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和有了新的做事方向, 也就再次起了修改新书的想法, 他想把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都先写进书里试一试。
当然, 这些想法他会进行二次筛选, 择一些不至于太过离经叛道, 或者像是天方夜谭的,借着古人之口娓娓道来。采用缓缓渗透的方式, 把他觉得可以改善大启百姓生活的一些东西, 努力潜移默化的融进他的书里。
第一本、第二本……如果效果良好,祁和准备写个系列出来, 反正就是在他走之前,能留下多少东西算多少。
以及,是的,哪怕到了这一步,祁和都没有放弃回到现代的想法。
因为他有司徒器这个贵人啊。
看着每天虽然缓慢,但真在的逐步减少的倒计时,祁和觉得他回去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减轻在他回去之后身边人的悲痛。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除了再一次对他们灌输“离别是注定的”之类的说辞,而他要先想好怎么铺垫。不行就只能再次装病了。
不等祁和进入闭关状态重新修书, 女天子的召见旨意就到了。
她终于腾出了手来与祁和详谈。
无论天子想要谈论什么,祁和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换了身比较正式的朝服之后,祁和就准备骑马入宫了。
在大门口,祁和正遇到了来找他的司徒器。
今天的司王爷整个人看上去都喜气洋洋的, 因为他娘和他爹的和离文书终于拿到手了, 他第一时间就给他娘送了过去, 他娘和他大哥都很开心,然后司徒器就止不住的来找祁和分享这份喜悦了。对此他娘也是支持的,只是一再嘱咐他,多提提他大哥,司徒器有些别扭的不想这么做。
司徒器其实也有过挣扎,就到底要不要继续和祁和保持亲近的关系,最终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亲近祁和,对祁和好的心。
司徒器唯一能够克制住的就是不去再进一步,不破坏掉他现在这个十分圆满的家。
所以司徒器在分享喜悦之后,还是一边很情愿,一边按照他娘的吩咐,多对祁和替了个替大哥,什么大哥也很想与祁和分享这份喜悦啊,奈何现在还不能走远;还有什么大哥对祁和的思念。
每一句都发自肺腑,因为那些就是司徒器的真实想法,哪怕是在等待祁和的时候,只要一想到他,司徒器就已经觉得有暖流流过了心田。
爱是软肋,亦是盔甲,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我哥还说……”
祁和打断了司徒器的自我折磨,他把司徒器的所有别扭都当做了钢铁直男对于生搬硬造这种话的不适:“好了好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别说这些了,这根本不是你大哥说的,是吗?”
司徒器的心漏跳了一拍,手脚发凉,但内心却有着什么在跃跃欲试,他都说不好他到底是期待祁和发现,还是不发现了。
“你大哥根本说不出来这么肉麻的话,”祁和笑了,“我知道肯定你娘的意思,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密的,好意我都收下了。”
祁和对司徒器局狡黠的眨了眨,仿佛这是一个他们之间的笑眯眯。
司徒器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又莫名的酸,百感交集的他最后只能轻轻嗯了一声。这么好的祁和,教他怎么能不爱?也是这么好的祁和,教他怎么能去破坏他的幸福呢?
“你,你和大哥,挺好的?”
祁和有些含含糊糊的,随着他大概大启留更长时间,而司徒品已经恢复了双腿,他们在那一日祁和登门的时候就已经私下里进行了一番深谈。就在司徒器陪他娘去厨房做饭到时候。具体的内容现在不太好说,但总之,他现在不像过去那么坚定不移的咬定他和司徒品是两情相悦了。
司徒器以为祁和这是内敛害羞,不太愿意说私密之事,他莫名的更酸了。看着朝他冲过来的柠檬,司徒器无师自通,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柠檬成精!
很快,两人连聊都没有办法继续要聊了,司徒器来的实在不巧,祁和道:“抱歉,陛下召见。”
司徒器摇摇头:“没事,下次吧。”
看着一句抱怨都没有,自动就退让的司徒器,祁和反而更加过意不去了:“你下午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吗?你可以先去做,然后我们再汇合。”
司徒器摇摇头,他现在连家都不想回,因为家里不只有他大哥和他娘,还有听说了和离一事,终于姗姗来迟的舅舅一家。那毕竟是他阿娘的大哥大嫂,哪怕司徒器快要烦死了这对前倨后恭的两口子,未免母亲难做,他还是不能说的太过分。不过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舅舅一家不走,他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祁和再一次忍不住为司徒器感觉到生气,亲戚有好有坏,这是必然的,但不管是爹家的亲戚还是娘家的亲戚都能无耻成司徒器家那样的,也是少见。
“唔,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入宫。我去面见天子,你在正街的第一家临街的铺子等我,听会儿说书,喝会儿茶,我出来之后,咱们正好能在它家吃个饭。它家拥有整个雍畿最好吃的烤羊腿,不接受反驳。”
“好。”司徒器就像是雨后的植物,整个人看上去都重新灿烂了起来,祁和永远不知道他对他会有多大的影响,一念可以予他死,一念可以予他生。
皇宫前面自然是不可能有商铺小贩的,但在一定距离之后的正街,也就是天街之上,却是商铺林立,专门针对的客户群就是上朝下朝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随从。越靠近皇宫的临街铺子越值钱,还不是有钱都一定能够买得到的有价无市。
能在这里开铺子,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背景。
正街的第一家酒楼叫望江阁,是雍畿的一家百年老字号,第一任主人姓闻,后来几经易手,现在据说背后站着的人是个更大的人物。
大家都没有办法想象更大的人物是怎么样的大人物,曾经的太宰王贤?司徒老将军?
但随着这两位的倒台,望江阁依然屹立。
这样的神秘更让人议论纷纷。
祁和倒是早就有过相关猜测,曾经他以为望江阁是太子的铺子,现在他明白了,那是天子的私产。写的肯定不是天子的名字,但复杂打理铺子的应该是天子身边的心腹,好比大宫女芜娘一类的人物。通过这个酒楼,天子可以得到不少她想要得到的信息。
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望江路的招牌烤羊腿,总给祁和一种似有若无的御膳味道。不是那种给在宫宴给大臣吃的御膳,而是专门供给天子的御膳。
这年头牛肉不能随意宰杀,猪肉还是被贬斥为下等肉,只有羊肉被誉为上等肉,专门供给贵人食用。
祁和在现代的时候本来是不太喜欢吃羊肉的,总觉得羊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膻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时间治好了他所有的矫情。他现在甚至觉得羊肉特别好吃。
“望江阁这个点应该还有位置。”司徒器兴致勃勃的对祁和到。他看了下太阳的方位,现在还没有到下午的饭点,应该是不用排队等待的。哪怕是司徒器曾经是司徒老将军的儿子,在望江阁这种地方,他也得排队。
祁和却诧异的看向了司徒器:“它家还需要排队?”
两人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正应了那句,你的男神不一定是真高冷,有可能他只是去暖了别人。
☆、花式作死第五十二式:
好久之后, 司徒器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嘴巴和脑子, 对祁和小声道:“你就, 从来都没有在望江阁排过队?哪怕是在人流最大的时候?”
祁和如实的摇了摇头:“没有啊。”
祁和还以为这就是望江阁的服务意识呢, 纵使人再多, 我们也有本事不给客人造成一丁点的不快!原来……不是的吗?
“哪怕是让去月买,或者让它家送, 也没有排过队。”祁和回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它家还让外带?!!!”司徒器的声音拔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呃, 不让外带吗?”祁和的表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到底是他和司徒器之间哪个出现了问题?原来自己的习以为常, 却是很多人的不可思议吗?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祁和也挺震惊的。
两人一同到了望江阁后,望江阁的掌柜更是亲自出门来迎。
不过,掌柜面对祁和与司徒器的态度,却不尽相同。明明司徒器现在是异姓王,不管是爵位还是品级上都已经高出祁和许多,但掌柜的热情明显还是放在了祁和身上。
祁和也熟稔的与对方寒暄了几句, 好比祁和知道了店里那只招财的大白猫最近下了小猫,也了解到掌柜的儿子在学堂里这次考了第一。
司徒器全程沉默, 像一座山一样陪在祁和的身后,因为他正在经历一遍又一遍的三观破碎再重建。好比,从来都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望江阁掌柜,什么时候这么热情好客, 笑脸相迎了?他还有猫?还有儿子?!
幸好等他们进去之后, 有不少在一楼的客人脸上也浮现出了与司徒器一样的三观破碎, 这才稍稍安慰了司徒器一些,原来不只他不知道。
有人小声问小二:“你们掌柜换人了?”
小二的回答都是统一的:谁不知道我们掌柜最欣赏的文人就是公子和呢。
众人齐齐“哦”了一声,再没二话,宛丘四公子嘛,可以理解,现在堂前的说书先生还在说涂山君的故事呢。
粉丝就是这么可怕啊。
但司徒器却总觉得,一句欣赏并不足以诠释此时眼前掌柜的舔狗状态。这可是连皇室宗正来了,都只会稍稍给一个假笑的望江阁掌柜。这些官员们也是奇怪,望江阁掌柜越是高傲,他们越是不敢怠慢,反而只会不断揣度对方背后的后台到底有多大。
“您是自己开一间,还是?”掌柜凑到祁和耳边,小声又恭敬的道,“二爷和大娘分别都在……”
“开个离他俩最远的!”祁和二话不说,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们一行人直接上了三楼,那是司徒器也没有上去过的地方,他过往的薄面也就只能在二楼有个包厢。等后来当了异姓王,肯定是够资格上三楼了,但他在当了异姓王之后,还没有来过望江阁。
三楼奢靡程度也是让司徒器开了一次眼,极尽享受之能。
“我们下回可以去后面的小院,这回在三楼方便听说书,将就一下吧。”祁和这样对司徒器道。
司徒器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再问了,望江阁还特么的有小院子?以前觉得自己已经够特权阶级的司徒器,第一次开始不那么自信了。
安顿好司徒器之后,祁和就独自入了宫。
女天子已经在无为殿内等候多时,在服药之后,她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奕奕。她还是祁和最初见到时的模样,长发逶迤,形貌昳丽,不管穿着样的衣服,都遮挡不住眉宇之间的温柔。她好像已经期待了许久,期待着又抗拒着这一天。
“我以为你会先沉不住气。”天子笑着对祁和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没想到最后反而是我等不下去了。”
祁和没有问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冥冥之中,他们都知道,这一天注定要来。
但是女天子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之上,她对祁和主动提出:“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祁和点头,对此全无异议。他上前,站在了距离天子半步就可以扶住她的身后,两人准备一同走去御花园。
大启的皇宫在历朝历代里其实不算大,当然,也不算小,只能说是中等规模。但对于没有后宫的女天子来说,这样的皇宫实在是太大太空旷了。祁和与女天子一路走来,连个其他宫殿的宫女太监的影子都没看到,宛如在鬼城之中走了一圈。
要不是有朱红色的宫墙,琉璃做的瓦,在金光中闪闪发亮,祁和甚至会感觉背脊发凉。反正要是让他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行走,他是不太情愿的。
幸好,这就是在古代当公子的好处了,总是会前呼后拥,永远不会担心一个人。
“是不是太无聊了?”天子柔声问祁和。
祁和摇摇头:“只是觉得太过寂寥。”莫名的偶像包袱,让祁和说不出害怕两个字,当然,他也确实觉得这样的大,略显寂寞了。
偌大的皇宫让祁和想到了祁宅,整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主人。假山流水造的再逼真,雕梁画栋的再美轮美奂,又能如何呢?家里一圈走下来,什么期待都不会有。这也是司徒器搬到祁和家住时,祁和为什么能够那么兴奋的原因之一,他的家里已经一沉不变了太长时间,哪怕只是司徒器的出现,都让祁和的生活充实了起来。
可惜,因为种种原因,与司徒器“同居”的日子祁和并没能享受几天,就失去了。不过,如今回想一下,那之后的日子也是跌宕起伏,热闹缤纷啊。
不管是软禁祁和与王姬的无为殿偏殿,还是祁和避难的坞堡小院,小是小了点,但热闹啊。
如果放在以前,祁和是想都不敢想他也会有这样无病呻-吟的一天的。现代房价居高不下,哪怕愿意变成还贷三十年的房奴,也最多只能换回一个鸽笼。打开手机电脑,便可以与整个世界say hi。祁和从不会觉得一人独居在家有什么不适,甚至总是会幻想有天可以换个大房子。
他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厌倦这样的生活。
但事实就是,早在几年前,祁和就已经恨不能用他在雍畿城东区的大宅,换回他在现代的那个两居室的小鸽笼了。
女天子长叹一口气:“你我真的很像。”
在祁和面前,女天子很少用“朕”这个字眼,她更喜欢用我,好像只是一个字的变换,便可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我也不喜欢一个人住太大的地方。”皇宫真的太大又太冷了。
但……
最可笑的是,皇宫不是因为女天子没有后宫而变成这样的,在女天子还是先帝王姬时,它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先帝有一后宫的如花美眷,龙子凤女,但每当闻时王姬走在皇宫之中的时候,她能够看到的依旧是仿佛看不到头的宫道,与空无一人的历史宫殿。
哪怕是宫女太监也是看不到的,因为不管是天子还王姬,她们出入时,是会有人提前敲鞭净街的。
来来回回,闻时能够看到的,还是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这些熟悉面孔。
她在自己的殿内什么样,出来还是会是什么模样。而因为嫡庶有别的关系,甚至皇后之女的,一直深受先帝喜爱,后宫那些热爱搞事的妃嫔是宁可去刺激皇后,也不会想要对上王姬。
繁花似锦,却未免太过空洞了。
到了御花园,女天子便带着祁和上了假山之上的凉亭,在石桌棋盘前坐下,四周什么人都没有剩下,空空荡荡的也不用担心会有别人用心之人靠近听到他们的对话。
祁和在心里想着,女天子之前的发疯果然是故意让王贤听到的,否则她的是办法避免被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下一局?”女天子主动邀请祁和。
祁和开心迎战。
在你来我往、手指翻飞的快速棋局中,女天子冷不丁对祁和道:“我小的时候有是个与其他想法不一样的奇怪孩子,别人都在羡慕我是王姬,我阿爹是天子。但我却想着,我将来一定不能叫我的孩子感受到这样的皇宫,它太冷了。”
心冷。
“我希望他能够过上外面那样吵吵闹闹的生活,感受人间烟火。也许会有挫折,也许会有苦难,但他却永远会有亲人环绕在他的身边,永远不会感觉到孤独。”
祁和怔怔的看着好像在专注下棋的天子,一时间有点拿不准女天子与他说这些话的用意。
“别看我,下棋啊。”女天子笑着抬头,眼睛里俱是宠溺。
祁和慌乱的低下头,好像在思考棋局,想着自己的下一步该下在哪里,但其实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我这个想法只告诉过一个人……”
“王太宰?”祁和猜测的时候脑子都不过的。
女天子笑了:“不,我为什么要与他说这些?是嘉婉啊。我只会告诉嘉婉。”她们是那样的无话不谈。
“你猜嘉婉怎么回我?”
“孩子也有选择的权利?”祁和其实也不知道他娘会怎么说,他娘死的时候他才几岁大,他们只相处了短短的几年,而那几年并不足以他去了解姜嘉婉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除了母性的温柔与无微不至的照顾,“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天子垂下头,还在笑着,却好像带了那么一丝落寞:“嗯,你和嘉婉也很像。她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姜嘉婉对天子据理力争,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喜欢,不能因为你是他的阿娘,你就可以打着为了他好的旗号,替他做出选择。
“万一这孩子喜欢皇宫,喜欢这份高处不胜寒呢?”
一直在认识到谢望之前,女天子都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会喜欢这些。但认识了谢望之后,女天子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以升官为乐趣,就像是其他人喜欢音律骑马一样,他就是喜欢这份尔虞我诈之间的博弈,觉得那既刺激又惊险。
“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认识谢望真的太晚了。”女天子没有说晚了什么,但祁和已经意会,天子在认识谢望之前,就已经一意孤行的把孩子送了出去。
姜嘉婉曾经试图阻止,但没有成功。
“你说,那孩子会怨恨我吗?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万一他就是喜欢当这个天子呢?”掌握天下之权柄,又有多少人会不喜欢呢?孩子有她一半的血脉,也有王贤一半的血脉,王贤可是彻头彻尾的野心家。
☆、第53章花式作死第五十三式:
“您和王太宰……”
“我和他就是一笔糊涂账。”女天子不太愿意讲自己和王贤之间的故事, 也没什么好讲的, 无外乎他们订过婚, 又分开了, 他背叛了她, 但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曾傻乎乎的相信着他编织出来的一场美梦。当然她现在醒了, “我很高兴, 能在你的书里看到这些思想的传达。”
祁和在有了新书的重写思路后,就第一时间给宫中递了消息, 这种略显夹带私货的事情,那必须是先过了明路的。
祁和可不想在未来的某天,因为书里的哪句话不对,戳了某些官老爷脆弱又敏感的神经,给他扣上莫须有的大帽子,搞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字狱或者乌台案。
女天子看完祁和的新书思路后,不只接受了, 还十分欣喜,准备等祁和的书写出来就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行。
但也是因为知道祁和有这样的思想, 才会让女天子更加羞于启齿,与祁和谈及她的那些傻逼过去。
人生在世难免爱上几个渣,这是可以接受的,但女天子无论如何没办法接受自己在爱上渣滓的时候, 表现的像个傻子。
祁和很明智的也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只最后问了一句:“是自愿的吗?”他的说自然是让女天子怀上孩子的那一次, 她是否是自愿的。
女天子回答的委婉又含蓄:“我的梦就破碎在那一刻。”
祁和再没有了任何问题。
反倒是女天子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勇气,又零零碎碎的说了一些:“所以他活该被我报复,没有人可以阻止。”
祁和特别同仇敌忾的点了点头,要不是女天子比他有创意且下手狠,他都恨不能自己去做些什么了。
“但,我不讨厌那个孩子。”女天子垂下头,说起自己的孩子时,唇角都是不自觉上扬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无不在诉说着她的爱,“那是我唯一的孩子。在我心里,他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的孩子。”
女天子不想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话,因为她还没有那么圣母。她对于孩子的爱,只是因为她刚巧在失去了全部生的斗志时,那孩子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孩子不是王贤的那自然好,是他的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他不配!
“无论您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理解您。”祁和斗胆握住了天子的手,想要给予她力量与支撑。
天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和嘉婉说了一样的话。”
无论是打掉那个孩子,还是生下那个孩子,都是女天子个人的选择,外人并没有置喙的余地,也不应该有。她的身体她做主。
“我只是想说,送他走不是因为我不爱他,恰恰相反……”
“是您太爱他了。”祁和小声的接道,父母总会把自己都不到的梦想不自觉的加诸在孩子身上,因为那是她所理解里的最好,“我相信只要他知道这些,一定不会怪您的。”
“我也希望如此。”女天子说话的声音很缓慢,好像每一字每一句都需要斟酌,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想问吗?”
“为什么是我?”其实祁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好比如果女天子只有一个孩子,那王姬闻岄和太子闻湛都分别是什么之类的。但最终祁和还是选择了问天子为什么把这些告诉他,这些本应该只属于女天子和姜嘉婉之间的秘密。
“因为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女天子死死的回握住了祁和的手,“因为这大概,就是王贤害死你全家的原因。”
棋子落地,祁和怔愣在了当场。
“我从没有怀疑过王贤,因为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对嘉婉动手的理由。”说这些对于女天子来说太难了,再没有什么会比意识到自己才是害死自己表妹一家的元凶更让她痛苦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他当初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怀疑是……”
毕竟那段时间里,女天子唯一信任与亲近的就只剩下了自己的表妹,表妹夫也经常出入宫廷接送自己的妻子。
“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龌龊的。”
不管是出于自以为是的嫉妒,还是控制欲,亦或者是祁家已经势大到碍了王贤的到,总之,悲剧就这样发生了。而王贤哪怕是在做事之前问女天子一句呢,没有,一句也没有,他看到了,他这么认为了,于是他做了。
没有丝毫的感情,就是个畜生!
“你和祁同是祁家最后的血脉,你们有权利知道这些,你们也有权利恨我。”
“这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祁和猛然站起,反应十分激烈,女天子也是受害者,她当时只是在求救。谁能想到王贤竟如此丧心病狂,“证据……”
“都在彻查王贤家的时候找到了,你阿兄祁同去做的。”
祁同随天子回京后就恢复了身份,天子为他赐爵,有了比过去更多的封地与财富,这在这个大启空出了太多位置的如今,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祁同没有与祁和索要祁家的大宅,因为祁同说那是祁和一点一点花费时间与精力在京中修复起来的,他没有参与,也就不要了。他只要回了江左老家的祠堂与宅子。
兄弟俩之间的关系过的比陌生人还要客套,却也因为客套而十分的好说话,没有发生任何让等着看好戏的人想要看到的狗血与争执。
客客气气,友友善善,从开始到结束。
再没有交集。
祁和没想到,在祁同失去消息的这些天里,原来他是去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女天子看了看天色,道:“你阿兄与我请示,希望不要就这样让王贤一了百了,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允了他去报复。他每天都会去,为每一条祁家的人命讨回一个公道。你若想去,可以明天与他一起。”
祁和摇摇头:“我会在最后一天去的。”祁和差不多能理解祁同的脑回路,每一天都代表了一个死去的祁家人,而最后一天才是为了父母。
而祁和,会在最后一天,为王贤送上大礼。
与此同时的司徒器,正等在望江阁,听着楼下的说书人讲述祁和幼年的遭遇,说的是祁和入京的那一段。
说书人说,祁和最好的朋友是司徒将军司徒品。
从三楼为数不多但同样冷清的房间里,同时发出了三声冷哼,司徒器知道其中一个来自自己,但另外两个却也让他觉得格外耳熟。
打开窗,三人露出了庐山真面。
太子闻湛、王姬闻岄以及司徒器,三人礼貌又不是优雅的看着彼此笑了笑,就开始十分假惺惺的寒暄了起来。
皮笑肉不笑的让司徒器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窗。
“王姊还真是好兴致啊。”太子意味深长的超王姬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并没有驸马的身影。
“不比你,痴心妄想没人爱。”王姬也不甘示弱回了回去。
姐弟俩开始互掐,让司徒器得了清闲。
司徒器缓慢又坚定的,一点一点的退出了战场,小心翼翼、生怕闹出一丁点动静的,缓缓关上了窗。对于卷入这场血脉战争,司徒器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幸好,老天眷顾,在姐弟俩别苗头的时候,他们的世界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但就在司徒器彻底关好窗户,长舒一口气的时候,他一转身,正看到了一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房间里的老太太。
双眼无神,好似看不见任何东西。
老太太当场就给司徒器跪下了,求他救命。
☆、第54章花式作死第五十四式:
来找司徒器求救的, 正是已经失踪多日的李嬷嬷。她曾是女天子身边的老人, 天子现在最为宠信的大宫女芜娘, 便是她的女儿, 李嬷嬷在离开皇宫回老家养老后, 芜娘就接替了李嬷嬷的职务。
之前王贤设法找到了李嬷嬷的儿子李大郎,并把这个儿子送给了祁和, 妄图让祁和去找到所谓的真相, 并相信祁和正是他与女天子的儿子。
祁和出于安全考虑,暂时把李嬷嬷的儿子给软禁了起来, 并把此事连着他准备写的新书,在之前一早就一并告知了天子。
女天子也表示她会尽快把李嬷嬷接入京城,解释原委。
但是赶去李嬷嬷隐居的村庄接人的金吾卫,却并没能接到人,据李嬷嬷的儿媳说,婆婆是被京中的贵人接走了。任凭金吾卫怎么挖地三尺,找到最后也只找到了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 而再没能找到李嬷嬷的踪迹。
司徒器之前便已经暗中接到了来自天子的密令,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京中的贵人”揪出来, 并安全的带回李嬷嬷,她对天子很重要,重要到哪怕她掌握着天子无数不能与外人言说的秘密,女天子也从未对李嬷嬷动过什么杀人灭口的心思。
这些年, 天子努力降低李嬷嬷的存在, 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她的重要性。
万万没想到, 还是奇差一招,别人联想到了李嬷嬷至于天子的意义。
司徒器也已经着手与傅倪联合,在京中展开了调查,最先被他们怀疑的自然就是一开始便有本事找到李嬷嬷儿子的王贤。
但王贤最近一段日子是真的很很惨,自祁同接手了对王贤的调查,王贤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王贤已经自顾不暇,司徒器不信他还能够搞事。
祁同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也让司徒器坚定了一定要把祁和与祁同这对冤家兄弟隔离开来的决心。祁和也许比祁同聪明,但在狠辣方面却是远不如他的这个同胞大哥的。而一旦祁同再次对祁和起了歹心,后果将不堪设想。
司徒器在心里想了一圈,对上老妇人时,面上仍没有丝毫显露。
司徒器缓缓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从身材上就能看出她这些年没遭过什么罪,脸色红润,富态健康。一双空洞的眼睛让她显得略为有异于常人,却并不吓人。
是个眼神清正的老妇人。
李嬷嬷身上的衣服,不能说有多么穿金戴银的奢靡,但也朴素干净,一看便被照顾的很好,自己又是个精明能干的。
这实在是……
不符合司徒器对于失踪的李嬷嬷的想像,对方被不知名的人拐走这么多天,又是个眼睛看不到东西的老人家,怎么想都应该眼神凄惶,又一身狼狈啊。
因为他对于对方的身份还有疑惑,司徒器并没有着急相信老者,只是问:“您可知我是谁?”
如果对方是个瞎子,又从没有接触过他,这么贸然来求救,就很不合常理。
司徒器甚至怀疑这是个圈套,只是没什么证据,又想不到给他下套的意义。当然,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会直接当场拿下这个老人,根本不和她废话的。
“老妇不知,”李嬷嬷摇了摇头,“但我知道,您与门外的贵人并不是一路的。”李嬷嬷的神情还是那样沉着又冷静,回答的也是进退有度,一看便不是寻常妇人。
仔细想想,对方毕竟曾是天子身边最得用之人,在那样的豺狼虎豹中为天子斡旋多年,能有这番胆识,也在常理之中。对方的回答也能说得通。
司徒器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是从他俩手上跑出来的?谁?”
到底是谁这么想要李嬷嬷所掌握的秘密呢?
嫌疑人名单已经缩的很小了,王姬或者是太子,也就只有这对始终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姐弟俩,才会在一切已经应该风平浪静的现下搞事了。
李嬷嬷遗憾的摇了摇头:“那边口风很紧,我在路上就发现了不对,但还是没能知道到底是谁。我假装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还不容易才放松了对方的警惕。我一直在寻找抽身离开的机会,直至这一日,他们说要带我去望江阁见贵人。我才利用望江阁复杂的地形,想方设法逃了出来。”
望江阁是女天子的私产,知道这件事的人,全大启不够两手之数。李嬷嬷却肯定是其中之一,因为在她离开雍畿之前,她便是直接负责望江阁的人,后来才换到了她自己的女儿芜娘手上。
“为什么不通知望江阁的掌柜?”望江阁的掌柜总比司徒器一个陌生人要来的可靠。
李嬷嬷却摇了摇头,反问司徒器:“把我带到京城的贵人能上三楼,还如此大摇大摆,您真的觉得望江阁的掌柜还可信吗?”
司徒器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虽然是天子的私产,但毕竟涉及到的人不是天子的女儿就是天子的儿子,望江阁的掌柜确实有可能参与其中。要么被骗,要么是个墙头草,要么就是已经背叛了。
“我是司徒器,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我或者可以帮您。”最后,在司徒器左右衡量了一番之后,他终于交了一些底。
祁和本以为只会在宫中与女天子小叙,没想到会聊那么久,棋局下了一盘又一盘,天子中途还吃了两回药,看上去那药真的很管用,就是未免吃的太多了,每一回都是一把。
祁和也不放心的问了天子:“这么吃药,真的没问题吗?”
“计量是大了一些,但还在陈神医的医嘱范围。”
祁和这才稍微放下了一些心,陈一半的医术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祁和从皇宫里出来时,天已经快半黑不黑了。残阳如血,一点点的落下山脉,直至被黑暗完全吞噬。
祁和一路都在思考着女天子后面与他说的话,主要是围绕着王姬闻岄与太子闻湛的身份展开。
他俩确实都不是女天子所生,但也不是如王贤之流的推测那般,是女天子与自己的表妹姜嘉婉换了孩子。
祁和的思路才是对的,女天子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留在宫中,又怎么会让表妹的孩子来受这份苦呢?
姜嘉婉也不可能同意,在没有丈夫商量的情况下,便把孩子送到宫里。
姜嘉婉确实帮了女天子做了一件十分大胆的事,不是以自己的孩子替之,而是为天子寻了一个孩子,男女无所谓,主要是天子需要一个孩子。
而姜嘉婉还真就给天子找到了一个流着闻氏血脉的孩子。
对于蔓延百年、开枝散叶颇广的闻氏皇族来说,“闻”这个姓氏已经没当初开国时那么值钱了,也不是人人动辄就能当个王爷、郡王的,很多都是靠着皇室接济的远亲。这些宗室从不攒钱,因为他们每个月,都能从特定的衙门,领一笔不足以让他们饿死,但也不会让他们大富大贵的补给银,按照人头给。
养着这样一帮子不是生产又毫无用处的末流皇族,早已经成了国库尾大不掉的麻烦。于是,从先帝那一朝的末期开始,补给银子就已经不是从国库走,而是从天子的私库走了。
连外界都不再知道闻氏到底还有多少这样混吃等死的闲散贵人。
而心思缜密的姜嘉婉,便是通过这一笔每月到账从不拖欠的补给银上,找到了一户合适天子要求的闲散宗室。女主人不能生育,脾气暴躁,男主人一心觉得家里有皇位等着继承,还是个烂赌鬼,两口子每天的生活都过的异彩纷呈,全靠补给银勉强度日。
男主人怕老婆,却想要孩子,于是最终就背着女主人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这外室名叫许三娘,曾经是个退了休的特殊服务从业者,半老徐娘没了依靠,这才做起了外室,两人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等了半辈子,才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孩子。
男主人以这孩子有闻氏血脉为由,向宗室申请,要多领一份补给银,也就给了姜嘉婉发现他的机会。当时孩子还没有出生,这男主人就撒泼打滚的要银子。
哪怕有了孩子,男主人也并没有学好,领了孩子的银子就都拿去赌了。外室许三娘眼瞅着日子是过不下去了,也起了想跑的心。奈何她没什么钱,又没什么本事,还老了没办法重操旧业,只能这么凑合过日子,走一步算一步。
姜嘉婉派人找上了许三娘,给了她一大笔够她安享一生的银子,换来了她肚中的骨肉。
多年后的今天,男女主人包括知情的姜嘉婉都死了,留下的只有那个一步登天的孩子。
还有拿了钱就不知所踪的许三娘。
也不能说是完全的不知所踪,天子手上还掌握着一些有关于对方的线索,现在,这些线索都被交到了祁和手上。
“我本不想再找到她,这既是对她的保护,也是对孩子的保护。但是……”
另外一件事发生了。
天子两个孩子,一个是姜嘉婉为天子找来的,一个却是凑巧撞上的。这孩子的生母是先帝的遗妃,也就是现如今那些在先太后宫中颐养天年的可悲太妃们。孩子很显然不是先帝的,毕竟先帝已经去了那么多年。
太妃咬死没说孩子的爹是谁,但可以知道的是,若她和孩子的事情曝光,那她和孩子就都肯定活不成了。女天子动了恻隐之心,又因为一些意外,便把孩子记做了自己的。
这些年,太妃从未与孩子见过面,十分安生清闲,并对天子感恩戴戴。
“就在昨日,太妃突然暴病而亡。”在李嬷嬷已经消失多日的现在,容不得女天子不去多想。她怕那许三娘也和太妃一样的下场,她甚至不敢去深想到底是谁杀死了太妃,又是谁绑走了李嬷嬷。
一旦刨根究底,会让女天子开始质疑自己这些年的教育,她养了两个孩子,自认为对他们一视同仁,尽己所能的给了他们最好,希望他们能够长成优秀的人,但是如今看来好像是她托大了。
虽然天子也知道,如果那孩子留在自己的原生家庭,等待孩子的一定是一场灭顶灾难,爹是个烂赌鬼,娘是个外室,嫡母是个容不得人的,这样的人生剧本简直就是地狱模式。女天子为给那孩子提供了一个重新开始的起点,高出了很多人的起点。但天子仍然心中有愧:“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让骨肉奋离,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找到许三娘,安顿好她。”这便是女天子对祁和全部的请求了。
“我一定会找到她,保护好她,完成我阿娘没能完成的事情。”姜嘉婉是个做事细心又认真的人,她永远会把善后都处理到极致,只是她没有想到,她会死的这么早。
“辛苦阿和了。”
这个秘密,女天子只告诉了祁和,不管是暗卫还是后来的金吾卫,亦或者是芜娘,她谁都信不过。只有姜嘉婉与祁和,是她唯一能够把这样的秘密交托的人。
至于天子真正的孩子去了哪里,她并没有对祁和说,祁和只知道那是个儿子。
离开皇宫之后,祁和一路心事重重,因为这是他甚至没有办法对司徒器说出口的秘密,也是因为女天子在对他和盘托出这一切时那仿佛托孤的语气。
‘一定不会的,都已经苦尽甘来了,天子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祁和不断的在心里这样自我安慰。
当下最重要的,便是为天子解决心头的重担,找到许三娘和李嬷嬷,确保两人的安全。祁和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直至祁和在包厢里看到了司徒器,而司徒器为他介绍了李嬷嬷。
“!!!”再一次的,祁和确定了,司徒器就是他命中的贵人!
李嬷嬷长什么模样,祁和在宫中就已经拿到了画像,眼前的老妇与画像十分相似,还依稀能从她的脸上找到她儿女的影子,肯定是李嬷嬷没错了。
“累您一路担惊受怕。”祁和上前,查看李嬷嬷的是否安好。
李嬷嬷在听说了眼前的人是祁和之后,变得异常激动,让站在灯下的司徒器再一次感觉到了差别对待。他刚刚自我介绍是异姓王时,都没有得到老人这般的激动与殷勤。在老人抚摸着祁和的面容轮廓后,她更是激动的难以自已,当下就要跪下给祁和请安。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祁和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了激动的李嬷嬷,他入宫时,李嬷嬷已经离开了皇宫,两人本应该是不认识的,但李嬷嬷却明显单方面的对祁和十分熟悉。
“芜娘的信里总会提起两位殿下和您,吃食、喜好、容貌,老奴都熟记于心,不可能错的。不可能。”
在司徒器面前是老妇,到了祁和这里就是老奴了。
“您这些年一切可好?”李嬷嬷关心道。
“一切都好。”祁和已经习惯了跟在女天子身边的人对他这般照顾的态度,因为不管是在女天子没有权利的过去,还是在天子已经掌握了实权的当下,没有人不知道女天子对祁和的重视,是那样的外露。自然而然的,祁和也因为这份与众不同得到了不少的优待。如果一定要说,李嬷嬷好像是比所有人都要更加的殷勤一些。但是好像这样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都好就好,都好就好。”两行清泪,潸然落下,李嬷嬷对祁和是真情实感的好。
直至当从祁和口中听说了儿子还活着,并且就在祁家后,李嬷嬷才终于止住了泪,打破形象骂出了今晚的第一句:“那个杀才,就是我的冤家啊,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李大郎从姐姐与母亲来往的书信中,知道了很多本不应该由他知道的秘密。
李嬷嬷一直很信任自己的儿子,因为哪怕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儿子没什么本事,被她拘在村中,哪怕想与人说,他也接触不到什么大人物。
谁能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险些酿成大祸……”李嬷嬷真是恨不能亲手杀了这个孽障。
“还是软禁起来吧。”事关重大,但毕竟对方是李嬷嬷的儿子,李嬷嬷辛苦守秘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怕是天子,宁可拼着秘密暴露,也不会想要看到李嬷嬷在这般的岁数体验丧子之痛,“他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从书信往来中臆测出来的内容。”
李嬷嬷沉默了下来;“公子和陛下一样,都太过心善,老奴无以为报,实在是惭愧。”
晚饭三人也没吃,趁着夜色,便小心翼翼的从望江阁后门离开了,连掌柜的都没有惊动。
回到祁家后,祁和无论如何都要留司徒器吃饭。
司徒器自然是欣喜若狂,巴不得晚上不回去才好。当然他也知道这个不现实,就是情不自禁的脑补了,在心里乐呵了一下。
开饭前,李嬷嬷对祁和表示,想先去看看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人之常情,祁和自然不会阻碍。
在走之前,李嬷嬷拜托了祁和一件事,绑住她的儿子,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无论如何,她都要给天子一个交代。
祁和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答应了,让去月霜月领着李嬷嬷去见儿子:“李嬷嬷想要什么,你们都尽量满足她。”
去月和霜月领了命,就带着李嬷嬷直奔了后院。
李嬷嬷在“见”到自己的儿子之前,她对去月道了句:“还请姑娘,再帮老妇人一件事。”
然后,眼睛看不见,却有一双可以摸骨的手李嬷嬷,终于在那天稍晚些的时候,“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她一直在哭,哭的肝肠寸断:“我的儿,你瘦了,也受苦了,你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啊。”
李大郎也觉得委屈极了:“娘,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想过上好日子啊。”
“什么叫好日子呢?”李嬷嬷抱着自己的儿子,满心不解,“家里是短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不管是天子还是芜娘,每年往李嬷嬷手上送的,都是一大笔不可思议的数字,金银于李家已无任何意义。
“我什么都不缺,但也什么都没有啊娘。”李大郎满心还沉浸在他的妄想里,“我想出人头地,我想当大官,我不想一辈子因为几个秘密,就窝在山里。”
李嬷嬷不可置信的听着儿子的荒唐之言:“我没有送你去读书吗?是你自己不争气。”
“读书我又读不进去,但当官可不只有读书这一条路!”李大郎是个心不正的,“若不是您死脑筋,为陛下做了那么多事,她难道不该给您的儿子一个大官当当吗?”
李嬷嬷终于懂了,也终于悟了,她的儿子是不会迷途知返了。
她抬手,一刀就毫不犹豫的捅进了儿子的后背,直穿心脏,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的犹豫。李大郎在一片鲜血的流逝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娘,到死也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从始至终,李嬷嬷都紧紧的搂着自己的儿子,眼神温柔,语气慈祥,就像是在搂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她轻声为他唱着儿时的歌谣,就好像他只是睡着了。
一直到哭到眼泪干枯,一身鲜血的李嬷嬷,这才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险些没有站起。一夜白头,她老了不只十岁。
月光下,去月和霜月都被李嬷嬷震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李嬷嬷却把刀还给了去月,刚刚她请去月为她准备的便是一把刀,语气还是那么客气有礼:“弄脏了姑娘的刀,实在是对不起。”
去月与霜月一起摇头,整齐划一,没事,没事,就是一把刀而已。明显是杀了自己的儿子更可怕吧。
“背主之人不能留!”她说了,要给天子一个交代。
“我还要腆着脸再麻烦两位姑娘,为老身准备一口薄棺。”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您您……您……”
“公子和陛下都太善良了,这个心便只能由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为他们狠起来。”李嬷嬷无神的双眼,在清冷的夜色中,显出了让人胆寒的狠辣,“两位姑娘,你们说对吗?”
去月和霜月在恍惚间,好像什么都没明白,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我等以后一定会誓死效忠公子。”她们最终齐声道。
“我就知道姑娘一定是个为主的好姑娘。”李嬷嬷笑的还是那样慈祥,仿佛一个无害的老太太,“我们快去收拾一下吧,公子还在等着吃饭呢,可不能让他久等了。”
☆、第55章花式作死第五十五式:
祁和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在梦里, 因为如果不是在梦里, 他不可能变回小孩子。不可能穿着三色的裲裆穹裤, 围着绣着寿桃的八片围涎, 还带着长命锁, 竖着披肩的垂髫。这造型既陌生又熟悉,既新鲜又怀旧, 总之就是他不愿意回想的黑历史。
古代生活真的教会了祁和很好, 好比……围涎就是围兜,每个孩子从学会吃饭开始一直到三岁, 乃至五六岁都逃不开的梦魇。
祁和就更可怕了,一直到他娘去世之间,他每次和爹娘一起吃饭,都会被娘叫到身边,强行给他围上一个色彩鲜艳又富有童趣的围涎。
祁和不是没有做过抗争,他特别郑重其事的和他娘说:“我们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祁夫人被儿子小大人的样子逗的咯咯笑,一直到看见儿子快要真的生气了, 才努力憋住了笑意,眯着眼睛问:“好啊, 阿和想与阿娘谈什么?”
“我已经学会拿筷子了,拿勺子也很稳,我不需要围涎了,我保证不会撒到身上的。”
“但是, ”祁夫人状似苦恼, 实则狡黠道, “阿娘给阿和戴围涎不是怕阿和吃饭弄脏衣服呀。”
“啊?”祁和傻愣愣的看着他娘,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阿和实在是太可爱了啊。”
祁和:“……”
生气了,真的,哄不好的那种。
总之,哪怕祁和再次穿成小孩子,他也一定会想尽办法的拒绝围涎这种可怕的东西。所以眼前的情况只可能是做梦,不能是其他的了。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梦里,不只有变小的祁和,还有他娘和女天子。
他们一起回到了原来的祁宅,在没有败落之前。
家里有一个祁和特别喜欢的小池塘,池边围了一圈鹅卵石,清风徐来,水波不轻。哪怕只是就这么坐在池边看着,什么也不干,都会觉得惬意极了了,是那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舒坦。那是小时候的祁和最喜欢的地方之一,代表了整个童年的快乐。
现在池塘边,又多了一只柠檬,正傻乎乎的追着蝴蝶,扑进了花丛。
而从花丛看去,就能看到姜嘉婉与女天子,她们的面容都年轻了许多,是最美好的年纪,如花似玉,青春正茂。一人着鹅黄,一人着浅绿,梳着一样的天仙髻,笑语晏晏的坐在一起。金色的凤头步摇在阳光下闪过华美的光芒,少女温柔又美好的在灼灼桃花下,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两人有说有笑,相亲相爱,好像中间再插不下任何一个人。
直至她们一起发现了祁和,两人动作一致,连眉宇间的神情都多有神似,齐齐抬手唤祁和上前:“阿和,快来呀,来娘的身边。”
她们同时开口,甚至让祁和一时间有点分辨不出来那一声“阿娘”到底是出自谁口。他只是顺应本能,蹒跚上前,小孩子的腿总是软绵绵的,无法好好走路,不是他们不想走的稳健一点,而且这俩小短腿的硬件真的不太够标准。
祁和最终走向的是姜嘉婉。
但是当他再抬头,他却已经被女天子拥了个满怀,带着祁和熟悉的药香,苦涩中带着回甘。
祁和抬头,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片懵懂。
女天子的眼角挂着不舍的泪水,脸上却始终在笑,一如她这么多年熬过来的努力与坚持,她问他:“阿和,嘉婉来邀我一同远行……”
祁和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他慢了半拍回头看娘。
正看到姜嘉婉悄悄捅了捅女天子的腰,鼓励她继续说下去,那一双好像装着星星的眼睛里,是闪烁着一样的言语,快说啊,快说。
天子的嗓子干涩极了,好像一会儿才憋出两句:“你会不舍吗?会想我吗?”
祁和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手抓着天子,一手想要去抓住他娘,开口根本组不成句子,好像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无力又弱小的童年,他说:“陛下不走,阿娘也不走。”
“我们也不想走。”姜嘉婉的每一个字里都藏着她最深的不舍,“但是不行啊,阿和,我们必须要离开的。”
去一个祁和暂时不会去,也不应该去的世界。
姜嘉婉在说完这话之后,身子就一下子变得轻盈了起来,飘到了空中,在手臂上轻轻搭着的金线披帛映衬下,是那样的飘飘欲仙。
在她的身边,是与她手拉着手准备一同飞起的天子,她们真的就像是变成了谪仙一般。从空中俯视着祁和,眼眶通红,有着相似的不舍:“真的好想还能陪在你的身边,在多陪你一段时间,看着你成长为了不起的人。”
“娘!陛下——!”
祁和猛的从梦中惊醒,一手向前,好像还在保持着探够的姿势。他大汗淋漓,累极了,好像把梦里的拔足狂奔一并带回了现实。
这个梦深深的给了祁和一直很不好的预感,而不等祁和对去月说她要入宫,去月已经跑了进来,为祁和说了一件让他感觉整个天都塌下来的事情。
天子突然陷入了昏迷,这一回是真的。
宫中派人来请祁和的车就在外面,刻不容缓,再晚宫都进不去了。
祁和总感觉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细想,随便穿了件衣服,就急忙慌的赶去了皇宫。一路上心中都是祈求,希望能给他一个再见一面的机会。
上一次老天没有垂怜。
这一回却足够幸运,等祁和入宫时,天子还只是昏迷,华疾医正在陈神医的嘴动指导下,尽力施为。就陈神医所说,唤醒天子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是需要时间。以及唤醒天子之后,她就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生死离别是固然之事,谁也没有办法跳脱这样的人之常情。
唯一值得感恩的是,这一回它们已经做足了准备,不会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诉说。
无为殿内,这一回到的就只有天子想要通知的人了,外界根本无从得知天子的近况。她在生命的最后,终于得到了属于一国之君最基本的尊重。
王姬与太子都来的比祁和早,两人神情凝重,肯定是悲伤的,只是比起悲伤,还有更需要他们关注的重要之事。
好比……
天子昏迷,谁来监国?
有太子一派的大臣立刻道:“自然是太子殿下,太子是陛下唯一的儿子。”
两人的爹都不知道是谁,又是如此明显的一儿一女,也就无所谓嫡庶了。祁和甚至觉得也许这也是天子不愿意成婚的原因,她不想发生在她与她的兄弟们身上的事——因为嫡庶争议太大,而给了乱臣贼子妄议朝政的空子——再在她的孩子身上重演。
所有人有志一同的齐刷刷看向王姬,大家都不信她会因为这么一个理由就主动退让。
果不其然,王姬闻岄发难了,她当着谢望以及两个资历深重的老臣的面道:“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就是不知道儿子还是不是那个儿子了。”
“殿下,慎言!”立刻有老臣道,这样的话是能够随便说的吗?
“若本宫说本宫有证据呢?”闻岄冷笑。
祁和与司徒器相视一眼,好像明白了之前到底是谁绑架了李嬷嬷。没想到经历过之前那样的事情之后,王姬闻岄还是不死心。甚至可以说,正是在之前的事情里,让闻岄了解到了太子有可能不是天子的儿子,而更加放大了她的野心。
只有女天子的血脉,才能继承这天下大统!
祁和在心里长叹了一声,但问题是,你俩谁都不是天子的亲生骨肉呀。
“您有什么证据?”兹事体大,两个老臣不敢搭腔,反倒是太子从始至终不见慌张,端着天家气度,从容又大方。让在场的几个重要朝臣频频点头,这就是他们心目中未来的天子该有的样子呀。
王姬闻岄明显是有备而来,在太子发问后,冷笑了一声,让太子把她的证据带了进来。
在这一场逼宫之中,闻岄甚至都不觉得她是在逼宫,她只是揭露了一个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的真相!
而且,她觉得她选的时间也合适,现在天子还没有死,也就不存在什么天子尸骨未寒,她的儿女就为了皇位打破了头。
她会很快的,在阿娘醒来之前,结束这场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争端。
不知何时,驸马带着一个上了年纪但仍能看出当年一丝美艳风采的妇人走了进来,妇人颜色瑟缩,她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但还是颤颤巍巍的跪到了堂前,哆哆嗦嗦的给在场众人磕了个稀里糊涂的头。
“这些就免了,来,给他们说,你是谁。”王姬自以为胜券在握,心情大好,说话都温柔了不少。
虽然大家都还不知道这妇人是谁。
但从王姬一边与她说话,一边还频频看向太子的意有所知的微笑里,大家就都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猜测。结合之前京中盛传的八卦,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几个大臣看着太子的眼神也出现了变化,当然更多的人还是都保持了理智,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类型。他们不会轻易战队,准备先看看王姬所谓的证据再说。
他们一起的安静等待着妇人介绍自己。
那妇人几次张口,都因为紧张而没有说出话里,好一会热之后,才终于找到了她的声音:“小妇人本姓许,人称三娘,汤城人士……”
许三娘!
祁和睁大了眼睛,天子的顾虑果然没有错。这个定时炸-弹一样的女人终还是出现了,并以这样的方式,打了祁和一个措手不及。
☆、第56章花式作死第五十六式:
“我不知道这么一个妇人, 能当做什么证据。”祁和赶在许三娘开口之前, 站了出来, 对王姬进行了制止, “万一是她信号胡说, 又或者有什么想象,那我……”
在这短短的几秒内, 祁和想了很多种制止闻岄的方式, 但不管他如何委婉,都好像无法得到很好的效果。
“是啊, 皇姊,”太子闻湛站到了祁和的身边,眼神略带祈求,与他一同试图阻止王姬的疯狂行为,“阿娘随时有可能醒,你这要多伤她的心啊。”
太子不提天子还好,他一提, 闻岄就更不可能退了!
“你不配提阿娘,她根本不是你娘!”闻岄从小就对闻湛有着很深的嫉妒心, 说不好起源在哪里,只能说在有了这个念头之始,大家并没能及时发现不对劲儿的苗头,错失了最好的引导良机。她的性格高傲又敏感, 被太子一激, 就更加不管不顾了起来, 发泄似的对许三娘吼,“给我说!”
“小、小妇人……在、在汤城的绿玉院里做过一段时间的章台人——”
章台人也就是妓-女的雅称。
不管“走马章台”这个词诞生之初有什么含义,现在在大启,它就不是一个什么好词,多被用来形容花花公子似的纨绔子弟。
“——后来自己为自己赎了身……委身给了一位闻姓宗室,我以为他是我的良人,没想到他家中已经有了妻子,妻子不能生,又跋扈嚣张,这才、才……”
只这么一个断断续续的自我介绍,就已经让在场不少的老学究都皱起了眉,勾勒起了一个风月场所的女子,自甘堕落又可悲可恨的一生。
哪怕他们之中有不少人也曾夜宿花街柳巷,花船称王,笑纳过下属富商孝敬的扬州瘦马,甚至养过外室,弄出不少的私生子,但是,他们仍然能自以为自己是正人君子,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许三娘进行鄙夷。
殊不知,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会给了许三娘一类人滋生的土壤。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嘛。
做了一样的事,谁又能比谁高贵呢?
许三娘已经见惯了这样来自达官贵人的瞧不起,他们才是女表子,又当又利。曾经她因为这些眼神,是敏感又自卑,但是现在……她却只想说:“我为那宗室生了一个孩子,但是去被人抱走了,我也不想让人抱走我的孩子的。可我实在无力养育这个孩子,孩子的爹不是个什么好人,我不想孩子跟着我受苦,抱走孩子的人对我承诺,那孩子会过上金尊玉贵的生活。”
“别说了!”祁和再次试图强行打断眼前荒唐的一切,一开始他还试图委婉,但是随着事态走势越来越失控,他已经顾不上许多。这一刻,他不是处于臣子对主上的规劝,而是作为一家人,作为王姬的表弟来想要阻止她滑向深渊,他问她,“闹够了吗?”
“我闹什么了?我只是让真相大白!”闻岄瞪了眼祁和,不过这是她和祁和之间内部的事情,可以放在以后解决。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许三娘,她咄咄逼人的迫使着许三娘继续:“说!”
“你会后悔的。”祁和看着闻岄,尽力制止,有些话他没办法说的太详细,那会毁了闻岄,也就违背了他阻止这场大戏的原因。
祁和是真的为了闻岄好。
但闻岄却觉得祁和这话是在威胁她,为了一个外人,威胁他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姐姐!
“我们私下说,好吗?”祁和不想激化矛盾,在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让闻岄更加暴躁之后,祁和就转变了口风。
但闻岄却不会听的,不管祁和什么态度,什么语气,今天,她必须还自己一个公道!
王姬闻岄真的很想一拳打烂闻湛那张惺惺作态的脸,看他还能不能笑下去。
太子揽住了祁和的肩膀,好像他俩才是亲密的统一战线,他的语气像是在平息事端,实则却是在火上浇油:“让皇姊说吧,阿和,不让她说出来,她今天是不会甘心的。”
驸马依稀感觉到了这里面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他说不上来是哪里,却本能的也想要阻止闻岄。
但闻岄被太子这么一激,却铁了心的要让许三娘说下去,今天她就要让众人看看,这个恬不知耻、鸠占鹊巢这么多年的人,还怎么有脸在活下去!
祁和挣脱了太子,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带走了李嬷嬷的不是王姬,而是太子。
今天的这一切都在太子的预料里,他在给王姬做局,引君入瓮。
但祁和甚至对太子问不出“你怎么能这么对王姬”,因为王姬也是这么对闻湛的,但凡给她一点机会,她都不会犹豫,下手很辣,已经没有丝毫的亲情可言。
祁和人微言轻,茫然四顾,不知道该能向谁求助。
谢望微微往前迈了一步,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但祁和却越过谢望,看到了站在殿外的司徒器,司徒器也是被宫人叫来的,并且早就来了,只是职责所在,一直在戒备无为殿外的情况,以防再出现上次逼宫的情况。
幸好,王姬属于智斗,或者说自以为聪明的斗,而没有武力逼宫的打算。
“阿旬……”祁和微微张口。
司徒器已经拔刀准备进来了。
却被太子闻湛的一声命令,盖过了一切:“好,你要说,那就给你说,今日说完,希望你不要再给阿娘添堵!我是太子,我说了算了,不许再有意义!”
闻湛身上那种变态的气质再也压不住了,他给了许三娘一个眼神,在提醒她不要忘了他找回她时说过的话。
许三娘一个激灵,再不等任何人开口打断她,就快速说了起来:“那孩子正是被祁夫人,也就是姜家的小娘子抱走的,她以为我没有发现她,但是我留了个心眼,一路看着她把孩子抱入了宫中。很快,天子便昭告天下,她生了一个孩子,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孩子,就在天和二年。”
王姬闻岄朗声而笑:“听到了吗?都听到了吗?这就是真相!闻湛?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闻湛的微笑不变,他轻松就给了王姬致命一击:“听的再清楚不过了,倒是阿姊可听清了?”
天和二年,这宫里只出生了一位殿下。
那就王姬闻岄!
驸马提剑就冲向了许三娘,想让他闭嘴。他对于王姬的维护是发自肺腑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太子却一语阻止了驸马:“你可要想清楚,这是我阿姊的亲娘,杀亲之罪,天打雷劈。”
许三娘被吓的不轻,软到在地,却更加快速的说了起来:“驸马饶命,但我句句属实,我给那宗室生了一个女儿。”在王姬不可置信的看过来时,许三娘充满期待的看着王姬:“我就是你娘啊,殿下。”
她是王姬的阿娘,她不被任何人差!
“不——!”闻岄终于发出了悲愤的一声,“你在骗我,你骗我,你被闻湛收买了!”
“我女儿在腰部有一个桃花烙印,是在我送她走时留下的,就是为了方便日后相认。殿下不信,可以自查。”没有任何一个人说简单的,小人物,也有大野心。从送孩子之始,许三娘就已经打定了注意,待孩子养大,得到很好的照顾,成为极其优秀的人之后,她就会来与之相认了。
当然,许三娘的计划里是私底下,步摇这么张杨,对谁都不好。
但是,但是太子殿下说,她若今天不说出来,太子有的是办法告诉闻岄。闻岄这么设计他,他不可能不报复。但他愿意与她做个交易。
说完之后,许三娘讨好的对太子笑了笑,这下您满意了吗?可以让我的女儿继续当王姬吗?
太子当然满意,只是现在在人前,他不好太过表露心机,笑的十分含蓄。
王姬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就像是被彻底打垮了,曾经的精气神一点都提不起来了,仅剩的骄傲都用来维持她s挺直腰杆站在这里。驸马也震惊的直接看向了王姬,再没有比他们二人更加清楚王姬的腰部有没有烙印。
这哪里是方便日后相认,根本就是方便日后要钱。
谁摊上这么一个娘,可真是可怜了。王姬曾这么对驸马幸灾乐祸道。
万万没想到,那可怜之人竟是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天子的女儿,我才是天子的女儿。”
太子闻湛假惺惺的上前:“唉,我和阿和早就已经知道此事,只是怕阿姊伤心,才一直没有告知。阿姊,你,这又是何必。”
太子看上去受伤极了。
“您不仁,我却不能对您不义,毕竟还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养恩总是大于生恩的,虽然阿娘昏迷了,但她醒来之后,肯定不想看到我们这样的。阿姊,回头是岸啊。你放心,孤绝对不会像你对孤一样对你。你还是天子的女儿,王姬之位也是你的。”
因为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折磨了啊。
闻湛看着闻岄,眼睛如狼,唇角带笑。好像在说,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就是不知道这份大礼,阿姊你可喜欢?
☆、第57章花式作死第五十七式:
王姬还是那个王姬, 但别人看到她的眼神已经不同了, 哪怕有人没有变, 在王姬心里也变了。她好像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理解了女天子在头痛之症发作时, 所说的那些疯话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们都在看我;”
“他们都在笑我;”
“他们都在讥讽我。”
大家活在一个充满了意见的世界, 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积极的各抒己见, 想要得到理解, 却又无法真正的理解他人,也不相信别人能够理解自己。
除非亲身经历, 感受那种切肤之痛,否则也确实不太会明白闻岄此时的这种害怕,害怕到感觉天旋地转,大家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尖声细笑。
闻岄的骄傲让她想要尽力去克服,但——
她对着寂静如墓的大殿高喊:“都闭嘴!”
她对着低眉顺目没有抬头的人说:“不许看我!”
她……
——她终于还是被太子逼的崩溃了。
驸马赶忙上前,挡在了王姬面前, 充满了怜惜的保护着她,想要做到密不透风。王姬已经这样了, 他必须为她坚强,维护住闻岄最后的尊严,不给太子留下日后的把柄:“抱歉,殿下, 我们可以先一步告退吗?内子遭受重击, 需要缓缓。”
“自然, ”太子闻湛给了王姬一个“真可怜啊”的眼神,就像当年她无数次霸凌欺负了他而别人却劝他要忍让王姬之后,她给他的眼神。充满了“你奈我何”的得意畅快,以及“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幸灾乐祸。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她是她的亲姐姐,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么难的情况下,伤他最深的不是王贤不是司徒更不是诸侯藩王,而是他的亲姐姐。
幸好,原来她真的不是他的亲人。
太子闻湛笑眯了一双眼睛,充满了假仁假义的关怀,对驸马道:“快带皇姊回去吧,她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孤会派御医去给皇姊医治的,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都是孤的错,我应该再忍她一些的。”
在场的几个要臣齐齐点头,觉得太子果然还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太子,饱读诗书,礼贤下士,待每一个人都有着一份大度包容。
甚至有人开始为太子义愤填膺:“殿下万万不可再忍让了,正是因为以前一直如此,才会放任王姬越来越放肆!这不是在爱护她,是害了她啊。”
本来已经在驸马的安抚下变得安静下来的王姬,再一次变得激动了起来。
不过,不等驸马来赶忙摁住她,她就先自己沉默了下去,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原来被人误会,被人踩着自己立人设,是这样的感觉啊。委屈,愤怒,憋到想要爆炸,恨不能撬开所有人的脑袋,告诉他们,真正有心机的对方,错的是对方,不是我。
可是没有用,做什么都没用了。
而这,正是当年她对太子做过的,原来闻湛是这样的感觉啊。
失了神的王姬,任由驸马把她半强迫的带了出去。
许三娘都懵住了,她朝着王姬怯生生的伸出了手,在伸到一半时又缩了回来。
不管是王姬还是驸马,都不想在给这个背叛了他们的女人一个眼神。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王姬的刺激,只会让王姬的情况更加无法控制。
但驸马最后还是不得不带上许三娘一起离开。
因为她是王姬得生母。
也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
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都在瞧不起许三娘,她的那点小聪明就是典型的市井傻精,自以为自己的小算计只有自己知道,殊不知它就像是曝光在阳光下的泡沫,每个人都能看见它的诞生与破灭,在五光十色中让内在的丑陋暴露无遗。
但,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却同时还在要求着王姬,我们可以瞧不起你的生母,但你却不可以。
道德绑架不外如是。
王姬现在已经无暇自顾,幸好,她还有驸马为她挺身而出。
太子成为了最后的大赢家,不仅报复了王姬,让她再没办法给他找茬,还踩着王姬博得了一片赞誉与美名。
祁和看着被群臣围绕着的太子闻湛,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一句话,太子已经不是过去的太子了,他现在是钮钴禄闻湛,所有得罪过他的人,都得死。
莫名的,祁和联想到了天子告诉她的太妃之死。
一头冷水,兜头浇下。
让祁和止不住的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凉,祁和也想告退了,但很显然,太子并不会就这么放过祁和,轻轻松松让他离开。
“您现在应该很忙,我就不打扰了。”祁和对太子道,想了想,这么委婉肯定会被太子钻空子,就又明确的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也想回去了,还希望您能够恩准。”
太子因为祁和突然变了路数而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醒了过来,苦笑一声:“你我之间不要这么客套好吗?我送离开。”
“不用!”祁和一刻也不想与闻湛在一起,他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本来还想留你吃顿饭,但是你想回去了,我便送你。”
太子说的话也很委婉,祁和却不知道该如何钻空子拒绝。他只能点点头,那就一起走吧。
祁和再一次把目光投降了司徒器,他明知道他不应该这般,也不需要,在没有司徒器的日子里,他已经应付了各式各样的危机与问题。甚至司徒器也是他当时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祁和不能说自己解决的有多好,但至少他可以说,他都解决了。
可是,莫名的,在真正与司徒器相交之后,祁和总忍不住去看司徒器在哪里,寻求支持。
而司徒器也从没有让祁和失望,他站了出来,不容置疑的跟上。陪到了祁和身边,警惕的看着太子。
但太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对于司徒器,他早有安排。
谢望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这一回帮助太子,绊住了司徒器。在这方面,司徒器很难玩过谢望的话术,三言两句就被拦了下来,而且他也确实离不开,这是职责所在。
祁和只能匆匆与司徒器眼神交流了一下,就被太子裹挟着离开了。
……
祁和与太子漫步在宫道之上,祁和也不知道太子又是抽的什么疯,放弃了辇车,非要走走。走走就走走,但是还不让人跟着,只能远远的坠在两人身后,在有限的范围内,他们二人自成一个世界。
一开始两人都很沉默,仿佛他们要这么一直沉默的走到门口。
其实这样想一想,还蛮好的。
可惜,太子就是来打破祁和所有期望的,他还是开了口:“你是不是因为闻岄的事情在怪我?”
祁和摇摇我。
“不,你肯定怪我了,但是你知道她曾经怎么伤害我的吗?在过去长达十几年间,她标记我为劲敌,处处找茬,让我饱受奚落,还不能反击,因为太子要大度,因为男人要让着女人,因为弟弟要让着姐姐……”太子的眼睛里闪着火焰,是仇恨的种子,早已经生根发芽。
“她可以刁难,我却不可以反击她,凭什么呢?”
“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那样的伤害我,只因为她太蠢,做的事都没有成功,所以就都变成旅无伤大雅的小事,所以伤害就不存在,我就必须原谅她?”
“你能,你真的能。”祁和从没有因为这种事而责怪过太子。
先撩者贱,道理亘古不变,不是说她做的事最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造成重大伤害,这事就不存在了。恶意一直都在,它就是如此恶劣。
太子有完全的理由去报复。
“只是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一天呢?”女天子刚刚昏迷,她的儿女就打了起来。不管他们的身世到底如何,在天子心中他们就是她的孩子,无所谓姓氏,也无所谓性别,“如果你爱她,就不应该这么对她,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个局面,你知道,我知道。”
“但这一天的发难不是我选的!”太子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是,他给王姬设套了,是,他算计好了要出现这个反转,给王姬一个毕生难忘的难堪,在群臣面前。但时间不是太子选的,他再聪明也不可能算到这一步。
什么时候决定逼宫,是由王姬来决定的。她选择了这一天让天子难堪,太子自然只能陪着她唱完这场大戏。
祁和长叹一口气,所以他才不想解释,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无法理解太子,而太子也永远无法理解他。祁和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能选择沉默。
太子不甘心就此罢休,继续道:“你不能这么就把我排除在我,这不公平。”
“好,”祁和虽然没打算选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下与太子彻底摊牌,但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就实在是没必要再继续了,“我就问一句,你必须诚实。”
“你说。”
祁和看了眼周围,确定后面的宫人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才小声问:“你早就知道你也不是天子的孩子了,是吗?”
“是,不是,你听我说……”太子终于慌了。
祁和打断了太子,抬手:“我就想问你,你是在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是在你向我提亲之前,还是你在向我提亲之后。希望你能如实的告诉我。”
北风吹过,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太子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不是吗?我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祁和很认真的想了想,给了一个回答:“意思就是别让我瞧不起你。”
“在和你提亲之前。”太子还是承认了,只是说完了时间线,他还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行解释一下,“但这并不是我和你提亲的理由……”
“不用说了,”祁和再次打断了太子,他真的很少这样不断的打断一个人说话,可是这一天,他真的忍不下去了,“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无法在一起。”
祁和心里想着,也就终于解释了,为什么公子和都换人了,太子依旧喜欢他。
太子喜欢的不只是祁和这个人,还有“祁和”所代表的信息,或者是太子以为祁和所能代表的信息。
“不,我一定要说!”太子彻底慌了,这一刻,他的眼神做不了假。
他可以骗过任何人,却想要祁和相信他的真心。
祁和看着闻湛,别无他法,只能对着对方后退半步,深深的鞠了一躬:“表哥,殿下,还请您放过我。”
太子上前想要扶起祁和。
但祁和只是后退,直至退到太子放弃为止,祁和才继续道:“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过我,这同时也是我相信你可以成为盛世明君的原因,或者说特质。你的心够狠,够硬,哪怕是喜欢的人,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利用。我自认为做不到,也绝对不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是,你提亲是因为你喜欢我,但你敢对天发誓,在你心中的某一个角落,在某一刻,你没有因为怀疑我的身份,而更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祁和死死的盯着闻湛,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因为闻湛的这一个回答,有可能会让他决定很多事,又或者改变很多事。
闻湛也看着祁和,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被王姬欺负之后只会弱弱的问祁和“孤不想原谅她,所以孤就不是一个好太子了吗”的倔强少年。
那个时候的太子或许真的很弱小。
但与此同时,他也很厉害。
他有他的坚持,有他的想法,有他的善恶是非,哪怕全世界都告诉那是错的。
可现在的太子……
祁和也说不准了,所以他在等待太子的回答。
太子双手紧握,咬着唇,眼睛都红了,能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在剧烈挣扎。他唇瓣微动,几次张口,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仿佛嗓子被谁狠狠的掐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一直等到司徒器终于以武力镇压了谢望的阻挠,亦或者是谢望终于到达目的放过了他,让他刚刚好能在这个祁和与太子已经彻底割裂,再说不出任何话的时候,赶了过来。
太子急了,对祁和脱口而出:“你就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他一开口,他就输了。
“我没有逼你,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祁和平静的看着太子,“这个答案不会改变任何事,但我觉得我值得一个答案。”
那一天,祁和等到了很晚,也没能等到太子的回答。
祁和在心里点点头,他懂了,这就是太子的答案了。祁和带着司徒器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也更加坚定了他要离开大启的想法。
天子马上就要去世了,而姜老夫人,就在之前的坞堡,陈神医免费为姜老夫人诊过了脉,她……也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陈神医无法解释发生在姜老夫人身上的事情,但在他过往的治疗里,他遇到过不少,病人的某个器官彻底坏死,过往明明可以起效的药,都忽然没了作用。
祁和差不多已经有了猜测,陈神医说的应该是癌症。有了司徒器这个日常任务,祁和觉得他可以精准的控制到自己回家的倒计时。
一旦姜老夫人去世,那就是祁和与大启告别的时候。
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他留恋的了。
祁和觉得这一刻的他,简直潇洒极了,潇洒爆了,直至一路默默送他回家的司徒器,在大门口问了一句:“不要再把门关上了,好吗?”
“什、什么?”祁和回头,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错,“什么门?”
祁和甚至左右四顾了一下,除了空荡荡的小巷,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和司徒器,两匹马,一盏灯。
司徒器懊恼了一声,但还是决定对祁和解释一下,因为他总是没有办法拒绝祁和:“随便你说我是妄想着也好,是傻也好,我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个直觉,我觉得你好像把所有人都拒绝在了你的世界之外。”
就像是在祁和的身边,有一扇无形的门,他在里面把门关的死死的,不允许任何人走进,也诚实的拒绝了每一个去敲门的人。
大概就是因为拥有这样野兽一般的直觉,当还是个小孩子的司徒器意识到眼前这个他很想结交的小哥哥,在拒绝他的时候,他当时还没有办法处理太多情感的大脑,就自动把这种拒绝判断成了一种敌意。自然而然的,司徒器也就对祁和产生了自保似的敌意机制。
他们才会在之前敌对那么多年。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你身上的门好像开了一道缝。”
随着司徒器略显笨拙又稚嫩的解释,祁和好像也一起被拉回到了他与司徒器关系缓和的最一开始,那是在他意识到连续两年自己都没有死,有可能真的死不成要留在古代了之后的自暴自弃。那个时候他的行为是疯狂且抗拒的,但心不会骗人,在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绝了回到现代的想法,他觉得他回不去了,也就开始试着想要融入这个世界。
看上去他还在努力,其实已经放弃了。
“但是现在,你,你又把门关上了,准确的说,就在刚刚。”司徒器觉得他都可以去当神棍了,这样的直觉一点都不爷们。
但……
司徒器看着祁和,就像是在看着他的世界:“别关上它,好吗?给我……哥,留个机会啊。”
司徒器堆起全脸的神经,撑出来了一个也许可以称之为笑容的东西。
司徒器在心里紧张的同时,又有了一种如释重负,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如此卑微,又如此卑劣,但哪怕是利用自己大哥与祁和的关系,他也要把祁和留下来。即便他其实也不知道除了雍畿,祁和还会去哪里,但司徒器就是这么觉得的,一旦那扇门彻底关了,祁和很快就会消失,彻底的。
“别走,求你,想想我大哥。”
司徒器越说越顺,甚至开始自我洗脑,是的,祁和和他大哥才是天生一对,他们是那样的适合彼此,他们会有幸福而又美满的一生,他只需要看着他们,就都会觉得特别幸福呢。
“哪怕整个世界都让你失望了,我……我大哥都绝不会让你失望的,因为他是那样的爱着你啊。”
司徒器完全把自己当做了自己大哥,一股脑的开始了他早就想对祁和说的心声与告白。
“他心悦你,哪怕只是看着你,都会心跳加速,又心满意足。只是一眼,都会让他充满干劲儿与力量。他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相信也就只有这一回了,只会因为你。所以,我替我大哥求你,相信他一回吧。你可以因为一个人对世界失望,也可以因为他而重新爱上这个世界。”
“当你为了他重新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会觉得花是美的,天是蓝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好了起来。”
祁和久久没有说话,他真的,差一点就要被司徒器感动了。
如果他不知道司徒品根本不喜欢他的话。
祁和看着眼前司徒器,明明他已经比他还要高了,却还是因为这一腔赤诚而变得分外可爱:“你一定很喜欢、很喜欢你大哥。”
所以才会这样不顾一切的为了大哥开导大哥所喜欢的人。
“但是……抱歉,我是个人渣,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你大哥。你的这一席话并不能打动我。我之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与你和樊夫人说,我和大哥其实从未在一起。”
其实祁和那一日与司徒大哥商量的是他们对外宣布是和平分手。但是现在,祁和一个冲动,还是对司徒器说了实话,因为谁会想要辜负这一番的深情呢?
“抱歉,我骗了你。”
祁和以为司徒器会彻底生气,或者暴走,毕竟谁在那么真情实感的一番拼命之后,发现自己为之拼命的东西根本不存在,都会恼羞成怒,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祁和能理解,所以他才更不想欺骗司徒器。他任打任骂,哪怕司徒器变回以前那样都可以,是他做错了事,他认,所有的惩罚他都认:“你大哥也只是配合我在表演。”
但祁和却始终没能等到司徒器来骂他。
因为司徒器光是抑制自己股跳如雷的心脏与天降馅饼的欣喜若狂,就已经拼尽了全力。原来你不喜欢我大哥,而我大哥也不喜欢你啊。
这可真是太好了!!!
烟花炸响在了整个雍畿,它们是那样绚烂,却远不及这一刻司徒器的心。
☆、第58章花式作死第五十八式:
就在同一天的白天。
樊夫人对宫中发生的一切都还一无所知, 这一回天子突然陷入昏迷的消息封锁的很及时, 也很彻底, 外面一片安静祥和, 远没有了最初的风雨飘摇。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件事, 王贤对女天子所谓的爱,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连女天子都得承认, 在政事与国事的处理上, 她是不如王贤的,可是连这样的她, 都可以在昏迷之后,有足够的威信控制住宫中的嘴巴,过往的王贤不可能做不到。但在他掌控着女天子的过去,宫中但凡有一丁点的大小响动,谣言却能在第一时间就流传出去,搞的满城风雨、甚嚣尘上。为什么?答案只可能有一个——王贤是故意的。
他需要利用这些谣言,来到达他的目的, 所以他不会去横加干涉,哪怕他明知道这些来自外界的流言蜚语会加重天子的压力与病情。甚至他有可能会觉得天子只有维持这般的敏感脆弱, 才会一直以他为倚靠。
长此以往,一般人确实会有被养废的可能,或者因为患上斯德哥尔摩症,而产生爱上了对方的错觉。
但天子不是一般人, 她和祁和一样, 在某些时候总是特别的头生反骨。
她可以很温柔, 同时也可以很刚烈。
至少,她从来都不甘心给王贤当个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小宠物。
她就是她,她是个人!
这点上,如果樊夫人能够有幸与天子交心,想必她们会很能说到一起去,可惜了,因为王贤与司徒老将军的对立关系,她俩还是无形中失去了一些什么。
樊夫人与女天子的命运相同又不同。
好比此时此刻,樊夫人也正在因为家人而发愁。愁的不像是发生在无为殿内那样的家国天下,只是家长里短,但对于樊夫人来说,那同样重要且致命。
故事还要从樊夫人和离说起。
樊夫人与司徒老将军和离的事情,也算是雍畿城内最近一段不大不小但足够致命的事情了,主要是涉及其中的人都太过位高权重,两个将军,一个异姓王,还有女天子亲自下旨,连雍畿府尹在这些头衔面前都变得可有可无,众人的八卦欲可想而知。
对于樊夫人最终还是与司徒老将军和离成功的这个结果,外界也是褒贬不一。有赞成的,有不赞成的,这些都还只是个人意见,他们怎么想,并不影响樊夫人的生活。
但在不赞成的人里面,还要细分出一种——觉得樊夫人疯了,简直太不识趣的人。好比从始至终站在自己大哥一边,不明白樊夫人为什么就不能再多忍忍的姜二夫人。也好比……樊夫人的大哥一家。
和樊大哥一比,姜二夫人都能算得上一声好了,毕竟她只是帮亲不帮理,只是来说和了一下,见樊夫人心意已决,也就罢休了。
樊大哥那是真的把自己当了个人物,一开始还派头极大,只是随便喊了个家仆来叫樊夫人回家,说是要好好教训她。樊夫人直接当她大哥死了,把樊家的来人都拒之了门外。然后,樊大哥就变成了自己上门,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手段都使了出来,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说的最多的就是:“你怎么能这么不识大体?我怎么对得起已逝的阿爹阿娘,你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诸如此类。
司徒器之前不愿意回家也是因为他被这个大舅的无耻震惊了,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脱口而出,谁照顾谁,你再给我说一遍?
樊家自樊将军去世后,就因为子孙不成器而逐渐走向了陌路。
这些年樊家一直半死不活的勉强还能留在世家圈,则全赖司徒老将军的施舍。这也是樊夫人总觉得自己在丈夫面前抬不起头的原因。她已经无数次和她的亲大哥说过了,不要不断的和司徒老将军要钱要房,甚至连官位都能张得开口去要。这些人情不是不要还的,只是由她来还了而已。
但不管是司徒老将军还是她大哥,都只会回给她一句“男人的事情,女人少管”,来自然而然的把最应该有发言权的樊夫人排挤在外。
现在亦然。
樊大哥不想樊夫人和离的原因,很大一部分理由不是他觉得婚姻才能使得他的妹妹变得完整,而是觉得他妹妹离婚了,他就没有办法去打秋风了。
樊夫人解决她大哥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为已经接收不到什么上层消息大哥掰开了揉碎了的解释——司徒老将军已经凉了,他不会再起来了,女天子不可能让他起复:“我劝你最好还是收了这份投机的心思吧。”
樊夫人的本意是让大哥不要钻营,好好回家过日子。
但樊大哥天赋异禀,理解程度不是常人能够比拟的,他虽然火速放弃了司徒老将军,但他却并没有就此罢休,没有放弃自己随便依附什么人的人生之道。而继司徒老将军之后,被樊大哥看中要抱大腿的倒霉蛋,正是成为了异姓王的司徒器。
樊大哥倚老卖老,要求司徒器必须照顾他这个舅舅。
对于这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无赖大哥,樊夫人又气又恼,不愿意让儿子看到她这样的一面,这才把司徒器赶了出去。
樊夫人不想自己大哥再继续骚扰自己的儿子了。
在樊夫人本来还想着,等司徒器一走,她大哥就会明白什么叫自讨没趣,也就放弃了。结果万万没想到,她大哥是真的执着。
樊大哥直接拖家带口的每天来王府骚扰。
樊夫人可以不管已经给她添了无数麻烦的大哥,却不能不管大哥的孩子,大哥家的几个侄子侄女都是被樊夫人真心疼爱着的。他们有些还小,什么都不懂,也没有办法和他们解释大家之间的事情。有些已经大了,知道羞了,被自家阿爹气哭了数次,不断试图劝阿爹回家,不要再来添麻烦了。
但是,没有用的,有些人就像是天生软骨头,好赖话都听不进去,只一门心思想要自己的。
樊大哥像是吃准了樊夫人,一个劲儿的说,看看我们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你不管我,我活该,但你不能不管孩子吧?
总之,司徒器的王府上这一段时间真的是乌烟瘴气的。
司徒品也被转移到了陈神医那里,专心治疗,虽然他能站起来了,但离复健成功还有一段时间。复健这个词,陈神医还是从祁和口中知道的。
但真正让樊夫人感觉到问题严重的家庭危机,却并不是这些。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她大哥这些年带来的无穷无尽的麻烦,侄子侄女樊夫人也都自有安排,只是最近还要委屈儿子稍安勿躁两天。总之,这些都不叫个事儿。
真正的麻烦,是在孩子们进入王府之后引起的。
小孩子是很难控制的,哪怕再有家教,一旦他们熟了,玩疯了,就会像小猫一样,开始翻江倒海,占山为王。
司徒器的房间就不幸成为了被殃及的池鱼。
本来几个小孩是很懂事知道不能乱闯别人寝室的,但是,人有失手,球有丢空。他们一起玩的球正正好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砸进了司徒器的房间。几个小孩对司徒器的感情一直是那种对待孩子王的感觉,既喜欢又害怕,在知道自己闯祸后,就赶忙去找了姑母也就是樊夫人来救场。
樊夫人当时还笑他们怎么换了新家之后就这般客气了,没事的,她会替他们收拾干净,并保守秘密的。
然后……
球是找回来了。
但樊夫人在捡到球后,还同时发现了被砸到破碎的大花瓶,以及在一片残渣中藏的很隐蔽的本子。也就是司徒器从坞堡开始便养成习惯的读书笔记。笔记一开始还蛮正常的,顶多会让人匪夷一句,众所周知的最不爱读书的司徒小将军怎么突然爱上了读书。
可不巧的是,樊夫人捡起来时,看到的并不是前面的内容,而是后面的,迫使司徒器不得不藏起这个本子又舍不得毁掉的放飞自我的内容。
司徒器在本子中抒发了对祁和的一腔爱意,强烈又炙热,已经到了哪怕他没有写祁和的名字,但樊夫人还是能够很轻易的看出来的程度。或者说,樊夫人要不是看出来了里面司徒器是在对祁和表露爱意,她也不会一直盯着自己儿子写的东西看了。
一直到看完,樊夫人都忘记了坐下这件事,就站在花瓶旁边,站的两腿僵直,两手冰凉,久久没有办法思考了。
她的小儿子,喜欢上了与大儿子两情相悦的爱人,对方还是个男的……
这、这叫什么事啊?!
樊夫人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天崩地裂了,她到底是怎么打发走的大哥一家,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是怎么样的如丧考批,又是怎么来回反复的改变心思,就到底要不要和司徒器摊牌这件事。
在这个故事里,很显然祁和是无辜的,大儿子更是无辜的。
只有横插一杠、非要暗恋大哥喜欢的人的小儿子是不对的!
樊夫人把火气压了又压,她再怎么宠溺儿子,也不会不去明辨是非,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直接发脾气,要温柔,要想办法引导,改变,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但是,在司徒器晚上带着一脸的笑意回来,张口闭口的祁和后,樊夫人还是没能压住。
“我看以后不用叫你阿荀了,叫三儿吧!”
司徒器:“……啊?”
☆、第59章花式作死第五十九式:
小三这个名词, 是祁和告诉了司徒器, 然后司徒器又学给了樊夫人的。
樊夫人说完才想明白这个充满了传递性的逻辑链, 别看只是一句话, 里面其实暴露了很多信息的。于是, 樊夫人更加生气了,一方面气自己怎么没有早发现, 一方面则在气亏她以前还觉得儿子对祁和改观, 又努力的与祁和交好,都是为了大哥, 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的兄弟情深,万万没想到小儿子才是图谋不轨的那一个!
这样的兄弟相争是樊夫人所不能容忍的,也无法理解。
她也就彻底不准备按照自己一开始的想法走了,直接把儿子的手记给拿了出来,对司徒器道:“解释一下吧。”
樊夫人其实本来都想直接把手记甩到儿子脸上,但是又怕伤到儿子的自尊,毕竟这是儿子第一次喜欢的人, 只是儿子的三观歪了点,现在儿子又位高权重, 她真的很怕他以权谋私,搞一处什么兄弟阋墙给外人看笑话。
司徒器看到那记录在一本造型古朴、平平无奇的本子上的手记后,也是浑身一个激灵,冷汗直接就顺着脖颈流下来了。
演练了无数遍的自保机制, 让司徒器脱口而出:“娘我错了, 你别生气, 你听我解释……”
说到一半,司徒器才意识到,不对啊,我解释什么我?事情根本不是我娘以为的那样。
樊夫人还在等着儿子解释,十分耐心,主要她想看看司徒器的态度。到底是打算继续说谎骗她,还是……当然她肯定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的。
司徒器则在想着,要是没有今晚在祁家门口的事,那眼前的这一切对于他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被亲妈看到了自己的不容于世的卑鄙感情,但换成现在,那就是喜闻乐见,顺势出柜啊。
出柜也是司徒器从祁和口中知道的,他觉得用来形容自己的情况再合适不过。
也因此,司徒器有了足够的底气,在自我解释之前,先问了一句:“娘,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手记的?”
樊夫人怒瞪着儿子,没想到他都这样了,还在计较这种问题;“很重要吗?反正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很重要。”那必然要杜绝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这次是幸运,下次可就不一样了。
“你表弟表妹玩球,不小心把球从你的窗户里砸了进去。”两个孩子并没有不听话的进入司徒器的房间,只是球进去了。而就是这么寸的,球飞进去后,撞到了花瓶,让真相大白。
可以这么说,是司徒器命中有此一劫。
司徒器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他在心里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开始了对他娘的解释:“首先,娘,请无论如何都别着急打断我,等听我全部说完,你再评判,好吗?”
樊夫人点点头,儿子的这个要求很合理。
她也知道她脾气有时候有点急,爱唠叨也爱插话,听的不清不楚确实更容易乱套:“好,我保证,你说,我听着。”
大概是司徒器身上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感染了樊夫人,让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就从司徒器有底气先问手记的事,樊夫人心里便已经还是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她猜不到的误会与可能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最让人始料未及的东西,就叫做巧合。
“第一,我喜欢男人。”司徒器先把自己断袖的身份点出来。
这是司徒器早就考虑了无数回的结果,在假设他被阿娘发现之后,他到底要怎么与她解释,才不会让阿娘记恨上祁和。
祁和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因此,对自己的娘强调自己的性向就很重要了,不是我遇上了祁和变成了断袖,而是我个断袖又刚巧遇到了祁和。这个因果关系必须让他娘在心里先正确的建立起来,不给他娘的误会创造条件与土壤。
“我只喜欢男人。”司徒器再次强调。
这个司徒器倒不是骗他娘,他之前看见任何一个小娘子都没有过悸动的感觉,可以说是心静如水,他身边的狐朋狗友都打趣他还没有开窍,他当时无从考据,也就觉得是这样吧。
只能是这样。
要不然根本解释不了啊。
直至司徒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祁和,他这才明白,之前那样的平静不是没开窍,而是根本就不喜欢姑娘。就像是一个只吃素的人,你给它面前摆再好看的肉,他也不会喜欢的。
樊夫人对此到没什么意见,要是有,在知道大儿子喜欢祁和的时候她已经炸了。
而且,今天的问题根本就不在小儿子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上。
“其次,我不是现在才突然喜欢祁和的,而是喜欢好久好久了。”重点要突出个时间长,司徒器不是想证明什么,只是想让他娘意识到,他不是在故意与他大哥抢夺,又或者是因为看到大哥喜欢自己才去模仿。他有自己的评断与喜好。
这里有一个先来后到的问题,他才是先来的那个,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完美的错过了彼此。
樊夫人不信,她不可能信的,甚至差点脱口而出:‘你早就喜欢?那你之前还那么与祁和别苗头?’
这是什么迷惑爱情?反正樊夫人是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
司徒器看出了他娘想问什么,未免她憋到内伤,才接着道:“只是我当时没有意识到,现在明白了,再反推回去,才知道原来那就是喜欢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樊夫人很难的脸色终于有所了一些好转,但在心里她还是有点想吐槽自己的儿子,就你之前那个找茬的劲儿头,人家祁和能喜欢你才怪,你小子能有今天,完全是活该!
司徒器一看她娘果然按照他的思路走了,这才开始了第三步的部署:“第三,在知道大哥喜欢祁和,祁和喜欢大哥之后,我就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去破坏他们了。要不然我不会把本子藏起来,也不会一直隐忍着不说,娘,你儿子不是那样的人。”
樊夫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憋住,插话道:“娘相信你。”
司徒器顺势便开始了对他娘的疯狂卖惨:“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祁和,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大概也是最后一个。”哪怕未来并没有与祁和在一起,司徒器觉得他大概也不会再像爱上祁和这样爱一个人了。
樊夫人本来就疼爱儿子,听到司徒器这样爱而不得的“真情流露”与“声泪俱下”,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真的没办法绷着脸了,便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
和离之后,樊夫人就陷入了教育的迷茫区,她总觉得父母双全和只跟着母亲过让人指指点点的生活方式是不一样的。简单来说,她觉得自己需要严厉一点。可是现在她又心软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严厉。
阿旬一直是个好孩子,她应该更相信他一些的,他是有底线的。
虽然他会控制不住的想,但他不会去做。
想想又不犯法,只要他不说出来,保证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他就不会伤害任何人。
结果,樊夫人刚刚放下戒备,就听她不省心的小儿子又道:“最后,就是今天了,我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樊夫人皱眉,心觉不好,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好。
“我们等大哥来了再说吧。”司徒器本来在和祁和说开了之后,就想直接去找他大哥的。但是祁和却表示,他需要先和司徒品沟通一下,毕竟这和他们一开始商量好的准备缓缓对外放出的风声不一样。
然后,司徒器没想到他大哥的反应会这么快,就在司徒器回家的前一刻,在王府大门口,司徒器收到了他大哥让家仆传来的口信,他马上就回来,要和司徒器面谈。
正好就与樊夫人训子撞到了一起。
樊夫人和儿子之前谈了有不少时间,于是两人没等多久,司徒品就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了。司徒品复健的很不错,已经可以基本摆脱木质轮椅,换上双拐了。在拒绝了仆从的帮助下,司徒品亲自一点一点的走到了花厅。
再一次让樊夫人喜极而泣,母子俩很是抱头感动了一番,显得司徒器站在一起,就像个外人。
司徒品心下就是一个“咯噔”,只有弟弟在做错事的时候,他娘才会这样。
等看到亲娘端坐上堂,宛如会审的模样,司徒品就觉得完了。
但司徒品还是怀揣着美好的梦想,试探着对弟弟道:“咱们先去后面走走?”他真的已经攒了一肚子的话要和弟弟说,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打腹稿。
“走什么走?你的腿还没好,就已经开始嫌弃了吗?”樊夫人挑眉,咳了一声,没想到最忠厚老实的大儿子也有问题,看他这个做贼心虚的模样,樊夫人就不可能让他离开:“就在这儿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司徒品不可思议的看向司徒器,脱口而出:“你玩的这么大的吗?还没与祁和告白,就先迫不及待的来求阿娘为你做主?”
就这么破釜沉舟的吗?
司徒品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弟。
司徒器:“???”他只感觉自己这纯粹是无辜躺枪,但他还是问了他最关心的,“你怎么知道我心悦阿和?阿和与你说的?阿和知道了?”
樊夫人彻底混乱了,在抉择几秒后,还是决定先问小儿子:“什么祁和知道了?祁和都知道什么事情了?”然后她又问大儿子:“你不介意?怎么能说话这么轻松?你把祁和当什么了?衣服吗?”
司徒品还以为樊夫人什么都知道了,继续爆了个猛料:“祁和也知道啊。”
司徒品彻底与樊夫人说混了。
樊夫人却对自己的脑补十分自信,本来酝酿起来的愤怒,在听到祁和也有参与后,瞬间从爆炸般的生气变成了不知所措的茫然。是她落伍了,跟不上这个时代了吗?为什么可以这么混乱又如此自然?
司徒器及时在一片混乱中,解救了他娘,生怕祁和被他大哥扣上什么奇奇怪怪的帽子:“娘,你们说的不是一个事。都听我说。”
“祁和并不喜欢我大哥,我大哥也不喜欢他。他们在还是在互相打掩护,祁和出于什么目的我不知道,大哥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婚姻被阿爹左右。你以前没和爹和离的时候,大哥根本不敢和你说,因为你说了,肯定要去与爹硬碰硬,那只会伤到你。”
而樊夫人这一和离,最开心的甚至也许都不是她,而是司徒品。他终于不用昧着良心,欺骗家人也要传绯闻了。
大哥卖了司徒器一回,司徒器也就卖了他大哥一回,把能说的都说了。
樊夫人听的头都大了,抬手,直至了司徒器继续说下去,只是按照自己的逻辑理顺了一个结果出来:“!!!总之,你们的意思就是兜兜转转一大圈,祁和还是会与我们成为一家人,是吗?”
“是的!”司徒兄弟异口同声。
樊夫人却这才想起来,司徒器连表白都没有表白,还什么一家人呢,也是敢想了。还是那句话,就他儿子之前那个操蛋模样,祁和怎么会看上他?
总之:“要更加努力了,知道吗?”
本来就比别人起步慢,可不能再掉链子l:“来说说,你们之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相处?我和你大哥给你参详参详。”
简单来说,在司徒一家的群策群力之下,离和祁和成为一家人还远吗?
☆、第60章花式作死第六十式:
之后的每一天, 祁和都会雷打不动的前往宫中探望天子, 期待着天子能够醒来。
太子和王姬也每天都会来看天子, 虽然在天子刚刚昏迷的时候他们做了很混蛋的事, 但他们也同样关心着天子的病情。并深深愧疚着自己那一日的所作所为。他们没有说出口, 内心却也是明白祁和说的对的,他们不应该那样对天子。
只不过他们三人却像是事先商量的好一样, 每一次来的时间都会刚刚好错过彼此, 既保证了自己能够见到天子,又不至于遇到别人。但事实上, 从那天大殿之上的矛盾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说过话了,真的是一字半句都没有。
比形同陌路还要可怕,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和对方再走到同一条路上。
王姬每天都是由驸马接送,亲自把她送到殿外,然后自己站在门口等着她。很偶尔的情况下,驸马还会与祁和在殿门前不期而遇, 这个时候驸马就会主动上来寒暄几句,让两人可以假装没事人一样交谈, 但又彼此默契的赶在王姬出来之前分开,不让王姬看到祁和也来了。
祁和一般会趁这个时间和芜娘或者是御医聊聊,询问天子病情恢复的近况。
对于现在的天子来说,就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陈神医对祁和保证, 天子一定会醒,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而已。
一直到王姬夫妇走了, 祁和才会进入殿内去探看天子。她平静的躺在那里,每天都会有人为她定时翻身,按摩浑身的肌肉。天子的面色带着一种没有办法改善的苍白,但她的表情是笑着的,那一定是个很美的梦。
祁和相信,人在陷入这种长时间的昏迷之后,是能够听到周围的人说话的,所以他总是会坚持对着天子说他的见闻,说他的日常。好比新书的修改版已经写好,并准备下印了:“我在书里的第一页写了谨以此书献给我的阿娘和您。”
“有人说我这么做是为了天子高兴,在讨好天子,去月一开始还不敢和我说,怕我伤心或者生气。但是您猜怎么着?我竟觉得他们说的对,我就是想要让您高兴,才会把这话写在书里的呀。他们说的没什么错。”
“如果您能高兴的醒过来,那就更好了。”
然后,祁和又说起了他今天遇到的驸马与王姬,不管王姬本性如何,但至少祁和对驸马是因为此事儿改观了的:“我真真正正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患难见真情。”
驸马爱惨了闻岄,无所谓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因为他比所有人都要了解王姬闻岄的真实模样,他爱她,爱着那个原原本本的她。不会因为她现在尴尬的身份而起什么避嫌,亦或者是所谓“大义灭亲”的念头。甜是她,苦是她,风里雨里都是她。
“你必须得承认,王姬运气真的挺好的,对吗?”
难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甚至开始有点羡慕她了。”祁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只是想到哪里就说道哪里,像是喝醉了酒,他想说就说了,不会去管说完之后怎么办,“要是能有一个人像驸马爱王姬一样的爱着我就好了。”
有些感情是有毒的,当你看到它,你会觉得一身冷汗不断后怕,甚至抗拒恋爱结婚,乃至是生子。但是有些感情,则截然相反,看到它,会让你怦然心动,也想要恋爱了。
祁和目前就处在最后一种状态里。
不管在王姬的故事里,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做了哪些事,那些都不评价了。只是至少有一点众人都得承认,驸马对王姬无怨无悔的付出与爱,是让人羡慕的。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祁和始终都是一个人。
他一个人也很好,只是两个好像也不错。
“太子还是没来和我解释,我一开始特生他的气,因为他到最后好像都没有明白我到底在意的是什么。”这根刺梗在祁和心里,始终挥之不去,“但我不会因为生气他的私德,而否定他的能力。一码归一码,我已经不是爱憎分明的小孩子了,我必须得承认,他把国家打理的很好。”
女天子昏迷数日,太子一直把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对外至今都没有泄露天子昏迷的消息。现在外面的人大部分知道的是,天子头痛之症发作,在闭关修养。
由太子监国,也算是对太子提前上岗的就业考察。
“啊,对了,司徒器,我感觉他最近变的怪怪的。”祁和与天子说话因为是在自言自语,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天马行空,不讲逻辑,说着说着,突然就变了,“不是那种不怀好意的怪,就是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实上,我觉得他全家最近都神神秘秘的。”
司徒家全家自然是在想办法合力帮司徒器追祁和,虽然在司徒品和樊夫人心中已经给司徒器盖棺定论,就司徒器之前干的那些个傻逼事,他成功的几率其实十分渺茫。
但,事在人为嘛,总得去试一试的。
直接表白肯定不行,对于祁和这样性格的人来说,表白是水到渠成的临门一脚,而不应该是对敌时发起冲锋的第一号角。祁和对待突然而至的表白,只可能是避之不及,从此再不相见。
“首先,你得搞清楚,祁和到底想不想成婚。”司徒品与祁和是真正的合作关系,有同伴之间的信任,也有朋友之间的欣赏,虽然没有爱情,却讨论过不少彼此对婚姻的想法,至少司徒品从祁和的字里行间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对爱情的渴望。
而如果一个人不想谈恋爱,那你努多少力都是没用的。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没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你也不能强迫一个人去想要恋爱。
后面就没有后面了。
司徒器反思了一下,直接死在了第一步,他其实也隐约感觉到了,祁和根本不想与谁产生感情纠葛。
他不想勉强祁和做他不想做的事,哪怕他是那么的想要与祁和在一起。
结果,大概是司徒器最近有如神助吧。
就在他发愁的时候,他从守护天子安全的暗卫眼中,得到了肯定的好消息。
暗卫一直会隐藏在天子周围,祁和与天子说什么,这些暗卫都知道,祁和也知道他们知道。但理论上来说,暗卫是不会像外人透露一切与涉及到天子、与天子有关的内容的。但是,毕竟与司徒器有过共事的情谊,他们不能说,却还是用眼神给了司徒器肯定。
只是透露了这么一个信息,那暗卫在给过眼神后,就去找队长领了惩罚,心甘情愿。他想帮朋友,但他也确实违反了规则。
……
司徒器心花怒放,想谈恋爱就好,只要祁和想,那他就有本事成为祁和心目中谈恋爱的最优选择。
司徒器开始积极策划,精心准备,他真的想了很多。
当他带着一身兴冲冲的情绪去找祁和时,却正好看到太子在远远看着祁和,不敢靠近,又渴望靠近。而司徒器很清楚,祁和一直在倔强的等待着一个解释,他值得一个解释。
司徒器看着手中的花,想着他的准备,他内心的小阴暗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追求祁和啊……
但是最后,他还是为太子与祁和强行制造了相遇。
因为司徒器在太子眼中看到了犹豫,就像是曾经知道自己做错事又想要渴望改善与祁和关系的他。
司徒器从来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
但是为了祁和,他愿意去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更这么多了,昨晚熬太晚了,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明天能不能更,也不一定,就不做保证了,能更我就更,不能更就……随缘了。
2号回家,大概又要折腾一天。
可以承诺的是,3号肯定更,说到做到。真的很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