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在今天第n次感受到犹如实质的目光时,闻尘青写字的手一抖,这张完美的字帖立刻因一团墨迹毁于一旦。


    她无奈放笔,道:“阿衿,你今日频频看我,是有什么事吗?”


    司璟华张嘴就说:“我心中不安。”


    昨天刚得知真相,今天不安也正常。


    闻尘青说:“你手边的书摞里有两本杂记,写的挺不错,如果无聊可以读读打发时间。”


    其实她想说的是无聊可以读读书,但这样好像有点图穷匕见,阿衿现在正是没有安全感的时候,闻尘青觉得也没必要刚开始就逼着她赶紧奋斗。


    阿衿果然照做。


    但没过一会儿,那如影随形的视线又重新落在她身上。


    闻尘青抬起头:“杂记读起来无趣吗?”


    被问到的人摇头。


    “只是我心里有事,读不下去。”


    闻尘青心中一叹,放下手中的事情。


    “怎么了,能和我讲讲吗?”


    阿衿大概是从昨天开始就在苦恼了,愁眉苦脸道:“我什么都不会,简直是个拖累。”


    闻尘青听了这自怨自艾的话不语。


    阿衿开始细数自来到这里麻烦了她些什么,一桩桩一件件她记得十分清楚。


    话中好像有话,闻尘青耐心听完,问:“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她承诺过会让阿衿安心住下,她好像没有听进去。


    她也提议过让阿衿开始读书,她似乎不愿。


    闻尘青觉得自己要给她一点时间,所以并不催促,只让她先适应当下,但看起来阿衿已经有了些想法。


    阿衿开始变得吞吞吐吐。


    拉扯半响,闻尘青看见阿衿摸了摸她自己的脸,垂目避开她的眼睛,声音隐约带着钩子问:“阿青,我相貌如何?”


    闻尘青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扯到了长相上,但诚实回答:“很漂亮。”


    不止漂亮,气质还很独特。


    有时候闻尘青也会看呆,她收留阿衿是好心,但是对于阿衿来说这样的她天然掌握着一种主动权,如果再透露出欣赏人家外貌的意思,其中蕴含的信息不太妙,所以就总是克制。


    “那……你喜不喜欢?”


    温言软语的话钻入耳朵,给闻尘青带来的震撼不亚于一个惊雷突然砸到头顶,好吓人。


    她双眼瞪圆:“阿衿,你什么意思?”


    老天,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可阿衿的话证实了她不妙的猜测。


    “我、我想了想,发现我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我失了记忆,却也能看出阿青你是大家小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住在这里,但我见你身边也没有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我无以为报,阿青,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


    这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现实版吗?


    可她不需要啊!


    闻尘青果断拒绝,并且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是哪里的行为让阿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帮助你出自我的本心,并不需要你回报什么。”闻尘青认真地说,“是我之前哪里给你留下了不太好的暗示了吗?如果真的有,我十分抱歉。”


    不然一个可以出逃婚姻寻求自由的女子,为何今天会说出和她所做的完全不符的话?


    难道是昨天的拥抱?闻尘青怀疑的想,可她真的没有别的心思,纯安慰啊!


    好吧,或许这个动作在古代真的有些放浪?


    闻尘青觉得自己以后得注意点分寸。


    “并未。”阿衿咬着唇说。


    闻尘青果断地说:“那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她并不觉得阿衿是真想和她有点什么,她们才认识多久啊?


    大概就是阿衿一时惶惶,没头没脑地想做点什么以求得心安。


    闻尘青把空间留给阿衿一个人,让她好好处理一下情绪。


    她出去时正好看到银杏在和陈娘子说话,神情愤愤不平。


    “你们在聊什么?”


    陈娘子问了声好。


    银杏见小姐好奇,立刻说:“小姐还记得那日我们在酒楼看见的被撞的小孩吗?”


    闻尘青点头,她当然有印象,她还记得那对夫妇苍老的脸,佝偻的腰。


    银杏同情道:“那个小孩死了,听说送医馆里时身上没有多少外伤,可不过一夜就咽气了。”


    陈娘子唏嘘道:“说来那孩子我也认识,本来他们家好不容易日子眼看着越来越好了,如今她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她看主子和银杏姑娘都好奇,便把知道的说了。


    “那家人姓胡,早年间家里田产颇丰,手里有些银钱,从小就请了夫子给家中小孩开蒙。可前几年收成不好,又有天灾,家中老人还患病了,不得已就变卖了些家产,可银钱没少花,老人还是走了。虽然家里大不如从前,可孩子聪慧,未来有指望,他们仍是咬牙供她读书,谁料那日出了这等祸事。”


    “好可怜。”银杏问,“那他们还有其他孩子吗?”


    陈娘子说:“最可怜的就在这了,听说他们夫妇身体有些问题,这个孩子就是好不容易怀上的,仔细精养到大,如今孩子也不在了,以后可怎么办。”


    银杏愤愤:“那日当街纵马的人就该被抓进大牢!”


    她转头对沉默的闻尘青说:“小姐,那些衙狱太可恨了,竟然把那日纵马的人放走了!那日他当街纵马,分明就是凶手!”


    陈娘子道:“那个人是知县的子侄,衙狱怎敢开罪?听人说,官府里的人还道那孩子不该站在那里,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不知道跑开呢?”


    银杏愕然,她近日总是看一些快意恩仇的话本子,闻言激动的脸都红了:“简直不要脸!”


    “确实不要脸。”闻尘青说,“那他们可有赔偿?”


    陈娘子唏嘘:“开始是有的,只是胡家夫妇拿着验尸记录想要官府为他们讨回公道就不要,那些人见胡娘子他们不识趣,随手丢了些碎银子就扬长而去了。”


    “呸!碎银子值几个钱!”银杏怒道。


    闻尘青追问:“那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陈娘子苦笑:“民如何与官斗?”


    胡家夫妇自是不甘,可他们上报无门,去的多了还会遭人驱赶,推搡之间还会受伤。


    闻尘青想说胡家夫妇若是想讨回公道,可以去请讼师,也可以上告。


    可她又沉默了。


    在现代社会中,哪怕是互联网高度普及下民众可以借助舆论的力量声讨不法者都尚且艰难,更不要提古代了。


    一个不善,性命都会不保。


    法之一字,在古代只是用来约束庶民的,一旦对上了权贵,就灵活的犹如不存在。


    闻尘青心情沉闷,打起精神让陈娘子和她讲一讲遥定的知县。


    知县姓白,是延康三年的进士,中举后一直被外放为官,这么多年手下的政绩一直不堪,因此一直做个七品知县。


    陈娘子看着闻尘青认真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又透露道知县身边的县丞有旧仇,胡家的事本来没有那么人尽皆知,似乎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闻尘青忽然想起什么:“他既然是前年来的遥定,今年是不是正好赶上三年一考核?”


    她从记忆里得知,前不久吏部侍郎家的女儿还在提及这件事。


    银杏常跟着她出入书院,还记得这件事:“小姐,半月前您与吏部侍郎家的季小姐发生冲突时,她提过这件事呢。”


    “……”闻尘青选择性地忽视冲突二字,说,“既然正好赶上了考核……”


    她若有所思。


    等晚间,闻尘青没有像以前一样出去,而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就着烛火,摊开一张宣纸,回忆起那日酒楼的所见所闻。


    她来别院的第一天就曾研读过本朝律法,元雍疏议曾写道,于街巷驰车走马者,笞五十;以故杀伤人者,减故杀伤一等。


    那凶手的所作所为,分明是过失杀人。


    那天街上人来人往,事故的时间、地点都十分清晰,人证也全,胡家夫妇既然有验尸记录,那物证添一。


    而那扔掷的碎银子,也可称为证物而非赔偿。


    闻尘青提笔冷静地攥写了一篇言辞朴素却条理分明的陈情信。


    房门被敲响,她头也不抬道:“进来。”


    银杏脸色郑重地进来:“小姐,胡家夫妇说只要能为他们的孩子讨回公道,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她又递上东西:“这是您让我抄写的验尸记录。”


    闻尘青接过:“辛苦你了。”


    银杏期待地看着她:“小姐,有了这些,状告到上面,真的能将那坏人抓紧大牢吗?”


    “我也不知道。”闻尘青叹口气,直言道:“京中派人来考核外派知县,县丞既然在背后对这件事推了一手,那么让他给胡家夫妇透露考核官莅临的时间想必是可行的。”


    届时胡家夫妇在县衙击鼓鸣冤,正值考核,这件事一定会迅速引爆,惊动考核官。


    “只是成与不成,还是要看结果。”


    闻尘青把写好的陈情信装起来,交给银杏。


    “我们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些。银杏,你一定要把信送给他们,不要忘记我嘱咐过你的事。”


    银杏信服地点头,把信收好。


    临走前,她踌躇着,终于还是开口,眼睛亮晶晶道:“小姐,你现在和以前好不一样,我好喜欢现在的你啊!”


    大声讲完,她脸红着跑出去,险些撞到人。


    “……”


    闻尘青一愣。


    其实她只是遇到了这件事,便无法当它不存在,总要做些什么让自己心安。


    她看到阿衿扶着左肩站在门前。


    “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今晚没有锻炼,过来看看。”司璟华眼眸微转,试探问:“我听银杏姑娘说你和从前很不一样,真的吗?”


    闻尘青张口就来:“确实不一样。我以前行事有些荒唐,但人总会长大,某个瞬间经历了些什么或许就会开始成熟,大概是因为这样,银杏才会这样说。”


    她见阿衿若有所思的样子,并不惊慌。就连身边朝夕相处的银杏都没有多想,毕竟鬼神之说,实在惊世骇俗。


    何况她记忆里根本没有出现过这号人。


    她见阿衿松开好看的眉毛,露出一抹忧愁:“你平时的时间都定有规矩,今天和之前不太一样,是我白天里的话让你心烦吗?”


    闻尘青直视她烛光朦胧下更显非凡的一张脸。


    有一点,但不多。


    但别人的心情还是要照顾的,她说:“并没有,只是听到了别的让人心烦的事情。”


    阿衿便问她是什么。


    闻尘青简单地将白天的事情道来。


    阿衿沉默良久,脸上浮现悲悯:“可怜的孩子。”


    闻尘青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的反应。


    司璟华见了,眸光微动,温言软语问:“阿青为何这样看我?”


    闻尘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斟酌道:“你似乎并不愤怒?”


    司璟华还以为她看出了自己心中并没有多少怜悯呢,闻言愣了一下:“愤怒?”


    闻尘青嗯了一声,越想越有些奇怪。


    白天里不管是银杏的愤怒还是陈娘子唏嘘的同情,两张生动鲜活的脸交替在她眼前重现。


    可阿衿——阿衿她可怜那孩子,可她既然真心实意的可怜,又为什么在听到不公的宣判时没有任何反应?


    司璟华反应过来,愁容道:“我自然愤怒,那衙狱怎么能那样轻易就把人放了呢?可我即使生气,又能做些什么呢?我自己都需要依靠你。”


    闻尘青刚升起的微妙感觉立刻被打散,有些懊恼地开口:“抱歉,是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


    阿衿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闻尘青立刻感到不妙:“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觉足才能补气血啊。”


    她连忙送客,生怕阿衿站在这再说些让她招架不住的话。


    把人送走,等到银杏归来后,闻尘青也灭灯休息了。


    外间窸窸窣窣地下起了细雨,闻尘青把被子裹的更严一点,闭眼进入睡眠。


    半夜。


    笃笃笃——


    被急促的声音吵醒,闻尘青下床开了门,随着湿润的雨汽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还有阿衿惊慌失措的脸。


    见她开门,阿衿如乳燕投林地扑到她怀中,声音颤颤。


    “阿青,我梦见了那个小孩,她浑身是血,我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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