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器实在不是一个多么会运用语言的艺术去说服别人的人, 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面子可以去说服太子闻湛去做一件之前连祁和开了口太子都没有去做的事情。
所以,在太子与祁和的事情上, 司徒器唯一做的就是推了一把。
真.推了一把。
用手物理推了太子肩膀的那种“推”,手劲儿特别大。
太子被推出去的时候,一个趔趄, 差点直接摔倒地上。他甚至不知道是谁推的他, 那双手就像是凭空出现, 再回头看去, 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司徒器一点也不想太子知道是他推了他。就,他既不后悔下手这么狠的推太子, 甚至有点遗憾没能让太子在祁和面前出个更大的丑;但也不想在太子与祁和真的握手言和之后, 太子恶心吧啦的来感谢他的这一推。
总之还是那句话,司徒器出手是为了帮祁和, 不想让祁和内心再纠结太子这件事,至于司徒器本人, 他完全不想与太子有任何交集。
司徒器卡的时间与地点十分巧妙, 太子就这么正正好的摔在了祁和面前。
而这是在宫里, 不管有没有人在看, 祁和都不可能任由太子这么摔倒在自己眼前,却没有任何表示。
虽然在祁和看来太子这样的行为有点弟弟, 属于那种没话找话、故意摔倒的感觉。
祁和是这么想的, 也是这么说的,他一边扶起太子,一边道:“下次不管你想要什么, 请直接和我说,实在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
太子愣愣的看着祁和,任由那股萦绕在自己身上的药香抽身而去,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又很快就作罢了。因为连他都觉得自己的解释是如此脆弱,祁和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这个巧合实在是太操蛋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很开心,在那样的事情之后,祁和还愿意来扶起他。
就像是这么多年来,祁和始终站在他的一边。
正是因为有了祁和,才有了如今的太子,让当年的太子找到了去反抗皇姊闻岄的勇气,也让他有了要翻身做主、从奸臣手中夺回属于皇族权柄与尊严的决心。
就在祁和的广袖彻底要离开的最后一刻,太子抓住了祁和,他说:“别走。”
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丝绸面料实在是太滑,哪怕太子已经在最后一刻努力了,它还是从他的手中滑了出去。就像是无论他如何努力,祁和与他最终还是渐行渐远。
但是当太子苦笑着抬头时,祁和还是站在那里,他在等他。
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是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的,有些是错觉,有些却是准确的感知。好比两个明明互相讨厌却又要被迫塑料假笑的人坐在一起时,是会有那种很强烈的尴尬之感的。也好比,当两个已经吵了架却还是珍惜着彼此的关系想要和好的人对视的那一刻,你会知道,他也会知道。
虽然太子什么都还没有说,但只这么两个字,已经让祁和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愿意等下去。
毕竟他们不是小学生吵架,他们大半的人生里都充斥着对方的身影。这不是一段说断就断的关系,至少祁和做不到,他始终在期待着能够有一个解释,能够与太子说开。
太子在看见祁和仍站在那里的欣喜,让他冲破了一切障碍,下定决心道:“我一直想与你解释,但我也一直在犹豫,我怕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我也怕曾经做的事太过不堪,哪怕与你坦白,你也不会原谅我。”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既强大又脆弱,有时候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让我们为了这段关系而坚守;但有时候也许只是一句话,就可以让这段关系出现裂痕,并且再难修复。
祁和看着太子,笑了:“你可以试一下我的承受能力,还有我对你的信任程度。”
“好比,”太子试着道,“我虽然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但我也不是处处充满了心计的。刚刚那一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推了我,我知道这很玄幻,没有任何逻辑可以解释,但……”
“但它真的发生了。”祁和自认而然的接了太子的话,“我愿意相信你。”
因为祁和看到了正在暗处对他打手势的司徒器,祁和觉得无奈极了,也就只有司徒器有这个胆子。而司徒器在太子看不到的地方露面,只是想告诉祁和,他已经替他们清了场,随意说,放心说,连他都不会去偷听。
有些谈话是很私密的,必须得两个人悄悄谈,否则真的说不下去。矫情也矫情给彼此就好,没必要让外人感受。
“我确实是在向你提亲之前,就知道了我不是天子的……”太子把自己过去的经历和盘托出。
可以看得出来,他真的是很想说,并且准备了很久,他说的十分详细又具体,甚至准备了种种证据来证明自己。这一次的坦白再不会有任何谎言,祁和确实值得一个解释。
其实太子的故事蛮简单的。
他之所以会发现他不是天子的亲子,是因为太妃找上了他。太妃从没有对女天子透露过自己的另一半到底是谁,因为那人正是女天子的兄弟。也就是说太子闻湛其实是女天子的侄子,是女天子同父异母的兄弟和庶母的孩子。这既是**,也是天子的忌惮。
女天子的兄弟们没一个消停的,太妃觉得哪怕女天子再好心,也不会放过这样身世的孩子。所以才一直咬紧了牙关,不敢说出孩子的爹是谁。
在消停了这么多年后,女天子日薄西山的消息传入了太妃耳中。太妃便设法联系到了太子,把太子的身世说了出来,她希望太子能够与他的亲父联手,甚至试图在说服太子让父亲先当皇帝,她当皇后,他还是他们的太子,做着“一家团圆”的美梦。
太子被吓到有很长一段时间人都很不对劲儿,不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而是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巧妙的杀死他野心勃勃的亲生爹娘,还不让别人发现他也参与其中。
弑亲之罪就这样压在了太子的心头,哪怕他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养过他一天,但他们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
杀死他们,他不后悔;可是,他还是会害怕,这与杀死任何人都不一样。
太子哪怕心再硬,也还没有到了可以在手刃亲爹亲娘时都不动摇一下。他的压力大到彻夜失眠,却没有办法与任何人诉说。他还特意隔开了杀死亲爹亲娘的时间,只为不让人发现这两人之间有任何联系。
太子被告知自己的身世与对祁和提亲真的只是个巧合。
前后没有因果联系。
但它们就是这样发生了,被误会也实在很正常。
“为什么不告诉……陛下呢?”祁和没想到太子曾经经历的是这样的事情,太子之前犹豫不愿意告诉他是很合情合理的。
“阿娘帮了她,她却在只是有了微乎其微的可能后,就毫不犹豫的背叛了她,我怎么能让阿娘知道!”哪怕女天子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天真的天子了,太子也不希望天子知道这些阴私,这里面肮脏的人性实在是太过不堪。
这就是太子一贯的性格与问题,他太喜欢为别人做主,并且笃定他的选择才是对的。他替祁和做主,也爱替天子做主。
“那你想过,当太妃突然暴毙时,陛下会怎么想吗?”祁和也直接问了出来。
女天子根本没有办法去深究,不是她做不到,而是她没有那个勇气了,她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是不是根本不会养育孩子。
太子终于被点醒,整个人都恍惚了,站在那里,他自以为的是保护会引发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太妃对于女天子来说只是个外人,无论太妃做了什么,都不会真正伤害到天子。只有他,只有他……
他最不想的就是让天子失望,但还是没能做到。
“这才是我真正介意的地方,你不能打着为了我好的旗号,就去做很多并不是我想要做的事情。”祁和也终于还是决定说出自己那一日没有说出口、他觉得太子一辈子都不会懂的事情,“也许这话很矫情,但我还是要说,我是自由的。”
祁和无法去爱上一个连自由都不能给他的人。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好,但还是请我不自量力的说一句,我希望能够自己去选择。”哪怕选择错了,那也是祁和的决定,他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甚至他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人生的一场体验,他不想失去它们。
祁和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任何人来帮他负责,来帮他成为什么别人觉得他应该成为的人。
打从根本上,祁和就与太子并不适合,他们是彻头彻尾的两种人。没什么对错,只是有些人会对这样的安排甘之如饴,而有些人天生反骨只喜欢坚持自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司徒器做事的出发点是祁和会不会开心,而太子的出发点是他觉得祁和会不会好。一个“觉得”,毁了所有。
“希望你以后能够遇到一个无所谓你做了什么都喜欢你、愿意和你在一起的人。”
只可惜,祁和不是那个人。
“很抱歉,误会了你向我求亲的目的。也很谢谢你,最后愿意对我说出这些,让我不再来到这里,让我不再后悔遇到你。”
“也希望你能够对我有一样的感觉。”
冬去春来,不负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能恢复正常的更新时间啦~
以及,恩,本文确实快完结了~我最近两年不知道为啥_(:3∠)_写不出长文了,大纲只够支撑25w到30w的剧情……我以后再试试长文吧。
爱大家~
62、花式作死第六十二式:
【书名: 公子他霁月光风 62、花式作死第六十二式: 作者: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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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太子说开之后, 祁和神清气爽。
他们短时间内大概是没什么办法继续像没事人一样当什么朋友家人了,毕竟太子对祁和的感情还摆在那里, 不是说能放下就能放下的。祁和也不准备玩什么“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但你是我的好哥哥啊”的暧昧套路,那听起来就很女表。
只是他们不用再对过去耿耿于怀, 哪怕渐行渐远, 心中仍能记起的只有彼此的好, 那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
好聚好散, 人生足以。
“我希望你未来能一切都好。”祁和这样发自肺腑又真挚的对太子祝福道,他觉得把一切都结束在这里特别诗意。
但……
太子却反问:“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可能吗?如果我说我会改呢?”
祁和长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太子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哪怕误会解除,太子闻湛也还是那个太子闻湛,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太子杀亲,而是太子求亲。
祁和想对太子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不喜欢你,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 我都不会喜欢你。相反,如果我喜欢你, 那你是什么样子, 我都会喜欢你,根本不用改。但祁和也只是想了想,并没有真的这么说, 因为说了也没用。
他会太子之间的亘古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这里面涉及到了太多时代、环境、社会的因素,他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太子,而太子亦如是。
所以祁和说的是:“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能做到不再娶任何人吗?”
太子一愣。
司徒小狗说好了不偷听,但,他是狗。在听到祁和开口后,他还是忍不住竖起了双耳,特别是祁和开始说自己的喜好标准后,司徒器更是恨不能贴过去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还是祁和第一次对外吐露自己的标准。以往都是大家猜测中的性情高洁的公子和会喜欢什么类型,应该喜欢什么类型。
就司徒大哥司徒品分析,祁和也许根本就不喜欢人。
“别轻易点头,”祁和阻止了太子开口,“假设国家危亡,就在眼前,但你只需要娶邻国的公主,或者大臣的女儿,就可以解决这件事,你会吗?”
“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太子失笑摇头,国家大事又不是儿戏。
而司徒器在暗中的回答则是直接摇头,什么邻国公主、大臣女儿,根本不存在的。等司徒器摇完,他才想起来,一场婚姻不足以改变任何问题,也不会有人这么傻逼。
祁和看着太子,很认真的再次开口:“我再问你,若群臣上谏,说皇帝不应该独宠后宫,要雨露均沾,你会怎么做?”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太子诧异反问。
司徒器则想着,谁敢拆散咱俩,我拆散谁全家!想完这一句,司徒器才去想祁和提出的问题的合理性。后宫从来都是天子家事,女天子终身未婚还有了两个孩子,也没有人敢哔哔,更遑论其他人了。
“最后,”祁和抬起了三指,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成婚后,我依旧要上朝,要参与决策,要随时出宫,你能承诺吗?”
“我们总会找到办法来克服。”太子委婉道。
而司徒器却在后面小声说的是“当然,你想要什么都是你的”。
“这些问题能代表了什么?”太子再次开口问道,他真的不懂,这与“我和你妈掉河里了你会先救谁”那样无理取闹的问题有什么区别?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哪怕真的发生了也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代表了一种态度。”一种一往无前、愿意为对方付出所有的下意识,祁和看着太子,一字一顿道,“感情本就是无理取闹的,始于冲动,止于冷静。”
“我只是说有可能有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我会想不到吗?如果我真的爱你,我会让你为难吗?我需要的只是我提问这一刻你那种把我放在第一位的感觉。”
“那你会吗?”太子只能这样问祁和。
“我会,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人。”祁和没有骗太子,这就是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如果他真的有了喜欢的人,他甚至会为了那人放弃回到现代的机会。而在祁和有了这样觉悟的同时,他觉得他也有理由让对方把他放在第一位。
不一定事到临头真的这么做,但至少在人生的某一刻,对方确实是这个态度。
“我需要的是驸马对王姬闻岄那样坚定不移的感觉。”哪怕觉得我做,我矫情,我无理取闹,依旧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
“你太理想化了。”太子道。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祁和道。
而且,这不是不可能存在的,它就发生在他们眼前,也是因为看到了它,祁和才有了想要展开一段感情的冲动。
“说到底,你就是不喜欢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我。”太子终于认清了现实。
祁和没有开口,只是微乎其微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便一起陷入了沉默。
直到最后,太子才道:“你赢了,哪怕只是为了向你证明我会改,我都只能对你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一直到与太子分道扬镳,司徒器才终于现身,把他觉得是标准的答案告诉了祁和,并重点强调:“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好奇,就跟着一起假设着回答了一下,你别误会啊,我……”
夕阳下,倔强的少年,忐忑着又紧张的解释着。
祁和以前曾听过一种说法,说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是没有办法隐藏的,贫穷,咳嗽,以及爱。他驻足,怔怔的看着司徒器,突然很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
祁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突然变得不一样了,不一样到……他对司徒器道:“我以后大概不会夸你了。”
司徒器:???
作者有话要说: 以防有读者问——祁和夸司徒器,倒计时就会倒退。
63、花式作死第六十三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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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和对司徒器说完, 就转身匆匆离开了皇宫,脚步慌乱到差点踩到长袍下摆的一角, 幸好他多年养成的装逼习惯,让他最后还是维持住了自己的体面。而他之所以想要赶紧离开,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对司徒器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对于从没有过情感经验的祁和来说, 这已经是最接近表白的一句话了, 耻度爆表, 需要缓缓。
什么时候喜欢上司徒器的,祁和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司徒器的, 祁和倒是很清楚, 就在他知道司徒器也回答了那些问题以及司徒器的答案之后。
如果一定要说司徒器的回答是正确答案,比太子好, 那肯定是加了滤镜在骗人。
哪怕是祁和都知道,太子要显得更加冷静、更加理智、更加成熟……
但问题是, 祁和不需要这些冷静理智和成熟啊。他就是觉得司徒器的回答才更令他怦然心动。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有些时候好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心会如何选择。
其实仔细想想, 要不是祁和本身就对司徒器有朦朦胧胧的好感,就司徒器之前干的那么些个乌七八糟的糟心事, 够他死一百回的, 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还有现在。但祁和就是下意识的选择了多给司徒器一些机会。
缘,妙不可言。
在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司徒器之后,祁和也很果断的准备好了要放弃回到现代。
事实上, 现代一直是祁和心中的一个乌托邦,一个逃避机制,手机空调和wifi有很大的吸引力没错,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祁和在大启并不快乐,全家灭门,手足相残,连他唯一在乎的天子与姜老夫人也已经日薄西山,他被一切快压的喘不过来气了,所以才迫切想离开这个带给了他太多不舒服的地方。
而现在,爱让他决定留下。
这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祁和就是这么一个喜欢感情用事的人,他不知道他未来会不会后悔自己这一刻做下的莽撞决定,他只知道如果他现在选择回去,他未来一定会很后悔、很后悔的。
考虑好了自己的心,接下来的一步就是考虑司徒器喜欢不喜欢自己了。
祁和跪坐在棋盘前,披着外衣,赏着庭中春日。
这是祁和在思考时最喜欢做的事情,没什么目的,就是为了装逼好看。或者说,当祁和一直在以历史上公子和的人设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这么多年之后,这些就不再是艹人设的装逼,而是已经成为了一种祁和的本能。
自然而然的,祁和就坐在了这里,并不需要再有任何思考。他双手执白,低头垂眸,已然是一幅静默的工笔水墨。
只不过这幅写意留白颇多的水墨画,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搞huang色。好比,司徒器喜不喜欢他,如何让司徒器喜欢他,以及什么时候告白比较合适……祁和当然还想了很多更加深入的东西,但这些东西现在一丁点也不能写出来。
在感情问题上,祁和还是属于比较主动的类型,喜欢了,在确定对方是单身且没有喜欢人的情况下,他就会展开追求。
不管对方最后是接受还是拒绝,至少祁和努力了,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而在司徒器这件事,祁和说句脸大的话,他觉得他追求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没什么理由,就是对自己的脸有一种莫名的自信。看了自己的脸这么多年,祁和都差点被自己的颜掰成水仙,他不觉得有谁能够拒绝,除非对方眼瞎。
不过,仔细想想司徒器这些年与众不同的行事风格,真说不好他到底瞎不瞎啊。
祁和的心开始打鼓了。
祁和就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对于如何追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还特么很苦手。想了很多办法,又一一被自己否决。要么太尬,要么太难为情,总之……
追人真的好难哦。
为什么不管是影视剧又或者是小说里的主角,都那么会撩,祁和却连土味情话都不会说。而且,他在说这些的时候,还要注意不要被【回家倒计时】判断为是对司徒器的夸赞。
好一会儿之后,祁和才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优势,他不会说,但他会写啊!
祁和觉得写字真的是一件让人身心愉快的事情,因为在下笔的那一刻,他可以逐字逐句的斟酌,反复修改,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做到尽善尽美。而不像口头说话,他总是会词不达意,大脑反应不及时,说出很多傻兮兮的话。
在废了无数稿、花费一天一夜的心血与时间之后,祁和写给司徒器的信才终于诞生。
祁和从来没有这般用心,又这般期待他的去信能够起到效果,在誊抄完最后的定稿之后,祁和累到直接睡了过去。
但是那一晚,连梦都是甜的。
祁和已经许久未曾这么开心过了。
直至第二天一早起来,祁和看着之前始终磨磨蹭蹭、不肯倒退的【回家倒计时】,突兀的……掉了至少三分之二的量。
祁和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他怔怔地坐在床上,看着曾经他迫切希望它能变少、现在却十分希望它能增长回去的倒计时框,陷入了沉默。
以前祁和觉得老天只是想玩他,现在祁和觉得老天是想玩死他。
祁和又看了看就摆在床头的那封带给了他一整天快乐的信,他控制不住的想,如果他注定要回到现代,那他是不是就不该再去撩拨司徒器了?
……
司徒器正在和全家一起发愁,就祁和昨天的那句“我以后大概不会夸你了”闹心了许久,他阿娘樊夫人觉得他肯定是又做了什么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傻逼事,好比自作主张把太子推到了祁和眼前;大哥司徒品则觉得司徒器是因为回答了那些问题,让祁和意识到了他有可能喜欢祁和,祁和就准备疏远他了。
“那现在怎么办啊。”司徒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转了无数圈。
但是这一回,哪怕是樊夫人和司徒品也想不到该怎么破局了,他们只能跟着司徒器一起发愁,这一愁就到了第二天天亮。
当樊夫人和司徒品想要再劝劝司徒器的时候,才发现司徒器根本不在家。
司徒器在想了一晚上之后,决定……
去告白了。
既然祁和已经有可能知道了,那就直说吧,一开始不说,直说怕祁和因此避嫌。现在祁和已经要疏远了,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去特么的理智吧。
在老子的感情世界里,就是这么不讲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锅,我的锅,更新晚了……我以为我昨天写完放在存稿箱里,上午就去放飞自我了。
才发现根本没放存稿箱……窒息了。
ps:为表歉意,明天双更,不更不是人【喂】
64、花式作死第六十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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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器气势汹汹、摩拳擦掌, 完全不像是告白,更像是打架的, 就这么前往了祁和家。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有到祁府, 司徒器就先遇到了自己的表妹樊二娘, 被她的牛车拦在了巷子口。
车水马龙的大道, 与曲径幽折的深巷形成了鲜明对比。
樊二娘是司徒器舅舅家的孩子, 嫡女,岁数与司徒器一般大, 就是月份上小了点, 也就有了这一声“表妹”之称。
樊二娘云英未嫁,樊夫人一直对她的婚事十分上心, 以前是单纯希望自己的外甥女能有个好归宿,现在却是希望能早点帮助这个可怜姑娘脱离不靠谱爹娘的苦海。说句不怕被人笑话的, 樊夫人甚至考虑过让自己的儿子娶了樊二娘, 毕竟自古以来表哥表妹亲上加亲嘛。
当然, 在得知了小儿子早已经心有所属并情根深种之后, 樊夫人就再也没有对谁提起过她曾经还有这样的安排与想法了。她只是更加迫切的让两个儿子从他们各自的友人中帮着表妹物色良人。
“我们二娘知书达理,秀外慧中, 除了家世, 差什么了?现在还有你这个当了王爷的表哥……”
樊夫人对樊二娘格外的优待,除了对方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在樊二娘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看到了那个在人情事故中不得不夹缝求生、努力保下一门在当时看来十分不错的婚事的自己。
大启的女子就是这么悲哀,一门婚事就可以决定她们的一生,哪怕是已经和离的樊夫人都没有办法去教自己喜欢的后辈不要被婚姻绑定,毕竟这才是主流。
你去反抗,无异于螳臂当车,除了笑话,什么都不会留下。
在移情的作用下,樊夫人总想让樊二娘未来的路能走的轻松点、再轻松点。让她不用为婚事忧,为衣食苦,圆她一个天真无暇的豆蔻梦。
在母亲的影响下,司徒器对舅舅家的表弟表妹们也是极为亲近的,哪怕是在舅舅那么对他之后,他仍没有对表亲们产生隔阂。因为司徒器从他那个极品爹身上就明白了,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他们永远都不应该被混为一谈。
樊二娘这个表妹也一直是个好表妹,除了今时今日突然挡在了司徒器的面前。
“二娘?”司徒器一开始的想法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让樊二娘不得不在这里等他,“怎么了?”
“你要去祁府?”樊二娘这明显是特意打扮过才出来的,她穿了身鹅黄色的长裙,材质轻薄,很显身段,让整个人都变得飘飘欲仙,摇曳生姿。
钢铁直男司徒器对此的感想只有一句:“你不冷吗?婢子是怎么伺候的,都不知道让你多穿点?”
樊二娘:“……”
婢女:“……”
看着樊二娘脸色有些不对,司徒器有了另外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还是说舅舅家已经连做身好衣服的料子钱都……”司徒器是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他大舅就是个只为自己想,和他爹一样自私混蛋的人渣。重男轻女的十分严重,樊二娘哪怕是嫡女,在家里也是活的不如庶子的。
“不是!”樊二娘都快要急哭了,这是什么想法啊。
“你不用为他遮掩。”司徒器却坚持了自己的想法,“父不慈,怎么让子来孝?你别抹不开面子,缺什么一定要去与我阿娘说,我这就让人带信回去。”
樊二娘已经快要羞愤欲死了,她又不是乞丐,她只是、她只是……樊二娘幽怨的看了眼自己不解风情的表哥,决定还是有话直说:“我慕公子和盛名多年,表哥与他关系甚笃,今天可以带带我吗?”
“今天?大概不太方便啊。”谁告白要带着表妹一起的。司徒器为难的看着樊二娘,“改日行吗?”
“不行!”樊二娘脱口而出,过了今天、过了今天就晚了。
司徒器从没有觉得表妹竟能这般任性过,他不免有些生气,语气也就急躁了些:“行不行,我说了算!桃香,送你们娘子回去!”
说完,司徒器就下了牛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表哥!”樊二娘娇嫩的一声,响彻整条深巷。她咬着下唇,力气大的仿佛要咬碎一口银牙。樊二娘是那样的生气,但却又让司徒器连她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
“娘、娘子……”婢女桃香怯生生的看了眼自家娘子,想要规劝她要么算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樊二娘却是个意志坚定的,和她的表哥司徒器在这点上是十分相似的,她认准的事情,就没有放弃的!
于是,司徒器前脚进了祁家,还没有来得及对祁和表明来意,祁家门人就来与祁和禀报,司徒王爷的表妹求见。
祁和:“???”好一会儿祁和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司徒器的表妹,但,他奇怪的侧目,对司徒器问道:“我,认识,你表妹?”
这冷不丁的求见,还真是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她简直是胡闹!”司徒器彻底怒了,这就想要起身去把表妹赶走,带着一身闲人勿扰的煞气与怒火。
祁和不知道其中内情,但肯定是不想这对表兄妹发生什么矛盾的,他拦下了司徒器,使了个眼神便派霜月赶紧去把这位樊家二娘给请了进来,有什么话坐下来在花厅里说,别在大门口闹。随着皇权的日渐稳固,祁家再一次成为了外人眼中炙手可热的顶级权贵,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要被人盯着。祁和一点也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
樊二娘就这么娉娉袅袅的走了进来,仪态万千,青春靓丽,犹如雨后空山,带着那么一份与众不同的空灵。
司徒器和表妹是从小上房揭瓦的亲情,见过表妹捅马蜂窝,也见过表妹突发奇想要胸口碎大石,却从未见过她这般、这般……扭捏造作,司徒器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不太懂他表妹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
三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坐了下来,面面相觑,又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聊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好比天气,好比路况,甚至最后没话找话的聊起了手中的茶杯。
连空气里都流动着尴尬。
祁和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表示:“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实在是抱歉,要不……”祁和的打算是,他走,把空间留给这对明显有故事的表兄妹,让他们先把内部事情解决了,再说其他。
但樊二娘却抢先祁和一步道;“表哥,我想吃前门的糖炒栗子,你去买吧。”
“什么???”司徒器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表妹,就差问‘你什么时候爱吃糖炒栗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祁和却懂了,暗暗点了点头,原来来者不善,不是对司徒器这个表哥,而是对他啊。
那自然是要给个机会的呀。
于是,祁和也转头对司徒器道:“嗯,我也挺想尝尝这个糖炒栗子,你去买吧。”
这一回司徒器没有问题了,满脑子只剩下了祁和想尝尝,那他必须去啊,快马加鞭的去,保证拿回来的时候栗子还是冒着热气的!
司徒小狗一步三蹦的走了,房间里就剩下了祁和与樊二娘。
祁和看着对面的漂亮妹子,还有点小激动。虽然在来到大启之后,他没少因为这张脸被人标记为情敌,但那些都是他不喜欢的人,一点为之战斗的欲-望都没有。但是如今不一样了,他本来还在想着如果他注定要回到现代,那他到底要不要和司徒器表白,现在已经没空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他的主权意识被彻底的刺激起来了。
毛都要炸了的那种。
樊二娘绷着一张脸,柔胰紧握,放在双腿之上,死死的盯着祁和,一看就特别的凶狠。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第一次面对情敌,连话都不会说。
祁和大人大量的觉得,还是他先来吧,给小姑娘打个样,好比她怎么知道他喜欢司徒器的,他表现的很明显吗?
结果,祁和正要开口……
樊二娘已经酝酿完毕,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大声对祁和道出了心声:“我心悦您。”
祁和:“!!!”
突然想起来前门有三家糖炒栗子,折返回来问祁和喜欢哪家还是三家都尝尝的司徒器:“……”
挖我墙角,你死了,你知道吗?!哪怕是表妹也不能忍!!!
樊二娘的双手开始不断的揉搓自己的衣袖,那里已经被她揉的皱皱巴巴,一如她的心,但她还是忐忑着继续说了下去,毕竟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我知道我大概是在痴心妄想,我爹娘已经准备把我强行许给别人了,我不想嫁,因为我不甘心,我……”
她必须来试试。
哪怕知道机会渺茫,她也要来问问。
“您愿意娶我吗?哪怕只是当个妾,我也心甘情愿。”
祁和却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现代的一句话,现代取消了三妻四妾完全是在保护大部分男性,否则女孩子大概宁可给爱豆当第一千零三百房,也不会想要嫁给**丝男。
“抱歉。”祁和的战斗欲被吹了个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手足无措,“我……”
樊二娘点点头:“您不用对我感觉到抱歉,能够来说出这些,你还不觉得我一个姑娘家是恬不知耻,并给予我答复,我已经此生无憾了。”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祁和还是决定说出来,为眼前如此直白的樊二娘,也是为了他自己。
“是我表哥吗?”樊二娘冷不丁的开口。
祁和、司徒器:“!!!”
所有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恩,有二更,别担心,这个告白一定会在今天写完。
65、花式作死第六十五式:
【书名: 公子他霁月光风 65、花式作死第六十五式: 作者: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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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
柠檬的一声叫, 惊醒了花厅里的所有人。
也顺便利索的出卖了就站在门口,折而又返的司徒器小朋友, 他慌乱的抱起狗,想要让柠檬不要叫了,却反而更加直白的暴露了自己。
只能不尴不尬的走了出来。
“啊!”樊二娘一声尖叫, 借用宽袖掩起了面。虽然她刚刚在祁和面前很敢说, 虽然她和她表哥从小关系就不错, 但是当她真的被表哥听到自己这样和心悦的男子吐露心迹, 她还是会觉得羞愤难当。
要不是碍于祁和在场,樊二娘真的有点想暴露本性动手打人了。
司徒器也彻底慌了, 都没空去杀狗灭口, 满脑子只剩下了解释自己,他真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不能被祁和误会成那种人。
祁和挥挥手,很敷衍的打发了司徒器, 有点失礼的追问樊二娘:“哪个表哥?”
这一刻, 连司徒器本人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祁和只想知道樊二娘的口中是大表哥还是小表哥, 有两个表哥必须说清楚!
樊二娘掩着面的手怔在了原地, 重新缓缓的露出了脸来,呆呆的看着她的男神祁和, 眨眨眼:“什、什么哪个表哥?”
外面不都说她大表哥司徒品喜欢公子和吗?
除了大表哥, 还能有谁?
“!!!”女人的直觉在这一刻突然觉醒,樊二娘以差点扭断自己脖子的力道,突兀的看向了司徒器。这一回她的眼神才是真正的凶狠, 对比刚刚那顶多算是僵硬,现在是想吃人。她觉得她小表哥是个心机diao,他肯定排除异己,才想方设法不让她来告白的!说好的一家兄弟,公平竞争呢?
司徒器多年不曾上线的智商,在这一刻终于到位,他甚至觉得他脑子缺席了这么多年,都是为了把运气积攒在这个关键时刻。
司徒器上前,第一时间先把他表妹给推了出去,连着狗柠檬一起。
“想吃糖炒栗子自己卖去!”对待情敌,就是这样如冬天般严寒!爱情没有,没有表妹!
樊二娘抱着男神的狗,拿着表哥的钱,愣愣的站在祁家的长廊之下,看着对她紧闭的扇门:“???”气到跺脚,又无可奈何,那边还有祁家的婢女去月与霜月看着呢,她想捣乱都不行。
如今的花厅里只剩下了祁和与司徒器。
他们两两相望,仿佛连彼此紧张的呼吸声都能够听到,空气中的张力点燃了暧-昧的火焰,一触即燃,蓄势待发。
“我……”
“我心悦你,哪怕只是看着你,都会心跳加速,又心满意足。只是一眼,便会让我充满干劲儿与力量。”
“我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只有这一回了,只会因为你。”
“哪怕整个世界都让你失望了,我都绝不会让你失望。”
“因为我是这样地爱着你啊。”
司徒器说出来了,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鼓起毕生的勇气,紧张到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出了一手的汗。他甚至有点庆幸告白是一件只需要站在这里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他但凡动一下就得同手同脚,那实在是太傻了。
司徒器一方面害怕着祁和的回答,一方面又是如此期待。只有祁和的一句话,可以给予他如此极致又截然相反的感觉,一念生,一念死。
“我知道这些话你已经听过了,我借我哥之口说过一次。我当时以为我哥喜欢你,我真的太不是个人了,无论如何都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哪怕只能借用我哥之口。但是后来知道你们并不是真的喜欢彼此,这实在是太好了。我觉得我必须重新和你说一遍,把我的心意,不再夹杂任何小心思,小手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传递给你知道。”
“在还没有学过如何去爱的时候,我的眼里就已经只能看得见你了。”
“哪怕没有我表妹捣乱,我也准备来找你说的。”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信,但,就是这么不巧,就像我对你的爱,总是横生枝节,出现各式各样的意外。”
“可是,再艰难,我也不会被改变。”
历经万千险阻,我总会走到你的面前说,我喜欢你,我心悦你,我爱你。
“你,可不可以,试着也喜欢一下我。”
爱是自负的,同时也是自卑的。自负于全世界不可能再找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又自卑于你是如此优秀而我根本配不上你。直至心灵努力平静下来,与之平视的那一刻,一切的情绪才会各归各位。
司徒器主动捧着他的一颗心,慢慢走到了祁和眼前,托举着它,献祭着它,小心翼翼的等待着一个回答。
或接受,或拒绝。
至少,司徒器的心让祁和看到了。
祁和看着眼前傻乎乎的司徒器,失笑出声,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有点矫情的想哭,期待了这么多年,寻觅了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儿去了啊,要我等这么久。
不过,还是谢谢你,你最终还是出现了。
让一切都变成了值得。
祁和拿出了自己准备送给司徒器的信,不是后面斟酌许久、修改多遍的那一封完美的信,而是第一次起笔,最原始最冲动的那一封。
那上面只有七个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
司徒器笨拙的念了出来,但他的大脑就像是不会转了一样,继续看着祁和,想要等待一个答案。
祁和长叹一口气,莫名觉得这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司徒器啊,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他手把手,一字一顿的教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66、花式作死第六十六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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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喜欢你, 而你刚好也喜欢着我”更加开心又幸运的事情吗?
当然有。
就在祁和与司徒器确认了关系的当天,女天子醒了, 在躺了这么多日,连华疾医都要开始怀疑自家师侄陈神医的医术后,她终于从美梦之中苏醒了过来。
祁和在第一时间, 和太子闻湛、王姬闻岄一同被召入了宫中。
陪着他们一起入宫的还有司徒器以及驸马。
司徒器知道他不该在刚刚确立关系的时候就这么嘚瑟, 秀恩爱容易遭雷劈, 但他还是忍不住对驸马疯狂暗示——你是家属身份进来的?好巧哦, 我也是。
驸马:“……”他抬头看了眼司徒器,然后便默默朝身旁稍迈了一步, 离司徒器更远了些, 将“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哪怕对方是个战功彪炳、手握重权的王爷”的嫌弃, 诠释了个淋漓尽致。什么“我也是”,我是官方盖章人证过的, 你有吗?
我们不一样!别瞎套近乎!!!
司徒器更忐忑了, 生怕女天子也一样, 醒来后听说自己最喜欢的晚辈祁和因为他而真的变成了一个断袖, 给再次气背过去。
但事实是,女天子现在根本没空去关注司徒器。她醒来的时候, 很清楚这是自己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排,下达命令,传达旨意, 她还私心里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与家人最后的告别,哪里有时间去在意司徒器呢?
只看女天子有条不紊的下旨速度,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她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她是那样的容光焕发,带着前所未有的激情。
祁和三人就陪在女天子的身边,不避嫌的听着她把该做的都先做了。
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比看着天子更加重要的了。哪怕已经有第五个重臣,对于祁和坐在这里旁听十分重要的国家机密挑眉,表达了不满。祁和的屁股也没有动一下,不是对权力有多么渴望,而是现在的天子对于他来说,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
当年事已高的姜老夫人也在姜家人的陪伴下进入宫中之后,女天子对于身后事的最后一道部署也完成了。
再不留任何遗憾。
而人生的最后,真正属于她的时间,考虑过很多度过的方式,好比是坐在龙椅上向示人证明她不愧于这个王位,还是去报复让她曾爱到极致也恨到极致的王贤,最后的最后……
女天子还是选择了在她所爱、也爱着她的人环绕中,平静又幸福的走向人生的终点。
不是她选择了原谅她曾经的困苦。
而是她选择了原谅自己。
女天子觉得在自己人生的最后,她值得一些更加快乐幸福的情绪,而不是依旧满怀怨怼与心机城府。她再一次重新变回了过去的那个她,那个会拉着表妹姜嘉婉跑过皇宫长廊的王姬,一起站在皇宫藏书阁的最高顶,畅想着彼此美好未来的小姑娘。
风中还是依稀传来了荒腔走板的戏腔,唱的是: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那个时候的天子,始终无法理解其中深意。直至如今蓦然回首,她已经走过了不长不短的一生,青丝如雪,鬓发如霜,她才终于明白了那戏到底唱的是什么。
这辈子炙热的爱过,浓烈的恨过,肆意奔跑过,也在最绚丽的日子起舞过。
她值了。
女天子微微低头,看着环绕在自己膝下的三个孩子,她对于他们有着无尽的话语,有着怎么都说不完也没有办法说完的叮嘱,作为一个母亲,她永远不可能真正对自己的孩子放下心;而作为一个晚辈,她永远关心着教会了她成长、一直在尽可能保护她的姨母。
但大概是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到最后,千言万语,留在喉头的只剩下了一句:
“一定要幸福啊。”
不管大家在这些年里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们都是她的家人,最重视又珍贵的家人。
她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但到最后,她想要留给她的家人的,除了这些身外物以外,最想留下的便是这一句祝福。
因为再没有什么会比这重要。
“阿娘——”王姬闻岄终于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趴在女天子的膝前,抽噎的不能自己。她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她只求她不要离开。
从小,她最怕的便是孤独,奶娘对她说,这是生而为皇的命运使然。谁也没有办法陪伴谁走到最后,特别是在注定了要手足相残,父不父、子不子的天家。她不想成为被落下的那个人,才会那么用力的想要挽留住阿娘对她的目光。
可是事到如今,俯仰天地,她到最后竟还是孑然一身。
越用力,失去的便会越快。
女天子怜惜的抱住了闻岄,真的很抱歉,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但是,不要怕啊,你怎么会是孤身一人呢?
“你还有驸马啊。”
女天子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之一,就是为自己的女儿找到了一个这样愿意与她同进退、共坚守的挚爱。
“你知道阿娘有多羡慕你吗?”
女天子一点又一点的为闻岄抚去了眼角的泪水:“不要哭了,你可是阿娘最引以为傲的王姬啊。”
然后,女天子转头,看向了太子闻湛,两个孩子,她永远是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这个会哭会要糖,就忘记另外一个。
“阿芜已经与我说了。”这是祁和嘱咐女天子身边的大宫女的,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女天子醒来,第一时间要告诉她太子做事的初衷,不要让天子再继续自责,留下遗憾。她对太子伸出手,眼中是满满的担忧,“我误会了你,我应该对你有更多的信心的,是我……”
“不!请不要这么说!”太子紧紧的握住了女天子对他伸出的手,“请,永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您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您值得最好的。”
……
在人生的最后,女天子决定做一件最为任性又大胆的事情——她让所有人都退出了宫殿,只独独留下了祁和,却至死也没有解释为什么。
她只是单纯的享受着在最后的时光里祁和的相伴。
她抬手,隔空描摹着祁和的面容轮廓,带着某种想要靠近又无法靠近的渴望。直至祁和主动贴了上来,那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与无害。
她对他说:“我一直在想,很用力、很用力的想,你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女天子仰起了头,努力去看着祁和,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就好像在看着整个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啊,真好啊,你变成了这样美好的模样。”
“有着嘉婉的聪慧与善良,子正的宽容与豁达,还有……”
还有着与我相似的面容。
女天子看着祁和,好像想要把他的样子印刻到自己的灵魂里,就像是当年他还是个裹在襁褓里的小团子那样。
真的很抱歉啊,我那么努力了,还是没能给你最好的一切,让你过早的体会到了人世间的种种苦难,失去家人,遭受冷眼。但幸好你是那样的优秀,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真希望下辈子还能够再相遇,让我把所有的遗憾都能够亲手弥补。
有些话,她永远不会说。
但祁和却终于懂了。
“娘。”
女天子在祁和怀里永远的闭上眼睛时,她依稀好像听到了这么一声低唤,是幻觉吗?还是真的?算了,不管真假,她都很开心啊。
就当时真的吧。
嗯。
一定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67、花式作死第六十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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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天子到底还是个善良的人, 生于善良,死于善良。
但祁和不是。
在祁和想明白了女天子的一生, 看清楚对她造成最大伤害的人是谁之后,祁和就跪在佛前,立了个誓, 没有人可以在那样伤害了他所爱的人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无所谓这个人与他有没有什么生物学上的基因关系, 他都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祁和动手的那天, 特意选择了他为女天子扶灵,送她葬入早已经修建好的陵墓之后。
既然天子都已经死了, 有些人就不配活着!
司徒器拦在了祁和眼前, 希望他能再冷静冷静,不是劝祁和停止寻仇, 而是……“换我来吧,我杀人超溜。”
毕竟是杀亲之罪。
是的, 司徒器比祁和更早的知道了祁和的身世, 准确的说, 司徒器就是女天子为祁和设置的最后一道保障。王贤是个人渣, 是个混蛋,祁和可以报复他, 但是杀了他就太过了。这不符合祁和一贯“别人泼你一盆凉水, 你可以泼凉水回去,但不应该浇一头沸腾的开水”的做人原则,天子不想祁和在未来的某天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祁和对司徒器耐心解释, “我知道,你觉得我现在是被悲伤支配,迫切的想要寻求一个发泄口径。但不是,我很冷静,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祁和甚至准备好了报复所需的一切道具。
“我很不想这么说,但,如果你爱我,就不要阻止我,好吗?”祁和并不想以爱之名来要挟司徒器,司徒器是祁和当下除了姜老夫人以外最珍视的人了,但是如今迫不得已,非常之态下,祁和也只能行非常之事。
司徒器却意外的坚持,也很……无赖,他死死的拦在祁和的眼前道:“我也很不想这么说,但,如果你爱我,就请不要剥夺我想对我爱人好的机会,好吗?”
***
在祁和与司徒器为到底谁来当这个手刃王贤的刽子手争执不下的时候,谢望也遇到了一个紧张时刻。
谢望已经因女天子最后的旨意转正,成为了大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宰,今天刚刚穿上了新朝服,白衣卿相,意气风发。在祁和与太子等人扶灵送女天子的棺椁魂归帝陵时,谢望被太子,不,这个时候应该称新帝闻湛了,留在了京中主持大局。
一切都在谢望的指挥下,开始了有条不紊的运转。
然后,突变横生。
谢望怎么都没料到,有人真的可以嚣张到当街掳人,时间与地点都卡的特别巧妙,他刚刚出了皇宫,远离了带刀侍卫,又还没有来得及与家仆甲士所在的马车汇合。
掳他的歹人十分专业,捂口捆绑、手刀劈晕,都是一气呵成。
当谢望重见光明,能看到东西的时候,他已经身处在了一个有些眼熟又一时间想不到是哪里的房间。
等在房间高座上的人,也不算是太出乎谢望的意料。
“宸王殿下,好久不见。”谢望哪怕是被绑着,身处这样一看就不太妙的环境里,也还能保持着该有的冷静与从容,笑容都没有从脸上退去。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宸王笑的就很神经病,靠近了谢望,“但我已经不是什么宸王殿下了,记得吗?拜你谢望所赐,我现在就是庶民一个。不,我甚至还不如庶民,我现在是反贼,每天被猫追狗撵的东躲西藏,日子可真是苦不堪言啊。”
宸王因参与了雍畿之乱而获罪,宸王之位则是谢望亲自检举,因谢望手上握有宸王杀害亲爹嫡母的证据才被抹去的。
宸王的封地名义上也已经收归国有,只可惜因为宸王搅局,才一直没能真正意义上收回来。
宸王躲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消息纷纷杂杂,一说他因为生母蛮姬的身份而投靠了蛮族,一说他在西边百越之国篡位自己当了国王的,最靠谱的说法是他南下出海去勾结了倭寇。最近大启东南边的海防都加重了不少。
万万没想到,宸王哪里都没有去,就一直在雍畿附近窝着,等待着报仇之机。
“你可真是一柄好刀啊,谢望。”宸王的手里多了一把危险至极的刀,闪着银光,流出冷意,“一柄女天子的好刀。”
谢望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懒得再白费口舌辩解,直接默认了。
谢望效忠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女天子而已。
不管是认王贤当座师,还是引宸王入京,亦或者是与太子闻湛的合作,都是在谢望答应了为女天子之后的事情了。
士为知己者死,女天子便是对谢望有知遇之恩的那个人。
唯一的明主。
从谢望下山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没有忘记过,他真正要做的是什么。哪怕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利用再多的人,牺牲再多的人,背叛再多的人,他也不在乎。
宸王并不着急结果谢望的性命,不是因为他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的铁律,而是真正的演员还没有到齐,他是不会让这一出好戏提前的:“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贪钱,你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哪怕是一直在追逐的高官,你也已经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的人生足矣。还有什么是能够真正威胁到你,伤害到你的呢?”
“我想啊想。”
“我真的想了很久。”
“你猜,”
“我想到了吗?”
谢望一点点睁大了眼睛,他也终于想起来了,这里是王贤的家,他来过无数回的,座师王贤的家!
谢望本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今却控制不住的变了脸色:“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还不够明显吗?”宸王痴痴笑着反问,“我想报复啊。”
“孤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我自负、自傲,贪心不足,想要搞事的原因,但……我是个疯子啊,谁会和疯子讲道理呢?我总要找个人来责怪的,而你,就是那个被我责怪的人。”
“是我,是我害了你。”谢望的语速从未如此快过,“你要报复冲着我来,全部冲着我来,我一句怨言不会有,你想要什么效果,就有什么效果,我百分百的配合你,你……”
“啊,你终于着急了,真可爱啊,小谢望。”宸王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对于这一切都享受极了,“可是,孤又不是个傻子,对吧?在你眼里,孤是个傻子吗?怎么捅你最重,怎么伤你最深?当然是只有通过祁和才能实现啊。”
伤害谢望?不管做什么,谢望都不会真正难过的。
谢望这个人,从小便冷心冷情,不似真人,宸王甚至怀疑哪怕当着谢望的面把谢望的手剁了,谢望都可以面不改色。
这样的对手真的很可怕,因为他无所畏惧,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但是,幸运的是,谢望之前为了利用、取信于宸王,和宸王半真半假的说了不少与他自己有关的事情,也就让宸王有了可乘之机。
谢望是真的在乎祁和,在乎到了已经没有了自己。
如果说,太子对祁和的喜欢,要考虑到种种现实与利益;而司徒器对祁和的喜欢,只是单纯的、平等的喜欢;那么谢望对祁和喜欢,就是到了另外一个极端,他从没有想过要与祁和在一起,他想的是找到一个最适合祁和的人,促使那个人和祁和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你不行。”宸王对谢望的了解,比谢望以为的还要多。
但哪怕是这么一句直击真相的不行,都没有让谢望变脸,因为他早就接受这个现实了。
所以,谢望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找一个人替自己去喜欢祁和。不管是利用宸王、挑衅司徒器,他都没有参杂任何私人感情,只是冷眼旁观。他在做着他自认为最对的事情,不管别人如何想。
也不管这个别人是不是祁和。
太过聪明自傲的人,总是有这样的毛病,目空一切,极度傲慢,他们只会去安排自己觉得好的一切,因为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不过,不管谢望做了什么都不能否认,他对祁和的过度在乎。
那是唯一能够伤害他的利刃。
“看着祁和被我伤害,而你却无能为力,一定会让你痛苦万分的。”宸王只要想想就已经乐在其中,“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谢望是一柄双刃剑,你在利用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不会伤害你,我只会让你看着我如何伤害祁和,狠狠的,残忍的,不留任何情面。”
“不——!你难道不喜欢祁和吗?你怎么忍心……”
“我忍心啊。”宸王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两轮明月,“我对祁和很感兴趣没错,不管是看着他快乐,还是痛苦,只要他变脸我就会觉得有趣。啊,真是谢谢你,介绍我认识了祁和这么好玩的人。”
谢望的表情终于崩了,就像是被什么重重击打在了胸前,他甚至连假装他不在乎祁和都已经晚了,根本没有用,宸王不会信的。而最让人深受打击的,却还是宸王的这一句。
是他,介绍了宸王与祁和认识。
是他,引狼入室。
是他,伤害了他最不想伤害的祁和。
谢望现在唯一能祈求的就是司徒器保护好祁和,司徒器一定可以的,他武功是所有人里最高的,而司徒器最近像是连体婴一样,和祁和时时刻刻绑定在一起。宸王哪怕不顾一切的想要伤害祁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除非……祁和主动来送死。”宸王就像是谢望肚子里的蛔虫,不需要谢望开口,他就已经把谢望最后的希望都给堵死了,“我们现在在哪里,你心里还没有一点逼数吗?”
他们现在在软禁王贤的地方。
在女天子下葬的今天,祁和一定要来报复的地方。
祁和就是这样一个人,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他。
舞台已经搭建完毕,演员也开始纷纷就位,做事从不考虑后果的宸王,犹如来自地狱的使者,在谢望耳边开始倒数:“三。”
“二。”
“一!”
作者有话要说: 谢望和宸王这个线安排好久了,他们终于能上线了!
完结倒计时:3
ps:上午临时有事出门,陪母上出门了。
68、花式作死第六十八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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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宸王与谢望眼前的, 当然是司徒器啦。
只能是司徒器。
他这么多年纨绔可不是白当的,在耍赖这件事上, 还从来没有输过呢。哪怕与之“敌对”的是美人和,最后赢得对王贤拔刀特权的依旧是司徒器小朋友。
谢望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了。
在看到司徒器一张懵逼脸出现的那一刻,谢望就知道, 他们赢了。还真是永远会带给人意外的司徒器啊 , 谢望在心里顺便想道, 自己给祁和准备了那么多性格各异的伴侣备选, 其中最不被看好的就是司徒器,可偏偏到最后却是司徒器异军突起, 成为了祁和的心悦之人。
说老实话, 哪怕是在祁和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谢望依旧没觉得司徒器就怎么配得上祁和了。
但, 那是在眼前这一切发生之前的想法了,现在的谢望觉得, 司徒器也……勉强凑合, 冲着这个意外性, 就可以加不少印象分。
司徒器真的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本是磨刀霍霍向王贤的,谁能想到进了王家的大门, 却先看到的是院子里的疯逼宸王, 以及被绑在椅子上的谢望。司徒器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本能发问:“这怎么个情况?”我是不是应该先走为敬。
但守在王贤家门口的人已经被宸王收买,只许进不许出, 里面闹出再大的动静,他们也只会当没听到。
司徒器已经无路可退。
王贤也在被绑在谢望身边,但在此情此景下,本就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他,真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宸王看见司徒器的脸时,直接气到当场爆炸,他的机会只有一次,抓不到祁和,那就约等于是直接打草惊蛇了,以后基本也就告别这一套的阴谋圈了。在听到司徒器很没有眼色的又问了一句“你们怎么在这里”之后,宸王气急败坏的表示:“这话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是你在这里?你来凑什么热闹???”
司徒器耸肩,回答的倒是很老实:“我来杀人啊。”他还很配合的亮了亮自己手上被磨到锃光瓦亮的刀。
虽然不管是女天子还是祁和都很不想承认,但王贤确确实实是祁和生理意义上的父亲,或者用祁和的话来说——一个捐精者。
对于这位精子捐献者的处置方法,祁和与司徒器发生了极大的冲突。
祁和希望他能手刃王贤。
司徒器却觉得这样的弑亲之罪还是由他代劳比较好。
最终还是司徒器说服了祁和,用一个理由:“他不配。”
于是,司徒器就来了,他没有让祁和陪着他一起,因为他不想祁和看到他杀人时的样子,特别是杀了王贤的样子。这里面的情感有点复杂曲折了,但总之,祁和之前已经退了一步,如今也就自然而然的又退了一步。
阴差阳错就是眼前的情况了。
司徒器对上了宸王。
司徒器手上有杀人的刀,宸王握着冷冽的剑,两人隔着人质谢望对峙。到了这一步,宸王自然已经没有后路可走,他也不准备走,只能硬着头皮随机应变:“如果你不想谢望死,就把祁和叫进来!”宸王尝试着威胁道。
司徒器一脸“你没事吧”的眼神看着宸王,用一种你简直在无理取闹的语气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为了谢望的命,而让祁和涉险?”
连谢望和王贤都觉得宸王这个时候的威胁有点掉智商。
三人脸上一模一样的嫌弃,激怒了宸王,他的剑二话没说,就死死的划在了谢望的脖子上,一点没留手,真的出了血的那种。
但司徒器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是真的不在乎谢望的生死。
谢望这个时候也不希望司徒器在乎他的生命,甚至恨不能撞上宸王的剑,来个碰瓷死。反倒是宸王被迫收了手。他才不会让谢望这么轻易的死去呢,折磨谢望才是宸王的目的,让谢望早死早超生,只会如了谢望的意!宸王在心里恨恨地想到。
宸王也就彻底放弃了谢望与王贤,主动对上司徒器,迎战而去。抓住司徒器,威胁祁和进来,也是一样的!
两个武艺高强的人,就这样在院子中翻打了起来,还时不时的要波及一下池鱼。最惨的自然是王贤,他不是被司徒器踹中,就是被宸王的剑锋扫过。围观打架,也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特别是他被绑在原地,动都动不了的情况下。
院子里打的尘土飞扬,院子外也并不轻松。
祁和本来只是按照与司徒器的约定,坐在车上等他的,没等一会儿,车前的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特别自来熟的坐了进来。
来人别人,正是祁和的大哥,祁同。
祁同最近一段时间专注于折磨王贤,已经好久没有什么消息了,女天子去世后他倒是进过一趟宫,但也就是仅此而已了。祁同心事重重,苦大仇深,连姜老夫人都没有办法从他的口中了解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直至此时此刻,祁和终于了解到了。
“你与我说句老实话,你到底是不是阿娘的孩子。”祁同从小就怀疑祁和不是他的亲弟弟,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在他童年某个深夜起来撒尿的夜晚,他目睹了有人把什么东西抱回家的一幕,而第二天,他就被家里的下仆一脸惊喜的告知,他娘生了,是个弟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祁同都很难对这个弟弟产生任何亲近之情,因为……他根本见不到他。据说弟弟体弱,连满月和百天的酒席都没有被抱出来见人。
阿娘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在房间守着弟弟,让祁同感觉自己被忽视了。
祁同试图说服自己心中的酸涩、恨不能破坏什么的情绪,不是出于嫉妒。但如果这不是嫉妒,那还能是什么呢?他苦思冥想,大概是小孩子的大脑容量实在是有限,他想到最后,能够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弟弟不是他的弟弟,所以他才会不喜欢他。
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啊,哪怕不管是阿娘还是阿爹,都在不断的对他说,要照顾好弟弟啊,要让着弟弟啊,要……
但是凭什么呢?
他要对也只会对自己的亲弟弟好,而不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抱回来的野种!
阿娘甚至因为这个野种而身体变得很不好!
这其实个逻辑驳论,如果祁和不是祁夫人生的,那么祁夫人的身体就不可能是因为生产困难而变糟;而如果祁和是祁夫人生的,那么他就是祁同的亲弟弟,不应该被叫这么一声野种。
祁同对于祁和的感情,也和这个逻辑驳论一般的复杂,他既没有对他很好,倒也不算很坏,顶多是在父母死后进行了放养,任由几岁大的祁和自生自灭。反正,祁和不是有外祖母和女天子的喜欢嘛,他根本不缺他这么一个哥哥。
兄弟俩唯一能对得上话的默契,就是在为全家复仇这件事上,他们联手付出了许多,不想让任何一个凶手逍遥法外。
终于,在他们多年来的不懈努力下,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也就是王贤。
在女天子一开始的调查里,王贤虽然不是直接下命令的那一个,但他却是庇护了幕后主谋的。若不是因为有王贤这一株只手遮天的参天大树当背后之人,那主使者也不会如此嚣张,更不会苟活。祁同因此而视王贤为仇敌,开始了每天一次的专注折磨,让王贤生不如死。
女天子对此选择了听之任之,即便她和祁和一样,觉得复仇应该是公平的,而不应该矫枉过正。
但是,在祁同一次次对王贤的折磨里,祁同却发现了一些连女天子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女天子当时排除王贤是幕后黑手的作证之一,是王贤没有理由对祁家主动出手,他顶多是在别人出手时顺水推舟,毕竟祁家当时势大,有点碍眼。
祁同却慢慢发现,并不是这样,王贤比他们想的要更加深入的牵扯其中,王贤完全有理由动手。
——他怀疑,女天子的孩子是她和祁家主的。
这点祁和之前已经从女天子口中知道了,是祁同锲而不舍的从王贤府上找到了证据,并进一步开始了更加疯狂的报复,为祁家百余口,一天一条人命。而祁和选择了这天来,也是他算了一下,差不多就是这一天了,代表了他们父母死的这一天。
“我不明白你现在问这个的意义。”祁和看着祁同,他以为他们兄弟之间已经变成了最陌生的状态。就,既不互相喜欢,也不互相仇恨。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祁同眼神晦涩的看着眼前与自己没有丝毫相似的弟弟,他更像是父亲,而祁和……更像天子,“王贤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起源是什么?是不是因为……”
突然出现在祁家的你呢?
祁和也被祁同的这个想法砸中,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如果司徒器在这里,他可以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叫破这个畸形的责怪链,他会指着祁同的鼻子反问他,这件事与祁和又有什么关系呢?祁和当年只是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他什么决定都做不了,他甚至连自己的亲娘是谁多没有看清楚。
哪怕是做出了这个决定的女天子和姜嘉婉,也都没有错!
有错的只是丧心病狂的王贤,他可以因为这样一个牵强附会的误会而做出这种事情,那么,哪怕没有这个误会,在未来的某天,他也可以因为其他事情而出手。
在灭门惨案之中,变量有很多,唯一不变的只有王贤和他的变态。
但是,司徒器不在这里。
祁和顺着祁同的思路就想了下去,并很容易的就陷入了深深的内疚自责之中,他甚至开始觉得也许祁同才是对的。都是因为他,带给了祁家灭顶之灾,还因为不熟悉历史,没能改变祁家灭门的惨剧。
愧疚如水,顷刻间便将祁和彻底淹没。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嘴巴,小声道:“都是我的错。”
祁同在听到他一直想听到的话时,却并没有他想象中以为自己会拥有的开心。他看着眼前从没有放弃过自己骄傲的弟弟,竟弯下了脊梁,这一幕是如此的刺眼。祁同想说,站起来啊,辩解啊,像过去一样反抗啊,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
公子和吗?
不要这么容易就被我打败啊。
祁同一面这样想着,一面骑虎难下,还是按照与宸王的约定,带着祁和走进了王贤的家。宸王之所以能在王贤这里躲这么久,自然是因为他有内应。
而这个内应,就是被动摇了心神的祁同。
因果循环,大抵如此。
在祁同带着祁和进去之后,宸王与司徒器已经打了有一会儿了,两人之间不分伯仲,均有受伤。直至祁和的出现,这才打破了局面。
宸王哈哈大笑:“总算到了。”他还不忘回头对谢望说,“真是谢谢你啊,教会了我要永远有个后备计划,看,它多有用。”
现在,重要的演员总算都齐了。
宸王对祁同道:“来吧,把祁和交给我。”
祁同却迟疑了,他控制着祁和,与宸王、司徒器都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他戒备着他们所有人。或者说,祁同的内心也在天人交战,之前他有多笃定祁和才应该为害死了他父母负责,现在当祁和一句怨言都没有的就承认之后,他反而迟疑了起来,开始怀疑起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你什么意思?”宸王皱眉。
“意思就是,我要先看到王贤死。”祁同当然不会忘记王贤,或者说,此时此刻,全场最在乎王贤的应该就是他了。
哦,不对,还要加上一个祁和。
祁和抬头,一双仇恨的目光,也对焦在了王贤身上,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毁了所有人,女天子,姜嘉婉,乃至整个祁家。
王贤却担忧的看着祁和,可笑的妄图在这种时候来当一个好爹。
祁和再顾不上心中其他想法,只觉得他终于有机会实施自己一开始的计划了。他的演技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多了很多似真非假的层次,他问祁同:“我可以亲自动手杀了他吗?”
祁同被吓到了,万万没想到,小白兔一样的祁和才是个狼灭。
王贤也被深深的伤到了,他对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我是你爹啊。”
“我知道。”祁和的眼中是彻骨的仇恨,“那又怎么样呢?在你做了那样的事情后,还指望我与你父子一家亲吗?你早就应该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报应的!你根本不配有孩子!”
王贤心中某些十分利己的一面再一次发作,他左摇右摆,激烈挣扎,并大声道:“不,不不,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是!”
我的儿子才不会杀死我呢。
我和时娘的儿子才不会呢。
“你不是——!”
祁和假作了一张诧异脸,让王贤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但祁和的报复却远不止如此,他说:“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也所谓了,被你以为的儿子杀死,还是听到你真正的儿子已经被你杀死了,都是一样的痛苦。”
王贤在这些天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神思恍惚,他现在的大脑几乎是不转的:“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儿子确实被抱到祁家养育了,但是,他怎么能做家主的嫡子呢?他当然是变成了随便一个旁支的孩子,这样才能更有利的隐藏他的身份啊。”
“他本才应该是太子的。”
“小太子还那么小,与我一般大,情同手足……”
“但是他却永远没有机会长大了呀。”
“在那个回家祭祖的雨夜。”
“你亲自下令杀死了他,绝了自己的后。”
祁和回想自己所知道的历史,在那个已经被改了个面目全非的、原本的历史线上,王贤到底是被什么刺激死的呢?女天子肯定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她准备了的大餐给他,是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还有什么比曾经拥有却没有发现,在发现时已经失去更加让人崩溃的呢?
只要把公子和才是王贤的孩子这件事告诉王贤就可以了。
而那个时候的公子和,已经被王贤做贼心虚的灭口了。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不——!”一口鲜血从王贤口中喷出,整个人都要疯了,一如女天子过去品尝到的艰难生活。他颤颤巍巍的抬手,指向祁和,胡言乱语的高声喊着,“不不不,你在骗我,你又在骗我,我不会,我不可能,我……”
怎么会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嫉妒,就杀死自己的儿子呢?
祁和勾唇:“那为什么陛下要否认孩子不是你的呢?因为你这个刽子手不配啊。”祁和不屑于当王贤的儿子,又很想折磨王贤,这就是另辟蹊径的办法。
司徒器与祁和默契异常,都不需要祁和给他什么眼神或者动作。在王贤睁大眼睛的那一刻,司徒器就自己动了,手起刀落,结果了王贤的性命,让他永远的结束在了人生最痛苦的那一刻。头颅翻飞在尘土中,眼里仍留着最后的痛不欲生。
被儿子杀死,王贤可以大骂一句不孝逆子,责怪孩子被教坏了。
但是,若得知自己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杀死了被他视为人生最后希望的儿子,他又该怪谁呢?怪自己心狠手辣?怪自己利欲熏心?还是怪自己咎由自取?
大仇得报,不外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