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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哥哥


    “还行吧。”不知道是接受了这种程度的疼痛, 还是真的不疼了,今天比昨天好了许多。


    还是不能大活动, 肩上的伤没长好,会流血,其它地方也不允许他多做些别的。


    最好就老老实实,哪都不去,哪都不动。


    “那就好。”方姝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提了起来, 瞧了瞧外面的天色, 有些着急,但是不好说。


    ‘她’在皇上这里留夜, 该怎么跟太后解释呢?


    太后肯定会问她的, 搞不好现在就着人在帐篷外等着,等着堵她。


    不好解释啊。


    昨天一时冲动,今天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方姝很是头疼。


    殷绯似乎看出来了,从席上站起来, 去拿挂在一边的衣裳穿上,“我会跟母后说清楚的。”


    他背对着她,后面红了一块的亵衣十分明显。


    方姝捂住眼睛,假装没看见。


    睡了一夜,很明显,早上是要重新换的,昨天用的是衣裳垫着,皇上的衣裳, 换的亵衣也是皇上的,长了很多,边角折起来才穿上的。


    外衣穿的是她的,内长外短,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要不再睡一会儿吧。”方姝有些为难,“把身体换回来,我去解释。”


    主要还是想换换该换的,以及顺便上个茅房,昨晚她就感觉不对劲了,想上茅房。


    殷绯回头看她,“你要怎么向母后解释?”


    方姝想了想道,“就说我是来感谢你的,半路晕倒了,你留我一晚。”


    殷绯低头系腋下的带子,“母后大概猜到了我们的关系。”???!!!


    “怎么会?”方姝陡然站起来,急切问道。


    殷绯不紧不慢披上披风,“那天救你的时候,是我和母后合力。”


    方姝:“……”


    明白了,按理来说,皇上没理由救她的,就算太后开始以为是为了她,想缓和母子关系,那她在‘临死前’说的话,无疑透漏了信息。


    记得那时候她告诉太后,有个人很爱她,这个人动动脚趾头都知道是皇上。


    现在又留宿了一夜,铁证如山,石锤了。


    方姝心里慌的厉害。


    “放心吧,以母后的脾气,但凡有点流言蜚语,早就行动了。”殷绯系好了披风的带子,“没有动静说明她已经接受了。”


    “……”


    这信息量有点大,方姝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大概意思是不是说,她与皇上的事,太后默许了?


    说来也是,皇上都老大不小了,也没有个一男半女,后宫也遣散了,最着急的怕是太后,关键还拗不过皇上,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太后就算看不上她,也肯定会等她生完孩子之后才动手。


    方姝摁了摁太阳穴,很是头疼。


    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跟太后相处,怎么在后宫活下来,并且拥有爱情。


    好难啊!


    “不用为了这事烦恼,我会解决的。”殷绯看出了她的心烦意乱,安抚道。


    方姝抬头看他,皇上穿了鞋子,似乎打算出门,“你要去哪?”


    皇上顿了顿,“方姝,你穿到我身上那么久,有遇到什么不能做,又必须要做的事吗?”!!!


    方姝已经晓得了他要做什么,“你等我一下!”


    连忙穿衣裳穿鞋子,太急,还险些摔去,殷绯一直站在门口等她,方姝刚准备好,他便抬脚朝外走,方姝跟在后面。


    还不忘提醒他,“去我帐篷里拿包裹过来,在枕头旁边。”


    包裹里有一应用品,来之前她就有预感,应该快来了,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殷绯‘嗯’了一声。


    出去不需要玉佩,走的很顺利,然后在约好的地方见面,皇上手里提着包裹,远远朝这边走来,脚步较之平时,迈的有些快,应该很急吧。


    毕竟昨天晚上方姝已经有了想上茅房的感觉,一直憋到清晨,早上还让他憋着,先去拿了东西。


    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不过谁让他半夜起来呢,现在好了吧,多尴尬?


    想想自己也曾经用他的身子上过茅房,就当功过互抵了,方姝也不计较。


    还跟昨晚一样,都换过大姨妈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回生二回熟,弄完之后送他回她的马车。


    其实更想让他留下,留下她有安全感,一个人总会忍不住害怕,但是皇上说了,要避嫌,怕知道的人太多,对她不利。


    想想也是,当初他可是遣散过后宫的,她们都是众大臣的子女,如果他找了个天仙般的妻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肯定不会有人说什么。


    偏偏他找了个宫女,大家都会想,我的女儿哪点比她差?眼瞎了是不是?


    本来使了手段,将遣散后宫的事压了下去,如果真的被众大臣发现皇上的对象是她,怕是会反扑。


    身份相差太大了。


    方姝都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脑抽了,会选择他?


    或许跟每天晚上都能穿成他有关吧,她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了,谁能接受她每天晚上穿成别人?


    只有皇上了。


    方姝心里有些不安,担心皇上对谁都那么嚣张,也担心太后会为难他。


    万一把她的身体弄死了,她以后怎么办?


    每天跟皇上挤一个身体吗?


    那就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了,永远无法相见。


    想了解他那边的情况,吃过早膳,收拾好帐篷,坐在马车里赶路时一直回头看后面的马车。


    可惜马车实在太多,看不到皇上坐的那辆。


    他倒是淡定,拿了本书就走了,然后就没了动静,赶路赶了小半天,始终静悄悄的。


    应该是没事的。


    离得这么近,中间只隔了一个太后的马车,如果有什么事她这边听得到。


    方姝安心了些,在马车上无聊,躺着睡了一会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看能不能换回身体,万一皇上也在睡呢?


    *


    殷绯没有睡,他在看书,身上的伤和不舒服的地方让看书都变得艰难起来,无法集中注意力,一个上午过去,才看了不过两三页。


    刚翻过一页,准备看第四页的时候,马车被人敲了敲。


    他余光瞥去,“谁?”


    简言意骇,没有一个字的废话。


    “是我。”


    外头是个熟悉的,宛如清风一般的声音。


    “李斋。”


    李斋很年轻,声音和人似的,带着青春阳光的意思。


    和他是完全两样的人,一个幽默风趣,一个寡淡无味?


    很难想象当初他俩是怎么认识的,他与方姝又是怎么认识的。


    “做甚?”


    直奔主题,丝毫不拖泥带水。


    帘子被人掀开,李斋那张年轻俊美的脸离得很近,“好久不见呀。”


    语气十分熟稔,仿佛认识了很久一样。


    殷绯眯起眼。


    “呀?”李斋有些吃惊,“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是不高兴,是十分不高兴,男女有别,李斋的行为不妥。


    “有事?”忍着不适,问道。


    李斋叹息,“听着语气不太想见我一样。”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不想见我,总该想见木槿吧?”


    晃了晃信,“你在宫里,木槿没办法进来,所以托我给你带了一份信。”


    殷绯脑子里回忆叫木槿的,后知后觉想起来,是方姝在宫外一起开铺子的那个,一见他就很害怕,说个话都结结巴巴。


    他对她印象挺不好,但是方姝喜欢,所以并非不能接受。


    “知道了。”单手将信接过来,塞进袖子里。


    “好冷淡啊。”李斋骑着马,闲着没事想与他唠唠嗑,“木槿可想你了,每次都跟我说起你,多好多好,多聪明,多厉害,最崇拜你了,你就一点不惦记着她?”


    两个男的没什么好说的,殷绯朝两旁的士兵喊了一声,“赶他走。”


    李斋:“……”


    朝廷官员本来就不能跟后宫的人说话,那是犯忌,李斋一向不守规矩,破例了,但是被人指了出来,那些士兵自然不敢马虎,连忙劝他离去,李斋咳嗽一声,白了他一眼才走。


    殷绯耳边清净了,拿起放在榻上的书继续看。


    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身子不舒服,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如何,头有些晕。


    中午马车停后他出来走了走,没走远,只去了附近河边,准备洗洗手和脸,身子乏累,怕撑不住睡着,洗洗清醒清醒。


    手短,身子几乎完全蹲下才勉强捧了一把水上来,殷绯泼在脸上。


    “用这个吧。”


    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殷绯抬头,一个空了的水囊递到他手边,再往上看,人也是熟悉的,是他钦点的状元宋长生。


    一个二个怎么都这么有空?


    “不用。”他冷声拒绝。


    宋长生是宋家的人,他与宋家一向不投缘,而且宋家这段日子表面平静,暗地里动静越来越多,是以为他不知道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他不知道的事少有。


    宋长生蹙眉,“你变了好多。”


    殷绯眼神冷了,“你认识我?”


    宋长生莞尔一笑,他长得好看,这一笑也格外惊艳,“认识啊,姐姐出宫后时常提起你。”


    殷绯眼中越发的冷,“是吗?”


    他认真打量这人,眉清目秀,朱唇皓齿,再想想李斋,鲜眉亮眼,明眸善睐,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她可真会招花惹草。


    殷绯站起身,洗脸和洗手的兴致被他打扰,寒着一张脸,甩了甩手上的水,没管身后的人直接离去。


    宋长生也不追,只站在原地,瞧着连走路姿势都变了的人发呆。


    半响才道,“虽然变了,不过还是那么可爱。”


    *


    殷绯在路上又碰到了人,他走到一颗树下,树上突然传来说话声。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殷绯脚步顿住,仰头望去,发现是上官云。


    小看她的,还能更沾花惹草。


    上官云在树上看书,阳光从细缝里透来,笼罩住他,宛如镀了一层金似的。


    “他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如果说李斋是风流倜傥,幽默风趣,那么上官云就是温文尔雅,君子如兰的代表。


    宋长生表面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深藏不露,他比谁都知道。


    “不劳费心。”


    脚下挪了挪,绕过树,走了另一条路。


    上官云放下书看她,方才她与宋长生在河边交流,他晓得,李斋掉队,慢悠悠跑去后面与她说话,他也晓得,那天她受伤后,皇上不顾箭上火油烧过的痕迹,直接去拔箭,他更晓得。


    搅风搅雨十分麻烦的女人。


    *


    方姝是被吵醒的,长庆小心翼翼喊她,说是到用膳时间了。


    方姝才意识到睡到了中午,中午是不扎营的,只停下来做饭,一旦停下来,意味着太后有空找‘她’麻烦了。


    方姝连忙掀开帘子下来,一眼瞧见站在马车边的皇上。


    “怎么了?”她问。


    “你介意多几个哥哥吗?”???


    什么情况?


    ☆、见宋长生


    方姝一脸蒙圈, 好端端的,提哥哥做甚?关键她也没有哥哥啊?


    难道是原主的哥哥,印象里原主好像确实有两个哥哥,很小的时候分别了,难道是他们找来了?


    不可能啊, 那么多年了, 而且她还在宫里,怎么可能找得过来?


    皇上帮她找的?


    以为她会想亲人,于是把人找来了?


    “如果对我好的话不介意。”这么多年过去,人品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皇上跟他们接触过,他人也厉害,既然过来问了, 肯定将他们的底细都查清楚了。


    应该还不错吧?


    如果不错的话, 认认也没什么,上辈子只有弟弟, 没有哥哥,听说哥哥都特别宠妹子的。


    突然有点期待。


    殷绯脑海里想起那三个人,上官云一脉单传,家里没有兄弟姐妹。


    很早之前就说过,想要个妹妹, 李斋的双胞胎弟弟带不过来,交给他,他从来没有意见, 还带的得心应手,乐在其中。


    他那边应该没问题,肯定会对她好的。


    李斋也不用担心,一直很有爱心,把他的弟弟妹妹带的很好,多一个妹妹,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


    宋长生……


    殷绯蹙眉,当年在书苑读书时只读了一两年便养病去了,从此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他的消息,突然冒出来,还对方姝感兴趣,很是可疑。


    要么是知道他和方姝的关系,想从方姝这里打探消息,利用方姝,要么是喜欢方姝。


    前者让方姝认他,无异于羊入虎口,给了他机会,后者可以断了他的念想。


    但是他在哪里认识方姝的,他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姐姐口中,他可不信平白无故,宋奈会提方姝。


    一定还藏了其它目的,这个目的和前者有关,所以他又有些犹豫了。


    如果真是前者,方姝对他没有防备,可能会被他引导,哄骗。


    不过他没机会接触到方姝,他也不会给他机会,而且他相信方姝没那么笨,她很聪明,有自己的思想,能分辨好坏。


    殷绯最后还是敲定了他们三个,两个义兄,一个‘真兄’。


    “肯定会对你好的。”他保证。


    “那我没问题了。”现在更多的是期待,期待原主的‘哥哥’是什么样的?


    “对了。”殷绯想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李斋给的,说是木槿写给你的。”???


    所以说他遇到了李斋?


    难道原主‘哥哥’的消息也是李斋带来的?皇上让李斋查的,李斋查到之后本着木槿的面子,先跑去告诉了她,没想到她的身体被皇上接替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误会。


    方姝接过信,拆开看了看,信上坑坑洼洼,有泪掉下来的痕迹。


    木槿说对不起她,没有守好铺子,铺子被她的哥哥们和父母霸占了。


    她的哥哥们都是混球,用老鼠肉代替猪肉,熬汤的骨头用人家酒楼吃剩下的炖,海鲜都是死的,臭了很久,用香叶泡香之后再用,被人发现了,现在铺里的生意一降千里,有时候一天都没什么客人。


    她做好了把铺子卖掉的准备,还有楼上的房间,都要卖掉,钱她会攒着,等她出宫后再一起开铺子。


    最后还问了她些问题。


    在宫里过的好吗?当时是不是有人逼迫她,她才进宫的?


    话里带了深深的自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走,如果不走,俩人处理好宫外的事,一起进宫该多好?


    方姝拿着信,心里有些安慰,木槿这个朋友没白交,还惦记着她,想办法给她送信。


    其实当初的事真的不怪她,她跟太后起冲突,还受了委屈,再看到太后肯定会有心理阴影,所以方姝才让她走的,是为了保护她,她自己也不想待,谁愿意和欺负自己的人待在一起?


    而且吧,说句实话,太后之所以来,是她惹得,她开了这家店,还把味道做的这么好。


    早知道就做一般点了,也不会有这么多操蛋事,方姝后悔莫及。


    只想着赚钱,没想那么多,谁能料到太后会在回来的时候顺便尝尝京城新出现的美食。


    因为不可避免,木槿又在宫外待久了,已经释放天性,不适合再回宫里,最要紧的事,既然麻烦是她惹的,当然不能连累木槿了,所以一个人进宫是最好的选择,她一点不怪木槿。


    方姝突然也特别想给木槿回信,告诉她,她没事,好的很。


    抬眼瞧了瞧安静站在一旁的皇上,觉得有必要把她搞定了皇上的事也告诉她。


    方姝四处看了看,大家都在忙着午饭,没人注意这边,便干脆将皇上拉上马车说话。


    没别的事,就是想让皇上帮她带信,方姝用了很快的速度写好,塞到枕头底下,叮嘱皇上一定要帮她送到。


    还有一件事,“什么时候换回身体?”


    待在皇上的身体里好是好,但是大白天有些心虚,总怕出了什么事,然后谁谁谁问她怎么办?


    今天的奏折也被丞相送了过来,那个男人聪明极了,上次只是因为没有给他开门,就被他和李斋怀疑。


    他送来奏折时方姝目光始终望着窗外,学着皇上的语气,说了句‘放下吧’,把他打发走了。


    平时的皇上似乎也经常如此,所以他没怀疑。


    算侥幸,如果他再多问两句,比如‘皇上为什么烦?’之类的话,方姝肯定露馅。


    怕是一回事,奏折都送来了,皇上肯定要处理奏折也是一回事,所以最好还是尽快换回来。


    殷绯倒了杯茶,“用完膳后。”


    替她顶了一个上午,已经有些适应,或者说疼的没那么厉害,他也有事要处理,大事和小事堆积在一起,不能再替她了。


    “嗯。”这肯定是吃完饭午睡的意思,方姝跟着时间午睡就好。


    “没别的事了?”殷绯又问。


    方姝有些奇怪的瞧着他,这话本来应该她问的,因为是皇上先找来的,不过这不是重点,便点点头道,“没事了。”


    “那我走了。”


    他可能真的忘了是谁先找谁的,说的顺溜无比,走的也顺溜无比。


    下了马车便朝后方走去,脚步缓慢,带了点优雅的意思。


    有些人就是如此,天生贵气,即便换成了女儿身,也难掩骨子里的高贵。


    午饭很简单,烤肉和绿豆汤,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绿豆,绿豆汤也是贵人们常喝的东西。


    方姝好久没喝了,一不小心喝了小两碗,然后躺着榻上满足的睡了过去。


    殷绯也在睡,他受伤了,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是乏累的,上午是强撑着没睡而已。


    一旦放松,也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自己的身体上,不远处是堆积如山的奏折,枕头下还放了一封信,将信搁在奏折上,最明显的位置,怕他忘了。


    这是她鲜少的几次想让他帮忙,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殷绯边批阅奏折,便让人去喊丞相。


    *


    上官云已经等候多时,他有预感,皇上会来找他,如果他和方姝之间是真的话,只有这么一条路。


    他闲着无聊的时候帮他算过,无论哪条路都行不通,一定会遭到众大臣反对,只有这条。


    长庆来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有意外,没有吃惊,拍了拍骑马太久,折出了痕迹的衣裳,跟着长庆觐见。


    脚步声刚到,没等他行礼,殷绯便直接道,“进来吧。”


    上官云提了衣摆进去。


    马车很大,容纳得下俩人,还绰绰有余。


    没空浪费时间,殷绯直言道,“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让我认方姝为妹妹的事?”他也直言不讳。


    殷绯挑眉,“你知道?”


    “猜到了。”其实不难,他只要猜两个就好,第一,皇上和方姝之间没关系,是因为太后才救人的。


    第二,有关系,以皇上的性子,一定会想办法给她名分。


    一个宫女,怎么给,最多不过八品采女罢了,八品采女地位低下,在宫里怕是连个女官都能欺负。


    她愿意,他都不会愿意,唯一的法子是给她头衔,提高她的身份。


    但是他赏的头衔会落人话柄,太后也不会帮他,只能来找他了。


    只有认成了他丞相府的妹妹,进宫才能名正言顺,不会有人觉得不配。


    殷绯摇头,“我要你认成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上官云有些意外,他想过皇上会在乎她,没想到会这么在乎。


    义妹和亲妹的区别大了去了,义妹可以有很多,想怎么认怎么认,亲妹只有一个,而且他府上血脉不怎么旺盛,基本都是一脉单传,保持了好几代人。


    他爹是,他爷爷也是,太爷还是。


    就像受了诅咒似的,因为血脉单薄,所以历代皇帝都不怎么防备着他们,第一,一个人玩不转。


    第二,因为一个人,所以比较珍惜小命,毕竟要为上官家留后。


    这也意味着上官家的血脉格外珍惜,惹了一个,会牵扯出前几代枭雄。


    虎父无犬子,他爹,和他爷爷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个亲妹妹,份量很重。


    “我倒是没意见。”如果真的有意见,在猜中之后就会找其它借口避开,装睡,借口公务繁忙,掉队之类的。


    一脉单传,意味着他从小到大都是孤零零的,李斋回去后有两个熊孩子迎着他,他回去之后整个府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爹忙着公务,娘喜欢跟她的几个闺中密友闲聚。


    从来不带他,他也不喜欢那种环境,比起自己的家,他更愿意去李斋家。


    李斋家两个孩子,能闹上天,想停歇停歇都不可能。


    李斋说羡慕他的生活,在上官府内,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瞎了似的吹嘘他这好那好。


    他倒不觉得自己多好,事实上他对什么都很淡,没什么功利心,每次的成绩都很稳,身为大臣的儿子,自然不能有太子厉害,所以他的各方面始终位居第二。


    没什么追求一样,万年老二从来没动过。


    他看到在他后面的世远拼命的追他,但是每次都被他掐住脖子一样,死死摁在后面。


    夫子说是世远有一处写的不如他,其实他知道,一看就晓得这题世远肯定答不好,于是比他多答好一题,成绩一出来,果然,从小被他压到大。


    李斋其实很聪明,他什么都会,但是他懒得动脑子,也没时间浪费,他要带娃,所以每次都抄,毕竟抄起来快,其实真的坚持要比的话,未必比他差。


    四个人里面成绩最差的大概就是世远了,他属于大大咧咧,热情,把所有人聚集起来的人,没有他,他们四个可能谈不到一块去。


    他这人不怎么爱说话,皇上是冷,他就像个瓷娃娃似的,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感情,就连世远死的时候,他都无动于衷。


    李斋太忙,偶尔那么一回聚会,他还要带俩拖油瓶,一个人带不过来,肯定是要别人帮忙的,三个人几乎都帮他带过,就连皇上都不例外。


    他抱着的时候,长福长兴便特别的乖,闹都不敢闹。


    世远是个仿佛有使不完劲一样的人,精力旺盛,每次一起出去玩,偷偷查案,扮成小太监混出宫,基本都是他组织的。


    他一天不搞事浑身难受。


    他死后其实三个人的关系稍稍淡了些,没以前那么深,主要还是两个不善言辞,唯一一个会说话的又跑去带娃去了。


    现在似乎是个增近感情的机会,认个妹妹而已,与他而言没有损失。


    “父母方面我也会帮你说服。”现在是私底下,以朋友的身份说话,所以他没用敬语,也没自称微臣,“什么时候需要了,通知我一声便是。”


    “嗯。”殷绯颌首。


    和聪明人说话,省劲很多,因为什么都会被预料到,连他现在没有做好准备都猜到了。


    这里乱,不是什么认亲的良地,且还没跟上官云的父母通气,万一说漏嘴,于她而言反而不利。


    上官云这边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别了上官云后,他又见了李斋,李斋除了有些吃惊之外,并没有别的想法,就像他猜的一样,多个妹妹而已,只是个义妹,毕竟一个人不可能有三家亲哥。


    见完了李斋,最后一个是——宋长生。


    ☆、我被渣了


    宋长生听到传召还挺吃惊,不过他没说什么, 翻身下马, 跟着长庆一起去后方皇上的马车前。


    骑马的先行,然后才是马车, 两者之间有些距离。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御林军和停下来做饭吃饭的众人正在整队,等着出发, 皇上这时候喊他, 是很重要的事?


    长庆将人带到之后提醒了皇上一声, 里头没人应。


    宋长生行了一礼,“微臣见过皇上。”


    里头还是没人应。


    许久许久才有人隔着帘子问,“你有妹妹吗?”


    他愣了愣, “有。”


    他们宋家子嗣昌盛,儿女众多, 他在家里也排了十多外, 有哥哥有姐姐,弟弟妹妹都有。


    “介意多一个吗?”


    这话题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不介意。”


    也不敢介意,皇上这么说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帘子被人掀开, 皇上坐在马车里, 居高临下看他, “认方姝为妹妹吧,你那么喜欢她。”


    果然,中午在河边说话的事被他知道了, 这么做是为了打消他的念头。


    他与方姝接触不多,中午在河边是第一次,没说几句话就被拒绝了。


    这样的情况下居然也会防着他,很爱吧?


    “微臣遵命。”


    殷绯蹙眉。


    他没有说‘好’,而是用‘遵命’,就像被强迫命令了似的。


    “你不愿意?”他眯起眼问。


    “微臣愿意。”宋长生拢起袖子作揖。


    “回去吧。”他不愿意,他也未必就非要他认。


    认不认他都有手段让他接触不到方姝。


    宋长生又作了一揖后才走,长庆送他,冷不防身后那人突然顿住脚步,朝已经放下帘子,只隐隐约约倒影出影子的马车看去。


    “怎么了宋大人?”宋长生目前在翰林院修撰文书,等熟悉后立马就会飞黄腾达,成为朝廷新贵。


    毕竟现在朝廷急缺人才,他在翰林院待不了多久,历来翰林院学士出去后都很吃香,朝廷六位尚书,有四位是状元出身。


    宋长生是三元及第,前途比他们而言更不可限量,只要不傻,都晓得这人不能得罪,要好好伺候着,长庆态度放的很低,也并没有介意他不守规矩胡乱看。


    “没事。”宋长生收回目光,随着长庆继续走,不多时别了长庆,回到他的坐骑前,一跃翻身上了马。


    旁边的同僚问他,“怎么突然不见了?”


    他莞尔一笑,“皇上召见。”


    几位同样中榜,却没有见过皇上的人很是羡慕,发出异口同声的称赞和向往声。


    宋长生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苦笑。


    被皇上召见,可不全是好事,还有可能是坏事。


    *


    殷绯处理奏折之余,恍惚间意识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于是又将何清也招了过来。


    要谈的事紧俏,他让人进了马车。


    马车里燃了香,徐徐飘起,将车内笼罩了一层白烟。


    隔着一张桌子,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坐着,殷绯边在奏折下快速写上‘驳回’俩字,边合了奏折看他。


    “三天了,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何清叹息,“皇上,您到底要做什么?”


    他很疑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明明定了他的罪,却又把他带在身边,不捆不锁,宛如对待平常人一样,任由他出入军营。


    现在又要他出卖跟了他十多年的兄弟,是对他太自信了?还是对自己自信?


    他是真的一点都猜不透皇上的心思。


    殷绯又拿了一本奏折继续看,是小西川的事,小西川刚安静的一阵子,又开始搞事了,当地镇守的将军请粮出战。


    说起小西川,他想起了另一个人,水稻已经成熟待摘,那人应该也该学成下山了。


    “有些人做错了事,可以原谅,有些人不行。”殷绯在奏折下打了个勾,意思是他‘准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何清凝眉,“让我出卖兄弟换来的机会,我做不到。”


    殷绯百忙之中瞥了他一眼,“看来你还没明白。”


    奏折合上,放在批好的那边,“回去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再来找我。”


    何清愣了愣,他跪坐在马车里,膝盖下是厚实的毛毡,暖暖的,一点都感觉不到木板的硬度,骨头里却传来微微的疼。


    不知道是跪得太久硌的,还是他从内到外觉得疼?


    手揪紧了衣摆,指尖握的发白,额间隐隐有汗流出。


    他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个决定可能会赌上很多人的命,包括他自己的。


    “罪臣愿意相信皇上。”


    他死不足惜,是生是死都无所谓,所以必须为别人赌一把。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不告诉皇上,皇上也能有办法抓到他们,时间长短而已。


    与其如此,不如相信皇上,也许绝处中会有点生机。


    殷绯笑了,“去找新任九门提督配合他的工作。”


    何清长叹一声去了。


    他很迷茫,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如今之际只能相信皇上。


    相信那个将他一手从淤泥里救上来的主子。


    他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


    方姝已经醒了,正紧张的看着外面,生怕太后过来找她,然后把她带走问话。


    问什么,自然是她和皇上的事。


    提心吊胆以至于伤口都疼了,方姝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尽量让自己不要紧张。


    没事的,皇上都说了,太后肯定早就知道,一直没来是放过了她,看她老实巴交没啥心机,还救过她,于是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已经默认了她跟皇上的地下恋情。


    方姝突然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放弃太后,要不然太后肯定一早杀过来,给她浸猪笼,或是打死了。


    不过她如果不救的话,现在已经没有太后了,没有太后,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难受。


    而且如果她在有能力管太后的时候没管,被皇上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会怎么想她?


    所以方姝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她当时也只是随着本心,什么都没想就去做了,事后想想其实有些冲动,应该再冷静一些,多注意一下周围的环境,也不至于中箭了。


    现在胸口还很疼,三天了,没有缓过来。


    方姝摸了摸受伤的位置,待会御医会过来给她换纱布,如果他来的话,说明太后没生气,因为御医不是说叫就能叫的,必须请示太后才行。


    太后没通过,说明她生气了,她生气的话,就要早做别的打算。


    方姝掀开帘子朝外看去,两旁的风景不断倒退,御医还没来,可能不来了吧。


    太后果然生气了。


    还是介意的吧,她勾搭她的儿子。


    方姝眼神黯淡,正打算放下帘子去睡,一个人突然拎着箱子赶来。


    方姝一喜。


    御医来了。


    *


    云夕正在给太后剥葡萄,太后很喜欢吃这种草原上的品种,个头大,甜,无籽,她剥的速度赶不上太后吃的速度。


    不过太后听着曲,并没有多少在意,雾夕唱的,她擅长唱曲,从前在戏班子里待过。


    这里没外人,她有些话憋在心里不舒服,索性问了出来。


    “太后,方姝勾引皇上的事,就这么算了吗?”那天方姝大半夜出去,她就觉得不对劲了,找人一跟踪,果然,她跑去了前方的帐篷,竟也叫她毫无障碍的进去了。


    后来听那侍卫说,拿的是皇上的玉佩,昨儿留宿了一晚,今儿还拉拉扯扯,进过皇上的马车。


    她把这事告诉了太后,太后竟还笑了,连说了几次‘怪不得了’。


    估摸着她心中早就有数,竟然没将人喊来问话,不像她的作风。


    太后有一搭,没一搭放在腿上点拍子的手顿住,睁开眼瞥了她一下,“孩子大了,管不住了,随他吧。”


    瞧了瞧无论怎么保养,都有细纹的手,语气唏嘘,“哀家这辈子,斗赢了先皇,雪刃了贱人,拿过凤印,掌过实权,那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哀家老了,该退了,这辈子就听听曲,赏赏花,散散步便是。”


    没那么多野心了。


    放下之后倒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俩已经是成年人了,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吧,无论好与坏,她不插手,便没得怪她的,反之她插手的话,那个本就对她有意见的儿子怕是会恨她一辈子。


    最主要的还是方姝,她感觉不到她的坏心,只要对皇儿是真心的,其它她都可以无所谓。


    至于身份差距,他一定会想办法弥补的,他已经长大了,办事比她还周全,不需要她操心。


    她只要安静的看着,看着他如何实现当初他信誓旦旦说不想让另一半走她老路的誓言能不能兑现便是。


    拭目以待。


    *


    大队伍第四天才到达皇城脚下,用了一个上午进宫,晚上皇上在御花园宴请众人,亥时大家才吃饱喝足,散了宴回府。


    路上李斋和上官云同行,喝的有些多的李斋硬是带了一身酒气,挤进上官云的轿子里。


    累的轿夫东倒西歪,抬不动。


    喝多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还在轿子里跟好哥们勾肩搭背。


    上官云往一边坐坐,他也挤过去,轿子登时倾斜,上官云这边搁浅,俩人紧紧挨着身子。


    他有些受不了,边推李斋,边用袖子掩鼻,“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其实意识还清醒着,借着酒劲欺负上官云而已。


    “上官兄。”


    “嗯。”不喜欢酒味,全程偷偷用白开水替换成了水的人一点醉意都没有,语气正常,行为也正常。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今天皇上给了他启发。


    “什么事?”心中有不妙的感觉。


    “我上次跟你说的木槿姑娘。”皇上有这个问题,他也有,“你认她当妹妹呗。”


    上官云:“……”


    果然不是好事。


    “你们一个二个都怎么了?”说好一起当一辈子的兄弟的,半路却偷偷的有了别的爱人。


    “缘分到了呗。”李斋很想得开,“是个很乖很可爱的姑娘,笨笨的,小小的,才到我这里。”


    比了比胸口位置。


    “生气耍赖的时候一只手就能摁住。”


    “很护短。”


    他嘴角带着笑,“上次在街上有个人撞到我,反而骂我不长眼,我看她是个女的就没有计较,她不干了,非要骂回去,还差点跟人打起来。”


    “上官兄。”语气认真,“试试呗,很甜的。”


    上官云不以为然,“别祸害我。”


    上官家就他一根独苗,父母对他的正妻要求很高,不仅要长得好看,还要才学兼备,就连小妾也要官家清白女子。


    但凡官家清白女子,谁乐意做小妾?就算愿意他这边也未必看得上。


    父母给他从小养的侍寝姑娘他到现在还没用过,还是那句话,他对什么都很淡,包括那方面。


    “啧啧。”李斋不无遗憾道,“真是可惜了。”


    轿子行到熟悉的地方,李斋突然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晃了晃道,“差点把这个忘了,我去送信了。”


    上官云没有阻止,“去吧。”


    李斋边走边提醒他,“妹妹的事不要忘了。”


    “知道了。”认一个妹妹是认,认两个也是认,没区别。


    最多出出嫁妆罢了,俩人份的,他出的起,而且既然是请他帮忙,那俩人不可能没有考虑这方面,他完全不用发愁,挂个名号而已。


    说起来为什么他俩变得这么快?


    记得前段时间刚讨论过,李斋说他还要带娃,哪有时间谈情说爱,皇上说不见天下归一,不会把儿女私情提上行程。


    这才多久,俩人已经各自有了喜欢的人,难道情情爱爱真那么有趣?能让一心统一天下,和忙着带娃的俩人通通沦陷?


    这领域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不懂。


    他拐道回府,轿子慢,回去后已经是三更时间,揉了揉太阳穴,疲惫进门,回到自己房间后什么都没干,直接去睡。


    衣裳挂在架子上,鞋袜脱在榻前,想了想,拿起足袜闻了闻,今早刚穿的,不臭,明天还能穿。


    刚放回去,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李斋长腿一迈,直直闯了进来。


    “上官兄。”面色不太好看,“我被人渣了!”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基友五叶昙的古言《重生后前夫篡位了》:


    明舒本是公主之女,国公府嫡女


    前世她被人害得流落乡野,一世流离,最后更是被人毒杀在自己亲生母亲的坟前,好作为堂妹嫁给当朝摄政王的踏脚石。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暴戾嗜杀的摄政王心尖子上的人。


    重生归来,她要让那些人把占了她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不过,做这摄政王心尖子上的人,还是算了。


    然后,摄政王篡位了……


    明舒:不想嫁,皇帝又如何?


    ☆、不能忍啊


    上官云将刚脱下的足袜穿回去,鞋子也踩在脚下, 又去拿衣裳。


    瞧着李斋这架势, 一时半会搞不定,弄不好又是一夜的事, 他赤着脚穿着亵衣不合适。


    “怎么了?”穿戴整齐才问。


    李斋甩给他一封信, “你自己看。”


    鞋子一脱,人已经不客气的倒在他床上, 双手双脚摊开, 一脸生无可恋。


    “你说女孩子心里都在想什么?”


    他是真的想不通, 明明给她带信的时候她还笑眯眯的,眼睛里装满了小星星,亮闪闪的。


    转头给了他一封信, 让他回家再拆,那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 一定要写信,还要他带回去拆?


    不过以为是什么羞人的话, 没多想,半路上不放心, 拆开看了看, 果然不是好事。


    上官云接过信, 一边看,一边寻思着去哪找几个绝世高手,专门守在四周, 否则拦不住他。


    大半夜的过来折腾,让他天天过来,迟早过劳而死。


    他跟李斋不一样,李斋几乎不怎么受管制,有时候查案几天不上朝很正常,借着查案在家睡觉也不是没有。


    他就不一样了,朝廷大大小小的奏折都要先过他的手,筛选出大事,小事自己处理,可以说他比皇上还忙,白天一天的时候都会被霸占,只有晚上能歇息。


    恰好李斋是个夜猫子,他俩作息合不来。


    一目三行看下去,他大概了解了情况。


    小姑娘说李斋每天早出晚归,一天见不着人影,宛如一个透明的。


    一个人坚持很累,所以想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希望以后不联系,和平分手。


    收了信,上官云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斋确实很忙,其实他作为一个都御史,手下有大批的人可以用,也不是刚开始任职。


    刚去的时候因为人生地不熟,对职位也不了解,多少有些吃亏,不怎么叫得动人。


    现在不一样了,能叫得动,但是他习惯了,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毕竟他的观察力比别人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同样一个案子,别人破案最少十天半月,他三五天就好。


    自己也是个急性子,忙着带娃,拖不得,越拖越忙,只能自己动手,尽快解决才能安心带娃。


    在带娃和朝廷上浪费了太多时间,确实没办法再兼顾小情人。


    “放过人家吧。”安慰是没有的,“人家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


    李斋白了他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


    要是能放早就放了。


    其实那天被她救过之后,他对她只有感激之情,没别的想法。


    记着这情,便让管事每日去她铺里买些灌汤包和水晶饺等等,每次都赶着最后,比如说中午到下午之间,或者晚上关门前,早点卖完她们可以早点歇息。


    管家长得普通,是她们家众多客人之一,她们一直都没发现。


    直到有一天,管家的腰闪了,提不了重东西,便让木槿帮着送到府上。


    小姑娘很是热情,硬是要帮他提到后厨,回来的时候听到房内有哭声,奶娘正好去后厨催饭,房里没人,小姑娘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进屋将长乐哄好了。


    有一就有二,然后三次,四次,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他家,他府上比较复杂,有将军,也有都御史,他娘也是个副将,无法固定某个官邸,所以挂的是李府。


    姓李的人家多了去了,光是京城少说也有百来户,所以她只是凭着本能帮忙,是个很善良的小姑娘,还差点被当成偷孩子的贼,说清之后也没计较,第二天过来和长福长辛碰上,玩了好一会儿。


    俩孩子调皮,缠着她不让她走,她也舍不得他们,便留下来照顾,这一照顾,照顾到很晚,他回来的时候瞧见陌生人,吓了一跳,正面一看才发现是熟人。


    然后俩人就认识了,谈孩子谈的很有话题。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你来我往,羁绊也越来越深,最后走到了确认关系,还差一步就谈婚论嫁的时候。


    他这边刚找了上官云,将身份差距搞定,转头就被甩了。


    心好痛。


    李斋躺在床上比起来。


    上官云挤了挤,勉强在床边找到个空位坐下,“现在还是甜的吗?”


    李斋叹息,“苦的。”


    谈情说爱,其实就是酸甜苦辣,又宛如天气一般,变化莫测,晚上刚跟上官云炫耀是甜的,转头就变成苦的了。


    “你们之前吵过架?”上官云理了理衣摆。


    “没有。”


    “那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继续问。


    李斋摇头,“也没有。”


    “既没有吵过架,也没有古怪的地方,突然提分手,你不觉得有问题吗?”理智的帮他分析。


    李斋坐起身,“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谈情说爱谈傻了。


    “忘了你是干什么的了?”催他,“既然有问题,那就去查吧。”


    李斋点点头,很是赞同,“你说得对。”


    他陡然从床上下来,套了鞋便往外走,鞋后跟都没提,边走边提。


    到了门口又退了回来,“谢了兄弟。”


    上官云敷衍的摆摆手。


    他已经困意上来,没空应付李斋,只想赶紧睡,还好事情不算很严重,李斋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没想到这方面而已。


    如果是平时,这方面他比他敏感,毕竟俩人擅长的方面不一样。


    关了门,这回仔细杠上,其实杠上也没用,李斋这厮会开锁,会撬门,这种木杠搁他手里片刻搞定。


    杠上总是会安心一些,窗户也杠上之后脱了衣裳和鞋袜上床,想了想,又拿起袜子闻了闻,没臭,不换了。


    世人只知道他办事牢靠,其实没人晓得他不是办事牢靠,是每次都检查两三遍,比如门窗。


    虽说刚刚闻过,总觉得不放心,所以又闻了一遍。


    秋天是最后一波蚊子肆意的时候,因着要冬眠,所以这一波的蚊子极是凶残,逮着人就猛吸血。


    他先将帘子拉好,然后拿了蜡烛进床里打蚊子。


    睡眠不好,半夜很容易被动静吵醒,必须把蚊子都打死才能安然去睡。


    打多了,蚊子比想象中还要狡猾,检查了半响,实在找不着后才将蜡烛吹了,摆在桌子上,自个儿捂好床帘,盖上被子,散了头发去睡。


    *


    这么晚还没睡的大概只有殷绯了,他在等消息,一边等,一边将这几天落下的奏折批阅上。


    春秋射猎很耽误处理奏折,不过它存在了几千年,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算是劳逸结合吧。


    大臣们每日矜矜业业,克守本分,绷紧了大半年,只有这么一次游乐,既能拉近关系,恰好也能让他挑些人充实禁卫军,还能保护那片山林,一箭三雕的好事,舍弃不得。


    恰好也赶上了,他刚关了一批大臣,朝廷正恐慌不安呢,权当带他们散散心了。


    太晚了,殷绯看了一天奏折,太阳穴突突的跳,他闭上眼揉了揉,刚缓过来一些,书房的屏风后有人出现。


    那人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殷绯问他,他才道。


    “何清叛变了,帮着那群人逃跑,他们人少,本来抓他们轻而易举,但是突然冒出来一群黑衣人,将他们救走了。”


    殷绯目光落在桌上随着风微微摇摆的火光,面上没有半分动摇。


    他早就知道何清会叛变,毕竟是跟了他许多年的兄弟,还为了救他冒险翻山越岭。


    先不说百来人与上千人斗,光是那个狩猎场,便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他们想来只能从山的背面,悬崖峭壁上翻到这边,因为除了那一面之外,其它都有官兵看守,一旦发现动静,立马点燃烟花通知其他人。


    冒的风险太大,只能选择那一种。


    “那群黑衣人什么来路?”其实这个他也知道,只是确定一下而已。


    “领头的是个年轻人,带着白色面具,看不清模样,身形纤细,声音偏柔,应该是女扮男装。”他不是很确定,因为那个人开口很少。


    殷绯点头,“去找画师把‘她’的人像画下来。”


    还是那句话,他已经有了一半的几率知道是谁,但是需要确定一下。


    一直以来处于被动,没空收拾他们,现在是时候了。


    屏风后的人行了一礼后消失不见,殷绯没有管,坐在椅子里,双手交叉,想事情。


    除了这事之外,还有一件事他很介意,不办不行。


    虽然很晚了,他还是叫来长庆,让长庆去把御医喊来。


    *


    刘明今晚不值夜,几乎是从床上爬起来的,不敢怠慢,衣裳穿好连忙提着药箱过去。


    大半夜叫他,定是很大的事吧?


    他小跑着去的,很快到了养心殿,掀开书房的帘子,一眼瞧见坐在桌后的皇上。


    药箱放下,他直接跪下,“微臣见过皇上。”


    殷绯抬眼看他,“朕有个问题想问你。”


    刘明连忙道,“您说。”


    “十五岁的女孩子还有机会长高吗?”


    肩上的伤和每月都来的葵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看每个人都要仰着头,比肩上的伤和每月都来的葵水还要让他介意。


    习惯了开阔的视野,陡然看不到了,不能忍。


    ☆、怀疑你有


    刘明目光之中尽是疑惑。


    皇上问这个做甚?他也没有十五岁的妹妹啊?


    说起来大半夜的把他叫起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呢。


    当然他是不敢抱怨的, 也没有怠慢, 连忙道:“吃好,睡好, 再辅以药膳, 平时爬爬楼梯,多蹦多跳多拉伸身体, 对长高有奇效。”


    殷绯眯了眯眼。


    不仅要爬楼梯, 还要多蹦多挑多拉伸身体?


    刘明察觉到不对, 但是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连忙补救,“听说女子怀孕的时候也能长高。”


    殷绯:“……”


    他捏了捏鼻梁, 闭上眼,道:“从明天开始, 药膳方面你来准备, 一日三餐送到方姝那里。”


    关系还没透漏出去,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他加了一句。


    “毕竟是为了母后受伤,是朕的贵人, 不可怠慢。”


    这句话更像解释, 事实上皇上并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他是皇上,就算做出再离奇不符合君王的行为也没人敢说什么,所以这句解释显得有些多余, 和欲盖弥彰。


    刘明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皇上修长白皙的指头半遮住脸,长长的睫毛从指缝里露出冰山一角。


    毫无疑问,皇上长得很是俊美,同样身为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瑕疵。


    现在这个完美无缺,容貌姣好的皇上过分关心一个宫女,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不敢多想,他行过跪拜礼后快速离开。


    *


    三更后的京城冷清了许多,只开了寥寥几家铺子,几乎没什么人逛街,灯笼倒是亮了一路。


    何清和杨飞,阿桑,阿杰走在阴暗的小巷子里,跟着前面那个说好会保护他们,给他们吃住的年轻男人。


    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而且这个男人不是善与之辈,他们还是不得不妥协。


    因为现在只有他能救他们。


    如今的京城处处都是官兵把守,巡逻,搜寻他们的下落,出不了城,京城内又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不依靠这个男人,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皇上……


    并没有对他们手下留情,阿杰受伤了,是他的杰作。


    “罗公子,还没到吗?”阿杰的伤需要歇息。


    前面那人回头,脸上带着白□□咪的面具,说话有些不清晰,“不着急。”


    他人也像猫似的,身形轻盈,轻功了得,方才便是他带着他们逃离了包围圈,那些人追都追不上。


    “这么晚了,你们也该饿了。”他双手背在身后,“咱们去吃饭吧。”


    何清蹙眉,他现在并没有心思吃饭,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不过他没说什么,有求于人,什么都要忍着。


    姓罗的带他们去了一家路边摊,连个包间都没有,他们这种身份,路上又全是巡逻……


    何清眉头蹙的更紧,其它几人也面色难看,吃不下东西。


    倒是那个姓罗的,面具歪在一边,一碗简单的油泼面也吃得极是香甜,小贩最拿手的狮子头,他一口一个,吃了两三个。


    有卖水果的从摊前路过,他还要了几个梨和一串葡萄。


    许是寻到了好东西,接下来有摊子路过,都要叫过来看看卖什么,连卖胭脂水粉的都不放过,那些玉簪子,金镯子,但凡瞧着稍稍精致的,不管真的假的,也不还价,尽数买下,财大气粗不差钱。


    方才还没那么晚时,街上很多人,他们从南街逃到这里,为了躲避官兵,每次便直接撒一把银票出去,引得众人哄抢,拦住了好几波官兵。


    钱确实是个好东西,如果他也有这么多钱,就不会失足背叛皇上。


    何清眼神黯淡了些。


    “表现的自然些,可别让人瞧出了端详。”


    姓罗的安抚他。


    ‘罗’这个姓自然不是他的本名,化名而已,他知道,也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目前朝廷之中敢与皇上为敌的,少之又少。


    他们家算是极少数之一,而且以各种方式控制其他人,比如他,一旦真和他们接触,再想脱身就难了。


    他已经踏上了不归路,没有回头的机会。


    忍着不舒服,将那晚面吃完,他动了筷,其他人也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整碗面,然后继续赶路。


    路上时不时还是会碰到收摊回家的小贩,姓罗的都会停下来看看,买的东西能戴的戴,不能戴的提着,手里还拿了几样吃食,一路走一路吃,不像是来救人的,倒像是游玩的。


    白□□咪面具从吃饭开始,就一直半揭开状,露出半张脸和吃得嫣红的唇。


    性子和模样都像个女人,还擦了粉,斗篷被风吹起,里面粉红色的衣裳根本藏不住,他已经确定了七分。


    ‘罗公子’是个女子。


    ‘罗公子’不仅是出来游玩的,还是来做善事的,繁华热闹的京城有个地方,穷的小偷都不会进去。


    贫民窟是早年凉州和别处闹天灾**逃出来的难民,皇上特意圈出来一块地方,供他们居住,但是再多的待遇也是没有的。


    早些年也想过改善这块,赈灾了几年,结果养出一群白眼狼,好吃懒做,某一天边疆打仗,粮食不够,会暂时只供两餐,结果引发不满,集体跑去游街示众。


    皇上大怒,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管过贫民窟,这地方也就越来越穷,偷鸡摸狗,□□赌博,恶霸流氓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自己尚且养不活自己,生下的孩子更养不活,于是利用他们乞讨,骗女孩子过来卖掉,也有的干脆抛弃不管,有点良心的会教点小偷小摸的手段,供他们营生。


    他还是九门提督的时候,经常与他们纠缠,那么小,被抓了就哭就闹,引得众人同情,舆论一面倒,变成了他的不是。


    所以同情是没有的,纵然知道他们都是为了生存被逼的,但是错就是错。


    他没有想到,坏事做尽的‘罗公子’居然还有善良的一面,将自己零零碎碎买的许多吃食拿出来分享。


    那些孩子守在小巷子里,他一来便一哄而上,瞧见他也不怕生,还围了过来,有说有笑,像是经常见面一样。


    看来他接济他们不是第一次了。


    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不相信,‘罗公子’特意解释了一把,“坏事做的太多了,会遭天谴的,偶尔也要做点好事抵消一下。”


    他倒是挺幽默,拿这事开玩笑。


    “你那么有钱,完全可以给钱。”他刚刚随手撒出去的一把,少说也有千两白银。


    路上买的各种首饰和吃吃喝喝也要不少钱,如果把这些钱给他们,足够他们翻身脱离贫民窟。


    ‘罗公子’摇头,“像我这样的坏人,一般活不久,只能帮一时,帮不了一辈子。”


    可以说很有自觉了。


    “钱这个东西吧,要自己挣才知道珍惜,东西自己买才晓得不易,帮太多,等我死后,他们就会丧失自己生存的能力,这样就好。”


    何清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居然也知道自己是坏人,威胁别人,拿捏别人的弱点,在背后搅风搅雨,就连前阵子关了尽百人的贪污案也跟他有关,确实很坏。


    但是一般坏人都不觉得自己是坏人,他们会义正言辞的说,是大顺王朝**,朝廷监管不利,皇上昏庸等等,很少有人直言自己是坏人。


    诚实的不像坏人。


    何清挪开视线,不想继续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还没到吗?”


    ‘罗公子’笑了,“就快了。”


    他加快了脚步,带他们去了附近一个民宅,打开门,里面一应俱全,还有丫鬟和家丁候在一旁等着伺候。


    ‘罗公子’没有停留,绕过他们,直接去了一处假山后,在石头上摸了摸,拧开一个凸出的石块,那假山当即响起轰隆轰隆的声音,石门打开,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来。


    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罗公子’从管家手里接过火把,先一步进去。


    几人对视一眼,也跟着下去。


    底下别有洞天,几乎挖空了,很大,人也不少,他看到了许多熟人,除了自己的手下之外,还有几个同僚,比他官阶高的也有。


    何清眼皮子跳了跳,聚集了这么多人,他可不认为是玩的,他们有别的目的,这个目的很大,很有可能直指皇位。


    ‘罗公子’拍了拍手,“大家欢迎新人。”


    *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从床上坐起身,果然不出所料,他又穿成了方姝。


    赤着脚走下来,不是第一次穿,已经有些适应,当然是在眼睛看到的情况下,如果没看,伸手去摸其它东西,还是会摸不着。


    十几年都是那副身子,不可能只穿了两三次就习惯了这副。


    宫女的房间没有铺毛毡,脚刚挨地,一股子凉意从脚心传来。


    记得御医说过,葵水不能吃凉的,也不能接触凉的。


    每个月都会这么流血,他以为是病,问过御医,御医说是葵水,正常的,排毒的过程,不碍事。


    退回床边,穿了鞋才出来,又拿了披风盖在肩上,确定吹不着风,才到廊下打水洗漱。


    刚洗完,已经有人将早膳送来,他打开看了看,炖的小鸡和蘑菇,细细一闻还有一股子药味,是御医准备的药膳,可以长高的。


    这类补品他最不喜,油腻,味也淡,不过比起长高,似乎可以忍着喝一喝。


    鸡汤只有一盅,像喝药似的,一口气灌完,然后是肉,除了鸡汤之外,还有两道小菜和粥,毕竟身上有伤,这菜极是讲究,又要有营养,又要足够清淡。


    肉一个是鱼,一个是虾,念着她流了不少血,需要补的份上,勉强吃掉了大半。


    殷绯用热巾擦了擦嘴,起身活动活动,御医说过,想长高要多蹦多跳多拉伸,蹦蹦跳跳他做不到,多拉伸和爬楼梯似乎可以。


    殷绯瞧了瞧廊下的楼梯,上上下下走了不少回。


    *


    方姝从醒来到洗漱再到用膳,整个人都是蒙的,怎么办?要上朝吗?


    她不会啊。


    皇上怎么还不来找她?是进不来?还是为了避嫌?


    老是来养心殿确实会惹的很多人不满加闲话,她去慈宁宫找皇上也不现实,得先过太后那关。


    要不偷偷去找吧?


    方姝很快叫来长庆,弄来一身太监服,然后穿着太监服像做贼似的,踩着长庆的肩翻进了慈宁宫,那墙太高,她险些摔着皇上的身子,还好底下是草地,不是很疼。


    方姝拍了拍屁股,熟门熟路去后院找皇上。


    皇上的房间就是她的房间,她当然知道在哪,直奔目的地,这个时辰其它丫鬟已经去前院伺候太后了,后院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因为伤还没好的原因,太后允许她沐休,一直到好的差不多了再去后厨不迟,所以方姝几乎有惊无险的绕过了众多丫鬟的房间,躲在柱子后,一眼瞧见了在廊下扭腰,伸长了手臂的皇上。???


    他怎么了?


    ☆、不太适应


    中了邪似的,左扭扭, 右扭扭, 一会儿这只手臂伸展开,一会儿那只, 宛如面对国旗做操的小学生, 不像他会做的事。


    方姝着急别的,暂时没管, 先捡了块小石头丢过去, 正好砸在他脚边, 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往这边看来。


    方姝露出头,朝他勾了勾手指。


    她现在是皇上的身体, 不好太张扬,被人发现了当成流氓打一顿是轻的, 坏了皇上的名誉才是重。


    皇上挑了挑眉, 似乎被她这副太监打扮惊到,不过没说什么, 配合的放下高举的手臂,往这边走来, 快到的时候被方姝拉去角落, 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说话。


    “要上朝了, 你怎么还能这么悠闲?”有些好奇方才的事,顺嘴问了句,“刚刚在干嘛?”


    瞧着有点像简易版的瑜伽, 他又没见过瑜伽,应该不是,就是自己摸索着锻炼身体?


    兴许是太医让他做的,多运动有助于伤口恢复快?


    “没事。”殷绯没有解释,毕竟说出来有点像嫌弃她矮。


    他瞧了瞧天色,转移话题道,“卯辰上朝,时间还早。”


    “不早了。”方姝很着急,“这个点没时间睡觉了。”


    没时间睡觉意味着他俩换不了身体,换不了身体她就要上朝。


    万一用他的身体丢人了怎么办?


    或是做出不像他的举动,被人发现,当成假冒的干掉,他死的多怨啊?


    为什么他一点不着急?明明该着急的应该是他才对。


    方姝突然有一种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的感觉。


    很明显,她就是那个太监。


    “能取消上朝或是推迟一些吗?”前者似乎不太可能,显得皇上有些不务正业一样,后者可行,推迟半个小时就够了。


    睡觉前她会换好衣裳,如此皇上一觉睡醒就能去上朝,不耽误时间。


    “你上过朝吗?”殷绯突然问。???


    方姝一脸懵逼,“当然没上过了,问这个干嘛?”


    殷绯抬头看她,面上是一派认真。


    方姝恍惚间似乎意识到他什么意思,瞳孔微微放大了些,“你不会是想让我上朝吧?”


    “有什么关系?”殷绯反问她,“坐着不动,我说什么你说什么便是,做不到吗?”


    好像……确实……很简单。


    方姝咽了咽口水。


    老实说,她还真对上朝很好奇,想知道他平时都在干什么?最近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一群男人聚在一起指点江山是什么模样的?


    还有啊,她想看看娘娘。


    哦,顺便帮木槿看看李斋,还有皇上的好哥们上官云,以及朝廷上的有为青年。


    心里突然就激动起来。


    方姝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有些不放心,“会不会泄露什么机密啊?”


    朝廷上的东西,肯定都是关于国家走向的,她不该听的,万一听完随口跟谁谁谁吹牛说出去,对大顺会有影响吧?


    殷绯不以为然,“真正涉及到根本的大事都不轻易拿到朝廷上说。”


    潜意识是告诉她,没事的,她可以听?


    方姝兴奋了,“那我要去。”


    殷绯奇怪的看她一眼,听她的语气,上朝莫不是还是什么新鲜的事不成?


    他是上惯了朝的,十几年如一日,早就晓得上朝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千篇一律,谈的都是沉重的事,不是南边大旱,就是北边闹饥,听进心里会很难受。


    不过最近虽然私底下巨浪翻滚,表面倒是平静无波,她听不到什么,权当游玩一番吧。


    也不指望她能做什么。


    既然要上朝,自然要准备准备,她穿的这身不合适,皇上穿的那身也不合适,还没见过宫女堂而皇之上朝呢。


    一般上朝的时候只带着贴身太监,比如长庆,其他都会被屏退。


    这次把长庆换掉了,皇上顶着她的身体,穿成太监的衣裳,她换成了九五至尊该穿的朝服。


    换衣裳的时候俩人在同一个屋里,只要换外衣而已,亵衣不用换,所以暴露是没有的,就是有一点点尴尬。


    方姝这边是边换自己的衣裳,边看不顺眼皇上换她的衣裳,虽然还有亵衣,但是穿衣裳时又要系衣裳带子,又要理衣裳的,难免碰到身体。


    不知道皇上那边看她动他的身体什么感想,反正方姝这边急急换完,赶紧过去给他弄。


    皇上也不拒绝,伸高了手臂任她作为,他做事慢条斯理,速度上是远远赶不上方姝的,但是质量肯定比方姝好。


    质量和速度不能兼得,凑合得了,随便搞搞时间已经到了,赶鸭子上架似的,朝金銮殿走去。


    金銮殿有道门是专门给皇上抄近道的,所以不用从大门口走,少了路过众大臣的尴尬,直接就到了龙座上。


    那龙座精致考究,大师手艺高超,几条龙雕的栩栩如生,气势滔天,她站在边上不敢坐,皇上眼神示意她坐,她才老实坐上。


    比较幸运的是,龙座前有道帘子,用竹子做的,每一片都是斜着往下的,这意味着从皇上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底下,底下看不到这边。


    因为龙座高,还不是高了一星半点,这个位置对于近视眼来说有些不友好。


    方姝看的不是很清晰,底下黑压压一片的人,全都是人头,谁是谁也认不出。


    而且她刚一坐下,底下便齐刷刷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姝差点被吓到站起来,一只手摁在她肩上,她才冷静下来。


    来之前皇上简单说过步骤,方姝想了想,道:“平身吧。”


    底气有些不足,不知道其他人听出来没有。


    或许以为她声音小,或是没认真听,没人抬头看,众人动作一致,拿了笏板站起来。


    笏板是众大臣面见皇上时的工具,差不多算是信物吧,没有这个上不了朝。


    这玩意儿极是重要,一般不丢手,只方才跪下时搁在地上,双手手心朝上磕头,起身时第一时间拿起来,捧在手里。


    方姝没怎么留意这个细节,光顾着在一众人群里找熟悉的影子了。


    记得朝廷三品大官是绯红色的官袍,站在最前排,还挺明显,叫她看到了丞相和李斋。


    丞相单独一个人站在最前面,没有跟其他人一排,这意味着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第一排应该是其他一品大官。


    因为她看到李斋站在第二排,记得他是正二品大官来着,平时没个正形的人靠在柱子上,懒洋洋想睡似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睡,最前排的丞相突然挪了挪位置,不知道是站的不舒服,还是怎么地,总之他这一挪,其他人也跟着挪,所有人都靠后一步,李斋那边登时靠不住柱子了。


    他眨眨眼,一脸迷茫的朝前看去,最前排的丞相甩他一个冷笑。


    昨晚打扰人家睡觉,搞的他没睡好的人还有脸睡?


    同甘共苦吧!


    方姝视线略过他俩,朝其它地方看去,想找娘娘,不知道是娘娘太低调,还是怎么回事,没找到。


    站在她旁边的皇上突然高喊了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听这意思怎么这么像赶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因为她,还是原来就这样?


    方姝朝下方看去,大家表情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看来平时皇上也这样,不是专门为了她,她放心了。


    目光又开始四处搜寻,想找娘娘,她身形消瘦,应该很好找来着。


    还是没找到娘娘,倒是看到一个穿绯红色官袍的老头从队伍里走过来。


    排了四排,他要出来还不容易,推了推其他人,道,“借过一下。”


    连说了三次才从队伍里脱颖而出,朝板高举,低眉顺眼道,“皇上,此次科举三十七人已全部走马上任。”


    安排人的,应该是吏部的吧,绯红色官袍,说明是三品大官,这么大年纪了,早该熬成尚书了吧。


    方姝按照皇上教的,不认识的都直接称:“爱卿辛苦了。”


    一般皇上会说,辛苦尚书了,她一个不认识,也没办法,姑且这么喊着,没毛病。


    老头作了一揖后退回队伍里,路过其他人时,又是几句‘借过一下’。


    其实还挺有意思的,第一次上朝,看什么都新鲜。


    “皇上。”又一个人从队伍里走出来,“近来南州多雨,淹了庄稼,收成不好,百姓吃喝都是问题,这田赋……”


    他没说完,很明显是想问皇上的意思。


    方姝也在看着皇上,皇上面朝着众大臣,面不改色道,“降赋。”


    说的声音小,只有方姝能听见。


    方姝重复了一遍,底下那人连忙道,“微臣替南州百姓谢主隆恩。”


    他的事讲完,又有人提了其他事。


    什么山灾泥石流啊,淹没了好几个村子,或是野兽出没咬死诸多百姓,方姝猎奇的心思收敛,开始认真听着皇上一一解决。


    山灾泥石流便派人去救去送物资,帮助他们重新建房子等等,野兽出没便派军队过去猎兽。


    闹蝗虫这个简直太简单了,不等皇上说话,方姝直接道,“蝗虫可是一道美食,油炸,煎炒,烤着吃都行。”


    底下那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


    方姝回头看了看皇上,怎么了?她这个回答有问题?


    殷绯没说话,只朝她点了点头。


    她很大胆,有想法,一般情况下,最多驱赶,用火烧而已,不过有些地方迷信,会建虫王庙,地方官去捕,他们还觉得伤了虫大王,虫大王生气了,所以才会蝗灾泛滥。


    他继位之后严令这种迷信,从建虫王庙改成了悬赏捕杀蝗虫,近些年蝗虫才少了些,当然他从来没想过蝗虫居然还能吃。


    既然她有想法,让她说便是。


    方姝受了鼓励,继续道,“蝗虫怎么说也是肉,总比树皮和观音土好上许多,请几个大厨烧成菜供当地百姓饱腹,先顶过这阵子再说。”


    方姝边说边看向皇上,一旦他脸色有什么不对,立马终止说话,不过皇上很沉得住气,始终不动如山。


    那她就不客气了。


    “若是当地百姓逮了蝗虫,可帮助他们销往其它城市,赚的钱我们不收,全给百姓。”


    方姝说完又看了看皇上,皇上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应该是没意见的意思吧?


    “皇上英明。”


    底下那人终于退了回去,看来是对她这个法子保持赞同的意思。


    除了这些事,还提到了小西川,据说小西川刚安静了一阵子,又开始闹腾了,有人要请战去往小西川镇压,皇上没许,只说了他自有打算。


    但是这事好像有意见的人很多,武人支持派兵,文人说莽夫,就知道打仗,打仗要花钱,会死伤等等,后来两方吵了起来,皇上直接让她退朝,然后示意她离开。


    方姝走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娘娘,安安静静站在角落,也不插话,似乎在抠指甲,旁边的人吵不过另一方的人,捅捅她,她才抬起头朝那边看去。


    一米七五往上的身高站在人群里没有半点压力,如果再穿个厚底的鞋,将近一米八了。


    容貌还是那般,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脸上始终带着病气的苍白。


    她的病肯定还没好。


    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方姝一直没搞太明白,本心里是希望她是女孩子,但是胸前实在太平了,方才被隔壁撞到,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看来是男的无疑。


    娘娘居然是男的……


    方姝叹息一声,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在楼梯上停留太久,皇上感觉到了,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踩了她一脚,方姝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提了衣摆继续往下走,抛下一片狼藉的朝廷,和还在吵架的众人,绕过屏风,和皇上一起回了养心殿。


    坐在养心殿时,人还有些发愣。


    脑子里全是往日娘娘的一颦一笑,好好的女孩子,怎么就变成了男人了呢?


    殷绯瞧见了,问她:“怎么了?”


    他在批奏折,是今早丞相送来的,除了丞相,李斋也送来一本。


    李斋是都御史,他的奏折不用通过丞相,直接给他,所以在丞相不知道的地方,拼命弹劾丞相。


    说他苛刻,为难人等等,对他俩的恩怨心知肚明,殷绯每次都会忽略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直接圈重点。


    方姝双手撑住下巴,有些不太好意思,皇上顶着她的身体,肩上有伤,葵水还没过去,那么苦逼都没说什么,她好好的倒是多愁善感起来,“我没事。”


    想着给他泡些茶,打打下手,她站起身,活动去了。


    殷绯盯着她忙来忙去的背影瞧了一会儿,确定不是假装的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奏折上。


    换了副身体,手短,字都写不好了。


    ☆、没有求生


    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她的字那么丑,因为手短, 施展的空间不大, 不过好些大家闺秀比她矮,手也短, 人家依旧写的好字。


    看来还是缺乏锻炼的原因, 手的灵活程度跟不上,有些僵硬。


    “皇上。”屋外突然传来声音, 是长庆。


    自从那次给他下马威之后, 他乖了许多, 现在顶着方姝的身份,已经不会私底下故意为难他,或是拖延时间不让他来养心殿了。


    “邢部尚书求见。”


    方姝一慌, 手里的茶杯差点洒了,她目光看向皇上, 里头带着求救。


    邢部尚书来干嘛?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做贼心虚的人总爱这么怀疑。


    殷绯站起来, 招招手,示意她坐过去, 方姝放下茶杯,走过去坐在方才他坐的位置装模作样拿了笔批阅奏折。


    其实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还要假装镇定的边看边道, “进来吧。”


    尽量学着皇上的语气和神态, 跟皇上在一起也不短了,学他学的有模有样,不凑近了看, 基本看不出来。


    门帘被人拨开,一个身穿绯红色官袍的男子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了跪拜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姝心里寻思着大家叫法还不同呢,表面倒是没含糊,道,“起来吧。”


    邢部尚书站起来,表情有些犹豫,“皇上……”


    “怎么了?”方姝等着他的下文。


    邢部尚书脸上不太好看,“又疯了一个。”


    *


    翰林院的工作很轻松,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等,基本上一整天都坐在房内,一笔一划勾勒枯燥的文书。


    刚开始来时大家还很新鲜,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许多人已经开始私底下抱怨,大材小用,委屈人才等等。


    此次的榜眼叹息,“每天写写写,手都写断了。”


    有人开头,探花跟上,“是啊,不是说朝廷缺人才吗?怎么还不安排我们去其它岗位?”


    翰林院严格来说只是个学习的地方,还不算正式的官职。


    他捅了捅旁边的状元,“我们倒也罢了,你怎么也还留在这里?”


    宋长生那一笔被他撞的陡然拉出老长,好心情瞬间消散,他蹙了眉,搁下笔站起来,“我去趟茅房。”


    搬开椅子,错开身子从夹缝里走出来。


    身后有压低了声音的不屑,“不就仗着宋家有权有势吗,拽什么拽?”


    “要是没了宋家,你以为这状元还能是他?”


    宋长生听见了,不过只顿了顿,便加快了脚步,从这里离开,临走前还听到了怀疑他有问题,天天去茅房的话。


    他也不管,也没有去茅房,只单独找了个屋子,进去后先是检查了一番有没有人,没有人立马杠上门,躲在里面强忍身上的不适。


    眼前阵阵发黑,似乎有一头野兽,陡然朝他扑来,瞬间将他吞没在黑暗里。


    砰!


    手边的书被他碰掉,不远处的架子也险些被他撞倒。


    他很难受。


    掉进冰窟一样,从头凉到脚,从外寒到里。


    好疼!好疼!


    身体里一定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啃噬他的骨肉,血和筋。


    比死还难受,他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还是无法忍受。


    和死比起来,死似乎是解脱。


    鼻间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滴滴答答,掉在木板上,他从怀里掏出帕子,盖住鼻子,再拿掉时,帕子红了大片。


    他流鼻血了,不是第一次,似乎也习惯了。


    身上出了冷汗,他也没空管,蓦地张口咬住手腕,那腕上已经留了好些痕迹,密密麻麻纵横,显然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他知道,熬过去就好,熬过这波,短时间内不会再犯。


    熬过去,熬过去。


    心里只有这个念头,初时宛如一粒火种,后来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仿佛时间停止了似的,四周一片宁静,只有那颗火种在变。


    许久许久,那种宛如身体被劈成两半的疼痛感慢慢消失,理智恢复。


    他转了转眼球,视线也复原了。


    站起来,收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地方,和滴血的木板,心里窜上一个想法。


    及时行乐吧,谁知道还能活多久,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这样每多过一天,就会觉得自己赚了一天。


    *


    方姝在跟着邢部尚书,和皇上一起见那个疯了的人,被关在地牢里,隔着一层笼子,又是吼叫,又是拿头撞墙,极是恐怖。


    说实话,她被吓到了。


    邢部尚书说,这一批关押的贪官,一百多个陆陆续续都发了疯,这是没剩下的几个之一。


    因为皇上重视,他每个都亲自审了,基本上每个人的情况都知道一些。


    “这位原来是凉州的知府,上青楼时,被一个女子灌了酒,从那以后就离不开那酒了,每隔一段时间要喝一次,不喝就全身难受,那酒叫君子酒,凉州极是出名。”


    他又指了指另一位,“这位是泉州知府,当初贪污案他也有份,跟凉州知府差不多,他是酒宴时吃了一份名叫竹烧肉的菜,从那以后就离不开了,一旦不吃,就像中了赌似的,恨不得立马去死。”


    他又指了指其他人,“大家经历类似,开始还能从市面上买到,后来货越来越少,卖的也越来越贵,最后干脆不卖,只让做事。”


    “瘾上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那个幕后黑手也极是狡猾,开始只让他们做一些小事,例如脱一件衣裳,转三圈之类的,后来开始引荐朋友,再后来就开始让他们做一些坏事了。”


    邢部尚书叹息,“最要紧的是,这个东西无色无味,银针也试不出来,防不胜防。”


    方姝眉头拧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套路有些耳熟,放在酒里,菜里,让人上瘾消费,无色无味,银针都试不出来。


    怕弄错,方姝观察了一下所有人,基本上每个都身形消瘦,脸部垮下来,双眼无神,她已经能确定一半了。


    这是吸-毒啊!


    一旦不吸,会疼到伤害自己,只想死,前世国家明令禁止的。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毒-品吗?


    不是后来才有的吗?


    不不不,记得以前好像听谁说过,很早之前就有了五石散,其实就是摇头-丸。


    而且这玩意儿不光彩,搞不好封锁了消息,或是换成了别的名字,所以后世没人知道而已,其实它是一直存在的。


    怎么会这样?


    毒-品传播多厉害啊,前世有一段历史之所以败国,都是因为毒-品搞的鬼。


    真的可能毁了一个国家。


    方姝回头去看皇上,皇上目光冷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地牢里出来,回到养心殿,一路上俩人都很沉默,一句话没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气氛沉重到可怕。


    “是不是很严重?”半响方姝才尝试着开口。


    “嗯。”殷绯没有隐瞒,“他们只是小部分,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大臣中毒。”


    他把这个当成毒?


    也差不多吧,虽然是两种意思,但是读法一样。


    “不发作的话,与正常人无异,用一般的手段看不出来。”说起这个,他面色凝重。


    这次关押的一百多个官员就像个先例一样,是第一批发现的,除此之外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


    也就是说这种毒是近期才开始散播的,应该还没有扩散到多远,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采取了措施。


    第一,记录下发作的时间和症状。


    第二,派了密探出去,一旦发现官员和官员的家属里有出现同样的情况,格杀勿论。


    第三,封锁已知的各种散播通道,青楼和酒馆等等。


    第四,打入敌人内部。


    如果这样还防不住的话,他就算冒着被天下人骂暴君的风险,也要除掉根源。


    “其实……”方姝有些心虚,“我对这个有点了解。”


    说了解也不了解,她只是知道几种症状而已。


    “中了毒的人会特别精神,亢奋,出现幻觉,爱发脾气,容易冲动,不爱吃饭,消瘦,双眼无神。”方姝加了一句,“我在书上看到的,书上是这么写的。”


    殷绯挑眉,“然后呢?”


    “不要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心更虚了,就怕皇上问她,哪本书啊?


    “还有啊。”体贴他,“我这边的事搁在一边吧,先处理国家大事。”


    先有国才有家,国稳家才稳,这点她还是很明事理的。


    殷绯笑了,顶着她的脸,居然也能笑的很好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能解决,怕就怕出意外,几率不大,且他不是刚上任那会儿。


    现在的他基根稳,如果说他的父皇控制了朝廷百分之四十,那么他控制了朝廷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翻不出浪花来,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实话,有他这句话在,方姝多少安心了些。


    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提醒他,“这个东西比你想象中还要可怕,一定不能放松警惕。”


    “嗯。”殷绯点点头,没有否认。


    他是亲眼见过的,记录时他就在身边,自然晓得这个毒的可怕之处。


    说起来地牢里潮湿阴暗,一股子霉味,闻了闻,似乎染到了她身上。


    方姝以为自己被嫌弃了,连忙解释,“我身上有伤,不能洗澡。”


    丝毫没有求生欲,“酸的。”


    方姝:“……”


    ☆、是因为他


    “不可能。”凑过去闻了闻,还真有些酸味, 掺杂着霉味。


    怎么会?


    方姝不相信, 也就两天没洗澡而已,前几天才刚擦过身子, 本来只是想清理一下伤口, 顺手就擦了擦其它地方。


    昨天晚上入睡前她还闻过,只有药味, 因为最近每天都要喝药。


    又闻了闻皇上身上, 发现也有酸味和霉味, 连忙辩解,“你也是酸的。”


    殷绯没有否认,他俩一起下的地牢, 自然是一样的。


    “走吧,去换身衣裳。”


    地牢里关的都是些发了疯的人, 呕吐, 自残,大小便失禁, 有酸臭味很正常。


    方姝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嫌弃她没洗澡, 是嫌弃他俩在地牢染上的臭味, 记得地牢就是这个味。


    误会了皇上, 心里有些虚。


    “对了。”方姝想起什么,“最近事这么多,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殷绯脚步一顿。


    方姝没有防备, 直直撞了过去,她现在顶着皇上的身体,这一撞,险些把她自己的身体撞摔出去。


    方姝看到皇上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回头时还白了她一眼。


    方姝心更虚了,“没有吗?”


    试图转移话题。


    “有。”殷绯确实想到了一个,“收水稻吧。”


    他与老先生的约定到时间了,“院里的水稻黄了。”


    水稻的事方姝知道,“你打算先解决小西川的事?”


    殷绯摇头,“对于国家大事来说,没有先后之分。”


    恰好赶在一起了而已,“国强,一起处理,国弱才分先后。”


    方姝配合的点头,“明白了。”


    大顺国强,一起解决了,只是她只知道水稻的事,不知道毒的事而已,也就是今天才跟着皇上一起上朝的,但是这批官员是春秋射猎前抓的,那时候皇上心里应该已经有底,采取行动了。


    既然他做好了准备,那她就安心割水稻吧,反正也没多少,一天就能搞定。


    方姝跟着他一起回去,先换衣裳,其实应该洗一洗的,因为那个味道遍布全身都是,不过大概是怕她介意,皇上只提了换衣裳。


    裸露在外的皮肤方姝都用毛巾擦了擦,给自己的身体也擦过,期间皇上很配合。


    大概早就晓得她是个双标的人,可以碰他的身体,不允许他碰自己的身体,干什么都自己来,他也习惯了。


    擦了脖子前后,她擦前面,他就仰着头配合,她擦后面他勾着头。


    还擦了双臂,脸,手,大毛巾啪的一下糊在脸上,方姝听到他没有防备,从口齿之间溢出的一两声呻-吟。


    方姝也不管,糊完了脸,举起他的手臂从下往上擦,擦的时候跟他十指相扣,慢慢抬高位置,方便自己动作。


    说实话,顶着皇上的身体折腾自己的身体,贼顺手的,因为皇上高啊,手上有力气,嫌矮了直接从腋下穿过,像举小孩一样把他高高举起便是。


    皇上人在空着也很淡定,只翻了翻眼皮,冷冷看她。


    方姝心虚,讪讪地把他放在椅子上,擦完之后皇上要从椅子上下来,一只脚还没挨地已经腾空,被她掐着腋下抱了下来。


    艾玛,欺负皇上简直太有意思了。


    不过胆子小,不敢多欺负,怕皇上真的生气,这样意思一下,皇上是不表态的。


    一旦他眼神冷了,方姝就晓得了,玩笑开过了。


    刚做完了亏心事,方姝脚下抹了油似的开溜,去割水稻了。


    记得当初皇上答应过,必须亲自割稻子,弄出米来才行,她顶着皇上的身体,也算皇上‘亲自’吧?


    方姝唤来长庆去拿工具,这个时代已经有了镰刀,从养水稻开始就备着了。


    水稻经常换水,所以里面的水很干净,还养了虾和蟹,方姝本来准备割稻子的手顿住,先去逮虾蟹了。


    殷绯在窗前看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方姝活泼了很多,也自信了些,胆子也比原来大。


    是因为他吗?


    有他护着,所以放开了?


    也许吧,不过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方姝,相反,还有些喜欢,因为感觉这样的方姝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原来会压抑着,将自己活泼的一面收敛。


    今天的奏折还没批完,他垂下眼,将目光放在奏折上。


    *


    方姝黄昏时才将水稻割完,虾蟹逮完,虾蟹交给小厨房加餐,水稻脱粒了一部分。


    这个时代农用工具不发达,她也不会用,是用手搓的,把皇上的手都搓红了,才脱颗了一小撮。


    皇上说够了,把那袋子米装起来,交给长庆,让他带着去南山找老先生,把他的徒弟璞玉带下来。


    小半年过去了,璞玉应该已经学得了老先生的真传。


    璞玉方姝也有点印象,那个长得雌雄莫辨的年轻人,穿着道袍,差点认出她不是皇上,还好交流的少,要不然肯定露馅。


    他挺厉害的,方姝由衷的想,希望他能搞定小西川的事,让皇上可以轻松一些。


    他最近有些累,事多,有时候穿到他身上时,会觉得困。


    方姝反正没事干,闲着无聊会帮他睡一睡,白天睡多了,他晚上会失眠。


    要想个法子让他不失眠。


    吃过饭,方姝留在养心殿,他回了慈宁宫,各自安睡后,很快穿了回来。


    方姝隐隐约约感觉到肩上的疼痛了,那么多天过去还没好,又酸又胀很难受。


    她半梦半醒之间揉了揉,又感觉到了别的异样,不得已爬起来。


    皇上爱喝茶,而且是那种不知不觉喝很多的老年养生党,他顶着她的身体,这毛病也没改,一旦遇到问题。


    比如奏折上出现什么让他为难,不好下决定的事,他就会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喝多了自然会有一个毛病。


    爱上茅房,白天晚上都上,这一上,等于明天早上又会在他的身体里。


    方姝叹息一声,上完回来,没点灯,直接摸黑爬上床,手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一股子凉凉,毛毛的触觉。


    方姝吓了一跳,人本能远离了些,站在窗下,借着月光才发现床上隆起一个弧度。


    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像虫一样拱了拱,从背面,拱到了正面,脸太白,即便在黑夜里也十分明显,就像会发光一样。


    方姝听到熟悉的声音说,“我失眠了。”


    方姝:“……”


    *


    戌时三刻的京城十分繁华,街上人来人往很热闹,路的两旁挂满了灯笼,灯笼下是一个个小地摊。


    有卖胭脂水粉的,也有卖金簪银簪的,平时他都会驻守看一看,挑一挑,因为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做工精致,戴在头上时会响起叮叮当当的响声。


    是的,他喜欢买这些,最主要是想听个响,风吹动簪子时,底下挂的穗撞在一起,响起叮叮当当的悦耳声音。


    就为了听这个响,他几乎把整个京城的首饰店都逛了个遍。


    除了首饰他还喜欢买好看的衣裳,好看的鞋子,好看的胭脂水粉,家里几间屋子装满了他的东西。


    首饰单独一个屋子,衣裳单独一个,鞋子和胭脂水粉等等自然也是单独一个。


    这辈子也不会活的太有深意,就这么肤浅。


    今天不是来逛街的,所以没有带丫鬟和小厮,今儿出门主要为了吃吃喝喝,及时行乐,和炫耀炫耀他新买的衣裳和首饰。


    这么好看的衣裳和首饰,穿在他身上更好看了,但是不穿出去,别人怎么知道他好看?


    只有穿出去了,给大家瞧见了,大家才会露出羡慕妒忌恨的神态。


    一路走来他不知道收获了多少赞美的声音,偶尔还有男人眼睛盯在他身上,被身边的媳妇揪住耳朵拎去角落教训了一顿。


    我可真好看啊。


    他想,不仅男人看他,女孩子的目光也时刻落在他身上。


    从袖子里掏出镜子看了看,嗯,没毛病,就是这么好看。


    收了镜子,他开始去买吃食,以前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管的严,吃不着,现在长大了,家里觉得他有分寸了,不管了,竟对这些没什么念想了,挑来挑去,他只选了臭豆腐和一碗豆花。


    臭豆腐对他脆弱的胃来说是个伤害,他只能吃豆花,鸡蛋羹这样的食物,稍硬一些的都会拉肚子,不过他今天想尝尝看。


    不记得是谁说过,臭豆腐看着臭,实际上很香。


    方姝?还是谁?好像大家都这么说。


    他在卖豆花的摊位前坐下,用筷子拨了拨卖相不太好的豆腐块,卖臭豆腐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多给他捞了两块,别人都是五块,他是七块。


    大概是看他长得好看吧。


    长得好看真的能当饭吃。


    夹了一块臭豆腐送进嘴里,前人诚不欺我,味道果然还行,他吃了一半,然后把豆花喝了,又要了一杯羊奶,连杯子一起买下,拿在手里边走边喝。


    碰到有玩儿的小摊位,他也会停下来,比如套圈。


    虽然几年没练过功,不过他的准头还是不错的,一套一个准,把摊主气的,他对他一笑,他又不气了,还拿出其它小玩意儿让他继续套。


    说实话,美貌真好使。


    大些的陶瓷懒得带,他只拿了几个银圈,瞧着挺精致的。


    玩完了套圈,又去猜了灯谜,状元的头衔不是白得的,一般的灯谜根本难不住他,小贩是个女的,心疼的直跺脚。


    他对女孩子多少宽容一些,点到为止,赢的奖品也没拿。


    猜灯谜的旁边也是个小摊,上面摆了很多个白色的陶瓷,没有上色的那种,可以体验亲自上色,他来了兴趣,撸起袖子加入。


    和他一起玩的都是些小青年,一对一对的,大家有说有笑,气氛好不暧昧。


    他顶着压力挤在他们中间,就算不去细听,耳朵里偶尔也能接收到一些蜜语,有表达爱意的,也有问他好看,还是她好看的?在这样的环境下,竟让他听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声音。


    “哎,你听说了没有?户部侍郎从望月楼上失足掉下去了,望月楼多高了,当场摔死。”


    他抬头看去,是一对书生,也许是读书无聊,所以出来闲逛,碰上了于是一起画个陶瓷玩偶?


    “听说了,不仅是他,京兆尹府的官老爷也突然暴毙,好像是服了药,死在了小妾床上。”


    “还有啊。”他继续道,“师爷也死了,晚上出门的时候得罪了流氓地痞,被活活打死了。”


    “这群流氓地痞胆子怎么这么大啊,就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吗?”


    “谁知道啊,可能是最近死的人有点多,觉得朝廷查不过来吧?”


    “说来也是,最近事确实挺多的,光我知道出意外的就不止三四个了,还都是官老爷,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


    他突然画不下去了,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起身从小摊前离开。


    闲逛似的,没什么目的,走着走着,意识到不对,在热闹的街道时还感觉不出来,一旦走到没人的小巷子里,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便越发明显。


    ‘哎,你听说了没有?户部侍郎从望月楼上失足掉下去了。’


    ‘京兆尹府的官老爷也突然暴毙。’


    ‘还有啊,师爷也死了。’


    如果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就不巧了。


    他们不是出意外死的,是被人杀死的。


    那个人下一个目标,似乎是他。


    他脚下疾走两步拐入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


    大概是太久没出来,有人探头探脑露出身形,发现是个死胡同之后不死心,进来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机关,又上了墙头,四周都没有放过,还是没找到人才明白自己跟丢了,也不停留,连忙去其它地方继续找。


    等他走远了,他才从二楼茶馆的窗前露出身形。


    果然,有人想杀他。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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