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和给司徒器送的小狗起了个可爱的名字叫“柠檬”, 感谢对门王姬闻岄提供的灵感。可惜, 在这个寂寞如雪的古代, 并没有人能懂祁和的冷幽默。
他只能一边撸狗,一边唉声叹气地坐在院中,听司徒器说京城最近的变化。
随着各路诸侯、藩王齐聚雍畿,他们的妻妾、儿女以及门客、仆下,都云集景从地跟随车队一并来到了京城。在生生拉动了整个雍畿的经济,让人均GDP翻番的同时,这些人最大的乐趣,就是举办、参加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宴会, 或者是进行私人拜访等活动, 种类繁杂, 名头多样,俨然一场大型面基交流会。
就仿佛他们不是来为天子奔丧,而是来过年的。连装裱在高门朱墙前的白花, 都衬不出一丁点的愁云惨雾。
国丧期间都能搞成这个样子, 足可见女天子这个皇帝当的到底能多没有威严。
“这点你之前已经和我说过了, 不少人都邀请了你。”祁和不太明白司徒器的意思。祁和如今被软禁在无为殿旁边, 什么也做不了,繁华是别人的,热闹也是别人的。当然, 哪怕他没陷入刺杀女天子的嫌疑里,他对这些聚会也没太大的兴趣。
除了艹人设的刚需,祁和一贯对这种活动是敬谢不敏, 称病婉拒的。
“不过如果是你想去参加,我个人觉得还是可以去的,没什么坏处,还能经营人脉。”鉴于司徒器如今已经算是一脚踏入了仕途,祁和觉得还是应该有应酬的必要。虽然他本人很不喜欢,也不赞同,但传承华夏几千年的酒桌文化确实影响深远,不是一代人两代人就可以改变的。
司徒器摇摇头,他不想喝酒,那就谁也难为不了:“不,与我无关,我是说你。”
司徒器拍拍手,一个金吾卫就端着托盘出现了,托盘里是高到已经看不到端着托盘之人脸的纸张。
“都是给你的信、拜帖以及邀请帖。”司徒器对于祁和到底有多受欢迎,终于有了一个全面又具体的认知。
作为大启这两年最火的“网红”,“宛丘四公子”之一的祁和,如今就像是雍畿的知名景点一样,每个游客都想来见见他,打个卡,要不然总感觉这个雍畿白来了。
“我?”祁和指了指自己,被困在一个四角天空下,连小院的门都迈不出去的自己。
司徒器无奈的点了点头。
哪怕祁和现在是这样一个情况了,也拦不住这些有钱有闲又脑子有坑的人,前赴后继地下拜帖。
司徒器之前觉得自己收到的纨绔集会请帖,已经够多够烦人的了,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他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烦恼,祁和的才是。若祁和真一一见了每一封拜帖上的人,参加了每一个邀请帖上的聚会,那他的行程大概要直接排到两年后。
哪怕只是回信,都能回到手软,写个一天一夜不停歇。幸好,祁和府上有统一模板,也有模仿他笔迹很像的专业人才,为他解决了不小礼数上的问题。
“还有人走关系,打招呼,已经直接请托到了傅大哥那里。”司徒器对祁和道。
就像驸马能够找到关系来探看王姬一样,祁和一些出身顶层权贵阶级的粉丝,也有的是办法绕过“软禁”。这一道软禁坎儿只能帮祁和筛选掉一部分权力还是不够大的粉丝,但能够留下来的,却都是哪怕傅倪也只能一边在心里骂,一边没有办法拒绝的大佬。
以司徒器的私心,他肯定是不希望这些人来烦祁和的,傅倪要是咬牙顶一下,也顶得住。但,司徒器觉得傅倪说的对,他们不能替祁和做决定去全部拒绝,万一祁和有自己的考量呢?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傅大哥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司徒器在心里疯狂祈祷,拒绝,拒绝,都拒绝,他们统统不是什么好人啊,擦亮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祁和能有什么意思呢?他只觉得这些人的脑回路堪忧。
他是女天子远亲,在天子突然驾崩的情况下,他们到底是怎么推论出他还有闲心去应酬的?哪怕是在明知道女天子有很大概率还活着的情况下,祁和还是有一把火烧掉这些请帖的冲动。
司徒器见祁和神色不对,立刻就忘了自己刚刚还在祈祷什么,安慰的话脱口而出:“这些人也不是都为了参观你,也有真的出于同情,想要施以援手的。”请帖和信司徒器没有看,但别人托关系托到傅倪那里的时候,肯定要说明来意。
傅倪有自己判断人的手段本事,谁是真心谁是虚情,一眼便可看破。
为了给祁和省事,司徒器贴心地在问过傅倪后,就让属下整理出了一份名单:“左边人数少一点的是真正关心你的,右边的……不看也罢。”
祁和和傅倪一样诧异,司徒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
“我一直很好,只是你们没有发现!”司徒器的回答都是一模一样的,带着一点委屈,带着一点骄傲,为自己据理力争。他的好,只对特定人开放,别人还配不上!
“我发现了啊。”祁和道。
忽有一阵北风,吹来了初冬的寒意,却再吹不冷司徒器的心。他抬头,正与祁和被吹起的黑色发梢擦肩而过,司徒器的身体为之一颤,好像再一次感觉到了与祁和那一抱所带来的温暖与药香。
祁和已经不吃药了,但他身上的药香却挥之不去,仿佛那已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苦涩,却治愈。
阳光下,小院中,眉目如画的青年,目光如水,一字一顿,他说:“阿荀的好,我早就知道了啊。”
所以才会一遍遍地在对方多有冒犯的时候不断原谅。
其实祁和这个人蛮小心眼的,他很少会在别人得罪了他之后还能喜欢上那个人。司徒器却是意外,意外中的意外,连祁和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能对司徒器有这么多宽容。当然,司徒器也并没有让他失望就是了,司徒器真的一直有在努力变好,变成更好的那个他。
【回家倒计时】再一次悄然倒退了一格,但这一回,它好像已经变得没有司徒器的笑容那么重要了。
对门的王姬闻岄终于看不下去,她一般和祁和对于彼此的访客,都采取的是一模一样的视而不见。就,他们虽然经常起争执,却很有默契地都没有互相揭发彼此有人探看。在看到时还会主动避开。有些时候,闻岄甚至觉得她和祁和才是真姐弟,互相竞争又互相帮忙的复杂情谊。但是这一回,闻岄还觉得不行!
“这些人有病吧?你不许见。”闻岄特别拉仇恨值的一个原因就是,她说话习惯了用祈使句,对谁都像是在下命令,当然,她是王姬,她有这个下命令的资本,只是别人也有权利不喜欢被人命令。
王姬转而对司徒器道:“告诉他们,谢绝参观。”
祁和不知道该回答王姬什么,只能默默地把自己外祖母的名字点在了王姬面前。姜老夫人也在那名单之中,她早就想来看祁和了,但因为得知噩耗时直接昏迷了过去,最近有终于能够站起来,就马不停蹄的找人安排了起来。
闻岄看到姜老夫人的名字后也沉默了。
姜老夫人是个严厉的老太太,就没有人不怕她的,也就没几个人喜欢她。闻岄是为数不多的例外,她视姜老夫人为偶像,一直想要成为她那样强势又厉害的人。
闻岄再一次回房间去生闷气了,因为老夫人只说要看祁和,提都没提她的名字。
祁和转而对司徒器说起了别的:“啊,我想到了。”
“嗯?”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祁和看着这些信,有了一个不错的拒绝主意,还能顺便再艹一把人设,干一行爱一行,他这辈子是不可能脱掉他的马甲了,“你能给我拿几本历史书或者野史进来吗?哦,还有我习惯用的纸笔,去月会准备好的。”
“好。”司徒器连问都不问祁和要这些做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祁和要做的其实很简单,就是翻译古代小故事,用更轻松幽默的笔法写出来。这既是他发泄思绪的渠道,也是他立人设的根本。
把书装订成册,攒够一定分量,就拿出去印了发卖。
很显然,这已经不是祁和第一次做了,从撰写到校对再到封面的设计与装帧、书铺的印刷与后续宣传推广,在祁和这边已经是熟练工的一条龙。
祁和这个“公子和”之名自然也不能全靠自炒与瞎吹,他还是有一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的。
好比祁和的脸。
也好比祁和的书。祁和从现代琳琅满目的戏说历史中得到灵感,想到了这么一个继续给自己艹人设,自己又真的能做得来的事情。
祁和在现代写过两本男频,扑妈不认,赚的钱很少,却为自己打下了写书的基础。
在大启,自然是不能写的,这被视为小道,哪怕有读书人想赚钱,也会化用笔名赚润笔费,打死不会承认与自己有关。
但如果写的是别的类型,即所谓的“正经书”,并能够迅速传播开来,就会很快赢得尊重与地位了。
祁和的入手点,就是用轻松科普的方式来写史书,说的是以史为鉴,分享自己读历史时的一些心得体会,但其实还是写,只不过是用自己的笔,把真实发生的历史渲染一下再写出来。剧情跌宕起伏,自然效果惊人,大家很买账。毕竟这是一个没有办法大张旗鼓说自己喜欢看话本的年代,祁和的书同时满足了面子与趣味性,最火的时候雍畿及周边地区几乎人手一本。
古代出书很慢,祁和之前以为自己快死了,就停了笔。
如今才想着重新拾起,不管是真正关心他的人,还是只是出于好奇心理把他当个珍稀动物参观的人,用“精心写书”这个理由,都足够拒绝了。
当然,对于真正关心他的人,祁和还会亲自写一封正式的婉拒信的。
感谢对方萍水相逢却真心的担忧,却也不想给对方带来麻烦,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见他,无疑是在找死。祁和谁也不想见,包括他的外祖母,他不想她在这个时候卷进来,只让司徒器去暗示了老人家女天子有可能没有死,他们正在尽力寻找她的事情。
目前来说,知道女天子还活着的人就只有五个:祁和、司徒器、太子、王姬以及姜老夫人,都是嘴巴严、有能力又真正关心女天子的人。
他们是女天子最后的希望。
在女天子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了他们这么多年后的现在,也轮到他们想办法去保护她了。
“写书就当闲时找个乐趣了。”祁和最后这样对司徒器道。
这辈子不喜欢读书,看见字就头疼的司徒器:“……”真的不是很懂你们这些读书人,拿写书当消遣???
祁和的行动力很强,说写就写了起来。
找好切入点,刚开始列大纲,他就见到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人。
谢望陪着姜老夫人,一起迈入了祁和与闻岄的小院。
彼时,闻岄正在院中与驸马生气,是的,她又生气了,也不知道是被关的火气太大,还是一直如此。这一回,闻岄生气的原因,还是驸马的礼物。他紧跟司徒器的步伐,最近想办法给闻岄送了只多嘴多舌的鹦鹉进来。闻岄本来挺高兴的,想着这回总算能赢祁和一回了,又狗又能怎么样呢?她的鹦鹉会说话!
万万没想到,那小鹦鹉一见祁和的柠檬,就吓得缩起了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宛如一个哑巴鸟。
“我要个哑巴鹦鹉做什么?这么胆小,一看就不像是我养的鸟!没个鸟样!”闻岄正说完最后一句,就被姜老夫人给听到了。
宛如在骂脏话一样。
闻岄见到姜老夫人的拐杖时,整个人都石化了,像极了她的鹦鹉,有口难言。不,我不是,我没有,我从不骂脏话的,姨姥姥您相信我啊。
“毑母,您怎么来了?”祁和放下笔,赶忙上前,搀扶着姜老夫人进了房中坐下,那里有地龙,比外面暖和。
不知何时,冬天已经悄然来到。
姜老夫人摘下斗篷上的兜帽,环视一圈后,眼眶唰的就红了。她的阿和,何时住过这般狭窄的屋子?
真.穷苦出身的谢望,默默地没有说话。他家以前有没有这一间房子大都是个问题呢。不过,他也赞同姜老夫人的话,真的是委屈师弟了,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在众人的印象里,祁和那就得是饮朝露、餐晚风,住在九天之外琼楼玉宇的神仙。
神仙怎么能住在这里?
简直是虐待啊。
姜老夫人好不容易才把眼泪又给憋了回去,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这种时候哭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她并不能因着自己这一哭,就放祁和出去又或者是给他换个更好的地方。
姜老夫人只能生生换了个话题:“王姬殿下呢?”
姜老夫人虽然走关系的时候说的是见祁和,但很显然她不可能只来见祁和。王姬是女天子的女儿,也就是姜老夫人的表外孙女,亲的,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那种,她不可能不担心。只是王姬与祁和关在一处,姜老夫人也就没提,免得让第一个发现女天子尸体的王姬引起更多没必要的注意。
“孙儿这就去请。”祁和还没迈出门槛,就见到王姬闻岄已经在院中眼巴巴地望着了,还非要假装自己并不在意的侧坐着。
“殿下。”祁和只轻轻唤了这么一句。
闻岄就已经站起,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门前,脚步轻快得就像个小姑娘,驸马都追不上她。闻岄心想着,她就知道,姨姥姥不可能不来看她!她,她,没有期待的,就是好些日子没见到老人家了,不想失了礼数。
祁和与闻岄进去坐定,就与姜老夫人聊起了日常。姜老夫人没提祁和不想见人的事情,因为她知道,祁和不想见人,只是不想连累大家。
一如他娘姜嘉婉、他的姨母女天子一样,太为别人着想,就只能委屈了自己。
所以姜老夫人就更要来了,她必须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表明自己的态度,姜家永远与祁家、皇室站在一处。
最主要的还是关心两个孩子。
他们在姜老夫人看来,多大都是孩子,会担惊,会受怕,最难的还是要直面女天子的尸体。哪怕姜老夫人现在已经知道那不是天子了,但在乍然面对的时候,是没有人知道的。那一刻的悲痛欲绝是真实的。
“没事,一切总会过去,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们。”姜老夫人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孩子,轻拍着他们的背,“我无能,让你们受苦了。”
“毑母/姨姥姥已经做得很好了。”
姜老夫人毕竟是这么一把年纪的人,她能照顾好自己,把姜家的人管住不要生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您去看过太子了吗?”祁和道。
“未曾。”姜老夫人摇摇头。现在的太子才是最难见到的,虽然他被软禁在东宫,条件上比祁和与王姬好,但嫌疑却比所有人都重。
要不是第一个进去的王姬表示当时的天子已经死了,太子会直接被定性为凶手。
不管是从之前的谣言,还是从结果来说,若此事没有牵连太子,太子就会是最后最大的赢家。外人可不信什么亲情不亲情的,在天家还想有这种东西?小心被人笑掉大牙。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祁和有些担心。
闻岄忍耐半天,还是没忍住,给了驸马、谢望以及司徒器一个眼神,希望他们能自觉点,把空间留给他们这些真正的亲人。
司徒器不得不提醒闻岄:“我也是老夫人的家人。”
虽然只是姻亲,但却并不是外人。
闻岄觉得司徒器简直不长脑子,她让他出去,是因为不想他听到他们说什么吗?明明是希望他注意一下驸马和谢望,免得他们偷听。闻岄不是不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只是毕竟驸马是东海王的儿子,身份太敏感了,这个关头,她能信任的人实在是太少。
还是谢望立刻就明白了闻岄的意思,以一种不以让驸马起疑的方式,引着驸马和司徒器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刚离开,闻岄便迫不及待地道:“这个时候你还关心闻湛?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没错了,闻岄再一次怀疑起了太子就是凶手:“那日陛下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祁和觉得闻岄简直不可理喻,而在外祖母面前,他也再不是从容优雅的公子和,只是祁和,他对闻岄再一次爆发了很大的争吵:“现在陛下生死未卜,你不关心怎么找到她,只关心她和我说了什么?”
“谁说我不关心我娘了?”闻岄很委屈,希望祁和搞搞清楚,只有他俩现在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是若闻湛不是阿娘的孩子,他的嫌疑就会无限增大。别问我他怎么做到的,他那么卑鄙,自然有办法。为了摆脱嫌疑、嫁祸于我,他才会特意在那日与你避退在那么远的地方!”
闻岄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从她已经认定的结果出发,进行着有罪推论。
“你简直不可理喻。”祁和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哪怕太子不是女天子的儿子,这么多年相处的感情也不是作假的。太子又不是没有心。
但也就是差一点。
祁和突然意识到,闻岄有可能是故意和他争执的,为的就是激怒他,得到这个差一点的脱口而出。
果不其然,祁和仔细看去,在闻岄看上去怒气冲冲吧的样子下,是一双再理智冷静不过的眼。
能在那样的后宫中活下来的,从没有一个人会是真正的简单。
闻岄还在等着祁和的回答,祁和已经选择了闭嘴,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有一些秘密,这辈子都只能成为秘密。因为它揭开的那一瞬,并不会带给任何快乐。
谢望在最恰当的时候,敲响了门,为祁和解了围。
姜老夫人也顺势带着闻岄离开,打着要参观她房间的名义,闻岄也果然开开心心的上套了。刚刚她还在“嘲笑”驸马这么容易被谢望支开,现在……
祁和望着王姬的背影,确定了,王姬就是薛定谔的聪明,在没揭开谜底之前,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聪明还是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花式作死第三十二式:
“师兄什么时候回的京城?”祁和坐在茶桌前, 为谢望冲泡了一壶好茶。他这里在司徒器的照应下, 什么都不缺, 什么也不少,甚至在规格上比过去还要更进一层,用的大多是皇家御用的贡品,除了地方小点,没办法让司徒器施为,真没受什么委屈。
“就在近日。”谢望穿了身很符合当下主流审美的广袖宽袍,看上去就透着那么一股子仙风道骨,就是微微一笑, 略显阴柔, “任期已满, 座师需要我,便回来了。”
大启在这个时候还没有面向全天下读书人征召的科举考试,采用的是孝廉与举荐的制度, 但却也不是完全没有考试。事实上, 大启很喜欢考试, 各行各业都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考试。而能够参加这种“公务员考试”的资格, 只针对拥有推荐名额的人开放。
这也是为什么大启各大书院如此流行的原因,山长有推荐名额,名气越大的山长手上的名额就越多。
祁和与谢望的老师张济更是仿佛有通天彻地之能, 可以直接免试推荐。当然,这种免试的名额,也是有诸多限制的, 哪怕是张老爷子一生,也不过推荐了三人。
为了张老爷子手上的这个特权,书院内部的师兄弟差点争破了头。
最终还是谢望脱颖而出,拿到了老师生前的最后一个名额。
有谣言说,谢望不只得到了这个名额,还在老爷子过世后顺便接手了张济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官场人脉。也因此,谢望才能够在短短几年间,就站到比所有同门师兄弟都高、需要去仰望的位置之上。
祁和对此的评价是,嫉妒果然会让人变得很可怕。
传这种谣的源头,无外乎书院中曾与他们一同读书、一同打闹的师兄弟。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年间,风流少年就已不再,留下的只有一地鸡毛。
真正帮助谢望走到今天的,其实是大启官制里最特殊的考核。
每两年一次,除了三公九卿以外的官员,全部都要参加。考试的分数直接决定了这个官员接下来的一步,是升迁、平调,抑或是降级。谢望一次次在官员考核中杀出重围,他不只是拔得头筹那么简单,而是每一次考核的分数都能创造历史,比第二高了不是一点半点,成为了无可争议的第一。
是个狼灭。祁和如是评价。
给官员考试的主考官,自然也不能是一般人,必须得在学问与官位上都拥有让人心服口服的双重地位。王贤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虽不能每一届都当主考官吧,但概率还是很大的。谢望开始官生起点的第一场考试,主考官就正好是王贤。
谢望得王贤赏识,开始了随后的平步青云,也就有了“座师”这个说法。
“这次回来,就要升任小宰中大夫了吧?”祁和给出了历史结果。小宰是官职名,中大夫是爵位。大启的官职与爵位一直是挂钩的。
——小宰之职,掌建邦之宫刑,以治王宫之政令。(引自《周礼》)
明显就是王贤请来的帮手,亦或者是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时日无多,开始分权培养接班人了。
这样的小宰中大夫,全大启只有两个。
而谢望走到这一步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五岁。
事实上,谢望已经比历史上当得还要晚了一些,祁和记得谢望这个小宰中大夫应该是在女天子还没有死前就做上去了。也不知道如今这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说女天子真的“死”得太早了。
“是的。”
谢望正在低头看祁和写的构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聊天,是一种很放松的状态。他不会好奇祁和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一如祁和也不会好奇他为什么知道很多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知道就知道了,为什么要刨根问底呢?
“你最近怎么样?”
“没有你帮忙,我写得好慢啊。”祁和误会了,以为谢望在问他的创作情况,再一次开始试图拉谢望下水。
祁和第一本有关于历史的书,就是和谢望一起写的,谢望给他翻译古籍,他负责发挥想象,然后在过分放飞后再被谢望拽回来。当然,两人的合作也就仅限于此,祁和和谢望的名字只并列在著书人那栏一次之后就分开了。
谢望对此兴趣寥寥,或者说,他对于任何不能对他升官有很大帮助的东西,都是这副“死样子”。
写书立传是谢望进入官场的敲门砖,但是当门已经敞开之后,它就只是一块砖头了。
在谢望看来,写书的付出与收获是完全不成比例的。没有一个上司会喜欢下属的名声高过自己,除非这个上司本身真的是个赏识才华的人。但才华,谢望用写诗就足够维持了。
是的,谢望流传历史的多数诗篇的诞生理由,都是这样一个充满了功利性的原因——维持才气。
谢望是真的有才华,也是真的对官位充满了渴望。别人穷其一生有可能都写不出来一个脍炙人口的句子,在谢望这里就是坐在桌前随便想一想的事,佳句天成,妙手偶得。老天真的很不公平。
如果谢望能耐下心去做学问,他的成就会高到什么神仙程度,谁也不知道。可惜,谢望实在是静不下心,他更喜欢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做官升级里。
后来祁和反过来想了想,他甚至觉得是要感谢谢望这样的“不务正业”的,不然后世高考的时候,又得有多少背诵会与谢望有关啊。高考语文就是折在谢望手上的祁和,真的是不敢想那个假设的画面,简直是噩梦。
不过,能够和谢望合作的话,祁和还是很愿意一起成为别人的噩梦的的。说不定等他穿回去了,他还能当个“和学家”,靠研究自己赚钱。
谢望是真正的饱读之士,他不会限制祁和的想象,却总能提供最有用的协助。
面对祁和再一次的邀请,谢望那当然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啊。
这也是祁和坚信他师兄对他肯定不是谈恋爱那种喜欢的原因,谁会这么对待自己喜欢的人?祁和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他见过猪跑,也会自我代入,他要是喜欢上一个人,那真的是恨不能为他摘星星摘月亮,怎么会拒绝呢?
所以他师兄就真的只是师兄。
祁和莫名有一点感动,在宸王都变得不正常的当下,司徒品和谢望是祁和仅剩下的希望了。
“写书太浪费我时间了。”谢望拒绝得都是这么现实,“而且,你自己写的已经很好了,你并不需要我,我不想成为你的拐杖,那早晚会变成掣肘。”
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谢谢你这回好歹愿意扯一些理由来糊弄我。
谢望哭笑不得,不再解释,而是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我不是问你文章写得怎么样,我是问你,在这里的生活还好吗?”
“你都看到了啊。”祁和耸肩,吃穿不愁,衣食无忧,除了没有自由,一切都好。
祁和甚至一度觉得他这不是被关起来,而是被保护起来,强制度假。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闲得无聊了还有对门当消遣。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敏感时期,祁和的软禁帮助他远离了很多也许他要是在外面就拒绝不了的麻烦。
“我猜也是。”谢望终于彻底放心了,然后又特别直男的对祁和表示,“所以我就没着急捞你出来。”
要是谢望真的想救祁和,他会很快想到办法,但他莫名挺满意祁和现在的状态的。
这就是谢望这个人最大的问题了,他只相信自己,永远盲目自信,他喜欢用自己的标准来判断什么才是对祁和的好。不能说他不关心祁和想要什么,只能说他觉得祁和就是个小孩子,想要的都是当下的东西,眼光不够长远,
祁和也就没想过把女天子的事情告诉谢望,因为他真的不一定能够说服谢望帮他。而谢望对于知道女天子有可能还活着这件事,会拿出怎么样一个态度,真的不好说。
谢望是个很冷漠的利己主义者,而女天子活着这件事,他可以拿出来做的文章就实在是太多了。
祁和不想女天子在好不容易摆脱了王贤之后,再被谢望接手。
“你就当是来放松的吧。”谢望宽慰祁和道,他顺手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玩具,做工精致,用料不菲,但再怎么昂贵也遮掩不了谢望拿祁和当小孩子的事实,“乖,在这里好好想想你的感情归属问题。”
祁和:“……哈?”什么感情问题?
“你和司徒品的。”谢望提起司徒品的时候皱起了眉,一张俊美的脸上竟是对司徒品的不喜,他拢了拢自己的袖子,缓缓对祁和道,“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祁和道。就是因为知道,才能和司徒品继续安心传绯闻。
“那你还喜欢他?疯了吗?”在谢望看来,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价格,包括感情。这个价格有可能不一定是真正的银两,却也是可以用其他等值的东西来交换的。没什么无可取代。而祁和对于司徒品的“爱情”,在谢望看来就是早就该抛去的,祁和没抛,只是祁和还没有遇到更好的。“师兄给你找个更好的。”
“???”为什么你可以用一种“师兄给你买个玩具”的语气,把这种话说出口。祁和有时候总会想,同样是一个学院里的师兄弟,为什么他和谢望会差距这么大。
谢望长叹一口气,看着祁和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他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得像爸爸一样把他原谅。
“但我只想要这一个!”祁和强调。
“你只是‘现在’想要这一个。”谢望打断了祁和,着重了“先”这个词。他不是来找祁和商量的,只是来通知:“别着急,我不会现在就强迫你,但我相信你早晚有天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的。”
每个人都有好有坏,无一例外。
谢望的好,与谢望的坏,都如此鲜明,如此突出,让人爱也不行、恨更不行。
“你好好想想。啊呀,别生气了,嘴上都能挂油瓶了,我又不是现在就阻止你,只是提前告诉你一声。要不这样,你想要什么,师兄给你。”谢望深谙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的套路,“我帮你打宸王一顿?”
祁和立刻get到了谢望的言下之意:“你能帮我退了宸王的求婚?”
“当然。”谢望勾唇。
好吧,祁和明知道这是谢望的套路,还是心甘情愿地上套了,因为这正好是他想要的:“能顺便把太子的也退了吗?”
“我可以试试。”谢望说着尝试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的成竹在胸。
***
谢望送姜老夫人回家后,便直奔了王贤的太宰府。
王贤最近因为议政王大臣的事忙得脚不沾地,为平衡各方势力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他和司徒老将军是肯定不能加入战局的,可一旦失去了他们的牵制,东海王就一家独大了。
虽然在鲁王看来,他与东海王是一样一样的,但真实情况是,除了这个小**以外,没人这么觉得。
宸王倒是厉害,可他是个阴晴不定无法掌控的神经病,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情况下,突然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王贤不敢把宝都压在宸王身上。这位根本靠不住。
“若三人成势呢?”谢望从祁和的手稿里得到了灵感,祁和这次构思的是春秋战国科普,合纵连横是当时主要的思想流派之一。
一个七人的议政王大臣组织,不一定一家独大就谁也钳制不了,他还有可能被其他人联合起来下绊子,孤立他!排斥他!学校就像个小社会,社会就像个大学校。曾经制霸整个学校的扛把子,也有可能成为被霸凌的那一个。
“这些人各怀鬼胎,又怎么可能真心结盟。”结局还是一盘散沙,给了东海王机会。王贤不是没想过让别人合作,只是太难了,难于登天。
谢望却把这个天,给送到了王贤面前,他抬手点了三个王爷的名字。
鲁王、代王以及田王。
鲁王是女天子的傻逼弟弟,代王与田王则是女天子哥哥的两个傻逼儿子。三个傻逼,反杀东海王,就很有看头。
这里的代王,不是议政王大臣中选出来的那个“代王”,而是分封到了代地的代王。这位代王是女天子的侄子,他爹是比女天子大很多的异母兄长,前些年出意外去了,代王和他的弟弟就早早地都继了位。据说是女天子怜惜他们年纪小,便打破传统,给两人都封了王。
也不知道是好心办坏事还是怎么样,这两位同时得到了王位的兄弟不仅没有变得更好,反而因为兄弟阋墙,而闹出了不少笑话。迅速丢掉了他们老子辛苦打下的半壁江山。
要不是如此,鲁王也不会抖起来。
“他们三个就能掐出一场大戏,又如何合作?”
“不需要他们真心帮助彼此,只需要他们一起对东海王产生戒备与敌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鲁王讨厌东海王天下皆知,代王被东海王吞噬了大半封地,唯一与东海王关系不错的只有田王,“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还请老师指正。”
……
祁和有朋友拒绝不了必须得见,司徒器也有。
这一日他从皇宫出来,老远就看到了一辆极其风骚的金色马车,纯黄金打造,大太阳底下能灼烧人眼的那种金光闪闪。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好像在诠释着一句话——哥有钱,特别特别有钱。土豪之气,扑面而来。
这辆车的主人正是代王。
他的封地前两年挖出来了一座矿藏丰富的金矿,让他一夜暴富,也就凑成了如今这样奇奇怪怪的画风。
代王之前在京城当世子时,与司徒器结识于一场高端的斗鸡比赛。别问,问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大家想象不到。斗鸡,也能有高端风。
代王有一只引以为傲、浑身漆黑的斗鸡叫“大将军”,司徒器年轻气盛觉得对方是在嘲讽他们司徒家,就养了一只花公鸡,起名叫“大世子”,辛苦训练了两个月,司徒器就抱着鸡去找代王的麻烦了。
没什么逼逼赖赖,见面就直接互啄了一番。
司徒器毫不意外的赢了,代王不仅没生气,还佩服得五体投地,认了这个小他不少的兄弟。也不能说是兄弟吧,就是酒肉朋友,彼此没什么特别深的感情,但好歹能玩到一块,谁也不笑话谁,出门玩乐找不到人的时候,对方就喊对方来凑个人头的那种关系。
代王今非昔比,是已经能够参加议政王选拔的大佬了,但他依旧没有忘了司徒器这个好兄弟。
“嘿呀,当什么劳什子的执金吾,还特么是个副的,一个月能有几个钱?走走走,喝点去,咱们好好计划计划,兄弟出钱出人,给你找个新出路,保证是肥缺!”代王是个爱吹牛的,却也是个大方的,只对他认准的人。
司徒器拒绝不了代王,就跟着去了酒楼。只是他希望能在酒桌上和代王说清楚,他不需要什么来钱快又事儿少、好听的清贵职位。他挺喜欢现在这个的。
“我知道,可以天天看见美人嘛。怎么样,公子和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好看?”
代王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好色。
特别好色。
天下美人他都想收入囊中,在代地拥有一个号称“赛后宫”的妻妾团,里面养的美人超越了大启所有天子后宫的历史巅峰。
但司徒器是不能允许代王用这样的口气说祁和的:“他是我大哥喜欢的人!”
提起司徒品,哪怕是代王也得尊一声英雄,叹一句不公,这样的战神总是有豁免权的,代王这个人总有一套奇奇怪怪的准则,他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去侮辱一个英雄和他喜欢的人。
只是被曾经一起胡闹的司徒器这么教训,让代王有点面子上过不去。
他撇撇嘴,不说就不说咯:“看你这个紧张的样子,怎么,真爱啊?”
司徒器当下就否认了,真爱什么真爱,这是他……他……莫名地,司徒器怎么都说不出那一句“嫂子”。他挣扎许久,还是放弃了,并安慰自己,他哥和祁和还没成呢,哪怕如今看上去他们是两情相悦,但毕竟没有在一起,能晚叫一天就晚一天吧。
代王看司徒器支支吾吾,更加懂了:“没在一起,但喜欢,又不敢靠近,觉得自己大哥都追不上,自己就更不配了,对吧?大情圣啊。”
“……”莫名地,全中。
“唉,我以前也曾有过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就摆在我面前。”代王在没有成为花心大萝卜之前,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珍惜现在,这是你这辈子感觉自己最特么纯洁的一段日子了,真的,失去了,你就只能躺倒享受了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代王变成花心大萝卜,有些时候和这段刻骨铭心也没啥关系,他自己没有被伤害的多深,只是顿悟了自己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喜欢对方。
他喜欢的是喜欢对方时的那种义无反顾的感觉。
在这段坚持里,他谁也没感动,只感动了自己。
代王将之称为一种病,是病就早晚有痊愈的一天,他期待司徒器被治愈的那一天,不过也在规劝他要珍惜现在。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得了人只可能傻逼这么一回,如此拼命地想要燃烧自己去成全对方。
“偷偷喜欢一个人是美妙的,不想承认就不承认,一旦面纱被捅破,也许那种梦幻效果就没了。”代王很懂地建议司徒器享受当下,别去犯傻。
司徒器整个人都茫然了,因为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我,喜欢,祁和?
不不不,这不可能!
祁和和他大哥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对啊,他如今突然杀出来又算什么呢?他对祁和只是比较欣赏,是对嫂子的钦佩、喜爱,只可能是这样。
如果有其他的,那他还是人吗?!
酒过三巡,司徒器有点上头,别无倾诉,他突然有了个想法,面对代王道:“唉,你给我分析分析,事情吧,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
代王也喝得稀里糊涂,开始了酒后掏心掏肺的阶段,他抬手打断了司徒器:“让、让你的朋友先等等。我有个朋友,他必须要说话。我这个朋友啊,惨,实在是太惨了,老爹早早地死了,姑母是当今天子却已经被自己老爹得罪了个死死的。我朋友觉得,他得和弟弟相依为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谁承想,这弟弟不是个好弟弟啊。
设套给他仙人跳,先是让他遇到了一辈子的真爱,然后等他和爱人表白了,爱人却马上说,她是弟弟的未婚妻。
“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抢夺弟媳的帽子,我,我是说,我的朋友太难了,你说对不对?”
一夜之间,名声、爱情,都没了。
司徒器木着一张脸,看着代王,默默打消了无中生友的想法。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一个朋友”的开头,往往意味着,我就是这个朋友。
“你是真的惨啊。”司徒器同情地拍了拍代王的肩。
“我说的是我的朋友!”
“好的。你朋友是真的惨啊。”司徒器很配合的改了口,并在心里表示,我才意识到我有可能喜欢上了自己大嫂,但在你“朋友”的故事面前,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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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式作死第三十三式:
司徒器和代王喝酒的消息, 在当晚他们还没有各自回家的时候, 就已经像是长了看不见的小翅膀, 飞快传遍了城东区的大街小巷。
城东是大启顶级权贵扎堆居住的地方,房价已经不是居住在城东区最大的门槛儿,而是有没有权势与地位。祁家,司徒家,乃至是太宰王贤的家都在这里。有大大小小百余户,组成了大启的权力结构。各路藩王、诸侯虽然长期居住在封地,但他们在京中也有院子,大多都被女天子赏赐在这附近。
在这里, 很多对外不会公开的秘密, 根本就不是个秘密。祁和住的已经算是比较外围的, 邻居里还能稍微看到一些普通老百姓的影子,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每天要接收海量的“秘密”。
但司徒器与代王喝酒的这件事, 并没有局限于城东区。
第二天消息便已经不胫而走, 仿佛整个雍畿城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大家很乐意在茶余饭后谈一谈, 哪怕他们也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好谈的。
这个小小的八卦,能传播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广, 既不是因为司徒器有多受欢迎,也不是因为代王手上的权力有多大,而是他们这一行为被人脑补出来的架构变迁——司徒家也要加入“议政王大臣”大战了?如果司徒老将军和代王联盟, 那么王太宰是不是也必须拥有姓名?
本来司徒老将军是被司徒器这个不孝儿子又一次给气到了的,但是很快,随着大家好像已经默认了他即将进入“议政王大臣”,司徒老将军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因为和王贤不同,司徒老将军确实有意在“议政王大臣”中分一杯羹。
他是说,谁规定了就必须得是藩王诸侯才能参与其中呢?同样是为这个国家尽心尽力,甘当平民的奴仆,不是吗?
从目前的舆论来看,这个走向对司徒老将军的未来发展反而很有利,他也就忍了,他甚至不介意老对头王贤也加入其中。两人的仇怨,可以等他们都成为议政王大臣之后再清算,在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得到这张弥足珍贵的入场券。
司徒器从他哥那里听说了他爹的脑回路后,做梦都能给笑醒了,因为他知道王贤一定不会让他爹如愿的。司徒器现在和他爹的状态就是“只要听说你不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父子之间是一点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司徒器只有在想着让他后槽牙都疼的爹时,才不会去想到被酒后的代王捅破了的那份不容于世的感情。
让司徒器对自己最为不齿的是,他明知道这样不好,但他还是不愿意去拒绝承认他对祁和的感情。对于要不要再去见祁和,司徒器是挣扎过的;而对于要不要继续喜欢祁和或者说是对祁和好,司徒器的回答只有不假思索的一个——那肯定是要的啊,对祁和好就像是喝水呼吸一样,是一件必须存在又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是考虑到大哥与祁和之间的两情相悦,司徒器在意识到自己喜欢祁和、并为此有那么一点点雀跃后,他就火速亲自动手,想要将这份感情永远地埋葬在自己心里了。
他不会去表白,不会去添堵,更不会去破坏祁和与他大哥的感情。
但,他也不会停止去喜欢。
哪怕只是单单意识到这份感情,都足够司徒器暗暗开心很多天,他是如此欢呼雀跃,因为代王说的对,爱上一个人,本身就已经是一件足够开心的事情了。
至于对方知不知道,会不会回应,都不在当下司徒器能够考虑的范围。
司徒器只知道,当他推开小院房间的门,看到祁和已经等在那里,或写字,或品茗,但总会对他微笑着说一句“你来啦”时,就已经会让他高兴得忘乎所以,再想不起其他。
这一日上午,不只是司徒器来找了祁和,谢望也带着搞事的气息来了。
谢望这天穿了身较为正式的圆领官服,他是下了朝直接来见的祁和,与一身金吾卫戎装的司徒器正巧撞在了一起。那是大红绛袍与黑金飞鱼的碰撞,一个脚踏青云靴,一个手持断水刀,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意气风发。他们代表了百年的官场,但面容却又如此年轻,一如这个正在经历重大变革、不知道哪天便可以破茧重生的古老帝国。
“谢大人。”司徒器先开口。
从官位上来说,还是谢望的地位比较高的。司徒器已经今非昔比,再不是那个只会盲目招惹麻烦、不懂礼貌客气为何物的少将军。
“少将军。”谢望对司徒器点头致意。
虽然大家都知道司徒器如今已是执金吾副手,但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叫他一声“少将军”,因为“少将军”这个爵位明显更值钱,至少现在是如此。
“来看祁和?”司徒器又问,虽然他不会破坏祁和与他大哥的感情,但那也代表着他绝不会允许别人插足破坏。
虽然祁和坚信他师兄就只是他师兄,司徒器的直觉却敏感意识到了谢望的心思没那么简单。
谢望本来是想称是的,但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他看着司徒器,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不,我是来找少将军的,我知道只有在这里才最有可能看到您。”
司徒器挑眉,但还是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移步把谢望带到了别处,四下无人,正适合谈话。
“不知道谢大人找我何事?”
“我听说您和代王殿下交情不浅?”谢望并没有直说昨晚的那场酒,哪怕全世界都知道了,司徒器这个京城著名纨绔自从步入仕途后,就只和代王喝了这么一场酒。怎么看都不可能只是因为他俩交情好,司徒器才会去赴宴。
司徒器为此已经应付了整整一个早上,从一开始的“一定要和对方说清楚,我确实就是因为交情才答应的”,到现在的“随意吧,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那是你们的事,我也拦不住你们当个傻逼”。乍一听谢望也开始这么说,司徒器彻底绝望了,只能给出最后的奋力一搏,道了句:“代王之事,与祁和无关。”
“我知道。”谢望还是那副笑眯眯、算无遗策的模样,“我单独找您,也是因为这事与祁和无关。能不把他卷入其中,我肯定是不想让他参与的。”
如果祁和一直到最后都不知道,那就最好了。
“什么事?”司徒器还是挑着眉,表达着挑剔的态度。
虽然司徒器和代王只是酒肉朋友,但经过昨晚那一番“我有一个朋友”的交浅言深,司徒器还是觉得他有必要对代王稍微讲那么一点点义气的,只要代王保证以后不会再在言语上对祁和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冒犯。
“就想请您代为对代王殿下转达一句话,他朋友想不想报复一下他的弟弟和负心之人?”
“!!!你们连我们昨晚的对话内容都知道?”司徒器感觉到了一阵背脊发凉与毛骨悚然。
雍畿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大,藏在雍畿背后的秘密可以是个秘密也可以天下皆知。
谢望笑得还是那么温润漂亮:“哪里来的‘你们’呢?别人知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对您保证,我的渠道只有我知道。”
司徒器却是一刻也没有办法再在这里站着,他心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后怕。
幸好昨晚他的朋友等了一下代王的朋友,代王哭完之后就直接睡了过去,否则今天……不行,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心思,否则以后祁和肯定不想再看到他了!
哪怕是司徒器,也敏感地感觉到了祁和在感情问题上的抵触。祁和就像是一个重度感情洁癖症患者,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独特的情感世界,不允许任何一丁点的意外来打扰。一旦被祁和知道了深藏的感情,那就会直接成为祁和的拒绝来往户。
一点机会都不会给有的那种。
严防死守得甚至到了已经有点过分的地步。
司徒器并不打算对祁和做什么,他只是想就这么看着、憧憬着,卑微到了极点。但也因为他只有这些了,所以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再被剥夺。
一定不能让祁和知道!
在司徒器的努力下,他和祁和这一天的相处都维持在了正常的水平与状态。他们大多聊的不是祁和的书,就是祁和的狗,又应付了一下隔壁不死心来追问女天子与太子之事的王姬闻岄,天色就黑了下来。
“最近的日子过的可真快啊。”祁和随意感慨了一句,冬天的夜晚总会来的比较快。
“是、是嘛。”司徒器却恨不能每一天的离别都能来的慢一点,再慢一点。他看着雅人深致的祁和,垂头微微一笑,莫名想起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离开小院后,司徒器甚至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激烈到仿佛随时要跳出来的心脏,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个畜生了。
也因此,司徒器终于有余地去思考谢望拜托他的事,他只能借由这些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把谢望的话转达给代王,对于司徒器来说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但他却有点犹豫,想不好到底应不应该帮谢望一把。主要是他搞不懂谢望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初来京城没两天的田王,也在思考着相同的问题,对方帮他,是为什么?
田王今天通过门客得到了一条对付自己哥哥的建议。不得不说,田王对于这个建议喜欢得不得了。他一直对于他哥的封地有野心,最重要的是,他哥当年对于他妻子的调戏让他耿耿于怀,这辈子大概都没有办法过去。
一样的故事,在不同的人眼中,会有着完全不同的一面。
至少在田王看来,他哥和他王妃之间的故事是这样的:王妃在嫁给他之前,在代地的朋友家做客,遇到了上门的大哥,大哥极不讲究,当下就想把他的王妃占为己有。
这特么还是亲兄弟呢?亏父亲去的时候,大哥说得那么好听!
他才不是他大哥,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若不是女天子英明与垂怜,在父王去时也给他封了王,让他搬去了田地,那他现在指不定还怎么在兄长的手上惨遭□□呢。
他怕不就是下一个公子和,兄长不死,自己这辈子也就完了。
可惜,哪怕有田地作为封地,田王的势力还是远不如代王,毕竟代王是大哥,继承了父王大部分的财产与人脉。田王觉得自己顶多是个衣食无忧的田舍郎,面对恶霸大哥的欺凌,他敢怒不敢言,只能把这份恨记在心上,平日里与大哥斗一些无伤大雅的法。
但这回来到京城一切都不同了,有人透过田王门客之口,给了田王一个锦囊妙计:去找东海王。
东海王的领地就在田王与代王的领地边上,三者呈三角之势。东海王垂涎他们父王的封地许久,并真的趁着他们的父王去后吞并了大半。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王贤代表女天子出面调停,帮助代王了保下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
但东海王还是眼馋,没得办法,代王的封地又挖出来了金矿,谁会不想要呢?作为一个全世界都知道的野心家,东海王也没打算隐瞒这一点,他早晚是要打仗的,而打仗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隔壁的金矿就像是一个赤身裸-体的美女,每一晚都在诱惑着东海王去占为己有。
可是已经有了天子调停,东海王并不能继续贸然掠夺,一旦被中央定性为师出无名、不义之战,其他恨不能拉东海王下台的人,也就可以对东海王动手了。
东海王一直缺一个攻打代王的借口,田王门客的献策就是给予东海王这个借口。
“这次上门,我有个不情之请。”田王与东海王是邻居,关系不错,或者说是田王一直在仰仗着东海王,好防备自己居心叵测的大哥。
“您说。”东海王是个略显富态油腻的中年人,一看便是常年养尊处优,又不甘于此的类型。
他奋斗一生,可不只是为了当一个小小的诸侯!
“还请您来攻打我。”田王说完,就给东海王行了大礼,跪的姿势特别标准。
东海王:“???”哪怕是东海王,对于这样的要求也是闻所未闻,还有人上赶着求攻打呢?不过田国太小,又没有矿产资源,塞牙缝都不够,东海王根本看不上。
“您佯装攻打了我,我就会向兄长求助,一旦代地甲士对您动手,您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付他了呀。”田王得到的点子的最终目的不是自己被侵略,而是看着他哥被侵略。他现在就处在一个自己不好过,他哥也别想好过的疯癫状态里。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妻子被哥哥……他就没有办法容忍,他始终感觉自己的头顶萦绕着一顶挥之不去的绿帽子,所有人都看得见,都在对他指指点点,肆意嘲笑。
“好!”东海王拍着大腿开心了,虽然现在在竞争“议政王大臣”,却一点也不影响东海王想要吞并代地的心。不仅如此,他觉得要是他能够拥有代地的金矿来扩充自己,让实力更上一层楼,哪怕他没有当上“议政王大臣”的话事人,他在后面也能控制整个组织。
而作为对田王如此识趣的报答,东海王也承诺了在事成之后对田王的好处。
东海王吃肉,田王喝汤,很完美。
当“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七位王爷人选,终于定下来的时候,东海王已经远程操控,派兵侵略了田国。田王也已经当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他哥来救他了。
代王……
对于弟弟,代王的感情特别复杂,他俩是一个爹一个娘,从小兄友弟恭,本应该成就一段佳话。谁知道自父亲早早地去了之后,他们却反而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哪怕弟弟当初算计了他,代王最终也还是决定把对这件事的恶心之情压下去,救弟弟最为要紧。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弟弟好不容易得到的封地被东海王吞并。代王对于东海王的仇恨那真的是比山高比海深。在他年轻无力主持大局的时候趁火打劫,吞并父王留下的封地……他该死!
司徒器终于看不下去了,觉得代王就是个傻逼,他那个弟弟一看就不怀好意,这么简单的套也会上?他赶忙把谢望当日的邀请告知了代王。
“你难道忘了你朋友当年的屈辱了吗?这么被辜负,不报复,还要去帮他?”
代王唉声叹气,看了眼司徒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真兄弟,别人都不敢与我说这样的话,我很感动。但,他毕竟是我的弟弟啊。或者这么说,如果有天你大哥坑了你,但后面他又遇到了很难的事,你会选择袖手旁观吗?”
其实代王更想直接用司徒器他爹来打比方,但是想了想,真正的朋友,是绝对做不出在这种软肋上直接捅刀子的事的。
两个酒肉朋友,莫名地感情就这样升华了一波。
司徒器想了想他那么好的大哥,沉默了。说实话,要是能如此容易割舍,那就不是家人了。哪怕是他爹,司徒器也是在容忍了无数次之后,才终于爆发的。
有些时候家人之间的事真的说不清楚的。
“你别怪我在这个时候出来当这个坏人就行。”司徒器说这话之前,其实也是有点犹豫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该管这种破事。就像是一对情侣吵架,你帮着一方痛骂另一方,其结果很可能是他俩后来又好了,而你成了那个坏人。最好的办法是不去管。可,在司徒器心中的某个地方,始终有个天真又一腔热血的自己还活着,他说,不,你不能这么做。
明知道那是对的,只因为自己有可能受到伤害而不去做,会让这个时候的司徒器无法接受。成年人要与世界妥协,却也不是一味地把自己变成一副全然陌生的样子。
“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与我说这些,我要是未来还怪你,那我还算人吗?!”
代王就是这么一个义字当头的土豪。他感谢司徒器来提醒他,虽然他还是头铁地决定去帮自己的弟弟,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去怪司徒器,只会谢谢他愿意和他说真话。
满雍畿都找不出来的两个实在人,就这么相视一笑,祝福了彼此此后的人生能够一帆风顺。
然后转头……
司徒器在围观祁和为自己新书作画的某一日,还没有听到“议政王大臣”的话事人选出来是谁,就先听说了代王被东海王反过来攻打的消息。
这一回的东海王可算是师出有名,你打我,我自然要打你,管你打我的理由是不是为了帮你弟呢。
你弟可没承认向你求救过。
司徒器和代王都知道了,代王再一次被田王坑了,甚至是被田王和东海王联手坑的。代王气得眼睛都红了,当下就想提着一把刀冲去弟弟的王府问他,你知不知道代地是父王唯一给我们留下的东西了!
就在这个时候,谢望再一次出现在了司徒器眼前:“还请您继续代为对代王殿下转达一句话,我的提议始终有效。”
司徒器这回都懒得再转达了,他直接带着谢望骑马就去了代王府。
“他,谢望,脑瓜子聪明得很。”
“这是代王,一个傻逼,但他是我朋友!”
谢望微笑:“我肯定会帮两位啊。”
“你要什么报酬?”代王经历过这么大一次跟头,也终于不再是个纯粹的傻逼了,“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哪怕是让我把话事人投票给宸王。”
话事人是七个诸侯藩王投票决定的,至今没有办法选出一个老大,就是因为大家只会投票给自己,或者直接弃票。
“宸王无意成为这个话事人,”谢望把他早有准备的东西从袖中拿出,推到了代王眼前,“我们希望的是没有话事人。”
如果不选东海王,选了其他的王,那他们中间还是会产生矛盾,分崩离析,再次做大东海王的势力。反倒不如一力促成不要话事人的崭新格局。这就是王贤的目的。
以后不管什么事,都由七个藩王、诸侯举手投票表决,让他们互相制衡,也就不用担心以后一家独大,甚至到了直接取代太子的地步。
王贤还是走上了历史的老路,准备推闻湛上位。只不过闻湛现在身上还有嫌疑没洗清,需要由“议政王大臣”来顶一下。
代王不懂这些弯弯绕,只是觉得很合理,对方出脑子,他出力:“成,你说吧,怎么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代王兄弟的操作,灵感来自《左传》里蔡国和陈国一段故事。
不过人设、目的和出发点是不同的,请勿当真,么么哒。
☆、花式作死第三十四式:
在谢望致力于搞事的时候, 祁和则见到了宸王。
宸王一身紫衣, 头戴金冠, 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还是那么好看又那么……神经病外露。他眯眼,看着祁和怀里的小狗柠檬,半真半假道:“这狗一看就血统不纯,它能为你做什么?不如掐死了,好让本王给你换一条真正厉害的、可以助你狩猎的细犬。”
大启重君子六艺,骑射正是其中之一,很重要的一项, 哪怕是祁和这样以病弱形象深入人心的美人公子, 在狩猎的时候也是不遑多让的。
送猎犬确实是一种表达亲近的方式。
可, 宸王这种表达方式,就不太能够让人接受了。
祁和听后脸都青了。
柠檬也好像能够感受到别人的恶意与善意,从祁和腿上站起, 明明吓的都要抖了, 还是勇敢的冲着宸王汪汪叫了起来。
“哎呀, 开个玩笑, 你当真啦?”宸王的玩笑话总是这么石破天惊。
祁和也只能勉强一笑:“我当然相信殿下不是那么残忍的人。”只不过祁和手上的动作,却是把柠檬更加往自己怀里护了护,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他不信任宸王,却觉得这个神经病真的有可能对他的狗动手。
“本王的错,赔个不是。”宸王不知道为什么, 总很喜欢逗祁和,仿佛只要祁和变了脸,就是胜利,“说个让你开心的事情呀。”
“什么?”祁和皱眉。
“我同意退亲了,开心吗?”
虽然祁和很想反问“为什么退亲都能被你说得好像是什么天大的恩赐”,但他也知道应该是谢望出了手,才会有宸王今日的这一出,他不能再刺激宸王。于是,祁和很给面子地点头,对宸王表示:“我很开心。感谢您的理解与深明大义。”
“真的不后悔吗?”宸王看着祁和,鬼使神差地就追问了这么一句,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不死心。
“不能与您这样的人中龙凤在一起,我也很遗憾。”祁和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从小练出来的,他一边与宸王说话,一边还不忘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回家倒计时】,没有前进也没有倒退,很好,至少比祁和预计的要好,“只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祁和黑话翻译:老子当然不后悔啊,开心死了好吗?
宸王故意叹了好大一声气,纤细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之上,就像是敲在了祁和心头:“唉,我是真的好喜欢你哦。”
“累您错爱。”祁和脸上微笑的表情都没变的,特专业,特有服务意识。
只不过他的黑话翻译却是:恕我眼拙,我还真没看出来您哪里喜欢我了,喜欢玩我还差不多。
“如果你愿意当我的王妃,就可以直接从这里出去了哦。”宸王继续诱惑。
“我相信王太宰断案英明,会还我清白。”
黑话翻译:滚,不约!
宸王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见祁和心意已决,无法挽回,就也……肯定不打算放弃啊。只是暂时答应了退亲,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们有的是机会往下磨。
宸王在祁和送他到门口,越来越无法忍耐,迫不及待送他离开的当口,杀了个回马枪,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小君和,真的喜欢司徒品吗?”
祁和的笑容差一点没保持住,凝固在了脸上:“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有个有趣的假设,你和司徒品纠缠两年,却从未接受,脸上战场这样有可能有去无回的事都郎心似铁。可是突然有天,我和太子却脑抽了一样同时求亲了,姜家不想得罪我,也不能得罪太子,你就一下子和司徒品两情相悦了。我总觉得这中间少了什么心里路程,好比,找个合理的借口,光明正大的拒绝我们俩。”
宸王说出他的假设时,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祁和,他死死的盯着他,就像是在盯着案板上的一块肉。
我为刀俎人为鱼肉。
最终,宸王抬手,轻轻拍了拍祁和的头,眼里闪着和蔼的光:“我只是开个玩笑,别紧张啊,小君和,我怎么舍得你为难。”
“我不紧张。”
一转头,祁和看到了太子闻湛站在隐蔽的树下,身子一半暴露在阳光下,一半藏在阴影里,他都听见了!
宸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谢望提供给代王的报复方式很简单——挑拨田王与东海王的关系。
毕竟以代王如今的能力,他肯定是打不过东海王的,哪怕他以封地上的金矿为资,重赏勇夫,也很难找到愿意与他结盟去对付东海王的人。而有了东海王做靠山的田王,就更不可能被代王收拾,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我知道您还想要报复东海王,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仗要一点一点地打,不如我们先来定个小目标——干掉田王和王李。”
田王妃本姓李,嫁给田王后,就又有了“王李”的叫法。
这是大启很独特的命名方式,好比公子和、庖丁等,当年嫁给了天子的高皇后,也被称为“皇高”,一如这位“王李”。
王李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没有美到祁和那个高度,却也是美到足以让代王田王兄弟阋墙。王李的父亲是一位小君,和祁和的涂山君类似,只不过虽然拥有封地和食邑,却没有把爵位传承下去的权利,一代而亡,他所有的孩子都只能在长大后凭自己的本事各寻出路。
王李的出路,就是利用自己远近闻名的美貌,嫁给一位盖世英雄一样的藩王诸侯。
自古英雄美人的故事,不都是这么唱的吗?
英不英雄的无所谓,主要得是个王。藩王、诸侯乃至是公子、小君,能让她继续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就可以。
至少这是当时王李的想法。
长得好看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王李就是如此,她先后遇到了田王与代王,并最终如愿以偿嫁给了田王为妃,还成了代王心中一块永远都忘不掉的疤。
俨然就是个最成功的数学家,专门研究三角形与多边关系。
“您如果舍得下王李,那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谢望这样对代王道。
“我对那个女人只有被欺骗的恨,再没有爱。”代王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地保证。但是当他听完了谢望的计划,还是不可避免地犹豫了:“你给我三天的时间,我考虑考虑。”
“三天,您还有代地可以考虑吗?”谢望声音温和,话语的词句却利如尖刀。
代王沉默了:“一天。”
“明日清晨,静候佳音。”谢望优雅从容地起身,对代王微笑着缓缓退了出去。还没上马车,他已经对身边的人吩咐道,“通知下去,可以开始准备了。”
代王会答应的。
谢望成竹在胸。
谢望的操作就是化繁为简,继续用王李当美人计,从三角形搞出个多边形,把王李的美想方设法让东海王知道。
东海王这个人最大的问题除了野心,就是好□□。
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漂亮的美人不知凡几,他不一定有多喜欢,但只要嫁过人还能依旧保持漂亮的,他就会像是闻到了腐肉味的秃鹫,疯了一样的想凑上去尝尝味儿。东海王后院有一大半,都是嫁过人却风韵犹存的貌美妇人,有些美人甚至是直接带着孩子嫁给了东海王,他也不介意。对这些孩子不好说视如己出吧,却也保证了他们衣食无忧。
王李现在简直就像是为东海王量身打造,貌美,柔弱,还嫁过人,最主要的是,她有个太容易被东海王对付的丈夫。
都不需要代王做什么,只要让东海王对王李起了淫-邪的念头,就成了。田王到底真不真心喜欢王李不好说,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戴绿帽,他和他哥反目成仇的原因便是如此。
当然,在代王的视角里,这是他弟精心给他设的一个局,破坏了他的好名声。
谢望对于代王后面的说法保持了沉默,代王在没有做这事之前有没有好名声……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但总之,一旦田王因为王李与东海王翻脸,代王就可以轻松得偿所愿,而谢望也就达到了王贤要求他做的——平衡诸侯藩王的势力。
“在达成没有话事人的条件后,随便您想怎么报复田王都可以。甚至,请您想一想,您对田王揭开谜底时他的样子,他骗过您,您又骗了回来,这是多么合适的报复。”谢望就像是一个深谙人内心黑暗的魔鬼,几句话就轻松挑动了代王薄弱的道德观念,在深夜里不断地蛊惑着他,让他再没有了坚持。
什么王李,什么弟弟,在这一天,统统都没有了!
……
代王最终一如谢望所料的答应了。
当他第二天早上和谢望说的时候,谢望的下一步计划已经早在昨晚就安排好了,东海王在参加一个宴会时,见到了王李。
命运般地,她的面纱从脸上掉了下来,露出了藏在薄纱之后的妇人发髻,以及精心保养过的倾城容颜。一双含羞带怯的眼睛,就像是惊慌失措的小鹿,她是那样的柔弱只能依靠攀附于英雄而生。明明已经嫁过人了,却还像个未经人事的处子,欲拒还迎的勾着人与之沉沦。
一时间让东海王惊为天人,仿佛那颗七老八十的心,都再一次变得年轻了起来。他愣了愣神,就决定捡起面纱追了出去,他想把面纱送还,佳人却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东海王握紧了手里的面纱,好像还能闻到那上面的美人之香,散发着芬芳。
代王答应了计划,东海王在这天早上就会知道佳人的名字。
代王不答应计划……就谢望对代王所言,那东海王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佳人是谁。代王信没信不好说,反正司徒器是打死不会信的。
不管代王配合不配合,谢望的计划都会进行下去。
谢望愿意来和代王说这些,只是希望代王在促成不选择话事人的条件之前,都假惺惺地先把他弟弟拉到同一个阵营。
司徒器有理由相信,田王那边的一系列操作也都是谢望的手笔,田王不可能那么聪明的对东海王献策,但谢望可以。先利用田王让代王陷入危机,再站出来当这个救世主。谢望甚至为此早早埋下了伏笔,在还没有开始搞事之前,就对代王提出了邀请,好以此作为“如果是我陷害你,那我为什么要在害你之前对你提出邀请,就为了让我的嫌疑显得最大吗”的反逻辑,来取信于代王。
代王也果然上当了。司徒器作为中间人,哪怕看破了,也没有办法说出来,因为他没有证据。
司徒器在这一刻终于得以窥见谢望的冷血,都说文人最是凉薄,以前司徒器还不信,现在总算明白了。
谢望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没有打算和谁搞好关系,他只需要大家都像是他的棋子,只要听话、有用就行。至于棋子有没有感情,他才不在乎呢。
就在这一日,东海王妃请人到府上给自己的女儿画像。
与俪女公子那样的炮灰不同,东海王妃的嫡女如今仍是云英未嫁,东海王妃一直想给女儿最好的一切。
画师拿出了他的得意之作,都是不可能外传的深宅之像,这些画像只可能被其他夫人看到。其中王李的画像最让画师得意,这是他最近的新作,还没有来得及送到田王府上,正好可以拿来让东海王妃看到他的能力。
但就是这么巧地,东海王也看到了那副王李的画像,并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昨晚面纱的主人。都不需要东海王开口问,只一个眼神,东海王妃就已经很懂地替丈夫打听起了画像的主人。
东海王妃比东海王还要大三岁,早就已经色衰而爱弛,甚至可以说,作为黄花大闺女嫁给东海王的她,就没有得到过丈夫真正的爱。
不过,她也没想得到就是了,她只想得到王爷的敬重,与儿子未来的继承权。
并且她做到了。
她就像祁和这辈子也无法理解的一部分女性那样,在面对出轨的渣男丈夫时,不仅没有想过反抗,甚至开始为虎作伥,像个尽职尽责的老鸨,拉起了皮条。东海王后院有不少夫人,就是被东海王妃下帖请入的东海王府。
这一回也是一样的套路,一个小小的田王根本不在东海王夫妇的眼中,他们觉得田王肯定会巴不得献上自己的妻子来讨好东海王。
东海王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满意极了。
东海王妃也在打听了王李的性格后,觉得这实在是个好拿捏的女人,三言两语就骗了王李入府,发展一段偷香窃玉的故事。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或者说谢望看上去好像并不意外,但至少司徒器和代王都是一副被震惊了全家的模样。王李被迫促成与东海王了好事后,虽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得厉害,却并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么坚贞。她的哭,她的隐忍,她的算计,都只是想换来一个名正言顺。
她不要再当一个小小的田王妃,抑或是东海王养在田王身边的情人,她想当侧妃!
这个女人的野心只有在旁观的时候才能看出。
代王看着自觉十分对不起王李的东海王,莫名觉得好像看到了当初那个傻逼一样的自己。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弟弟牺牲未婚妻来给自己仙人跳,全是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的精心设计。她在两兄弟之间就像个花蝴蝶一样反复横跳,挑拨了兄弟关系之后,最终选择了田王。
但很显然王李并不是个安分的,也不愿意止步于此,她借由嫁给田王当跳板,终于得偿所愿,接近了就好□□这一口的东海王。
“我本来并不想对你说这些的,但勾引东海王的计划并不是我安排的,如果你懂我的意思。”谢望只是顺势而为,在提前知晓了王李的计划后,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时间点卡的刚刚好。
代王生生捏烂了手中价值上千的杯子,胸中憋闷,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不能让弟弟再被蒙在鼓里!
谢望准备好了全套的证据,特别贴心地想要帮助代王与田王重修于好,看上去就像个不求回报的小天使。代王对谢望可以说是感激涕零、肝脑涂地。
司徒器却看着谢望警惕万分,他也试图提醒代王,却发现根本没用,代王就是这么一个死心眼,他去找弟弟和好之前对司徒器说,哪怕被谢望利用了,他也认了。因为谢望说的都是真的啊,总不能是他逼着王李多年前挑拨他们兄弟,多年后又琵琶别抱吧?那么,谢望利不利用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结果就是谢望帮了代王。
“没有我,你也可以接近代王成事,对吗?”司徒器终于明白了,他也是谢望计划里一箭多雕的一部分。他在代王离开之后,就找了谢望当面对峙。
谢望笑了笑没有说话。
“但你还是选择了拉我入局。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是在提醒你,不论是你,还是你哥,都最好有个自知之明,离君和远一点。”谢望终于不笑了,暴露了本性,他在司徒器耳边,一字一顿,“你哥是个残废,你是个蠢货,你们有什么脸耽误我的师弟?”
祁和值得最好的一切,而很显然,司徒兄弟都不被谢望所看好。
“我想让你意识到,你有多么容易上当,又是多么愚蠢。”谢望的话,让司徒器缓缓地垂下了头,“不要忘了,是你,把我介绍给了你的朋友代王。未来也有的是人,可以通过你去伤害君和。”
谢望都知道了,他早就看破了司徒器藏在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师弟,想要为他好,那就离他远一点,这就是帮了大忙了。”谢望看着司徒器的眼神是如此直白:这样的你,也配喜欢祁和?
“早点放弃,对谁都好。”
***
太子闻湛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机会来看祁和,他比所有人来看祁和都要难得多,首先他要先想办法从软禁他的东宫出来,再设法进入皇宫找到祁和。
大启的皇宫与东宫是分开的,甚至包括太后、太妃的寝宫都是与皇宫分开的。
他们分别坐落在雍畿城的四角,又有“四时宫”的别称。
天子独占两宫,太子一宫,太后与太妃们一宫。太后去后,她居住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太妃们。有子女的太妃可以随子女就番,被奉养在身边,剩在太后旧宫的只是些无儿无女的太妃,一辈子就只能这样被困在小小的宫里,常伴青灯古佛,再见不到人世繁华。
但这已经是女天子的仁慈,因为按照大启以前的传统,无嗣的妃嫔是要殉葬、追随先帝而去,继续在地下伺候的。
女天子力排众议,这才得以让众太妃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她真的是个很容易心软又待人和善的人。
与太子闻湛截然不同。
宸王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闻湛,然后才打开折扇,笑得肆意又张扬地走了,他刚刚和祁和说那些话,肯定是故意的呀。
宸王做这些是没有什么目的的,如果一定要有,那大概就是他也想当个数学家吧。
三角恋、多角恋都能玩得顺手的那种数学家。
徒留下祁和面对太子,祁和还不能让太子就这么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司徒器此时不在,能够打掩护的人太少,他们必须小心为上。
“有什么话都进去再说吧。”祁和把太子藏到了自己的房间,最怕的还是被隔壁看见。
王姬对太子的成见很深,特别是在有了那个太子有可能不是女天子之子的传言之后,她更是抓着就不打算放了,仿佛那给了她继续做某些事情的勇气与理直气壮。
“殿下,您来……”
“我来是想说,我答应退亲了。”谢望做事,总是这么言出必行,效率第一。不管他怎么做到的,反正他是做到了。先是宸王,再是太子,他们都同意了退亲,解决了压在祁和心头的巨石。
太子紧紧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才让自己把话说了下去:“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了。”
“抱歉,表哥……”祁和从未看见过太子这样。
“但我不会放弃的!你不是真心喜欢司徒品,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太子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是一片亮闪闪的星星,“不管那苦衷是什么,表哥都会为你排除万难!”
祁和:“!!!”艹尼玛啊宸王,听见了吗,敲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狗要黑化了2333
☆、花式作死第三十五式:
不管祁和怎么解释, 太子闻湛都只愿意相信他所相信的, 再难改变了。
于是, 当司徒器来找祁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祁和磨刀霍霍想杀人的样子。司徒器不愧于他“脑洞清奇boy”的人设,一脸深沉地上前表示:“你想杀谁?我帮你。”
小小的柠檬,也跟着大大地“嗷呜”了两声。
只有祁和一脑门子问号:“???”
“没谁,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祁和脑仁有点疼,“你今天怎么样?代王那边……”
祁和不知道谢望在背后两头搞事,司徒器之前也没有说过谢望对代王的提议,只是说了一下他的朋友代王最近有些焦头烂额。
“都解决了。”司徒器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对祁和说出了代王一事的始末, 顺便毫不犹豫地把谢望卖了个彻底。
……回忆……
面对谢望的问句, 一般来说,正常人的思路会忍不住跟着谢望走,开始反思自己, 既没有太子的权势, 又没有谢望的聪明, 甚至好像连宸王这个横插一杠的神经病的能力都比不上, 更不用说司徒器还有个自家大哥与祁和两情相悦。
他又凭什么说他喜欢祁和呢?
但,司徒器那不是一般人啊。
他虽然垂着头,一点点的笑了出来, 在空旷的地方笑的十分渗人,好一会儿后他笑够了才道:“那你又为什么只精心设局来针对我一个人呢?”
如果真的如谢望所说,祁和身边那么多优秀的追求者, 好像都爱祁和爱得要死要活,那些人才应该是谢望致力去打败的人啊。谢望又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来算计他、警告他,一个好像一无长处、谁都不如他的呢?让这样的他产生自卑自动退出,能给谢望带来什么好处呢?
“换言之,是因为你觉得我的威胁才是最大的,所以你才出现了。”司徒器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个自信,但从谢望的种种行为里,他只能推断出这样一个结果。
就好像在一场重要的比赛里,种子选手会去防备那些成绩倒数的人吗?不会的,他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因为打从心里他就知道,那些人不足为惧,他何必要枉做坏人去破坏自己的形象?他只会把同样和他是种子选手的人列为危险目标。
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一争之力的司徒器,从没有这么开心过。谢望的警告,就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叛逆少年,天生反骨,这便是司徒器了,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如人所愿。谢望越不让司徒器接近祁和,司徒器反而越觉得他可以。没什么配不配得上一说,重点难道不应该是祁和喜欢不喜欢、乐意不乐意吗?任何不基于当事人意愿的施为,都不过是一种狂妄。在喜欢祁和的感情上,司徒器自认为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太子如何?才子如何?宸王又如何?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感情很多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不是说祁和有几个特别优秀的追求者,他就一定要在他们之中选择一个。也不是说因为他们特别优秀,就一定会深爱祁和,能带给祁和幸福。
“什么时候,你们这些人才能够明白,祁和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他有他的想法,他的感情,他的选择!”
谁也不能强迫他。
“你没有那个权利替他选择!”司徒器的双眼里就像是燃烧着两团火,是那么愤怒,又那么闪亮。
司徒器后来事后想起这一天,他甚至觉得,他是应该感谢谢望的,要不是谢望,他也不会那么快意识到,他并不比他们差,甚至说不定在某些方面还要比这些自大狂妄的人强。至少他愿意去接受祁和的一切决定与选择。
如果祁和也喜欢他,那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如果祁和不喜欢,那就不喜欢呗,与现在也没差啊。
谢望看着大马金刀转身离开的肆意少年,就这么一点点的消失在了黑暗里,他想着,自己好像亲手铸就了一个很可怕的怪物呢。
他微微勾唇,将笑意藏在了风中。
……回忆结束……
与谢望分开后,司徒器就马不停蹄、一刻也没有停留的来找了祁和,把谢望的所作所为对祁和和盘托出。
毕竟事情已经解决了,也就不存在把祁和卷进去的说法。司徒器表示,他一直对瞒着祁和这些有很大的心理压力,他真的不知道谢望是怎么做到的,可以这样一直瞒着祁和而不觉得愧疚。反正司徒器自认为自己做不到,他感觉就像小时候瞒着他大哥偷偷作弄了夫子一样心虚,一面提心吊胆不想被发现,一面又很羞耻自己骗了人。
这一套说辞,换个角度解释,那就是标准的白莲绿茶心机diao啊。姐姐化妆真好看,不像我,都不会化妆呢。
而男人的劣根性就是……
他很多时候都根本分不清绿茶,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真的在夸赞对方,还是在借机对比自己上眼药。祁和也不能例外。
“这就是为什么你是你,谢望是谢望啊。”祁和抬手摸了摸司徒器的狗头,宽慰道。
说实话,祁和对于谢望瞒着他搞事,是真的一点都不意外的。谢望就是这么一个人,祁和也没指望过可以改变他,也许曾经有过,但那些天真的时光早就过去了。
司徒器被祁和安慰时,勾起了唇。感恩谢望老师,教会了他良多。
祁和在已经所剩不多的现代记忆里,苦思冥想了一番,还真就找到了与代王、田王有关的历史。因为他们这对难兄难弟哪怕死了,在几百年后,也没能和王李彻底撇清关系。王李的人生经历实在是太过跌宕起伏又略显奇葩,被后世直接拿来拍了一部知名的玛丽苏电视剧。
只不过在那部电视剧里,王李并不是一个心机之辈,反倒是被编剧刻画成了一个身不由己的傻白甜,先后和田王、代王以及东海王演绎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之恋。
电视剧的主题一目了然——全世界都喜欢美人李。
与她同时代的公子和,自然也免不了被YY,电视剧里隐晦地暗示,公子和在死前也曾表达过对王李的惺惺相惜、念念不忘。
“你是大启第一美女,我是大启第一美男,合该天造地设在一起。”这句雷到祁和头皮发麻的话,曾一度被公子和的历史粉给撕上热搜。公子和的颜值就是这么能打,流传到几百年后的现代都能有不少真情实感的颜值粉。
这些粉丝又分为各个CP支线党、水仙党乃至唯粉。但不管如何,公子和都不可能对一个不知道打哪里出来的数学家王李说出这样的话。
但现代娱乐便是如此,越撕越有热度,管你是不是篡改历史,是不是雷得惊天动地,只要有讨论度、有高流量,那就是胜利。那部以王李为主角的玛丽苏历史剧,因为这石破天惊地一撕更火了,连续好几个暑假都要杀回荧屏重播一遍,导致祁和想不看见都不行。今天听电视剧里的代王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明天看扮演东海王的帅大叔说“江山与卿比之,不过尔尔”。
祁和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要是现实里的东海王能像电视剧里的那个恋爱脑一样,该多好啊。
可惜,现实就是,在权力面前,很多时候感情都不值一提。
祁和想了想自己,他好像也一样啊,在回家的诱惑面前,他根本不想发展感情。
祁和都有点同情代王了,真的,代王怎么看都像是唯一一个在大家都在搞国战的时候,专心致志只想谈恋爱的那个。
但这也注定了代王在这些野心家面前会赔个精光。
被个几何学渣女骗也就算了,后世还要一遍遍地被人说,他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愿意献上金山银山,甚至为此不惜与兄弟反目,还没得到人。
这么一对比,公子和这点历史上的桃色传闻都不算什么了,好歹他没被迫和害了他的人捆绑,拍个爱情电视剧。
不过那部瞎拍的电视剧多少也帮助祁和了解到了一件事:王李在不久的将来,不仅会和东海王在一起,还会搅得东海王府鸡犬不宁。东海王妃这回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为丈夫拉的皮条,并不甘心屈居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宠妾,王李野心勃勃,对正妃之位发起了冲击。
祁和甚至有理由怀疑,这也是谢望计划中的一部分,送王李入东海王府,为的就是让东海王后院起火,自顾不暇。
谢望,一个永远想在所有人前面的男人。
“等等!”祁和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以你对代王、田王的了解,他们在通气之后,会咽下这口气吗?”
司徒器摇了摇头:“绝无可能。”
东海王之前已经和代王打了起来,在彼此的封地上发生了局部冲突,随着这一起矛盾,诸侯之间再不平静。哪怕王贤出面,阻止了东海王继续对代王出兵,代王也不会善罢甘休。代王可不是什么会注重大局的人,如今他又有了田王,说不定还要加上“议政王大臣”中不甘心就这么没了话事人的其他藩王诸侯,他们会做什么呢?结果已经一目了然。
诸侯藩王都不愿意为他人做嫁衣,一开始肯定是不愿意打仗的,他们都宁可这么一直僵持着的。但不愿意不代表不会,一旦被逼入绝境,还是只剩下了干一仗。
王贤的目的也许是□□,但谢望绝不会就这么甘心。
“你是说……”司徒器皱起了眉。
“谢望要的就是天下大乱。”所以他才从不担心祁和被关起来的事情。谢望对自己还算关心,这点祁和还是有自信的,谢望不可能对他放任自流,不管不顾,除非,谢望心里很清楚,祁和不会再被关着很久了。
毕竟马上全天下都要打起来了。
“谢望背叛了王贤?”
“从一开始他就不是王贤的人,又哪里算得上背叛呢?”祁和再一次想起了霜月,她被谢望送到祁和身边进行保护,为了帮助祁和,霜月第一次对谢望求助,却求来了宸王。这是为什么?这能是为什么?
谢望与宸王才是真正的联盟呗!
历史上,宸王不仅是个野心家,还是个疯子。他眼里可没什么生灵涂炭,有的只有越乱越好,只恨大家打得不够痛快。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宸王藏起了天子?”司徒器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嗯?”祁和一愣,他怀疑了一圈人,甚至包括王贤小黑屋版本都想过,却独独忽略了宸王。因为宸王行事太过没有顾忌,祁和反而不觉得宸王会绑架天子,但是仔细想想,为什么不能是宸王呢?他一来京城没多久,天子就出事了,现在的一切都朝着会让宸王觉得愉悦的方向进行着。
猜忌、杀戮、混乱,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宸王如鱼得水的呢?
这样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幕后之人绑架了女天子,却只是安排天子假死,而没有真的杀了她。如果只有宸王一人搞事,他倒是有可能真的会杀人,但如果他还有谢望作为谋士与合作伙伴的话,谢望是绝不会允许女天子真的出事的。
至于为什么在祁和所知道的历史上没有发生这些……
可能性有两种:一,历史上发生了,只是史书里没有写;二,历史上确实没有发生,因为谢望的合作伙伴不是宸王,而是太子。
效忠不同的人,夺取天下的套路自然也就不一样。
太子闻湛是女天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走的是天下归心的王道;宸王是个有蛮族血统、这辈子都不太可能登基的藩王,他想称帝,要么造反要么杀死所有闻氏皇族走邪道。
祁和的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
也许,女天子还活着的线索,都是谢望刻意流出来给他们看的,把太子和祁和的注意力都短暂地引到女天子身上,他好帮助宸王暗度陈仓!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我这就……”司徒器开口说到一半,茫然四顾,他这就去与谁说呢?
爹已经不是爹了,大哥也没有办法再为他撑起一片天。
他,只有他自己了。
“去找傅倪和太子殿下。”祁和反而想得很明白,这个时候,他们能够信任的力量只剩下了太子,至少目前来看,太子还没有宸王那么疯,“我去试探王姬,你去找太子!”
可惜,祁和还是意识到得太晚了。
司徒器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力量包围了皇宫。
在外面的世界里,代王与田王兄弟心意相通,抱头痛哭了一番后,就当场联手,直接对东海王宣战了!他们也算是师出有名,毕竟是东海王攻打田王在先,他们甚至把王李承欢东海王的事情也一并传播了出去。
田王已经不在意什么帽子不帽子的了,他现在只想要王李这个贱人生不如死!
谢望的算计就是这么全方位,他连代王与田王对东海王开战的理由都早早地准备好了。这就是一个闭合的圆,哪怕有人猜到了他的计划,也根本阻止不了。
三人的封地连夜起了真正的战火,不再是小打小闹的局部冲突,而是实打实的战争。他们人在京中也没有放过彼此,纠结起甲士就打了起来。夜晚的雍畿一片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打砸抢烧如龙卷风般袭来,肆虐着这片昔日的沃土。
鲁王也果然站在了代王一边,他常年住在京城,虽然人是个傻逼,却也算是个半个地头蛇了。
王贤想要稳住的局面彻底乱了。
而来到宫中的力量,却并不属于同一个人,而是好几方,至少祁和看出来的就包括了驸马、宸王以及王贤,还有人想浑水摸鱼。
驸马的人目的明确——趁乱带走王姬,他对王姬是真爱。
王姬闻岄这个时候,还很讲义气地想要拉上祁和一起。
但他们却被一道如洪水般的队伍彻底冲散,最终还是王贤快人一步,掌握住了祁和。祁和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出现、仿佛早有准备的王贤。
王贤看祁和的目光倒是很温和,却带着让人说不上来的毛骨悚然。
他说:“别怕。”
祁和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养在身边的小狗柠檬更是直接冲上去就咬住了王贤的脚腕。
王贤却连脸色都没变,是个狼人,直接硬生生扒掉了狗,把柠檬交给了身边人。他重新专注地看向祁和,柔声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放P!”王姬闻岄被人拦着,那既是对她的保护,也是对她的妨碍,她只能隔着人群高声大喊,尖利的声音穿破云霄,“王贤你放开我弟弟!”
祁和更诧异了,啥,谁,你说什么?
是的,王姬闻岄自认为已经想通了,一切都是如此简单,她娘不想孩子和自己一样被困在宫中当傀儡,于是便和表妹姜嘉婉换了孩子。太子是祁和,祁和才应该是太子!
只能是这样没错。
要不然为什么阿娘对祁和总是格外优待?为什么自己会看太子闻湛如此不顺眼?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子根本不是她亲弟弟啊!
“表姐!”祁和的第一反应就是打死不能承认这件事,他觉得闻岄在异想天开,他一出生就带着上辈子的记忆的,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他自己能不知道吗?此时此刻,绝不能坐实了闻岄的奇思妙想。“表姐你快走。”
闻岄深深地看了眼祁和,她不信祁和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但祁和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个闻湛到底给祁和下了什么蛊?!
就在闻岄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驸马终于赶到,他第一次如此像个男人。
捂住王姬的嘴就带她走了。
王姬一开始自然是不可能这么乖巧听话的,她不依不饶,恨不能当场和驸马打起来,她不能走,要走也要带着她弟弟一起走!
但驸马却在她耳边道:“现在承认祁和的身份,只会害死他。”
闻岄为之一震,这才彻底闭了嘴,她最后还是不死心地远远看了眼祁和所在的方向,一心想着她一定会回来,把属于她的一切都拿回来!
最终,还是王贤的力量更胜一筹,他彻底占据了皇宫,短暂地赶走了各方藩王的势力。
外面还是一团乱,但至少宫里是清净了。
祁和被带在王贤身边,哪里也走不了,王贤对祁和的态度还是那般和颜悦色:“你一定充满了疑惑。”
“不,我不疑惑。”祁和拼命摇头,不想听王贤说下去。
“女天子常年住在宫里,又没有名正言顺的后宫,两个孩子是哪里来的呢?”王贤却自说自话了下去,祁和必须听!
“面首男宠,一夜风流,有的是办法。”作为一个现代人,祁和可没有古人那么老古板,“女的怎么了?女的一样可以三夫四郎。”
祁和想要打断王贤的话,他甚至带着略显恶意的挑衅,要彻底激怒王贤。
王贤却笑出了声,他看祁和,就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他不会轻易上当的,准确的说,不管祁和现在说了什么,在王贤这里都带着很深的滤镜。他还是那样儒雅,说话的声音甚至都没有提高,他说:“我也曾这么觉得。”觉得她已经有了其他人,觉得她已经彻底与他决裂。
祁和只能使出杀手锏,捂住耳朵,开始胡搅蛮缠,好像一个熊孩子。
祁和当然不是真的在逃避现实,而是他只能如此应对,装疯卖傻。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拖延时间,直至等到有人来救他,或者他想办法逃出去。
“你和你娘一样,又心软又逃避。”王贤却摆明了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不打算继续演下去,他控制住了祁和,“但是有什么用呢?现实就在眼前,不是你不听或者你去否认,它就可以不存在的。听着,阿和!”
“我才是你爹!”
“你是我和时娘的孩子。”
女天子的闺名便是单名一个“时”字,闻时,出自一个希望时光能够永远驻足在她身上的美好愿景。可惜时光却对女天子格外残忍,带走了她的父王母后,带走了她青梅竹马的陌上少年,也带走了她对皇宫王权所有的美好想象。
如果可以,女天子大概不会希望出生在帝王之家,抑或是认识王贤,对他付出信任与爱。
“那王姬是什么?”祁和还是想到了激怒王贤的办法。王贤这个人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想要权力,一方面又搁不下所谓的爱情,实在是有点可笑。做人还是应该现实一点,在他伤害女天子的那一刻,怎么还有脸奢望被原谅?
王贤果然沉下了脸,明显不想谈论此事。
但祁和却偏偏很想讨论,作为一个作死惯了的人,他格外的有勇气,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是这样。在不怕死的人面前,还真没什么人敢和他硬碰硬,哪怕是王贤。
“来人,送公子下去好好休息。”
祁和再一次被软禁了起来,只不过这一回,他的软禁待遇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住得好、吃得好,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再不是公子和,而是王贤唯一的继承人。
王贤更是时常要把祁和召到身边,打算与他共叙天伦,宛如想要一口气把过去失去的多年亲情,都一股脑地补偿给祁和。无论祁和说什么,王贤都真的像一个爸爸一样愿意把祁和原谅。哪怕祁和再提起王姬,王贤都不会为之变色。
“你要听话。”王贤总是这样说。
祁和……
祁和终于等到了司徒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花式作死第三十六式:
司徒器能够在宫内自由行走, 真的是个大BUG。
拜司徒老将军所赐, 哪怕是王贤大概也没能预料到, 司徒器这个司徒家出了名的不成器幺子可以这么厉害。王贤倒是透过表象看破了司徒老将军曾想要把幺子的功绩说成是长子的,但对于那个时候的王贤来说,他看这事的角度是,司徒这个老匹夫家里越乱越好,他自己就这么能作,看来是不用再费心对付他了。也就没把注意力放到真正应该注意到的人身上。
司徒器找到祁和的时候,祁和正在华丽舒适的宫殿里,策划着属于他自己的逃跑, 但凡司徒器晚来一会儿, 说不定祁和已经带着玉玺跑出皇宫了。
以及, 是的,祁和准备把玉玺……和狗一并带走。
一看就是个干大事的狼灭。
“!!!”司徒器感觉自己有点多余,负责在外面支援他们的太子也很多余,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当然没有。”祁和这两天特别想司徒器好吗, 少见一次就少一天的夸赞日常啊, 不管是出于回家的目的, 还是强迫症的心理,祁和都接受不了,“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能出现真是太好了。我其实也不确定,我这么跑能不能成功,但现在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甫一照面, 就先完成了日常任务(3/3)。
“你过的……不错?”其实司徒器在没见到祁和之前,想说的是,抱歉,我来晚了,让你受罪了。这段时间一定很难过吧?
结果在看到祁和的生活环境以及精神状态之后,司徒器真的实在是无法说出这样的话。
“嗯,除了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爹,一切都好。”祁和有不能昧着良心他过的很痛苦,因为他真的不痛苦。从某种角度来说,王爹对他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就宛如在王贤眼里他还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宝宝。除了王贤喜欢自说自话,根本不听他说话的毛病以外,这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而祁和得说实话,哪怕是在以前,听他说话的人也不多。他对这些自说自话的名场面,早已经习惯了。
这大概就是时代赋予这个时候大启高层的特色吧。
每个人都十分自信又自我。
这也是祁和如此大胆会试着逃跑的原因,毕竟哪怕被发现抓住了,以王贤目前拿祁和当儿子看的态度来说,祁和是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但如果祁和逃跑成功,那就是一本万利。
太子想要登基,肯定少不了玉玺的。就,没有玉玺,太子一样登基,但有了玉玺,可以缓解不少有关于正统性的压力。
司徒器之所以晚了几天入宫,则是因为虽然他可以自由在宫内出入,如过无人之境,但他却不能保证在带上祁和这么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大活人之后,依旧能够不被发现,王贤的人还不至于没用到这种程度。
司徒器和太子本着小心小心再小心的态度,参考了各种可能,这才制定了一个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计划。
然后司徒器就马不停蹄的入宫了。
结果,司徒器却发现,在用了差不多的时间之后,祁和一个人也已经想好了对策,准备跑路了。
还想的比他们全面的多!
“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祁和看电视剧的时候,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局面——因为主角的话多而导致计划功亏一篑。
夜长梦多,先走为敬。
有什么不能等安全了在说的?
司徒器看了眼外面,傅倪的信号来了,他也就果断的带着祁和行动了起来。傅倪的信号是如此显眼,显眼到恨不能告诉全天下,它是个信号。闪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光芒,宫人们纷纷抬头,皇宫再一次乱了起来。
“大人。”侍卫第一时间禀报了王贤,“公子不见了。”
其实侍卫更想说祁和跑了的,但是考虑到祁和如今特殊的身份,他还是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汇,没去直戳他家主上的肺管子。
“有人看到金吾卫的执金吾傅倪,带着一个白衣男子,朝皇宫西门跑了过去,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
“分出去一部分人去追就可以了。”王贤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他有一套自己对这件事的认知与看法,傅倪带着形色祁和的人引开追兵,暗卫带着祁和躲在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宫中,等到他们放松警惕在逃跑。这样的计划实在是太一目了然了。王贤可不会上了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的当。
简明扼要的命令很快便有条不紊的下达了下去:“全面封锁皇宫,一寸一寸的给我搜!”
王贤曾经也怀疑过金吾卫与暗卫之间有动作,只是苦于一直没能证据,怎么仔细的派人盯着都没有发现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怀疑便只能是怀疑。直至这一日,王贤才能真正确定,金吾卫与暗卫确实被整合到了一起。
金吾卫有势力在明,暗卫有武功在暗,能把这两者结合到这么完美的人……王贤在脑海里苦思冥想了一圈,也实在是想不到这能是谁的手笔。
司徒老匹夫没这个智商。
王姬闻岄没那么大的能力与权限。
太子纵使有城府,但这样的摊子不是他这个年纪能够铺展出来的。这是一个长久的计划,至少十年起步,十年前的太子还是个只会被王姬欺负的受气包呢。
蚂蚁搬家,润物无声,才能一点一点的铸就如今的成果。
这是出现在王贤意料之外的一个东西,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种被人反将一军的感觉了。
哪怕是谢望,他与宸王背后联手的那些小计划,都没能给王贤这种感觉。
从见到谢望的第一眼,王贤就从谢望的眼中看到了野心与背叛,那是一个谁都无法掌控的男人,他不会甘心屈居人下。但他的才华又让人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毁了他。谢望是一把双刃剑,每一个与他合作的人,都觉得自己能够让他为己所用,又不会伤害自己。
王贤从来不打无把握之战,而这其中的诀窍就是,不管旁人的选择如何,结果都只会对他有利。
好比在谢望的事情上。
谢望真的帮王贤□□,那自然是王贤最想看到的;但如果谢望走了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路,王贤也早有准备,一如现在。
唯一出乎王贤意料的,目前只有三件事。
一,女天子诈死找不到了;二,金吾卫与暗卫被一个强大的力量整合在了一起;三,祁和……他也最终没有找到。
祁和既没有跟着傅倪走,也没有藏在宫中。
司徒器带着祁和走了第三条路——密道。大启的皇宫是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建筑,经过了一代又一代帝王的雕琢与修葺,让它俨然变成了一个宝库,藏着各式各样的秘密,哪怕是这座皇宫的主人也未必能够自信的说,整个皇宫都在自己的掌握。就更不用说是王贤这样的外臣了。
祁和也是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巧夺天工的密道机关,心想着也不知道等他回到现代了,这密道还在不在。说不定他可以在这里藏点黄金之类的流通硬货币,改善一下他的未来生活。
“你怎么知道的这里?太子告诉你的?”密道很长,哪怕是司徒器运用轻功抱着祁和赶路,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在一片漆黑里,祁和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只有司徒器紧实的胸膛,以及温热的气息。
祁和决定说点什么来缓解这样让他说不来的气氛。
“不是。”司徒器摇了摇头,他有个事,一直忍着没有告诉祁和,就是为了当他们走出去的瞬间,能带给祁和一个巨大的惊喜。
祁和也果然被惊到了。
至于有没有喜……那就不好说了。
等待在密道尽头的,是与祁和足足快有两年多没有见过的大哥,祁同。就是那个从小与祁和不对付,不喜欢,也从没有管过祁和在京中死活的祁同。
传言中祁同是急病死的,还死的很不体面。
但很显然传言只是传言。
祁同与祁和有着三四分相似的容貌,任谁在见了他们之后,都也不会说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这三四分像,都集中了在那一双眼睛上。眸如点漆,眉目如画,每一个与之深望的人,都忍不住陷入其中,一探究竟。
两兄弟站在密道出口,对峙着,僵持着,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最终司徒器打破了沉默:“这不是惊喜。”他第一时间向祁和表明,他还没这么缺心眼,会把祁和的大哥当做祁和的惊喜。祁家兄弟关系不好,这是全大启都知道的事情,不管这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与秘密,都不是一个不了解情况的外人,就可以随便对祁和的人生指手画脚的。
“我当年确实有苦衷,如果你非要问的话。”祁同说话的时都没有去看祁和,他特意别过去了视线,好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话里带着刺,因为他永远无法做到与祁和好好说话。
刚巧,祁和也是一样的。
祁和皮笑肉不笑的眯起了一双眼睛,这样的假笑是他唯一能够给予祁同的。
然后,他们就没有继续叙旧了。一方面是他们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需要赶紧走,连夜出城,雍畿如今并不安全。
走的还是密道,一个接着一个,宛如地道战。
“这些都是我当年听你说的那个什么地道战得到的灵感。”祁同尴尬生硬的对他弟弟介绍。沉默的赶路,让他们对话更加窒息。
祁和点点头,只是在心里挑眉,祁同诈死的这两年,都用在京城挖地道了吗?还真是别致的爱好啊。
从密道出来之后,他们进入了另外一个密道。
辗转数次,他们终于出了城。
祁和在一片眼花缭乱与信息爆炸里,终于知道了祁同这些年的经历。他不是诈死,是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死于暗杀。
“有人想要祁家所有人的命。”祁和藏在袖里的手,死死的紧握,抱着祁和赶路的司徒器感受到了什么,却选择了沉默与支持。祁和脑子里还在想着,有人想要祁家所有人的命,但他却活的好好的。
这说明了什么。
“你身边那个霜月真的很能干。”祁同的身手也不差,至少能够在疾奔中跟上抱着祁和的司徒器,没有太耽误工夫。祁同突兀的开了口,他知道祁和在想什么,也知道刚刚那些话出自自己嘴里是在暗示什么,“她帮你挡下了一次次的暗杀。”
祁和一点点的睁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
所以,历史上的公子和并不是病死的?怪不得他一直等不到他想要的死亡。他根本连死因都没搞对过。历史真的是个小姑娘,后人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暗杀祁同的人以为祁同死了,就把他给埋了。
但祁同根本没有死,哪怕这样被活埋,他都最终从土里爬了出来。
祁同这些年,也不是去封地真正的胡天胡地去了,他接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任务,需要进行一些遮掩。不带祁和去封地,一方面是不想暴露自己也不想把祁和卷进去,另外一方面……当然也是因为祁同真的讨厌祁和。
“是我年轻不懂事。”祁同总觉得他娘身体变得不好是弟弟导致的。当然,现在祁同知道了,并不是这样,从她娘流产之后,她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
这与祁和无关。
但就像是祁同再讨厌祁和,也不会真的不管祁和一样;祁和也在得知祁同的死讯之后,给了他一场体面的葬礼。
“我一直没有来得及说,谢谢你,这两年还会祭拜我。”祁和的家里,一直供着全族人的灵位,包括祁同的。
祁和回了祁同一个假笑,伤害已经存在了,他不可能与祁同就这么相逢一笑,握手言和。但他也必须承认,他对祁同现在是既不讨厌也没有喜好。两兄弟终究还是隔了一层。
“也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杀害我的人。”祁同又道。
祁和其实也不确定祁同到底是怎么死的,按照历史他确实应该是死了的。但祁和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接受祁同死的这么突兀。他更多的猜测是祁同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被人杀人灭口。
当然,祁和一直没能追查到真相,因为线索断的太干净了。
祁和与祁同是真的没什么感情,所以在祁和准备作死的时候,他也只是安排了人继续追查祁同之死线索,却并不会因为这个线索而耽误自杀。可结果就是这么……造化弄人。祁和直到现在也没死,祁同自己已经回来了。
祁同这两年,一开始是在养伤,后来就是隐姓埋名继续追查杀他和祁家全家的凶手,顺便挖密道。
“所以,是你带走了天子?”
祁同带走了女天子,又不伤害她,这倒也能说得通。祁同对祁和不怎么好,但对于姜老夫人和女天子这两位还是一直很敬重的,那也是他仅剩下的亲人了。
祁同摇了摇头:“我只是负责在外面接应。”
“那是谁带天子离开的皇宫?”祁和诧异极了。
“你可以亲自问她。”
在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司徒器对祁和说的惊喜才终于现身——女天子闻时,是没有疯疯癫癫的那个正常闻时。她的身体看上去还是不算特别好,皮肤白的能在夜晚里发光,但精神头不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从未如此有神过,她带着兜帽,和姜老夫人互相搀扶,齐齐拥抱住了祁和。
“阿和。”她们这样轻声唤他。
祁和怔怔的陷在两个亲人的怀抱里,他是如此震惊,又如此欢愉,有再多的疑惑,都没有这一刻与她们拥抱更加重要。
女天子诈死……还真就是她自己做的。
一个所有人都不会猜到的结果。
但她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诈死逃离皇宫,她永远不会这样对她的家人。她选择在这个时候诈死,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替身暗卫遭受意外袭击,死了,她不可能再找到一个比她的暗卫更加像她的人来当她的尸体,她只能顺势而为;另外一方面……
女天子没有说,她有她的目的,但在目的达成之前,她不打算对姜老夫人与祁和说出真相。
“您这段时间还好吗?”祁和只关心女天子好不好。
“一切都好。”女天子因为祁和的关心,而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被责备,被埋怨,却没想到却没有一个人这么对她。他们只希望她能活着,她能开心,这就是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家人啊。
在宫中乱成一团的这段时间里,女天子其实一直在陈白术那里,接受华疾医的秘密治疗。
陈白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给女天子治病,那他就会和天子索要一半的财产。
天子一半的财产实在是太庞大,哪怕是陈白术也知道,他要不起。但他又不想打破自己的誓言,于是就转了个手,由他嘴动指导他的小师叔华去疾来帮忙。
女天子的头痛之症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陈白术能做的也只是缓解。
但这样的缓解,对于女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她需要保持清醒,把她想做的事情做完。她躲在了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祁和的家。
在祁和被关在宫里的这段日子里。
祁和看向司徒器:“你一直都没发现?”
司徒器哂笑,他当时但凡是清醒的时候,几乎都用了在外面追查线索,以及在宫里去看祁和,回祁家给他准备的小院就只是睡一觉。有时候太忙了,他甚至都懒得回去睡,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对付一宿。
谁能想到就在祁家后院,门客华疾医那里,藏了女天子这么一个大活人。
最早发现女天子的还是司徒器的大哥司徒品,毕竟他和女天子之间还有着陈神医的这个纽带。
“我和王姬、太子被软禁,都是您安排的?”祁和终于想通了,一如他当初的猜测,那不是软禁,更像是一种在天下大乱之前对他们的保护。但是,这一切都是女天子做的?那个不管是历史上,还是他所认知的,柔软无害的女天子?女天子这不会是被谁穿了,或者重生了吧?
“抱歉,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办法与你们细说。”说了就会产生更多的问题,也就装不像了。女天子这边其实也是仓惶做出的决定,提前了计划,毕竟谁也没想到她的替身会死。
“不,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我只是……”还无法接受真正牛逼的人其实是女天子的这个神转折。
就,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如果女天子一直这么牛逼,她干嘛要被人控制当这个傀儡天子这么多年?别和他说是什么因为爱情,那祁和一定会笑的。
“我以前确实很没用。”女天子垂下头,“但在那件事之后,我想通了,我不能一直这么没用下去。”
电光火石间,祁和想到了那一天女天子对他说的话,无法保护自己的善良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那不是一种将死之前对晚辈的劝告,而是女天子自己的人生体会,或者说是暗示。她从一开始就对祁和埋下了伏笔。
金吾卫与暗卫也是女天子整合的,不管是从权利、时间都对的上。
也就只有女天子了。
“我一半时间是真的迷迷糊糊的。”女天子有些懊恼,她是真的被头痛折腾的有些疯,所以她真正能够部署的时间只有另外一半。这才拖了这么多年。当年她也不是真的拒绝了陈白术的治疗,而是无法接受开颅。
陈白术回去闭关多年,终于想到了如今这个缓解女天子的办法,药方配合针灸。随着他的入京,正式吹响了反攻的号角。
祁和回想自陈白术回京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这才愕然发现,每一件事在发生之前其实都是有预兆的。联系历史,雍畿乃至大启的巨变其实就发生在他死之后。或者说,他的死就像是某个按钮,某种刺激,让一切都加快了速度。
如今祁和没有死,很多计划这才慢了下来,有了更多的酝酿与准备。直至最终的爆发,与祁和所知道的历史相同又不在一样。
每个人都是潜力无穷的。
你永远无法知道,把一个人逼到极致之火,他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但在女天子身上,至少祁和知道了,能当天子的,没一个是简单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正式宣告,蠢作者的存稿告罄啦。
换言之就是……校队组的捉虫工作由提前捉虫变成了等我更新之后才能捉虫。
如果有亲亲对错字比较介意的,可以等更新一到两天之后再看,我等校队稿出来之后进行替换。么么哒
☆、花式作死第三十七式:
雍畿城外, 有女天子很多年前就准备好的温泉山庄, 或者准确的说应该用防御坞堡来形容更合适。
那坞堡隐在京郊一座四绝孤峙的山上, 有温泉流经,于山林坡泽中若隐若现,皎洁的圆月为尖顶蒙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宛如一位孤冷出尘神秘佳人。走过层层复杂的路线,祁和一行人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坞堡,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大门在眼前拔地而起,有甲士战列在高墙之前,进行着严密把守。
坞堡外围还搭配有最常见的门楼、角楼以及楼橹, 每一个高处都还有望孔与射孔, 将易守难攻的军事堡垒诠释到了极致。
女天子隐在车上, 以防万一还戴上了兜帽,现在知道她还活着的人还是并不多,她也没准备现在就暴露出来。
掀开车帘, 露出脸去的只有祁同和司徒器。虽他俩出现在人前的时日不多, 却已经有了不小的威严与群众基础。站在望楼上的甲士看到他们二人后, 便敲响了铜锣, 让门下的甲士缓缓打开了大门。露出了门内炊烟袅袅,阡陌纵横的别样世界。
由外至内,分别是甲士、田民、仆从以及主人的住所, 还有散落在各处的兵器、铁器、手工陶瓷等作坊,俨然便是一个自成一国的小世界。
这样的坞堡在大启随处可见,最早诞生于前朝, 是用来防范蛮族入侵的私人武装。
祁和上学的时候,学过一些有关于坞堡的历史,甚至被教授要求写过有关于坞堡的相关论文。有人写历史,有人写演变,甚至还有人写坞堡的理论改良与应用。
祁和穿越来之前,还没有写完他的论文,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才能够让教授眼前一亮。
现在,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启对于这些地方武装割据也曾尝试着进行过削弱与拔除,可惜收效甚微,到了女天子这一朝更是让这种私人武装力量膨胀到了极限。不只是各地诸侯藩王世家可以拥有,连普通的地方绅豪都跃跃欲试,建起了小型坞堡。
祁和学到的历史上说,这是女天子纵容属臣、无力控制国内局面的象征之一。但祁和现在却觉得,这是女天子早就在为自己准备的一步棋。
唯有将树叶藏在森林里,才不容易引起警觉。
而纵容了这些坞堡不断的建立,不仅方便了女天子为自己准备后路,也方便了在未来当武帝闻湛上位之后,以此为由对奸商贪官进行的大面积抄没。
这些地方坞堡最终都会被朝廷收拢,成为掌握在中央手上的武装力量,可以说是一举数得。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同样的一件事,换一个角度去看,会看到截然不同的世界。以前祁和总把女天子往简单里去想,现在,他看女天子做的每一件事都仿佛自有深意。
好比……
“您是故意让王贤误会的!”
此时他们一行人已经进入了坞堡,女天子拉着祁和单独去了书房,她知道,他一定有很多问题,不问完,今天都睡不着的那种。
姜老夫人年事已高,已经先去休息了。
大厅里只留下祁同和司徒器面面相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个人说,啊,今天天气真好;一个抬头看了眼突然被一片乌云半遮住的月亮,昧着良心说,是啊,天气真好。
书房里。
祁和终于想明白了,不管是王姬,还是王贤,他们最初觉得祁和才是女天子所生之子的信息来源,就是他们偷听了女天子那一日与祁和疯疯癫癫、似是而非的对话。除此之外,他们其实都没有任何直观的证据能够证明,但他们就是对此深信不疑,甚至连祁和都差点信了太子闻湛不是太子的事。
当然,祁和倒没有脑洞那么大的觉得自己才是天子的孩子。
毕竟她娘姜嘉婉与女天子关系再好,也不可能舍得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宫中。或者说,如果按照这个故事里的逻辑,女天子自己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在宫中受苦,她怎么舍得让表妹的孩子来代替呢?至少以女天子的性格来说,她很难做出这种事情。
女天子充满深意的看了眼祁和,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关切的问:“王贤还与你说了什么?”
“他一直在试图用各种证据证明,我是他的孩子。”凭空寻找证据很难,但如果是从结论往回倒推,却会有很多证据就这么冒了出来,不管它是不是真的,都看上去像是真的,“他还说他快要找到当年送孩子出宫的奶娘了。”
祁和差点都被王贤说服了。
祁和虽然是胎穿,但却有着所有婴儿刚出生时都会有的毛病,在刚一开始,他是看不清楚人,也无法准确分辨出声音的。很快他阿娘姜嘉婉,就彻底取代了他印象中那个有关于阿娘的模糊轮廓。
这样的认知,让祁和动摇过一段日子。不过,他又想到了其他的理由。
如果他是被换的,那么在他被带走的时候,肯定会有另外一个孩子要立刻取代他。他不可能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但从始至终,就只有祁和一个婴儿而已。
最主要的是,女天子和姜嘉婉要怎么做到同时怀孕、同时产子呢?这是不可能的。当然,也许真的就有这样的巧合,而女天子的计划是基于巧合而展开的。但祁和还是不太愿意去相信以女天子的性格,她会同意让表妹的孩子代替自己的孩子受苦。
“那个奶娘也是您安排的障眼法吧?”祁和做出了这样大胆的猜测。
女天子却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手,她的头又开始痛了,眼前一阵恍惚,却努力咬牙撑了过去。这比在宫里的时候难多了,因为在皇宫之中她从不会忍,感觉到疼了就真的任由自己疯一阵子,说实话,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会让她暂时忘记各方压力,还挺好的。
但现在不行了,她不能再让天子疯了的传言传出去。在被祁和扶着吃完药丸之后,女天子又休息了一下,这才咬牙对祁和道:“不,奶娘不是。”
“!!!”所以,还真的有孩子被送出了宫?
女天子对祁和的猜测依旧是那个态度,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只是死死盯着祁和,不想错过任何部分:“继续说王贤。”
她对王贤真的很在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肯定不是因为爱情,祁和从女天子眼里已经看不到她对王贤的喜欢了。
祁和把他从王贤那里知道的,都一股脑的与天子说了出来。
女天子点点头,心中终于有了数。果然是他啊,女天子以为她在确认了这个结果后会感到痛苦的,但事实上却是,没有,她只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如释重负。
终于可以不用摇摆不定,不用自我质疑,她只要狠下心去做就可以了。
“陛下?”祁和小声唤了一声。
“无碍,天色已经不早了,阿和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我们都可以明天在说。”女天子这样对祁和道,脸上挂着不似作伪的温柔与笑意,“或者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继续问。”
祁和摇摇头,他没啥想问的了,就算有,暂时也想不到了。
然后,祁和就退下了。
在大厅,祁和找到了司徒器,祁同已经不知道何时走了,祁和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有些时候真的不想应对与人客气的场面,他可以应对,却不是很喜欢。能避免一次算一次。
司徒器上前,自然而然的关心起了祁和:“你感觉怎么样?”
“冲击很大,我大概需要一段消化时间。”祁和对司徒器实话实说。
“介意消化的时候加我一个吗?”
祁和笑了起来:“你来能干嘛?”
司徒器再一次说了之前的那句玩笑话:“加油打气。”
每每听到一个故人说出很现代的词汇,都会让祁和忍不住愣一下,想想这些若被历史写下,后世的史学家肯定要头疼了,古人也知道加油?知道打气?他们加的什么油?总不能是95、97。当然,想一想这一切的万恶之源是自己,祁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像那个至今未解的宛如wifi接收器一样的青铜器一样,现代人总会办法去理解的。
司徒器把祁和送到了祁和的房间,在这座坞堡里,祁和有自己单独的一座小院,与青山绿水为伴,特别适合闭关。
去月和霜月也都回到了祁和身边,连他住的地方都与他在雍畿祁宅的风格相差无几。当祁和躺在一片纱幔之后时,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自己还在京中,
他喊来去月与霜月询问了一下彼此的情况。
两个婢女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她们是在雍畿城还没有发生动乱时,就随女天子一行人离开的。去月始终被女天子所信任,毕竟祁和当年为了一个婢女不惜反抗兄长的事情,很是传了一段时间。
霜月则自愿遮住双眼、捆住手脚,才与她们一同来到了这里。
去月总算有点相信霜月了,她虽然是谢望派来的,但当她效忠祁和的那一刻起,祁和就是她心目中的最高指令了,哪怕是谢望也再没有办法逾越。
“太子殿下呢?”祁和问。
“太子殿下去接王姬殿下了。”
女天子也并不能事事都料事如神,她不是神,无法安排到方方面面。在女天子一开始的计划里,她以为祁和与王姬会一直被关在一起,她没能料到驸马对王姬的感情那么深,竟然真的会去宫里救她,并成功了。
但不管如何,女天子还是希望他们能够一家团聚的,司徒器和傅倪要负责带回祁和,自然就只能由太子去想办法带回王姬。
祁和点点头,不管王姬和太子之间如何,至少在女天子眼中,他们都只是她的孩子。
“陛下有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吗?”祁和这才想起来询问。
“等。”去月只回答了祁和一个字。因为她只知道这一个字,她不知道女天在等什么,又为什么要等,她甚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诈死。
祁和倒是有些猜测。
现在诸侯藩王都汇聚在京城,远远看去,像什么呢?像一个斗兽场,或者是一个养蛊的蛊笼。把所有的毒虫汇聚于此,女天子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也没那么大的把握可以剿灭他们全部,那就让他们自相残杀。
直至杀到最后,杀到两败俱伤,一直在养精蓄锐的女天子,再以正统的身份,理直气壮的回去收拾残局。
她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而一旦收拾了诸侯藩王,大启此时的狼烟四起也就是小问题了。天子可以顺势一统天下,让四海归心,重新建立起大启的辉煌与秩序。
这也是为什么女天子之前一定要收拾了蛮族的原因,当蛮族短期内成不了问题的时候,大启内部才可以被允许这样短暂的混乱一下,而不用担心被外族趁虚而入。当外族反应过来想要拉起军队攻打大启的时候,女天子已经回归,稳定了天下。
哪怕无法真的全部如愿,至少也会削弱很大一部分诸侯的力量,到时候就是闻湛的舞台了。
联想历史,女天子做的事情基本也是如此,殊途同归。
历史上,随着公子和的惨死,女天子应该是改变了计划,变得更加激进,更加没有办法容忍。
她应该是真的死了。而她用自己的死,算计了所有的诸侯,让他们互相猜忌,谁也洗不清谋害女天子的罪名。闻湛通过女天子为她铺好的路,一步步把本就属于大启的一切收回到了中央的手上,成就了武帝之名。
甚至也许王贤那么快就随着女天子死了,都有可能是女天子的手笔,好比□□什么的。
王贤被逼无奈,只能在死之前,把一切交给了他以为的他和女天子的儿子。
这辈子女天子可以误导王贤,那么历史上应该是差不多的。至于误导王贤误会谁是他和女天子的孩子,那就完全是因地制宜,根据情况来用了。儿子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王贤控制了女天子一辈子,临到头被女天子反算计回去,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现在和历史的区别……
应该就是这些功绩,到底最后会被史官写在女天子头上,还是写在闻湛头上了。而司徒器有了这份从龙之功,也就可以真真正正脱离他爹。
说起来:“司徒品呢?”
去月与霜月相视一眼,心中确定了,果然对于公子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司徒将军啊,唉,本来最近她俩都有点粉公子与司徒少将了呢:“司徒将军和司徒夫人都自愿选择了留在京中。”
准确的说,是留在司徒老将军身边当内应。
不管司徒老将军造了多少孽,司徒品作为他的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让他“将功赎罪”,想不做都不行。如果在司徒老将军心中,司徒家那么重要的话,那他势必要被拉上这辆战车。
祁和到时候是怎么睡着的,他都忘记了,好像是就这样问着问着,大脑就不会转了。
再然后他就进入了甜黑的梦乡。
一夜无梦。
祁和醒来时,太子已经回来了,他第一时间就是去禀报天子,并叫来了祁和。太子却没能带回来王姬,倒不是王姬不相信太子,不愿意和太子走。而是王姬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和驸马现在算是依附于东海王,她和司徒品一样,完全可以当个内应,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不是被保护起来。
“也许我也应该留在宫里。”祁和甚至都有了这样的想法,有女天子做局,王贤对祁和的身份深信不疑,全世界他才是最安全的那一个。
“不!”女天子的反应十分激烈,“我是说,我不想任何人再受制于他。”
大概是ptsd了。祁和这样想到。
说起来,按照这个套路……“宸王身边的内应,是不是我师兄谢望?”
祁和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历史上谢望为什么选择了太子闻湛辅佐。从一开始,谢望就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王贤的人,更不是宸王的人,他都是女天子的人,从始至终!所以他才能够平步青云,才能够成为历史上升官最快,最年轻的宰相。只有他,才能够在女天子死后,把她生前的安排依旧完美的铺展下去。
女天子诧异的看了眼祁和,没想到祁和这么快就猜到了,她点了点头,承认了。
其实女天子之前还问过谢望,要不要告诉祁和这部分真相,谢望却说不用了,等祁和自己猜到了再说。女天子本来还在诧异,祁和怎么能猜到?
没想到祁和还真就猜到了,在谢望做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之后,他对自己的师兄依旧能够有这样的信心。
她是说,谢望的种种作为,可并不会让人有多么开心,至少从祁和的角度来说,他应该是很愤怒才是。
“我至今也很愤怒。”祁和看破了天子的疑惑,直接回答道。不管谢望站在哪一边,他瞒着祁和做这一切,还打着是为了祁和好的名义,祁和都不会感觉到多么开心的。
但……
恩怨可以放在一边,等一切结束了他们再清算。
等说完了正事,太子觉得他就可以说点别的了,女天子却一个眼神,便叫走了儿子,隐隐约约的,祁和好像还能听到相携离开的母子俩之间的对话。
“你没就看到他不想吗?”
“他总会想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祁和默默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尘埃落定之后,他一定要和女天子说清楚,他是绝对不会喜欢她儿子闻湛的,希望天子出面来阻止一下太子。
至于现在,还是不要给天子添乱了,她已经够忙的了。
祁和还没有想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霜月已经大胆提议:“公子,不如我们去看司徒少将军练兵吧,可帅了。”
霜月不是被司徒器收买了,就是单纯的喜欢这些打打杀杀。
祁和欣然前往,他今天的日常任务还没有完成呢,正好顺便一起做了。
司徒器练兵的地方就在坞堡之中,有专门的校场。他虽然是临危受命,却好歹有过打胜仗的经验,从小又有父兄的耳濡目染,操练的很是像模像样。司徒器现在是身兼数职,不只要参与金吾卫和暗卫的事情,还要担起指挥军队的重任。
他因为这份信任而格外的开心,绷着脸时的样子,一点都让人看不出来他如今也才不过是个十几的少年。
祁和到的时候,司徒器正在身先士卒的带着甲士跑步。
在寒冬腊月里,他们每个人却都已经出了一身热汗,硬朗的军风,健硕的肌肉,都是祁和拒绝不了了的。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祁和最基本的欣赏水平还是有的。
训练的地方已经围了不少的妹子,都是坞堡内的宫女婢子以及普通百姓,天子没有刻意驱赶,只为打造军民一家的气氛。妹子们也很懂得适可而止,只会在不那么敏感的时候,远远的来看几眼。
好比这种跑步训练,不涉及到什么秘密,就只是跑步,她们就很愿意三五成群的在休息之余,来看看自己心爱的儿郎。
大启在这方面反而没有那么多的男女大防,民风十分彪悍开放。
霜月更是直接叫了一声,像个十足十的小流氓。
祁和忍不住对自己的婢女侧目,然后他惊悚的发现,他不只在这里看到了娇娇软软的妹子们,还看到了不少的少年儿郎,有的是羡慕能当兵的,到哪有些人的眼睛看的明显不对劲儿。祁和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断袖在大启真的是蔚然成风啊。
隔着人群,司徒器也看到了祁和。
祁和今天穿了一身白衣,衬的整个人更加飘逸出尘,在前呼后拥中,真的宛如天边之仙,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所有人都看到了祁和,他的容貌和名气都让他不可能不鹤立鸡群。
但在祁和眼中,却满心满眼的只有司徒器。
他在司徒器故意带队跑过时,也忍不住凑热闹,跟着说了一句:“司徒少将军,今天看上去真是格外的帅气潇洒呢。”
司徒器当时没什么表示,紧抿着唇,好像脸色绷的更紧了,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从祁和身边跑过。
但却只有斜后方的甲士,看到了少将军一路红到了耳朵根的害羞,以及心知肚明,他们的跑步本不应该路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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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式作死第三十八式:
不一会儿, 太子闻湛还是想到办法摆脱了女天子的监督,抱着祁和的新宠——柠檬找了过来。
祁和老远就能听到柠檬同学的热情,“汪”个没完,在太子怀中也不肯老实, 扭动着矮小的四肢, 拼了命的想要证明自己是一只能够独自行走的小狗。太子被这破狗整的焦头烂额,他真的对小动物没什么一般人都会有的耐心与喜爱之情。
本来闻湛还爱屋及乌的告诉自己, 这是祁和的狗,稍微能看柠檬顺眼一点, 被闹腾了一路, 他现在的想法是,果然是司徒器送的玩意!真烦!
走到祁和身边时,闻湛微不可察的扫了眼不远处的司徒器,然后对祁和道:“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咱们走走?”
“殿下不忙了?”祁和就像是两只脚扎进了土地, 纹丝不动,对闻湛的提议充耳不闻。只是随便找了个问题回道。祁和不想和太子去走走, 但更不想在大庭观众之下拉拉扯扯。
“暂时得了些空闲,就来找你了。”闻湛笑着道,坚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话一般人听了都会感动, 因为它隐含的意思就是你说如此有趣, 比任何事情都吸引我。可是这话在祁和听来,却只感觉到了头疼,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说的重了不行,轻了更不行,十分为难,但他还是努力的想要让闻湛明白他俩真的不可能。
就在祁和左右为难时,已经绕着田埂又带队跑回来一圈的司徒器,高声安排好队伍原地休息由副队长负责之后,就跑了过来。横插一杠,给太子请安:“殿下。”
“司徒少将军怎么不继续训练了?”太子对司徒器没什么好感,与谢望一样,他感觉到了来自司徒器的威胁。他们本来在祁和面前都是一样的,那个时候他还可以自我安慰,祁和的性格便是如此。但司徒器出现了,他是如此明显的得到了祁和的偏爱,提醒了众人祁和也有与众不同的一面,只是那一面不会对他们展露。
但是凭什么呢?
他才是祁和的表哥,他们一同长大,他们本就该一直在一起。
“臣想来问问殿下出现于此,是有什么指正。”司徒器拱手,回答的不卑不亢,既不挑衅却也并不惧怕太子。
而这,正是大启这个时代所最欣赏的一种面对权贵的态度。
绝不摧眉折腰!
与之后时代当中央集权达到顶峰,人人都是王权的奴隶,稍微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都要诚惶诚恐的社会风气有很大不同。
太子闻湛挑眉,心里更加不喜欢司徒器了,倒不是那种觉得自己身为太子的权威被挑衅的不喜,而是觉得司徒器就是故意让他在祁和面前没脸的不喜。不过,太子是什么人呢?他肯定会反击回来:“指正不敢说,孤只是想问问少将军,是一直这么不务正业,还是……?”
“大概是上行下效吧。”司徒器也没客气,再次怼了回去,“臣看殿下也很有空啊。”
作为四九城的第一纨绔,司徒器还没怕过谁。
太子面色不善的看了眼司徒器,很想给眼前这个愣头青一点教训。但是,等他想到眼前的愣头青并不是他能够打过的,最终还是只能选择了放弃。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此,你和对方玩脑子,对方却偏偏要和你比武力。
太子从小文武双全,勤于骑射,在武功方面也不是花花架子,他并不弱。只是个不弱还要看与谁比,至少他是打不过能在皇宫之内自由出入的司徒器的。使一些阴招也许可以的,但有祁和在一旁观看,那样的动作未免落了下乘。
全世界都知道公子和是个君子,闻湛以此类推,觉得祁和看到不会喜欢看到太过卑鄙的武功路数与比斗的。
就在两人这么不上不下的僵硬对峙时,祁和终于站了出来。
不要争吵,要和谐,不如我们……
打火锅吧。
司徒器&太子:“???”
祁和比哦啊哦是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顿!
简单来说就是,祁和想吃火锅了。
太子立刻表示:“好巧,孤也是。”
司徒器给了太子一个“你这个舔狗”的鄙夷眼神。
“你不想吃吗?”祁和看着司徒器。
司徒器立刻挺胸抬头:“我最喜欢吃火锅了!”
“你知道火锅是什么嘛?”太子嗤笑,大启对火锅的官方叫法其实是古董羹,由火锅开锅时的咕咚声而得名。是火锅最早的变体,由鼎器为锅,麻辣鲜香,老少咸宜。火锅是祁和独自的叫法,小时候还被人善意的笑话为小孩子不会说话,自己编了个词。
“我当然知道。”司徒器微微昂起了下巴,“我与阿和一起吃过。”
短短两句话,高手之间不见硝烟的过招就已经再一次开始了,太子本来以为这是只有与祁和亲近之人才懂的东西。没想到,不知道何时,司徒器已经是祁和的亲近之人了。
祁和再一次提出了他的想法,三人分开来准备火锅所需。
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分开司徒器和太子,他俩就像是两只斗鸡,一个对眼就能互啄一番。
祁和为此强行非要增加吃火锅的难度,表示只有他们自己准备的火锅,才是真正好吃的火锅。
重音在“自己”两个字上。
“你说,怎么做。”司徒器与太子异口同声,再一次开始了无声的较量。
祁和心力交瘁,已经关不上了,只想早点把这两人分开。他让司徒器去负责找肉、切肉、片肉,并要求要薄如蝉翼的,牛肉、羊肉还有兔肉,他什么肉都想吃一吃。又让太子殿下负责去找合适的锅具与火锅底料,鸳鸯已经不足以满足祁和,他还想吃各式各样不同的味道。
总之,这足可以分开他们一上午了。
“我负责蔬菜。”祁和也给自己布置了任务,并说清楚了要求。可以带着婢女仆从帮忙,不帮忙,他也不放心真的任由这两位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大少爷动手,但必须有自己亲自参与的部分。
太子与司徒器同时点了点头,然后就忙了起来。太子快司徒器一步,因为司徒器还有停在那边等着训练的队伍需要他去安顿。
祁和也开始了蔬菜的选择,这寒冬腊月的,菜反而比肉还要稀缺,特别是北方,家家户户存的不是白菜就是土豆。想吃点别的,那真是比登天还难。祁和使劲浑身解数,也才找到了那么几样,还少的可怜。
祁和三人要吃火锅的消息,不知怎么不胫而走,甚至传到了女天子那里。女天子不便在坞堡露面,只是派来身边的大宫女,委婉的表示,她调制蘸料世界第一棒。
祁和:“……”
不仅如此,连姜老夫人也来凑热闹,加她一个,她就本事给祁和变出来河鲜,让他吃个与众不同的锅。
最后连祁同都忍不住心动,找到祁和,憋了半天,支支吾吾的好不容易才说清楚,他可以准备炭火,保证不会让浓烟过多。
祁和能说什么呢?只能都答应了下来。
吃火锅嘛,自然还是人多热闹,特别是在冬天,真的,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东西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品云卷云舒,看苍茫大地。
努力一上午,最终大家齐聚在了祁和的小院,吃上了让人食指大动的火锅。
姜家的小娘子小郎君们也被姜老夫人一起带了过来。
大圆桌上,放着好几个小火炉,每个炉上都架着个铜鼎汤锅,深腹圆底,区分五格,每一格里都滚沸着不同颜色、不同味道的底料。由婢女把真的切成薄片的红肉,下到了锅中,发出了咕咚,咕咚的声音。千锅百味,热气腾腾,大家举箸大啖,气氛渐入佳境,吃的酣畅淋漓。
除火锅以外,还有各式各样的配菜,去月亲自下厨做的小酥肉外酥里嫩,肥而不腻,让人垂涎三尺,无法忘怀。
“怎么能这么好吃。”去月给霜月偷偷分出去了一点点,霜月躲在后面吃的都快哭了,真的太好吃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到最后,便就这样一起迎来了那年的第一场大雪。
酒足饭饱,祁和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门边,伸出手去,接住了飘飘洒洒从天而降的大雪,他惊讶的看着掌心之中的六瓣晶体,对屋内的人说:“看,下雪了。”
在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中,世界变得格外美丽。
祁和玩心大起,要去院里堆个雪人。司徒器和太子无奈跟上,也陪祁和堆了起来,可惜,到最后,祁和的雪人也没能堆出来,倒是莫名其妙打起了雪仗。
也不知道第一个雪球来自于谁,只知道那雪球准确无误的落到了太子身上,不疼,毕竟雪球滚的也不算是多么严实,几乎还没到太子眼前便已经散开了。但就像是天女散花一样,落了满身。太子是个睚眦必报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雪球之罪归功到司徒器身上,并迅速做出了反击。
司徒器被打的有一瞬间的懵逼,等反应过来了,那必然是不能忍的。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连霜月、去月等人都被拉下了水。祁和哈哈大笑,憋屈了这么久,他真的太需要这么一场放纵了。
在“枪林弹雨”中,司徒器始终保护着祁和不受伤害。
太子却更加生气了,他也想保护祁和!
柠檬兴奋的跟着在大家的脚下跑来跑去,汪汪大叫,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小白狗,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梅花脚印。
司徒器为保护祁和而“受伤”数次,祁和忍不住问他:“你傻不傻啊,这只是雪。”
司徒器摇摇头,保护祁和,他是认真的!
女天子和姜老夫人一起坐在廊下,看着难得幼稚的孩子们,看上去是与世无争,在闲话家常。但只有女天子身边的大宫女知道,挑起战争的第一颗雪球,正是出自女天子之手。别问她怎么知道,给天子捏雪球就是她。
尖叫声,欢笑声,不绝于耳,再没有比在冬天吃火锅,打雪仗更加快乐的事情了。
“要是明年也这样就好了。”祁和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太子闻湛就站在祁和身边,这一刻,他好像不再是太子,只是个寻常的表哥,他对祁和道:“当然,明年一定也能再来一次的。”
在皇宫里,在天平盛世之下。
司徒器暗暗在心里发誓,他一定会替祁和实现心中所愿。
……
祁和就这么在坞堡住了下来。
每天看着坞堡内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感受着田园牧歌般的隐居生活,宁静,平淡,以及……
十分、十分的无聊!
祁和知道有人、甚至是很大一部分人,都曾向往过这样简单质朴的田间生活,用心去感受泥土的芬芳,坐听雨落下后花开的诗意生活,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整个人的灵活才会得到洗涤,再不受横流的物欲影响。
祁和曾经也是这么坚信的。
但是如今,当祁和实实在在的去感受了所谓的田园生活之后,他可以负责任的说,他不喜欢。他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喜欢,反正他是不会喜欢的。
倒不是干活累不累的问题,反正又不用祁和真的扛起锄头去下地农作,而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了。
在现代好歹有电视,有网络,手机一开,仿佛全世界在争相对你say hi。
永远也不用担心无聊到问题。
但是在古代,在点个油灯都费劲儿的古代,隐居乡野的平静生活那是真平静啊,因为除了平静,什么也得不到了。
来到坞堡的第一天,祁和很开心,又是吃火锅,又是打雪仗,最后还躺在小院的躺椅上,像个慵懒的猫,抱着柠檬睡了个昏天黑地,仿佛要把这段时间因为担惊受怕而错过的睡眠时间都给睡回来。哪怕最后不出意外的生病了,他还是很开心。
但是,等他病好之后,睡的实在是不想再时,他起身,茫然四顾,才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除了这,他还能有什么娱乐或者生活吗?
好像就没有了啊。
连女天子都只是在蛰伏等待,祁和就更没什么用了。他曾经被囚禁在宫里的时候,好歹还有写书作为打发时间的办法,那是他创作欲最旺盛的时候。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跑的时候,只记得带上了玉玺和柠檬。
现在玉玺物归原主,得到了女天子的欣喜与夸奖,就放她的书房;柠檬也从一条金贵、四蹄都甚少染尘的小白狗,变成了一头十足十在田野里整日撒欢打滚、人见人爱的田园犬,快乐的不得了。
唯有祁和,郁闷的发现,自己忘记把稿子拿出来了。曾经写过的东西全都付诸东流,毕竟他也没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很多人会有个思维怪区,觉得作者一定会记得自己写的东西,但是,真的不是这样的。特别是当这个作者写过不只一本书的时候,他对书本的记忆力就很有限了。
至少不可能做到稿子丢失了,转头就能再默出来一本的地步。
祁和更惨,他的思维一般都是那种信马由缰、想到哪里写到哪里的类型,必须得抓住稍纵即逝的灵感当场写下,写完也就算完了。等最后整合在一起时,他有时候甚至都会惊叹,这真的是我写的?
现在的情况就是,祁和还没有来得及整合,只是记录下了他东一块西一块的灵感,还有个大略的大纲。
大纲祁和倒是差不离的能写出来。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看着大纲,祁和真的是一点动笔的兴趣都没有了,明明是写过的东西,再写一遍很没意思,他自己又实在是无法把写过的内容全部复述默写出来。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写吧,祁和又担心自己之前的稿子会再也找不回来,毕竟他的稿子都是皇宫里,而皇宫现在这么乱,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总之就是很烦,特别纠结的那种烦。
就在这个时候,司徒器敲响了祁和小院的房门,今天的带兵训练已经结束了,他本应该已经累到筋疲力尽,去好好休息,备战第二天的。
但是,双脚它就是不听话啊,他能拿它怎么办?
一转眼,一抬头,祁和的小院已经就近在眼前了。黑色的门,白色的墙,还有一颗树叶已经全部落下,但依旧挺拔毅力在院中的老树,是如此显眼。
祁和诧异的问司徒器:“你怎么来啦?”
司徒器送上了手里的花,恩,在带着甲士跑步的时候,司徒器就看上了沿途的花,并在寻找对比了一番,才确定了眼前这一捧勇敢的开在初冬的花。香气扑鼻,娇艳欲滴。没有谁告诉过他要送花,或者为什么要送花,他只是下意识觉得,祁和会喜欢,那会让他心情好。
祁和接过花,果然很惊喜,虽然他前面抱怨了田园生活那么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喜欢的。好比青山绿水,也好比眼前的花。
“送给我的吗?谢谢,我很喜欢。”
司徒器这一回很生气,努力忍住了害羞,对祁和发出了邀请:“要,出去走走吗?这里晚上很漂亮。”
“好。”祁和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下来。
与司徒器并排提着灯,走在田埂上时,他才惊觉,小学鸡谈恋爱的既视感怎么这么强烈。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边不知道何时已经长得如此高大可靠的司徒器,嗯,这位还像个皮实少年,正在描述着他小时候去司徒老家上房揭瓦下海老鱼的有趣童年呢。
立刻,什么恋爱不恋爱的顾虑就都没有,统统从祁和的脑海里消失了。没有人谈恋爱会这么谈的。
他们从一片宁静,走到了另外一片天地。
司徒器带着祁和走了坞堡之上人迹罕至的高处,身下是万丈悬崖,仰头却能看到群星闪烁。一望无际的夜空上,点缀着亿万光年之外的繁星。
古人不知道那之后是宇宙,却已经明白了俯仰天地,自己会变得异常渺小的事实。
“看。”司徒器为祁和指了一颗最闪亮的心。
不为别的,只是想让祁和意识到,无论在何时何地,他总能为他找打发时间的快乐生活,就像是当年那朵花。他总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带来细微间的感动。
司徒器扶着祁和,小心翼翼的坐在了高处。
越高的地方越冷,更不用说是在初冬的山间,哪怕祁和穿着厚厚的披风,用毛边挡脸也不例外。他只能和司徒器抱团取暖,却傻乎乎的想不到要离开这里。
因为没有受到过污染的夜空,真的很美,壮丽宏大,让人心旷神怡。
祁和哈出一团白气,正与司徒器准备开口说话的白气,彼此不分的交融到了一起。祁和笑了,司徒器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我们肉眼看到的星辰,也许在亿万年前已爆裂死亡,此刻它们的光芒到达我们的瞳孔,是最神秘的意外——”既然司徒器不说,那祁和来说也是一样的,他既是作者,也是读者。既不住自己写过的东西,因为他觉得它们充斥着功力与索然无味,但他却能记住大师之作的每一个字每一断句,他说,“这是《小王子》里说过的句子。”
谢谢你带给了我这样的神秘意外,即便也许他并不知道。
司徒器不亏是他直男的身份,思考了一会儿,跳过了询问《小王子》是什么的环节,缓缓道;“你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其实是星星亿万年前的尸体?”
祁和:“……”行吧,他真的再一次确定了,这肯定不是谈恋爱。
但是莫名的,祁和看着司徒器认真又努力在理解的傻样子,一下子就笑出了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只是觉得这个哪怕是坐下,都比他高上不少的少年,是如此可爱。
可爱到他在晚上睡前想起这一幕时,唇角都在控制不住的上扬。他的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了司徒器,他的呼吸,他的成熟,以及他比夜空还要闪亮的眼。
他突兀的就想起了一句土味情话。
我觉得你的眼睛比星星还要闪亮好看,但我觉得我的眼睛比你的更好看,因为……你在我的眼里啊。
第二天,祁和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又一捧花,那是很小很小的白色的花,一大捧凑在一起,像极了野望的星。它们就这样被放在了祁和的眼前。
去月说,那是司徒少将军一大早,小心翼翼送来的,生怕扰了公子好眠,放下就走了。
司徒少将军与花一起放下的,还有一摞连夜默写出来的东西。
那都是他在皇宫里看祁和写过的东西,有已经被祁和废掉的稿子,也有他正在进行的部分,除了最后祁和被王贤囚禁起来司徒器没能参与的部分,他把他知道的,都写了出来,送到了祁和眼前,为他解决了他最大的困扰。
祁和惊喜的看着宣纸,他甚至都不知道司徒器还有这样过目不忘的本事。
司徒器带着甲士远远跑过祁和的小院,眼睛不受控制的一直往小院看去,也不知道祁和醒没醒,有没有看到花,有没有看到纸。司徒器最烦读书写字了,他也没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只是……
祁和对他真的很重要,如是而已。
无论是有关于祁和的什么,他都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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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式作死第三十九式:
之后的每天, 只要司徒器在坞堡, 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路过”祁和的小院, 为他送上一捧花。那肯定不是全世界最美的, 亦有可能不是整个坞堡里最美的, 但它一定是司徒器拼尽全力能够寻找到的当天最好看的一朵花。
祁和什么都不缺,但司徒器依旧还是想要尽己所能的带给他快乐, 哪怕只是看见一朵花而怦然心喜的瞬间。
少年的爱总是这样炙热,赤诚,又没有办法遮掩。
司徒器可以假装自己不喜欢祁和, 以防祁和直接拒绝他,让他连这样就跟在祁和身边的机会都失去,但司徒器却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不去对祁和好。
——这简直有违我的天性。
司徒器在后来的个人小记里曾这样提到。写下这些时, 司徒器只是出于一种想要宣泄的目的,他绝想不到, 在几百年后, 这些小记与他的感情会因为一起历史研究,而大白于所有现代人的眼前。看的人目瞪口呆, 主要是没想到史书有名的司徒器,还有这么少年怀春的时刻。
研究大启这段历史的专家, 更是忍不住在私人微博上发起了牢骚——【万万没想到,研究个历史, 还要被古人强行喂一嘴狗粮,可真会玩啊。】甚至有影视公司起了要开发司徒器X祁和这对cp大IP的心。
而促使司徒器开始写小记的起点,就在于他和祁和在坞堡里相处的这段日子。
祁和在终于找回了他的手稿后, 就马不停蹄的重操旧业开始了写书生涯,这样他自然也就再不会再感觉到无聊了,生活重新燃起了激情,看谁都心情好的不得了。
哪怕是太子闻湛来,祁和也是尽量……笑着拒绝对方。总之,还是要坚定立场,死命拒绝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管为了什么给对方希望,那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祁和宁可自己回家的目的达不成,也不想这么对被自己视为家人一份子的表哥闻湛。
但闻湛深受宸王那个神经病影响,无论祁和怎么说都一时接受不了。当然,他也没有特别激进的要和祁和当下就有什么,他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和祁和磨。
祁和……
祁和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觉得这样僵持着也还行,早晚有天太子会不得不放弃的。毕竟女天子看样子会活的比历史要久很多,她肯定能制服太子的。
而且,哪怕是在坞堡里,闻湛也很忙,他要忙一切有可能会让女天子太过劳精耗神以及不方便出面处理的事情,并不比他在雍畿的时候轻松多少。哪怕他接受不了祁和的冷淡,他也没有多少时间总是来找祁和。
祁和还勉强能够接受这样小频率的骚扰。
除此之外,祁和的大多数时间,不是在小院里写书,就是夸三夸来给他送花的少年司徒器。
不知道何时,司徒器已经长的比祁和要高出很多。
明明只是过了不到半年的光景,曾经与祁和差不多的司徒器,一下子就变成了祁和眼中的巨人。这个巨人身材还很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已经初步脱离了少年的青涩,有了成年人的棱角。不过真正让祁和意识到,司徒器已经不能再用少年来形容,还是司徒器手下的甲士看司徒器的眼神,以及他们对司徒器令行禁止无条件服从的样子。
在这些甲士眼里,司徒器就只是司徒器,是让他们心服口服的老大,是让他们敬畏如天的战神。
早晚有天,他们会在他的带领下,所向睥睨!
哪怕是最刺头的甲士,听到司徒器的名字时都会有所顾忌,有一次祁和带着去月走过训练营时,亲眼看到一个前一刻还“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天下第一”的兵痞,正一边扒拉衣服一边耍无赖,但是在听到有人喊了一句“司徒少将军”来了之后,他吓的连手上的裤子都忘记提,就撒丫子狂奔跑走了。让人忍俊不禁。
甲士们是那么怕他,又是那么敬他。
但让这些甲士瞠目结舌的是,他们看到司徒器在祁和面前一面变脸,如沐春风的模样。不管何时何地,只要祁和出现,司徒器的全部注意力就再装不下其他,整个人都像是个换了个芯子。变得、变得像饴糖一样甜腻腻的。
甲士甲戳了戳身边的甲士乙:“那真的是咱们老大?”
甲士乙揉了揉眼睛,犹如梦游般:“也没听说老大有什么双生兄弟啊。”
总之,为了能长时间有理由靠近祁和,司徒器在训兵的百忙之中,还是以喜欢听祁和讲书为由,稳稳的扎根在了祁和身边。
为了向祁和证明他有努力听,司徒器就动了每次坚持写心得的想法。
结果,写着写着,根本控制不住的,司徒器就会一边陷入祁和娓娓道来的梦幻场景里,一边信笔由缰的写下对祁和难以抑制的喜欢。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满纸都是祁和的名字,或者相对祁和说的荒唐话。
这样的心得自然是没有办法给祁和看了,但司徒器又舍不得毁掉,人总是需要宣泄的,司徒器可以骗过所有人,却不想再欺骗自己。
就这样,他也就养成了写小记的习惯。
这一日,祁和又在给司徒器讲书。
祁和的思维很跳跃,有些时候讲的是自己准备写的书,有些时候又是现代他看过的书。最常说的,就是那一晚他们在山顶看星星时讨论过的《小王子》。一起看亿万光年外的星星尸体什么的直男发言,让祁和想忘了都难。一想到这里,他就想笑。
四舍五入约等于,一想到司徒器,他就忍不住勾起唇角。
每每看到司徒器如约到来,敲响小院的木门,看见对方那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的时候,祁和都会忍不住微笑,甚至期待起以后的每一天。
“《小王子》里说,大人好像对数字情有独钟。如果你为他们介绍一个朋友,他们从不会问你‘他的嗓子怎么样?他爱玩什么游戏?他会采集蝴蝶标本吗?’他们只会问‘他几岁了?有多少个兄弟?他的父亲挣多少钱?’他们认为知道了这些,就了解了这个人。”祁和初读小王子的时候,年纪还很小,长大以后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本童话书里处处都道理。
当他第一次听到司徒器的名字时,别人对他介绍的也是,司徒器的爹是谁,司徒器的娘是谁,司徒器的大哥是谁,他会继承什么爵位,可以得到多少家产。
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司徒器不喜欢读者,但喜欢练武,他是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却也有纨绔的底线,是个连骂人都不怎么会的小可爱。
司徒器则想到了他第一次知道祁和。
当别人都在告诉司徒器姜家的这个表少爷有多可怜的时候,司徒器满脑子都在想的是,表哥会喜欢悬崖上的那朵花吗?希望他会喜欢,希望他能够开心。
在祁和不知道的地方,他的粉圈在粉头去月的带领下,则发展出了一个全新的、奇怪的群体。
——cp粉。
其中粉头去月粉的是祁和与司徒将军司徒品。霜月不忘旧主,觉得公子最终肯定还是会和谢生在一起。太子的主要支持者则来自坞堡内部的人,毕竟他们到目前为止只见过太子,而太子在外面的口碑一直不错,很会维持他平易近人的形象。
至于宸王……
变态不配有粉。
但是最近,粉头去月的内心开始出现了动摇,虽然自家公子与司徒品算是两情相悦的官配。可她却敏锐的察觉到,自家公子提起司徒品时,与提到其他几人是没什么分别的。祁和只有在说起司徒器的时候,表情才是鲜活的,是快乐的。
就好比此时此刻,祁和在讲这个什么《小王子》的时候,他明显想到的是司徒器,而也只有司徒器明白祁和为什么会笑。
去月忍不住有一点点想占邪教。
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在去月苦心排查后,其他配对的候选人,大多都不是公子的良配。太子殿下对公子是有感情的,可是这份感情怎么看怎么不单纯,参杂了太多的野心与政治目的;谢望对公子应该也是有感情的,但当事人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还总是打着为公子好的名号,做一些公子并不喜欢的事情;宸王……去月甚至不觉得宸王喜欢公子,哪怕有喜欢,更多的也就是感兴趣,像是在对待玩具。
司徒品,也是让去月最近特别一言难尽的一位,按理来说,司徒将军什么都好,哪怕是残疾了,也瑕不掩瑜,无法遮掩他曾经的严肃内敛,成熟可靠。
可是,他自己却反而因为残疾的事情,不断的拒绝公子,哪怕出发点是好的,但还是有些伤人的。这样的感情真的值得托付吗?
去月就是这么双标,自己公子拒绝别人,那就是不拖泥带水,不玩弄感情;别人拒绝她家公子,那就是十恶不赦!
最讽刺的是,去月在心里道,明明她曾经最不看好的就是司徒少将军,印象分极低,不学无术的纨绔,脑子还不太好,连吵架都会小孩子似的先哭上一哭。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喜欢的?拿来当儿子养,都会嫌弃对方太熊啊。
但是最近,她却彻底真香了。
低开高走,诚不欺我啊。
当然啦,司徒器本质还是那个司徒器,还是个幼稚鬼,有次去月就看到这位少将军蹲在田埂上与坞堡村里的孩子争吵。
两人吵的是那种很没有技术含量的架,既没有骂人的词,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举例,就反正一听就是小孩子发言。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倔强小男孩说:“花娘才是这里最好看的人!”
司徒少将军非要一板一眼的纠正:“阿和才是。”
小男孩不甘心,抬手表示:“花娘性格好,可好可好了。”
司徒少将军立刻说:“阿和性格更好。”
小男孩撇了撇嘴,又道:“花娘很有本事,很厉害!”
司徒少将军分分钟回:“我们阿和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就,很幼稚,真的很幼稚。
可又忍不住觉得,有这么一个愿意为自己幼稚到底的人,也很好啊。他,超可爱的。
然后不等去月在自己的想象世界里徜徉完……
她就看到,司徒器为了证明祁和才是最厉害的,莫名其妙就和村里的小孩展开了一场冬泳比赛。
不等去月阻止,司徒器已经下水了。
这边祁和就更加懵逼了,因为他听到的话是,司徒器为了他,大冬天的跳河了。
祁和:“???”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一更君。还会有个二更君在路上。
更新时间不能保证,但可以肯定的是,会在晚上8点之前更新出来~
☆、花式作死第四十式:
就在公子和第一时间赶赴小河边, 去调查少将军大冬天跳河之谜的时候,谣言通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渠道, 也辗转传入了此时的雍畿城。
一场大雪, 好像让整个雍畿的野兽都暂时被稍微安抚了一些,躁动都被压了下去。
最近整个城内都很消停, 有人开心,自然也有人不开心,但情绪完全不影响他们吃瓜。京郊的坞堡并不是百分百安全的, 里面人员鱼龙混杂,达不成所有人都忠诚, 但坞堡内也可以借他们放出去一些消息来混淆或者搅乱局面。
这是女天子一直没有对外直接暴露自己还活着的原因之一,现在外面的人知道的还是太子闻湛带队盘踞在京郊的一座山上。
具体是哪座山又是哪座坞堡, 这就要看打探消息的人的水平和能力了。
但总之, 短时间内, 城内的人都没空搭理太子,毕竟在他们看来,太子已经是注定的失败者了,根本不足为惧。随着太子在京郊坞堡自立, 大家已经默认把杀害女天子的罪名扣到了太子头上。不管太子是不是真的杀了女天子, 现在的情况就是大家说他是, 他就得是。
顶着这样的帽子, 太子自然自动失去了继承权。
也只有当太子失去了合法的正统地位,还在雍畿的众人才能够放心地继续内斗。
目前来说,京中的势力可以分为四个较大的集团, 以及零星的小集团。其中四大集团里,最有实力威望的便是以王贤为首、占据了皇宫的保皇党。
王贤完全没有自立为王的意思,这是所有人共同的认知。毕竟如果王贤想,以他的手腕与基础,早在他能控制女天子的时候他就做了,他当年没做,现在自然也不会去做。只是众人有点拿不准王贤到底认定了谁来当下任天子。
只有王贤身边极少数的亲密心腹知道,王贤看上去是在遍地撒网,不断考察,实际上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他要推自己与女天子的儿子上位!
历史上王贤被女天子蒙蔽,觉得太子是他和女天子的儿子,在死前倾尽全力、手把手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交给了太子闻湛,助他更快更好地成为了名垂青史的武帝。
现在王贤又被女天子误导,觉得祁和才是他的儿子,他自然就改为想让祁和当天子了。哪怕祁和并不听话,也完全没有当天子的意愿,但王贤却还是大度地选择了原谅祁和,毕竟祁和才十几岁,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是叛逆的。王贤甚至诡异地有了一种面对熊孩子时家长无奈又纵容的头疼,连和心腹抱怨时都带着诡异的骄傲:瞧,我儿子,多有主见。
王贤的心腹门客们还能说什么呢?希望自家主公清醒一点,赶紧从这个过家家式的幻想里抽身?那怕不是不想混了。他们只能选择什么都不说,闭着眼喊主上英明就完事了。
王贤听说的是司徒器把祁和带到了太子身边,又为祁和争风吃醋地跳了河。
王贤:“……”儿子的魅力如此之大,还真是让人苦恼啊,这样以后指不定还要伤多少人的心呢,唉,真是造孽。
王贤之外,势力最大的便是东海王了,甚至从东海王的角度来讲,他觉得他比王贤还要强呢。
东海王集团的主体是东海王,却不仅限于他,还有他带来的同样充满野心的儿女,以及与王姬闻岄联姻的驸马儿子。
现在王姬与驸马算是依附于东海王,同时也是身为异姓藩王的东海王手上掌握的一面旗帜,他对外高喊的不是自己要称帝,而是要还政于王姬闻岄。在太子杀了女天子的罪名成立的当下,作为女天子女儿的王姬闻岄,那就是最大的正统。他帮助自己的儿子和儿媳逐鹿天下,镇压反对势力,这不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吗?
“阿爹真是仁爱啊。”王姬也难得褪去了不驯,端坐在那里夸赞着东海王。她看起来满怀真诚,好像全然不知道东海王的打算就是扶植她成为第二个女天子一样的傀儡。
驸马始终与王姬紧密团结在一起,好像只是个懦弱的丈夫、懦弱的儿子,没有丝毫的主见。
东海王的其他子女对驸马十分不屑,只有东海王妃的嫡子还愿意对驸马表现出那么一丁点的兄友弟恭,嘴上说的是“阿弟放心,你和王姬的安危就交给我们吧”,眼睛里却尽是不屑,觉得自己这个弟弟不过是命好,娶了个在这种时候有关键作用的王姬。
“大郎对五郎还真是关爱有加啊。”王李依偎在东海王身边,说着好像无伤大雅的话。
是的,王李这个野心勃勃的数学家还活着,并且活得十分滋润。她既没有入府当宠妾,也没有当侧妃,只是安心给东海王当了个十分受宠的外室,因为庶妾不能扶正,而她的眼里只容得下王妃之位!
东海王妃表面笑嘻嘻,内心已经不知道想要捅死王李这个小贱人多少回了,她现在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会把王李介绍给东海王。但她再后悔,又能有什么用呢?
王李明显已经变成了一个怪兽,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她的野心。
就在东海王一家享受着这个一点也不其乐融融的家宴时,他们也听到了来自坞堡的消息。
——司徒器和太子为了祁和争风吃醋,却被太子失手推到了河里。
王姬闻岄再控制不住表情,差点把酒喷出,好努力也没能压抑住笑容,抬头用宽袖挡脸时,正看到身边的驸马也笑弯了一双眼睛。
这都什么鬼啊。
东海王也是听得满头雾水,只能问问王姬对此事怎么看。
王姬继续演得像个没脑子又心直口快的傲慢公主,对东海王道:“司徒器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闻湛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他俩都喜欢祁和那个妖精,这确实像是他们能干得出来的事情。不等我们去收拾他们,他们先内乱了,省得我们费心,挺好的。”
东海王半信半疑,一方面觉得太子隐忍这么多年,不可能突然忍不住;一方面又觉得,好像除了这个,再没有什么特别合理的解释了。
毕竟这可是爱情啊,最让人不能自已,连他不也一样吗?年过百半的东海王,看了眼在他怀里撒娇痴缠的王李,忍不住想,他好像也恋爱了。
接下来的集团便是司徒老将军了。
他没有和任何集团联手,也没有自立为王的打算,最近其实特别消停,要不是手握那么多军队,他都要彻底被边缘化了。而以他最近十分消极、完全不主动出来搞事的情况来看,他真的好像是在有意边缘化自己。
这样的举动很不符合司徒老将军以往的作风,但是没办法啊,他看着彻底瘫了的大儿子,又看了看与自己始终没有和好的老妻……他能怎么办呢?
司徒老将军这个人吧,既自私又传统,传统到了除非两个嫡子死绝了,否则他是绝对不会让庶子成为他的继承人的。
司徒老将军的这个性格,可以说是被他的大儿子司徒品拿捏得稳稳的。
结果,这一日老将军就听到了让人大为震惊的消息,太子嫉妒他儿子,把司徒器故意扔到了河里。
“这像什么话?不行,我们要尽快把你弟弟叫回来!”
司徒品本来还在与司徒老将军僵持,万万没想到一个谣言就让司徒老将军破功了,挺好,就是不知道这是谁故意放出来的谣言,是个人才啊。
最后一个集团,就是代王、田王和鲁王的三方联盟了,他们其实根本不信任彼此,又只能抱团取暖,势力平衡随时有可能被打破,面临土崩瓦解的局面,应该算是整个场面上最惨的一股势力了。但偏偏在代王和田王被怒火冲昏了头的情况下,他们打得也是最激进的,一副不搞死东海王誓不罢休的样子。
他们也听说了司徒器的风流韵事。
代王拍腿哈哈大笑,这是他今日听到的最痛快的消息了,不愧是他的司徒兄弟,连太子都敢打。嗯,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司徒器和太子在扭打间一起落了水。
“既然我兄弟在太子那边过得不痛快,快,给他发消息,让他来咱们这边吧,带着和美人一起!”
代王畅想着能与司徒器兄弟携手,过上一起吃酒喝肉的美好生活。
顺便他也能渐渐传说中的祁和,他还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样呢?到底是有多好看啊,才能让太子和司徒器都这么不管不顾。
最后听到消息的就是宸王与谢望了。
宸王哪个势力都不属于,如果一定要给他划分个阵营,那就是混乱邪恶,今天帮帮这,明天帮帮那,挑事和搞事是他唯一的目的,是个众所周知的疯子。现在整个雍畿就是这个疯子的大型游乐场,他最喜欢这样大逃杀的局面了,喜欢到根本顾不上他之前还表现出极大兴趣的祁和的死活。
在听到司徒器的消息时,宸王也只是“哦”了一声,就对谢望说:“快说,怎么才能让他们彻底打起来?这样的僵持真是没意思透了,小打小闹算什么,我要流血,我要牺牲,我要大火烧他个三天三夜!”
吃瓜哪有搞事来得有乐趣?而且,司徒器和太子的格局都太小了,要是他,对付情敌,就直接全部杀了。
祁和喜欢谁,他就杀了谁,让祁和根本没有办法选。
“啊,对了,既然祁和喜欢司徒品,那就把司徒品先杀了吧。”
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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