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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式作死第二十一式:


    “不,你在骗我!”司徒老将军不愿意面对现实,与大儿子对峙,“别以为你那些背后的小动作我一无所知,你上战场之前一直说你和祁和……”


    “我要是您,现在做的绝不是震惊、质问,而是找门人想对策,改变这场流言。我没有办法再上战场,没有办法入朝,自然也没有办法再担起司徒家的荣光。”司徒品抢在他爹之前开口,“爹,您的自大与自私早晚会让您明白您到底错过了什么的。”


    “啪”的清脆一声,是失控的司徒老将军,扇在司徒器脸上的声音。


    是的,扇的是小儿子司徒器,不是与他顶嘴的大儿子司徒品。


    司徒老将军这一下并没有留情,司徒器的唇角直接流了血。司徒器被打得有点蒙,主要是没想到与大哥对峙的亲爹会突然发疯,精准地打到他这个旁观者脸上。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意外的。他大哥毕竟卧病在床,他爹要是这样还能下得去手,那就真的太不是个东西了。当然,他爹迁怒地打他也没什么道理,简直枉为人父。


    司徒器阴沉下了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看着他爹,用实际行动告诉对方,他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不信他可以试试!


    那不是幼狼会有的凶狠,而是狼王。


    司徒老将军冷不丁地对上小儿子仿佛要吃人的眼神,不自觉地被吓得后退了半步,虽然他及时醒悟,稳住了自己,但……他退的那半步,所有人都看到了。自觉在两个儿子面前丢尽了脸面,又因为他确实该及时想对策挽回,司徒老将军直接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你们在这里给我好好反省,这事没完。”


    司徒器嗤笑,要不是大哥的眼神,他还可以做得更过分。


    祁和尴尬地站在原地,他本来只是想和司徒品谈谈的,没想到遭遇了这么一出狗血抓马冲脸,实在是来的不是时候。


    祁和果断提出了告辞,有什么都可以留在以后说。


    反倒是司徒兄弟光棍得很,不管是暴露了自己有可能终身残疾的哥哥司徒品,还是被亲爹抢走功劳安给了大哥的弟弟司徒器,都显得是那么平淡,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日常生活里一件很小的事,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


    但他们表现得越是从容,越让祁和觉得司徒一家都不太正常。


    “你先出去。”司徒品握紧了手里的信,既然当事人来了,他也就不用寄什么信了,直接说吧。他在离开之前,就应该与祁和说清楚的。因为一些意外乌龙才拖延至今,已经让他很是愧疚,不能再耽误了。


    司徒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哥。在听说他的功劳变成大哥的时,他没有生气;在大哥与父亲吵架父亲反而打了他时,他也没有生气,但是这一刻,他实实在在地生气了。他大哥怎么可以过河拆桥?!他想留下,他不放心让他大哥和祁和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但祁和也与司徒品说了一样的话,只是更加委婉:“阿荀,你的脸要不要赶紧敷一下,我让去月帮你吧。”


    他叫我阿荀!阿荀,还有比这更好听的吗?


    司徒器的大脑直接因为这个称呼都宕机了。乖乖跟着去月离开时是那么心甘情愿,直至走出小院,祁和的光环才算是消散了。也让司徒器……莫名了有一种“痴情总被无情恼”的忧伤,就受不得这个委屈!


    明明,明明是我先遇到祁和的!


    很多年前,姜家别庄的崖下,小小的祁和从凉亭后走出,睁大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那朵花。


    “它可真好看。”


    小小的司徒器,红了一张脸,想看又不敢去看祁家的和表哥,他想说,你比那花还好看。


    ……


    祁和与司徒品谈完后,整个人都如释重负,从未有过的开心。毕竟是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真是松快极了。他是从后门离开的司徒家,因为不想再遇到司徒老将军。结果,他却在后门遇到了司徒器,倚在墙根,一副“我才没有在等你呢”的别扭。


    “哟。”祁和主动笑眯眯的打连招呼,毕竟人逢喜事精神爽。


    但祁和这幅样子在司徒器看来,那……那简直就是在扎他的心了。不就和我阿兄说了几句话吗?你至于这么开心?


    “你和阿兄说了什么?”


    祁和摇摇头,难得心态放松,开玩笑道:“我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说了,大概就要杀了你了。”


    祁和越是这般友善,司徒器心里越不是滋味,五味陈杂,仿佛有什么嗜血的猛兽,叫嚣着要破笼而出,毁灭眼前的一切。


    “怎么了?”祁和终于看出了司徒器的神色恹恹,但他脑补的方向是司徒老将军一系列不是人的操作。想想他要是在这么大的时候,遇到父亲这样,他会怎么样?大概会直接黑化开始报复社会了吧。司徒器只是情绪低落,真的只能用“秉性纯良”来形容了。


    不等司徒器开口,祁和试着宽慰道“别太在意,毕竟父母在成为父母之前,都不需要经过考试的。他们……”


    司徒器看着祁和,还是那样善良又美好。他知道祁和误会了,但他也没办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情绪,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头为什么会这么堵。他只能顺势点了点头,继续任由祁和全身心地关注着他。


    自己可真卑鄙啊。


    却还卑鄙得如此开心。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祁和再道。


    猛地,【回家倒计时】倒退了!虽然只是一小格,却也让祁和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他做了什么吗?怎么突然退了?就因为他和司徒器聊天?


    祁和试着有了一个新思路:“你真的很棒。”


    【回家倒计时】又倒退了一小格。


    祁和都惊了,所以说,倒退的条件是……夸司徒器?这什么鬼?古代版夸夸群吗?这他可太拿手了。祁和再次夸起了司徒器:“我真的是这么觉得的。你的成长有目共睹,我从未见过比你更好的人。”


    真的再次倒退了!


    不是祁和自夸,要是这么一直夸就能一直倒退,他可以夸到自己自由在两界穿梭!


    不过很快,祁和的美梦就被现实打碎了,在倒退了第三次之后,他的夸赞就再不管用了。祁和搞不懂这是一个有时效性的东西,还是日常任务,目前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夸夸群终止在了第三次夸赞上。


    祁和有些遗憾,还有点意犹未尽。


    但司徒器那边已经脸红得要炸了,他不是没被人夸过,他娘称赞他的话有些时候他自己这个当事人都听不下去,可是莫名其妙地,当这些话换了一个人说的时候,却会让他如此激动。心是那么用力又快速地跳动着,那是他失去理智前最后的声音。


    ***


    与此同时,“生病”的祁和第一时间去看了司徒品的消息,也同时传入了太子与宸王的耳中。


    某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同一天,同一时间,姜府刚刚结束了吃斋念佛闭关日子的姜老夫人,就收到了两份大摇大摆的聘礼。一份来自太子,一份来自宸王。


    都是人中龙凤的俊杰之才。


    若求娶的是府上的姑娘,姜老夫人做梦怕不是都要笑醒了。


    但这两位人才却同时只求娶了一个人。


    ——独一无二的公子和。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我在这个点更新了吧!我……也没想到_(:з」∠)_因为30号早上作协有个庆祖国70周年的活动,早早的就要起,12点之前都不一定能回家,只能现在更新了,嘤嘤嘤。


    PS:本文将于周二(2019月10日1日)12点正式入V~


    入v第一天肯定会更个粗长君,【保九争万】,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的支持。


    V后能够保证的是:一定会完结,主受,HE,苏爽甜。


    全文基调如免费章,写个皮着正经皮的沙雕成长。


    如果亲亲喜欢,并支持正版,这是我的荣幸;如果不喜欢,请一定不要勉强,我们下个文见呀~(づ ̄3 ̄)づ╭


    我们下章不见不散~


    ☆、花式作死第二十二式:


    这天一早, 祁府上下就被一阵极其有规律的敲门声给从梦中叫醒了过来。谁也不敢有怨言, 因为来者正是姜府老夫人身边的大婢女珍珠。


    珍珠就代表了姜老夫人。


    老人家觉少, 姜老夫人更是其中翘楚。她身边的娘子、婢女们,也都在这么多年与她的相处里,形成了特殊的生物钟。小辈一众太孝顺,没人敢有怨言的结果,就是姜老夫人自然而然地有了一种“这才是正常作息”的认知,而她只是比大家起的早了那么一点点,哪怕老太太体恤儿孙,希望他们能多睡会儿, 但在她看来已经算是晚起的时间点, 其实还是……清晨。


    宅佬祁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早的太阳了, 阳光躲在万丈层云之后,正在艰难挣扎,一点点地努力想要透出光来。


    祁和被婢女叫起时, 整个人都是蒙的。眼神涣散, 目光呆滞, 宛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一条很漂亮的咸鲛人。他稀里糊涂就先被灌下了一碗咸甜适口的养身粥,也不知道大启这是打哪里传下来的奇怪养身土法,反正所有人都特别认——早上一碗粥, 能活九十九。祁和却只感觉胃袋一沉,双手无力,整个人更加昏昏欲睡了。


    但最后祁和还是艰难地从高床软枕之上爬了起来。


    珍珠这位总会被两府下人尊称一声“姑娘”的大婢女, 隔三差五就要代表姜老夫人来一趟祁府,一是探望病情,二是表达关心。在祁和身子骨还没有接连两个秋天都“病”倒时,珍珠这一来一般都会以把祁和接去姜家小住作为结尾,让祁和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再困也能起来的习惯,就是反应会有一点点的迟钝。


    好比霜月笑的像个漂亮的傻大姐似的对他说:“请公子安——”


    祁和的回答是好一会儿之后才能转过头来看霜月。


    而此时霜月已经叽叽喳喳、思维跳跃的,把话题进行到了下一个:“去月阿姊说,今儿早上后院的木芙蓉都开了,如玉暮如晚霞,虽霜侵露凌,仍风姿艳丽,占尽深情。阿姊好厉害啊,一句话里有好多个成语。”她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会读书的人。


    祁和已经呆呆的看了霜月许久,额前还有两一缕呆毛,缓缓道:“——嗯,霜-月-你-也-早-啊。”


    噗嗤一声,霜月娇笑出声,明艳动人的脸上,却并不是多么聪明的亚子,是个在去月站姐领导下的好迷妹了,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家公子好可爱,迟钝的样子也可爱。


    祁和早上刚起来的时候,脑子真的是根本不转的,他又问:“怎么是你?去月呢?”


    “去月阿姊去接珍珠姐姐了呀。”


    珍珠与去月关系极好,因为她们的娘本就是同为姜府家生子的一对好姐妹,一个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一个随姜嘉婉嫁去了祁家。后来又有了她们姐妹俩,虽长在不同的后院,却在娘亲们的耳提面命下神交许久,尽心伺候着同样的一家人。


    珍珠比去月年长,性格也更加稳重,不过在粉公子和方面的厨力却是与去月不相上下,发自肺腑地希望着公子和能好。


    去月有一肚子的话想和珍珠说,主要围绕的都是换了张脸的霜月。


    “阿姊着急吗?”一般去月这样开口,珍珠总会先停一停。


    但今时今日却是不行的:“这回倒是真有些急事,待我禀完公子,咱们再叙?”


    去月察觉到事关重大,再不敢耽误,一边点头,一边引着珍珠和她身后一群端着盘中礼物的姜府婢女,就去了祁和的寝室。


    按理来说,是应该让珍珠等人在偏厅等待的。但偌大的祁府,只住了祁和这一个主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事实上,祁和几乎从没让珍珠在偏厅等过他,因为祁和大多数时候都在“卧病不起”。


    不过,鉴于府上的华疾医,之前已经欢天喜地地把“祁和好了”的消息告诉了姜老夫人,祁和是不打算再对姜老夫人装病了。


    事实上,之前对如此关心自己的老太太说生病,祁和的心里其实一直也很过意不去。


    可鉴于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至少当时的他是那么认为的,祁和总觉得他得给老太太打一个预防针。骤然接到家人意外死亡的消息,和已经接到了四五次病危通知书做好了心理准备地得知死讯,在祁和看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悲痛。


    既然注定要分离,祁和唯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减少外祖母的痛苦。


    至于这种做法到底有没有用,不太好说。但华疾医已经断了祁和的这条路,他只能另外再想办法让老太太接受他未来的死。


    “老夫人已经祈福出关。今日提起公子,直说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了呢。”珍珠福身,对祁和说了一个看上去并不应该让她如此着急的理由。


    祁和当下就觉得这里面有诈。


    世家说话就是这么累,哪怕是亲外祖与外孙之间,让下人传话也要掩饰一番自己的真实意图。防的不是自己人,而是怕被外人打探到什么,从而推断出更多内幕。


    换言之,如果老太太真的是想祁和了,要见他,那珍珠此时此刻的话绝不是这样,而应该是其他类似于“府上的花开了”“某日为老太太收拾旧物,看到了些娘子的东西”的话。一般这种直接说想祁和的,肯定还藏着什么事,很大的事。


    这一招声东击西,让本来也有意去府上看看老太太的祁和,打起了退堂鼓。


    这两年唯一让老太太愿意编个曲折的说辞在祁和面前讲的大事……就只剩下相亲了。这样大清早起给他一个“惊喜”叫他去相亲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也难为那些娘子愿意起这么一个大早。


    而珍珠来骗祁和的套路,都没怎么变过,先问公子身体可好些了?再说老太太想外孙了。然后……大家都懂。


    祁和绞尽脑汁地开始找理由拒绝这个套路,但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宸王:“我之前已经答应了宸王殿下今日登门去拜谢。你回去与祖母说,我也很想见她,但事有不巧,待我谢过宸王,我再去见她老人家。”不是不见,只是不是今天见。


    珍珠眉中一片急色:“就不能现在先去了府上,再去见宸王殿下吗?”她很显然是一定要祁和今天过府一叙的。


    但珍珠越是着急,祁和越是笃定,肯定是有个什么媒婆或者是姑娘,已经等在姜府要他去见了,珍珠才会如此着急。


    那就更不能现在去了呀。


    他明天再去,打外祖母一个措手不及。


    “为人君子,且能言而无信?”祁和摆出一脸的正经,拒绝珍珠拒绝得更加利索,“我现在也还有一些事情,若再去见了外母,怕是就要错过与宸王殿下约定的时间了。”


    “有什么事呢?”珍珠很少这么为难祁和,“这么一大早的。”


    不等祁和再编理由与珍珠说,陈神医已经带着司徒器来访了。这倒真是祁和昨天就与陈神医约好的,他有些事想问问陈白术。让陈神医一并带上司徒器,则是祁和想再试试夸赞司徒器,看看【回家倒计时】还会不会后退了。


    当然,祁和没想到陈白术这么早就来了。


    但来得简直不能更合适!


    “又有客人……”祁和充满歉意地看了眼珍珠,好像他真的特别惋惜不能与珍珠继续聊下去。


    珍珠看此情况,只能作罢,长叹了一口气,便起身告退了。


    在去月和珍珠去说霜月的事情时,祁和见到了陈白术,和一脸明明很期待却偏偏不愿意表现出来的司徒器。


    小小少年,今日换了身特别帅气的白衣,戴玉佩剑,潇洒异常,宛如从画中走出的屠龙少年,誓要荡平天下一切不平之事。


    “少将军今日峨冠博带,真是器宇不凡。”祁和都不需要怎么思考,夸奖的话便已经脱口而出。


    司徒器对于这样的直白真情,自是招架不住的,直接闹了个大红脸。本来准备好的说辞,也在大脑的一片空白里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剩下了一句话——他喜欢我今日的打扮,我要天天穿!我可以!


    祁和只顾得上注意【回家倒计时】,没能看到司徒器有些过于激动的表现。因为他此时简直要感动到哭了,那倒计时真的再一次倒退了。


    虽然只倒退了一小格,但这代表了什么?这代表了回家有望啊,司徒器就是个长期饭票!


    准确地说,应该是长期的日常任务。这种任务,在游戏里一般都会有个上限,一日做个几次就不会再加经验了,但明天还可以继续。


    祁和又开始试着夸了司徒器几次,果不其然,倒计时和昨天一样,在倒退了三次后,便不动了。


    但哪怕只是这样,也已经足够祁和高兴许久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日常任务。他雄心壮志地在心里保证,以后一日三次,绝不会落!


    司徒器已经被祁和夸得快要升仙了,飘飘然了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实在是没有经验。最后只能大声回了一句:“你也很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吼完,所有人都被震傻了,万万没想到,司徒少将军竟是个披着黑粉皮的小迷弟。


    司徒器更是只会张着嘴,你你我我,嘴唇微微蠕动,却再男发不出一个准确清晰的音节,最后,他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直接跑了。离开时,还在心里不断地懊恼着自己的表现,委屈的差点哭了。少将军的泪腺就是这么浅,受不得这个委屈!


    祁和还沉浸在回家有望的喜悦里,无法明白司徒器怎么吼完就跑了,怔怔地发问:“他这什么毛病?”


    如今房间里只剩下了陈神医,以及闻讯来看陈神医的华疾医。


    华疾医开心喝茶,努力吃瓜,坚决不发表意见,一个合格的“神医”,就是这样超然物外,这样不妄议这些红尘俗事的!


    真.神医陈,毒舌地表示:“如果在您的理解里,司徒器的行为是在发神经,那我真的很难对您解释他是怎么了。”


    华疾医恍然,眼睛微微睁大,咋了一下舌,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已经懂了。


    祁和却还没懂:“青春期叛逆?”


    这回轮到陈神医不懂了,但他却很兴奋,一下子亮起了眼睛,往前凑了凑,想要仔细听祁和的又一个大胆想法。


    在陈白术的认知里,自家小师叔的这个主公虽不懂医术,却有一个仿佛被神农点过的脑子,总能迸发出种种常人听上去骇人、实则真的有可能实现的医学点子,让陈神医又爱又恨。爱的是这些神奇的理论,恨的是祁和说着说着就不再说了。嘴巴比蚌还严,宛如在东厂干过。


    陈白术对医学饥渴难耐,宛如等待春雨的小禾苗,眼巴巴的问:“这‘青春期’为何物?怎么会叛逆?”


    陈神医特别地会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是少将军这样的吗?有年纪限制吗?有性别区分吗?”


    祁和却吓得再一次紧紧地闭上了嘴。上次他的大胆想法让陈神医差点去给女天子开颅,这回他要是再瞎说点什么,天知道会让陈神医迸出多少可怕的点子。


    “先说正事吧?”祁和试着转移话题。


    “什么事?”在学问面前,陈神医总会格外地宽容与耐心,特别好说话,连看着祁和的眼睛都好像慈祥了许多。


    “有关于司徒品的,”祁和昨日与司徒品有过一番谈话,但却并没有谈及司徒品的病,祁和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有可能真的注定终身残疾的人去讨论他的腿,“他真的……”


    陈神医一脸“我以为是一场少年情怀的单相思,万万没想到是兄弟相争的狗血伦理剧”的震惊,但很快他就以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道:“我回京之前就听说了您与司徒将军的事,如今您这么关心他,难不成这些流言都是真的?”


    “不是!”祁和立刻否认,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应激反应,谁和他有感情关联,他都会否认得干干净净,只要【回家倒计时】不阻止他。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司徒品的死活?”事实上,之前祁和愿意用一半身家救司徒品,已经够奇怪的了。


    祁和立刻原地开始忽悠:“作为朋友,作为亲戚……”


    “据我所知,这些关系你们都不是。”朋友谈不上,家人更是“姻亲的姻亲”这样的关系,这算哪门子的亲戚?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了?”祁和说不过,只能皱眉。


    “我确实不关心,”陈白术摆摆手,他对当一个家长里短的长舌之人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既不喜欢听八卦,也不喜欢传八卦,只是……“但想让我吐露我病人的真实情况,您总要付出点什么吧?”


    祁和懂了,陈白术还在揪着刚刚的“青春期叛逆”没有放呢。他只能点头答应了会和对方说,这才得到了准确的答案。


    司徒品不是完全没可能站起来,只是司徒品自己选择了放弃,甚至很欣喜于这样的放弃。


    也就是说,为了反抗家里,司徒品宁可当一个残废,当一个未来靠脑子参与战事的人,也不愿意恢复健康,去用双脚走路。


    “这样不行,我会与他再谈谈的。”祁和不愿意看着他心目中的大将军,因为这些现实里乌七八糟的事而放弃自己。祁和相信历史上的司徒大将军也遇到了一样的情况,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治疗,并摆脱了困境。要不然他所知道的大将军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摆脱家里的办法有很多,这种伤害自己的绝对是下下策。”


    在打开了陈白术有关于心理学的世界大门之后,这老头就开开心心地拉着他小师叔一起去闭门造车了。


    祁和也如愿完善了对珍珠和姜老夫人的谎言——给宸王府下了拜帖,表示今日想登门拜访。


    宸王这一日下了早朝,也刚巧再没有其他事,便热情回应了祁和,积极邀请他快点过来,他们好把酒言欢,宛如祁和脖子上还没消下去的青痕的始作俑者不是他一样。


    特别不要脸。


    祁和进入宸王府时,所有下人看他的眼神也都充满了说不清楚的崇敬与钦佩,就是那种看着勇敢地上山打虎的武松的感觉,有些不可置信,又发自肺腑地觉得对方很厉害。


    让祁和总感觉怪怪的。


    但这些下仆不愧出身宸王府,眼神虽然活泼,嘴巴却极其严密,根本不会对祁和透露任何事情,无论祁和怎么问。


    除了宸王府上奇奇怪怪的仆从以外,祁和还注意到了宸王府好像在张罗着什么,大约是一件喜庆事,祁和看到了不少大红的绸缎。


    宸王亲自出门迎接了祁和,两人把臂同游,在王府上下还引起了阵阵骚动。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CP粉看见两个爱豆在发糖吧。祁和忍不住看了眼宸王,试图用眼神逼问对方“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是王府的主人,给仆从洗脑,造我谣了?”


    宸王的理解却是:“你来,是说明你同意了?”


    祁和直接懵逼当场,他同意什么了他?


    宸王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微妙地提醒道:“我要是你,我会选择尽快去和我的外祖母聊一聊。”


    宸王仁至义尽的提点到此为止。


    祁和却绕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宸王是在建议他去拜访一下姜老太太。


    联系到珍珠今早来的事情,祁和终于明白,他大概是误会了,姜老夫人找他不是为了相亲,而是有其他什么事,甚至有可能这件事还与宸王有关。


    “我一定会慎重考虑。”祁和只能这样斟酌地给出答案,“我来是想感谢您。”


    两人终于坐到了王府的正厅里。


    “只嘴上感谢吗?”宸王可不是什么善碴,要礼物要的理直气壮,他该的的!


    祁和一愣:“自然不是,我还带了重礼。”去月从不会让自家公子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


    “只是礼物?”宸王得寸进尺。


    “那您想要什么呢?”祁和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但话就是这么脱口而出了,“把我的全部身家送给您?”


    宸王却勾唇接话了:“当嫁妆吗?挺好。”


    “……请王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祁和虽然才坐下不久,却感觉如坐针毡,不是很想再待了。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宸王当借口。


    宸王却给了祁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谁说一定是玩笑呢?”


    “您这个玩笑最好笑。”祁和再一次被宸王吓到了,虽然他发过誓要少在心里说宸王,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说,在公子和的历史恋爱剧本里,根本没有您啊,醒醒吧宸王殿下,这种背景板角色强烈要求增加戏份还妄图翻身的套路已经不流行了,小心后世的闻湛粉、谢望粉以及大将军粉把你掐到死啊。


    既然不想给宸王开麦,祁和的做法也很果断,立刻起身告辞,并坚决拒绝了约饭邀请,说什么都没用!


    他就这么避之不及地走了,在他才来了不久之后。


    徒留宸王与从暗室现身的谢望,两两相望,面面相觑。直至谢望给了宸王一个嘲讽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我很不想在这种时候说,我早就告诉你了。”


    “但是你还是说了。”


    “是的,我没忍住,真是抱歉啊。”谢望一点歉意都没有地道歉道,他皮笑肉不笑地横眉冷对,“但我必须得说,希望这次失败的经历给了您足够的教训。阿和与您过往遇到的那些庸脂俗粉、狂蜂浪蝶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您还怀揣着自以为是的傲慢,不如直接收手,您不可能成功的。”


    “既然你这么了解他,那不如你来啊。”宸王这话像极了气急败坏下的“你行你上啊,不行别逼逼”,但了解宸王的人都知道,他从来不是这种输不起的人。相反,他只会觉得越有挑战性的越有趣,越是失败、越是挫折,越能激起他“一定要得到”的男人劣根性。


    如果说之前宸王对祁和只是觉得好玩,那现在就是被彻底勾起了兴趣。至于他说这话的目的……


    “激将法对我是没有用的,您也没必要试探。”谢望不咸不淡地撇了眼宸王,“阿和是我的师弟,这辈子就只会是我的师弟。只要您遵守约定,我们的协议始终有效。”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啊。”宸王这样评价,他不知道何时,从客厅花瓶里摘了几片叶子,他动手能力极强,三下五除二就编了个绿色的小草帽出来,还在谢望头顶比了比。不过他也确实收起了他的试探,主动交代,“我好像还搞砸了一件事。”


    “……您做了什么?”


    “我让人给姜家送了一份聘礼,你说我现在去说本王是开玩笑的,会有多少挽回的可能性?”


    一阵窒息的沉默后,谢望一片平静地笑了,失望太多,连愤怒都是平静的。


    谢望拍了拍身上不曾存在的尘土,起身优雅地离开,只在背过身逆着光走出客厅时,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可能性有多少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只知道,若您不能完成约定,我就要弑主了。”


    谢望从不开玩笑。


    梁上的宸王暗卫现身拔刀,像极了炸毛的猫,警惕地看着谢望,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与威胁。


    只有宸王这个神经病在短暂的错愕后,爆发出了一阵丧心病狂的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


    他儿时,常听府上的瞎眼老奴与他讲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故事里总会有一柄被正邪两道趋之若鹜的神兵利器,正道得之,它便是一统江湖的宝刀;邪崇得之,它便是血光冲天的魔物。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它只认最强的人当主人。不强的废物,活该变成养刀的饲料。


    和所有人一样,宸王在听完故事后,也渴望得到这样一把刀。但他渴望的原因并不是想当天下至尊,他只是想测一下自己的器量,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成为这持刀之人。


    他特别享受这种在生与死之间博弈的战栗感。


    未知的,永远才是最有趣的。


    “谢朝君,本王等你!”


    ***


    祁和一路疾驰,才好不容易把让他捉摸不透的宸王抛在了脑后,他讨厌一切无法掌控的东西,尤其是有可能会成为他回到现代的阻碍的人。


    宸王以后还是绕着走吧,绝不能再见了。


    祁和的马刚刚拐入回家的长巷,就远远看到了家门口长长的车辆队伍,拉车的畜力有牛有马甚至还有鹿,最显眼的就是一顶有青色长檐的贵车,姜家的家徽赫然在上。


    这车是姜老夫人的专属,是她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牛已经不是当年的牛,车其实也不能算是当年的车,车上的每一个部件,都已经修葺改善了不知道多少轮,但老夫人却坚持还要一模一样的车,因为那是她豆蔻年华时最快乐的回忆。


    人越来老越思念过去。


    祁和府上的宅老正站在门口,不断地向巷口的两边张望,在看到马上的祁和时,他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表情显得更加地焦急。


    “老夫人来了。”祁和还没下马,宅老就已经亲自去为公子牵马,紧张兮兮地开了口。


    所有人都很怕姜老夫人。


    连祁和这样滤镜深重的,都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他的外祖母是个多么慈祥的老太太。


    正相反,历经两朝的公卿夫人,陪伴女天子度过了一次更比一次困苦危机的姨母,唯一的女儿惨遭杀害后她一滴泪也没流,只是咬牙发狠,亲自抓出并斩杀了匪首的话本式人物,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个和善的主。


    姜高氏也从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人,她强势了一辈子,哪怕老了,也依旧会是一柄让人胆寒的剑,而不是突然变异、返璞归真成什么温暖可爱的老太太。


    想都不要想。


    她只会比以往更加地严厉,更加地让人闻风丧胆,因为……她现在只有这个了。丈夫不成器,儿孙扶不起,除了坚强,她别无选择。


    看得出来,祁府上下都因为姜老夫人的亲至而神情紧张。


    生怕被挑剔,被否定,被责罚。


    只有祁和还能谈笑自如,甚至有闲心与宅老奇怪道:“怎么这回来了这么多车?后院放不下吗?”祁家是给亲近的人在自家后院准备了停放车辆与马匹的地方的,也就是古代版的停车场,除非车辆实在是太多放不下,否则一般是不会像这样挤在大门口的。


    “不只老太太来了。”姜家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除了整日侍奉在老太太身边的大夫人、二夫人以及小娘子们,还包括了祁和几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舅舅。


    姜家现在的当家人是祁和的二舅,但他只是个庶子,由老太太垂帘听政。其他舅舅也没什么性格,和祁和的外祖一样,软趴趴的。


    这回连祁和都知道,出大事了,他急忙带着去月与霜月前往正厅。


    昔日总会被祁和因为太过空荡而嫌弃的偌大正厅,如今被坐了个满满当当,有几个姜家不算得宠的后辈,甚至只能坐在矮一些的圆凳上。


    最中间的上首,坐的便是没什么表情,满头银发的姜老夫人。她一头钗鬟,正襟危坐,只从表面上真的看不出老太太身体有任何不够硬朗的地方。她就是整个姜家的主心骨,只要有她在,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因为最大的恐惧都被老太太一个人给诠释了个淋漓尽致。


    “毑(jiě)母。”祁和仰着笑脸上前。


    姜老夫人身边围着的几个儿孙,很识趣地给祁和让开了一个最近的位置,供他们祖孙叙情。在老太太心中谁最有分量,姜家的人心里都很有逼数,并不打算挑战。姜老太太看见祁和后,也果然褪去了一身寒气,不能说喜笑颜开吧,但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喜悦。


    她主动握住了祁和的手,想要给他暖一暖:“外面天冷吧?可要多加几件衣裳。”


    祁和被老太太干燥又温暖的大手紧紧握着,没来由地就感觉到了一阵踏实与心安。只有在见到人的那一刻,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思念:“您怎么自己来了?外面多冷啊。”


    其他陪着老夫人一起来的姜家人,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敢挑祁和这话里的毛病,虽然确实挺让人想吐槽一句“我们难道不是人吗”。


    “既然你不愿意来见我这个老婆子,那只能由我来见你啦。”姜老夫人言。


    “是阿和不孝。”祁和没想到姜老夫人这么急,也是他误会了姜老夫人找他的意思,否则他怎么可能放着外祖母不去看,反而去找宸王那个神经病。


    “算啦。”姜老夫人一点一点地拢了拢祁和鬓角的碎发,“毑母知道你心里是想我的,就是怕我给你介绍小娘子。”


    祁和哂笑。


    “我这回找你,可不是为了什么小娘子。”姜老夫人开门见山,实在是事关重大。她非要惊动全家一起来祁府,也是因为她觉得这事必须一次性地和所有人说完,免得她这些不争气的后辈因为不知情,而在外面被有心人利用了。


    现在风雨飘摇,姜家地位尴尬,必须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是因为这两份提亲的结契书。”姜老夫人让珍珠把两份聘礼单子都拿了出来。姜家的队伍看上去浩浩荡荡,也有原因是所有的聘礼都被蒙上布混杂在了其中。要不是祁家门口宽阔,可以容下几辆车,这队伍首尾相连地排到巷口都不一定能排完。


    祁和虽然还没有看到结契书上的名字,但莫名地,他心里已经有了数。姜老夫人说的是结契书,不是婚书,就说明了这两份的主人都是男人。


    一个肯定是太子。太子到底在布什么局,祁和至今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但至少祁和是感受到了太子在和他谈成婚时的认真与不容置疑的。太子的性格一向执拗,从他小时候一次次被王姬闻岄欺负,还能一次次地不愿意给王姬低头就能看出来。他想要达成的事,就一定要达成,典型的洁癖处女座,有很厉害的强迫症。


    至于另外一个……


    祁和在司徒家和宸王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他相信司徒老将军不太可能在经历了昨天那样的尴尬事后,还有心情替他大儿子求亲,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宸王身上。而宸王这么做的理由,祁和还需要想一想,但肯定不是出于爱。


    想及此,祁和感觉自己好像和女天子得了一样的头痛病,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你不看看吗?”姜老夫人出言提醒祁和,珍珠又往前推了推自己手上的木盘。


    “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祁和负隅顽抗,怀揣着他自己都不信的希望。


    姜老夫人看了一圈眼巴巴的姜家人,意思很明显,要是能瞒下,她才不会带着这些蠢东西一起来添乱。


    祁和终于认命,他深吸一口气,在做足了心理准备后,这才打开了结契书。果不其然,太子闻湛与宸王闻姬的名字,就写在那黄色纸页之上最显眼的部分,让人无法形容在看到它们那一刻的心情。


    宸王的求婚可以说是十分地兴之所至,他连个理由都没有,如果一定要理由的话,他想和祁和结婚,就是因为他高兴。


    太子比宸王好点,好歹还有个成婚的理由,父母之命。虽然这也很扯淡。祁和可不记得他娘和女天子之间在他们小时候有过什么娃娃亲的狗屁约定。事实上,祁和小时候一直与兄长、母亲生活在老家江左,一直到三四岁,才因为父亲调任回到了雍畿。但很快就发生了祁家的血案。


    姜嘉婉要怎么才能在这样的夹缝中,争分夺秒的与女天子给祁和与太子敲定一个娃娃亲?


    而且,之前太子来找他私下里谈这个事的时候,太子说的理由还是女天子把祁和托付给了他,他觉得唯有成婚才是最好的照顾呢。


    “我娘不可能与陛下谈这个。”祁和与姜老夫人直言。


    但全场都沉默了。不管是已经知道结契书的姜老夫人,还是刚刚才得知内容的姜家人,他们肯定是有一肚子的疑问的,但至少在祁和的这个提问上,他们可以给出答案——还真不好说。以女天子与姜嘉婉当年那亲密无间的关系,以及藏在小意温柔下偶尔也会有的大胆一面,真不能肯定她俩一拍脑门子,会不会就约定了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是男的,太子殿下也是男的。”祁和不可思议地看着全场,都疯了吗?为什么能接受的这么平静?他们之间到底谁才是现代人?!


    “契兄契弟,古已有之。”大启在这方面真的有些过于彪悍的奔放了。


    “但太子是需要继承人的。”祁和更像是一个老古板。


    “太子又不可能只有一个太子妃。”姜家小娘忍不住道,她看祁和的眼睛里充满了嫉妒,她觉得祁和根本就是得了便宜还在卖乖。太子表兄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明朗,他来求婚,谁会不心动,谁会不答应呢?祁和若不想,她,她,她……


    祁和就真的不愿意啊!


    “宸王比太子好。”姜家的六娘子首先不干了,她突兀开口,和妹妹争辩,“有宸王殿下珠玉在前,和表弟怎么还会被太子殿下迷惑呢?”


    好的,祁和在心里懂了,这位表姐是个宸王粉。


    身为太子粉的姜小娘不乐意了,拍桌而起:“阿姊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子表兄哪里不如宸王了?谁不知道宸王性情不定,阴鸷慑人?你觉得嫁这样一个人,真的好?你不帮着自己家人,却帮着一个外人,这是什么道理?”


    姜六娘也不是个好惹的,与妹妹针锋相对:“太子软弱无能,任人摆布,谁嫁给他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呢!家人怎么了?他何时又把我们当过家人?还不如王姬待我们姐妹亲近。”


    “你!不可理喻!”


    我家哥哥世界第一,你家爱豆毫无实绩,空有一张脸,在这场大启狼人杀里能活过几天?


    “你!愚不可及!”


    我家哥哥以性格取胜,总比你家爱豆不会做人来得强!


    两个小娘子,一人着粉,一人佩蓝,站起来还好似一般高,势均力敌,怒气冲冲地瞪着彼此,分分钟就要掀起一场粉圈大战,为自己的爱豆摇旗呐喊,冲锋陷阵。这个对家实在是太讨厌了!


    不仅如此,两人互怼到激情之处,还齐齐回头看向祁和,逼着他来表态:“和表弟,你说,你选谁?”


    祁和:“……”当个唯粉不好吗?为什么要粉CP?!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字!真的尽力了!


    大家,国庆快乐呀~(づ ̄3 ̄)づ╭


    ☆、花式作死第二十三式:


    太子与宸王同时求娶公子和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更何况当事人也不是那种行事会有顾忌、想要瞒下来的性格, 很快就会闹得人尽皆知。


    姜老夫人的意思是要祁和尽快做出决断:“这一回, 毑母也没有办法帮你了。”


    姜老夫人一生要强,性格倔强,有一颗比谁都好胜的心,那让她很少愿意去承认自己也有不如人的地方。在家里做小娘子的时候,她是姐妹里最出类拔萃的;嫁到姜家后,丈夫虽不争气,但她却可以既当夫人又当老爷,将姜家硬生生的推到了如今的这一步。这个世界上, 就好像没有她想做却做不成的事情。


    她信了一辈子的“人定胜天, 事在人为”。


    结果, 老了老了,却遇到了如今这些糟心事——姻亲没落,姜家颓败, 皇室的威望江河日下, 她的身体更是大不如前。一桩桩、一件件, 让她不得不接受了“力不从心, 命运无常”的转变。这种转变是如此的刻骨铭心,疼到了灵魂深处。


    她曾把她的家人后辈保护得有多紧密,今时今日就得多么用力地再把他们推出去, 去经历风霜,去经历雨雪,去强制经历他们错过的成长。


    祁和看着姜老夫人, 从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加让他能够清晰的认识到,他的毑母也老了。


    遥记得,祁和第一次随阿娘去外祖姜家,见到毑母。老人家精神矍铄,双目炯炯,红裳绿裙,雍容尊贵。手上虽已经开始拄着那根标志性的龙头拐杖,但她拄着它的意义并不在于撑靠,而在于彰显荣宠与立场,那是女天子的赏赐。她像个永远精力充沛、永远不会倒下的狂猛战士,走出了鼓点与节奏,“咚,咚,咚”,敲在每一个抬头仰望着她的人心头。


    阿娘不由握紧了祁和还带着肉坑的小手,带着七分骄傲,三分小心,温柔地对他介绍:“阿和,看,那便是你的毑母。”


    她就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深扎土壤,遮风挡雨。


    她庇护着每一个子孙后代。


    她无所不能。


    祁和忽闻父母噩耗时,也是毑母朝他坚定不移地走来,冷着脸,硬着心,却代替阿娘牵起了他的手,领他走过百年姜府,引他破除内心迷障。


    她说:“不要怕,毑母带你去见天子。”


    入宫的甬道很长,两面的朱墙很窄,唯有毑母黎色的银泥云披逶迤。她站得是那样直,那样年轻,又是那样无坚不摧。


    她说她会为他娘报仇,她就真的做到了。


    可再强大的人,终也有老了的一天。美人迟暮,英雄老矣。当这一天来临时,它悄无声息,又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唯有祁和看着姜老夫人,好像终于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他们必须学会自己思考,自己去站起来,甚至自己成为这个依靠。


    “日落之前,我一定给出答案。”祁和对姜老夫人保证道。


    借着招待姜家众人吃饭的空当,祁和不死心地派去月和霜月联系人脉,又出去打听了一番。在得到了已经隐隐有“太子与宸王同时向公子和求娶”的消息传出的现实答案后,祁和终于认了命。


    太子是个狼人,宸王是个狼灭,当他们齐心合力想做一件事时,根本就不要妄想能从他们手中得到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


    饭后,姜老夫人便有些乏了,精神不振,脚步虚浮,祁和赶忙送她去了专属于她在祁家的院子休息。祁和一路往回走,一路都在垂眸思考着该怎么才能从这样左右为“男”的困局中破阵而出,这实在是太难了。


    更难的是,当祁和回到正厅,还有一众姜家的亲戚需要应付。


    姜老夫人嫁入姜家后,一共就给姜老爷子生下了一子一女。嫡女姜嘉婉,嫁给了江左名门祁氏,是后世有诗篇流传千年的知名女诗人,甚至是某个词派的代表人物。嫡长子更是自幼聪慧,允文允武,是一代大启人心中的男神。但就在一年前,在仕途上顺风顺水的他突然选择了遁入空门,一心修道,再不见人。


    这也是姜老夫人厌弃大夫人的病灶所在,一笔糊涂账,满嘴荒唐言,说不清楚到底谁对谁错。


    总之,真正与祁和有亲密血缘关系的,其实就只有已经出家的姜家大舅。


    今天伴着老太太来到祁家的几个舅父都只是庶子,目前掌家的是姜二舅,他打一落地就失去了生母,是养在嫡母姜老夫人身边长大的。除了一个庶子的头衔,他几乎与姜老夫人的亲儿子无异。


    可惜的是,因为前头有个太过优秀、仿佛吸收了整个姜家精华的大哥,姜二舅委实没什么出息。他人不坏,待祁和这个外甥也很亲善,就是有些过于善良了,也就是俗称的“软弱”。名义上女天子特令他这个庶子掌家,但在整个家里,他是既怕娘又怕老婆,有时候连女儿都可以指着他吆五喝六,全无威严,根本做不了主。


    另外几个舅舅也不知道是随了父亲,还是在姜老夫人的强势下,习惯了缩头过日子,本就没什么才华,性格又大多老实木讷,不善言辞,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


    姜老夫人其实只是性格习惯性地强势,并不是要刻意不慈,虐待庶子。相反,她其实很努力的想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为每一个孩子打算好将来。以自己为成功案例,她总觉得既然儿子自己立不行,那就给他们找个像她一样的媳妇来顶门立户,这样也可保他们将来一世无忧。


    几个姜家的舅母,也果如姜老夫人所望,一个赛一个的泼辣彪悍,除了会在老太太面前装鹌鹑,对外却是从不明白温柔为何物的。


    也难怪世家圈都在嘲笑说姜家是阴盛阳衰,就没一个真正的男人。


    舅父安静,舅母泼辣,这样的性格组合有好有坏,好比此时此刻,等待祁和的便是舅舅们P都不敢放一个地怂在一边,看着媳妇儿们三堂会审般地诘问自家外甥:“和儿,你老实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祁和能怎么想?他只想回现代。


    公子和在该死的时候没有死,历史却还要不断前行,每个人物都在做着以他们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武帝闻湛爱公子和入骨,虽然公子和去了并没有影响他与后妃传宗接代,但他终身没有立后,公子和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他如今来下结契书,真是一点都不会让他意外,甚至能晚了一年,已经算是很能忍了。


    宸王虽是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抢戏的反派,但他的“喜欢”其实也不算毫无道理。历史上宸王就是个喜欢挑战高难度的人,留给后人最振聋发聩的一句名言便是“不争不抢枉为人!”。


    这天下东海王可得,夷王可得,王姬可得,我亦可得。


    对比起其他诸侯、公主造反的原因,宸王这个“大家都想要,我也就跟着一起抢咯”的理由,无疑是其中最神经病又不可理喻的。可这就是宸王实实在在的想法。他就是喜欢得到所有人都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


    哪怕那东西也许之前他根本不屑一顾。


    但只要大家都在抢,那宸王必然要插上一脚,最好是能够由他得到,不然……就大家一起玩完。


    想一想,历史上公子和的死可以说是再恰到好处不过。


    早一分晚一秒都要翻车。


    好比祁和此时此刻需要面对的,他活到了宸王入京,就不说宸王与太子那些已经斗过的法与恩怨了,只说公子和这个——至少在外人听起来是这样的——万人迷属性,就足够宸王凑上来。太子、谢望和司徒品都喜欢却得不到的人,他却得到了,天哪,还有比这更爽的事情吗?


    祁和都可以在脑内替宸王脑补他的神经病发言了。


    “你在犹豫什么,和儿?”三舅母性子最急,她也不想这般逼迫祁和,只是,“不管是太子,还是宸王,我们都得罪不起。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便是推一亲一,借由一方的力量来守护两边的平安啊。”


    姜家因着女天子,已经过惯了超然物外、高人一头的生活,他们不想落下去,也绝不能落下去。


    落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世家贵族,在这个年代的脑回路与正常人是完全不同的两套体系。他们可以开明到接受婚后各自养情人面首,却无法理解同阶层有人为了个人舍弃家族。先有氏族再有家,其次才有你,这是他们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他们奉为的真理。


    这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家族养育了你,那你就应该去为家族奉献,不能只享权利,不要义务吧?


    可……这根本就是个伪逻辑,就像是儿子必须孝顺父亲的逻辑一样。父慈子孝,得先父慈了,子才应该孝。若父亲是司徒老将军那样的坑逼,还非要孝顺,那就是愚孝,或者是脑子不好。同理,在对待家庭宗族的态度上也应如此。


    或者这么打比方。


    一个陌生人突然冲出来对你说,接下来你什么都不需要想,老子好吃好喝养你十八年,心情好了还会给你零花钱。你需要做的只是十八年后,任由我摆布,我让你和谁结婚就得和谁结婚,我可不管对方是什么性格,什么岁数,自私自大也好,七老八十也罢,你不结婚你就是白眼狼,婚后你不顾家你还是白眼狼。总之,你但凡有一点违逆,不牺牲自己成全全家你就不是个人。


    就问,遇到这样的人,你的第一反应难道是答应吗?正常人冲上去骂一句“你神经病啊”都已经算是轻的了,这样才对,对吧?


    放在世家身上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还是那个道理,绑架还是那个绑架。


    就看自己能不能想明白了。


    “你舅母的意思是,若一直拖着,得罪了两方,我们根本无力招架。”三舅小声开口,为妻子解释,他一直是个和事老,谁也不开罪,“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我们也是为了你着急。”


    这话其实也没错。


    只是……


    二夫人“嘭”的一声,双手撑在了桌面之上,言辞犀利,逼问祁和:“还是说,你心里其实还在惦记着我娘家的阿难?”


    阿难便是司徒品的小名,二夫人出嫁前是司徒女。


    祁和下意识地就想否认,别瞎说,他和司徒品可什么都没有,司徒品也同意了这个认知。


    ……回忆……


    那一日,祁和去找司徒品,就是为了说清楚两人之间的暧昧。而司徒品有意给祁和写信,也是为此。


    这不是巧了嘛这不是。


    司徒品的房间里。


    司徒品与祁和面面相觑,不知道脑子有坑的司徒器又在搞什么花板子,只能相视尬笑,然后开口:“我有事与你说。”


    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看着彼此,示意对方先说。


    最终还是司徒品先说了,他对祁和和盘托出,他之前其实不是真的心悦祁和,不,他是喜欢祁和的,只是不是那种喜欢。他欣赏他,他仰慕他,但那不是爱情。司徒品这辈子就没爱上过什么人,他也不觉得自己可以爱上什么人,马革裹尸便是他全部的浪漫。


    这话听起来有可能很假,但司徒品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家国大启,天下太平。


    “我不是说情情爱爱有什么不好,我只是……”司徒品也是个口拙的,越解释越觉得自己在不断描黑。


    “你只是一个天生将才。”祁和倒是明白了司徒品要表达的意思。


    而这,才是祁和心目中义薄云天的司徒大将军。


    “抱歉。”司徒品当时表白,一开始只是始自一个误会,所有人都在起哄,而他又发现他和祁和的流言可以让父亲异常愤怒,他那点仅有的叛逆精神,就控制不住地纵容了流言。他上战场之前,本是想和祁和说清楚的,但就在他说清楚之前,他爹说要给他安排一门亲事。政治联姻,无所谓爱情。司徒品根本不想成婚,也不想耽误了另外一个姑娘。


    祁和就再一次成为了司徒品口中至死不渝的爱人。


    “我真的很抱歉,这样利用你,还一直没与你说清楚。我如今又是这样一个情况,我必须得说了,我不能再拖累你。”


    祁和……


    祁和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你不喜欢我。”


    天知道,祁和一开始哪怕只是与司徒品同处一室,都觉得自己像个渣男。司徒品可是残疾了,若这个时候司徒品和他表白,他怎么办?直接拒绝,那未免太过残忍。幸好,司徒品只是和他摊牌,而不是告白。当个万人迷听起来挺爽的,但大概祁和这辈子的格局也就这样了,他真的觉得当这个万人迷压力太大,他干不来。


    司徒品被祁和一瞬间暴露出来的样子怔住了:“你真的,不介意?”


    “你都不介意被人传爱我爱得要死要活,我为什么要介意?又不是我被误解爱你至深。”祁和冲司徒品眨了眨眼,“当然,我不能白被你利用。我肯定会和你要点精神损失的补偿。”


    “只要我有,只要你要。”司徒品郑重其事,他早就想补偿祁和了,更不用说后来还有了祁和那样舍下半幅身家也要帮他的事情,他感激涕零,却无以为报,不,他穷尽一生,也一定会报答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回轮到祁和傻眼了,他只是开个玩笑,就像朋友之间,一个说“谢了,你真是帮了我大忙”,另一个说“请兄弟吃顿饭,咱们两清”,没有人会真的把那顿饭当真。但……这就是遇事最为认真又重诺的大将军啊。


    “等我想想吧。”祁和只能这样说,“但是请继续保持,别喜欢我,好吗?”


    司徒品摇头失笑:“这一点,我想我还是能做到的。”


    ……回忆结束……


    总之,祁和与司徒品之间清清白白,他对司徒品的感情,一如司徒品对他的,就是个互相利用。司徒品用祁和摆脱家里的控制,祁和用司徒品的“爱慕”创造历史,完善公子和的人设。


    就在祁和开口之前,他突然福至心灵,灵光乍现。


    对啊,他可以继续和司徒品互相给彼此打掩护啊,打到他死为止的那种!要是司徒品愿意,他死了之后,司徒品还可以继续单方面地艹这个深情人设。他爱司徒品至深,司徒品却因为自己身体残疾了不愿意拖累爱人,两人死犟在一起,纠纠缠缠创造一段世纪孽缘。


    这不就齐活儿了嘛!


    谁都不用结婚了,两全其美!


    当然,在没有和司徒品商量好之前,祁和是不会直接施展这个想法的。但他也不能否认,要为以后留下空间。他可真是个心机boy!祁和在心里这番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完了后,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已经因为沉默得太久,而给了二夫人足够的个人想象。


    她从一开始的口不择言,变成了如今的深信不疑,甚至脑补了一出自家优秀异常的外甥司徒品,被公子和给耽误了一辈子的悲惨剧情。


    二夫人自然是不敢当着祁和的面说祁和不好的,她还要在姜老夫人面前做人呢,而珍珠此时就在祁和身后保驾护航,虎视眈眈地看着有哪个夫人敢胡言乱语。


    二夫人思来想去,唯一的选择好像就只剩下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和儿啊,我苦命的和儿啊,你怎么这般死脑筋?两个男人能有什么未来呢?你们又不会有孩子。”


    祁和把之前表妹堵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回给了他二舅母:“我们又不会只有对方一个人。”


    二夫人被狠狠地噎住了,噎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泪都忘记继续流,只是一边干嚎一边打嗝儿,颤颤巍巍拿着刺绣手帕的手,指着祁和道:“你、你、你什么意思?你准备与我家阿难在一起后,不守妇道,再找个小的?你不要脸!”


    “我们同为男子,哪里来的妇道?又为何我必须去守?难道舅母也准备让将军去守吗?”


    二夫人只感觉自己胸内有一万句“曹尼玛”要讲,却不能真的说出来,必须憋着。虽然全世界都觉得祁和是下面那个,但他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只要不是嫁给天子,以祁和的爵位、祁和的身家,还真没办法要求他伏低做小。


    可……


    真的要憋炸了啊!


    二夫人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我家阿难人中龙凤,你也配!”就差真的呸一口出声了,哪怕珍珠的脸都绿了,她还是得说,不能真的让祁和继续与阿难在这么不清不楚下去!


    都不需要祁和开口,司徒器本人,就在这个时候,精准地给他姑母送上了致命一击:“姑母,您在说什么啊?大哥有可能终身没有办法再站起来的事情,您还不知道吗?”


    “什、什么?”二夫人被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若不是被丈夫和女儿及时扶住,她今天可真的要摔出个好歹了。她都顾不上问司徒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把这么大的事情当着这么多人随随便便地说出,内心的震荡始终无法褪去。


    司徒器会出现,自然是来“救驾”的,他大大咧咧地说出他阿兄的事情,也是因为这是他哥让他说的。


    准确地说,司徒品的原话是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废了,他完了,他再担不起司徒家了。这是唯一可以逼迫他们爹不得不恢复司徒器战功与名誉的办法。


    司徒器一开始并不想答应,他现在还年少,正处于真.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中二年纪,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功劳是谁的。他不需要对得起任何人,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但司徒品在乎:“你觉得我是这般需要依靠弟弟来成就功名的人吗?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司徒器宣传的第一站,就是找他大嘴巴的姑母,也就是嫁到姜家的二夫人。


    结果去了姜府才得知,二夫人随老夫人一起去了祁家做客。司徒器的脑子在战场上得到了完善的升级,联想到他在路上听到的一些消息,分分钟就明白了祁和的危机,关键时刻,英雄救美。


    他!司徒器!就是这么帅!


    司徒器都已经要开始脑补祁和看见他感动得痛哭流涕的样子了,而他到时候就会云淡风轻地说一句,为你,万死不辞。


    结果祁和……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宛如在看一个终于学会直立行走的脑子。


    祁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司徒器什么时候改名“及时雨”了?我认识的司徒器不可能这么聪明!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错过的乌龙!


    总之,经过这么一通闹腾,祁和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姜老夫人小憩养足了精神后,请出了老太太,当着姜家众人的面,祁和说出了自己唯一的想法,也是不可能更改的最终决定:“孙儿一个都不想选。”


    全家大惊,就差指着祁和的鼻子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是想连累死我们吗?我们姜家往日待你可不薄啊!


    只有站在一边的司徒器一点也不意外。祁和与他大哥好着呢,其他人想挖墙脚?真真是癞□□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当有外敌时,他们兄弟俩就是天生的攻守同盟了。


    姜老夫人颤抖着声音,又问了祁和一句:“你可确定?”


    祁和抬眼看了看外祖母,有些不忍,老夫人这么一把年纪,还要面对他带来的烂摊子,但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他需要时间,却可以用人格保证,不会伤姜家一丝一毫,实在不行还可以断绝关系,他毕竟只是一个外孙:“我确定。”


    “不后悔了?”


    “绝不后悔。”


    “好——!”姜老夫人鼓掌而庆,突然迸发出了许久不从她脸上见到的爽朗笑容,她确实好些日子没这么爽快过了。之前因为朝中的局势,她只能一直、一直、一直地憋屈着。今天,总算遇到了点顺心的事。


    她果然没有看错祁和,这个外表柔软的外孙,骨子里才是最像她的那个!


    “他们求婚,我们就一定要二选一了?这是何道理?!人中龙凤怎么了?位高权重怎么了?我阿和比他们好十倍!百倍!千倍!不选,一个都不选!毑母支持你!”


    姜老夫人一辈子强硬,到死,也不会屈服!


    作者有话要说:地球不爆炸,我们不放假,宇宙不重启,我们不休息。


    大家国庆第二天快乐鸭。


    从十月开始,更新字数就会从3000字变成6000啦,二合一的章节。更新的时间可能会顺延一点,但肯定会在【12点到2点】这个区间内更新,如果有意外,也会微博请假哒,爱大家~


    ☆、花式作死第二十四式:


    “阿奶, 这怎么可以?”


    “对啊, 太子表哥怎么办?”


    不等太子与宸王两个当事人知道并发表意见, 姜家的其他人已经先替他们不干了,特别是祁和的两个表姐,都是一副花容失色、伤心欲绝的模样,齐声道:“他知道后,该多难过啊。”她们自己要是被伤害了,大概也不过如此。但粉丝的亲妈眼就是这样,舍不得自家爱豆受一点委屈,恨不能以身替之。


    “闭嘴!”姜老夫人一个眼神过去, 两个鸡笼都快要摁不住的姜家娘子, 就都缩着脖子闭了嘴, 再不敢出声。只是心里难免有些委屈与怨怼,明明上午阿奶还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说翻脸就翻脸, 祖母偏心!


    姜老夫人嗤笑, 把两个孙女的小心思尽收眼底。她之前纵容她们闹, 只是因为她想看看在外界纷纷扰扰的情况下, 祁和会如何选择,有没有继续坚守本心的毅力。


    如今祁和已经给出了结果,她自是不会再容她们这样在自己面前没大没小地放肆。


    “他们难过重要, 还是阿和难过重要?亏你们还是当姐姐的!”


    两个刚刚还吵得宛如对家的女孩,现在倒是立场一致了,被老太太这么问, 她们多少也觉得有点理亏。只是,只是……:“还请阿奶明鉴,我们不是在逼表弟,只是就事论事,私心想、想着,找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话还没说完,姜老夫人就已经明白了她们的大胆想法。老太太差点被这俩脑子不好的给气笑了,也不着急训斥,只一步步反问:“那你们说一下你们的高见,怎么才算两全其美,也让我老婆子开开眼。”


    “就……”姜六娘的脸皮要更薄一点,这也与她是三房的女儿,在家里一直是个隐形人有关。虽然难得被强势的祖母纵容一回,也不敢太过出格,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姜小娘子是二房最小的姑娘,就没那么多的顾虑了,她性格是真的骄纵,看不明白局势,想不清楚问题,遇事只会从最浅显的字面意思出发。见祖母发问,她就直白地把自己的小算盘全说了出来:“表弟不愿意,我,我可以啊。”


    当然,姜小娘子毕竟是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姑娘,虽娇蛮了些,也是知道害羞的,只简单的说了一下。


    说完,她还很有小姐妹同甘共苦的情谊,明明羞得要死,也要替六娘一起并说了:“再把六娘嫁给宸王,谁都不得罪,这不就是两全其美了吗?不,是三全其美,和表弟也可以如愿以偿。反正他们提亲也是提到姜家的呀。”


    脑子不好,见识不够,就容易产生这样惊世骇俗又自认为聪明绝顶的痴心妄想,因为不知道后果,所以毫无敬畏。


    二夫人还在恍惚,没能及时听到女儿都说了怎么样的孟浪之言。她自听到司徒器告诉她的噩耗后,便心神不宁,根本无心他顾。


    三夫人倒是想来捂住姜小娘子的嘴,但为时已晚。


    姜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庶子的这个小女儿,知道她笨,但没想到她可以蠢钝如斯。更让老太太震惊的还是她一辈子要强,竟生了这么一个在男女之事上毫无脸皮的孙女:“他不喜欢你,你还要嫁给他?”


    “都说日久生情,他只是现在不喜欢我,以后,可说不准。”姜小娘子自我感觉可良好了。但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替她尴尬。


    “别说了!”三夫人终于开口,不想姜小娘子把自己的女儿也一起连累了去。


    “哈。”姜老夫人都要笑出眼泪了,她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一粒泪珠,动作还是那么优雅,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怎么变化。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气到极致时才会如此模样。她本只是想敲打一下两个心大的天真姑娘,如今才意识到,天真的应该是她才对,她自以为保护好了家人,却忽略了最重要的——


    那根也许从不存在在姜小娘子骨子里的骄傲,真正的自尊自傲。


    “你算个什么东西!”


    姜老夫人终于爆发了出来。她骂人的时候,从来也都是最狠又最响亮的那一个。这话如刀似剑,亦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刮在了姜小娘子的脸上。


    既然她是这般的轻骨头,那就索性直接全部打碎了,再重新捏起来吧。


    “太子与你有关系吗?一口一个表哥,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与太子有血缘关系的是姜老夫人。但如今的姜家,真正与姜老夫人有血缘关系的人,其实已经一个也无了。他们都是姜老爷子的后代,却没有一个真正是从姜老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


    “阿、阿奶……”姜小娘子被彻底吓到了。


    其实姜老夫人的话还没有真说绝了,毕竟还有儿子的情分在,她没有真的点出那一句“庶子出身”。却足已经让这个年纪的姜小娘子难堪到了极点。


    “您怎么能这样对我!”她哭得好大声,感觉自己委屈极了,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姜家的两个小娘子,在老太太闭关的日子里,一点点的被外面别有用心的人撺掇得大了胆子,多了很多根本就不应该有的心思。若不是她们的爹都懦弱没主见,指不定现在已经全家一窝蜂地也扎进了夺储的旋涡中。


    “给我跪下!”姜老夫人还是那样冷酷无情。然后,她看了眼已经被吓得直接僵在原地、没有办法给出反应的姜六娘,“我没说你吗?!”


    两个小姑娘“哐”的一声,齐齐都跪了下去,涕泪涟涟,不能自已。


    之前给姜家两个小娘子洗脑的人,一看便是派系分明,立场明确。王姬闻岄拉拢了姜家的六娘,她爹是姜三郎,只是礼部一个小小的祭酒;而太子的人则因为得天独厚的关系,牢牢地把掌家的二房控制在了股掌之中,其中云英未嫁的姜小娘子更是为太子摇旗呐喊最大声的那一个。


    “说,你们算什么,能担得上这一声‘皇亲国戚’!可以这么把宸王与太子玩弄于股掌!”


    姜六娘已经不断地开始磕头认错了,她之前被捧得太高,从自卑到自傲,陡然富贵,真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还求祖母开恩,我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姜小娘子还在死撑,她怎么就配不上了,她不比任何人差,她……


    是啊,不比任何人差的她,为什么会想要通过婚后的小意温柔,来祈求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的垂怜呢?他不喜欢她,是他的损失,她硬要纠缠下去,又能得到什么?


    姜老夫人冷眼看着两个孙女截然不同的反应,虽面若冰霜,实则却反而是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还能想明白,就还有救,真是老天保佑。她俩如今的转变都没错。既要对随时可以要了你脑袋的人保持敬畏之心,却也要明白女子生于世本就比男子艰难,若她们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又如何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她们应该明白,自己既没有能够左右太子与宸王的权力,却也不该因为一份虚无缥缈的爱情而委屈自己,低如尘埃。


    前者是外物,后者是内因。


    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但老夫人真正要警告的,却不只是两个年轻的小娘子,她们毕竟年少天真,有再多的愚蠢也不怕,知道错了,爬起来就是。老夫人真正忧心的是她们所代表的两房。姜家已经够尴尬的了,若这个时候又来一段兄弟阋墙,那他们直接把家拱手让人就好了,何必要遭受这样一点点看着家里彻底被自己败了的折磨?


    姜二舅与姜三舅虽没有被训斥,却也是一阵面红耳赤,本就不敢违逆嫡母,此时更是连一点点小心思都不敢有了。


    姜老夫人点到即止,让两个小娘子起来继续反省,没想着让她们难堪下去。


    话题重新回到了求亲上。


    “成婚是结两姓之好,你情我愿的事情。允许他们提,不允许我们拒绝,像话吗?拒绝他们,我们名正言顺,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怕、怕被报复,被威胁。”姜家小辈们小声开口,像极了被教导主任拦在校门口反省自我的不良学生。


    “所以,你们就宁可牺牲自己的家人,让一个男人去嫁给另外一个男人?”


    “阿和本就喜欢男子啊。”三夫人稍稍辩解了一句。姜家的几个儿媳都算是比较有胆量的了,虽然怕姜老夫人,但她们占理——至少是她们以为自己是对的的时候,她们还是敢据理力争一两句的。


    “你不也喜欢男人,难不成全天下所有男人你都喜欢吗?”姜老夫人就是个人形嘴炮,“是个男人对你提亲,你就愿意嫁给她?”喜欢同性,和随便找个男的拉郎配是两码事,这与给宠物强行配种有什么区别?况且给宠物配种,还讲究个宠物之间的你情我愿呢。


    “阿和是男子,是可以自己娶亲的,为什么非要他嫁,不能是他来娶?这个你可有想过?说到底,还是你根本不在乎他到底如何,你只在乎你自己!”


    姜三夫人哑口无言,姜家的几个夫人之前对于祁和,确实是过于轻慢了,因为在心里就笃定他活不长。涂山君如何?宛丘四公子又如何?到最后他一死,这些东西还不是都得归了他们这些亲戚?


    不少姜家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姜老夫人看说得差不多了,也就收手了。毕竟她的目的是敲打,不是敲死,她也不想给祁和拉仇恨。老太太宅斗宫斗了一辈子,最是明白如何将自己强势的性格利益最大化,在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把所有人都吓唬到了后,她毫无预兆的就软下了语气,没有得理不饶人,反倒是透着一股子被伤透了心的无力,这才最是动摇人心。


    “不管是太子还是宸王,我都会去处理,如果你们还相信我这个母亲的能力。


    “我也相信阿和,会想办法不给家里添麻烦。他拿你们当家人,你们呢?好好想想吧。


    “别学司徒家那不是人的老东……”


    姜老夫人一时间说得太顺嘴,差点忘了司徒老将军的儿子司徒器也在,赶忙闭了嘴,想换个词。哪怕父子有矛盾,她这个亲家也不好这么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人的。


    反倒是司徒器是个浑不吝,在看透了亲爹的本性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痛苦吗?肯定痛苦啊,谁在遇到心中的好父亲形象破碎,能够轻易缓过去呢?只是痛苦并不影响司徒器更加叛逆地与他老子对骂。他不好过,让他绝望的人就更别想好过!


    “总之,你们要还是信不过,那就断绝关系吧。从姜府分出去,我自会给你们一笔该属于你们的银两,去过你们自己的小日子,不用管我与阿和的死活。我在这里也可以对你们保证,再苦,再难,我不会求你们一句!”


    “阿娘!”姜二舅最先顶不住了,他是真的心软又善良,是个好人,也最是孝顺,扑到老太太腿边,还没开口,已经哭了,老泪横流,真情实感。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子怎么会分出去不管您?您这是在诛儿子的心啊。”


    二夫人也终于大梦初醒,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很尊重丈夫、与他同进同出的,跟着一起哭了起来:“娘,儿媳什么时候说过不把阿和当一家人,不管您的话了?您可不能这么想啊。”


    其他几房也纷纷表态,刚刚就是家人之间意见不同的稍微争论,不存在什么分家的。他们知道错了,不会再这样随便听信外人,他们的态度是有问题,却也不是真的不把祁和当家人,他们也想孩子好的。至少,他们不是司徒老将军。


    还希望老夫人不要生气了。


    祁和也赶忙站出来表示:“太子殿下绝不是那般追求不成就徇私报复的小人。宸王、宸王殿下,也不会做出这等自辱之事。我会去与他们说清楚,若一定要结仇结怨,错全在我,本也就是我惹出来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大家。”


    祁家与姜家,本就应该被分开来看。世家互相联姻,盘根纠错,若连姻亲也要一并连坐,那整个圈子都没办法消停了。


    “又不是你要去招惹他们,他们喜欢你,与你何干?”四夫人抽抽噎噎,终于说了句人话。


    一场家庭危机,就这样在一家人抱头痛哭中过去了。


    司徒器终于感受到了祁和昨日的尴尬,走不是,留更不是,这种时候,真的就不应该出现。但既然已经出现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尬笑了。


    “阿荀怎么过来了?”姜老夫人不亏是见过大世面的,再狼狈的一面被人看到,也能继续维持着平静与体面,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来找阿和。”司徒器除了找姜二夫人以外,也确实是有意再来找祁和一趟的。


    “怎么了?”祁和问。


    司徒器看了看老夫人与姜家众人,最终还是开了口:“我来提醒你,最近出门小心点。”


    “你这是什么话!”姜二舅还沉浸在他需要立起来保护整个家族的氛围里,难得硬气了一把,对司徒器拿出了姑父的威严,“你在威胁和儿?”


    司徒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到底有多容易引起歧义,他这个纨绔之名真的是背得不亏。他一边反思,一边赶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听说,有人最近有可能要找阿和的碴。”


    “谁会与阿和不睦?你又怎么能得知?”姜老夫人斗争经验丰富,一针见血。


    司徒器不怎么会撒谎,只能老实交代:“大概是我娘吧。今天有人来家里做客,与她多叙了些家长里短。”好比司徒品对祁和有多么深情,祁和又是怎么样的冷心冷肺,更好比听说姜老夫人一出关,就张罗着要给祁和相亲呢。


    “今天早上就带着人去府上等了呢。”司徒器学长舌妇学得惟妙惟肖。


    司徒器早上从祁和这里离开,回家之后就听到了对方在这样挑唆他娘,简直不能更生气。祁和去没去相看,还有比他更清楚的人吗?他才从祁家出来!


    祁和却默默地看了眼外祖母,一切尽在不言中。所以说,今天早上如果他真的去了姜家,果然还是会有一场相亲在等着他,是吗?


    姜老夫人虽脸不红心不跳,就是不去看祁和。她这不是想着一举多得嘛。既解决了祁和的终身大事,又有了足够的理由推拒太子与宸王的抬爱。


    “我娘大概是信了。”一头是亲娘,一头是祁和,司徒器能怎么办?他只能选择先偷偷来给祁和通风报信,“我这些日子再和我娘仔细说说,一定让她解除误会,你别担心。”


    司徒器的娘什么都好,但大概是武将女儿出身,做事更喜欢直接动武,而不是动脑。能动手,不逼逼。


    性格太直,不知道被人利用了多少回。


    “我娘真的很好的,你见到她就会知道了,等误会解除了再见。”司徒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怕祁和不喜欢他娘,或者说是怕祁和与他娘没有办法和谐相处。


    就在这时,宅老着急忙慌来报,有人看到司徒夫人,提着一把刀朝着祁府来了。


    祁和:“……”


    全场的姜家人:“……”


    司徒器简直不能更打脸,他没想到他娘能这么心急,一刻也等不了:“我去拦她,我这就去。”


    姜二夫人也赶忙点头帮腔:“对对对,阿荀快去劝劝,嫂子肯定是被人蒙骗了,她本性不坏。我与你一起,一定拦住嫂子,让她冷静下来。”


    “不用了。”还是祁和开了口,他也不想和司徒夫人把关系闹僵,毕竟对方是司徒品的娘,司徒品又是他未来的合作伙伴,不好让合作伙伴后宅不宁的,这不利于他们以后传绯闻,“这里面有什么误会,都由我来解释。”


    “这怎么行!”姜老夫人并不希望祁和卷入这样的后宅闹剧里,他是她的外孙,不是外孙女。


    “我也想借此机会,给舅舅、舅母证明一下,我有能力解决这件事,也就有能力解决其他事。”祁和耐心解释。太子与宸王依旧是众人头上的两柄刀。说得再好听,总不如做得好看。


    “我留下陪你。”姜老夫人已经要撸袖子,手撕人了。


    祁和却是更不敢留她,留谁都不能留姜老夫人:“我想先自己试试。”


    “是啊,老夫人,先给阿和一个表现的机会吧。”司徒器也跟着劝,他怕他娘手上没个轻重,把姜老夫人伤个好歹。


    这种时候,祁和却反而要为自家外祖母证明一下了,他请外祖母避退到屏风后面,可不是怕司徒夫人伤了老太太,相反,他怕的是老太太伤了司徒夫人。


    “我娘将门虎女。”司徒器不能服气,“你根本不懂她。”


    “那你是不懂我外祖母。”姜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别问为什么老太太的一辈子会有这么彪悍精彩的履历,问就是机缘巧合。


    最终大家还是就姜家人与司徒器全部避退达成了一致。


    司徒夫人杀进来时,正厅里只剩下了祁和。祁和正襟危坐在茶具前,面对彪悍的司徒夫人和她手上寒光闪闪的大刀,仍临危不惧,一派自然。与司徒夫人前后拦着她又恐惧她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祁和与司徒夫人的面前,如今只剩下了一层席帘的遮挡。


    席帘是大启建筑中一种独特的隔断样式,平日里卷在顶上当装饰,放下来就是一层增加了神秘感的隔断,也可以稍微阻挡一下穿堂风的寒凉。


    祁和跪坐在席帘之后,只能隐隐绰绰地看到一个影子,这是他一贯的对外形象。有道是“席帘垂地香烟歇”,带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祁和艹人设艹习惯了,一时间没能转变思路,司徒夫人冲进来的时候,帘子刚刚被他抽下,再卷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司徒夫人提着刀,冷着面,隔着帘子问祁和:“你便是祁和?”


    祁和点点头:“是。”


    “你可认识我儿司徒品?”


    “认识。”


    司徒夫人又向前迈了一步。


    “你可知他爱你入骨,与你吐露心迹后,拒绝了无数优秀的贵女?”


    “亦有所耳闻。”


    司徒夫人再近一步。


    “那你呢?我今天来问你,你可心悦于他?”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祁和的回答,司徒器更是被一种既不想祁和开口又恨不能听下去的矛盾情绪所充斥。他仿佛被自己掰成了两个,一个说“听下去”,一个说“听你麻痹”。


    在经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等待后。


    祁和终于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话说得就很讨巧了,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无论日后他和司徒品怎么商量,这话都是十分得体的。


    不知何时,司徒夫人已经近在眼前,她用开了刃的刀口挑开了帘幕,说的是:“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两人终于相见。


    四目相对,刀声落地。


    司徒夫人愣愣地看着祁和,就在大家不解她是怎么了的时候,她突然暴起,上前,让祁和措手不及。


    却只见高大的司徒夫人,一把便将祁和揽进了怀里。


    “阿母见汝,不能不怜*。”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祁和也有点蒙,就,事情的发展与所有人以为的都不太一样。他过没过关不好说,但好像……又多了个亲妈粉?


    作者有话要说:阿母见汝,不能不怜*灵感来自《世说新语》里南康长公主的故事,原话是“阿姊见汝,不能不怜”。也就是我见犹怜的由来。


    ☆、花式作死第二十五式:


    姜家人和司徒器终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司徒夫人乍然看到这么多人, 表情有点复杂。不过很快, 她就不去想了,将门儿女,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她来,只是想告诉祁和:“别喜欢我那个大儿子啦,他不值得你等。”


    姜二夫人听到自家嫂子的话,当场就急了,也顾不上什么婆婆姜老夫人就在一旁看着,开口便道:“大嫂, 你在说什么啊!”


    之前姜二夫人还很不看好祁和与司徒品, 但是在得知司徒品如今的情况后, 她又巴不得祁和当这个接盘侠。虽然都是一家人,但终究还是敌不过那一句偏心与双标的。在姜二夫人眼里,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司徒品, 肯定是要高过祁和。


    当然, 姜二夫人也不是那种非要把祁和往火坑里推的人, 她要是真的有坏心, 哭着对外说祁和嫌弃司徒品残疾了,背信弃义,那祁和的好名声也就彻底完了。


    她只是、只是……想试试。


    毕竟祁和表现的看上去还挺喜欢司徒品的, 也许他就会不计较司徒品的腿呢?其实姜二夫人心里也很清楚,老太太的这个外孙祁和是很优秀的,如今的司徒品要是能和祁和在一起, 那真的就是家里祖坟冒烟了。


    至少,在祁和没有明确拒绝之前,她不想让她大嫂这样把人往外推。


    司徒夫人比之自己丈夫的这个妹妹,却是要更加深明大义的,她再宠溺孩子,也还是选择了来劝祁和,不要和她的大儿子在一起。


    “说实话,我想你和我儿子在一起吗?那肯定是想的。”司徒夫人是个说话十分爽利的人,对自我的认知也很清晰,大大方方地就说出来了,“但转念我又一想,我之前在阿难前途大好的时候,想让你和他在一起吗?不,我不想。那为什么现在就想了呢?这不就是在欺负人嘛。”


    司徒夫人活了几十年,书没读多少,道理却是懂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祁家没了长辈,无有人劝祁和不要犯傻,她却是不能因此就来占这个便宜的。


    “若我说我愿意呢?”祁和抛出了一个假设,他也没想到司徒夫人会是这样一个人。在他之前的脑补里,说实话,他先入为主地就觉得,司徒夫人就是所有妈宝男会对应的那种护犊子护到不讲道理的妈妈形象。


    是他太过狭隘了。


    司徒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她目光温柔的看着祁和,是越看越满意,也愈加的后悔,之前她怎么就没早长这个眼睛,早一点发现呢?


    “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都说同甘容易共苦难。你能做到这一步,我这辈子都感激你。但是,哪怕是我儿,也不想拖累于你。”司徒夫人再一次递上了那把雕着青龙的刀。她提着刀来,是因为这柄刀本身就没有刀鞘,不是要杀人,“这是阿难让我带给你的,说你看了,自会明白。”


    众人看着刀,齐齐发出了惋惜,姜二夫人更是羞愧难当,自我感觉给品行如此高洁的外甥丢人了。


    大家看着刀的理解,那自然是“从此一刀两断,各生欢喜”。


    祁和却从这把刀上,神奇地与司徒品同频道了,get到了司徒品真正要传达的意思,他在委婉的提醒他,他愿意当他的刀,为他解决当前的困局。一如他当初利用祁和艹出来的深情人设,他现在也愿意给祁和利用。与祁和一开始的想法如出一辙,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好事。


    不过,他们之间的互相利用,也是有两条路可以选的,一个是假装两情相悦在一起,隔绝所有人;一个是假装相爱却不能相守,虽然逻辑上有瑕疵,但至少他们彼此不用绑定在一起。


    说实话,祁和也是不愿意假装和别人秀恩爱的,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幸好,司徒品也是这么想的。


    这柄刀,既是暗示祁和使用自己,又是让祁和知道他拿他当兄弟。


    兄弟可不会和兄弟秀恩爱。


    祁和接收到了信号,立刻演了起来,不用再等与司徒品商量。当个戏精其实挺快乐的,好比此时此刻:“还请夫人收回成命,收回这把刀。恕我难以从命。”


    姜二夫人怔怔地看着祁和,这回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这就是老太太和老爷子教导出来的君子啊。不会慕名而来,亦不会在对方深陷泥潭时袖手旁观。若爱,便是轰轰烈烈,不会去考虑任何外物的深爱。


    连姜二夫人都如此感动了,更不用说司徒夫人这个爱子心切的母亲,她恨不能再一次抱上祁和“心肝宝贝”地叫一回。真真是让人怜爱啊,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好、这么好呢?用个奇奇怪怪的形容就是,司徒夫人此时快被自己的脑补给感动得和王八蛋似的了。


    司徒器很多奇怪的脑回路,大概就是遗传自司徒夫人。


    司徒夫人这个人是真的傻大姐,她感动完,就开始和祁和掏心掏肺了:“我还得对你坦白一件事,其实我怀疑过你目的不纯的,是我不对。”


    就没有哪个母亲,能够一下子接受一个让自己的儿子爱得走火入魔的人,不说一句“狐狸精”就是她涵养好,但心里的膈应是不会消除的。在司徒品把刀给她的时候,司徒夫人虽然答应了,可在心中的某个角落,还是有个声音在犯嘀咕,自己儿子这是哪里来的自信,他都这样了,祁和怎么还会愿意和他在一起?还叮嘱她要劝祁和放弃?


    司徒器在一边插不上话,难受得要死,最难受的还是他什么忙都没帮上。让他母亲有这样的转变,肯定是大哥不知道和母亲耐心地解释了多少。


    他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


    “但真正让我愿意来的,还是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司徒夫人狠狠地打了一下司徒器的肩膀,他此时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啊?”司徒器傻眼了。


    祁和其实也有点意外,只是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深情人设里,肯定不能乱好奇。幸好,司徒器满足了他:“我、我做了什么啊娘?”


    司徒器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改变的他娘,但却是恨不能让他娘赶紧讲一讲,再在祁和面前夸他一波的。你看,我能够保护你的,我真的做到了。


    “你以前那么讨厌公子和……”司徒夫人是个完全不会增加语言修饰的人。


    司徒器一被提往事,那是恨不能当场施咒,让所有人失忆,或者时光倒流,回去抽死那个不懂事的自己:“别、别,我当时,不是……”


    他自己都没脸为自己解释,他当时为什么就那么爱找祁和的碴。


    他真的太傻逼了。


    “听我说完,你孩子怎么这么着急。”司徒夫人欲扬先抑,补完了她的话,“那么讨厌他的你,现在都变了。这说明什么?你娘我又不傻。”


    自己的傻儿子自己了解,司徒器之前倔强得就像是一头小牛犊,想要他改变看法,那除非是他真的明白自己错了,自己打自己的脸才行。换言之就是,连小儿子都改观了,那么祁和肯定便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是她误会了。


    当然,司徒夫人掀开帘子,抱住祁和的那一下……就完全是因为祁和的颜好了。


    因为祁和的深居浅出,哪怕两家同有姜家这一门姻亲,司徒夫人也有些年头没有见过祁和了。她对祁和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小时候,长的是比一般小孩子好看些,但也不至于像如今外面传的那么疯魔。直至,她见到本人。


    眼睛黑白分明,面冠如玉,弱不禁风的羸弱,实在是惹人怜爱。再一想到他和自己儿子磕磕绊绊的爱情之路,司徒夫人可不是就软下了心肠。


    想到这里,司徒夫人再一次哽咽了。


    “这一生是你们没缘分,我儿说的对,你仁义,我们也不差。”司徒夫人眼睛都红了,恨不能把祁和变成自家的孩子,但对于自家的孩子,她自然是不愿意他陷入这样一段感情里的,“好孩子,你放心,哪怕你们不在一起,从今往后我们也是一家人了,谁也不能勉强你。”


    这话的意思就已经很直白了,司徒家,至少是司徒夫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为祁和出头,让他不要怕太子与宸王的提亲,放心大胆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这是司徒家欠他的。


    姜老夫人端坐在一旁,罕见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其实也是个戏精,只不过她的戏瘾都藏在了她强势的外表之下。她总觉得祁和与司徒品之间有猫腻,祁和前后对待司徒品的态度也并不是完全统一,只是她暂时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总之是不会盲目地先去感动的。


    祁和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垂泪道;“那我能再去见见将军吗?我有些话想与他当面说。”


    司徒夫人捂着嘴,差点哭出来,但她能理解祁和的不愿意放弃。明明是两情相悦,怎么就、就……“好好好,你与他再说说,不管你们做什么决定,娘都支持你们。”


    司徒器在一边高兴了没多久,就被这一句“娘”给砸了脸。


    他终于有点用了,但那又如何呢?


    司徒器的内心彻底变成了两个,一个希望他大哥和祁和能在一起,他们都开心;一个又隐隐觉得他大哥不会同意,他们不会在一起。


    他甚至为自己有那么一刻的雀跃而感到羞耻。


    可是……


    ***


    司徒夫人与姜老夫人由祁和这个共同话题打开,发现了两人之间其实还有很多共同点,她本来是不打算在祁家久留的,结果因为交流板斧的使用与养护过于上头,拒绝不过姜老夫人的盛情邀请,莫名带着儿子在祁家就这么开启了晚饭之旅。


    大启正处在一个从一日两食到一天三餐的变革时代,大部分世家为了彰显财力,已经形成了早中晚的进餐习惯,有些人家甚至直接在一日四餐、五餐的极端路上走远了。


    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司徒母子这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司徒器扶着母亲上了牛车之后,司徒夫人还偶尔会擦一擦湿润的眼角。公子和,翩翩君子,名不虚传,和他家阿难是多好的一对啊,怎么就……


    “娘,你怎么知道的大哥的事?爹告诉你的?”司徒器打断了他娘的畅想,他也说不上来自己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但就是有些不想让她娘总脑补他大哥和祁和有多般配。


    “别和我提他!”说起丈夫,司徒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铁青铁青的。


    大儿子腿的事情,丈夫肯定是不可能现在就告诉她的,那老东西一贯主张什么时候尘埃落定了什么时候再通知她,省得她添乱。司徒夫人也知道自己糊涂,所以过往总是会以此安慰自己,丈夫这么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你不聪明,不是个合格的贤内助呢?但是儿子有可能站不起来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说,就让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给丈夫开脱了。


    他就是不重视她,与她到底聪不聪明、厉不厉害,都毫无关系。她只是她的附属品,她就不该有思想。


    更可气的是,大儿子也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并不打算告诉她。若不是她听到风声去逼问,指不定还要被瞒在鼓里多久呢。


    司徒夫人又看了眼傻乎乎在安慰她的小儿子,更加难过了。她之所以听到风声,其实还是因小儿子而起。那一日在宫中,她就觉得丈夫不对劲儿,当时没闹僵,但回来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行,她生怕自己再像之前那样被丈夫利用来对付儿子,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叫来了丈夫身边的婢女问询。


    这婢女对外是个天生聋哑,听不到东西,又不识字,才被谨慎的丈夫留在书房伺候。


    但很多年前,司徒夫人曾无意撞破她并非聋哑的事实。本欲告诉丈夫处理了对方,可婢女苦苦哀求,她不是有意蒙骗,只是个被误会的乌龙。她上有老下有小,在书房干活工钱高,很需要这份钱,希望夫人能可怜可怜她。从此以后她就是个哑巴、聋子,绝不会背叛将军府。


    司徒夫人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婢女真不是什么探子,就是事有凑巧,便也就替她瞒了下来。这么多年也一直相安无事。


    今日,总算有了她的用武之地。


    婢女感念司徒夫人当年救命之恩,又觉得自己透露的不是什么有关于朝廷的机密,便对司徒夫人和盘托出,从大郎君的腿到小郎君的战功,甚至包括了司徒老将军对于此事的打算。她深受老将军的影响,也觉得军功给谁都一样,况且现在已经在商量如何替小郎君挽回,应该没什么。


    殊不知她这些话在护子心切的母亲听来,无异于是捅了马蜂窝,让司徒夫人差点当场就炸了,要去和丈夫拼个你死我活。


    但大概是因为自己内心中的某些信念坍塌了,司徒夫人反而终于学会了自己思考,明白现在还不是摊牌的好时候,她哪怕再不想忍,也得按兵不动:“至少得先让那个老东西把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我再去找他的麻烦!”


    司徒夫人这样对儿子道。


    两个儿子,手心手背,她两个都疼,又两个都不想吃亏。可自己这个当娘的实在太没用了,有再多的愤怒,到头来还是得依靠丈夫。


    “那之后您打算怎么做呢?”司徒器见他娘已经知道了,也就不瞒着了。


    “之后……”司徒夫人卡了壳,怔怔地看着车窗外,眼神没有焦点,好像什么都没有在看又好像什么都看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受到的教育,告诉她的一直是“得遇良人,相守一生”,却没有人告诉她,若丈夫不是个东西,她又该怎么办。两人成婚数年,生儿育女,虽有生活中的磕绊,却也还算不错了。她怎么都想不到,好不容易把两个儿子养大成才了,才发现丈夫变了。或者说他当年隐藏的太好,她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所托非人。


    司徒器倒是对他娘的归宿,有个大胆的想法,但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目前实在是有点不敢开口。


    “你别管我了,先管管你自己吧。”司徒夫人大手一挥表示,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以后怎么办,等到了以后再说,“你还真准备和我回家?”


    “啊?”司徒器一愣,试探性的道,“那我,搬出去?”


    以司徒器的性格,他都和司徒老将军闹成那样了,在他最恨的时候,他真是连这个爹都不想认了,他想就此一走了之,想仗剑江湖,甚至想过隐姓埋名的去边疆建功立业、守护家园,但……他家里有个站不起来的大哥,还有个总容易上当受骗的娘,他有再多的想法也就只是想法而已,他不再是过去那个任性的司徒幺儿了。


    他,没有那个任性的资本。


    很多人学会承担责任的契机,便是从他们开始意识到,还有比他们更弱、更需要保护的人在依靠着他们的时候。


    司徒器也不例外。


    他是可以当个甩手掌柜,那听起来就很爽。但娘怎么办,大哥怎么办?没了嫡子,他爹肯定要把脑筋动到扶植如夫人和庶子身上。司徒家的后宅从不平静,他娘和他哥这种老弱病残的组合,可不得被欺负死?


    所以哪怕再生气,他也不能走。


    司徒夫人听后,是又感动,又想动手打孩子。事实上,她的手已经狠狠地举起,但最后还是又轻轻地放下了。是她无能,竟让本应该闲散度日、享受生活的幺子,被活活逼成了这样。


    她哭着说:“我用你这样嘛,你也太小瞧你娘了。”


    只要她一日不死,那些女人的孩子终究为庶,她会怕他们?大启重嫡庶,重孝义,纵丈夫扶植庶子,她这个嫡母也能稳坐,最后几个庶子能为了家产打起来,打个头破血流、家宅不宁,那才好呢,让她也算是出口恶气。


    “你留在家里,你爹就学不会痛!”司徒夫人和别的娘真的很不一样,偏心疼爱儿子到了骨子里, “你得让他明白,没了你,他该有多焦头烂额。


    “我这就修书一封与你舅舅,你姑且暂住到他家吧。


    “什么时候恢复了你的名誉,什么时候给够了你应得的,你什么时候再考虑回来。”


    “阿娘,你真好!”司徒器立刻连家也不打算回了,什么行李也不要了,那个家他早就不想待了,“我这就知会朋友与阿和。”


    免得他们找他,又找去了将军府,要是碰上那老东西发脾气,简直是无妄之灾。


    “告诉君和?”司徒夫人一愣,知道儿子对祁和改观是一回事,意识到儿子与祁和关系已经这么好了是另外一回事。


    司徒器没解释,因为他也解释不清楚,他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让祁和知道。


    两封信同时被送了出去,司徒器最后还是陪着母亲回了一趟司徒家,他觉得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娘却不想委屈了儿子。


    很快,就又有两封信被门人跑着送了回来。


    母子俩一人展开一封,坐在灯下细细读了起来。一个脸色越读越沉重,一个却是喜笑颜开,像是偷到了油的老鼠,甜到了心里。


    两人回望彼此,情绪才再一次沉重了下来。


    司徒器开口:“是舅舅不想我去吗?”


    司徒夫人努力想勾起一个笑容,却怎么都笑不动,那可是她的亲哥哥啊,父母去后,她也不想与娘家生分,有什么都想着给大哥送去一份。大哥大嫂看上去也待她亲热异常,结果,结果……“没事,你舅家本就已经没落了,屋子也小,都活动不开拳脚,你真去了,娘还怕委屈了你呢。娘再给你想办法。”


    “爹已经给舅舅写了信,舅舅怕得罪了他,是吧?”司徒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爹重新又重视起了他这个幼子,自然要堵死他所有的退路。


    只不过司徒老将军以为是司徒器一气之下会跑出去,没想到妻子也掺和到了其中。


    天真的母子俩再一次明白了现实能有多难。


    司徒器看着坐在那里,过往总是挺胸抬头的母亲,佝偻下了身子,心疼得无以言表。但却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把祁和给他的信递给了母亲:“娘,你别操心了,别人觉得你儿子是个麻烦,但也有不计前嫌、热情相邀的呢。”


    祁和是个细心的人,为司徒器留了后路,当然,也是希望自己的日常任务能天天生效,他在信中对司徒器发来了邀请——若在舅舅家住腻了,可以来祁家与他做伴。祁宅空旷,他一个人住,难免寂寥,有时候雷雨天,还会害怕。有了司徒器为伴,想必会多不少乐趣。


    司徒夫人终于再绷不住地大声哭了起来,都说患难见真情,她今天总算是真正明白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孩子呢?如今他们算是落难了,连去求助亲人,亲人都不愿意施以援手,反倒是祁和,他们还没有说,就主动递上了台阶。


    “你可一定要对他好。”司徒夫人抓着儿子的手,死死地盯着嘱咐道,“不能忘恩负义。”


    “我当然会对他好啊。”司徒器整个人都振奋得要死,脑补少年再一次开动了脑筋。


    但小剧场还没有来得及跑起来,他就听到他娘紧接着说:“哪怕君和最后与你兄长还是没能在一起,你也要拿他当你的男嫂子,一辈子敬他、重他、爱护他!”


    司徒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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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式作死第二十六式:


    司徒器包袱款款来投奔祁和时, 已是夜深人静, 大街上除了昼伏夜出的野猫, 鲜少再有什么活物。


    狭长如甬道的巷子里一片漆黑,真.伸手不见五指。仆从手上提着的火烛,和挂在祁家大门口的灯笼,便是司徒器仅有的光。小时候司徒器很怕黑,长大了,见血了,甚至打赢了战争……心里依旧还是有些发怵。


    可是今天不知怎的,他竟一点都不怕了, 只有迫不及待与满心雀跃。


    只要一想到祁和就等在前面, 司徒器的心就像是变成了糖做的, 全大启最甜的糖。


    此时的祁和,正在书房里踱步,咬着毛笔反复斟酌, 该如何给太子与宸王写两封礼貌又不失冷漠、委婉又足够硬气的拒绝信。他需要明确地告诉他们, 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求亲的行为, 已经直接踩在了祁和的底线之上。


    这一回, 哪怕是【回家倒计时】会因此疯狂增长,祁和也绝不会退让,他一定要和他们说清楚!


    当然, 给予了祁和这份勇气的,除了底线被触碰的无法忍以外,更多的还是祁和有了司徒器这个日常任务。只要有有司徒器在, 祁和莫名就会心安,他终于不用再被这个【回家倒计时】所操控,去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


    祁和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他还算了解自己,在感情问题上,他最烦的就是拖泥带水,以及不愿意好好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去月敲响了书房的镂空木门,引着司徒器走了进来。


    月光下,又换了一身衣服的陌上少年,带着遮掩不住的兴奋与青涩,宛如第一次去朋友家过夜的小朋友,却非要努力伪装成大人模样地走了进来。


    他轻轻说:“我又回来啦。”


    哪怕少年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开了口,祁和还是感受到了司徒器流露在话语里的局促。司徒器想隐藏伤痛,说一句没什么大不了,就像每一个成年人都会做的——在劳累了一天,经历了种种工作上、人际上的操蛋事后,还能回家笑着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啊,我很好”。


    不,他一点都不好。


    祁和与司徒器四目相对,深深地凝望。很多事情祁和都没有办法确定,但他想帮他,是祁和唯一能肯定的。大概又是旺盛的圣父心作祟吧,祁和总觉得司徒器不该是这样。


    怕伤及司徒器的面子,祁和没去问为什么司徒器没有按照信中所言去舅舅家暂住,反而来了祁家。


    祁和直接表示了欢迎,就仿佛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就是邀请司徒器来祁家小住。


    祁和搁笔,立刻便开始了事无巨细的安排。他带司徒器走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边走边说:“你就住在我旁边的院子里吧?别嫌弃它有个矫情的名字叫流年,那是我阿娘本来准备留给我妹妹的。”


    祁和没有妹妹,但她娘一直想要个小娘子,想和她穿着除了大小以外其他全都一样的长裙大裳,走过花团锦簇,似水流年。


    “她说,她一定会很爱她,我们也会很爱她。”祁和在提起祁夫人时,唇角总是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温柔笑意,就像是他娘在那短暂的三年间所带给他的感觉,“她是那么笃定,她怀的一定是个女儿,院子早早就准备了出来,时时扫洒。”


    可惜,再不会有什么妹妹了,也不会有爹娘,更不会有同住的堂兄护在他身前,对他说:“阿和别怕,哪怕是大郎,也不能欺负你。”


    在祁和大哥继承爵位的年代里,这一处叫流年的小院,也依旧在被精心照料着。


    就宛如有一天他们的母亲还会回来,带着她心心念念的女儿。


    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夏天,爬墙虎会有一整面墙来发挥,书写盎然绿意;而秋天,葡萄藤下的两把躺椅,都好像在等着牛郎织女鹊桥会的悄悄之言。


    这个传统一直到了祁和手上都没有改变。


    也因此,流年小院是祁府上下最干净,也是第一时间能够住人的地方。


    “院子前后有两个门,月牙形的前拱门对面就是我的院子,后面刻有莲叶的垂花门则是内宅与外院的分界线,走过抄手游廊就能看到。除了垂花门,走不远,便可以看到马厩,方便你骑马出入。除了不能住正房主卧以外,其他都是十分完美。”


    流年小院很大,倾注了祁夫人对如何照顾女儿的想象与宠爱。


    正房是留给妹妹的,自然不能住外男,哪怕她其实并不存在,祁和也不愿意打破这个幻想。


    除了正房以外,院内的厢房、耳房有很多,也很大,还自带一片开阔的空地与一个小厨房,足够司徒器和他带来的两个仆从在这里生活:“这中间的空地本来是打算修个秋千架的,但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没能建起来,你可以在这里活动活动拳脚。厢房是我娘为她自己和我们兄弟偶尔来小住准备的。”


    祁夫人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和谐相处,兄友弟恭。当年祁和与他的兄长还不是很大,也没什么男女大防。


    “左边第一间厢房是我大哥的,第二间是我的。我大哥的房子比我的大一点,但我的采光比他好。你喜欢住哪一间?”


    “你的!”司徒器不假思索,然后欲盖弥彰地补充,“我是说,我喜欢亮堂的屋子。”


    祁和点点头:“我猜也是,阳光多了,才会心情好。”


    祁和的房间充满了……童趣。多宝槅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衣柜里是多到快要放不下的各色童装,整个屋子也大多用的是明快多彩的布置。


    祁和哂笑,他母亲去时,他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给孩子准备的房间自然多少会与给大人准备的有所不同。这么多年过去了,祁和也没有想过要改变这里,甚至后来直接就把穿不下的衣服都放了过来,俨然可以通过这些衣裳的大小,来看到祁和一整个人生轨迹中身高的变化。


    “今天有点晚了,我明天让人来给你收拾一下。”至少把衣服和玩具拿走。


    “不,我很喜欢。”司徒器阻止了祁和,他看到了一个画坛,里面装满了一卷一卷的画作,“我可以看吗?”


    “当然,请便。”这些都曾是祁和在成长过程中的习作,他师从名士张济,不敢说有多么搞的艺术造诣,但也是为了立人设而下过苦功夫的,君子六艺的礼、乐、射、御、书、数,他都略懂一点,虽然不精,可至少平日里足够糊弄人了。


    那么多卷画,司徒器在冥冥之中,精准地挑选到了祁和早年的一幅作品。


    笔法稚嫩,画工不行,却意境深远:那是一朵开在悬崖峭壁之上的花。那花的花瓣很小,却开了一重又一重,看上去好像一碰就碎的脆弱根茎,在风中摇曳,却始终深深扎根在石头的缝隙之中,倔强又强大。


    “你,还记得啊。”司徒器怔怔的看着花。


    祁和也终于能够郑重其事的回他一句:“当年,真是谢谢你了。”


    ……


    安顿好司徒器,祁和就准备回书房继续忙活了,他实在是写作文的苦手,特别还是写文言文,但他今晚必须得磨出来。


    司徒器积极地表示想要帮忙。


    祁和挑眉:“你会作文章?”


    司徒器沉默良久:“我会为你加油打气,红袖添香。”


    从这个奇怪的用词里,祁和就懂了,司徒器的学问还不如他的呢。但他也不想打消小孩的积极性,毕竟他能理解司徒器这种寄人篱下、总恨不能做点什么的想法。他当年在姜家就是这样,心理上他知道,这是他的外祖家,他的躯壳是个刚刚失去全家的小孩子,他被外祖接过去照顾是正常的。


    可是,理论归理论,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总想为外祖父和外祖母做些什么,好证明自己并不是毫无用处。


    这是自尊心在作怪,谁劝了都没用。


    祁和也很乐意帮助司徒器走过这段最难的日子,因为正是当年的司徒器帮助他走过了那段日子。对于司徒器来说,有可能只是一朵很小的花,但在祁和心中,它的分量却是如此的不同。


    书房里,司徒器就像个“十万个为什么”:“你打算怎么拒绝他们?只用一封信吗?”


    “当然不是。”祁和摇摇头,用一封信拒绝和用短信分手,总让祁和有一种异曲同工的渣感,“我会去当面和他们说清楚。只是礼仪上,我还是要先写一封信。”对应他们的求亲书。


    “你会告诉他们你和我大哥的事吗?”


    “当然。”这是祁和拒绝他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理由。他有一个至死不渝的真爱,是不会再考虑别人的,哪怕他不能和他的真爱在一起。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同样是拒绝,说自己只是不想谈恋爱,和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会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至少前者给人营造的“我还有机会”的错觉,要比后者大,大很多。


    “那你还真是很喜欢我大哥啊。”司徒器有些酸溜溜的。


    祁和无奈,他觉得司徒器这是小孩子脾气又发作了,解释道:“哪怕我和你大哥在一起了,也不是我抢走了你的大哥,而是多了一个爱你的人。”


    司徒器看着眼前温柔和他讲道理的祁和,莫名地更酸了,祁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只能任由祁和误会,好掩饰自己龌龊的心思。他甚至是有点自虐地希望祁和能一直因此讨厌他,不给自己任何非分之想的机会的。


    “那你什么时候去和我大哥说清楚?”


    “哦,他啊,不着急。”祁和卡住了,他和司徒夫人那么说,只是出于演技,他和司徒品已经达成了默契,互相僵持着就行了,其实没必要再聊天。但所有人都在期待,祁和也只能做戏做全套。


    但祁和的迟疑,却让司徒器更酸了:“你在害怕,是吗?害怕我大哥无论你说什么都不愿意与你在一起。”


    祁和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这个热爱脑补的少年,行吧,你高兴就好:“你可以这么理解。”


    原来,祁和也会害怕啊。司徒器怔怔地看着皮肤在灯下白得仿佛在发光的祁和,那个永远淡定,永远从容,优雅得不像话的君子,也会有无所适从的时候。每个人在爱情面前,都会不自觉地变得渺小。司徒器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自虐,提起这样的问题,他感觉自己嘴里都要酸得发苦了。


    司徒器努力转移话题道:“明天你去拒绝他们的时候,我陪你去吧,以防万一。”


    “你能做什么?”祁和失笑,以为司徒器还是觉得不安,想要帮忙。


    “我很厉害的,如果他们不满意这个结果,想要伤害你,我可以打得他们跪下叫爸爸。”不管是男人还是男孩,总是蜜汁想要当别人的爸爸。


    “我有霜月了。”祁和对司徒器介绍了他威武霸气的婢女,“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司徒器看了眼霜月,霜月也在死死地盯着司徒器,她下意识地就想去确认一下藏在身上的暗器是否还在。这是一种她在遇到威胁时自然而然出现的本能。哪怕司徒器还什么都没有做,但她的直觉已经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


    司徒器倒是只很平淡地看了眼霜月,就没有然后了,好似霜月在他眼中与平常遇到的普通人无异,他甚至都没有在霜月形貌昳丽的脸上停留一秒。


    对此,祁和只能用“小男孩”来形容司徒器。


    司徒器不只好像对情爱不开窍,还直得人神共愤,他对祁和道:“她不是我的对手。”


    霜月果然被激怒了,自她出师后,她就很少有这样激烈的情绪,她对于一般人总是诡异地带着一种大型犬遇到小狗狗时的宽容与友好,觉得别人的攻击不痛不痒,甚至因为生怕自己伤害到对方而格外忍让。这种忍让,不是被当作了傻,就是被当作了好欺负。但总之,她是不会随随便便因为谁一句话,就产生觉得被挑衅了的不甘的。


    司徒器却是个例外。


    而在当下,霜月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只能简单粗暴地归类为“真不愧是司徒少将军啊,还是那么讨人厌”。


    于是,霜月脱口道:“是不是对手,打过才知道。”


    霜月发来了切磋邀请。


    司徒器却再次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


    “你不和女人打?”霜月自跟着师父习武以来,遇到过无数说这种话的男人,他们对待女性,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与傲慢,嘴上说着男女有别,实际上就是瞧不起,觉得女人永远没有办法和男人一样,甚至是比男人强。这进一步激怒了霜月。


    司徒器却罕见地对霜月多了一些表情,诧异,奇怪以及淡淡的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不能和女人打?”


    在武功面前,没有男女。


    “那你为什么拒绝?”


    “我说了啊,你打不过我。”司徒器现在怀疑霜月怕不是个聋子。


    霜月漂亮的脸皱起一团,她再无法忍耐,率先出手。她的身法快如闪电,打的就是一种出其不意。她好似化为了一道柔韧又凌厉的黑影,如一击必中的毒蛇,猛然从黑暗中蹿出,想要给予司徒器致命一击。


    司徒器后退半步,从容躲过了霜月的这一刺。两人都同时很有默契地远离了祁和所在的地方,不想出现任何不应该存在的意外。


    不知何时,霜月双手已经多了一对六棱峨眉刺,刺身长约一尺,中间粗,两头细,像箭一般,呈现出棱形的尖锐。刺身漆黑,便于隐藏,有两个圆环套在两手的中指之上,微微屈指就可以轻松做出刺、挑、拦等动作,搭配灵活的身法、多变的脚步,让人眼花缭乱,难以招架。


    司徒器却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他手上没有任何兵器,也不想去拿一个兵器,就这么赤手空拳地迎敌而上了。


    如果司徒品在这里,他会第一时间看出来,他弟这就是……


    在装逼。


    像极了开屏的孔雀,他有足够的时间拿出武器,但是他不乐意,因为只有这样才会看上去更帅。从小司徒器学武,就特别迷信所谓的“千里之外取敌首级”。


    当然,如果祁和不在场,司徒器还是会稳扎稳打一点的。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快如疾风,势如闪电。只有偶尔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武器破空而来如哨一般尖锐的响动。


    祁和这个外行不懂武功,但他是看着武侠片长大的,自认为多少还是能看懂一些。但没一会儿他就发现,在没有了背景音、旁白介绍,以及主角出招前非要喊出自己的武功路数之后,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深夜中的舞者,都归在了沉默之中。


    他俩甚至连粗气都没有喘,也没有什么碰倒柱子、撞在墙上的惊天响动,一切都是压抑的,快速的以及危险的。


    刀剑无眼,从不存在什么点到即止的切磋。


    不过,这场比斗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在祁和还没有适应眼前如默片的一切时,司徒器与霜月已经同时停止,放了手,就像两只大型猛兽,各自退到了房中一角。霜月的眼睛时刻忌惮地看着司徒器,余韵未停。这是一种无声的剑拔弩张,但哪怕是祁和都能看得出来,霜月对司徒器要更加惧怕。


    司徒器却已经像没事人一样,闲庭信步地走到一边,有闲心的为祁和重新点起了灯。火光不知道何时已经在他俩的打斗中熄灭了。


    当光亮重新回到房间,司徒器看上去已与平常无异,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无害少年。


    但正是因为他这样平常,才显得他格外的不平常。祁和怔怔地看着司徒器,那一刻,司徒器不再只是个祁和看着长大的亲戚家的男孩,他变成了一个具有攻击性与侵略性的男人,真正的男人。


    司徒器挑着灯芯,笑问祁和:“我过关了吗?”


    祁和看向霜月。


    霜月是直线思维,有时候甚至会被人怀疑她其实是被野兽养大的。感觉到威胁了就攻击,打不过了就服气,简单又直白,一眼就可以看到她的全部。她心服口服地对祁和道:“我不如少将军。”


    在祁和面前,他们默契地保持了绝不见血的原则,眼神凶狠,手上却留了余地。但,霜月还是明白,哪怕以命相搏,她也不一定是司徒器的对手。


    甚至,她会死得更快。


    都说字如其人,武功路数亦然,霜月在这场打斗中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什么从不觉得司徒少将军是个威胁,如今却如此警惕。因为司徒器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当他不想要展露自己时,他就可以平静得像个普通人,返璞归真到犹如没有开刃的剑。而这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当然,司徒器过去肯定是真的没有开刃的,真正改变他的,便是那一场战争。司徒器的武功有可能前后是一样的,但他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狠辣是在真正的战争中锻炼出来的,受到了鲜血的洗礼。


    但是当一切结束,司徒器再一次变成“司徒器”的时候,他依旧可以是那个走马章台的雍畿少年,好像随便一个谁都可以教会他什么叫做人的道理。


    简直就是公子常说的“变态”嘛。霜月忍不住在心里道。她是正常人,正常人是打不过变态的。


    祁和知道了司徒器的厉害,甚至有那么一点点被司徒器的帅气惊艳到了,但他还是得说:“那我也不能让你来当我的护卫,你可是司徒少将军。”


    司徒器的脑回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从自己的理解出发:“我可以不露脸,当你的暗卫,我轻功也可好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祁和对上了少年热忱的眼神,行吧,他就是这个意思。


    祁和最终还是同意了带着司徒暗卫一同前往,他觉得这既能安抚司徒器,也能当个借口好第二天继续夸赞司徒器。总之,不可能再有其他理由了。嗯,没有了。


    这天一早,他们就去了东宫。


    今天不用上朝,负责在女天子病中监国的太子,根本没有理由拒绝祁和的求见,哪怕太子心里隐隐是有一些不好的预感的。


    司徒器一如他对祁和的承诺,轻松将自己隐在了暗处,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尽职尽责地守护着祁和,也一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太子,你不能掐死他。


    闻湛与祁和这对表兄弟的谈话不尽如人意,祁和根本没有办法找到机会说明自己的来意。


    无论他怎么委婉,太子闻湛就是不接招,总有本事拐到奇怪的地方。


    祁和也终于明白了,与司徒器的鸡同鸭讲,那真的是出于司徒器的脑洞与常人不同;但与太子表哥的无法交流,就纯粹是太子故意的了,他深谙说话的艺术。


    “昨日毑母来找我,告诉了我……”


    “姨姥姥近日可好?身体还硬朗吗?孤也有些时日没有见到她老人家了。”


    “你听我说,毑母已经把你求亲的事情与我说了,我来也是为了此事。”


    “她不同意?”


    “她没有不同意,不是,重点不是她同意不同意。”


    “是的,只要我和乖乖两情相悦就好了,世俗的眼光与言语并不重要。”


    啊啊啊啊啊,祁和想要杀人了,杀了太子,他再自杀。闻湛这个表兄什么都好,就是藏在爽朗外表下的是一颗霸道的心,他从不会去在意别人是怎么想的,他只要他想的。


    就在这么一个拼命拒绝,一个故意误会的谈话里,时光很快便被消磨了过去,太子闻湛刚想以“我也很想与乖乖再多说一会儿话,但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真的很抱歉,表哥现在还有点事,我保证以后会补偿你”为借口离开,一个黄门内侍便着急忙慌,好似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东宫。


    小内侍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他十分慌张,整个人都在颤抖:“殿、殿下,快,快去无为殿,陛下,陛下……”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安静了。


    祁和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他与太子拔足狂奔与喘息的声音。


    再不会有比知道历史的祁和更着急的人,因为女天子就驾崩于这一年。不要,不要,至少……给我们一个告别的机会……


    ☆、花式作死第二十七式:


    十几年前。


    祁和第一次见到女天子, 是在母亲姜嘉婉与外祖母姜高氏的陪伴下, 她们一左一右, 牵着他始终没有褪去婴儿肥的小肉手,坚持陪他走过了漫长的宫道。


    因为她们觉得祁和会害怕。


    如果不是祁和一再表示,她们甚至会选择直接抱着他入宫面圣。


    “我不害怕。”、“不,你害怕。”版的真实写照。大人在孩子面前总是会保护欲爆棚,祁和一方面觉得挺困扰的,一方面又……控制不住的开心,他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着、照顾着的感觉。


    她们就像是护送一件国家宝藏般,小心翼翼的将他送到了女天子面前。


    天子穿了身再郑重不过的衮冕, 那是只有在天子进行祭天、宗庙等重大活动时才会穿戴的吉服, 基本就是冕、中单以及纁裳的配套组合, 层层叠叠,极具威严。


    据《启礼》所言:“天子着青衣。”导致祁和那个时代有个类似于“只有皇帝才爱绿帽子”的笑话,但是当他真正见到穿着这一身的女天子后, 祁和只感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贵气。青色与银色交织, 左右绣日月星辰, 上下拓金木水火, 搭配十二旒的冕冠,她便是这天下的王。


    女天子是温柔的,也是善解人意的, 甚至带着一丝与常人无异的亲切。在注意到祁和的目光一直随着她搭垂在两肩的山河带摆动后,她直接笑着抱过小小的祁和,把带子的一角塞到了他的手里, 任由他把玩。


    “陛下……”


    “这怎么可以……”


    姜老夫人与祁夫人齐声惊呼。


    只有女天子笑着摆了摆手,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你们太紧张了,我又不是要把我的帽子给他。”


    大启迷信“大人戴高帽”,官位越大的人,便会戴越高的帽子。天子无疑是这个天下最大的官,她有一顶看上去就让人替她的脖颈和额头心疼的高帽子。帽子的两边缀着的便是被称为山河带的玄色系带,稍微用力一拽,总会给人危危险险的感觉。


    人人都很想要得到这顶高帽子,无所谓它看上去有多么不舒服。


    祁和终于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的女天子很喜欢说笑话,无论是多冷的玩笑,她身后总有宫女、内侍配合地哈哈大笑。哪怕是与女天子亲密如斯的姜嘉婉,也会跟着笑两句,不是畏惧于天子威严,只是希望天子能够真正地开心。


    唯有姜老夫人会无奈又宠溺地道一句:“陛下……”


    她们没有办法帮她摆脱囚禁了她一辈子的枷锁,至少她们可以想办法让她稍微不那么难受一点。


    女天子也明显很爱她的家人,因为这是她仅有的了。第一次见到仅有三岁的祁和,她就不仅给予了无数的赏赐,还一直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宛如他是她唯一的珍宝。


    “终于又见面了啊。”她这样对他说。


    祁和当时就应该问,咱们以前见过吗?我这是第一次入京啊。但,很可惜,他当时被其他事情所困扰,没能深思。


    祁和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对于这样坐在一个陌生女性的怀里,特别对方还是一国之主的情况下,感觉十分不适。他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算合适,生怕冒犯到了天子。最后只能不断地自我催眠,他就是一个莫得知觉的木偶,随便天子摆弄。把山河带塞到他手里,他就抓着带子,再没有其他动作。


    其他人看着三头身的祁小和,宛如石化在了天子的怀里,都情不自禁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在没有比小孩子非要假装成熟大人更可爱的了。


    祁和慢了一拍,不明白大家为什么笑,就也跟着笑了笑,但那个时候大家已经笑完了。


    “噗。”女天子终于也忍俊不禁,抱着祁和就想一顿亲,怎么能这么可爱啊。但祁和却像是一只哪怕被主人架着双臂,也要使劲儿左右摆头拒绝被亲的小奶猫,用生动的表情诠释了什么叫“你要是真敢亲,我就敢生无可恋给你看”。


    天子问他:“阿和开心吗?”


    祁和点点头,双眼直勾勾地仰望着天子,实话实说:“特别开心。”


    在现代,祁和是个没有父母缘的孤儿,回到古代终于有了如此喜欢他的家人,他当然开心。无论是严肃正经的爹,还是温柔小意的娘,在祁和看来都像是做梦一样。哪怕是总对他百般看不顺眼的大哥,在祁和看来都是很好逗弄的小傲娇。眼前的一切,就是他的梦寐以求。


    “啊,只喜欢爹娘吗?”女天子假装伤心,可怜兮兮地看着祁和,“不喜欢毑母与姨母?”


    明知道这是华夏上下几千年传统的哄小孩套路,但祁和还是努力地解释了一下:“也喜欢毑母,喜欢姨母。”


    当时的祁和,没怎么好好学过大启这段的历史,只知道自己未来约莫会成为宛丘四公子之一的涂山君,却对他的人生履历不甚清楚。但反正这样娘们唧唧的花瓶大概都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世家子生活,学会诗词,锻炼骑射,然后在某个历史的瞬间,依靠他当天子的姨母,得到封地、食邑与爵位。


    乌拉拉,公子和就这样诞生啦。


    一直到被母亲送到外祖家时,祁和都还这样坚信不疑。他在送阿娘离开雍畿时,与她碰着头说小话:“阿娘要早点回来哦,我们再一起去看姨母,带着妹妹。”


    “好。”娘这样对他保证。


    然后,祁和就被现实狠狠地打了脸,一夜之间,祁家上下一百来口惨遭血洗,据说死不瞑目的血腥气,萦绕整个江左城三日都没能消去。而仅剩的兄长也因为迷信这一切都是祁和克的而与他彻底决裂,祁和不得不在外祖家过起了人人都用“好可怜啊”的眼神看着他的生活。


    祁和终于明白了,哪怕是历史闻名的公子和,他的生活也不都是鲜花与钻石、一片坦途。


    没有人关心公子和为什么会英年早逝、郁结而终,大家在乎的只有历史留下的他被人人倾慕、竞相追逐的桃色艳闻。


    皇帝爱他,丞相爱他,大将军也爱他。


    ***


    众太医汇聚在无为殿内,一脸凝重,神情仓惶。


    该来的、不该来的贵族世家、文臣武将都已经悉数到场,没有人通知过他们,但他们还是知道了,并以一种无法阻止的强势态度站在了这里。从太宰到老将军,从皇室宗正到天子远亲,一个不落。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佬,挂着假惺惺的关心。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好消息是,女天子并没有死。


    坏消息是,她陷入了昏迷,醒不醒得过来全要看命。


    太子听到消息后,只感觉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不起。幸好,他身边的祁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旁人连连惊呼,忙找太医给太子殿下查看,看上去所有人都是如此的忧心如焚,但祁和还是在不少老臣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类似“太子软弱无能,连这点风浪都经不住”的嫌弃。


    说不好太子这是演戏还是真的,祁和只感受到了藏在大袖之下太子冰凉的手,以及紧紧抓着他、宛如他是他最后一道支撑与依靠的绝望。


    祁和想着,大概是两者都有吧。伤心与震惊是真,刻意放大了这种情况,伪装在懦弱之后也是真。


    太子还是太年轻了,他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及……


    那毕竟是他娘。


    没有人会在失去自己的亲人时无动于衷,特别他还是个父不详、只知道母亲的人。


    祁和作为太子的依靠,两人暂避到了廊下,那里早已经为太子殿下摆好了椅子与靠垫。他们这个时候不可能离开无为殿,却也无法进入殿内,和所有人一样。大家只能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等待一个结果。


    “你们是男子,我是女郎,我为何不能进去?”王姬闻岄不知何时也到了。


    王姬的排场极大,前呼后拥,众星拱月。她的气场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驸马陪在身边,正小声地劝着什么,但王姬根本不会听。


    “冷静冷静,你只会说冷静。生死未卜的不是你娘,你自然可以冷静!”


    好脾气的驸马哪怕被这样说了,也只是陪着小心,继续劝说。也不知道他附耳在王姬耳边又说了什么,直接便把王姬的目光引到了祁和与太子这边。


    祁和的心随之便“咯噔”了一声,但还是努力挺起了胸膛,站了起来,迈开半步,隐隐有挡在太子身前保护他的意思。这是祁和多年的习惯,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下意识地就做了出来,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只有一直隐在暗处的司徒器,看到了在祁和的背后,太子对王姬勾起的挑衅与不屑。


    这对姐弟总是这般水火不容。


    但外人能够看到的只有王姬身为姐姐对太子弟弟的不依不饶。


    这一回也是一样,王姬被太子气了个半死,凤目一扫,就气势汹汹地就来找碴了。她越走越近,也愈加让祁和看到了那张与女天子毫无相似之处的脸。女天子和姜嘉婉一样,是那种很典型的古典美人,鹅蛋脸,远山眉,不胜凉风的娇羞与温柔。王姬却是星眉剑目,一身英气,不说话时已让人不敢靠近,开口后更具凌厉。


    真的不能怪祁和怀疑,但他越来越觉得王姬也许并不是女天子的孩子了。


    “哟,好悠闲啊,现在还有空在这里坐着。”王姬闻岄脸上的妆很浓,苍白的粉,血红的唇,还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画得很重的黑眼线,一看便不太好惹的样子,是在病态审美的当下与众不同的鲜活,“闻湛你还有没有心!”


    太子在外人面前,一贯是不会与王姬发生正面冲突的,他只会安静又看上去十分无能地藏在祁和身后,很小声地道了句:“王姊。”


    “你闭嘴,本宫没有你这样阿娘生命垂危,却只顾着倒在情人怀里的弟弟!”王姬闻岄对太子闻湛那是一千个不喜欢一万个不满意,她从小就有那么一股子不服气的劲儿头,觉得大家不选她当太女,只因为她是个女孩,而弟弟闻湛又刚巧出生。


    如果只有天子一个嫡女,那情况会完全不同!她这样坚信。


    但闻湛已经出生,总不能掐死他,闻岄还没有狠到那个程度。她只会很拙劣地不断找碴,试图抹坏太子的名声,说他软弱,说他无能,说他根本不配当个男人,想要试图证明他不是下任君王的好人选。


    但,王姬错就错在这里,她越是打压太子,才是越把自己推离了帝位。大臣们需要的便是像女天子一样好掌控的闻湛,而不是一个动辄打杀、很有主意的闻岄。


    闻岄空有一腔傲气,却看不清楚局势。闻湛反倒是早早就明白了大臣们心里的小九九,甚至会刻意配合,引闻岄不断地宣传他任人搓扁揉圆的名声。闻湛对闻岄总是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怯生生。可闻岄最看不得的便是如此,白眼翻得比天高。


    只有祁和不管两人到底想什么,他总会替太子反驳王姬:“太医正在全力救治陛下,您却只会在这里又吵又闹,还真是个好女儿啊。”


    “祁君和!”闻岄怒瞪。


    “臣在。”祁和不卑不亢,目光平静。


    闻岄气得胸脯起起伏伏,幅度极大,却也只能抬手指着祁和的鼻子,你你我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因为祁和说的对,她的吵闹除了证明她的无能,真的没别的用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女天子有这样两个孩子,也算是倒了大霉了,一个软弱,一个暴躁,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死活。


    大臣们都是局外人,只会冷眼旁观这一出闹剧,甚至带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


    “好了,都少说两句。”宗正站了出来,让人把王姬与太子拉了开来。宗正是出身闻氏皇族的老王爷,按照辈分,他是女天子的叔祖父,是在场的皇族里辈分最高的,但他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闻氏皇族现在基本就只有两种生存状态,一种上蹿下跳,恨不能揭竿而起自己坐上龙椅;一种便是安静如鸡,想着无所谓谁当皇帝,反正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就行。


    宸王姗姗来迟,却明显不想这把火就此熄灭,也没把宗正放在眼里:“我错过了什么吗?别这样扫兴,我一来就停下。”


    祁和无语地看了眼宸王。


    但神奇的是,刚刚宗正劝和的话就像是放P,根本没有人在乎他。反倒是宸王这种看热闹还嫌事儿不大的说完之后,王姬反倒是闭了嘴,拉着驸马走到了殿门口,远离了廊下的太子,她才不要演笑话给宸王看。


    宸王对祁和耸耸肩,远远对了一句“不用谢”的口型,他就是这样一个做了好事一定要让对方知道的类型。


    众人好像这才大梦初醒,想起了太子、宸王与祁和还有个修罗场。


    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


    但太子和宸王却没有一个像王姬那样风风火火的,他们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闹出什么争风吃醋的笑话。一派风度翩翩、贵气天成的模样,仿佛真的要搞什么“亲情第一,追求第二”的君子协议。在隔着人群看到彼此之后,甚至还能笑得出来,笑得格外好看。


    祁和现在心里只有女天子的生死,也顾不上太子与宸王的那些破事,虽然当面说清楚是他的坚持,但如果是说不清楚也不怕,反正拒绝信,他是已经让人送到了的,连着求亲的礼物一起。


    他不信太子和宸王会看不懂。


    不一会儿,宸王就被包围了,司徒老将军、太宰以及各路诸侯王爷的人都参了一脚,因为人人都想要拉拢宸王。


    这个时候的宸王,还没有暴露他也有意逐鹿的野心,大家都莫名默认了他这个血统不纯的人是坐不上帝位的。但他手上拥有整个大启最大的封地之一,更不用提引人垂涎的强兵良将。哪怕无法与宸王结盟,至少不能把宸王推到自己的对立面。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鲁王直接暗示宸王:“俪女公子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鲁王是女天子的庶子兄弟,封地在鲁国,却常年没有回去过,一直生活在京城,是最没有脑子又觉得全天下就自己一个聪明人的那种类型。


    宸王之前与祁和在马车上本来“聊”得好好的,突然被叫走,就是因为扣押在他手上的俪女公子死了。这事虽然被谢望及时压了下来,秘不发丧,但很显然它还是被人知道了,且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鲁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宸王给了鲁王一个假笑。


    “孤没有威胁王叔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东海王只是个贪得无厌的异姓之王。”鲁王和东海王的野心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即将到来的大启之乱里,他们两个是最早被摆在台面之上的。


    “您就那么笃定,花只会落在您与东海王手上?”宸王笑意加深,看着鲁王这个满脑子肌肉的大侄子,都有些可怜他这个时候自以为是的意气风发了。


    女天子的两个孩子可还活着呢。就不说太子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哪怕太子没了,还有王姬闻岄在虎视眈眈。你一个女天子的庶子兄弟,嘚瑟什么?


    鲁王却笑得有了那么几分高深莫测,恰到好处地住了嘴:“您很快就会知道了。”


    鲁王刚说完这话,女天子就神奇地醒了,还把所有近身伺候的人都赶出了无为殿,女天子自头痛之症越来越严重后,偶尔就会如此。因为她觉得所有人都带着面具,在可怜她,在讥笑她。


    宸王给了鲁王一个标志性的神经病笑容:“看来今天不是您的幸运日,陛下醒了,如果您不介意……”


    宸王站得离门比较近,准备第一时间进去,哪怕他与女天子毫无共同语言,这种时候他也不会错过这场好戏。


    没想到,鲁王没有丝毫的慌张,反倒是小声在与宸王擦肩而过的时候道:“如果我是您,我就不会进去。”


    只是这么一个说话的空当,王姬闻岄已经跑进了无为殿,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王姬进去后,守在殿门两边的皇宫侍卫终于反应了过来,这里是无为殿,没有天子的召见,谁也不能随便进出!


    如今天子已经醒了,就更不能没了规矩。


    祁和与太子坐在廊下,慢了不是一步两步,走到殿门口时也被很不给面子地拦了下来。


    不过很快的,从里面就传来了王姬的声音:“闻湛,祁和,快进来啊。”


    女天子从昏迷中醒来,想见太子与外甥,这简直无可厚非。但奇怪的是王姬的声音,她对太子与公子和可从没有这么亲切过,特别是在刚刚他们还发生了争执。


    宸王暗中扯了下祁和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


    太子已经走了进去,好像对于里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的人设注定了他哪怕看出了问题,这个时候也不能装疯卖傻地不进去。而他对于自己能力的自信,也让他明知道有问题也还是能够迈进去。


    祁和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看宸王的好意,深吸一口气……


    那必然是要进去啊。


    先不说他特殊的寻死目的,只说那里面躺着女天子,他就不可能不进去。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见天子最后一面,与她做一个告别。


    祁家惨遭灭门时,是女天子站了出来,鼓起勇气去对抗那些她这辈子都没有勇气对抗的朝臣。甚至可以说她当时就像是疯了一样,想要为祁和据理力争,去要一个属于祁家的公平。她是温柔的,也是坚韧的,只是命运对她不太友好。


    无为殿内一片寂静,祁和走过层层纱帘,才终于看到了怔怔站在那里的王姬与太子。祁和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加快步伐上前,却……


    女天子身着青衣,倒了一片血泊之中。


    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华丽的匕首,死不瞑目地看着他们进来的方向,仿佛在指认着谁是凶手。王姬身上、手上,也都是血,女天子的血。


    这与祁和所知道的历史已截然不同,变得面目全非。


    鲜血染在了祁和的靴面之上,他耳朵里一片嗡鸣,只听到了鲁王的一声令下:“把殿内的所有人拿下!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谁都逃不脱杀害天子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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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式作死第二十八式:


    把殿内的所有人拿下?


    殿内一共就三个人:王姬闻岄, 太子闻湛以及涂山君祁和。


    “怎么拿下?”、“我能拿下谁?”、“这都是平时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的人, 现在让我去制服人家, 我也配?”应声而来,又迟步在门口的侍卫脸上,出现了一样的三连拷问,直击鲁王灵魂,非常不给面子。


    随着鲁王进来的其他大臣,都平静的看着他,仿佛在建议有这个勇气争储,不如先找陈白术看看脑子。


    不管诸侯世家对皇室有没有基本的尊重, 至少在这个当口, 是不会出现动手直接把太子三染关起来的荒唐之事的。鲁王也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一呼百应的能力。


    他被气得不轻。


    但……谁在乎呢?他也是不被尊重的闻氏一员。


    甚至在司徒老将军从鲁王身边走过时, 他都懒得看他一眼,撞上时,还宛如自己撞到了什么垃圾, 带着明显的厌恶与不耐烦。


    殿内的三个人, 是女天子仅有的一儿一女, 以及他最为宠爱的近亲。


    从感情上讲, 他们谁都不可能是杀害女天子的凶手。


    不过,从现实逻辑来说,女天子在昏迷接受太医治疗时, 所有人都等在殿外,一步也没有离开;然后她醒了,喝退了伺候在殿内的宫人与太医——从这里开始, 一直到女天子倒在血泊之中,殿内就只有不请自入的王姬、被王姬喊进来的太子,以及紧随太子之后进入的祁和。凶手必然在他们三人之中。


    祁和要比后面进来的人多一条信息——他自己肯定知道自己不是凶手,他进来看到的就是王姬与太子站在女天子的尸体旁,而王姬双手染满了血迹。


    至少从目前来看,凶手只可能在王姬与太子里二选一。


    场面一时间乱得可怕,有哭声,有质疑,但祁和只感觉到了说不上来的不真实,他没有办法去证明哪里不对,可就是不对。一定有什么细节被他忽略了。


    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最佳时机,祁和所知道的历史已经彻底崩盘,那再也无让他以一个先知的角度为未来保驾护航。


    换言之,下一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祁和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看了眼闻湛,这个未来会给大启带来百年和平的圣明君主,他不应该折在这里。


    而你说巧不巧?作为三个嫌疑人中的他,早就不想活了,一直寻死不成。祁和私心想着,眼前不就是自己的机会吗?只要自己认罪,既成全了自己,又救了太子,也就间接帮助大启的历史线重回正轨,能够再一次屹立于世界之巅。


    就在祁和一步迈开,想要上前开口时,王姬却死死地抓住了祁和的胳膊。


    祁和诧异回头,看向王姬。王姬的力气是那么大,都不用祁和去看,他都能肯定自己的胳膊上现在肯定已经有五个鲜明的手指印了。


    祁和不明白王姬这是在搞什么。


    其他人在这个混乱的场面里,有人根本无法注意到他俩,但也有人看到了。


    王姬的应变能力很强,或者说这是她一贯的习惯,对于自己的行为,她给出的解释就是不给解释。她凭什么解释?她是王姬,女天子唯一的女儿,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就是王法。


    她很小声地在祁和耳边道:“我知道你不怕死,甚至像你这类人为了所谓的大义也不怕死后背负什么千古骂名……”


    祁和在心里小声道,不,你错了,我怕得要死,我根本不是什么君子。


    我只是想回家。


    祁和其实也知道,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这种寻死的思路是存在问题的,就,【回家倒计时】始终没有见底,他的死未必能带他回到现代,很可能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但问题是,他已经尝试了他所有能去做的办法,他没的选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而他很高兴他的死不只会带来伤痛,还可以救下一些人。


    “……你甘心吗?为了替闻湛平事,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王姬闻岄以一种笃定的目光看着祁和,自以为抓到了祁和的软肋。


    你猜怎么着?


    她是对的。


    祁和并不甘心让凶手就这样被放过。


    人到中年的太宰站了出来。太宰就是宰相,也叫大冢宰,责任便是总管天子的一切事务。在天子不明死亡,而仅有的两个继承人都卷入了这场刺杀天子的嫌疑旋涡后,太宰无疑是最有发言权、并应该作为主事人站出来的那个。


    眼前的太宰,在祁和所学的历史上,也算是个名人。他姓王名贤,一个失败的诗人,成功的政治家,亦是一手扶植谢望走到今天的伯乐。


    王太宰还是太子太傅,太子名义上的老师。


    他也曾是女天子的良师益友,是真正教导过女天子如何成为一个合格天子的人。一边控制天子当傀儡,一边又努力当了一个好老师。他这个人很矛盾,对国家也算尽心尽力,对天子也不能说是虐待,只是,相比起当个彻头彻尾的圣贤,他更想满足个人私心,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自女天子病后,王太宰便接手了宫里宫外的一切,连女天子能不能召见祁和,都得王贤点头。


    历史上对于王贤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说贤臣肯定不是,说奸臣吧……也不能完全算。最微妙的是,按照历史,王贤在女天子死后不久就死了,病逝,伤心过度。


    没了王贤这个伯乐,谢望也就短暂地退出了政治舞台,直至武帝闻湛上位再一次把谢望请出了山。


    总之,像王贤这样的大佬,平日里肯定是日理万机,祁和很少有机会能与之接触。时至今日,他俩才总算有了正面交锋的机会。


    平日里,谁也看不透王贤在想什么,他给人的感觉和当下的审美有很大的不同,他不是那种温润如水的君子,也不是笑眯眯的老狐狸,而是张口规矩、闭嘴体统的移动冰山。如果要说,那对方与祁和是有点像的,与每个人都自然而然地保持着冷漠的疏离。


    但祁和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早晚有天要离开,不想留下太深厚的感情,也是怕自己崩了公子和的人设。


    王太宰又是因为什么呢?


    鲁王就是个莽夫,在里活不过几章的那种炮灰,没有人把他的咋咋呼呼当一回事,但王太宰却可以决定这事的走向与生死。


    王太宰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先把天子扶到龙床之上,整理遗容,他看天子的眼神,也并不是全无感情,但要说伤心,又没有多少。这奇怪到了极点。祁和没有直接证据,但在流传到后世的无数的野史中,王太宰对于女天子都有着很复杂的情感。


    在女天子还没有成为天子之前,王太宰与女天子曾有过婚约。


    但在权力面前,感情就变得一文不值。女天子成了天子之后,王贤不愿意甘心当一个不干预朝政的“贤内助”,所以他果断解除了婚约,反过来成为了控制天子的人。两人算是另类的相爱相杀,女天子没什么反抗的能力,却也没让王贤好过。


    发生在上一代人身上的事,由于他们的三缄其口,外人谁也没有办法分清对错。但至少,在面对天子的尸体时,王贤不应该这么无动于衷。


    甚至,王贤还做了违背他一贯做人标准的,失礼上前查看了女天子的尸体。


    不是看刀口,而是执起了天子的手臂,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很快,太宰就放弃了寻找,并下了第二道命令,封锁整个无为殿,一寸也不放过的开始调查,所有人有进无出。虽然无为殿只有一个门,但在王贤看来,谁都有可能是杀害天子的凶手,不只是太子三人,真想杀人又摆脱嫌疑,办法多了去了。


    祁和不着痕迹地找了找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司徒器。


    太宰这样的怀疑,让司徒器的嫌疑无限被提升了起来,如果司徒器被发现,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什么在这里,还隐去了身形。


    然后,王贤便请祁和三人移步,在排除了闲杂人等后,开始在殿内问询,到底发生了什么。


    由时间顺序倒叙,挨个儿说。


    祁和看了眼最后一个说的王姬,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个对他们有利的说话顺序,什么帽子都可以由王姬来定性并乱扣。她还可以从他们两个先发言的话中找出微妙的漏洞来断章取义,甚至是篡改说辞。人类的记忆是很微妙的一件事,在这种时候,无疑是王姬占便宜。


    祁和不太能理解王太宰这么做的理由,他难道不应该也希望太子没事,好继续控制软弱的太子吗?


    至少,从历史结论来看,王太宰是真的一心在扶持太子的,甚至有人合理怀疑,王太宰病逝之前,做的最后一个决定,就是是把他的人脉全部转移给太子,扶植太子成为真正的帝王。


    女天子与别人有了孩子,王贤却终身未婚,他视太子如亲子。


    还是说,王太宰提前发现了太子背后的小动作,决定临时换人了?毕竟他也不知道他在不久的几个月后就会死了,决定在死前良心发现一下。


    “公子?”王贤提醒了坐在一边的祁和一声。


    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的无辜,但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一定是杀害天子的凶手。整个事情现在都十分敏感与脆弱,行差踏错半步,有可能就是整个大启的崩盘。所以他们暂时还都被尊重着。但如果继续不识趣,之后就不会是一条容易的路。


    祁和只能实话实说,把他看到的都说了。他其实也考虑过要不要在话语里先埋个钉子,引导一下众人把焦点从太子身上转移到王姬身上。


    可,这个念头也就是转瞬即逝。


    这不对,就像祁和坚信太子不会杀害女天子一样,他也不觉得王姬能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他不想弄巧成拙。


    而且,刚刚还有王姬对他的提醒之谊。


    祁和说完,就轮到了太子。


    太子还在那里冷静地演戏,哭着天子的死。不能说太子哭泣的部分是演戏,但至少以太子真实的性格来说,他会伤心,却绝不可能在这么大的事发生后的第一反应是哭,还是一直哭。他在伤心的同时,也会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把一切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这才是太子。


    宫斗真的能把人变成很可怕的东西,哪怕是曾经的小可爱太子也不例外。


    太子一边哭,一边说出了他所看到的。不出祁和意料,太子进去时,女天子已经死了,他没有看到是谁杀了天子。


    以祁和对太子的了解,他知道太子说的全是实话,不一定说了全部的信息,但肯定没有一句是谎言。他做了和祁和一样的选择,并没有把矛头指向王姬。


    接下来就看王姬闻岄的选择了。


    “是闻湛杀了阿娘,我看见了!”王姬猛地站起,说了这样的话,但不等众人大惊失色,她已经拢了拢长袖,又紧接着道,“你们是不是都在期待或者以为本宫会这么说?我相信这也是幕后凶手的目的,不管他是谁。他就是想看到我们姐弟相残,国家大乱。但是抱歉,要让他失望了,我还不会没品到这个地步。”


    王姬闻岄也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莽撞无脑,在这个皇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保护色。这种时候和太子互相指责,说对方才是凶手好摆脱自己的嫌疑,无疑是最愚蠢的行为。


    鹬蚌相争的结果,只会便宜了别人。


    “我和他们一样。”王姬重新坐了回来,脊背挺得笔直,她永远不会忘记属于她的骄傲。


    王姬闻岄进去的时候,天子已经死了,她只看到了自己的阿娘倒在血泊里。闻岄之所以浑身是血,是因为她上前捂住了天子的胸口,想要为天子止血,她想要抱起她,却意识到已经晚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您为什么要叫太子殿下和公子和进去?”


    “如果只有我,我说什么你们会信吗?”闻岄冷笑,并没有否认自己的目的,主要是她信不过太子。如果太子是干净的,而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哪怕太子知道她是无辜的,太子会不会做点什么,可不好说。趁机处理掉她这个一直找碴的大麻烦,听起来是多么诱人啊。


    当然,事实证明,是闻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太子并没有这么做,他甚至没有怀疑第一个进去的她会是凶手。


    太子自然是顺杆爬地哭了起来:“皇姊,我怎么会这么对你?我永远不会怀疑你的,因为你是我的手足啊。”


    王姬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样子,对太子避之不及地挥了挥手。


    祁和这时候才注意到,王姬每次厌恶太子,都是太子在演戏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又或者……那王姬可就会变成一个十分棘手的人物了。


    “现在,你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王姬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是打算做什么,而是“他们”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真相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个结果会对自己更有利。


    “我很想相信三位……”王贤道。


    “不可能!”鲁王终于坐不住,哪怕是太宰也压不住他,“一定是你们中的一个杀了陛下,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畜生!”他想要杀了拦在他继位前面的两个绊脚石的心是如此明显。


    也是直至这个时候,鲁王才想起来为他同父异母的血亲假哭。


    “我可怜的陛下啊,您在天之灵看见这样两个孩子,肯定会很后悔,还不如没有生过他们吧!”


    “那你说怎么办?”司徒老将军是个脾气和耐心都不算很好的人,最烦的就是鲁王这样没本事还爱乱叫唤的。他情绪颇为复杂地看了眼祁和,这是他大儿子喜欢的人。他的大儿子已经不能站起来了,也许这就是大儿子最后的快乐。他应该设法保下他的,如果祁和不会影响到他的大事的话。


    “以防万一,反正凶手只在他们三个之中,我提议……”都杀了。


    所有人都知道鲁王蠢,没想到他可以蠢到这样没有遮掩。大家彻底无视了他,回到了案件本身。


    “两位殿下都没有理由对天子动手。”


    “那可不一定!”鲁王继续怒刷存在感,他很显然是有备而来,“岄娘觉得陛下偏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前些日子还与陛下发生过争吵,负气离开;至于湛郎……我听说了一个很有趣的传言,想让阿和来给证明一下。”


    祁和在电光石火间,就想到了他之前从疯了的天子口中知道的事,他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天子曾口称,她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


    “是也不是?”


    祁和已经准备直接否认了。


    就看到太宰站了起来,情绪难得有了欺负,眼神是如此锋利:“一派胡言!我看鲁王殿下是伤心过度,连脑子都糊涂了,请殿下去外面休息!”


    “你不能这么对我,王贤你……”


    事实证明,太宰要比鲁王有权利威严多了,他一句话,鲁王被拉了出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王姬猛然侧头,死死地盯着闻湛,她知道这不是开口询问的好时候,但她心中的疑问却不会就此打住。鲁王说的是真的吗?


    太子瑟缩了一下,继续大哭,好像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但莫名地,祁和就是觉得,太子早就知道了。


    “老臣也愿意相信三位的无辜,只是不好就这样对外交代,还请殿下给老臣一点时间,待我找到真凶。现在,就……难为几位了。”王贤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简而言之,他们被软禁了。


    就软禁在无为殿内旁边的一个院子里。


    太子身份特殊,不能背上这样的污点,便以“伤心过度”为由,被请回了东宫“救治”,其实还是软禁,只是被软禁在更高级一点的地方。


    而祁和却要忍耐与闻岄同院,一西一东,两侧厢房,抬头不见低头见。


    祁和以为一旦没了人,闻岄第一反应就是来问他,到底有没有那样的传言。但闻岄却只是深深地看了眼祁和,然后直接摔上了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祁和就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王姬大概不知道,这里的隔音不算太好。


    祁和也跌坐在凳子上,终于有了时间去伤心,去回忆,去……整理自己的情绪,今天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


    直至司徒器躲过侍卫,翻墙进来,祁和都始终没有办法从恍惚里抽身而出。


    司徒器敲响了厢房后面的窗户,避免了被对面的王姬看到。


    “你怎么来了?”祁和打开小轩窗,赶忙让司徒器进来。他在看到司徒器时,松了好大一口气,看来是没有被发现。


    “我来救你。”司徒器得知祁和被软禁后,第一反应就是来救人,但说完之后就话锋一转道,“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和我走的,你想找出凶手。我帮你。”


    “你知道什么了吗?”祁和听出了司徒器话里的笃定。


    司徒器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都说了出来:“我一直躲在暗处看着天子的无为殿。”不得不说,司徒器这一回真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那凶手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除非他提前就在里面,又能在事发后以一个合理的理由现身出来。”


    “天子暗卫!”祁和立刻懂了司徒器的意思。


    天子是有暗卫的,在女天子这一代,天子暗卫被极大地削弱了,他们唯一的作用只剩下了被安排做天子的替身,为她挡下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杀。


    暗卫真正可怕的地方,在闻湛的那一代才会大放光彩。


    司徒器怀疑是暗卫里出现了叛徒:“我看到王贤也在排查暗卫。”司徒老将军于王太宰是最大的政敌,两人之间的势不两立天下皆知,司徒器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里耳濡目染的长大,对王贤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尊重。


    “不可能。”祁和摇头否认了,他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我怀疑天子没有死。”


    “什么?!”


    祁和一开始看见天子的尸体时,冲击是很大的,但事后想一想,他并没有特别悲伤,不是他不难过,而是他总觉得那不真实。最让他怀疑的还是王贤的态度。


    天子的替身都是从小培养,刻意与天子越像越好,也不知道是什么秘法,但总会成功。而为了区别于天子,避免发生李代桃僵的惨剧,每个替身身上,都会有旁人很难知道的隐秘记号。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记号,祁和就不知道。


    但祁和怀疑,王贤当时在尸体上寻找的,便是那个记号。


    作者有话要说:  天子后面肯定会死,但肯定不会死的这么惨烈。安心啦,虽然这次写的文偏正剧,但也还是以轻松为主基调的。


    不会太苦大仇深,连个基本告别都没有的。


    ☆、花式作死第二十九式:


    女天子的案子就是个典型的密室杀人, 房间只有一个出入口, 而她死时所有的人都在门口, 退出来的宫人可以证明在天子下旨后再没有人敢留在里面。


    天子死在了一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房间里。


    怎么死的?


    最简单的破题答案无外乎两种,几百集的柯南教会了祁和很多。


    祁和对司徒器举起了右手的一根手指,纤细修长,指若葱根:“要么,从始至终,殿内只有一个与陛下相似的暗卫,并没有陛下本人。暗卫先是假装昏迷,引来所有人, 再‘苏醒’呵斥宫人太医退出, 然后选择自杀, 造成他杀假象。”


    司徒器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这样自然就找不到凶手了,凶手就是死者本人。


    祁和举起了右手的第二根手指:“要么, 是暗卫替换了天子, 将昏迷的她藏在了无为殿的某处, 密道、暗室, 甚至有可能是龙床下面某个我们不知道的机关。”


    后面的套路和手法一是一样的,死是暗卫替身,大家光去注意有没有可疑的人离开无为殿, 却没怎么自信检查无为殿内部有没有可能还藏着什么。


    司徒器张了张口,他想问,为什么不能是天子把自己和暗卫对换。但他又想了想女天子的身体和精神状态, 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如果是女天子主动这么做的,根本无法解释她的目的。就,她能从这里面得到什么好处呢?假死,隐姓埋名,从而彻底摆脱这座只带给了她无尽痛苦的皇宫?


    “天子不是被逼坐上皇位的,如果她真的不想,当年大臣们还有很多选择。”毕竟女天子有那么多的异母兄弟。


    这是司徒器曾无意中听到他爹与门客的交谈而知道的。


    女天子同意坐在皇位上,倒不是出于政治目的,她只是单纯的想保护她的家人。当时高太后还活着,她是个真正的菟丝花一样的女人,以夫为天,丈夫死了,她的天就塌了。若不是又女儿成为新的支撑,她很快就会枯萎在冰冷的寝宫之中。


    姜家当时正巧也遇到了一些事,姜老夫人性格强势,奈何势比人强,若不是她成了天子的姨母,姜家很可能早就完了,姜嘉婉也就不会顺利在及笄礼后嫁入百年世家的祁家。


    可以说,女天子以一己之力成全了所有她爱的人。她就是个奉献人格。


    一如她那一日对祁和说的,无法保护自己的温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牺牲是一回事,痛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女天子坐在龙椅之上,却始终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这样一直□□控的人生,让她很难开心起来。她是如此矛盾,可也正是因为她的矛盾,才让她不可能做出抛弃子女诈死的事情。没有什么会比她的家人更重要。


    她只可能是被迫的,就是不知道强迫天子的人的目的是什么。


    “从结果来看,是为了嫁祸太子与王姬。可……”司徒器学会思考之后,真的想了很多,若幕后之人真的做这么大一个局,他很难保证王姬一定是第一个进入无为殿内的人。也很难保证嫁祸了太子与王姬后,他就一定是下一任天子的继承人。


    祁和再次举起了他的第三根手指:“还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我无法接受陛下的死,而臆想出来的东西。”


    祁和是个很容易产生逃避想法的人,他一直想要回到现代,就是在逃避心理的推动下。


    “那就让我们去试试吧。”司徒器打断了祁和继续往黑深残的方向去想,这些年,虽然司徒器在溺爱与放纵下成长为了一个纨绔,但本质上的他却并没有改变,他还是那个永远在发着光的小太阳。


    司徒器大胆握住了祁和的手,没有丝毫□□,只是想要表达关心与帮助:“我会先潜入无为殿,看一下是否有密道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等我查完了,我们再说。”


    “那太危险了。”祁和立刻出声阻止。


    现在的无为殿无疑是最为引人注目的地方,大家总容易相信那个有关于犯罪凶手会二次回到犯罪地点的说法。若没有合适的理由,司徒器被发现在无为殿出现并翻找东西,那就是死路一条,哪怕他是司徒老将军的儿子。


    没有谁在卷入了天子的刺杀案时,还可以像太子、祁和等人这样暂时性地安全。


    “可我想试试。”司徒器虽然脑子不算特别好,但他有着野兽一样的直觉,很多时候这种直线思维都没有什么用,但在特殊时期它却意外地适合,“只要证明天子没有真的死了,你身上的嫌疑也就不攻而破了。”


    祁和还是有些犹豫,说实话,他对于自己的生死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


    “想想天子,如果她真的活着,却被迫假死,谁还能去救她呢?”司徒器看着祁和,一字一顿道,“陛下只有我们了。”


    全世界好像都能看到祁和的软肋。


    而这,确实是祁和所没有办法拒绝的。


    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一个词叫“我本可以”。祁和这辈子最大的噩梦就始自于此。如果他在现代哪怕多认真听一会儿课,说不定他就可以组织祁家的灭门,他本可以避免这一切——他总是忍不住这么想。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祁和一闭上眼睛,就都是他娘离开雍畿时,温柔亲吻他额头的样子。那画面一点都不血腥,甚至是温暖又美好的。


    可却会让祁和在睁开眼睛后更加难受与茫然。


    奋力拯救天子,对于祁和来说,就像是一场在旧梦重演中的救赎。他知道这两者毫无关联,可他就是莫名觉得,如果他能救下天子,说不定他就不会再……这么矫情了。


    “我们一定可以救出陛下!”司徒器这样对祁和保证,“我会帮你。”


    承认自己脆弱一点也不丢人,是人就会有崩溃、有情绪化的时候,只是不能一味沉浸其中,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好。”祁和深深地看了眼司徒小狗,需要长大的不只有司徒器,他也是,“真的很谢谢你,在这一刻出现了。”


    司徒器再一次红了耳朵,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司徒器直奔无为殿而去,险些被不知道为什么才从无为殿离开的暗卫发现,但最终还是凭借艺高人胆大的风骚走位躲过了一劫。


    今天大概是司徒器的幸运日,他真的在无为殿内发现了暗柜。一如祁和猜测,就在龙床之下,有一个能够容纳一人躺在里面的暗柜。有人提前躲在里面,等天子斥退众人,与天子互换了位置,然后死在了血泊里。


    司徒器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连夜告诉了祁和。


    祁和激动得难以自已,冲上去就拥抱住了司徒器,感受着他身上带给自己的温暖与力量,他不断地道谢:“谢谢,谢谢,你都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知道。”司徒器小声在祁和耳边道。


    就是因为知道,他才会愿意去冒险啊。


    并且,司徒器已经打算好了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他需要力量。


    他还是太弱小了,司徒器看着自己的手,这样想到。他没有任何话语权,在这种时候,想要帮助祁和也只能藏头露尾。祁和越是感谢他,他反而越是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他重新审视了自己的过去,终于明白了他当下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回家和他爹磕头道歉。


    无所谓到底谁对谁错,他也不在乎被他爹如何,他只想要力量,能够帮助他救下祁和的力量。


    成长,不只要学会站起来,也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弯下去。


    司徒器不准备把这些对祁和说,因为他知道祁和肯定不会同意。但他意已决,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带给祁和幸福。


    ***


    与此同时,司徒老将军也在和门客商量着如今的局势。


    他一开始因为大儿子,而确实有点担心祁和的死活,但是很快他就想通了。从另外一种角度解读,他觉得他找到了重新让他的家恢复到原来样子的办法。


    “祁和被关,实在是太好了。”司徒老将军忍不住笑了起来,“王贤那个老匹夫,终于做了一件人事。”


    司徒老将军养了门客无数,涵盖了擅长方方面面、各个领域的高手,其中有一位先生,就是专门给司徒老将军的家庭生活提意见的。他不参与政治,也不懂军事,就是专门用来听司徒老将军各种脑残想法的。


    有点类似于古代版的心理医生。


    这位名唤“东山”的先生在府上的待遇极高,就是没什么人身自由,他掌握了司徒老将军太多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秘密,一旦离开,就只有死。


    司徒老将军缺东山不可,因为他这个人从小就有个毛病,他有很大的倾诉欲,特别是当他做了什么有违道德法律但又成功躲避了责罚时,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和谁说说。如果做了坏事不能让人知道,就像是锦衣夜行一样,让他难受。


    幸好,司徒老将军只是需要倾诉,而不是需要告知全天下。


    “我可以用救祁和作为条件,让阿难感动,让阿荀屈服。”司徒老将军自言自语道,“甚至可以双面威胁,让祁和答应出来后就嫁给阿难,阿难一定会开心的,这对司徒家在这样的局势下也会很有利。”


    祁和毕竟是女天子的远亲,又是名扬四海的宛丘四公子。


    祁和与他终身残疾的大儿子司徒品的爱情,会感动所有人。这会让司徒家在道义上立于不败之地,毕竟大启可还是个“礼不伐丧”的年代,连对手的君主死了自己就必须停止攻击的事情都要遵守,更不用说是祁和与司徒品的情况了,他们天然就站在道德制高点。


    东山先生看了眼司徒老将军,有时候他真的不太懂他到底是爱他的孩子,还是一点都不在乎他们。他真的是个很可怕的父亲。


    司徒老将军自信满满,哪怕身居庙堂多年,他的思路仍是在战场上行军打仗那一套,所有人都是他的兵卒、他的棋子,必须如臂使指,不能违逆:“阿荀那孩子我了解,重感情,讲义气。他为了帮他哥,会愿意低头回来的,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待。”


    等两个儿子都不闹了,以儿子为天的老妻,自然也就不再是问题。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将变得不再重要。


    “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就那么在乎那点军功吗?若阿荀听话,以后整个司徒家都会是阿荀的,我对他还不够好吗?这个不懂感恩的小畜生!”司徒老将军至今都没觉得是自己错了,倾全族之力供养一人,再由这一人登上高位后反哺家族,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啊。所有世家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不养儿,不知父母心。”东山先生只能这样道。他不赞同司徒老将军的想法,但他毕竟要恰饭,而他的整个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司徒老将军身上。


    “是啊。”司徒老将军长叹了一口气,自认为自己是个再好不过的父亲,“整天就知道闹,净给我找麻烦!看他回来我怎么收拾他!”


    儿子,终究还是要听老子的。


    ***


    司徒器果如司徒老将军所料,连夜回了家。


    只不过在去找父亲之前,司徒器决定先去看看大哥和母亲。他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和他们先通一下气。毕竟大哥和母亲是为了他,才与父亲闹到了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他做不出来那种毫不知会“盟友”,就先去找“敌人”求情的事情,那与背叛无异。


    只是对母亲和大哥说出他想对父亲低头的话,实在是有些艰难,司徒器这辈子就没这么难过。


    中二少年大多要脸。但现在却是要他自己亲自打断自己的腿,扯下自己的皮。


    司徒器告诉自己,成年人就是这样,他需要什么面子呢?面子能有祁和重要吗?不,祁和比什么都重要。再者说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大家最终都要变成自己所讨厌的人。


    司徒品就半躺在床上,和衣而卧,一看便是早在等着他的弟弟来找他,他知道司徒器一定会这么做。


    月亮被埋在了乌云里,窗子传来了被人轻叩的声音。


    “大哥,你睡了吗?”


    “阿荀你进来吧,很安全。”给司徒品守夜的仆从,是与司徒品一同长大的书童,主仆感情深厚,是绝对不会背叛司徒品的。他几乎知道司徒品所有的秘密,甚至包括司徒品其实是有可能被治好,重新站起来的。他唯一不知道的只有司徒品对祁和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


    “大哥。”司徒器几步上前,首先查看了司徒品的身体状况,“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书童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为兄弟二人在外面张望。司徒器搬出去住的消息,彻底激怒了司徒老将军,哪怕司徒家还需要司徒器这个嫡子,司徒老将军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先给司徒器一个苦头吃,再说其他。为免司徒器有来无回、被困在府里再也出不去,最好还是别让人发现司徒器回来了。


    “我没事。”


    司徒品其实也在考虑要不要对娘与弟弟把他其实有治愈的可能说出来,但,连陈神医都没有办法保证一定能够让他重新站起来,只是有办法或可一试。为免大喜大悲,空欢喜一场,司徒品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等他真的确定能好起来,再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是的,司徒品已经决定要接受治疗了。这是祁和托陈神医告诉司徒品的。


    “阿荀预支未来那么多钱给陈白术当诊金,可不是为了只救一具躯壳回来。你想摆脱家里的牵制,可以等好了继续装病,为什么一定要真的残废,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司徒品觉得祁和说的有道理,他长这么大,一直受着最传统的正直君子教育。唯一一件不那么正直的事,就是顺水推舟助长了他和祁和的传言。所以他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过假装瘫痪这个可能。但祁和为他打开了世界的大门,在装病这一块,祁和一看就是个熟手。


    “先别管我了,说说你吧,你回来做什么?”司徒品问弟弟。


    “我……”司徒器难以启齿,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坐在大哥床头。


    “你要回来给父亲低头,好得到家里的力量去救阿和。”司徒品长叹一口气,他早就料到了,只是当弟弟真的这么冒傻气时,他还是被这孩子弄的有些哭笑不得。


    司徒器点头,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解释了一句:“我救祁和不是因为我对他……”


    “你是想让我开心,我当然知道。”司徒品理解的角度多少还是出现了一些偏差。


    “对,不对,我,不对,对。”司徒器自己都混乱了,他的第一反应是附和他哥的猜测,去掩盖什么。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他不能让他哥觉得他是为了他哥,而给大哥增加心理负担。大哥这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已经够可怜的了。


    司徒品欣慰地看了眼终于学会为别人着想的弟弟:“阿荀长大了,我很高兴。但是,我不能看着你就这么去给父亲低头。”


    司徒品千方百计地想要摆脱这个家,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弟弟再跳进去。


    “你甘心吗?一面厌弃,一面利用,变成你最讨厌的肮脏大人。”说得再多,司徒器若低头回家,那与他们那个自私自利的爹又有什么区别呢?“阿荀,听我说,卑鄙从不是智慧,妥协也不是稳健,麻木更不是成熟。我知道现在外面有很多人都把它们混为一谈,甚至会斥责你的勇敢是莽撞,坚持是任性,善良是犯傻,但并不是这样的。”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长大意味着责任,却并不意味着要与世俗同流合污。


    司徒器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得成熟,这是一件好事,却也不能操之过急:“与虎谋皮,无异于为虎作伥,你是走捷径得到了一些力量,但那力量同样会吞噬了你。长大确实要去面对风雨,要放下身段,但却不是要你自己把自己的脊梁都打断了。”


    司徒品抬手,摸了摸他傻乎乎的弟弟的头:“想明白这件事,花费了我很长的时间,我不否认我也犯过傻。所以我才不希望你再重蹈我的覆辙。答应我,永远别对他低头,好吗?”


    “大哥……”除了叫一声哥哥,司徒器已经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


    “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机会,那同样需要你干点脏活累活,再不能当个坐享其成的少将军。甚至也许会比回家给爹低头、认同他的方式,需要你付出更多的辛苦。”但是它不需要司徒器去出卖自己的灵魂,迎合这个畸形的社会,“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但凡有一丁点儿别的可能,司徒器都不会想要选择他爹。


    “我已经联系了我的好友,傅倪,还记得吗?小时候他还给你送过小木剑。他会帮你的。”司徒大哥用实际行动证明,哪怕他只能躺在床上,也不意味着他就只能当一个残废。


    司徒老将军就这么开始自信满满地开始等待起了小儿子。


    而他的小儿子……


    已经开心地拥有了一份全新的工作。


    飞鱼纹,斩水刀,一身帅气的黑金袍。作为执金吾(yu)副手的司徒器,出现在了软禁祁和的门前。他指挥着宫人把这一日的朝食送到了祁和的桌前。


    “你会因为我现在当一个小小的侍卫,就看不起我吗?”司徒器开始对祁和卖惨。


    祁和:“……”如果我不知道大启武帝期间的金吾卫更类似于后世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的话,我大概会可怜你。堂堂司徒少将军,离家出走,为求生计,只能入宫当禁军。


    但事实是,大启的金吾卫,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当的。不少有名的大人物的人生起点都是执金吾,是天子最大的倚仗与亲信。


    就祁和从现代网上获取到的科普常识,大启金吾卫的前身就是天子暗卫。具体诞生时间不可考,但有证据是在武帝之前,只是被武帝发扬光大,推到了权力的顶峰。他们是天子的刀,亦是天子的眼,就没有大臣不害怕这些拿着斩水刀的人形兵器的。


    你告诉我,这样的你,会不会被我看不起?


    我不跪下叫你爸爸,抱你大腿就不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花式作死第三十式:


    三天后, 祁和对门的王姬闻岄, 终于从悲伤里走了出来。


    她给出的解释是:“人死毕竟不能复生, 我们活下来的人应当秉承先人遗志,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而是一味沉浸在痛苦里。你懂我的意思吗,阿和?”


    祁和点点头,他懂了,闻岄终于也反应了过来,女天子有可能并没有死。


    太子闻湛在祁和想明白的当天中午,就已经暗中想方设法的派人来暗示了祁和, 一方面是希望祁和不要再无意义的难过, 一方面也是安抚祁和, 他会想办法救出天子,帮助他们摆脱软禁困局,让祁和安心等待。


    太子的行为提醒了祁和, 应该把这事也告诉一下他的对门, 以免对方不知情的添乱, 也是还了当日无为殿内的提醒之谊。


    结果, 祁和下午去对门给提示,却只得到了闻岄“祁和你到底有没有心”的责骂。


    三天了,闻岄终于自己反应过来了。


    祁和就这么默默看着闻岄, 没说话。


    闻岄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祁和早就与她近乎于明示的说过此事了,她晒晒一笑, 选择了起身告辞。


    但闻岄却并没有就此罢休,她好像觉得自己被伤了面子,就一定要再扳回一城。


    诡异地就如何救出天子,和祁和、太子再一次生起了竞争之心。她是天生的争强好胜,没有人教过她,但她却本能的开始了处处压人一头的想法。小时候争玩具,长大了夺皇位,核心永远不变的是对天子母爱的攀比,现在连救天子都成为了她的比赛。


    当然,祁和对此没什么意见,在他看来,只要能救出女天子就行,无所谓救出天子的形式与目的。


    闻岄觉得她稳赢了,因为她的驸马是东海王的儿子,东海王已经入京,在雍畿拥有极大的力量。虽然她也明确的知道东海王不是个好东西,但有时候为达目的,还是要与虎谋皮的。当然,闻岄并没有傻到要把女天子还活着的可能性说出去,她用了别的理由,得到了一部分东海王的力量。


    在闻岄兴冲冲的带着驸马的信,来找祁和的时候,她还在想着,要是祁和与她说句软话,她不介意大人大量的与他信息共享。


    结果,闻岄还没开口,就看到祁和正与一身金吾卫军装、可以在宫中随意行走的司徒器正在说着什么。


    “殿下已经知道了,不用与她隐瞒。”祁和已经大大方方的展示出了他和司徒器的排查结果。


    祁和的思路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幕后之人想要完美的藏起天子,最好的地点便是皇宫。既不用费心把天子运出去,还能让在探看天子时不被人起疑他的行踪。从对方费尽心思制造天子诈死假象的行为里,祁和推断出对方暂时不会伤害天子的概率很大。


    对方的目的成迷,但对祁和等人还算有利。


    借着司徒器的身份,在这几天时间里,祁和与司徒器已经排查了大半个皇宫。祁和招手让闻岄上前,闻岄有种种不是,但至少在救女天子这一件事上,他们是站在统一战线的。


    闻岄看着驸马推断出的天子有可能还在宫中的信,气的直接揉烂了它,看也没看祁和的调查舆图一眼,就气的跑走了。


    祁和:“???”


    闻岄酸的不行,又无可奈何,只能找她的驸马撒气。但她又不能和驸马说太多,只能写信怒吼,隔壁司徒器一个弟弟都能来看祁和,她呢?!只能看到驸马的信,他怎么这么没有用!


    性格和软的驸马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他也想去探看妻子,但……他虽然是东海王的儿子,却并不是东海王最喜欢的儿子。要不然他爹也不会形同于“嫁”一样的把他这个儿子送来京城,倒插门进王姬府了。


    等驸马终于走关系、想办法,入了宫去见妻子,妻子已经气的在一瓣一瓣的掐花了。


    “殿下?”驸马笑了笑。


    闻岄却是看驸马百般的不顺眼:“空手来的?”对面今天才送了御花园里的花,多到祁和还给她送了不少。现在散落满地的就是。


    驸马讨好的笑变成了苦笑,司徒器是金吾卫执金吾的副手,自然可以在宫里可以为所欲为,但他不是啊。


    金吾卫到底是干什么的?


    按照其他朝代来说,金吾卫是禁军,是守卫皇城与皇宫安全的最高军事力量,在军中各式兵种里,都一直有着较高的身份地位。又因为历朝历代皇宫坐北朝南的布局,金吾卫又有“北军”的别称,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兵种。


    但任何和“厚重历史”扯上关系的组织,都必然要面临一个共同的问题——腐朽与官僚主义。


    金吾卫也不例外。


    传到大启时,金吾卫已经从真刀实枪的军事力量,变成了纨绔子弟的镀金之旅。拿着最高的粮饷,穿着最帅的军装,做着离天子最近、最受天子信任的工作,却是一帮子花拳绣腿,不堪一击,又被戏称为“天子的仪仗队”。


    金吾卫和暗卫在女天子这一朝,是最鸡肋花钱又最没用无能的两个组织。


    谁也不知道把这么两个看上去已经毫无希望的组织合二为一的鬼才主意到底是打哪里来的,又是谁想出来的,但它确确实实起到了意想不到的起死回生的作用。


    甚至焕发出了谁也不曾想象到的可怕力量。


    金吾卫都是世家中的纨绔子弟,换言之,他们在朝中有人;而暗卫就是天子的死士,从小培养,忠心耿耿,长大后就成为了各行各业的探子。两者的融合,将情报工作彻底摆在了台面之上,同时控制了庙堂与民间的言论自由,形成了锦衣卫一样的白色恐怖。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就没有不怕金吾卫之名的。


    母亲吓唬不听话的孩子,也从“大灰狼就要来把你叼走了”,变成了“金吾卫就要来把你关起来了”。


    这样的手段,如果放在崇尚民主自由的现代,那肯定是不合适的。但放在情况特殊的大启,特别是武帝闻湛这一朝时,却诡异地契合。它巩固了皇权统治,结束了大启看似统一实则四分五裂的局面。


    金吾卫的最高长官叫“执金吾”,将军衔。古代还有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的说法。


    每一任执金吾的履历都很好看,不一定终点在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执金吾才是他们人生的起点。司徒器如今一下子就空降为了执金吾的副手,可以说是一个仕途之路再好不过的开局。


    “不过就是个金吾卫!”闻岄有些气不过,瞪了眼没用的驸马,就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她哪怕被软禁在寸尺天地之中,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精致生活,每天都要先描眉画眼一番,再选一身崭新的衣裙钗环,才会出来见人。


    但是为了嘲笑司徒器,她终于打破了这一小仙女的追求,硬生生在头发梳到一半的时候就披头散发地出来了,驸马苦兮兮的追在后面,手里拿了一件外衣,想要给闻岄披上。她指着司徒器精致有余、霸气不足的军装,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泪花都出来了:“这仪仗队的衣服,与你可真般配。”


    司徒器的手控制不住地放在了刀柄之上,有点想杀人了。


    “要来打赌吗?”祁和摁下了司徒器拔刀的手,正面对上了闻岄。


    “赌什么?”王姬嗤笑。


    “赌以后你会不会怕司徒器。”祁和一般很少会利用自己的先知来和别人打赌,他觉得这样不公平,哪怕赌博也要有竞技精神。不过,教人做人的时候,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多久以后?”王姬也很自信,眼睛里俱是不屑。


    “就以三年为期吧。”其实用不了三年那么久,一旦闻湛上位,金吾卫就会成为所有人的噩梦。不过,现在的问题就是闻湛什么时候才能上位,祁和决定保守一点,才选了三年。


    “好,三年之后,本宫等着你来给我负荆请罪!”


    这就又是一个在世家眼中有关于司徒器的笑话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同样一个人,做的同样一件事,有人赞之君子,有人笑之傻子。


    王姬走后,司徒器才大致对祁和介绍了一下金吾卫如今的情况,他们已经开始了与暗卫的合作,虽还没有彻底融合,但权力已经呈犬牙交错之势地交叉了。


    司徒品的好友傅倪,作为这一届的执金吾,是个特别与众不同的执金吾。他的前任们以执金吾为起点,但后门依靠的还是家里,才走到了更高的位置。


    傅倪却想自己走出一条血路。


    他家里其实气氛很好,至少没有司徒家的这些糟心事,可傅倪就是这么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和谢望在升官的方面肯定很有共同语言。就像是其他人喜欢金银古董一样,他俩只热衷于升官事业。


    他不要自己是傅家的傅倪,而是要家里成为傅倪的傅家。


    为此,金吾卫在傅倪大刀阔斧的管理下,有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


    甚至傅倪对金吾卫与暗卫的合并都有着不小的推动作用。


    支持他的人到底是谁,傅倪没有对司徒器说,但祁和觉得这根本不需要猜,肯定是太子闻湛啊。那个一肚子坏水却现阶段只能装胆小、装软弱的神经病。


    两个部门合作,那必然要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最后谁才会成为老大。


    傅倪对此志在必得。


    暗卫那边的卫队长甲子,不巧也是这么一个很有事业心的暗卫头子。


    两人有合作,也有竞争,早早地就开始了神仙斗法。但傅倪对自己十分自信,自信到了他还没有成为那个头儿,已经在考虑自己继任者的事情了。


    就在这个时候,司徒品向好友推荐了自己的弟弟司徒器。


    司徒器的不成器已经算是四九城皆知的一个笑话了,他在寻山南坡的一战成名也被亲爹给抹了个干净。但傅倪还是决定盲目相信自己的好友,他觉得自己这是在捡漏,在宝物还没有显出光华、被人意识到好的时候,他先一步下手培养了起来。只是想一想以后他人的艳羡,他就已经爽得不行了。


    总之,因为这一层关系,司徒器知道了不少内幕,而他这个憨憨,转头就全部都告诉了祁和。他不会对祁和以外的人说这些,但肯定是要告诉祁和的。


    公器私用得可以说是明明白白。


    傅倪同学对司徒器到底是来干吗的也是心知肚明,对司徒器的种种作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甚至偶尔在司徒器调查天子去向的时候,还会给予不少的暗中支持。傅倪对此期待异常,他就是希望司徒器能够搞清楚天子一案。


    毕竟暗卫们到底在干什么,傅倪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卫队长甲子总是神神秘秘的。


    这么破坏两个已经在建交的部门友谊的行为,必须杜绝!傅倪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鲣鱼干,特别大义凛然!他绝不能在调查杀害天子凶手的事情上输给暗卫!


    司徒器就是被傅倪最为看好的手下,再加上公子和辅助,他们肯定没问题的。


    倒不是傅倪不想帮忙,而是他现在忙得根本脱不开手来专心调查。


    “金吾卫最近在做什么?”祁和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需要金吾卫这群纨绔去忙的,哪怕金吾卫在傅倪的努力下已经有了全新的面貌。


    “维护京城的治安,各路诸侯、藩王会在七日内齐聚。”


    国不可一日无君,女天子死了,太子与王姬却陷入了刺杀天子的旋涡,哪怕对外说的是太子哀毁瘠立,暂时无法行使权力,才由太宰王贤暂代。但诸侯藩王还是有他们知道消息的渠道的。哪怕王贤这个太宰可以牢牢地稳定政局,过着天子生前身后都该咋咋的的政治模式,但毕竟没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是不行。


    帝王可以不重要,可以边缘化,却不能没有。


    但局势复杂,也不能随随便便让太子继位,他无法服众。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提出了一个让所有野心家都挺满意、愿意互相妥协的办法——选个代王出来。


    在太子正式即位之前,先由各方势力举手表决投出一个代王。


    准确地说,应该是临时组建一个名叫“议政王大臣”的组织,由五到七个诸侯藩王组成,暂代国事。其中组织的话事人,便会被称为“代王”。


    这样的紧急组织能够如此快速地提出并生效,是因为有先例可循,大启之前也出过这样的乱子。就在第一任女天子继位之前,上一任天子还没有选出继任者就死了,众皇子都是庶子,又身陷谋害先帝的泥沼,谁也择不干净。


    “议政王大臣”的构想就被提了出来。


    代理到最后,谁也没想到继任的会是一位王姬,先帝唯一的妹妹,同时也是当时的代王。代理着代理着,她就觉得自己的侄子都不是啥好玩意,不如自己上了。


    第一任女天子是个有野心、有抱负,同时也很有手腕的强势女性,她辉煌的一生无人可以攻讦。


    但也给了如今不少诸侯藩王以启发,由他们暂代,指不定就没有太子与王姬什么事了呢。


    祁和目前的想法就是,这大概就是幕后黑手的目的——搅乱局势,让议政王大臣启动。


    各路势力日夜兼程赶往雍畿,生怕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打着为天子奔丧的名义,已经暗中展开了角逐。


    如今公认的、不需要提议就已经可以猜到的议政王大臣的人选有三。


    宸王、东海王以及鲁王。


    太宰王贤与老将军司徒的呼声也很高,但他们毕竟是臣子,没有让臣子参与到议政王大臣的先例。


    剩下的名额,就要从女天子其他同父异母的庶兄庶弟、闻氏其他能把藩王爵位保留至今的皇族分支以及与东海王一样的异姓诸侯中选出来了。


    离得近的诸侯藩王,如今已经入京,金吾卫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大启从来都不是一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讲道理的朝代,哪怕他们一直在标榜自己是最遵守礼仪、以孝治国的国家。其他守卫衙役根本管不住随诸侯藩王一起来到的家属,只有金吾卫还勉强有一搏之力。


    要不是司徒器如今有了正式的工作,他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忙到再难在家里看到他了。


    就算明知道他已经脱胎换骨,最近下拜帖下到祁家,攒聚邀请资深纨绔司徒器的小组织,已不知凡几。


    花花世界迷人眼,雍畿的纸醉金迷再一次升级。


    “心疼你。”祁和替司徒器感觉到惋惜,换谁能受得了,所有的朋友都在放假,只有自己还在昼夜不息地工作。


    “为什么?”司徒器反问祁和,他现在才是最高兴的时候,能够一直陪伴祁和。


    “勤劳勇敢,不愧是司徒少将军。”祁和立刻展开了这一日的三连夸赞,他最近每天都要想理由夸司徒器,说实话,已经夸得有点词穷了。亏他还以为这个任务很简单,它一点都不简单,如果想夸得合理,夸出风采又夸出水平。


    幸好,司徒器一直很买账,从没有起疑。


    司徒少将军在祁和这么猛烈的夸赞攻势下,始终没能产生多少抗体,依旧会很不好意思,脸红如血。大概只敢在心里多说一句,再夸点,不要停。


    阿和的声音真好听!


    就像是被他那双巧夺天工的手拂过了心尖,带着心痒难耐的悸动,只为他一个人跳动。


    司徒器脱口而出:“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司徒器对一个人好,就只会傻乎乎地给东西,因为这就是他从小学到的,用不断地给予礼物来表达喜欢。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爹那样赏赐一样的给予,并不一定是出于爱,但他已经形成习惯,很难改掉了。


    祁和果然不能理解司徒器的这个问题从何而来。


    幸好,司徒器终于长了脑子,几乎无缝衔接地为自己想到了借口:“我是说,你被困在这里肯定很无聊吧,特别是对面还住着那么一个人的时候。”


    司徒器撇撇嘴,再一次隔空婊了王姬一波。


    司徒器对王姬闻岄没啥好感,这倒不是受祁和的影响,在他看不惯祁和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不惯王姬了。这也是王姬刚刚会出言嘲笑的原因。


    祁和与司徒器在王姬这件事上,很快就站在了统一战线。


    不得不说,拥有一个共同讨厌的人,实在是一个拉近彼此关系的不二良方。


    祁和和司徒器一起吐槽了他不算友好的邻居,心理上也就得到了舒展。


    祁和在和闻岄的争执里,还同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王贤到底知不知道女天子对他说的那些话。如果知道,那王贤不帮太子就显得合情合理了。但说不通的是,如果这个时候的王贤知道了,历史上的王贤怎么还会在弥留之际倾全力地去帮助太子呢?


    还有一个问题是,王贤知道女天子还有可能活着了吗?


    他那一日看尸体手臂的举动不像是演出来的,要不然祁和都要怀疑幕后带走了女天子的就是王贤了。除了那个举动以外,王贤实在是太符合幕后黑手的条件了。他与女天子有过复杂的情感纠葛,又不可能真的伤害她,动机、能力都有了。


    闻岄比之祁和,就要惨得多,驸马哪怕能来见她,也只是匆匆一见,放下些礼物就离开,说自己的近况都来不及,更别说陪着王姬一起骂祁和了,这让她的心是越来越堵。


    一直到司徒器离开,祁和也没有想好和司徒器要什么,他好像没什么需求。主要是被软禁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要什么才不会让司徒器为难。


    又是一日,一只纯白色、毛茸茸地小狗,就突然出现在了祁和的窗口。它瞪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两个前爪扒在木质的窗框之上,与一同出现的司徒器一起对着祁和“汪”了一声:“在我有事的时候,就让它来陪你吧?”祁和没有需求,司徒器就自我发挥了。


    一模一样的眼,一模一样的灿烂笑容,以及……一模一样的二。


    祁和忍俊不禁,隔着窗户,抱过了他的小狗。


    又一次收到了驸马送来的鲜花的王姬,心里很不平衡地再一次砸烂了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她不能得到一只小狗?!


    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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