎么了?”
方姝本能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一道烟花亮起,将附近照的通透,屋顶上一只鸟的模样分外明显。
“木槿。”方姝步子一顿。
这回轮到木槿迷茫了。
“你等我一下,我好像忘记带钱了。”方姝找着借口。
木槿先是一愣,后点头,“好,你快点。”
心里嘀咕,方姝一向办事妥当,从来没落过东西,怎么会没带钱呢?
不,应该说她最近记性似乎有些衰退,老是忘东西,不是忘记买草纸,就是忘记烧水上来,每次都是她帮忙的。
方姝提了裙摆往回跑,怕那只鹰又闹脾气,自个儿飞走,跑的很快,三步并做两步,噔噔就上去了。
还好,那只鹰带着任务,乖了许多,老老实实在屋顶等她。
她拿了纸条它也没飞走,大概晓得会被逮吧,倒叫方姝愣了愣,莫名想起它的主人……
也是老老实实等着她绑。
方姝拆开纸条快速看了一遍。
‘我养的猫生了,四只。’
方姝连忙拿了笔,沾了沾早就准备好的墨写字。
*
殷绯还在批阅奏折,坐在窗前,点着灯。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时轰隆一声,吵的他没办法静心。
想了想,搁下笔,正打算去问长庆怎么了,小九突然回来,轻飘飘落在窗台上,翅膀扇飞了几张纸。
殷绯没去捡,反而站起来,去拿小九身上的信。
小九只有带着回信才会来他这里,一般情况下都会直接飞到它的窝里。
他摸了摸,果然,在腿上的信筒里找到,抽出来看了看,字还不少。
‘哇,七夕出生的,好吉利。’
七夕吗?他推开窗瞧了瞧。
难怪这么吵呢。
‘话说回来,七夕京城好热闹啊,鹊桥上全是人,想吃饭都要排队,后悔了,不该这天出来的。’
鹊桥?
*
方姝其实刚到,也没去吃饭,因为吃过饭出来的,她也不知道上面人多不多,全是瞎几把猜的。
鹊桥也没想象中那么好看,其实和平常的桥一样,只是古风古气,格外的长,瞧着有些壮观罢了。
比这壮观的多了去了,方姝并不感兴趣,
除了吃,她好像对别的都没什么欲.望,木槿看到江上全是花灯,激动的一蹦一跳,方姝这边始终不动如山,没有半点动容。
木槿瞧见路边有买吃的,连忙跑去买,想喊她,方姝懒洋洋挥挥手,“你去吧,我看会儿风景。”
冷静冷静,感觉自己像脑抽了一样,怎么突然想谈恋爱了?
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啊。
要不还是放弃吧,太折腾人了,这心脏每天七上八下的,迟早药丸。
方姝突然发现自己是个特别容易心血来潮,又特别容易放弃想法的人,比如她因为等不到人,就把给皇上的凉皮吃了,其实就是放弃的意思。
再比如前天,因为等不到鹰,差点把灌汤包吃了,其实也是放弃的意思。
今天等不到人,也要放弃了。
要不还是再坚持坚持吧,木槿还没有回来,等她回来了再说。
*
殷绯是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人挤人,他已经被好几个人碰到,身边全是陌生人的气息,叫他有些不适应,且一眼望不到头。
他比常人高,从他的角度看去,全都是人头和后脑勺,瞧着一样的,实在无法从这么多的人头和后脑勺里分出她。
*
方姝放弃了,因为她已经瞧见了木槿的身影奔来,似乎掉了个东西,木槿矮下身子捡起来,拍了拍又继续塞进嘴里。
方姝扶额。
木槿真的是她见过最接地气的人,比如一盆几用,洗头洗脸洗澡外加洗脚,现在又加了一个,只要是食物,就算掉了,捡起来也是可以继续吃的。
她有些笨,因为捡那一个,结果不小心手里其它油纸袋倾斜,从里头一股脑滚出来许多圆滚滚的东西。
木槿惨叫一声,认命的蹲下来捡,然后塞回袋子里。
方姝翻了个白眼。
待会她要是给她吃,打死她都不吃。
木槿似乎看到她了,招招手让她过去帮忙一起捡,方姝叹息一声,心里嫌丢人,但又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丢人,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去了。
掉下来的是炒的糖葫芦,不是平常的,是用白色的细糖炒出来的,现代也有,方姝吃过,挺不错的,考虑到这是掉在地上的,捡起来拿在手里没有动。
桥上人很多,糖葫芦不好捡,有些被人一脚踩扁,有些被人踢去一边,方姝才捡了三颗,正打算捡第四颗,有人快了一步。
那是一只消瘦,修长,宛如玉一般的手,捡起糖葫芦还给她。
方姝顺着手看去,一张熟悉又俊美的脸映入眼帘。
“这里挺不好找,我问了很多人才找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个小天使,我刚买了房,穷的生活费都没了,在群里吐槽了一声,小天使居然主动找我要借钱给我,真的是小天使啦。
我俩是网友,都不怎么聊天,互相也不知道马甲,居然敢相信我,胆子好大~
善良的人应该要有好报,所以亲们会去看小天使的文文吧?
《奸臣之妻难为》by素心锦时
父亲是三品大理寺卿,长姐为统领后宫的贵妃,隔壁堂哥则是土壕,
作为京城新崛起的话本界翘楚,萧云荇表示穿越后的日子不难熬嘛!
虽然她有个小秘密,时不时会做些奇怪的梦,
但这不影响她过好小日子,守着小心愿……
一家人不党不群,整整齐齐活到最后。
等等,这个人憎狗嫌的奸臣怎么回事,你混进我家的队伍里是想怎样?
想害我家翻船吗,快下去!
萧云荇:哈?你还想娶我,谁给你的自信?!
谢景珏:夫人,梦里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人认人的
他是地地道道的皇城人, 生在皇城, 长在皇城,不过因为小时候不方便出宫,长大了又没必要出宫,也不是贪图享乐的人, 所以除了一些重要的地方,对京城吃喝玩乐的场所了解很少。
鹊桥——也不在他需要知道的范围内。
他不需要, 长庆便也偷个懒, 没有了解过,所以一路几乎都靠好心人的只言片语,慢慢摸索过来的。
“很正常呀, 别说你了,我来这里几天,把大大小小的街道逛完, 不也不知道这里吗?要不是木槿,靠我一个人,肯定也摸不着。”
方姝说完意识到不对, 她不应该这么自然而然的接话, 她应该表示吃惊, 比如‘你怎么来了?皇上不是不能随便出宫的吗?’
她那样说就等于告诉皇上,我知道你会来。
虽然那封信确实是她故意留的, 地点也是特意写的,就是想让他跟着地址过来。
当然啦,只是这么一想,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也太好勾搭了吧?
可能还是对她的身份很好奇,怀疑她是她。
这也许是个可以利用的地点,假装自己是‘她’,然后用他想知道她到底是谁的心思,把他引出来,感情嘛,见面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来了。
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要捂一捂自己的小马甲的,毕竟以后有大用,方姝张张嘴,刚要说话,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你的手怎么了?”
她喜欢皇上这双手,干净,修长,白皙,消瘦,骨节分明,如玉似的。
应该被细心的装在玻璃盒里,用上好的,毛绒绒的布料垫在下面,防止它有半点擦伤或是沾上半点污垢,总之它配得上世间任何美好的词语。
然而现在这双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微翘的指尖发红,手心也红了一片,看着像烫的?
“小仙女生了,”殷绯抬起手,狭长的睫毛朝一个方向聚拢,点漆似墨的瞳孔看向红的地方 ,“接生时烫的。”
方姝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大概是上个月的时候,她提醒皇上,小仙女孕期很短,很快就会生,让他准备好接生,他还真的自己接生了?
“你可以找几个熟练的人,没必要亲自接生。”男孩子做这种事,他自己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听说这个时代把女人生产,称为污秽,不吉利,男人不能沾。
同理,猫生产亦然,他不仅沾了,还亲自给小仙女接生?
这种事太监们不可能不提醒他,还是接了,那就是他执意的?
以后对妻子也会这么好吧?
很久之前方姝就觉得他是那种,不喜欢到死都不理不睬,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会把所有爱都给她一个,一星半点都不会分给别人的人,堪称好男人。
这也是她尝试追他的原因,她想试试看,她有没有这个福分。
成为他的妻子,固然麻烦很多,但是好处也很多,她就看中他一心一意,从始而终。
“小仙女认人。”殷绯放下手,“不让人接近。”
难怪呢。
方姝有些理解了。
“可是你怎么都不抹点烫伤药?”那事理解了,这事不能理解。
记得她那时候特意提醒他,要用热水洗一洗手,越热越好,皇上可能为了对小仙女好,用了很烫的水,然后烫伤了。
算算时间,从小仙女生产到现在,好像也没过去多久,现在正是发作的时候。
“不疼吗?”
烫伤很疼的,她记得她以前不小心烫到大拇指,小小一块,疼了一天,完全离不开冰块,冰了许久才好过一些。
殷绯目光落在她身上。
方姝吃惊了,“你不会是为了来这里,没来得及敷药吧?”
殷绯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几乎算默认了。
方姝更加过意不去,“过来。”
伸出手,要带他去看大夫,虽然外面的大夫没有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药也不如宫里的,好歹顶一顶。
殷绯视线下挪,看向伸来的手。
不在长春宫后,这双手竟稍稍细了一些,不知道抹了什么,表面油润光滑。
到底是女孩子,保养还是要做的,不干重活后方姝特意买了两瓶护手的,白天晚上用,一旦不包灌汤包了就抹。
皇上的手那么好看,她不能太差,要不然这手都伸不出来。
刚抹了几天,效果不大,还是显得那么粗糙,手心里有茧,手背还好,怕被笑话,偷偷的转了转手,用手背对着他。
和那天一样,皇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许久,久到方姝怀疑时间是不是凝固了,他才伸出手,要握住方姝的,被方姝拒绝了。
他手上有伤,体温会让伤口更疼,方姝撸起他的袖子,握住他的手腕,然后拉着他的手腕走。
刚迈了两步突然瞧见不远处还在捡东西的木槿,方姝脑子一个机灵,差点忘了,还有木槿呢。
她放下手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待会过来。”
殷绯轻轻点头。
知道他乖,基本上答应的就会做到,方姝放心的去了。
木槿捡东西捡的出神,冷不防有人拍了她一下,差点吓到,回头才发现是方姝。
“怎么了?”她问。
“木槿。”
“嗯?”
“我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想一个人静静。”方姝说的诚恳。
木槿连忙点头,“那你去吧,我一个人玩。”
她把捡回来大半的山楂递到方姝面前,“拿点吃的再走吧。”
方姝摇头,“不用了,我不饿,就是心情不好,想到处走走。”
木槿很是配合,“那待会我们在这里碰头。”
方姝摆手,“不用,你玩累了直接回去就好,我可能很晚。”
木槿没有意见,“好。”
她这边也很乖呢,倒叫方姝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说好一起去玩的,结果丢下她。
“别玩太晚,不安全。”
其实皇城挺安全的,到处都是防哨,尤其是大型节日的时候。
平时也许会禁宵,防止奸细混进来,那时候基本上不允许任何人走动,否则见谁抓谁,除非天王老子。
节假日时处处都是官兵巡逻,从鹊桥到木槿家那一条街全是人和灯,会出问题的可能性很小。
她只是不放心,特意叮嘱一声而已。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木槿催她,“你快走吧,再啰嗦我都烦你了。”
方姝不想被烦,真走了,临走前瞧了一眼木槿,木槿也在盯着她看,眼神里藏着疑惑。
大概在想她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了伤心事?
伤心事都是瞎几把扯淡而已,真正的目的是……
方姝正回脑袋,看向大桥的一边,那里安安静静站了一个人,长身玉立,风华绝代,一股子贵气与生俱来。
来来往往的姑娘们眼睛不瞎,晓得他绝非一般人家出身,也因此,但凡路过,多少会稍稍贴着他一些,明明有那么大的路不走,故意碰他一下,摸他一下,撞他一下,被占尽了便宜。
果然,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外面女流氓太多了。
方姝跑着过去,故意走在外围,替他挡下那些烂桃花,然后去拉他的手,这回不等他自个儿伸手,要等到猴年马月?
直接快狠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底下的人似乎没有料到,稍稍紧绷了一下,很快放松,黑瞳幽幽看她,人也一言不发,任由她拉着。
乖的不要不要的。
说实话,方姝前世见过那么多男人,还从来没见过这款,真叫人意外。
也幸好他很乖,没有调侃她,也没有拒绝,否则方姝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怕是会在瞬间崩塌。
她本来就没有谈过恋爱,胆子也小,很容易放弃,如果皇上真的露出不耐烦,或是不想的意愿,方姝迈出的小小一步,会在瞬间缩回去。
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怕自己受伤。
方姝低头瞧了一眼手底下的腕儿,意外的清瘦,几乎没什么肉,全是骨头。
他已经不知不觉瘦到了这种地步吗?好不容易把他吃胖的,几天心思没在,他又瘦了。
估摸着是易瘦体质,稍微一顿饭不吃,立马瘦下来。
现在她中午几乎没有午睡,按照他的习惯,这厮八成也不会吃吧,等于一天少吃了一顿中午饭,难怪会瘦呢。
方姝来时瞧见过医馆,很快找到地方,带着他进去,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握他的手,很是生涩。
第二次稍稍自然了些。第三次熟门熟路的抬起他一双手,搁在桌子上,交给大夫看。
大夫是个花甲之年的老爷爷,眯着一双眼问他们,“怎么伤的?”
“给猫接生的时候烫伤的。”他不说话,方姝替他回答。
大夫瞥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轮得到你接生?”
“猫认人嘛。”他还是不说话,方姝只好继续替他回答,“他养的猫,不让别人接近。”
大夫点点头,没有再问那些有的没的,直接伸出一双苍老的手,要去翻看他的伤口。
有些伤在指缝里,需要细看才能知道伤的严不严重,因为手承受热度的地方不一样,虽然都是一样的水,但有些地方就会烫的比较严重,有些轻些。
皇上的手心很嫩,烫红了,还有手背。
大夫要看伤口很正常,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不太配合,缩了缩手。
第一次大夫以为是意外,手往前伸了伸,又要去翻看他的伤口,他又缩了缩。
大夫用白眼看他。
方姝很是着急,又不好说他,干脆直接上手摁住他的手,翻开伤的地方给大夫看。
这回他没动。
大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心里嘀咕。
何止猫认人啊,人也认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