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云市又下了雨, 而且下得很大,温浅深切感受到了这点。
早上快七点的时候,她难得起了早去小区旁边的公园跑步。
原本出门的时候天色就不太亮, 她以为是太阳还没升起的缘故,便没有太在意。
结果跑到一半天色越来越黑, 风也越刮越大, 她立马往家回来, 还是淋了一小阵雨。
她现在在家门口很踌躇, 已经站了一分多钟了。
对面的门在下一刻开了。
季辞穿着睡衣,看到温浅站在自家门前, 身上的运动服湿了好几处, 头发也被雨水压塌了。
楼道的窗户外已经是风雨大作, 天色暗得像是临近夜晚。
“你在做什么?”他上下打量着她, “这么大的雨, 你跑出去干什么?”
“我今天想运动运动, 出门的时候没下雨, 跑到一半下了雨,我就赶紧回来了。”
温浅讪讪转过身,擦了擦额头残留的雨珠, 往旁边挪了下。
“然后, 不太幸运的是,刚刚钥匙插进锁里卡住了, 我一用力, 它就断在里面了。”
她这一个月将家里坏掉的地方修补好了,不需要的东西扔掉了,不能用的电器也都换了。
唯独没想到门锁也是强弩之末,在她今天淋了雨需要回家的时候, 给她坏了个彻底。
“你要不先到我家里来?”季辞听完她的话后,给出了建议。
他话音落下,从楼道的窗户适时吹进来一阵风,还夹杂着不少的雨水。
温浅感觉到了冷意,“我得先打电话找修锁的师父过来。”
季辞的眉头皱了皱,往一旁侧身挪了位置,觉得她很啰嗦。“你联系了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你先进来,我帮你联系物业。”
“哦。”温浅应了一声,抬脚进了门。
算上这次,她是第二次来他家里,还是和上次一样整洁。
因为下雨天色极暗,客厅开了暖黄色的灯,又添了一份温馨舒适。
她在玄关处看了眼自己脚上的运动鞋。
上次来穿着自家的拖鞋,所以她直接进了他家,现在直接进去怕是不太合适。
“你家有多的拖鞋吗?”她问。
“有。”
季辞打开玄关上方的柜子,拿了双裹着透明塑料袋的拖鞋出来。
是新的凉拖鞋,粉色的,一看就是女士的拖鞋。
感受到温浅略带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买东西送的。”
这个解释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但温浅没有太过纠结这个问题。
也没纠结为什么送的拖鞋大小能刚刚好。
她身上有些湿,去餐厅找了椅子坐下。
又拿出手机打了电话,是她刚刚从门口的贴纸小广告找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隐隐有麻将碰撞的声音,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
带着云市的本地口音,“喂,哪个?”
“你好,我家门锁坏了,方便过来维修吗?”
“可以可以。”对方回答,“就是现在雨太大了,等会儿看雨停了,你再给我打电话嘛。”
温浅也看了眼窗外,确实是不太适合出门,“好。”
挂了电话,一张干净毛巾递到了她面前,季辞站在她身侧,“擦一下水。”
“谢谢。”她谢过后接过毛巾,将头发的发绳取下,擦着略微湿掉的头发。
“门口贴的小广告不太保险,最好还是别叫他们。”他说,“物业那边我联系了,雨太大了,合作的修锁师傅得雨停了再过来。”
“好。”
季辞站在她身边,看着她身上逐渐沁开的雨水,“你淋了雨,最好还是洗个澡,别感冒了。”
“啊?”她轻轻诧了声,“在你家洗吗?”
他轻挑眉尾,“你家门打不开,不在我这里在哪里?”
温浅抓着毛巾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下意识觉得不太合适,“可你这里也没有我能穿的换洗衣物吧?”
这倒是个问到点子上的问题,他家里确实是没有女性的衣物。
只是云市夏季的余热要过去了,天气正在转凉,再加上她淋了雨,不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恐怕真的会感冒。
若是换了从前,哪里听她这么多废话,直接就上手扒了扔浴室里。
“你等等。”
季辞留下这句话,转身去了卧室,没一会儿走了出来,手上拿了一件T恤出来。
“这件衣服的设计太长了,我试了一次就没穿过,你洗了澡换这件。”
“呃”温浅看了眼这件黑色的上衣,连他都嫌长的衣服,对她来说,确实可以当裙子。
季辞不想再跟她扯淋了雨要不要洗澡这个事,将衣服塞到她手里。
“我今天还有工作要处理,会在书房里待到中午才出来。”
担心她仍是顾虑,继续给出建议,“我家洗衣机有烘干功能,两个小时就能洗好烘干你自己的衣服。”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温浅也觉得他的建议切实可行,“好。”
“客厅里空旷比较冷,你可以去我房间里待着,房门上有锁。”
她抬眼去看他,语气很轻却很笃定,“我还不至于这么不相信你。”
“那就赶紧去洗澡。”他叹了口气,“我去书房了,中午看雨要不要停再说。”
——
温浅洗完澡,换上了黑色的上衣,衣服是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这件衣服应该不是新的,至少洗过的。
衣服确实很长,下摆到了她膝盖上方一公分,对她来说刚好当裙子穿。
湿掉的衣服放到了洗衣机里面,在网上搜了下洗衣机的用法,很快就弄好了。
她回到浴室,花了二十来分钟将头发吹干。
做完一切,她去了客厅沙发坐下。
她感觉到一股暖呼呼的风,抬眼看了下,顶上的中央空调已经开始运作。
暖风吹得她心里也有些暖。
倒在了沙发上,开始给桑以宁发消息,将今天的事情跟她讲了讲。
桑以宁消息回得很快,「你离婚之后,你俩不复合,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温浅:「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好歹相识一场,他也只是念着旧情而已。」
桑以宁:「你心里要真这么想的,我也把名字倒过来写。」
温浅噎了下,六年的朋友,桑以宁确实是了解她的。「其实我之前拐弯抹角问过,但他给我的感觉并没有这个意思。」
问他为什么接她的离婚案子,他说因为工作。
问他为什么来云市,他说人才引进。
问他要怎么和别人介绍她,他说用不着介绍。
两人当初分得并不和平,她其实没想过两人会再见面,还会相处得这样平静。
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体面。
桑以宁:「拐弯抹角干什么?直接问啊,就问他是不是还喜欢你。」
温浅:「现在问吗?问了之后呢?」
「要是他说不喜欢,那我多尴尬;要是他说还喜欢,那我婚都还没离,这要我怎么回应?」
桑以宁:「现在问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等你离婚了再说吧,虽然谢家那个不太行,但你好歹现在还是已婚人士。」
两人聊到了重点上。
现在摆在她面前,最主要的还是她的婚姻问题,这个不解决,谢太太的头衔便一直压在她头上。
原本六年的婚姻生活,她的内心一直很平静,可以说是心如止水。
只是回到云市的这一个月,和季辞重逢的这一个月,她感觉好像有风吹过她心里,带起了丝丝阵阵的涟漪。
温浅:「你说我现在是已婚的身份,琢磨前男友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应该?」
桑以宁:「你跟季辞实际发生什么了吗?过界了吗?」
温浅想了想,「没有,连肢体接触都没有,我们甚至都没说什么过界的话。」
桑以宁:「那要是他还喜欢你,你是想离婚后跟他在一起?」
温浅看着这个问题,一时间竟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我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初跟谢言修结婚,我就彻底和过去告了别。」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去打听过季辞的消息,甚至在工作上都刻意避开海市。」
「这一次的重逢完全是意料之外,我从没想过我们还会有什么可能。」
桑以宁:「那你现在想。」
温浅:「我想不出来。」
桑以宁:「那你别纠结了,过好你眼前的生活,处理好你眼前的事情就行了,更别说什么应不应该。」
「季辞现在是你的代理律师,你不可能跟他没有接触。」
「既然你想不清楚,就别给自己找烦恼,一切交给时间,它会给你答案。」
温浅:「你一个母胎单身,为什么分析起感情问题头头是道的?」
桑以宁:「不想跟你聊了!我要去看电视剧了!」
对话就此打住。
她将手机熄了屏,仍保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
窗外天色依旧如黑夜一般,雨也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豆大的雨滴砸在窗户上,伴随着风声和时不时的雷声,将屋内衬得格外宁静。
温浅早上起得早,现在洗了热水澡,又被空调的热风吹着。
身上暖意很足,没一会儿就生出了困意。
季辞中午的时候从书房出来,就见到她侧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第22章 回不了家 大雨让整个城市颠倒
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了温浅睡熟的侧脸, 茂密乌黑的头发从后往前耷拉在脖颈上。
一只手搭在腰际,一只手悬空垂在沙发边缘。
她的呼吸均匀很轻很轻,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起伏着。
身上宽大的黑色T恤因为她的侧躺, 露出了一小段白皙的肩膀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季辞抬脚走到她身前。
与温浅毫无防备睡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贪婪又直白的目光, 一寸一寸、从上往下巡视着她。
似乎想要看到她灵魂深处。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 眼眸里是如深海的沉静。
在指尖快要触及她脸颊的时候, 又停了下来, 收回握成了拳。
——
温浅是被闹哄哄的声音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客厅的灯光和空调仍然工作着, 身上出了些微薄的汗水。
下意识地抬手, 身上的东西往下落了一截, 她这才发现身上盖着毯子。
她猛得坐起身, 目光寻着声音找过去, 是厨房发出来的。
透明的玻璃门映照出季辞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 穿着家居的服饰, 高大的身影立在灶台前,有条不紊地做着饭。
虽然他关了门,但抽油烟机和燃气炉的声音还是吵醒了温浅。
思绪很快回笼, 她拿起一旁的手机, 点开看到时间已经是十二点二十分。
她在季辞家沙发上睡着了,整整睡了三个多小时。
身上的毛毯很明显也是他拿出来的。
正巧这时厨房的玻璃门开了, 季辞端着菜走出来, 与她对上了眼神。
“醒了?”他开了口,“正好饭菜也好了,去洗个手吃饭了。”
她将从身上掉下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低低应了一声, “好。”
趁着季辞又回到厨房的时候,她赶忙从沙发上起身去了阳台。
洗好烘干的衣物静静躺在洗衣机里。
温浅原本是想在他出书房之前就收拾好自己,却没想到在沙发睡着了。
她又想起每次早上睡醒,睡裙大都裹到了腰以上,也不知道刚刚睡着的时候,衣服是不是好好穿着的。
要是裹上去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染上了红色,慢慢又爬到了耳后。
随即她甩了甩头,压下自己胡思乱想的情绪,快速将自己的衣服换上。
黑色的T恤换下来拿在手上,她想了想朝外问着,“季辞,你还有衣服要洗吗?可以跟我身上这件一起。”
不算远的声音回复了过来,“洗衣机旁边有个篮子,你放里面就行。”
旁边确实有个到她膝盖高的空篮子,她将衣服放了进去,应着,“好。”
回到客厅的时候,季辞已经将饭菜准备好了,“可以吃饭了。”
温浅去吃饭前,先去沙发拿了手机。
坐到餐厅的椅子上,米白色的大理石岩板上,放着他做好的饭菜。
两荤一素一汤,是简单的家常菜,两个人吃刚刚好。
在餐桌的右手边,还放着插满洋甘菊的玻璃瓶。
她顺手打开微信,桑以宁发了消息过来。
「今天雨太大了,平会路又淹了,云市可以看海了。」
「(网络图片)」
「(网络视频)」
她看到了图片中的地铁口,「这么深的水,地铁都该停了吧?」
桑以宁:「地铁早上就停了。」
「还好是周天,不然这个天气去上班,是真的命太苦了。」
温浅附和:「命苦。」
她朝窗外看了眼,天色仍旧黑着,磅礴的大雨没有丝毫停歇。
记忆中,云市虽然多是阴天,雨水也算多,但下到这么大,还是比较少见。
“这雨要下多久呀?”她喃喃问着。
季辞将盛了米饭的碗放到了她面前,又递了筷子给她,“天气预报说要到晚上才会变小,停的话估计得明天了。”
“下这么久啊?”她回,“修锁的师傅晚上出工吗?”
“不知道,得等雨小了再问问。”他答。
温浅将手机放在桌上,点开了桑以宁发过来的视频,一边看着一边吃起了饭。
平会路是云市南边的一条路,此刻积水已经到了膝盖的深度。
视频里嘈杂的声响引起了季辞的注意,他抬头瞥了眼手机,“平会路是前几年才修起来的,地势比较矮,所以雨一下大就会积起水来。”
“我记得上一次下雨淹到膝盖,还是在我初中的时候。”她答。
他接话,“这几年南边建设得很快,但就是有几个地方,雨一下大就会积起水,市中心还好不怎么会有积水。”
现在的云市南边确实跟她记忆中很不一样,她离开这六年足够一个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是城市,还有眼前人的厨艺。
“你做饭比之前更好吃了。”她吃了好几口之后得出了结论,“你平时在家做饭多吗?”
季辞神色没什么变化,“不工作的时候,律所不聚餐的时候,我就会在家里做饭。”
温浅了然,笑着打趣,“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厨艺见长。”
“你觉得好吃吗?”他问。
“嗯。”
“喜欢的话,平时可以过来蹭饭。”
他的语气随意,温浅分不清他是真意,又或者只是客套话。
对他,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客套回应。
转了话题,“我有点热,空调能关了吗?今天虽然雨下得大,温度也还是在20度左右的。”
季辞看了眼她身上偏薄的短袖运动套装,掏出手机在智能家居软件中操控着。“空调遥控器在茶几下面,冷的话自己开。”
“好。”随着她的应答声,吹了一上午暖气的空调关了。
嗡嗡且有规律的空调声歇了,热气渐渐散去,厚重的湿意顺着窗户缝隙钻了进来。
两人吃完饭,温浅站起身,“你做了饭,要不我来收拾吧?”
“不用。”季辞拒绝着,“我家有洗碗机。”
她尬了一下,“哦。”
——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八点才渐渐转小,最后变成绵绵密密的细雨。
两人吃过晚饭,坐在客厅的沙发的两头。
电视机放着八点档狗血剧,男女主角撕心裂肺的对话声充斥着不算太大的空间。
温浅看了看天气预报,问着季辞,“雨好像快停了,这个点师傅还来吗?”
季辞拿出手机,“我打电话问问物业。”
他说完拨通了电话过去,没一会儿就接通了,“我是白天联系你的业主,修锁的师傅现在能来吗?”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的眉头皱了皱,应了声“好”就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温浅,“物业合作的师傅住在二环的位置,今天雨太大停了地铁,他暂时过不来。”
温浅有些头大,“我给门口小广告的师傅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对面才接起来,语气有些不爽快,“哪个?”
“我是白天给你打电话的要修锁的那个。”她答道,“现在雨小了,你方便过来修下锁吗?”
电话那头麻将声依旧,只是接电话的师傅态度没白天好,“来不到来不到,我今天白天输惨了,晚上要翻盘,明天哈。”
说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温浅将手机拿下来,歪着头看了眼屏幕。
“不是,这”
季辞见她神色不对,“怎么了?”
“师傅要打麻将来不了。”她答。
他沉默了一会儿,“云市本地人?”
“听口音,地道的云市本地人。”
季辞轻笑了下,“那难怪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温浅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今晚回不了家。
她站起身,“我再去门口找找电话。”
“算了。”季辞叫住她,“这个点先不说晚不晚,就是现在雨都没彻底停,估计临时也找不了人。”
“那我家门一直坏着,我回不去晚上我住哪里?”她问。
季辞和她家是一样的户型,都是套二,他家有一间房是书房,还有一间房是他的卧室。
换句话说,他家只有一架床。
她看了眼沙发,难不成在他家睡沙发或者打地铺?
在她头脑中乱想的时候,季辞开了口,“你晚上住我家。”
“啊?”她微微诧异,“还真住你家啊?”
他愣了下,随即笑了声,明白过来她刚刚也是这样想的,“我市中心还有房子,我去那边住。”
温浅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黑了,只有细微的雨雾打在窗户上,能看出雨还没停。
“南边积水了,你回去市中心没问题吗?”
“怎么?你想我让我留下来,跟你一起住在这个房子里?”
“呃你好心收留我,结果自己还要搬出去住,我有些过意不去。”
她想了想建议着,“我出门没带身份证,你用你的身份证在附近酒店给我定个房也可以。”
“外面哪有家里方便。”季辞收了调侃的心思,“南边也就那几个地方地势低容易积水,我走别的路没什么问题的。”
她没有死犟,接受了他的安排,“确实太麻烦你了。”
——
季辞是晚上九点离开的,翌日一早八点过来的。
他手上提着刚买的豆浆和油条,看着软软扒在门上、面色不正常红着的人。
紧皱着眉头,“你怎么感冒了?”
第23章 感冒 在他家感的冒,他得负责到底……
温浅抬手碰了碰脸颊, 手背传来的热度让她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她刚刚还在睡觉,迷迷糊糊间是被季辞的敲门声吵醒的。
跌跌撞撞走到门口给他开了门。
她清了清肿痛的嗓子,声音嘶哑, 有些语无伦次回复着。
“晚上睡得完,看电视剧忘了时间, 昨天早上又睡了一上午, 晚上就有点睡不着, 然后可能淋了雨”
“好了, 我知道了。”季辞打断她的话,“昨天的雨下透了, 今天早上温度降了下来, 你感冒了就别在门口吹风。”
经他一说她才感觉到门口的风灌进来确实挺冷的, “可是我现在很热, 这风吹着还挺舒服, 我应该是发烧了。”
见她眼眸不太清醒, 他紧抿着唇, 挤进房门反手关了门。
温浅歪头眨巴着眼睛,“我让你进我家了吗?”
“这里是我家。”
他将豆浆油条放在茶几上,又将人带到沙发上坐着。
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烧迷糊了。”
她此刻乖乖坐在沙发上, 双腿并拢,两只手撑在沙发边缘。
目光随着他蹲下身的动作往下。
季辞蹲在沙发前, 与她视线齐平, “温浅,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温浅似乎是不理解他的话,眼里有一瞬迷茫,认真打量着他。
而后轻轻的笑意绽开, “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你是我的阿辞呀。”
往日亲昵的称呼,时隔六年再次从她口中叫出,季辞的心跳不可抑制得漏跳了一拍。
他单手捂在眼前,骨骼分明的手指伴随着凸起的青筋,昭示着他的忍耐快到极限。
“阿辞,你怎么了?你也被我传染感冒了吗?”她仍在意识混沌叫着他。
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停在了半空。
她收回手低头看着手心发呆,似乎是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停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寂静无声蔓延开。
“没有。”季辞过了一阵平息下来,将手从眼前拿开,嘱咐着她,“你等我一会儿。”
温浅也放下了手,点着头,“好。”
他回了房间,没一会儿走了出来,一只手拿了件长袖薄外套出来,一只手拿着家里备的药。
走到她身前,将外套递给她,“先穿上,把早饭吃了。”
她应着,听话将外套穿在了身上,他的外套很大,袖口挽了好几圈才漏出手腕来。
“唔有点热。”
他看了眼餐厅的位置,又看了眼脚下客厅的地毯。
思索了两秒钟,拉着她坐在了地毯上,让她直接在茶几处吃早饭。
温浅磕磕巴巴吃早饭的时候,季辞走到一旁打了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后,他说道:“我是702的业主,701原本约的今天上午修锁,现在时间不合适,麻烦让师傅下午两点后过来。”
对方答应后,他挂了电话。
转过头来看温浅,大概是喉咙不舒服,豆浆喝完了,油条只咬了一口。
季辞也没强要求她吃,接了杯温水过来,将感冒药递给她。
“我今天上午十点半还有庭,你吃了药就在家里睡觉等我回来,知道吗?”
温浅懵懵地点着头。
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感冒和退烧药,滚烫热度的指尖从他手心划过,撩起他深切的担忧。
吃完药,她脚步虚浮走到了房间里,脱了刚刚穿上的外套,将被子紧紧裹在了身上。
床边凹陷了下去,她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睁开眼不解问他,“你不是要去开庭吗?还不走吗?”
“法庭就在南边,现在还不着急。”他解释,“你睡着了我就走了。”
药物很快起了作用,她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
隐约间,她听见一道开门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关门的声音。
之后她便陷入了沉睡。
——
温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
比意识清醒更先到来的,是浑身的湿热,被子盖在她身上,将热气和她都阻隔在了一处。
发丝被脖子上的汗水牢牢扒住,额头也全是薄汗。
她将被子掀开,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又将头发扒开。
冷意灌入,她长叹了一口气,立刻清醒了过来。
烧已经退下来了。
卧室门关着,她听到房间外传来灶火的声音,拿上手机从床上翻身下去。
脚步踩在地上还有些浮,但不影响走路。
到了客厅,她看到厨房有个略胖的身影。
个子不高,到肩的短卷发,发丝中夹杂着银色,从手背可以看出是个上了年纪的女性。
那人也听到了动静,转过身看到了出来的温浅。
“你醒了啊?”她擦了擦手走过来,想抬手去摸温浅的额头,被温浅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了。
“不好意思习惯了。”她笑着收回手,“烧退了吗?”
“退烧了。”温浅声音还哑着,从记忆中搜索着,对面前的人没什么印象,“你是?”
“是小辞让我过来的,说你感冒了,他今天上午有庭走不开。”那人介绍着自己,“你可以叫我钱院长或者钱妈妈。”
“钱妈妈?”温浅有些不理解她的身份,礼貌叫了一声,“你今天一上午都在这里吗?”
钱妈妈点头,“对啊,我九点钟就到这里了。”
温浅低声“哦”了一声,早上的事情她有些记不清楚了。
钱妈妈拉着温浅到了餐厅,“我给你煮了粥,你趁热喝一些,小辞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好。”温浅应了声,“谢谢你。”
等钱妈妈去厨房端粥的时候,温浅发了消息给季辞,「家里来了个叫钱妈妈的,是你叫来的吗?」
季辞:「嗯。」
「我已经在上电梯了,马上就回来。」
温浅:「好。」
退出聊天页面,又看到了桑以宁早上的消息,「国庆我要去云市西边自驾游,你要一起吗?」
温浅顺手回复着,「好。」
“要不要泡菜?”钱妈妈令温浅抬起头,她已经端着粥到了餐厅。
喃喃自语着,“稀饭没什么味,还是得找点下饭的。”
于是她又自言自语着进去翻柜子找泡菜,丝毫没听到温浅哑着嗓子说不用。
门锁开启的声音响起,季辞从门外走进来,将公文包放在沙发上,就走到了温浅面前。
“好些了吗?”
温浅喝粥的勺子停下,抬眼看他,“烧已经退了,就是身上有很多汗,想洗个澡。”
“你感冒还没好,先别洗澡。”他嘱咐着,“下午修锁的师傅会来,等锁修好了,你回家换身干净衣服。”
说话间钱妈妈走了出来,将装好的泡菜拿了出来放在餐桌上。
“小辞回来啦?吃饭了没有?锅里还有粥。”
“吃过了。”他答,“今天辛苦你了。”
钱妈妈将围裙解了下来,“多大点事儿,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走了。院里那个几个皮的没人看着,指不定又跑去砸人窗户玻璃。”
“你不吃饭了再走吗?”温浅站起身开口问着。
钱妈妈去沙发拿自己的挎包背身上,“我十二点就吃过了,你要再不睡醒,我都该进来叫你了。”
季辞走了过去,“我送你。”
“不用不用。”钱妈妈拒绝着,“你家里还有个病患,你不用管我,没多远我自己就回去了。”
钱妈妈一路推拒着,刚开的门“砰”得一声又关上,隔绝了她的声音和两人的视线。
“这阿姨还挺风风火火的。”温浅感慨。
她坐下继续喝粥,随口问着:“对了,钱妈妈说她是院长,是你认识的哪个医院的院长吗?”
“不是。”季辞坐到了她旁边的餐凳上,“她是福利院的院长,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叫她钱妈妈。”
“哦,原来是这样。”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温浅不解,“我还应该要说什么吗?你在云市做了四年的律师,认识些社会各行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你记性是真的差。”他在心里叹息一声,“你见过她的。”
“我见过?什么时候?”她问。
“钱妈妈来海市办事,顺路到海大看过我,我带你一起去见的她。”
她闻言细细想了想,在悠久的记忆中似乎找到了模糊印象。
“就是那个从小照顾你的妈妈?”她说着又觉得不对,“她怎么在云市?她不是海市福利院的吗?”
“是她。”季辞看着她还剩的半碗粥,揭过了这个话题,“先吃饭吧,不然该凉了。”
——
下午修锁的师傅过来了,检查完门锁之后,直接建议换一个锁芯。
原来的已经彻底坏了,修也修不好了。
换完锁芯之后,温浅跟季辞道了谢,感谢他昨天的收留和今天的照顾。
之后总算是回了自己家。
为了保险起见,她没有洗澡,只用了湿毛巾擦去身上黏腻的汗水。
收拾好自己后,重新换了身干净衣服。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在家里静静养着病。
季辞在家的时候一日三餐都让她过去吃,没在家的时候,也叫了送餐的上门给她。
温浅觉得不好一直麻烦他。
可他说:她是在他家感的冒,他得负责到底。
第24章 调解 离婚是唯一诉求
到9月29日法院组织调解这天, 温浅的感冒已经彻底好了。
这几日云市没下雨,日头走到中午的时候,温度又有些上浮, 但好在不是很热。
季辞上午在家里没去律所,所以两人是一同去的双华区法院。
车辆驶出地下停车场, 刺眼的阳光透过前窗玻璃落了进来。
在太阳的直射下, 车内没一会儿就起了热度, 但又被打开的冷气给压了下去。
温浅坐在副驾驶位上, 低头用手机在网上查了查,认认真真看了一圈。
依旧有些拿不准, 询问着季辞, “今天调解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主要还是看你想不想调解。”
她有些意外, “还可以不想调就不调的吗?”
“离婚纠纷开庭前的调解, 虽然是法院的必经程序, 但也是遵循自愿原则。”季辞解释道, “如果你不想调, 我们可以去了直接不同意调解。”
她想了想,“那还是先试试看,万一法官能把谢言修给说通呢?他要是同意离婚, 事情就简单多了。”
季辞跟她想法倒是完全相反。
就目前两人的婚姻情况而言, 双方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大概率也是往和好上调解。
“如果你同意让法院介入调解, 那你对于离婚的事情就不要松口。”
他给出建议, “无论对方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你都得坚持要离婚,不然会给法官留下你能够退让不离婚的印象。”
“好。”温浅应着,“跟谢言修离婚这件事, 我从来没有动摇过。”
从两人婚姻一开始就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不顺利。
季辞余光瞥向她,看到她的手指抓着安全带,面色有些凝重。
他宽慰着她,“别担心,我会帮你。”
行驶到双华区法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两点钟。
时间刚刚好,不早不晚。
他将车子停在了法院门口的路边停车位上。
——
第三调解室在法院的二楼,两人是直接从主楼长台阶走上去的。
进入调解室大门,里面只有谢言修,还有他的律师,是那天在派出所见过的黄律师。
调解室不算太大,一张八人位的长桌就占据了整个房间三分之二的位置。
谢言修和黄律师坐在了同一侧。
在温浅进门的时候,谢言修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一直跟随着她落座到对面。
余光瞥见跟着的季辞,面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冷。
他已经查过季辞的信息,也查过两人除了委托关系之外的关系。
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他们是旧情人,还是因为现实被迫分开,并不是因为不爱了才分开。
感应到谢言修不善的视线,季辞几乎是在下一秒就缓抬起了眼眸。
锋芒毕露又倨傲地看了回去。
两人目光交汇间,都从对方眼神中都读出了不可退让的敌意。
谢言修微眯起眼,面上沉稳如宁静的湖面,内心却波涛汹涌。
再次确认了那天所意识到的事情——季辞对温浅有别的心思。
“好久不见。”他收回眼中的冷厉,敛下复杂的思绪,微笑着朝温浅打着招呼。
温浅有些意外,抬眼看了下他,没有给出回应。
两人都闹到了派出所,她不觉得他们是可以平静打招呼的关系。
“那天晚上的事我很抱歉。”谢言修再一次为那天晚上强行搂抱她而道歉,“我当时酒没醒,所以才做出了”
“谢先生。”季辞打断他的话,语气满是蔑视,“喝醉了不是伤害他人的理由,我还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没想到也会给自己找借口。”
温浅也接了话,“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但是原不原谅你是我的事情。那天的事情既然已经交给了警察,我相信会有公正的结果给到我,你不用再提这件事。”
谢言修闻言抿了抿唇,没有再接话。
“还以为谢先生今天不会来了。”季辞起了新的话题,“毕竟谢家在海外的业务正是关键时候,少了你这个主心骨可不行。”
“海外的事情”
“这个事情跟今天调解没关系,季律师你也不用套话。”
黄律师插话制止了谢言修的回答,“谢总这段时间都按照暂缓决定书的要求,一直待在云市,哪里都没去的。”
“哦?是吗?”季辞意有所指答道。
黄律师收了话题,“时间差不多了,我打电话叫法官下来。”
他掏出手机拨了出去。
听到他跟对面说着,“助理老师,我们双方都到第三调解室了,麻烦你跟陶法官说一下可以过来了。”
黄律师挂了电话后,对其他三人说道:“陶法官还在开上一个庭,要等个十来分钟。”
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调解室里变得极其安静。
温浅有些无聊开始给桑以宁发消息,「国庆自驾游的路线你规划好了吗?」
桑以宁总是消息回得很快,「有啥好规划的?没打算去太远的地方,就沿着国道开到哪里算哪里。」
温浅:「我们什么时候走?」
桑以宁:「30号晚上11点走,正好错开假期高峰段。」
温浅:「桑以宁你认真的吗?你怎么不明天晚上10点再通知我?」
桑以宁:「哈哈哈说走就走才刺激啊。」
温浅:「」
「出去玩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桑以宁:「我预计是4号回来,」
「今年国庆连着了中秋,我节后请了年假,连着国庆假期准备回趟家。」
温浅:「也行。」
她突然想到什么:「就我和你去吗?」
桑以宁:「两个人开车多累,我还叫了秦莫。」
温浅:「那我是不是多余了?」
桑以宁:「三个人开西边也很累,秦莫说他也会叫个朋友,我俩各叫一个朋友。」
温浅:「哦。」
——
跟桑以宁聊完,又等了大约二十分钟,从门外走进来一位穿着法袍的中年女性。
陶法官坐在了桌子最前面的位置,将案卷放在桌上。
将头发别在耳后,“不好意思,刚刚才开完上一个庭,各位等久了。”
她翻来案卷材料,开始核对信息,“两位当事人的身份证,律师的执业证件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两张身份证和两本执业证给到了陶法官。
在她核对身份信息的时候,季辞开了口问道:“我们这个案子的承办法官是林法官,他今天不过来吗?”
陶法官头也没抬,“按理说是该林法官过来,但我们法院婚姻家事庭的调解都统一是我在处理,你如果有异议的话,可以现在提出来。”
“没有异议,尊重法院的工作安排,就是问一下。”
陶法官查看完季辞的证件,颇为意外,抬头看了他一眼。
作为云市负有名气的律师,季辞只接大标的额的经济纠纷案件或者实体刑可能十年以上的刑事案件。
没听说他还接离婚纠纷,这怕不是他在云市代理的第一起离婚案件。
将工作证件还给了各方,陶法官停下翻案卷的手,“我是今天的调解法官陶心,对于我今天组织温浅和谢言修离婚纠纷案件的调解,各方没有意见嘛?”
听到温浅和谢言修回答“没有”之后,陶法官对着温浅问着。
“在过来的路上,我简单看了下原告的诉请,你确定就只要求离婚吗?财产不要求分割吗?”
她带着建议的口吻,“据我所知,你这是放弃了极大一笔钱,要想清楚哦。”
“嗯。”温浅应着,“我跟谢言修婚后都是各用各的钱,所以没有要分割的夫妻共同财产。”
陶法官进一步问着:“有签订这方面的协议吗?”
温浅看了眼季辞,他答道:“婚后没有签财产各自所有的书面协议,是双方的口头约定,但是从银行流水可以看出双方并没有钱财往来。”
陶法官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结婚六年没有钱财来往也是真少见。
又转头问着谢言修,“对于不分割财产这块儿,你们是什么意见?”
“谢总是不同意离婚的。”黄律师接话,“所以财产分割这块儿,我们觉得暂时没什么好调解的,等走到开庭再说。”
“也行。”陶法官没有纠结这个问题,“那现在就离婚的问题,是原告想离,被告不想离,对吧?”
她问着温浅,“我看你们也结婚六年了,婚姻关系一直很稳定,原告你是为什么想离婚?是被告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原因感情破裂”温浅思索着,不知道怎么去描述。
谢言修和她的约定,与她母亲有极深的关联。
斯人已逝。
她不愿意在大庭广众提起这个事,将死去的母亲扯进她的离婚纠纷里面。
所以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
季辞接了话,“陶法官,事实理由里面我们写得很清楚,两人婚前并非自由恋爱而是介绍认识,感情基础本就差,再加上婚后长时间的分居,自然会导致感情破裂。”
陶法官不太认可,“那感情基础不好,也维持了六年的婚姻,说明双方也还是能过下去的嘛。”
她笑着对温浅说着:“你看被告又没有出轨,也没有家暴,甚至都没什么不良陋习,物质基础也相当好。婚姻不是谈恋爱,说没感情了就可以丢掉的,是有一份责任”
“陶法官。”季辞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如果你的调解方向是希望原被告和好不离婚,那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调解的。”
第25章 夕阳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陶法官正劝着温浅, 突然被季辞打断,神色有些不悦。
她看向季辞,“季律师, 话不能这么说。你毕竟只是代理律师,人家两口子的事情, 还是不要替当事人做决定。离婚纠纷里面打着打着就和好的也不在少数, 既然当初决定缔结婚姻”
“法官。”温浅开口又打断了陶法官的话, “季律师的意思就是我自己的意思, 这段婚姻没有挽回的可能,我只想离婚。”
当事人自己发了话, 陶法官不好继续说季辞什么。
她又将话头回到温浅这边。
“作为家事法庭的法官, 我经手了许多婚姻纠纷的案子, 在现在这个社会, 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 我们也更希望每个人的家庭能和谐。”
眼见着温浅又要说什么, 她赶忙接话, “你等我说完,你再说。”
温浅微张的嘴又闭上了。
她继续说着,“如果真的是被告做了过分的事情, 法院也不会一味只劝和, 但就目前你描述的婚姻情况来看,我很难支持你的决定。”
“法院这是未审先判了吗?”季辞插话。
“季律师言重了。”一顶帽子扣下来, 陶法官立马接了话, “再说了我也不是这个案子的承办法官,我的意见也只能做个参考而已。”
“没有矛盾就不能离婚了吗?”温浅忍不住问道,“公民的结婚和离婚不应该是自由的吗?现在我想要离婚,为什么不可以离?”
陶法官神色有些奇怪, “温小姐这么理解婚姻,未免太浅显了些。”
这话说得温浅一愣。
她想起四年前办过一个婚姻主题的展览,当时也有个年纪稍大的合作商这样评价过。
可是对于婚姻,她确实没有太多的理解,也不可能真正去领悟。
因为她的婚姻本就不是真正的婚姻。
“法院有法院的价值评判,但也不能否定个人的意愿。”季辞接话。
温浅侧过头看他,听到他继续说,“温小姐有提起离婚的权利,也有权利选择结束自己的婚姻,在结婚还是离婚的问题上,她都是自由的。”
他的话语不须不疾,却掷地有声响起在这个不大的调解室。
温浅回忆起来,从她决定离婚开始,只有季辞是完全无条件且无疑虑支持她的。
他一直都支持她的所有决定。
除了六年前分手。
陶法官看了原告方这俩人,看起来是没可能说动的。
她又转向被告方,“原告的意见你们也听见了,非常坚持要离婚。那你们这边呢?同意离吗?”
谢言修看着对面两人十分默契的配合,脸色已经快比锅底黑了。
他的手紧握成拳站起身,冷森的眼神落在季辞身上,而后丢下一句“不可能离婚”就出大步走出了调解室大门。
黄律师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朝着陶法官说道:“法官勿怪,他不想离婚,所以情绪不太好,我替他给你道歉。”
“被告什么意思?这里是法院,不是你们公司内部。”陶法官上了气性,“今天是按照程序组织的调解,调解还没结束就中途退场,对法官和原告都没有基本的尊重吗?”
黄律师也很尴尬,“实在不好意思,我回去一定跟他好好讲讲。”
“把这个签了。”
陶法官压下情绪,递了张文件给黄律师。
文件上是关于调解达不成一致意见,调解失败的回执材料。
“好在今天只是调解,如果是开庭开到一半,被告不经许可退庭,我们是要当缺席审理的。你跟被告讲清楚,别把在公司当领导那一套拿到法院来。”
“是是是,我一定传达到位。”黄律师签了字,就提包出了调解室去找谢言修。
等到温浅这边也签了字,陶法官拿上案卷,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
两人出调解室的时候,刚刚离开的谢言修此刻站在了门口。
温浅原本想绕过去,他却走了过来。
在两人面前站定,眼神落在她身上,“温浅,我们聊聊。”
她往后退了一步,“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找我的律师谈。”
季辞侧身,虚挡在她身前,“我有黄律师的微信,你有什么想法可以通过他传达给我。”
“我们一定要这样针锋相对吗?”谢言修没理会季辞,“夫妻一场,连坐下来聊聊的机会都没有吗?”
“是你先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平和。”她看着他,眼里是反复拉扯的疲惫,“我们已经聊了一年了,如果能说好就不会走到法院来。”
她声音带着无奈,“如果你不同意离婚,那我们真没有什么可聊的。”
谢言修双手垂在身侧,身上的力气被她的话一丝一丝剥离,“除了离婚,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我不和伤害我的人做朋友。”
谢言修眼神颤动,胸口发闷得紧。
她的话指向性明显,是那天晚上的闹到派出所的事情,是他一时酒意上头冲动酿成的恶果。
“对不起。”这是他第三次说抱歉,“我知道可能再多的歉意也无法弥补,但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你。”
“不只是这个,还有我工作上的事情。”她将一切摊开,“我一开始是打算离婚后和你依旧是朋友,可你后来做的事情太让我失望了。”
她看着谢言修,“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为意外走到了一起,现在也只是各归各位而已。”
“各归各位。”他口中呢喃这个词,苦笑了一声,“我原本以为,我身侧的位置一直都会有你在。”
他原本以为他们是利益契合的伙伴,是在明争暗斗谢家相互支持的同盟。
直到她提出离婚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她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温浅没有接他自叹自艾的话,他继续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她答。
他看着她,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选择跟我离婚,和你身边这个人有关系吗?”
“什么?”她似乎是不理解他的话,“你什么意思?我和你的事情,你扯他进来做什么?”
“谢先生。”季辞适时插了话,“你既然问出这个话,那便是查证过一些事情。那你应该知道,在她提起离婚诉讼之前,我从未出现在过你们的生活里。”
他的语气轻蔑,对这个问题感到可笑,“要离婚了不去找自己的原因,倒是往别人身上泼起了脏水。”
温浅压下情绪,“不管我们当初是因为什么结婚,但既然对外我们是夫妻关系,那我便会维持一份体面。离婚的原因一开始我就说的很清楚了,你不必做无谓的揣测。”
两人一连串话语砸过来,令谢言修无话可说。
他本也知道不是因为季辞,可他还是没有忍住,迫切想知道两人现在的情况。
话出口的时候,他便后悔了。
无法面对温浅的眼神,只留下一句“抱歉”便仓皇而逃。
——
调解开始的时候是三点过,调解完又和谢言修在法院扯了一番。
两人出法院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西斜,略带橘色的阳光落下来,尚有些晃眼。
温浅靠在副驾的车窗上,看着窗外倒退的树木和白色的路灯柱子。
她的思绪飘远,想了很多事情,以至于季辞越开越偏,才回过神察觉到不对。
“我们要去哪里?这是回家的方向吗?”
“不是。”
她扫视了眼四周,车辆行驶的地方是只有一车道宽水泥路,两边种满了笔直的行道路。
九月底的时间,树叶还是绿色的,铺满了整个枝头,被风轻轻一吹,摩擦间发出沙沙的声响。
再往外便是大大小小的农田。
“这里是云市南边的乡下?”
季辞“嗯”了一声,“这边还没完全开发,没有太多车,很安静。”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逛逛。”他答,“人在安静的地方,心情也会静下来,我刚刚感觉到你很烦躁。”
“跟一个人反反复复说不通,换成谁都会觉得烦躁。”
温浅将窗户放了下来,橘色的阳光挤进车内,行驶不快的车带了晚风进来。
有些热度,却又刚刚好。
她双手抓在窗户上,下巴带着脑袋微微探出窗外,风将她的发丝撩起飞舞在身后。
宁静的乡间小路、和煦的夕阳、温柔的晚风,渐渐抚平她内心的焦躁。
终于季辞在路边停了车,他解开安全带,“下去走走?”
“好。”她回应着。
两人顺着不宽的石子路往里走去。
路两边是尚未完全成熟的稻田,青绿夹杂的颜色铺开了一大片。
“你最近工作找的怎么样?”季辞忽然开口问道,并解释着,“那天在寺庙吃饭的时候,桑以宁提了一嘴。”
温浅低头,用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不怎么样,云市这边谢言修应该也搞了小动作,我暂时在家里蹲着。”
“我认识一些艺术行业的人,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引荐。”他接了话,“还有一些政府单位在招跟你专业对口的岗位。”
她侧过头来看他,夕阳打在他半边脸上,能看到细密的绒毛。
嘴角轻轻扯开笑,“不用了,这段时间我也想过了,我做策展做了五年多,正好也借机会休息一下,想想之后的职业规划。”
“好。”季辞没有追问,“你有需要就告诉我。”
她转回头去,声音低低的,“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接了我的离婚案子,怎么感觉什么都归你管了。”
他停下了脚步,温浅也顺势停了下来。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眼眸中映着残阳的红色,与她目光相接,“温浅,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所以,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第26章 出游 “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国庆节前一天晚上10点45分, 简单收拾好行李的温浅接到桑以宁的电话。
桑以宁的哈欠声从听筒传来,接着是她带着困意的话语,“我们到小区地下室了, 就在你楼栋下面,你直接到负一楼来。”
“好。”她应着。
挂断电话, 温浅出门前, 检查了家里的电器插座和窗户, 确保都关闭了才出门。
只是刚打开房门, 就碰上了同样出来的季辞。
这个点他没有穿居家服,而是穿着一身长袖深绿色的冲风衣, 裤子也是偏运动类型的, 脚上是一双登山鞋。
温浅将行李箱从门内拉出来, 转身反锁好了房门。
走到电梯旁, 跟他打着招呼, “这个点你要出去吗?”
季辞看了眼她长袖的紫色针织衫, 又看了眼她身边的行李箱, “这个点看起来你也要出门。”
“嗯。”她答,“桑以宁约了我国庆去云市西边自驾游,她说这个点走不堵车。”
他“哦”了一声, “就你和桑以宁两个人吗?西边多山路, 你们没问题吗?”
“还有秦莫。”她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他还叫了一个朋友, 一共是四个人。”
“秦莫的朋友啊, 据我所知,他除了桑以宁一个异性朋友,其他的都是男性。”他语气意有所指,“所以, 你们是两男两女出去旅行?”
“啊?”她手指无意识抓紧了行李箱拉杆,不知为何心下有些慌,“我倒没想太多,都是朋友出去玩,秦莫的朋友我也不认识的。”
见他不接话,她继续解释着,“我其实也想过叫你一起的,只是我们现在有四个人了,又是去西边自驾游,五个人一个车确实太挤了些。”
“你跟我解释这些做什么?”他挑了挑眉,语气带着调侃,“不过是跟朋友出去玩,我又不会说你什么,用不着给我报备。”
他的话提醒了温浅,也令她有些羞赧。
她怎么一副跟别的男生出去玩,被对象抓包着急解释的姿态?
真是魔怔了。
她正懊恼着,听到他继续说着,“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你不认识秦莫那个朋友?”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温浅还没来得及思索他话里的深意。
季辞已经抬脚走了进去,抬头问她,“还愣着做什么?你到几层?”
“负一层。”温浅也跟着进入了电梯。
晚上快11点的时间,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上下运行的绳索声格外清晰。
楼层按钮只亮了负一层一个,温浅回想起刚刚他的话,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你也去负一层?”
“对。”他答,“我也约了朋友国庆出去玩。”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也是为了避开堵车,这个时间点走。”
“那你怎么没行李?”
“行李搬下去了,我忘了拿手机,又上来一趟拿的。”
温浅顿了下,更加确定了什么,“你这个朋友,是秦莫吧?”
“你猜对了。”他轻笑了声,“桑以宁约了你,秦莫约了我,还真是很巧。”
她扯了扯嘴角,尴尬笑了笑,“那是挺巧的。”
说话间,电梯到了负一层,季辞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在她前面出了电梯。
带着她走到不远处停着的白色suv轿车旁边。
放好行李,季辞去了副驾驶位,温浅去了后排。
桑以宁见她过来,立马凑过来,揽着她的胳膊,“我真是累死了,节前的活全凑在下午,我今天加班到了七点,又马不停蹄回家收拾。”
她的头靠在温浅肩头,“你让我睡会儿。”
“你们系好安全带,我们要走一段高速的。”秦莫已经发动了车辆,开始前行。
“好。”温浅应着,检查了下桑以宁的安全带,摇了摇趴在她肩膀上的人,“你先别睡,我还有事问你。”
“什么事?”
温浅偷瞄了眼副驾的位置,视线被座椅遮挡,只能看到季辞露出的短发。
她掏出手机,示意桑以宁看微信。
桑以宁有些无语,但还是坐起身,从背包里拿出了手机。
温浅:「你怎么没说季辞要一起?」
桑以宁:「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要去,都是刚刚跟你打完电话看到他下来才知道。」
「他放完行李又上去了,不是给你拿行李去了吗?」
温浅:「不是,他手机忘拿了,才返回上来的。」
桑以宁:「哦,这个不重要。」
「怎么?他要去你就不去了吗?不至于吧?」
温浅:「那倒不至于,就是太突然了,我没有什么准备。」
桑以宁:「你要准备什么?你素颜也是天上地下最美,无须容貌焦虑。」
温浅:「」
——
原本提前出门是想要避开堵车,结果在刚上高速没跑出去多远就堵起了车。
黢黑的高速公路被一辆辆车灯点亮,抬头望出去,一排排红色车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一个急刹车,将桑以宁摇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是到了吗?”
“还早着呢,我们堵高速上了。”秦莫划拉着导航地图,“真是奇了怪了,刚刚出门都还是一路畅通,一上高速就变红了。”
桑以宁趴在车窗上往外望着,睡意一下就清醒了,“妈呀,堵这么长?提前一天晚上走,都这么多人要出云市?”
温浅接着话,打趣着她,“说明都跟你想一块儿去了呗。”
“我看看还没有没有别的路。”桑以宁拿出手机开始查路线。
秦莫接了话,“不用查了,我看过了,这条高速是必经之路。”
“天呐。”桑以宁哀嚎一声,“原本四个小时的路程,现在显示要七个小时了,我要去投诉这个破地图软件!”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要去哪里?”温浅也凑了过去,念出了地图上显示的目的地,“崖台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我们去看野生动物?”
“我还真没跟你说过路线,你啥也不知道就跟着我出来了?”桑以宁佩服她的心大,“你就不怕我把你拉去卖了?”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去哪里都可以,再说了,拐卖妇女犯法的。”温浅答。
桑以宁“呵呵”笑了两声,开始跟她讲出行路线。
“我们是一路往西,最终目的地是四背山。不堵车的情况下,直接开过去要八个小时,所以我中途安排在崖台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玩一玩。”
“去四背山爬山?”
“爬山、露营和看日出。”她看了眼温浅脚上的运动鞋,“你不知道要爬山,鞋子倒是没穿错。”
“西边多山路,我自然是穿运动鞋。”
两人的聊天声让车内氛围变得轻松起来,秦莫放了音乐,也时不时聊两句。
季辞很少插话,闭着眼睛假寐。
车辆走的很缓,十五公里堵车的距离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快走到堵车尽头才发现是因为车祸。
三辆车发生擦挂,停在了高速车道中间,占了中间和右车道,只剩下最左边的快车道给其他车辆通行。
再加上国庆放假,不少人提前出门,才将高速堵了一长串。
过了堵车的路段,车速提了起来。
凌晨两点夜很深,配合着车内舒缓的音乐和摇摇晃晃的车身,桑以宁和温浅靠在一起睡着了。
——
温浅被摇醒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了亮色,周围十分安静,旁边的主道几乎没什么来往车辆。
她坐起身,长时间的坐姿令她腰背发酸,抬手敲了敲才发现身上盖着毛毯。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是早上的六点四十五分。
“我们到了吗?”她问着同样刚醒来的桑以宁。
桑以宁看了周围,有些神色恹恹,“到了,我定的是这个酒店。”
车前座的两人正在后备箱将行李拿下来,温浅也想去帮忙。
一打开车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带着厚重的湿意,将她漏在外面的皮肤冻出了鸡皮疙瘩。
她瑟缩了一下,呢喃了一句,“真冷。”
一件深绿色的衣服兜头就盖了过来,带着淡淡的松香味。
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抬眼看着眼前将衣服披在她身上的人,“你给我穿了,你怎么办?”
“我不冷。”季辞答并问着,“四背山山顶这个时候有雪,你带厚衣服了吗?”
“带了。”她答,“我虽然不知道目的地要去四背山,但提前看过西边的温度,所以带了厚衣服出来。”
他“嗯”了一声,走回到后备箱的位置,四人的行李已经被秦莫卸了下来。
四人推着行李往酒店而去。
酒店在公路旁边不远的位置,周围都是长满树木的高山,树叶已经见了黄色。
太过宁静的清晨,还能隐约听到山涧流水的声音。
到了酒店大厅,桑以宁浑身酸痛得不行,直接瘫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温浅一路睡过来,先去了厕所。
后半程是季辞开的车,秦莫便让季辞跟桑以宁一起歇在沙发的地方,自己去了前台办理入住。
桑以宁眼神看向季辞,突然开了口,“你不冷吗?”
“酒店里开了暖气。”
“哦。”桑以宁坐起身,“我其实有个问题想问你,想问你很久了。”
她逮着机会,直奔主题,“你跟浅浅当初为什么分手?”
季辞用眼神表达了他的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桑以宁读懂了,“当初你们分手的时候,我见你挺伤心的也不好问你。之后我跟你也再没见过,我问浅浅她又不说,所以我只能问你。”
她说完又补充着,“如果确实不能说,那就算了,反正这个问题勾我也勾了六年,也不差再继续勾下去。”
季辞沉思了一会儿,回答着她,“因为封建迷信。”
第27章 迷路 回酒店的路走错了
“封建迷信?”
桑以宁自认为自己这个年纪也算见识了许多离合, 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分手理由。
她试图理解他的话,“有人给你们算过,说你们八字不合?”
季辞哼笑了声, “我们八字合不合我没算过,但她的八字对另一个人是极佳。”
“谢言修?”她试探着问道。
他觉得无趣, 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不是。”
桑以宁还想问什么, 秦莫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过来核人脸信息了。”
听了秦莫的话,季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朝酒店前台走了过去。
桑以宁撑着疲累的身体, 将行李箱的拉杆拉起来, 当拐杖用走过去配合人脸识别。
正巧这时温浅从洗手间出来了, 也直接走到了前台来。
四人开了两个标间。
在前台办理完毕入住, 便乘坐电梯去了楼上的房间。
桑以宁一进房间就扑在了床上, 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 “总算是能躺下休息了,我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温浅自顾自走到窗边,撩开了窗帘, 眼前浮现了一条湍急的河流。
“我就说有听到流水的声音。”她转头问着桑以宁, “你要看看吗?很清澈的河水,能看到河底各种各样的石头。”
桑以宁翻了个身, 背对着窗户, 已无心关注休息之外的事情。
她打着哈欠,“我现在只想睡觉,浅浅你也赶紧休息休息,坐了一晚上车, 我现在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温浅应了一声,走到另一张床躺上去。
灯光熄灭,窗帘关闭。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之中,原本温浅不是太困,但躺着躺着还是睡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温浅再醒来,是被刺眼的光唤醒的,她下意识皱了眉头。
抬手挡了挡光,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桑以宁的声音。
“浅浅,十一点了,起来化妆了,我们下午去野生动物园。”
温浅从白色床单上坐起身,适应了光亮将眼睛睁开。
伸了个懒腰,“我还以为今天不出门,就在酒店休息了。”
桑以宁蹲在行李箱前,找着洗漱用品还有化妆品。
头也没抬答道:“原本按照计划昨天晚上3点到酒店,休息一下九点起来去动物园。虽然昨天到的时间超了预计,但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去一趟吧。”
来都来了这四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没有一个国人能拒绝这四个字。
温浅很轻易就被说服了,“秦莫他们起来了吗?”
桑以宁找好东西往卫生间过去,“他们早起了,听说在房间里写法律意见书。”
她吐槽着,“怪不得人家挣得多。”
被子一掀开,温浅觉得有些冷,从行李箱中找了件风衣穿上。
“那他们忙完了吗?”
“说是中午之前能搞定,不是什么紧急的工作。”
“哦。”温浅应着,看了眼窗外的绿色植被覆盖的高山,“这里湿度很大温度也低,你记得出门加件厚衣服。”
“我知道啦。”洗手间传来水龙头打开的流水声,桑以宁反问的话语夹杂在其中,“我选的目的地,还能不知道这里的温度吗?”
——
两间房间挨在一起,桑以宁和温浅收拾好就去敲了隔壁的房门。
“秦莫,十二点了,我们该下去吃饭了。”桑以宁隔着门,用稍大的声音叫着房间里的人。
“来了。”
伴随着秦莫由近及远的声音,房门很快开了,另外两人出现在了门口。
一前一后出现的两人穿着休闲的衣服,与往日生人勿近精英律师的模样完全不同。
桑以宁眼疾手快就掏出手机拍了照,她看着照片,啧啧两声,“真是赏心悦目。”
温浅一眼就看到了秦莫背着的相机包,“你出来爬山还带着相机呀?”
“嗯。”他扬起笑容应了声,毫不谦虚自卖自夸着,“待会儿我给你们拍照,我可是专门进修过的。”
桑以宁呛着他,“瞧给你能的。”
四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出了酒店。
尽管是到了正午,这里海拔高依旧有些冷,不大的风吹过来带着刺骨的冷。
温浅拢了拢衣服,“中午在哪里吃饭?”
桑以宁指了指酒店旁边的饭馆子,“网上说这家很有名,也很有当地特色。”
温浅看了眼有些拥挤的小店,“有不有特色我不知道,但小有名气应该是真的。”
因着国庆节的缘由,饭店里人很多,四人只能坐到了门口的位置。
简单点了几个菜,用餐完毕已经一点半了。
温浅看了眼时间,问着桑以宁,“领队,我们还去动物园吗?”
“没想到吃个饭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动物园是六点闭园”
桑以宁犹豫一阵儿之后,还是决定前往。
“来都来了,全部逛完估计来不及,去几个主要的动物馆还是可以的。”
她问着众人,“你们觉得呢?”
“我都可以。”温浅答,“这个点回酒店也只能躺着玩手机。”
秦莫和季辞也表示没有异议。
于是四人离开了饭店,走到了这里唯一的主道上。
他们住的酒店就在动物园不远的地方,此刻主道上堵起了车,只能选择步行前往。
但好在只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大门口。
在门口扫码购了票,在过闸机的时候出了意外。
温浅换了个小挎包,身份证忘了带在身上,但她也十分困惑,“我这里有购票记录,是刚刚才买的。订单页面有二维码,扫码可以吗?”
工作人员无奈看着她,“我们这的闸机只能用身份证刷,没有二维码识别的设备。”
“那人工确认电子身份证行吗?”她问。
工作人员转身去问了问,“不好意思女士,人口窗口的员工一个小时前面身体不舒服,已经去医院了,接替的人还没来。”
三人注意到温浅还没进闸机,便走了过来。
了解了前因后果,桑以宁大为不解,“都2025年了,你们这还只能用实体的身份证?国庆节这种大节假日,人工窗口就只安排了一个人?”
“我们这里是山区,设施建设确实没有大城市方便,人员也不够充足,希望你们理解。”
工作人员看了眼后面的队伍,“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要么你回去拿下身份证,要么在旁边等一下,等人工窗口的员工过来。”
桑以宁皱着眉,“要等多久?”
“这个不是很清楚。”工作人员答,“原本我们这人手就不多,又抽调了几人送发病的员工去医院。”
队伍后面因为长时间没移动,已经有了蛐蛐声和询问声。
桑以宁正要继续说什么,温浅接了话,“这样吧,你们先进去,我回去拿身份证,来回也就二十多分钟。”
季辞开了口,“我陪你回去。”
“不用。”温浅退出闸机口,走到队伍间隙,“他们这儿设备不行,你出来万一又进不去也麻烦,我很快就回来。”
他想了想,“那我在门口等你。”
“好。”她答。
桑以宁原本也想说在门口等温浅,被秦莫拉着先进去了。
他朝着两人道:“那我们先上车了,观光车要发车了。”
——
温浅挤出人群,朝着人流反方向走去。
走到主道上,车辆已经堵到了动物园门口,她掏出手机打开了导航。
只是走了两步,发现山区加人多的原因,导航一直不准。
她又关了导航,抬脚顺着公路往来的方向走去。
这里原本也只有一个主道,他们住的地方是附近唯一一处商业聚集的地方,不要导航也不难找。
车辆拥堵聚集,声音走着嘈杂,温浅只能贴着山璧走。
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她看到了一个路标。
路标上写着“明悦酒店”,是他们居住酒店的名字,路标指向了一旁的小路。
她抬眼看了看堵到视线尽头的车辆,以及一些着急的车把单车道硬挤成双车道。
于是选择了走小路过去。
只是温浅前脚刚走出去没多久,后脚就有穿着黄色制服的人过来。
他们将坏掉的路标修好,转向了正确的方向。
第28章 找到 他现在只想放任自己
温浅顺着不宽的石子小路走了二十来分钟, 眼见着路走到了尽头。
此处乱糟糟堆积着树干和大石头,已经无法再前行。
她朝左右看了看,周围是愈加茂密的黄红色植被, 并没有看到小镇模样的地方。
掏出手机想查看地图,却发现这里没有信号。
她想了想, 掉头原路返回。
又大约走了十几分钟, 石子路已经消失在了脚下。
温浅意识到一件不得不承认的事情——迷路了。
她将手机举高, 依旧没有找到信号, 尝试拨打了电话,果然是无法接通。
山间雾气弥漫, 寂静得让人背后发凉, 鸟鸣声时不时响起更添了一分诡异。
低矮的植被因为湿气厚重沾满了水珠, 将她的裤脚和衣角都打湿了一圈。
细微的流水声钻进了温浅的耳朵。
她想起居住的酒店外也有一条河流, 于是寻着流水的声音找了过去。
没一会儿便找到了这条河流, 但周围并没有酒店的影子。
她在河边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 坐下来思索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在山里迷了路, 这是一件极为糟糕的事情。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她面前,是原地等待救援,还是自己尝试着寻找出路。
温浅想起在购票处, 工作人员说过景区人手不够, 现在又是国庆节,可能没有那么快调出人手来找她。
而她进入山里也没走太远, 现在应该是在离主道不远的地方徘徊。
只是山林太过茂密, 让她一时间找不准方向。
她的目光又落在面前的河流上。
这个地方的河流和酒店外看到的宽度大差不差,水流也是同样湍急着。
她推测,酒店离现在的位置应该不是特别远。
沿着河流应该能找到酒店。
只是逆着河流走,还是顺着河流走, 让她犯了难。
最终温浅按照直觉选了一个方向。
二分之一的几率,赌一赌,走错了再掉头就是。
于是她从石头上站起身,顺着河流的方向朝下走去。
温浅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机寻找的信号,只是山间信号全无,始终未能沟通到外界。
约莫走了四十来分钟,周围仍是一片山林。
她觉得自己的运气着实是差,二分之一的几率都选错了。
“温浅。”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猛得抬起头朝周围找着,却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她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只可惜除了河流流动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她的心落了下来,原来是出现了幻听。
走了太久,脚很累。
她找到一棵拦腰断在地上的树木,树干上长了一些青苔和不知名的蘑菇。
找了一处还算干燥的地方,坐了上去歇脚。
河流在她右手边不远的位置。
流速变缓了很多,换句话说,这里的地势已经平坦,应该是走到了山脚附近。
按理来说,山脚一般是有人居住的。
歇了大约二十分钟,她继续顺着河道往下。
越往下游走,周围的地势越平坦,河道边的石子路也越规整。
突然间,旁边草丛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她的脚步顿住,猛的转头去看,但无法确定声音的来源。
手指抓紧了身侧的衣服,面色有些发白。
这里是野生动物居住的区域,而崖台自然保护区是为了保护熊而设立的。
声音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变得不可抑制的快起来。
对未知的恐惧席卷着她全身的毛孔,再加上走了太多路,此时她双脚有些发软。
往后退着,踩到了小河边。
没一会儿,一个人影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温浅过于紧张,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被惊吓到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河水里。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浸没了整个右脚,冷意顺着脚踝慢慢爬上小腿,再传送到四肢百骸。
温浅有些没站稳,没等她自己稳住身形。
下一瞬。
她被人抓住了手腕,从河边带了过来,跌到一个怀抱中。
微微的颤音传入她耳朵,带着劫后余生一般的庆幸,“终于找到你了。”
来人衣服外套沾了水,有些湿有些冷,混合着熟悉的松木香味。
她的心回落下去,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手指抓着他身侧的衣服。
是季辞来找她了。
“我没事也没受伤,只是迷路了。”她解释着。
他没有接话,只是紧紧抱着她。
在这个了无人烟的山间,远离了城市,远离了社会,远离了人事交往上的各种规则。
没有人去关注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想去管应不应该,又或者可不可以。
他现在只想放任自己。
“季辞?”
温浅感受到他的双臂将她勒得很紧,也感受到他胸腔里的心跳很剧烈。
“你怎么了?”
他像是被唤醒,放开了她,眼神微微下垂,“抱歉,是我唐突了。”
“啊?没事。”她看着他身上沾着水痕和泥土,应该是找了她蛮久的。
她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在动物园大门等了你半个小时,见你没过来电话也打不通,酒店前台也说没见你回去,我便出来找你了。”
他讲述着,“好在主道上车辆堵得水泄不通,我挨着问过去,不少车主对你有些印象,我顺着你走进山里的小道进来的。”
他又问道:“你怎么往山里面走?”
温浅说起这个有些困惑,“我是看着路边的指示牌走到的小路,结果小路根本不通。”
季辞没有深究她为什么走迷了路,眼神落在她湿透的右脚,将她带到一旁的石头坐下。
“你鞋子湿了先脱下来,这里的河水是山上雪水化的,非常的冷。”
“哦。”经他一说,她才发觉都过了一阵儿,脚上还是刺骨的冷。
她将湿鞋子和湿袜子都脱了下来,从包里翻出纸巾擦干了水渍。
裸露在外的右脚被阴恻恻的风吹过,虽然没有刚刚冷得难受,但也被冻得有些僵硬。
她将袜子的水拧干,又将鞋子拿起来压了压水,眼见着她又要穿上。
季辞阻止了她,“湿都湿了你又穿上干什么?”
“不穿鞋子我也没法走路了。”
他蹲下身,背对着她,“你拿着鞋子,我背你。”
见她有些发愣,他催促着她,“别犹豫了,先出去山里才是,这个季节多雨,下雨就麻烦了。”
“好。”
她应了一声,将湿袜子塞进了鞋子里,然后拿在手上。
——
温浅比大学时候重了一些,但季辞没有多话,只默默带着她往来的路回去。
她趴在他背上,一只手绕过他脖子抱着,另一只手提着鞋子垂下两人身侧。
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人稳稳背在了背上。
见他向着远离河道的地方走。
她问着他:“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吗?”
“来的路上我做了记号。”他答,“这里没有信号,也难以辨别方向,只能顺着来的路回去。”
“这样啊。”她应了一声,“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是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去酒店。”他接着话,“我明明知道你方向感不好,原本想着就一条主路现在看来我还是应该跟你一起走。”
诚如他所说,就一条主道她都能走迷了路,着实是有些让她尴尬。
她轻咳了声,转移了话题。
“对了,以宁还有秦莫知道我迷路了吗?他们没进来找我吧?不然我们出去了,他们又给落山里了就不好了。”
“他们没有进来山里。”他一边走一边找着记号,“我只来得及给山林救援的打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跟秦莫他们说,手机就没有了信号。”
“你还找了山林救援?”
“找了。”他说,“只是今天国庆,山路被堵死了,他们在山下一直上不来,所以我就自己进山找你了。”
他的话语带着让她安定下来的魔力,她感觉到心中有股暖意蔓延开。
记忆中的他与现在并无差别。
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他都是优先找解决办法,即便是她的问题,他也从不会责备她。
山间起了风,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温浅感觉到水滴落在了额头上。
让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好像要下雨了。”
季辞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黑云,“我感觉到了。”
“还是没有信号。”她拿出包里的手机看了眼,“我们是不是得先找个地方躲雨?”
她又看了眼周围茫茫一片的山林,心里越发觉得不妙。
“这里估计很难找到躲雨的地方。”
就在两人拿不准主意的时候,身侧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季律师?是季律师吧?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你是来崖台旅游的吗?”——
作者有话说:今天是两更哦
第29章 过夜 “不用两间房,我们睡一间。”……
两人寻着声音看过去, 身侧走来一位背着半个高大背篓的男人。
男人年纪稍大,大约六十来岁,头顶发量稀少, 周边为数不多的头发满是银灰色。
身上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衣服上沾染山间行走的露水和泥土。
他刚刚开口叫了季辞, 但季辞却没有应声, 而是看着他回想起来。
想了好一阵, 季辞才开了口, “你是?”
男人露出质朴的笑,咧开嘴答道, “我是肖强, 季律师贵人事忙可能不记得我了。三年前是你帮我要回的农民工工资, 就民德光项目那个案子。”
他想起一个更有记忆点的事情, “后来我还给你送了锦旗的, 我们还一起拿着锦旗拍了照。”
“你这么一说, 我倒是想起来了。”季辞答道。
是指派给律所的法律援助案件, 分给了他们团队。那个时候团队人手正好不够,是他自己亲自代理的。
“这个天估计最多半小时后就会下雨了。”肖强打量了下两人,继续说道, “下雨了山里很危险的, 你们可不要在这里逗留。”
在山里见到人,季辞提着的心放了下去。“我们在山里迷了路, 若是不麻烦的话, 劳烦你给我们指个路。”
“这个当然没问题。”肖强答,“你们要去哪里?”
“明悦酒店。”季辞答。
见肖强有些迷茫,温浅补充着,“酒店在离野生动物园大门不远的那个村镇。”
“哦, 那里啊。”肖强恍然,“那边在山的另一面山腰,我们现在的位置都到山脚了。”
他又看了下季辞背着的温浅,“你们步行回去得走一两个小时,怕是要淋雨了。”
“这样吧,不嫌弃的话先去我家里?”他指了指河流下方,“山脚是我们村上,就顺着这条河再走个十来分钟,住的都是本地的村民。”
季辞看了眼风雨欲来的天,应了下来,“好。”
肖强转了身,将空着的背篓递了过来。
“这个妹妹的湿鞋子可以放我背篓里面,要下雨了山路滑,她一只手万一没抓稳摔下来不好了,我们这儿镇卫生院远着呢。”
温浅没有推辞,将湿鞋子和湿袜子都放了进去,“谢谢。”
两人跟着肖强往山脚下走去,越靠近村落,地上的路面越规整,最后变成了水泥小道。
手机在这时有了信号,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温浅接了起来,是桑以宁打过来的,她开了公放。
桑以宁略显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浅浅,你去哪儿了?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季辞呢?跟你一起的吗?”
温浅回道:“我们一起的,我在山里迷路了,他出来找我,山里没信号,所以没办法联系你们。”
“你迷路了?”桑以宁声量提了起来,“那你没事吧?你发个共享位置给我,我带人来找你。”
温浅:“没事没事,我们遇上村民了。我们现在的位置离酒店很远,山里要下雨了,我们先去村民家避一避。”
桑以宁:“那行,等晚一点不堵车了,我们开车下来接你们。”
温浅:“好。”
挂了电话,肖强接了话,“今天才国庆第一天,会一直堵车的,你朋友晚上开车来接你们估计够呛。”
他想了想,“等晚上雨停了我送你们回去,要是雨不停,你们就住我那里,家里住得下的。”
温浅:“那这太麻烦你了。”
肖强摆摆手,“这怎么能是麻烦呢?当年多亏季律师帮我把钱要回来,要不然我老娘的手术费都凑不齐,现在你们需要帮助了,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
走了不到十分钟,三人已经走到了村口的位置,路两边有些农田和果树。
村道上还有些村民拿了小板凳坐着,见着了季辞和温浅两个生人,目光都投了过来。
肖强一路走着一路和同村的打着招呼。
穿过村子一半的位置,就到了肖强家里。
打开朱红色铁皮的大门,入眼是水泥地的院子,正对着的是简单的小两层楼房。
狗吠的声音突然传来,引发了隔壁的狗,三三两两叫到了一起。
肖强唬了两声被拴在一旁的狗子,狗子声音渐小,最后回了自己的窝趴着。
“你们先坐。”
肖强说着将两人带到了正对大门的堂屋里,而后出去到一侧去放背篓。
季辞将温浅放下,扶着她坐到沙发上,然后又走了出去。
温浅看了看周围。
屋子最里面的墙上挂了电视,旁边放了简易的沙发和凳子,正中间还有张方方正正的桌子。
这里看起来是客厅和吃饭的地方。
她刚坐下不久,肖强端着一个炉子进来了。
伴随着轻微的刺啦声,炉子被点燃了,铁丝很快变得通红一片。
热度瞬间袭来,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我们这边山里很冷,待会儿下雨了会更冷,先烤一烤暖暖。”
“好,谢谢。”
肖强从柜子里拿了双塑料薄膜包着的棉拖鞋。
递给温浅,“这个是冬天穿的拖鞋,是新的,你鞋子湿了先穿这个。”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好意,令她有不好意思,“这个多少钱?我付给你。”
“妹妹你说这就没意思了。”他不认可她的话,“穿下拖鞋多大个事。”
“那谢谢了。”
肖强拉了凳子坐在她对面,也烤着火祛了祛寒意。
“对了,还没问你姓啥?”
“我姓温,你叫我温浅就好。”她找着话题,“没看到你家人呢,他们没在家吗?”
肖强搓了搓手,“我老婆今天回娘家了,要明天晚上才回来,还有个女儿在外地打工。”
他手指了指身后,“我老娘住在隔壁,她年纪大了不爱走动,也不爱跟我们住一起,我就在隔壁单独修了间屋子给她。”
正说着话,季辞也进来,他刚刚出去打了电话,将山林救援撤销了。
温浅朝他招手,“过来暖暖。”
他走了过去,坐到了她身边,和她一起取着暖。
没一会儿肖强站起身,去了厨房拿了铝壶和杯子进来,倒了两杯开水放桌上。
“给你们烧了热水。”
他又看了眼墙上老旧的圆形时钟,“现在也快到饭点了,就在我家吃个饭吧?”
“好。”季辞没有推辞,应了下来。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
这个屋子三面没有窗户,只有门边留了一个不大的玻璃窗。
天色因为下雨暗了下来,再加上屋内没有开灯,光线变得昏暗。
杯子里的水因为寒冷中形成了白色的水雾,一丝一缕飘在空气中。
两人静静烤着火,暖意逐渐变热,令人微微出汗。
温浅动了动已经回暖过来的脚趾,伸手去捂了捂,而后穿上刚刚肖强拿给她的棉拖鞋。
“我们今天运气挺好的,半路遇上了热心人。”她感慨着,“不然我俩可能就困在山里了。”
“下次要去哪里,还是叫上我一起。”他得出结论,“你的方向感比大学时候更差了。”
“哦。”
——
沉闷的雨滴落下来,砸在院子的水泥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响,湿点很快汇聚成一片,将地面冲刷得发亮。
季辞走出去了好几次,接了好几个电话,看起来是工作上的事情。
他这个级别的律师,即便是节假日也有处理不完的工作。
温浅看了眼天气预报,这场雨要持续到凌晨三点才会停,他们今晚可能真要住在这了。
她往后倚在沙发上,有些无聊点开了手机。
打开微信的时候,看到桑以宁发了的朋友圈,是下午去野生动物园的照片。
划到两人的合照时,她手指顿了顿。
可能是两人从小认识,家里也极为熟悉,桑以宁朋友圈从不避讳秦莫,合照也是大大方方的发。
大约一个小时后,肖强将饭菜端了进来,季辞拿着盛满饭的碗和筷子跟在他身后。
“过来吃饭了。”季辞叫她。
温浅收了手机走了过来,餐桌上摆着寻常的小菜,扑鼻的香味勾起了她的食欲。
等肖强给他隔壁的母亲送完饭回来,三人便一起吃起了晚饭。
吃过晚饭,窗外的雨仍旧没有停歇的势头。
桑以宁也发了消息过来,「你定位发我下呢?」
温浅:「(地图截图)」
「都堵成红色了你过来干嘛?而且现在雨都还没停。」
桑以宁:「刚刚是黑色来着那我们再晚一点过来?」
温浅:「算了,我们今天住外面。」
桑以宁:「你们下午真的是被困山里了吗?然后遇到当地村民?接着就顺势住在外面了?」
温浅:「」
结束对话,温浅关了手机。
屋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农村一到晚上就极其安静,只能听到绵延不绝的雨声。
肖强问着两人,“我们乡下晚上都睡得很早,我先带你们去房间吧,再过一会儿我也要睡觉了。”
“好,麻烦了。”季辞答。
两人跟着他上了二楼,肖强打开了最里面那间房间。
“这是我女儿的卧室,我每天都有在打扫,你们凑合着睡睡。”
温浅明白他误会了,“我们还需要一间房,我和季辞要分开睡的。”
“啊?”肖强愣了下,随即尴尬回道,“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是两口子。”
她还没说话,季辞先开了口,“不用两间房,我们睡一间,只是麻烦你多给我两床棉被,我比较怕冷。”
第30章 正轨 没有发生的事情不需要假设
温浅惊诧转过头看他, 不太明白季辞的用意。
上一次云市下那样大的雨,他为了避嫌,大晚上开车去市中心, 都没有跟她住在同一个房子。
现在要和她住同一间房?
她刚想要开口,感受到了他的眼神投过来。
与他眼神相接的那个瞬间, 她莫名读出了他的刻意为之。
转而对肖强道:“可以, 我跟他住一个房间。”
肖强没有去深究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你们等一下, 被子都收在下面的,我给你们抱上来。”
他说完, 转身下了楼梯。
两人走进房间, 按开了门口的电灯开关, 冷白色的灯光打在了米白色的瓷砖上, 将房间衬得更加明亮。
不大的房间摆放了一架床, 一个书桌, 一个书架还有一个衣柜。
墙上贴了许多明星还有动漫人物的海报。
季辞打量着房间, 似乎在找着什么地方。
温浅走到了床边坐下,问着他:“你为什么要和我住一个房间?”
“肖强是我三年前的委托人,这些年我并没有再见过他。”季辞解释着, “所以我不完全了解他的为人。”
她歪头想了想, 想明白了他的担忧,“可我感觉他是个好人, 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没有下定义的必要。”季辞在书桌边坐了下来,“我们现在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事前防范总比事后维权要好。”
温浅没有反驳他的话, 低头看了眼坐着的床。
这是个一米三左右的小床,甚至只有一个枕头,睡两个人应该会很挤。
山里的天气到了夜间很冷,挤在一起睡应该也不会热。
挤在一起睡吗?
她不自觉用牙齿轻轻咬住了右手大拇指的指甲。
虽说事出从权不该太计较,但这个发展是不是有些不太合理?
“你在想什么?”他看到她的动作后开了口,温浅感到害羞就会咬自己的大拇指指甲。
刻在生活的小习惯,总是难以改掉的。
她的思绪被他的声音突然打断,下意识极快收回手,几乎是立刻接了话,“没什么。”
回答的太快反而让人觉得有什么。
她本想说两句别的找补,肖强已经抱着被子走了上来。
他将被子放在了床上,“我给你们拿了两床被子上来,山里晚上冷,我们都习惯了,家里也没装空调,被子要还不够你们就来叫我。”
“谢谢。”季辞站起身,“应该够了。”
肖强指了指房间对面的位置,“那边是洗手间,现在村里条件好了,家里都有装热水器,你们晚上洗漱直接开热水就行。”
他又补充道:“水池旁边我放了新的毛巾,可以用来洗脸,就是牙膏牙刷的我家确实没多的,你们只能用水漱漱口了。”
季辞应着,“好,今天麻烦你了。”
肖强笑着摆手,“不用那么客气,今天就是在山里遇上别的迷路的人,我也会帮助他们的。”
等到肖强离开,房门关上,季辞往地上铺棉被的时候,温浅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她尴尬找着话题,“你睡地上的吗?会不会太冷了?”
“不然呢?”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右腿膝盖正跪在棉被上,明白了她刚刚为什么咬指甲,“你是想和我一起睡?”
他起了调侃的心思,“也是,又不是没睡过,你要是能接受和前男友一起睡,我倒是也不介意和前女友一起睡。”
温浅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接话,觉得自己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半晌,留下一句“我去洗漱”就出了房间。
——
山里的信号很差,刷视频根本刷不动,连网页也半天转不出来,两人只能早早躺下。
陌生的环境变得一片漆黑。
窗外的雨声尚未停歇,温浅感觉到冷意慢慢爬过来,便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时间太早,她翻了两转身,仍是没有睡着。
“你睡了吗?”
“没有。”黑暗中他回应着她。
温浅侧了身,尽管黑暗中,她并看不清他。
“今天的事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诚恳的谢意,“谢谢你不顾危险来山里找我。”
她其实很意外,“我没有想到你会进山来找我,不然我不会自己乱走。”
她方向感不是太好,大学恋爱的时候,季辞跟她说过,如果迷了路就原地等他。
他会来找她。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来找你?”他将问题抛了回去,“你在山里迷了路,难道我会袖手旁观吗?”
安静的黑暗中,是她轻轻的呼吸声,她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已经分手的男女朋友,她确实没有这样的笃定。
可是在山里见到他,从她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居然是:他终于找过来了。
明明她自己都不确定他会来找自己,但他出现的时候,她却一点不意外。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太好回答。”她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他的语气带着轻叹,“睡觉吧,农村早上起得早,不要让主人家将就我们。”
“嗯。”温浅应了声,闭上了眼睛。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她又睁开了眼睛,“你睡得着吗?”
“睡不着。”他毫无困意的声音传来,“实在是太早了,还没到我平时睡觉的点。”
“那你平时多久睡?”她接了话题。
“一点之前。”
“你现在睡这么晚?”她有些惊讶,“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雷打不动十一点之前就要睡,我超过十一点给你发的信息,你都是第二天才回我。”
季辞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有人提起从前。
那些他都极少回忆,不敢触碰的从前。
从前的快乐美满与现在的空寂,实在是太鲜明的对比。
他接着话,“工作太忙了,家里又太安静,除了加班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很多时候加着班就忘记了时间。”
“这样啊”她低低应了声,想到他现在的成就,“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是不是很辛苦?”
他突然轻笑了声,“这不应该是重逢后该问的第一句话吗?你现在才问我是不是太晚了?”
温浅没有被他调侃的话语带走,而是继续问着刚刚的问题。
“那我现在问,你可以回答吗?”
“没有。”他敛了笑意,“头两年的时候急于做出成绩,确实有些勉强。但回到云市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并没有多辛苦。”
他将问题转了回去,“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也挺好的。”她答,“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业,也去了许多地方,最重要的我妈也还陪着我。”
“阿姨现在还好吗?”他问。
温浅愣了下,随即声音低了下去,“她去世了,一年前就去世了。”
“抱歉,我不知道。”
她感慨着,“生死无常,我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没有什么好抱歉的。”
只可惜六年前的她不明白生死无常的道理。
“我回来云市后,感觉我的人生好像回到了正轨,现在只剩下了和谢言修离婚这一件事。”
她手指抓紧了身上的被子,鼓起勇气开了口,“所以,等我离婚了”
“温浅。”季辞似乎是预料到了她要说什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不喜欢去假设,那没有意义。”
窗外的雨声变得格外清晰,噼里啪啦打在楼顶,又哗啦啦顺着集水管道往下滑。
就像她的内心,慢慢回落到黑暗深处。
——
第二天清晨,屋外的雨声已经停了,微暖的太阳光从窗口落了进来。
温浅从床上坐起身,意识还不是太清醒。
屋内只剩了她一个人,昨晚季辞打地铺的棉被,此刻正静静躺在床尾。
不知过了多久,季辞推门走了进来,见她坐在床上发呆。
走到她身前,“醒了?”
她似乎是没有听到,仍思索着什么,他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嗯?”她的注意力总算被拉了回来,抬眼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叫你起床。”他垂眼看她,又问了一遍,“你刚刚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她将枕头旁的风衣外套穿上,“做了梦而已,醒来才发现不是梦,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他有些好奇,“什么事情?”
温浅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坐在了床边开始穿鞋,“是我高中时候的事情,我应该没有跟你讲过,我高中也在山里走丢过。”
“所以你从高中开始,方向感就不太好。”
她尬笑了声,“方向感这种东西,应该是天生的,我天生方向感就不太行。”
“然后呢?”他问着,“你高中在山里走丢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她回忆着,“那次是学校组织的踏青,我跟班里同学走散了,是个同校的男生找到的我。再然后我脚崴了,他背我回了大巴车上。”
“你这次没崴脚也算是有进步了。”他继续问着她,“你确定他只是跟你同校吗?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吗?”
“不记得。”她答,“准确来说是不知道,我当时脚痛得哇哇哭,没顾得上问他的名字,后来问了别的同学和老师也不知道我说的谁。”
“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温浅努力回想着,摇了摇头,“记不得,时间太久了,又只见过一面,根本想不起来。”
季辞垂下的眼眸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而后他难得给出否定性的评价,“那你记性确实挺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