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浅觉得季辞的话莫名其妙, “十几年前见过一面的人,不记得长相不是很正常吗?”
她又反问着,“难道这种情况你会记得?”
“那你怎么知道只见过一面?”
她愣了下, 不太明白他的问题,“你是找不到话说, 在故意挑我的刺吗?”
“没有。”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醒了就收拾一下, 等会儿秦莫他们要过来了。”
她站起身, “他们要过来?”
“原本今天的计划就是离开崖台自然保护区,去往四背山景区。”他解释, “我们回去酒店, 也要一起往山下开车走, 还不如他们顺路来接我们。”
她反应过来, “说的也是。”
见她从床上站起了身, 季辞从包里掏出一叠现金压到了枕头下面。
原本温浅也是想着回去之后给肖强寄点东西过来以表感谢。
“你出来玩还带着现金?”
“就是出来玩才专门取了现金放在身上。”他走到门口, 转头嘱咐道, “早上煮了鸡蛋,你记得下来吃。”
“好。”她应声答着。
两人说完话,季辞先下了楼, 温浅去了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番。
刚弄完, 手机就收到了桑以宁的消息。
「你们收拾好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过来大概要半个小时。」
温浅估摸着时间, 「你们过来应该刚好。」
桑以宁:「你的东西除了床上和洗漱台有, 还有其他地方放得有吗?」
温浅想了想,「没了,昨天就只拿了化妆品和充电线出来。」
桑以宁:「好勒,给你收拾好了。」
温浅:「OK」
桑以宁:「对了, 你们俩昨天过得咋样?」
「(八卦表情包)」
温浅:「什么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幸好遇到一个农家人,在山脚的村上歇了脚。」
桑以宁:「你明明知道我在问什么。」
「你在山里走失了,四顾茫然绝望之时,是他不顾危险来山里找你。你们两个人一起在光雾弥漫的山里,相互支持着寻找出路。」
「接下来就该到互相表明心意的桥段,电视剧都这么演。」
「所以」
温浅的眼眸垂了下来,想起昨晚被他打断的话,心口有些微微发闷。
「你预想的事情都没发生,他确实来找了我,但我俩并没有遇上什么危险,走了两分钟就碰到了山脚的村民。」
「至于电视剧桥段,就更没有发生了。」
「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和谢言修离婚,别的事情不应该在考虑范围内,非要去想就是徒增烦恼。」
昨晚大概是气氛太好让她昏了头,才会在他没明确说过什么的情况下,有了不合时宜的想法。
幸而他识破并且打断了,不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尴尬。
桑以宁:「哦,好吧,是我脑补太多。」
「虽然你说的在理,但我一看你们在一起,就想起你俩大学谈恋爱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俩天天撒狗粮,我们都以为你俩一毕业就会结婚,结果都还没毕业就分手了。」
「果真是世事无常。」
温浅:「别感慨了,赶紧过来接我们。」
桑以宁:「来啦来啦,正在办退房,马上就出发了。」
温浅:「对了,我鞋子湿了,我有多带一双,你记得先帮我从行李里拿出来。」
桑以宁:「知道啦,季辞已经跟秦莫说过这个事了,鞋子我给你单独找了个袋子装着的。」
两人聊完,温浅将手机收了起来,走到了楼下。
刚下楼就看到季辞跟肖强在院子里。
肖强坐在院子中间的矮板凳上,身上穿着一只皮质的围裙,手上正用竹条编着东西。
季辞也坐在旁边的矮凳子上跟他聊着天。
肖强见她下来,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转身回了厨房,端了个碗出来,碗里是两个鸡蛋。
“这是我们自己家养的鸡下的蛋,正宗的土鸡蛋,我刚刚还说让你和季律师带一些回去。”
“谢谢。”温浅接了过来,婉拒着,“我们还要去爬山,带着鸡蛋不方便的。”
肖强又指了指面前的矮桌子,“你坐这里吃吧,我们平时早上都这么吃饭。”
“好。”她答道。
“我姑娘早上就吃一个鸡蛋,我也不知道你的食量,你要是吃不饱,我锅里还有稀饭。”
“够了,我早上也吃不了多少。”
温浅坐下将鸡蛋剥了,还有些烫手,应该是一直在锅里放着的。
她一边吃着,眼神落在了散落的竹片上。
“昨天好像在动物园门口,也有看到卖竹编的,这是你们这里的特色吗?”
肖强面上浮起得意的神色,“竹编在我们这会的人不多,你在动物园门口看到的是工艺品,但原本我们都是编来用的,我手上的是个装东西的篮子。”
他又用脚踢了踢身旁那个,“这个是簸箕,昨天我背着的背篓也是我自己编的。”
“那你其实是个手艺人。”
“谈不上谈不上,混口饭吃罢了,再说这些东西其实也就农村里用,城里的人都看不上这些。”
“怎么会?”温浅接了话,“这些竹编好看又实用,应该还是有市场的,只是差了宣传途径,很多人都不知道。”
肖强笑了笑,只当她是在恭维,没有多接话。
没一会儿,屋外传来汽车的声音,是桑以宁和秦莫到了。
桑以宁从驾驶位,秦莫从副驾位走了下来。
她又去后座拿了鞋,“这里有点难找啊,七拐八拐的才找到。”
“鞋子给我吧。”
温浅起身走过去接了桑以宁手里鞋,就在院子里将棉拖鞋换了下来。
又将放在院子台檐的湿鞋子用塑料袋装上,放在了车子后备箱。
走之前和肖强道了谢,四人启程前往四背山。
今天开车的是桑以宁,秦莫坐在了副驾,因而温浅和季辞坐在了后排。
——
因着节假日的关系,国道上车辆变得很多,速度被压下去跑不快。
直到下午三点二十分,车辆才行驶到了四背山山脚。
山脚有桑以宁定的民宿。
四背山海拔比崖台自然保护区要高很多,也冷很多,海拔刚上去车窗上就聚了水汽。
打开车门,能感觉到冷冽的空气顺着衣服间隙溜进去,冻得人一哆嗦。
在去民宿之前,都拿了厚衣服穿在外面。
桑以宁看了眼时间,她倒是料到了假期会堵车,只是比她预想得还晚。
“我们今天没有行程安排,就在民宿里住着,明天再上山。”
车子停在了不远处的统一停车场,四人推着行李步行到了民宿。
民宿不大,却修的很有特色。
围墙是各种形状的石头堆起来的,房屋有三层,在外墙上也嵌了许多偏小的石头。
顺着围墙走下去,很快到了白色的栏杆大门,大门旁是木质的招牌——匠月客栈。
正是节假日期间,栏杆门没有关上,大大方方敞开着迎接各地赶来的游客。
门口两边的墙头还插着红色的国旗。
桑以宁确定着客栈名称,带着其他三人往里而去,“这个客栈超有名的,我在网上一搜,它在推荐首位。”
“因为它的外形吗?”秦莫问。
桑以宁转头卖了关子,“到房间里你就知道了,绝对值回房价。”
民宿没有酒店麻烦,没有收押金也没有七七八八的手续,四人很快到了三楼的房间。
进了房间,温浅才知道桑以宁为什么这么笃定这个地方值价。
房间极为亮敞,巨大的落地窗透了阳光进来,洒在木质的地板上。
窗外的景色瞬间吸引了温浅的注意,她将行李留在了原地,走到了窗户边。
透明干净的玻璃外,是左右两座高山,山上的树叶已经全都黄了,还有一部分透出了红色。
两座山山脚的中间,是一条蓝色清澈的河流,从远处蜿蜒流经过来,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点点金光。
而在山顶中间,是一座雪山顶,巍峨耸立在远处。
“哇,这也太美了叭,简直比网上说得还要值。”
桑以宁走了过来,人趴在了玻璃上。
四背山比周围的山脉要高,所以即便是在山脚,也能从高处俯瞰其他山脉。
“我运气真是太好了,原本这个客栈要提前一个月订才订得到,结果我一刷新,正好有人退了房,就被我捡了漏。”
落地窗一侧放了不大的米色地毯,地毯上放了两个不规则的沙发块。
温浅躺了上去,很快陷到了柔软的包裹中。
玻璃外阳光微微的热度传过来,令人十分舒适,“以宁,这里有沙发可以躺着看,你要不要过来?”
“要的要的。”桑以宁也走了过来,躺下去之后还不忘拿出手机拍照。
温浅什么也没做,只闭上眼静静躺着。
这里出奇的安静,听不到城市里的车流声,也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
一切都变得简单和纯粹。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在温浅快要睡着的时候,桑以宁拍了拍她。
“浅浅。”她嘻笑着,“你给我拍几张照片呗。”
温浅睁开眼,“好。”
——
翌日早上七点。
阳光刚冒了头,桑以宁的闹钟就不知疲倦得响了起来。
和大学时候一样,闹钟叫不起来桑以宁,但是把温浅叫醒了,她也就起得来了。
本睡得迷迷糊糊的桑以宁,在开水龙头的时候没注意冷热水。
冰冷刺骨的凉水激得她瞬间清醒了。
四人收拾好出了门,开了车到了游客中心。
桑以宁在游客中心买了四根登山手杖,每人发了一根,然后带着他们去往观光车的乘车点。
看着四人轻装出行,温浅有些疑惑,“我们就这样去爬山,装备是不是简陋了一点?而且不是还要露营吗?不用带帐篷那些?”
“这是开发了好多年的景区,上山的路修的规规矩矩的,一根手杖足够了。”桑以宁答道,“我们是要露营的,但是半山腰有景区搭的帐篷营地,我国庆前就定好了。”
温浅了然,“那是开发得挺完全的,比起崖台野生动物园,基本设施要好太多了。”
时间刚到八点,观光车发了车,顺着弯弯曲曲的山道,将四人载到了徒步的起点。
下了车,比山下更冷的空气袭来,呼吸之间已经隐隐见了白色雾团。
各类树木叶片繁茂,黄红色的树冠层层叠叠,遮住了远处上山的路。
“我简单讲两句。”桑以宁在入口处站定,清了清嗓子,“我们今天的行程是登顶牛背山看雪,保底也必须到山腰的帐篷营地,大家清楚了没有?有没有信心?”
她的声音不小又气势十足,引得同车的其他旅客侧目。
温浅很配合接了话,“清楚,领队。”
“非常好。”桑以宁又看向季辞和秦莫,“你们俩呢?反馈在哪里?”
秦莫咧嘴笑着答道:“好的,领队。”
三人将目光转向季辞。
季辞:“我知道了。”
发表完豪言壮语,四人杵着登山手杖开始往上攀爬。
大概是为了方便管理,景区路线规划很单一,只有一条大概三人宽的山道。
山道对面是崖璧,裸露的石头被水汽沁湿,再上方是茂密的丛林。
介于两者之间的,是从山顶流下的湍急河水。
冰川融化后的水带着明亮的蓝色,又因为流得湍急,打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变成白色的急流。
如桑以宁所说,景区开发得很完善。
每到一处景点便可以停下来观光和休息,路边设有补给站,有热食和热水。
顺着商店往前走还能到盘山公路的站台,不想爬了还可以直接坐观光车上去。
走过三四个景点后,便到了牛背山中部。
“浅浅,你看河对岸。”桑以宁拉了拉温浅的手,“看到了吗?有好几只猴子。”
“我看到了。”温浅又指了指商店旁边,“那边也有。”
桑以宁见到商店旁的猴子之后,直接小跑了过去。
景区的猴子不怎么怕人,见人就伸手要吃的,拍照也不躲镜头。
告别猴子繁多的区域,四人又开始往上前行。
徒步的路线很长,足有12公里,大约需要七个小时才能爬完到山顶。
日头走到了正顶上,四人都还没有走到山腰。
幸好盘山公路边有开设餐厅,于是午饭便随便解决了。
下午两点终于是到了山腰的帐篷营地。
核实了订房信息,桑以宁一进帐篷就扑到了白色的被子上。
早上在入口处的豪言壮语,此刻变成了瘫软的泥巴。
“你这是走不动了?”温浅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下午还往上走吗?”
桑以宁滚了一圈,肯定答复着,“当然要去,走不动我们坐缆车上去。”
帐篷的入口没有放下来,温浅看着眼前云雾萦绕的景象,觉得很是放松。
“下午我不上去了,我上周感冒刚好,山顶太冷了。”
“啊?”桑以宁坐了起来,“来都来了,不去山顶看雪多可惜。”
她说着又叹息着:“但你感冒刚好,确实也不合适去太冷的地方,万一又感冒就麻烦了。”
“嗯。”温浅应着,“你们去就好,这里的景色很美,我在这里看看就成。”
说到这个,桑以宁来了兴致,“这个帐篷营地正对着山下的云海,再远一点就是雪山群。”
温浅目光落向远处白色的山头,“你很会选地方。”
桑以宁歇了半小时就爬了起来,从附近商家租了三套厚重的防寒设备。
跟温浅短暂告别后,杵着登山杖带着另外两人往山顶而去。
营地只留了她一人。
帐篷旁边有景区准备的小凳子和矮桌子,桌上放了装着碳火的小炉子。
她叫了工作人员过来点燃炉子,又将茶壶放上去慢慢烧着。
山腰这块空地毫无遮挡,阳光直直落在她身上,没一会儿,就将寒气驱散得七七八八。
不知从何处的风吹来,将云海搅动得翻涌。
大片的白色云海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让人无法长时间直视。
她正抱着热乎乎的茶水,沉浸式享受着美景,旁边有了人过来。
是搭讪的男生。
“你是一个人来的四背山吗?”那人微微俯身问着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男男女女,“你一个人的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温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是一群朝气又有活力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
笑了笑婉拒着:“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是一个人,我的同伴去山顶了很快就回来。”
“那他们回来之前,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玩,就当打发时间了,我也在这个帐篷营地住。”
温浅直截了当不再绕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人眼中划过失落和尴尬,但还是礼貌回着:“打扰了,祝你旅途愉快。”
“谢谢。”她回,“也祝你玩得开心。”
等到男生走远,她的目光又落回到云海上。
没一会儿,她感觉身边有人坐了下来,还以为又是搭讪的。
结果转头却看到了熟悉的面庞。
她问着:“你没跟桑以宁他们去山顶吗?”
季辞过来的时候自带了茶杯,毫不客气拿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放回了炉子上。
“我留下来陪你,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他调侃着,“刚刚不就被人盯上了?”
“倒也不至于被盯上。”她答,“挺有礼貌的男生,拒绝了便没有纠缠。”
茶水又被烧得咕嘟咕嘟作响,温浅用布隔着把手,将紫砂茶壶拿下来放在桌上。
又将一旁的橘子和花生夹着放在了钢丝网架上烤。
“你今天情绪不太好,兴致也很低。”季辞突然开了口,“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吗?”
温浅放下夹子,装着傻,“有吗?昨晚有什么事情吗?”
“昨晚我打断了你想说的话,我指的是这件事情。”
她的手指在热络的茶杯外摩挲着,眼神微微下垂。“我昨晚的话刚说了开头,你就打断了,我也不是想说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你不用在意。”
“好。”他轻轻应着,“就当你说的是不重要的事情,但是我打断你,并不是想要否定你什么。”
他转过头去看她的侧脸,“我只是不希望你给自己预设,让现在说出的话束缚了未来的自己。诉讼离婚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未来的事情其实很远,或许那个时候你又是另一种想法。”
他的声音很柔,带着些微微的苦味,“六年前我被迫接受你的选择,但六年后,我却仍希望你能够有所选择。”
他的话语认真,一字一句钻入她耳里,又顺着往下砸在了心上。
她以为他是回避,原来他是希望她慎重。
“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季辞眉尾轻挑,“所以,你现在给我发好人卡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转过头来,对上了他的眼神,一时间忘了说话。
钢架网格上传来轻微的爆裂声,接着温浅才意识到有一股微微的糊味。
她低头看去,刚刚放上去的橘子还有花生,对着碳火的那一面已经完全黑了。
用夹子夹了下来,翻过来将黑色那面朝上。
轻轻笑了声,“居然没一个幸存的。”
“应该是需要随时翻着才行。”他不咸不淡总结着。
她放下夹子,没再管黑掉的东西,也没再往钢架网上放其他的。
换了话题,“对了,关于未来的职业方向,我想好要做什么了。”
谈及自己的专业,她的眼神变得明亮,语气不再迷茫,“我想做独立策展师。”
“是个不错的考虑,跟我一样做个体工商户。”他开着玩笑。
又正经分析起来,“你在策展这个行业干了五六年,专业、人脉和经验都足够,独立出来也是新的尝试。”
他问:“想好做哪方面了吗?还是时尚方面吗?”
“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是做时尚方面的?”她不答反问,“你有看过我策划的展览吗?”
他愣了下,很快给出了解释,“你在行业里也算小有名气,我代理你的离婚官司之后,在网上搜索过。”
“这样啊。”她没有深究,“前期估计还是时尚方面的找我比较多,但我也想有新的尝试。”
“比如呢?”
“你还记得肖强编的竹编篮子和背篓吗?”她答,“明明实用又精美,但在城市却很少见,我觉得它们是缺乏让人了解的渠道,是可以通过办览实现的。”
她继续解释,“艺术工艺品的展览我也做过,都是价值很高的藏品。像肖强这种卖价不高的手工艺品,确实很少有公司会做这方面的展览。”
“那你这种其实算是传承非遗文化?做这个估计不会有的赚,最好能跟当地的文旅部门合作,算是免费打个知名度。”
“倒也上升不到传承非遗文化的高度。”她有些讪讪,“我只是觉得可以办一些公益的展览,给到有需要的人群。”
她又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有些早了,我也只是有了个做独立策展师的想法,具体要做什么,还得再仔细想想。”
季辞将手中的茶杯举了起来,“那就预祝你早日找到喜欢的道路。”
“谢谢。”她举杯碰了回去。
瓷器碰撞的清脆声,轻轻响起在两人之间。
温浅觉得心中堵着的烦闷,也被撞碎了一般,一点一滴消失了。
——
桑以宁是被秦莫扶着回来的,他们上去的时候是徒步,下山实在是走不动坐了缆车。
此刻天色已经黑了,温度降了下来,帐篷营地中央燃起了篝火。
不知是谁拿了音响出来,开始放着快节奏的歌曲,将原本民族特色的音乐给死死压住。
温浅印象中的篝火晚会,是手拉着手一起转圈,统一跳着简单的舞蹈。
但这一次是在快节奏歌曲下变成了蹦迪现场。
四人都没有加入其中,温浅和季辞都属于不喜欢闹腾场景的人。
桑以宁倒是想去,只可惜有心无力,双腿软得难以前行,只能吃了晚饭之后瘫在床上恢复精力。
其他三人都不去,秦莫表示就自己去也没意思,便也回了帐篷。
桑以宁倚在床头,从帐篷看出去得目光略带惆怅。
“明明白天还是大太阳,怎么晚上有了这么厚的云?把星空遮了个严实,一点都看不到,这里最值得看的就是星空和日出。”
说到日出,她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明天一定不要是阴天啊,求求了。”
“出来玩别这么焦虑。”温浅拿了热水袋给她暖脚,“这次没看到,下次再来就好了。”
桑以宁接过热水袋,“也是,很多东西讲究机缘,我同事也是跑了两次才看到星空和日出的。”
“你脚还痛吗?”
“又酸又软,明早起来怕是走路都费劲。幸好你和季辞今天没上去,不然回程都没人能开车了。”
山顶信号不佳,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关了帐篷早早睡下。
每间帐篷的床铺下都有电热毯,睡起来倒是不冷,反而有些发热。
桑以宁的闹钟这次在四点四十分就响了起来。
温浅坐起身伸了伸懒腰,将身旁的人也摇醒了。“起床了,你闹钟响了。”
桑以宁打着哈欠爬了起来,头发睡得乱糟糟一片,“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我感觉才刚睡下。”
“我们昨晚睡得早,睡眠时间是够了的。”温浅开始穿衣服,“这边五点就有日出,快别磨蹭了。”
两人出帐篷的时候,是早上的四点五十分,清晨山里透骨的风给人彻底吹清醒了。
帐篷外的草地上,早已坐满了人,都在静静等待日出。
温浅和桑以宁走到了帐篷边上,季辞和秦莫已经等在了此处。
等到她们坐下,秦莫从怀里掏了两瓶热奶茶出来,“我在旁边商店买的,刚从热水里掏出来,你们捂着暖暖。”
“谢谢。”温浅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桑以宁直接拧开喝了一口,“昨晚云层挺厚的,也不知道今天看不看得到日出。”
“能看到。”秦莫答,“我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是晴天,而且现在雪山是能看到轮廓的,说明没有雾气。”
远处的天边已经微微见了亮色。
温浅将热奶茶瓶抱在手里,因为寒冷,整个人微微缩了起来。
“是不是还冷?”季辞问她。
“是有点,现在才五点,山里这个温度也正常”
她的话语没有说完,一条柔软的围巾就搭在了她肩上,带着微微的热度,但很快就被寒风吹散。
他的声音不大,“你冷的话,围巾借给你。”
深棕色的围巾已经落在了她身上,她再扯下来还给他,也怪不合适怪见外的。
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发了热,“谢谢。”
本在温浅身边坐着的桑以宁,推了推秦莫,两人动作整齐划一,默默将板凳朝旁边挪了挪。
再挪了挪,彻底远离这俩人。
时间走到五点十分,天色逐渐变得明亮,远处群山雪顶的轮廓也慢慢清晰。
山间的云海由暗变亮,最终透出白色。
橘色一点一点从云海下爬上来,很快将白色云海染红了一片。
雪山顶上的粉金色,缓慢过渡到了亮金色。
周围开始有人在呼喊,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终于太阳从云海中彻底破出,朝阳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橘红色。
日照金山的景象彻底形成。
“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看日出是什么时候吗?”季辞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啊?”猝不及防的问话,令温浅的注意力从雪山上转移了出来,“上一次吗?”
“对,你还回想得起来吗?”
他的眼神看过来,映照着朝阳的橘红色,与她记忆中的人影重合在一起。
那天的朝阳比今天还要热烈。
“记得。”她回忆着,“是在三亚的时候,在海上看的日出。我记得那边天气很热,所以日出也格外灼人。”
“嗯。”他答。“那是我们分手前最后一次一起看日出。”
之后。
他们从三亚回到学校,生活变得不可控制,再到一发不可收拾,最终成了乱糟糟无法解决的一团。
他们分了手,彻底失去联系。
直至时隔六年,他们又一次一起看了日出。
他的目光看向温浅,“朝阳新生,日出灼华,愿你今后的人生光明灿烂。”
第32章 中秋 这倒是个新奇的角度
今年的中秋节卡在了国庆假期中间, 下午的时候,温浅又接到了温国华的电话。
她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皱了眉头久久未接。
前天她从西边回了家, 昨天温国华给她打了电话,让她中秋回家吃饭。
她原本是打算过去的, 只是同意的话还未说出口, 温国华便告知她, 谢言修也会过去。
他说让两人一起坐下来吃饭, 陪陪长辈,也缓和缓和关系。
于是, 她当即扯了谎, 说自己还在外地旅游。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未接听, 又暗了下去, 界面跳转到她刚刚打开的电视剧。
她舒了口气, 因手上沾着面粉, 便用手背去重新点了播放键。
看了没两分钟, 同样的来电提示又亮了起来,再次打断了电视剧。
她觉得很是麻烦。
从前她不接电话,温国华从来不会打第二次, 只会给她发个消息。
直到第三次重复上述情况, 温浅终是擦了擦手指,接起了来电并点了公放。
继续手上揉面的动作, “喂, 爸爸。”
温国华的声音带了一丝责怪,“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温浅胡扯道:“我在外面,手机放包里没听到声音,有什么事吗?”
温国华也不多废话, “你回云市了吗?”
“没有。”她答,“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国庆假期结束前都不回云市的。”
电话那头不太满意,“中秋节团聚的日子你跑出去玩,心里就没想着家里,我昨天让你想办法回来,你也当耳旁风一样。”
听着他的话,温浅心里毫无波澜,“那确实没办法的,我坐的别人的车,临时要买票都买不到的,飞机、高铁还有大巴,全都没有票的。”
那边沉默了一阵,“那你发个定位过来,我让家里司机来接你,现在才下午两点多,赶一赶能回来吃晚饭。”
“那不太行。”她已经不想跟他扯了,“我现在在蒙市,单程都要十八个小时呢。”
手里的面团揉得差不多了,她盖了纱布在碗上,等面团发酵。
走到卫生间外的洗漱池洗了手,也没管还在厨房的手机。
等到回来厨房拿手机,听清温国华的后半段话语,“蒙市?你昨天不是在云市西边吗?”
她拿起手机,“嗯,连夜去的蒙市。”
温国华:“发个定位过来,我让言修想办法接你回来。”
她决定结束这通电话,“喂喂喂,爸爸你听得见吗?喂?到无人区没信号了”
一边说着一边挂了电话,暂时将温国华拉黑了。
没了说话声,周围变得平静,她到了客厅,窝在沙发上继续看着电视剧。
——
到了十月,云市的天气彻底凉快了下来,秋色也逐渐显露。
窗外的夜晚来得早,此刻已经变成了暗灰色。
本在沙发看电视剧的温浅,收到了桑以宁的消息,「浅浅,中秋节快乐。」
她回:「中秋快乐,你已经到家了吗?」
桑以宁:「我昨天晚上就到了,还好在国庆后半段,也没赶上返程高峰,所以一路上还算顺利。」
「我们家今天在外面吃的饭。」
「(照片)」
温浅:「看起来很丰盛啊,替我给叔叔阿姨问个好。」
桑以宁:「你呢?吃饭了没有?」
温浅:「还没,准备待会儿晚点,随便找点什么来吃。」
桑以宁:「你怎么一个人过节?你没回家吃饭啊?」
厨房烤箱发出“叮”的声音,提示着她东西烤好了。
她没再回桑以宁就放下手机去了厨房。
刚拉开烤箱的门,面团烤制后的焦香味混着残留的热度,一起传了出来。
温浅换上厚实的防烫手套,小心翼翼将烤好的月饼拿了出来。
白色的烘焙纸上,整整齐齐放着十个已经烤焦黄的月饼。
她将托盘放在厨房的操作台上。
垂眼看着月饼,最后还是觉得十个有点多了,她吃不完。
又盯着月饼看了好一阵,然后用夹子夹了五个起来,放在了圆形的白色陶瓷盘子里。
出了家门去敲了对面的门。
房门打开,如她所料,他今天晚上哪里也没有去。
季辞看到温浅有意外,“你今晚在家里?”
“嗯。”她回答着,将盘子递给他,“我月饼烤太多了,给你拿了些过来。”
他伸手接过。
是熟悉的莲花形状月饼,盘底还有明显的热度,看起来是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
“你吃晚饭了吗?”他问。
“还没有。”
他侧了侧身,邀请着她,“我今天煮了火锅,要进来一起吃吗?”
“你一个人吃火锅吗?”她问,“还是有别的人要来?”
他挑了挑眉,“没有,一个人不能吃火锅?”
“那行。”她正愁晚饭没着落,“我家门还没关,我去拿个钥匙。”
温浅转身回家拿了钥匙,又回到了他家里。
餐桌上的火锅还没有开始吃,锅里的红油才刚冒了细细的泡。
她调侃着,“我来得挺合适啊,刚好赶上你吃饭。”
“你来的确实合适。”
他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调好油碟的碗筷,摆在了餐桌上另一副碗筷对面。
“不过你在家我是挺意外的。”他进了厨房去端切好的菜,“我以为今晚你会回你爸爸家吃饭。”
温浅也跟着进了厨房,帮忙拿菜出来。
“原本是要回去的,但是谢言修不知道抽什么风,今晚也要去我爸爸家吃饭,我就不想去了。”
他没有接有关谢言修的话题,而是问着她,“要什么饮料?”
“你家里有哪些?”她问。
“橙汁、酸奶还有可乐。”
“酸奶吧。”她答,“正好解辣。”
“说起来,你在云市适应得挺好,红汤底的火锅也当晚餐吃了。”
他扯开嘴角,侧着头看她,“我其实一直都能吃辣,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是吗?”她有些不相信,“那为什么我们之前每次出去,你都说想吃不辣的?”
他从冰箱拿出酸奶,确认着保质期,“你那个时候一吃辣就长痘,长了痘就不开心,所以我每次都建议你少吃辣。”
听完他的话,她有些无语。
原本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宽容大度,一直在迁就他的口味。
“我以为是你不能吃辣。”她撇撇嘴,“不过我现在青春期过了,吃辣已经不怎么长痘了。”
厨房的菜都切好拿了出去,饮料和杯子也拿了出去。
准备工作做完,他提醒着她,“洗手可以吃饭了。”
“好。”她应声。
——
两人到餐桌的时候,火锅已经沸腾了起来,红色牛油被汤底掀起。
季辞将电磁的火调小,又将丸子和肉类放了进去。
“诶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钱妈妈是不是调到云市来了?你没叫她一起过来吃饭吗?她好歹是照顾你长大的。”
“我白天去看过她了。”他答,“晚上她还要跟福利院的孩子一起吃过节,所以我没叫她。”
他看向她,氤氲的白气也遮不住他眼里的喜悦。
“这还是我第一次,和福利院之外的人一起过中秋节。”
温浅眼神动了动,深埋心底的情感有些发酸。
不管时隔多久,听他提起福利院的事情,她还是会下意有所触动。
季辞从小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没错,他是个孤儿,明明确确被遗弃的孤儿。
带着他的出生日期,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放在一个同样破旧的纸壳箱里。
然后扔到了福利院门口。
往年的中秋节她妈妈还在的时候,她总是没办法兼顾到季辞。
她也叫过他一起去她家,但他不太愿意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贸然上门,他觉得这样不太郑重。
因而。
恋爱之后,季辞还是一个人过中秋节。
不过也是有不同的,温浅会给他带她妈妈做的月饼。
“我之后打算在云市发展。”她接了话,“我妈妈也去世了,你如果有空的话,节假日可以找我一起聚聚。”
她眼神瞥开,手里筷子戳着碗底,“我俩就住对门,一起吃个饭也方便。”
“好。”他眼底的笑意漫开。
火锅里的丸子浮了起来,预示着可以开始吃了。
谈及了福利院,温浅便继续问道:“这些年,你家人有找上过你吗?”
她解释着,“不是有很多那种,等孩子功成名就了,就会找上门来认亲,想要收割果实让养老的。”
“没有。”他答,“说不定他们是跨省扔的我,也根本没有关注过我,自然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他的话语轻松,没有过多的在意。
之前两人关于这个话题就聊得不多,这种令人心酸的经历,提起来他总是情绪低落。
她问道:“你还会恨他们吗?”
“不会了。”他夹了一筷子菜,“能把健康男婴扔掉的家庭,应该确实是养不起。”
“你知道吗?孤儿一个月的生活费,我那个时候是1600元,现在已经涨到了2000元。学校只要能考上,国家就包学费,包括到大学。钱妈妈对我也很好,给了我缺失的亲情。”
他总结着,“所以,如果他们硬要养我,说不定还没在孤儿院过得好。”
她听完有些发愣,半晌回复着他,“这倒是个挺新奇的角度。”
第33章 要求 迷途知返?知错就改?
吃完火锅, 温浅回了自己家里。
刚进门还没开灯,就看到了被她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着。
为了避免温国华不留余力找她,她过去季辞家的时候特意没带手机。
手机屏幕泛起的光, 将周围一圈照亮了。
很快又熄灭。
黑暗重新笼罩了过来。
她将灯按开,走到沙发坐下, 将手机拿了起来。
有几个未接来电跳了出来, 是蒋媛和温可心的来电, 应该是温国华用她们的手机打的。
还有两个不认识的, 可能是家里佣人的。
温国华为了让她回去吃饭,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是因为家人团聚吗?
当然不是。
谢言修其实从来没有陪她回过云市, 也没有上过温家的门。
有什么事需要她娘家人在场的, 都是温家这边的人去的京市。
只因为谢家和温家的门第差距其实非常大, 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那样的差距。
温家高攀了谢家, 尽管是谢家先找上门来。
所以, 这一次中秋节, 谢言修作为女婿, 亲自且第一次登了温家的门。
再加上温家的生意也出了问题。
温国华自然严阵以待,但这个节骨眼,偏偏最应该在家的温浅不在。
微信也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都是温国华发过来的, 隔几分钟就是一条。
「我的电话为什么打不进去了?」
「你把我拉黑了?中秋节让你回家吃饭,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吗?」
「你是不是就在云市?说什么去蒙市都是骗我的。」
「我知道你跟言修在闹离婚, 但是你们现在还没有离, 坐下吃顿饭的都不可以了吗?」
「言修是第一次来温家吃饭,还是中秋节这样的节日,你选择避而不见,只会让一家人都在这里尴尬。」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要离婚?你跟言修离婚了, 去哪里找这样好的老公?」
「就谢家这样的家世背景,要不是六年前老谢总病重,我们是连人门槛都摸不到的。」
「浅浅,你从小到大的生活费、学费、学画画的钱我都没有推辞过。」
「就连你妈妈离婚后,也基本没有工作过,全是我给的钱,我自认为对你们娘俩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家里的生意真的出了很大的问题,我需要谢家帮忙。」
温浅一条一条看完,心中有些微微的躁郁升了起来,觉得很是头疼。
将手机放回了茶几上,往后倚在了沙发上,抬眼看着天花板。
她当然知道温国华在离婚后,甚至是再婚后,在金钱上都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和她妈妈。
因此。
在汪梅生病需要一大笔钱的时候,她也没有要求温国华倾家荡产去给钱治疗前妻。
父母与子女之间,血缘也好,恩情也好,利益也罢。
总归对于不知离婚内情的温国华来说,提出的这些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她叹了口气。
从沙发上坐起身,拿起手机回复了过去,「我跟谢言修说。」
给温国华发完消息,将谢言修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打了电话过去。
那边接的很快,许多没听到的声音传了过来,“喂,温浅。”
“嗯。”她应了一声,“是我。”
又问着:“你还在温家吗?”
谢言修的语气是带着欣喜的,“还在,刚刚吃完了晚饭,我现在在你家院子里。”
他说完之后,温浅陷入了沉默,她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寒暄一般的对话了。
意识到了她的无话可说,对面主动找着话题,“我见到你提到过的赵姨了,她做的饭很好吃,很可惜你今天没在。”
“赵姨还给我讲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情,没想到你小时候挺皮的。”
“还有,爷爷因为你没回来,生了好大的气,连晚饭都没怎么吃就回了房间。”
她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我爸给我打过电话了,让我回来吃饭,你知道吗?”
谢言修:“我知道,你赶不回来就算了。往年中秋我们都是一起在谢家吃饭,你没在我身边,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我想着结婚这么多年,我还没有来过你家,所以今年中秋就没有回谢家,而是来了云市。”
温浅走到了阳台上,云市今天的云层很厚,天上一片昏暗,看不到阴云背后十五的月亮。
她直截了当戳穿了他的意图,“你想让我家人当说客,都没有提前调查过吗?”
谢言修自然明白她在说什么,“我看你家人来京市的时候,你们相处的很自然,我以为但十分钟前,爸爸让我今晚在家里住,我才发现这里甚至没有你的房间。”
“所以”她在阳台的摇椅上躺了下来,轻笑了声,“你的算盘落空了。”
或许是她的语气轻松,两人的对话变得不再像往常一样生硬。
谢言修轻轻叹息一声,“今天晚上,我会回谢家在云市的别墅里住。”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扯了这么久,她说回到了正题上,“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除了一开始说好的,我基本没有对你提出过什么要求。”
她顿了顿,“我现在有一个要求,希望你高抬贵手。”
那边声音紧张了一瞬,“什么事?”
“我爸爸家的生意你别再插手了,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没必要把他们扯进来。”
谢言修一天不收手,温国华就会一直在她身上下功夫。
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应对。
那头释重负的声音传来,“还以为你又要提离婚的事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原本我也没有打算继续阻碍你家的生意,只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他的声音低低带着祈求一般,“你别再把我的电话拉黑了,好吗?”
阳台的风带着凉,将她耳边的发丝吹起来。
谢言修在她的记忆里,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卑微。
卑微这个词出现在她脑海里,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居然会觉得谢言修卑微?
真是被他装出来的样子给骗到了。
她回应道:“我答应你,但这并不代表,你给我打电话我会接,发消息我会回。”
“好,我知道。”
目的达成,温浅不欲多说什么,“再见。”
“等等。”谢言修叫住她,最后道了一句,“中秋快乐。”
她默了默,回了句“谢谢”,便挂断了电话。
温国华此时已经回了消息,「好,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搞冷战拉黑一套。」
下面的几条消息她没再看,不用想都知道是以过来人身份跟她讲婚姻。
夜渐渐深了,风也越来越凉。
温浅在阳台待着冷,又嗅了嗅身上沾着的火锅味,去了浴室洗澡。
收拾洗漱完,刚躺在床上,就收到了桑以宁时隔几个小时的回复。
「啊?那你今天一个人过节吗?今天可是中秋诶。」
「那我跟你开个视频,给你看看我家狗子,它又又又长胖了。」
温浅:「不用啦,我已经躺下了。」
想了想又回复着,「我今天不是一个人过的节。」
——
收到法院的开庭传票,是在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早上十点,陈程在群里发了消息。
「(传票)」
「温小姐,由于您和谢先生的庭前调解失败,案件已经正式进入庭审阶段。」
「开庭时间件定于10月30日,在双华区法院本院第十五法庭,上午九点半。」
「因离婚纠纷涉及身份关系,按照法律规定,离婚的双方当事人原则上需要到庭参加诉讼。」
「所以,请您准时到庭参加庭审。」
温浅正吃着早饭,空出了手来回复着:「好,我知道了。」
陈程:「法院给了十五天的举证期,根据上一次的调解情况,需要对证据进行重新梳理。」
「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来趟律所?」
温浅:「我随时都有空。」
陈程:「那我跟季律师对下时间,确定好了时间通知你。」
群里的消息截止。
但季辞私下给她发了消息,「我今天早上在家里没去律所,我们下午两点一起去律所?」
温浅:「好。」
刚回复完消息,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是陌生号码,她有些疑惑接了起来,“喂,你好,哪位?”
对面是个女声:“你好,是温小姐吗?”
“我是。”
“你好温小姐,我这边是佳伦艺术管理有限公司的人事,前段时间你向我公司投递了简历,想问下你是否方便过来面试?”
“这应该是我一个月前投的简历了吧?”她回,“你现在问我要不要面试吗?”
对面语气未变,“那请问你还在找工作吗?”
她嘴角抽了抽,“谢谢,没有在找工作了。”
挂了电话,她登上了许久没看的招聘软件,果然有很多公司给了回复。
有的还发了面试邀请。
她想了想给谢言修发了短信,「你不干扰我找工作了?」
三分钟后。
谢言修回复了过来,「以后都不会了。」
「之前是我做的不对,明知道你很喜爱和在意你的工作,还一直干扰你。」
「希望我现在醒悟得不算晚。」
温浅没有回复。
看着他的消息,觉得这人很是可笑。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迷途知返,显得他很知错就改吧?
她从他的回复里只读出了一件事。
原来他知道她很在意自己的事业,但为了他的私心,还是毫无顾忌地出手干预。
第34章 原因 他不会硬要问她不想说的事情……
下午三点, 温浅和季辞到了恒和律所,陈程已经等在了季辞办公室里面。
他手上拿着案卷,见他们过来, 从门边的黑色矮沙发上站起了身。
“季律师,温小姐。”
温浅回应, “陈律师,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陈程同样回了问候, 然后将手中的案卷材料递给了季辞, “这是温小姐案子的案卷材料,证据我已经整理过了, 目前还缺”
季辞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了, 我这边自己处理, 你去忙你的事情。”
陈程愣了一下, 而后问着:“不需要我帮您写证据目录和证明目的吗?还有编码编页?”
这些都是助理的工作, 而季辞又在抢他的活, 包括最开始的案件问询。
看起来在温浅这个案子里,他最多当个传话筒。
如陈程所想,季辞回答了他, “不用, 我自己弄,到时候你一式两份寄出去给法院就行。”
“好的。”作为下属的陈程无法多言, 只在离开的时候, 不动声色多看了温浅两眼。
等到陈程离开,季辞朝办公室里间走了过去,还不忘叫着温浅,“到会议室来。”
“来了。”她应了声, 跟了过去。
季辞的办公室一侧还有几个房间,都是磨砂玻璃做的隔门,前两次她过来都在最大的外间。
他推开最近的一间,里面是六人位的大桌子,跟上次在法院的调解室有些像。
“你喝什么?”他将手里的案卷放在了桌上,“我办公室只有茶,想喝别的,我让行政送上来。”
“白开水就好,不用那么麻烦。”她答。
他转身出了房间,再回来的时候,除了给她的白开水,另一只手还拿着笔记本电脑。
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将电脑打开了,又发了语音出去,“小陈,证据目录的电子版,你还没发我。”
没一会儿,群里响起了消息。
陈程:「抱歉,刚到工位上,一时间忘记了。」
「(证据目录)」
季辞将文件点开,又问着温浅,“案件问询的时候,我让你找的租房合同,你找到了吗?这个证据用来证明你和谢言修已经分居快一年。”
“找到了。”她将手机拿出来,点开了租房软件,“上次是我记错了,没有纸质的合同,是在中介的软件平台上签的电子合同。”
找到合同点开,递给了他,“你看看。”
他拿了过来,滑动查看着,确认着租房合同的承租人处只有她的签名。“能导出来吗?”
“能。”她指了指右上角的三个点,“点这里就可以导出来pdf的。”
“那你待会儿导出来发群里。”他抬头看她,“还有房租的支付记录也需要,要你个人账户支出的房租记录。”
“好,都是我自己给的租金。”她应着,将手机拿了回来,按照要求都发到了群里。
他用鼠标点了几下,外间响起了打印机的声音,然后他走了出去拿打印的纸质材料。
温浅也顺手点开了陈程发出的证据目录。
证据类型不多,结婚证、行政拘留的处罚决定书、视频、银行流水记录。
然后是刚刚问她要的租房合同还有租金支付记录。
但是最后一项,令她有些犯难。
聊天记录,证明原被告双方长期争执,感情不和。
——
季辞回到办公室,见她有些惆怅,他回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怎么了?”
“我还需要把跟谢言修的聊天记录拿出来吗?”她问。
他点了点头,“这个是最直接表现两人关系情况的证据材料,特别是有争执、明确表示不过了、要离婚、恶语相向的部分,能够让法官清晰感受到双方的感情情况。”
她默了默,“我把谢言修先删后拉黑了,聊天记录一个都没留,短信记录也删光了。”
他整理材料的手顿了下,删的干干净净,倒是她一贯的风格。
“没有也没关系,按照你的讲述,你们的聊天记录应该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语。”
“确实是没有。”
在删掉他微信之前,她还维持着体面,还没有到一言不合就骂他的程度。
离婚的事情也都是电话或者当面谈的。
“还需要什么别的证据吗?”
“你手上还有什么?只要是你觉得可以证明感情破裂的证据都可以给我。”
他举了例子,“比如你们多次争吵被邻居听到了,可以找他们做证人,又比如发生肢体冲突的报警回执,还或者因为感情问题找到街道办协调过的记录类似于这种。”
“没有。”她想了想,“我们确实因为离婚的事情争吵过,但在分居之前,我住在谢言修买的庄园里,周围没有邻居。”
“我们分居之后,谢言修也很忙满世界地出差,每次见面都在外面。”
她回忆起来,有些疲累,“每次他都以商谈离婚约我出去,但是一到关键问题就回避不谈,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确实不好意思跟他吵架。”
“至于肢体冲突还有街道办协调,除了上次你报警那个,就没有其他的了。”
他了然,“那如果是这样,证据暂时就是这些,其他的视庭审情况,再看还需不需要补充。”
“好。”她问,“还有什么是需要我配合的吗?”
“确实有。”
季辞将整理好的材料放在陈程给的证据后面,又删掉了最后一项。
放下证据,关上电脑屏幕。
面向着她,“对于离婚理由,给到法院的,不能是你之前在案件问询里说的,就是不想过了。”
“这种理由对于法院来说,只会认为你过于情绪化,离婚并不是你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那我应该怎么说?”她问。
“我不是要教你怎么说,而是要在你们破裂的婚姻里,如找到合理的离婚理由。”他说,“根据案件问询和调解情况,我总结了以下几个。”
“第一,他干扰你的工作,否认你的个人价值;第二,违背妇女意愿对你有过界的肢体接触;第三,经济上分离,没有正常家庭的相互扶持。”
他问着她,“你觉得呢?”
若她跟谢言修是真夫妻,她觉得每一条都会是离婚的理由。
全在雷点蹦迪。
“你倒是替我找了三个好理由。”她想起最开始的说辞,“我当时跟你说不想过了,你为什么没有问过我原因?”
不想过了是结果。
不想过了的原因,季辞从一开始就没问过。
“你如果想告诉我,案件问询那天就说了。”他答,“所以,如果你不想说,我便不会硬要问你。”
她的眼眸垂了下去,“谢谢你的理解。”
“从道理上,我希望当事人对律师不要有隐瞒。”他回,“但从情理上,我只需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她问。
他的目光看了过来,带着郑重的神色询问她。
“你是不是不管发生什么都坚决要离婚?不会中途反悔,也不会中途放弃?”
“对。”她的眼眸抬了起来,是他许久未见过的坚定,“我一定会离婚。”
她想要自由,想过自己的人生。
她和谢言修都得到了一开始想要的。
因而。
这场荒唐的、各取所需的、虚情假意的婚姻,本就应该终结。
——
接下来一段时间。
之前投的简历前前后后都有了回复,但鉴于温浅已经定下了未来的职业道路,便都一一回绝了。
官司上的事情,有律师跟进处理,按照季辞所说,现阶段只需要等待开庭。
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她内心也慢慢归于平静。
正赶上云市下半年的展会多了起来,几乎排着队赶着趟。
在开启独立策展师职业生涯之前,她打算逛逛不同类型的展览。
从前她做的最多的是时尚类的展览,接着就是各种艺术品或者艺术主题的。
都是公司给到她的工作安排,也都有统一的标准和要求,每次呈现出的效果也都大差不大。
所以,她也想看看不同行业的展会是怎样的。
10月中的时候,看展计划到了云市大学的自然博物馆。
这是学校内部的博物馆,但是对外开放。
科普性质的展览,在之前的工作中,她还没接触过。
云大在云市的北面三环外,周末时候小朋友很多,所以她选择了周中。
她是吃过午饭才去的,到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下了地铁,走了几百米就到了云大的南校门。
博物馆在学校内部,她从南校门走进去,大约十来分钟就到了门口。
今日出了太阳,又正是光线刺眼的时间。
她将手搭在眼睛上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博物馆的外部。
展馆分了左右两边,是两个灰色的不规则几何形状,大约都有五层楼高。
夹在中间的是博物馆大门,大门上方是一整面的深蓝色玻璃。
她放下手,扫码买票走了进去。
过了安检就到了大厅的位置,这里挑空极高,直接到了最顶上。
能够直接看到整个展馆有四层。
深蓝色的玻璃隔绝了阳光,尽管开了灯,内部的光线依旧不是很亮。
这种设计带给人隐秘之感,也不自觉让人安静下来。
一楼有许多商店,大都是卖文创产品的,因而她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和三楼才是展馆的正题部分,包含了各类植物、岩石以及动物。
顺着扶梯往上,二楼的场景逐渐出现在她眼前,伴随着场景出现的,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他站在扶梯的终点不远处,低着头靠在二楼过道边的围栏上。
随着她的身影被扶梯带近,他似是有所感应般转过头来,看到她的时候,原本有些沉闷的面容换上了笑意。
他在这里等她。
第35章 选择 是他明白得太晚
等着温浅的人是谢言修。
她被扶梯带着离他越来越近, 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探究,而他也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谢言修停在扶梯尽头两步远的距离,而她也正好到了二楼。
二楼的人比起一楼多了不少。
封闭的场馆放大了人们活动的声音, 窸窸窣窣杂糅在一起倒显得有些吵嚷。
为了不挡住扶梯出口,温浅两走到旁边, 与他面对面站着。
两人中间隔了大概两米, 这并不是认识的人之间的社交距离。
他朝她走一步, 她便往后退一步。
谢言修停住了脚步, 看到温浅眼中的戒备,令他心下蓦地一颤。
大概明白了她排斥的原因。
“我今天没有喝酒, 头脑也很清醒, 这里是公共场合,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他刻意放柔了声音, “所以, 你不用怕我。”
温浅眼里的戒备少了两分, 问着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出来逛逛,正巧遇到了你。”他维持着面上的笑意,“不介意的话, 一起逛逛?”
碰巧?
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自然是不相信的, 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
猜测着,“你该不是从我家一路跟着我过来的?”
跟着她上了地铁, 又跟着下了地铁, 一路跟到云大博物馆。
然后趁她在一楼打量展馆的时候,从别的地方快速跑到二楼。
又找了扶梯口的位置,摆好姿势等着她?
若真是如此。
他还是有点喜剧天赋在身上的。
谢言修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而是说起了别的。
“海外的业务交给了分区的负责人去跟进。”他说,“这段时间不出意外的话,我都会停留在云市处理我和你的问题。”
他看向她,说着她听过很多次的话,“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她闻言哼笑了声,“我们之间的问题,就是你违反约定不肯离婚。”
抬脚往一旁走去,不愿与他一同的意图很明显,“我说过,除了离婚,我跟你无话可谈。”
“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谈离婚的事情。”
她的脚步顿住,有些怀疑地回过头,“真的?”
“嗯。”他答,“事情总要解决的,我也不希望你永远这样排斥我。”
她仍是怀疑,“你同意离婚了?”
“我不同意。”
温浅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觉得他有毛病,不再理他继续往展馆里面走去。
谢言修跟在她身后不远的距离。
“我认为我有表达不同意离婚的意愿,但我也不会阻碍你离婚。”他说,“法院那边我不会插手,至于我们官司最后的结果,我愿意交给法院来宣判。”
“不是你这样认为的。”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他,“我和你之间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
她想了想,“我们更像是合作方,再说近一些,勉强算个同事。所以,不能用一般夫妻离婚的方式,来处理我和你的关系。”
“一开始就说好的事情,你怎么能现在来表达不愿意?”
展厅只有一个入口,而两人就堵着这里,经过的人都下意识看了他们一眼。
她不想阻碍通行,也不想给人当热闹看,于是朝展厅里面走去。
谢言修也走动了起来,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我其实真的很感谢你,在谢家的未婚男性中,选择了最边缘最没有倚仗的我,确实是帮了我很大的忙。”
温浅一路走一路拍着展厅内的整体布局,“没什么好感谢的,你开的条件很诱人,既可以支付我妈妈的医疗费,又给了我离开谢家的可能。”
六年前,她独自一人上门去谈亲事,老谢总就放话说她自己想选哪个未婚的孙辈都可以。
那天的场景她记得很清楚。
老谢总让她随便选的话一出来,能明显感觉到下面几个孙辈很是紧张。
孙辈的爹妈一辈更是紧张,生怕她选中了自家儿子。
原因也很简单。
豪门家族最讲究门当户对,结婚不亚于公司合并和资产重组。
而温家这样的小门小户,跟她结婚不仅得不到任何助力,还摊上一个得了烧钱病的丈母娘。
好几个儿子儿媳都接话,说还是要算算八字,或者要看看孩子们性格合不合、属相合不合等等。
话里话外都是推脱之意。
老谢总当下病情就被气得加重,那天便没能定下来她到底跟谁结婚。
后来就是谢言修找上了她。
父母双亡早被边缘化的谢言修抓住了这个机会,在老谢总病床面前表了孝心。
而后顺势进入了谢家的公司,展露出过人的管理和经商天赋,深得老谢总的青眼,慢慢就爬到了谢氏地产掌权人的位置。
他韬光养晦多年,缺的就是一个机会,而她就是这个机会。
所以。
温浅自认为比起她在这场婚姻里得到的,是远比不上谢言修得到的。
所以。
她从始至终都认为,他们是两不相欠的。
——
温浅再一次提醒他,“我们是各取所需,你不用跟我说谢谢。”
听到她反复提醒他的话,他只能自嘲笑了声,“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当初一定不会提那样的条件。”
这样。
他们或许就是真正的夫妻,也会相守走过一生。
她转过头来看他,说着最现实的问题。
“如果不是你主动找上我,并给了我离开的希望,我根本注意不到你,又怎么可能会选你?”
展厅内光线很暗,只靠着展品玻璃柜上方的射灯照亮。
他站的位置恰巧避开了光线,就像当初被排挤到角落的他,根本让她注意不到。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我真的很差吗?能力、财富、地位这些每一个我都算上层。”他似乎是真的很迷茫,“都不足以让你考虑我吗?”
温浅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着他,“你谈过恋爱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令他愣了下,“没有。”
“那你有过喜欢的人吗?”她说完补充了一句,“除了我。”
他摇头,“没有,我从始至终只喜欢你,我”
“打住。”她打断他的话,“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了,或许会有人因为能力、财富和地位喜欢你,但这个人不会是我。”
“那你喜欢什么?我可以去做,也可以去学。”
“嗯我很难跟你解释清楚,我这个人看感觉,也看氛围。”她直截了当告诉他,“我对你没有喜欢的感觉,之后也不会有。”
直到一个半月前她才知道他喜欢她。
其实回想起来,分居的那一年,他确实变得与之前不同。
每次见面都会给她准备玫瑰花束,带她去的餐厅也都是很适合约会的地方。
但那个时候,她脑子只有什么时候离婚?他为什么不离婚?
根本没有去深想这些细节上的事情。
她循循善诱,“你已经尝试一年了,就该知道我确实不会喜欢你,你又何必一直纠缠不放呢?”
谢言修没有接话,沉默开始蔓延着。
他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让他不要在纠缠不放,也不是第一次说她不喜欢他。
许久他叹息的声音传来,“是我看清自己的心太晚了,明明我们有那样多的时间。”
两人约定的婚姻结束节点有两个。
一个是她母亲不再需要医疗费,一个是他彻底进入谢家核心权利层。
温浅提出离婚的那一天,是她母亲去世的第三个月,也是他正式接任谢氏地产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的时候。
这两重身份让他成为了谢氏地产的实际控制人。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亮。
他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提前从推杯换盏的酒桌上离了席,赶回家想要和她一起分享,这个他期许已久的时刻。
但回到家,得到的确是她离婚的要求。
她一刻都没有多等。
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十足的公事公办的味道,甚至提前准备好了离婚协议。
原本高昂激动的心,瞬间从万米高空坠入地面一般,破碎得难以拼凑。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复她的。
只记得,那个时候冒出的唯一念头,是他根本不想离婚。
也是从那一天起,他才明白他是爱上了她。
在明争暗斗的豪门家族,他没有见过爱,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他只知道,不管他做什么,如何挽留如何暗示,都改变不了她想要离婚的决心。
直至最后两人矛盾激化,一发不可收拾,到了如今的局面。
——
见谢言修皱着眉头久久不再言语,眼神也飘飘忽忽不知在看哪里。
温浅叹了口气,“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就像你说的,我们相互支持了五年。五年的时间,我都没有喜欢上你,即便再给我五年,我也不会喜欢你。”
她顿了下,“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他抬起眼看回来,眼中的迷茫消散了,“我只知道既然喜欢,就不该轻易放弃,我不求你立马接受我,至少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他提出建议,“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你还不能爱上我,我同意跟你离婚。”
她噎了下。
得。
又白说了,他真的很难说通。
“算了,我不想跟你说了,每次跟你聊这个就像鬼打墙一样,反反复复的。”
她说完,也没了心情看展,转身出了展厅往楼下走去。
谢言修能感觉到她生气了,没有再争论什么,只默默跟在她身后。
出了博物馆大门,正巧碰上学生下了课,刚刚开学不久,正是学校里人最多的时候。
温浅要出校门,学生在往宿舍走。两边又正好是反方向,逆着人流她走起来有些不便。
从人群背后突然冲出一个嘻嘻哈哈的人,准确无误撞到了她。
她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又被人眼疾手快伸手扶住。
“谢谢。”
她下意识倒了谢,抬眼才发现是谢言修,于是又松手拉开了距离。
撞了她的男大学生抱着滑板走到她面前,“姐姐,不好意思,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打量了下面前两人生疏的举动。
继续说道:“加个微信吧,你要是回去哪里不舒服,我会负责医疗费的。”
谢言修皱了眉头,他这么大个人是没被看到吗?
“用不着,你哪来的回哪去。”
“跟你有啥关系?”男大呛他,“撞的又不是你。”
温浅没管这两人夹枪带棒的对话,只感觉有道熟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下意识转头找着。
果然,在校园不宽河道的对面,和季辞的眼神对了正着。
他居然也在云大。
第36章 俗套 源于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工作日的季辞如往常一样, 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定制西装,手腕上隐约能看到银色的腕表。
他的眼神很淡,让人看不出情绪。
身边还跟着几个中年男人, 像是学校的老师或者领导,随着他的脚步一起停下, 仍旧在与他说着什么。
他的身量很高, 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极为突出。
此刻眼神看过来与温浅的眼神相接, 让她想不注意都难。
她正想抬手跟他打个招呼, 他却被身边的人叫了声,目光从她身上瞥开。
没一会儿, 他跟着另外几人重新走动起来, 往学校内部而去。
温浅没由来的心下一慌, 抬脚跟了上去, 甚至完全忘记了谢言修这个人。
穿过逆行的人群, 找到河流上的小桥, 去了对面的道路。
她顺着道路往前走, 在人影攒动中找到他的背影,一直跟在他身后。
意识到他可能在工作,没有贸然上前打扰他。
跟了没一会儿, 谢言修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才恍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她掐断了电话,回了消息给他, 「有事。」
谢言修:「你去哪了?需要我帮忙吗?」
温浅:「用不着。」
之后对面没有再继续回复或者询问什么。
她再抬起头注意前方, 发现自己到了一栋三层楼高的红色建筑物外面。
大门前是一排矮阶梯,正上方贴着“学术报告厅”几个金色的大字。
季辞一行人从侧边小门走了进去。
还有些学生也陆陆续续从大门往里走着,她略略停下的脚步又动了起来,也跟了进去。
会议厅很大, 红色的座椅整整齐齐列了几十排,呈圆弧形围绕着最下方的演讲台。
座位上几乎快坐满了学生,整个会议厅因为交谈声变得嘈杂。
她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演讲台上是一块巨大的屏幕,屏幕是打开的,上面是蓝底加上简短的两排白字。
“欢迎客座教授季辞律师莅临我校开展讲座”
她两边没有坐人,于是往前探了身体,问着前排的人,“同学,讲座几点钟开始?”
前排的是两个女生,转过头来看着她。
长头发的女生答道:“要六点才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
“谢谢。”她回。
长发女生瞅了她好久,另一个短发女生已经转回身了,她还是直愣愣盯着温浅。
最后说了句,“学姐你好漂亮,口红色号也好好看,这是哪个色号啊?”
“口红吗?”她下意识接了话。
从包里拿出口红,看了下口红底部,翻转过来给前排的女生看。
告诉了问话女生口红牌子和色号。
“谢谢。”
女生说完立马拿出手机搜索起来。
找到之后撇了撇嘴,“有一点小贵,先放到购物车,改天先去商场试个色。”
温浅自然明白还在读书的学生,确实没有太多的钱可以随意购买大牌口红。
“你长得很白,这个色号适合你的,可以先去专柜试试看。”
女生应了一声,开始跟温浅交谈起来,“你看着有些面生,是法学院的学生吗?”
“不是,我不是云大的学生。”温浅答着,“我今天是来参观博物馆的,出来看到大家都往这走,就跟着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看着也不太像学生。”
温浅没有否认。
毕竟社会人跟学生真的一眼就分辨出来了,那种青春朝气,是她这种工作好几年的人根本没有的。
特别是说话女生旁边的另一个短头发女生,一看也知道是大一新生。
身上那股子朝气都快溢出来了。
长发女生继续问道:“那你是法学专业的吗?这次季老师要讲的是防卫过当的实务认定问题,你要不是法学专业的,估计不大听得懂。”
“他经常来这里开讲座吗?”温浅问。
“也不经常,一学期可能来一两次。”女生答,“每次讲座都坐满了人,再晚一点就没位置了。”
“这样啊,那他要给你上课吗?我看屏幕上写的他是教授。”
“那没有,之前学院领导是想让季老师来上课,但他太忙了。”女生答。
温浅淡淡应了声,“这样啊。”
话题走到末尾,女生也转回了身去。
她点开手机,本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季辞给她发了消息,「听完讲座,晚上一起回去?」
温浅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抬头往演讲台上看,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回了消息给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术厅里?」
季辞:「直觉。」
「你要不要坐前排来?」
温浅:「也是直觉认为我在后排坐着的?」
季辞:「大学的时候每次学校有讲座,你都在最后面缩着,等签完到有了课外学分就开溜。」
「所以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在后排,而且是在门边的位置。」
她尬了一下,大门确实在她右手边。
又抬眼往前看去。
学术厅除了最前面放了七八个名牌的那一排没人坐,别的前排位置已经全部坐满了。
他指的坐前排,应该指的是名牌边上的空位。
温浅:「我坐领导那桌?」
季辞:「你愿意的话,可以给你安排在正中间,这点面子他们还是给的。」
这个冷笑话好冷。
温浅:「不用了,我懒得挪窝,在最后面就行。」
——
等到六点的时候,学术厅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些学生没有坐到位置,直接站在了最后一排的过道上。
现场变得更加嘈杂,闹哄哄的声音像是被关在瓮中,反反复复回荡着。
坐在温浅前排的短发女生开了口,“学姐,法学院有这么多学生吗?我们今年法律系入学的新生只有150人,就算加上研究生,应该也没这么多吧?”
“确实没有。”长发女生答,“每次季老师来开讲座,不止我们学院的都会到场,还有别的学院的同学也会来,整个学术厅都坐不下。”
短发女生惊讶,“这么多人都对法律感兴趣呀?”
“我觉得应该不是对法律感兴趣。”长发女生故作神秘卖了关子,“待会儿你见到季老师就知道原因了。”
没一会儿,学术厅最前面的侧门开了,季辞从容不迫走到了演讲台上坐下。
有学生过去帮忙调试话筒和电脑,很快,屏幕上就放上了ppt的第一页。
写着讲座的主题——论防卫过当的实务认定。
其他从侧门出来的领导,走到了第一排坐下。
现场突然传来一声短暂尖锐的电子声,而后是某个学生的声音。
“请大家都安静一下,讲座马上开始了,还没签到的同学,先去后门那边签到,签到了才有课外学分。”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现场的嘈杂声瞬间降了下去。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话题递到了第一排正中间人的手上。
他清了清嗓子,“今天我们法学院很荣幸邀请到了恒和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季辞律师,给我们开展有关防卫过当的主题讲座。”
“季辞律师在刑法行业深耕多年,许多轰动全国的刑法案件都是他承办的,在实务操作上的经验十分丰富,大家今天要认真听。”
“同时,他也是我们云大法学院的客座教授”
介绍他的话很长,一串串title从温浅耳边划过,她一个也没记住。
直到最后一个“圆梦基金创始人”,才结束了漫长的介绍,主场交还到了季辞手上。
“感谢罗院长的介绍。”他接了话,声音是一贯的从容温和,“今天想跟大家聊聊,有于关防卫过当的实务操作问题。定下这个主题,是基于去年发生的救母案,这个案子想必我们法学院的学生应该都知道”
专业词汇越来越多,她真切体会到一句话。
隔行如隔山。
她的目光从他出来开始,就一直落在他身上,没有移开过。
前排的短发女生小声开了口,“我知道学姐你刚刚是什么意思了,季老师也太帅了,怪不得别的学院的学生也跑过来看他。”
“一开始大家都被他的颜值所吸引。”长发女生答,“但听了他的讲座,你就会发现他在学术上也很有深度,值得来听一听。”
短发女生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放大看了看,“季老师有对象吗?结婚了吗?”
“这个我不知道。”长发女生答,“但我提醒你,他算是我们法学院的老师,是不会跟学生有私下联系的,之前有女同学找他要微信,结果扫码得到了恒和律所的普法公众号。”
长发女生说到这笑了下,“当时季老师还说,要是有什么法律上的问题,可以给公众号发消息,他的学生可以免费得到解答。”
“在这之后,就没有人去要微信了。”
“我就是好奇嘛。”短发女生声音坦荡,“再说了,我刚查了下,他比我大了快十岁,我又没有恋父情结,没有那种想法啦。”
两个女生的声音渐小,最后慢慢歇了下去。
刚刚的对话一字不落听到了温浅耳朵里,她拿起手机调到拍照页面,用手指将画面放大。
看清了他在台上的模样。
此刻的他端正坐在最前方的演讲台上,亮白如昼的灯光打在他身上,高耸的眉骨在眼下打上了阴影。
像是被精心雕琢出来的雕塑,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线条,都让人挪不开目光。
眉眼间褪去了少年的意气风发,留下的是岁月的沉稳深邃。
确实是挺招人的。
当初也是这样一眼就招到了她。
在他徐徐的声音中,她的思绪逐渐飘远,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秋天。
那天的海市出了大太阳,热度依旧的阳光晒在身上,令她出了很多汗。
她站在海大的操场上等着开学典礼的开始。
心里还骂了学校两句,这个天气居然不选室内,让人在这晒太阳。
带着杂音的音响放着激昂的音乐,响起在操场的各个角落。
校长快半个小时还没说完的发言,让她的心情更是烦躁。
好不容易校长讲完了话,结果还有优秀新生代表发言。
她只觉得生无可恋。
左右瞅了瞅,发现没人关注她,于是脚底抹油就打算开溜。
跟辅导员谎称要去上厕所,刚走到队伍边缘,音乐声突然就停了。
世界变得安静万分。
下一秒,一个温润又清晰的声音落在了她耳中,她下意识往台上看去。
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年。
他的眉眼间温润如水又富有朝气,像是春天清晨的露珠,从高悬的松针叶掉落,一下就砸进了她心里。
慢慢地、无声地浸润开,打湿了一片。
说起来很是俗套,她爱上季辞的那个瞬间,源于一见钟情。
见色起意。
第37章 眼泪 “我还没有为你擦泪的资格。”……
温浅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耳朵里的降噪耳机作用有限, 在结束退场大家都开始说话的场景,效果大打了折扣。
她坐直身体,伸手将耳机取了下来。
耳朵因为长时间堵塞, 有些微微发疼,在取下的一瞬间, 繁杂的声音从潮水般涌来。
她用手遮住嘴, 小小打了一个哈欠。
原本一开始她也在听季辞讲防卫过当, 只是越听越迷糊, 整个学术厅四周都有音响,但不妨碍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于是掏了降噪耳机出来带上, 没一会儿就贴着座椅靠背睡着了。
她站起身, 视线越过人群往最前方看去, 季辞此刻正被学生围着。
看起来还在解答学生的问题。
她没有去打扰, 复又坐了下来, 将手机拿出来看起了网页。
不知过了多久, 身边站了人, 接着是熟悉的声音,“温浅。”
温浅抬头看到是季辞,收了手机站起身, “你忙完了?”
“嗯。”他答, “你吃饭了没有?没吃的话,我们出去学校门口找点吃的?”
这个话却提醒了她一件刚刚没有想到的事情。
她突然感到抱歉, “你是不是弄完讲座要和学院领导吃饭的?我是不是打乱你的工作了?”
一般来说, 是有这个流程的。
“没关系,下午就提前推掉了。”季辞抬脚往外走去,“况且,我人就在云市, 平日里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多,不差这一次两次的。”
她也跟着往外走去,“那晚饭我请你,算是赔你一顿。”
“好。”他并不推辞。
走出学术厅,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天空的云层很厚看不到月亮。
夜晚的校园人不算多,大都是两两成对的情侣。
作为过来人的两人,特意走了主道,没有往小道里去走。
路边的灯亮了起来,将路面照得很清楚,还能看到花台上伸出的草在地上投下了阴影。
走过一个转角,到了教学楼附近,周围变得越发安静。
“对了,我看今天的屏幕上写的你是教授。”
温浅找着话题打破了安静氛围。
“看来你在法律行业发展的很好,都成大学教授了。”
“是客座教授,不是真的教授,就挂了个名头。”他接了话,“恒和律所是云大法学院的实习基地,方便合作给了个虚名而已。”
“那也很厉害。”
大概是工作几年的习惯,面对别人谦虚的话语,她还是会夸上两句。
“今天你讲防卫过当讲得很好,来听的学生很多。”
“我看到你睡着了。”
温浅心虚挠了挠脸,转移了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我吃饭不怎么挑剔。”他说,“云大门口有很多好吃的,可以出去了再看,你来决定就好。”
沿着主道很快就出了学校大门。
比起学校内部安安静静的模样,门外可谓是热火朝天,果然学生都聚集在美食扎堆的地方。
她很快就锁定了不远处二楼的餐厅,“那家中餐厅好吃吗?”
“还可以。”他答,“算是中规中矩。”
两人走到马路对面,从众多铺面的中间的位置到了楼梯,走了上去。
越往上走嘈杂的声音渐小。
刚到二楼就看到了中餐厅的大门,门口是个中年阿姨,招呼着他们往里面而去。
最后坐到了落地窗边的位置。
正是八点学生寻觅宵夜的时候,她低头就能看到下方的人影攒动,以及一排排整齐的小摊。
店里整体装修淡雅,座位两边用了浅绿色的帘子隔开,帘子下是一排旅人蕉和龟背叶。
光线不算太亮,很适合约会来。
这家店人不算多,学校旁边的中餐馆,确实不是很受学生欢迎。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两人简单点了几道菜。
等到服务员走远,温浅晃着茶杯里的茶水,憋了一路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你不问问我今天为什么在云大吗?”
她的声音带着紧张,握着杯子的手指泛了白。
季辞的目光看了过来,原本平静淡然的脸上带着一丝忍耐。
他果然还是在意下午看到的事情。
鉴于他没有接话,她只能继续说着:“我今天下午是来云大的博物馆参观的,科普类型的展览我之前没接触过,所以想看看。”
“然后你约了谢言修一起来?”他问。
“当然没有。”她立马否认着,“谢言修说是碰巧,但我感觉应该是跟着我过来的。”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我跟他在打离婚官司,我不可能去约他出来逛博物馆。”
“嗯。”他应了一声,“还有呢?你要说的只有这件事?”
她想了想,“还有下午在河边,我被一个玩滑板的男生撞到了,谢言修只是伸手扶住了我,不是”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我长了眼睛,能自己看到。”
听到他的话,她原本从下午开始就忐忑的心落了下来。
他没误会真是太好了。
语气也轻松了些,“这不是担心你没看到嘛,以为我跟谢言修拉拉扯扯的。”
两人说话间,服务员将卤菜和米饭端了上来。
季辞顺手给她盛了饭,“没了?”
“什么?”温浅接过饭碗,“什么没了?”
他放下饭勺,“你要说的就这两件事?”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思索了半天,试探问着,“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什么是她没交代清楚的吗?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我跟你说过,不要私下和谢言修接触,这可能会对诉讼不利。”
“这个我知道,我记得的。”她接话,“确实是他突然出现的,我没主动去约他出来。”
“那我是不是也说过,他如果来找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告诉你的代理律师。”
他眉眼间压下的情绪升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严肃,“现在,这是我说的第三遍。”
对于不听律师建议的当事人,他不会继续代理,也不会再次合作。
但是对方是温浅,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放弃底线,只希望下一次,不要再忘记他的话。
温浅这时才明白,他想问的是这件事,确实又是她一时间没想起来。
六年前,她一个人去往京市生活。
鉴于和谢言修的合作关系,遇到事情她没有求助过任何人,都是自己一个人处理。
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自己面对事情的习惯。
“下一次我一定记得。”
她的话语,她垂下眼眸的动作,都让季辞心里泛起细细的疼。
从前那个去学校门口买鸡腿,最后一个没抢上,都要跟他发三十条微信抱怨的人。
如今面对他却总是三缄其口。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他缓下语气,“我只是希望,你既然委托了我代理,就要完完全全信任我。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
他从一旁拿了筷子给她,“我说过,我会帮你。”
一顿饭吃的两人很是沉默。
回家的路上,两人也沉默着。
车外的夜色深重,灯光随着车辆前行,明暗交界着。
温浅坐在副驾驶位将窗户开了一些。
冷风从窗口灌进来,将她的脸吹得麻木一片,她却毫不在意。
“不冷吗?”他问。
回应他的是沉默。
虽然他也担心她会感冒,却没有阻止她吹风,而是将车速放慢了下来。
回到小区地下室已经是晚上十点。
季辞的手刚碰上车门就听到她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对不起。”
看到熟悉的场景,她思绪总算回笼。
嗓音哑哑的,“我好像总是在辜负你的好意,也想不起来你的嘱咐。”
“你不用说对不起”他的声音在触及她滴落的眼泪时,骤然停住。
手指攥成了拳,手背的青筋浮现,他极力克制着。
递了纸巾过去,“刚刚吃饭的时候,是我语气不好,我真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嗯。”她的回答带着浓重的鼻音,头依然垂着,眼泪已经在裙摆上打湿了一小片。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
当初跟季辞分手的时候她没有流泪,妈妈去世的时候她没有流泪,再次见到季辞的时候她也没有流泪。
可是现在,她却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急需要一个发泄口。
一直独行的人,独自面对着一切,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收了起来。
当下这个时刻,就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所有被她藏起来的情绪倾泻而出。
“浅浅,别哭了。”许久他忍到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现在还没有给你擦泪的权利。”
也没有拥抱她、亲吻她、安慰她的资格,他只能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情绪崩溃。
而他心里如刀绞一般。
她的每一滴泪,都是岩浆一样落在他心上,灼烧得他难以忍受。
——
有了云大博物馆这次遇到谢言修的意外,温浅后面出去看展都要左右观察有没有人跟着。
直到几天后收到谢言修的短信,说是国外业务有点问题出了国。
她才彻底放松下来。
至于那天她在季辞车里情绪崩溃的事情,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
只是他敲响她家门的频率变多了。
时间不紧不慢过着。
展会也看得差不多了,脑中的想法也基本成型,她开始着手独立策展师的职业生涯。
问过季辞之后。
为了让工作开展顺利并且合法,她特意去注册了个体户,成立了个人工作室,顺利拿到了营业执照。
她从前在行业里有很多人脉,成立个人工作室的消息传出去。
从前合作的客户纷纷过来跟她聊上了几句。
只是大部分还在观望,没有立即委托她策划,因而前期她还算清闲。
很快就到了开庭这天。
第38章 意外 大批新闻媒体出现
开庭这一天出现了意外情况。
车子刚停到法院门口的停车位上, 就看到许多扛着摄像机还有拿着话筒的人。
是媒体。
采访对象应该还没出现,他们全都在原地等着。
温浅开车门的手被季辞阻止了,“等一下, 先别开车门。”
他的目光落在安检门口聚集的人身上,仔仔细细打量着。
从话筒和摄像机上的简写标识, 他认得一部分, 是财经类的新闻媒体。
并且不全是云市的媒体, 还有从外地过来的。
作为云市的律师, 他自然知道云市最近并没有轰动全国的社会性案件。
唯一值得财经媒体关注的,就是谢氏地产掌权人谢言修的离婚纠纷。
上市公司大股东的离婚官司, 可能涉及股权和财产分割, 是个极大的商业变动。
财经媒体会跟进报道, 这很符合常理。
在他沉思的时候, 温浅早就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了媒体, 心中有了猜想。
“他们是因为我的离婚官司来的?”
“应该是的。”他答, “最近双华区法院确实没有需要报道的社会性案件。”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你在媒体面前露过脸吗?或者在公司年会上露过脸吗?”
“没有。”她回忆着, “谢言修的婚姻情况是对外公布的,但具体的配偶信息是保密的。”
她因为要工作,所以没有对外公开过身份, 谢言修也同意了。
再者。
温家就是个小建材供应商, 不是什么豪门望族,也不需要她在商业场合社交打点。
车辆重新行驶了起来, 季辞带着她往隔壁的街道而去, 没一会儿停在了商店门口。
他开了车门,“你等我一下。”
没一会儿,他买了包口罩回来,递给她一个, “以防万一媒体有你的照片,先戴着。”
“好。”她接了过来戴上。
叹了口气,没想到离个婚开个庭还会遇上被媒体围堵。
这要是被拍到,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得清净。
车辆就近停了下来,两人是步行去的法院。
正值法院的上班时间,门口等着办事的人很多。
季辞身材高大,一直挡在她身后,再加上两人戴着口罩,混在其他人群中顺利过了安检。
进到法院,两人迅速去了审判区,最后没有被媒体发现。
——
庭审时间是上午九点半,两人到十五法庭的时候,还有别的人在这里。
温浅有些困惑,“我们走错庭了吗?”
“没有。”季辞答,“年底了,法院因为结案得压力,庭审会排得比较密,应该是排在我们后面开庭的。”
她“哦”了一声,跟着季辞坐到原告席上。
等了一会儿,谢言修和黄律师才掐着点到场。
谢言修没有去被告席,而是走到温浅面前,神色有些焦急,“你遇上媒体没有?被拍到了吗?”
“很可惜没有。”温浅答,心下却嘲讽他装模作样。
谢言修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审判席后面的办公室门开了,法官和书记员从里面走了出来。
书记员人还没坐到位置上,话语就传了出来。
“先开九点半的离婚案子,其他案子的当事人先去旁边的休息室等着,最后出去的人把门关一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原本在旁听席零零散散的人员走了出去。
书记员看到谢言修站在法庭正中央。
指挥着他,“你是哪方的?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不要在法庭中间站着。”
她坐到记录的桌子前,熟练开着电脑,“双方的证件先拿出来给我核对身份信息。”
谢言修回了位置上。
核对完双方身份信息之后,林法官抬了抬眼镜,是个有些年纪的。
他翻着案卷说了话,“双方现在还有调解的可能不?”
黄律师:“被告不同意离婚。”
季辞:“原告坚持要求离婚。”
“鉴于法院已经组织过调解,双方开庭前也没有调解的意愿,本庭不再组织原被告双方调解。”
林法官仍看着案卷,头也没抬说着话。
“双方除了之前提交的证据,没有其他证据了嘛?”
随着法官的声音落下。
季辞答:“原告的证据已经在举证期提交完毕,目前没有别的证据需要提交。”
林法官眼神看向被告席,却没想黄律师拿了材料出来,“被告有补充证据要提交。”
他详细说明着:“是10月17日原告和被告一起出行游玩的证据,双方举止亲密,能够证明原告和被告感情良好并未破裂。”
在黄律师的讲述中,温浅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
要不是季辞提前跟她讲过,在法庭上对方发言的时候不要去打断。
她现在真想拍桌子起来骂谢言修。
怎么这么恶心人?!
黄律师说完,将手里的材料递给了书记员,书记员拿到又交给了林法官。
温浅下意识就要反驳,被季辞截过了话头。
“法官。”他开了口,“法庭给的15天举证期限已经经过,被告未在举证期限内提交的证据,属于逾期证据,请求法庭不予认可。”
黄律师解释着:“因为这个时间发生在10月17日,距离开庭时间很近,而被告收集证据也需要时间,所以今天才提交。”
林法官没有答话,而是将眉头皱的很紧,脸色很是难看。
比温浅的都难看。
年底正是结案的时候,临到开庭了提交证据,简直是给法院增加负担。
“法官怎么不说话了?”她小声问着季辞,“这个证据法官到底认不认啊?”
“得看证据的证明内容是否关键,关键证据即便是逾期提交,法院也可能会采纳。”他答。
季辞的话让温浅心里沉了沉,又想起来他说的不要私下和谢言修接触的嘱咐。
顿时有些后悔。
早知道那天他是带着目的来的,就应该当场让谢言修滚。
林法官终于开了口,他将照片打印件翻转过来。
语气不是太好,“你这是从什么角度拍的?从天上拍的?”
“是从云大的博物馆和校园的监控视频拍的照片。”黄律师答。
“因为我们去取证的时候,视频持有方不愿意拷贝给我们,所以只能拍了照。”
林法官将照片放了回去,又将放成一摊的照片整理到一起。
“17号到今天也有十来天,还不够你们准备证据?非要今天来交?”
“确实是云大持有的视频,也录到了在校学生,沟通了好久才只愿意给我们拍个照。”
林法官缓了下情绪,“小刘,这个证据拿给原告看一下。”
小刘叫的是书记员。
证据到了原告席,两人一起翻看着。
确实是那天博物馆的照片,还有学校河边他扶自己的照片。
但因为角度的关系,照片里两人看起来确实靠得很近,举止也很亲密。
两人交流一阵后,季辞开了口。
“首先,原告还是认为这是逾期证据,应当不予采纳。”
“其次,照片内容并非是当时真实情况的反馈。
在博物馆的时候,原告与被告只是偶遇,并且两人隔了相当远的距离。这些照片的角度是刻意调选过,被告在误导法庭。
在校园的时候,因为原告被过路学生撞到险些摔倒,被告去扶才有的肢体接触。”
“最后,如果法庭要采纳这个证据,原告申请法庭依职权向云市大学调取详细的视频,以查明该部分事实。”
林法官听完,觉得很是头大,这下今天真开不完这个庭了。
“该证据的内容法庭认为与本案基本事实有关,准许被告提交。”
他继续说道:“但鉴于原告对该证据有异议,同时被告提交的照片非正常形式拍摄,后续法院会调取完整的监控视频。”
正常语气语速说完上述的话,林法官的声音提高了些。
“对于被告逾期提交证据的行为,法庭予以当庭训诫,同时告知被告和被告代理人,本案的举证期限已经截止,后续将不接收其他证据材料。”
他问着谢言修和黄律师,“被告听清楚了没有?再交逾期证据,法庭要罚款或者司法拘留了。”
黄律师答:“清楚。”
林法官深深呼了口气,“年底了法院案子多,今天既然双方都来了,那先把有的证据举证质证走了。”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了法庭外。
——
书记员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很快法庭内的广播响起了机械的电子音。
是有关法庭纪律的内容。
等到电子音放完,书记员开了口,“全体起立,请审判人员入庭。”
林法官从侧门走了进来,坐在法庭最上方。
书记员:“请全体坐下。”
“报告审判员,法庭准备工作就绪,原被告双方当事人及代理人均已到庭,可以开庭。”
林法官敲了下法槌,“现在开庭。首先核对”
法庭后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打开,打断了林法官的话。
庭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有人拿着照相机,推开门就冲进了法庭。
伴随着快门的声音,闪关灯亮了起来。季辞反应极快,用案卷挡住了温浅的脸。
林法官也回过神,猛敲了一下法槌,法槌发出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法庭中。
他整个人激动得站起了身,震慑又威严的声音出口,“不准拍!你们干什么的?”
第39章 厌恶 谢言修在她这里没有信誉度
林法官一声怒呵, 令刚刚进来的人愣了下,快门声也戛然而止。
季辞一边挡着温浅,一边转身看了过去。
进来的人很少, 只有3个人,衣着简单不够正式, 现在全都站在旁听席上。
他们身上看不到明显的标识, 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林法官仍是气愤, 几乎是吼出声的, “你们什么情况拿着照相机就冲进来?”
“我们是媒体。”站在最前面的人语气高昂答着。
“媒体?哪家媒体?”
“传广娱乐的。”旁边那人说,“听说谢氏地产ceo离婚纠纷今天开庭, 特意过来拍摄的。”
“传广娱乐?”林法官皱了眉, “有这家媒体?”
先不说法院基本不会同意媒体进来随意拍摄, 就是有拍摄需求也不可能找听都没听过的。
最开始的人发了话, “我们是做自媒体的。”
“谁让你们进来的?”林法官简直被气得一噎。
怪不得了。
这些人估计连新闻记者证都没有, 才会在开庭的时候冲进来一顿拍。
“法庭未经许可不准录音录像, 否则”
“司法本就是公开的, 受人民监督的。”那人打断林法官的话,“我们进来拍照录像是在行使我们的监督权。”
又补充着:“再说了,庭审都是同步直播的, 我们今天拍不拍别人不都能看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法庭变得安静万分。
林法官原本升腾的怒火在这诡异的安静中,竟慢慢消了下去。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想笑。
他平静下来, “先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就走安检大门进来的啊。”
“安检?”林法官指了下另一个人手中的照相机, “那东西也是走安检进来的?”
“这个”说话的人不知怎么回答,绕开了这个话题,“这个不重要,请问下法官, 今天这个案子,你的审判思路是怎么样的?”
开始采访上了。
林法官突然觉得自己为什么要跟他们交流,简直是浪费时间。
他叫着书记员,“小刘,叫法警过来。”
林法官的态度总算令旁听席上的其他人反应过来不对。
一直没说话的人开了口,“我们是得到许可才进来拍摄的。”
“许可?”林法官都听笑了,“居然还有人敢给许可?文书材料拿出来给我看看。”
“是法院的院长同意的。”那人接话。
“法院院长?”林法官声音高了些,“他疯了不成?一个离婚纠纷的案子,他同意人进来拍庭审现场?”
他觉得这人简直胡说八道:“今天的庭审,原告早就申请了不公开审理,怎么可能同意媒体进来拍摄?”
连旁听人员都不许有,法庭前后门都要关上的。
那人有些急了,“真的,我看到同意书了,在其他媒体那里,他们说设备太多安检不让进才没进来我去找他们拿给你看。”
“你不能别走。”林法官抬了抬手,阻止那人往外走,“现在得等法警过来,处理完了再说。”
法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法庭外因为这里动静大,也围了些人过来,带着窃窃私语声。
季辞见旁听席的那三人没有再拍照,早将挡着温浅的案卷放回了桌上。
听了他们的一席话描述,感觉是被人忽悠进来的。
可能忽悠他们的人也没想到,这几人就直愣愣冲到法庭里大张旗鼓拍摄。
“我感觉他们刚刚应该拍到我了。”温浅低声说了话,“看起来不是什么正规媒体,会不会给我发到网上?”
“没事的。”季辞宽慰她,“法官会处理。”
没一会儿,穿着制服的法警走了过来,在微信里面书记员说明了整个情况。
因而一进门,他们就朝三人走去。
林法官也适时发了话,“把他们身上所有的通信设备,摄影摄像设备,录音设备全部收缴了。他们今天在法院拍到的所有东西,都要全部删除。”
那几人见这阵仗,知道是碰到硬钉子了,早就慌了,七嘴八舌的话语混杂。
“我们不知道法庭不能拍照,我们遇到过很多地方都不让拍照,真拍了也没人说什么。”
“我们平时就拍点视频蹭个热度,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而且法院门口有那么多媒体,他们说里面让拍的,我们才进来的。”
“你们没点法律常识吗?”打头的法警也发了话,“法庭是能够随便拍照的地方?还是在开庭途中闯进来,你们这已经是干扰法庭秩序了。”
法警强行收缴了三人的所有设备,带着他们离开了法庭。
离开前还关上了门。
林法官看了眼时间,“小刘,下一个庭是多久的?”
“十点半的。”书记员答,“现在已经十点十分了。”
林法官有些恼火,还有二十分钟,原本的庭审安排肯定弄不完。
真是创了鬼了,遇到这几个人。
他站起身,“我去看看情况,你组织一个庭前会议,让原被告两边把证据交换了。”
书记员:“好。”
——
等到林法官离开,书记员重新回到工作状态。
“我们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双方质证的时候可以说快一点,我打字很快能记下来的。”
她说,“原告的诉讼请求,事实理由有没有变更,是否跟诉状一致?”
“诉讼请求一致,事实理由增加三点”
他详细阐述,“第一,被告在京市和云市均干扰原告的工作,导致其离职并无法找到下一份工作,否定了原告的个人价值;
第二,违背原告意愿对原告有过界的肢体接触;
第三,原告与被告经济上分离,没有正常家庭的相互扶持。”
“好。”书记员接了话,极快拉着流程,“被告是提交的书面答辩状,原告拿一份过去看下。”
她递了几张A4纸过来。
“鉴于原告当庭提出了新的事实理由,被告的答辩有没有要补充的。”
黄律师:“没有。”
“有的。”谢言修却给了相反的回答。
“对于第一点我认可,我确实干扰了她的正常工作,这是我做的不对的地方。对于第二点我也认可,确实也是我过了界,给她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
他说完这几句话后闭了嘴,全然不管黄律师在一旁给他使眼色。
季辞接过花了五分钟看完了答辩状。
都是列举了两人过去生活中的和谐事迹,来证明感情良好没有破裂。
他将答辩状又递给了温浅。
“我这边看完了,可以继续了。”
“针对被告的答辩有什么要回应的吗?”
“暂时没有。”
“原告提交的证据是不是就是笔录里面记的这些?”书记员问着,“证明内容和证明目的,我都按原告提交的打上去了,还有没有补充?”
“没有。”季辞核对后答。
书记员转头对被告席说道:“开庭前证据就给过你们了,原告就不一一举示了,现在被告直接质证。”
“好的。”黄律师答,“关于婚姻关系存续的问题,被告没有异议。”
“关于行政处罚拘留决定书和视频,被告已提交行政处罚暂缓执行决定书,目前被告对行政处罚正处于复议阶段。况且两人是婚姻关系存续的夫妻,肢体接触属于正常的生活范围。”
“关于银行流水,被告给了原告一张副卡,已经向法庭提交相关证据,并非是全然不管家里开支,也不愿意给原告花钱。”
“关于租房的问题,并不能证明两人是因感情不合分居。被告过去一年常年在外国出差,原告为了生活方便才外出租房。”
书记员极快记录完毕,“被告的证据,请原告发表质证意见。”
谢言修那边提交的证据比较简单。
有行政处罚暂缓执行决定书,有一张副卡,还有就是刚刚当庭提交的出游证据。
季辞开口道:“行政处罚暂缓执行决定书,恰好证明了行政处罚事实的存在,在处罚决定没有被撤销之前,都是合法有效的。被告也当庭承认对原告有了过界的举动,严重侵害了原告的身心健康。”
“副卡的问题原告不认可,这张卡的所有人仍是被告,相关银行流水也没有举示,不能证明原告有在使用这张卡。”
“至于当庭出示的那个照片,刚刚原告已经表达过意见,现在再重复一次”
“跟刚刚一样吗?”书记员打断他,“我记性也很好,一样的话我先写上有不对你再补充。”
没一会儿。
书记员就将最开始季辞说过的话打在了笔录上,几乎没什么差。
“有错漏没有?”
“没有。”
温浅开了口,“关于副卡我有话要说。”
“好。”书记员另起了一行,“你说。”
温浅如实陈述着:“副卡是谢言修在领取结婚证后给到我的,我一直将它放在书房里,从未使用过。”
“最近这一年我搬出去,也是在用我自己的钱,生活上我们的经济是完全分离的。”
书记员噼里啪啦打完字,问着双方,“还有要补充的吗?”
季辞:“没有。”
黄律师:“没有。”
伴随着打印机的声音,刚刚的庭前会议笔录被打印了出来。
书记员顺带看了眼手机,“十点二十五分,时间刚刚好。”
众人签完笔录,就离开了法庭。
——
出了法庭。
谢言修快步走到温浅身前,语气仍带着担忧。
“你别担心,今天的媒体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你曝光在大众面前。”
“你少假惺惺了,那些媒体不就是你找来的?”
“当然不是。”
他说着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她却退了一步,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厌恶。
只这一眼。
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令他遍体生寒。
这么多年,她看他的每一个眼神,他都能回想起来。
有平静,有默契,有柔和,有笑意
有疲累,有无奈,有生气
却唯独没有厌恶。
而今天,这样的眼神出现了。
“还有云大博物馆的事情,我是真没想到,居然是你故意制造出来的证据,就为了证明我们感情没破解。”
她想到那些照片,继续说着,“还故意挑了角度,企图混淆视听。”
她的声音带着极致的冷意,“是我忘了,你原本就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谢言修只觉得耳畔嗡鸣,半晌才开了口,声音带着丝丝颤抖。
“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他仍想要解释,“我说不是,你信吗?媒体的事,博物馆的事,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声音低下去,“你会信吗?”
“不会。”她说的决绝,“你在我这里,早就没有信誉度了。”
第40章 分析 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走到出口的时候, 带着口罩的温浅小心查看了周围。
原本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围在法院门口的媒体,现在已经全然看不到踪迹了。
“应该没在这了。”身侧的季辞开了口, “我们回车上了。”
她应了一声,跟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有些奇怪, “那些媒体早上都还在, 我们进去才一个多小时, 他们就走了吗?”
“应该是被林法官叫进去了。”他答, “今天冲进法庭的三个人说是在其他媒体那里,看到了法院院长的拍摄同意书, 林法官自然要查这个事情。”
“今天那三个人会被处罚吗?”
“当然。”他答, “在开庭途中冲进来, 还拿相机拍摄法庭, 直接打断了庭审。这是个很严重扰乱法庭秩序的行为, 是对司法的挑衅, 搞不好会移交刑事。”
“这么严重啊。”她感慨着。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停车的地方, 季辞打开车门,温浅也坐进了副驾驶位。
她想了想继续问道:“法院院长真的有给媒体签发的拍摄同意书吗?”
“不可能。”他将车辆开了出来,行驶在道路上, “若真的有媒体同步记录庭审情况, 审判人员不可能不知道。”
他解释,“更何况, 离婚纠纷是依申请不公开审理的案件, 我已经申请了不公开审理,法院是不可能同意媒体进来拍摄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林法官这样生气。”
她说着语气中带了愤懑。
“说起来都是谢言修搞出来的事情,想借媒体的手让我曝光,以达到拖延离婚的目的。”
车辆行驶到主道上, 行人和红绿灯,季辞微微放松了些。
问着她:“你是这样认为的?”
“不然呢?”她答,“不然谁还会找媒体出来?不就是为了给我施压的吗?”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觉得不是他。”
“那是谁?”她问,“难不成是媒体自己发现我们在打离婚官司的?”
“司法是公开的,被媒体发现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话锋又一转,“只是谢家已经在京市发展了三十多年,主要的资产和营业场所都在京市,媒体的目光不太可能放回到云市来。”
“你的意思,是有人将我们离婚的消息放出去给媒体的?”
她细想着他的话。
可是知道她回云市起诉离婚的,只有她身边的几个人,以及谢言修和他的律师。
也不对。
她跟谢言修谈离婚的这一年,她没再去过谢家,也没有再跟他对外假扮什么恩爱夫妻。
所以。
她回云市这件事,谢家的人是能够查到的。
而她和谢言修感情出了问题,谢家的人也是能够推断出来的。
“是谢家的人做的。”季辞替她得出了结论,“至于是谢家哪一个,就不得而知。”
温浅接了话,“是每一个,都有可能。”
谢言修自从得了机会进入核心管理层,所展现出的经商天赋极得老谢总青眼。
甚至公司元老也觉得他颇有老谢总年轻时候的风范。
因而这些年。
他在谢氏集团可以说是青云直上。
老谢总转让了不少股权给他,加上原本他父母留下的,他手上的股权已经达到48%。
但老谢总手上仍有20%股权没有让渡出去。
有传言。
会在他死后给到谢言修。
而现在他身体每况愈下,随时都可能去世。
他的股权如果给到谢言修,那谢言修的股权占比将超过三分之二,将对谢氏地产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这是其他谢家人不想看到的局面。
“谢家人不愿意谢氏地产的绝对控制权落在谢言修手上,所以才会将他要离婚的消息放出去。”
季辞继续解释,“谢言修陷入离婚纠纷,这意味着谢氏地产最大的股东面临股权和财产分割,这对于公司来说是个极大的变动,会直接影响到股价。”
“因为他的个人婚姻情况,导致公司股价下跌,董事会是可以对他问责的。谢言修是个商人,不会做有损自己利益的事情,离婚这件事他只会瞒着,不可能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媒体不会是他叫来的。”
温浅这才意识到,她好像错怪谢言修了,刚刚还骂了他一顿。
但这也不能怪她。
谢言修在离婚这件事让,确实消耗了她太多耐心和信任。
她还是有些不理解,“可我不要求分割财产啊,这样就不会影响到谢氏地产了。”
“你的离婚案件能查到的只有案号和原被告姓名,诉讼请求是法院内部才能看到的。”
他答,“更何况,应该很难有人相信,你在离婚的时候放弃上百亿的资产。”
“因为我只想尽快离婚。”她叹了口气,“我若是要求分割财产,这上百亿的资产,就是分割完都得多久之后了。”
她又想到什么,“而且在分割的时候,谢言修的资产还在随时变动,就更分不清楚了。”
“上市公司股东婚前都会有协议,你们没有签协议确实是罕见。”
当时的情况确实没有签协议的必要。
一来留下把柄。
二来本就不是真的结婚,不涉及婚后财产问题。
她将头靠在窗户边,有些累了,“可能当初的我和他都是一无所有,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的局面。”
——
季辞将温浅送回了小区门口,自己还有工作便去了律所。
她刚走到楼下的电梯口,才想起来有快递没有拿。
于是又转身朝小区外面走去。
快递站在小区对面街道的尽头,附近几个小区的快递统一归集到了那边。
在地铁口的出口位置,也算是方便。
没一会儿就到了快递站,正在排队领快递的时候,有人凑到她身边。
是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性。
那人瞅了她好半天,最后叫出了她的名字,“温浅?”
“你是那个”
面前的人穿着简单,脸上也没有化妆,头发只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
整张脸露了出来,她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
“还真是你啊。”那人笑着打量了她一番,“高中的时候你就长好看,现在更漂亮了。”
见温浅礼貌的眼神回应,那人想起还没说自己的名字,“我是董怡啊,你还记得我吗?”
“我想起来了。”
是她的高中同学,高一还坐过同桌,“好巧啊,你也住这附近吗?”
“对啊,就街对面那个常乐家园。”董怡与她寒暄着,“你呢?住哪个小区?”
“华庭。”她答。
“那挺近的。”董怡又问道,“我记得你是考到海大了,你现在是海市工作吗?”
“前几年在京市工作,现在回云市了。”
董怡赞许点头,“云市现在发展得也很不错,不比大城市差,物价房价都还低,好吃的东西也多,你回来算是对了。”
温浅笑了笑不置可否。
取快递的队伍排到了温浅,她报了取件号拿了快递。
董怡在温浅离开前掏出手机,“好不容易遇到老同学,我们加个微信吧?有空可以出来聚聚。”
“好。”她将手机微信点开,“我扫你吧。”
加好微信,温浅收了手机,“那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再联系。”
告别了董怡,她往家的方向回去,顺路打包了份饭食回去当午餐。
午饭过后。
温浅坐在沙发,翻看着手机,试图搜索有关她和谢言修离婚官司的新闻。
确实搜到了一些。
但大部门媒体都只提到了谢言修疑似离婚。
没有提到今天离婚官司开庭的事情,也没有提到有关她的信息,也没有搜到相关的照片。
她原本的不安消了一些。
正在她想是不是还要晚一些媒体才发具体新闻的时候,季辞给她发了消息。
「今天媒体的事情,我托人问到了情况。」
温浅困惑:「问什么情况?」
季辞:「你现在担心的情况。」
「我猜你现在应该是在网上反复搜索你和谢言修离婚的相关信息。」
温浅:「猜得真准。」
季辞:「这事儿你不用担心。」
「门口的媒体确实是被林法官叫进去的。」
「那三个人拍了法庭的照片,林法官担心照片被他们传出去了,所以叫了到场的所有媒体进来。」
「这个事情惊动了法院的领导,经过他们讨论,给到场的每家媒体都发了责令函,要求不得使用今天在法院外或法院内拍到的任何照片,以免有人浑水摸鱼把法庭的照片传出去。」
「同时,还给他们的主管部门也发了司法建议书,要求主管部门起到督促管理的责任,增强新闻工作者的法律意识。」
「法院虽然没有明确禁止媒体报道,但出了盖章的文件,地方级别以上的官方媒体都不会去趟这趟浑水。」
「小媒体即便想报道,但不能使用照片,光凭文字没什么说服力,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温浅看着他一段有一段发过来的消息,心中的不安彻底落了下去。
「这么说,还得谢谢那三个人了。」
季辞:「那三个人大概率会被移交刑事,他们的照相机是通过贿赂后门的保安带进来的。」
「那个保安已经革职查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