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安定的是一早七点的机票, 那个时间去机场不太方便,霍清澜只问她五点能不能收拾完。
“能。”
“五点十五下楼。”
霍清澜就是这样,他不太会动怒, 也不会责怪埋怨, 差错不能避免,但能在差错发生前找到解决办法就不迟。
也难怪Hedy和Max不会抱怨霍清澜的行事作风。
身为管理层,他的确优秀。
起先面试的时候, 陈意安还在心里觉得霍清澜是个刻薄的老板, 后来接触下来发现完全不是。
但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陈意安却觉得安心。
他是个稳靠、熨帖的人。
这并不是适合拿来形容上司的词。
陈意安睡前特意检查好拿上了硬盘,收拾好了身份证,定了个五点的闹钟就沉沉睡去。
早上五点,天空还是一片漆黑, 路灯萧瑟的亮着,早餐店也刚刚开门, 路边的热气是苏醒的人间。
黑色的车子停在路旁, 陈意安背着包跑过去拉开车门,霍清t澜吃过了早餐,预料她也是对付几口士力架和牛奶, “早饭。”
带了个三明治和粥。
陈意安饿了,就没客气。
机票是临时买的,头等舱没票了,只能委屈霍清澜和她坐经济舱,早班机人不多,霍清澜也没找什么话题, 两人都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陈意安还没那么困,偷偷睁开眼睛看他,霍清澜盖着毛毯, 侧颜也赏心悦目。
她得承认,因为这次的意外事件,她也对他好感更深几分,这种好感更是两个层面上的。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了一个很好的人。
只是觉得自己又如此普通,好像在他身边,也只是一颗渺茫暗淡的星星。
陈意安心里有一点点酸酸的,但也随着飞机降落消失了。
那是早上九点多了,Henry终于给她回了信息,批了这次申请,但是可惜回来的车票不太好买,只有深夜的或者次日一早的了,她征询了霍清澜的意见,买了当天晚上十一点回程的票。
因为不想耽搁工作,这次陈意安带了电脑。
对接硬盘就轻松了许多,她花了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霍清澜问她,“长记性了?”
陈意安点点头,这才知道对于一些大型内存的文件,原来最快速的是买票现场送去。
距离返程还有一段时间,陈意安和霍清澜从合作方公司出来。
艳阳天,没有安排还挺无聊的。
“你上次想去的地方不是没去完么,”霍清澜双手插兜,“你第二次来青岛的机会就这么来了。”
“不太好吧?”陈意安犹疑,回头一看霍清澜。
他今天穿的没那么商务,居然是黑色的运动裤和运动夹克,看起来休闲舒服。
她有那么一点错觉:好像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但她完全不敢自己胡思乱想,毕竟自作多情什么的最尴尬了。
陈意安只好佯装自然,说好啊,“但是走路会很多的。”
“走就是了。”霍清澜扬扬下巴,“走。”
陈意安背着双肩包跟上,他空手来的,就带了一把钥匙和一部手机。
完全不像是来工作的。
上次小鱼山附近的故居还没转完,她没带自己的神奇地图,只能一边走一边百度地图搜寻,凭着自己的记忆力回想着。
霍清澜完全不看路线,就跟着她的导航走,两人沿着小路和马路穿梭,陈意安都不好意思了,霍清澜说没事,坐办公室太久了,当出来散心。
面前是分岔路口,陈意安抱着手机分辨方向,霍清澜就悠闲的站在前面等她。
她转转手机,企图看懂那个指南针指的究竟是哪一条岔路口。
她抬起头,面前的路窄窄的很曲折,左边是砖石墙,绿植旺盛地缠绕铁栅栏,右侧是小巷子,里面藏着温馨的咖啡店。
冬天的青岛是别有一种感觉,慢慢地走在马路上,时间过的缓慢舒适。
霍清澜也不着急,就等着她看好地方,“往哪儿走?”
“地图不准了。”
霍清澜走过来,他略微弯腰,凑近了看她的手机屏幕。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陈意安差点没拿稳手机。
她屏住了呼吸,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跟他靠的这样近,她甚至看到他下叠的睫毛,看到他鼻梁挺起的曲线,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并不是什么刻意的香水味,而是自然不过的淡香。
“左边那条。”霍清澜抬眸看她,双眼皮的褶皱更深。
她甚至更清晰地看到,他的瞳色是浅浅的茶棕色。
“去哪。”
“啊?”
“我问你去哪,你盯着我看什么,”霍清澜明知故问,“我脸上有东西?”
陈意安慌忙夺过手机,垂眸避开视线,往前快走了几步。
面前几辆单车飞驰而过。
霍清澜伸手将她拽回来。
冰冷的风,她的脸却滚烫,胸膛里的心跳剧烈,霍清澜站在她的身后,不咸不淡提醒她,“躲我也看着点儿车。”
躲他。
陈意安深吸了口气,她忽而意识到一个事实:有些东西,在霍清澜这儿是藏不住的。
他只是没点明而已。
也算是维护了一点体面。
但是陈意安却有点酸楚,因为成年人之间,没有更进一步,或许就已经是答案了。
她不吭声了,还是保持着该有的体面和该有的礼貌,和他转完了小鱼山附近的几处故居。
傍晚时,霍清澜问她想吃什么。
陈意安耷拉着眼皮,“都行。”
“上次想吃没吃到的。”
那次时间匆忙,只够点了几样菜。
“吃什么。”他又耐着性子问。
“我不挑,您定地方就好。”她声音硬邦邦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置气什么。
他比她年长这么多年,无论是识人能力亦或者自控能力都是远远要高于她的,她年轻,情绪和心思难以掩饰,可他却也依然顺水推舟。
她只觉得,自己毫无胜算,这种感觉不太妙。
好像一切都能轻轻松松脱离她的掌控,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跟他置气,也跟自己置气。
“生蚝,海螺,海肠捞饭,”霍清澜还记得她上回的地图标注,他总是记性很好,那份地图堪称细致,甚至标注了在每个地方呆多久,预估了交通状况,他那时只是好奇,没想到一眼就记住了许多,他说,“总得挑一样吧?”
“海肠捞饭。”陈意安声音依然是硬邦邦的,她又极快地补了一句,“谢谢Eric。”
霍清澜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看地图,跟她在马路上打车。
这条路出租车不多,天渐渐黑下来,尤其是冬天天黑得早。
天空的蓝色渐深,路灯亮起,远处的海浪声与海鸥的鸣叫声穿插交叠。
霍清澜倚靠着围栏看着她。
白色的冲锋衣,黑色的防风裤和运动鞋,长发挽成了一个丸子头,她背着双肩包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再也不肯看他一眼。
像个置气的小孩。
他觉得自己也算不上太单纯,尤其是这次意外事件,他本可以临时给Henry打电话,随便让Henry找个人和她来青岛送硬盘,也完全可以看她出错,这些都不是他的工作范畴。
更甚至,他完全可以随便找Leo开车和她送硬盘,来回开车也不过半天而已。
可他提前看到了她将要犯下的错误,提前为她规避,甚至是跟她一同来这一趟青岛。
他承认,他确有私心。
他也承认,他是喜欢同她在一起度过的一些时间,这些是不能替代的感觉。
霍清澜已经三十二岁,他确实不会意气用事,即便是心有好感,他也有自己的衡量标准。
陈意安抿着唇,假借看有没有出租车路过,极快地扫了霍清澜一眼。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人闲闲地倚靠在那,休闲装也肩宽腿长身材比例好,旁边的欧式建筑,他是点缀上的风景。
“车来了。”霍清澜伸手拦了一辆空车,两人上车,打车去了上次陈意安标注的饭馆。
“你怎么知道这。”她终于开口问了。
“我记忆力很好,”他看着窗外的路灯,随意开口,故意地学她刚才生硬的语气,“Lilian难道不知道吗?”
“……”陈意安发现自己脑子里有两个分裂的小人在搏斗。
一个喊她别胡思乱想别自作多情,一个疯狂地提醒她霍清澜对她就是不一样。
一个举例,一个反驳。
她混乱的思维在看到海肠捞饭和爆炒八带的时候一扫而空。
好不容易能吃到肥美的海鲜,在燕京可吃不到这么新鲜的,不专心品尝是对美食的不尊重。
陈意安主动和解这场她单方面的置气,“再加一份清蒸生蚝。”
她是个思维简单且直白的人,尤其是还年轻,总觉得什么说开了就好,好像温晨说的,不管发生什么,地球明天都一样转。
所以吃饱喝足后时间还早,霍清澜说走走消食,两人沿着繁华的香港路溜达,那儿有个新建的高楼,有观景廊,霍清澜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她也顺口应了下来。
观景的玻璃电梯缓缓升高,陈意安不知道这栋高楼是什么用途的,电梯停下的时候,只有墙壁上零星昏暗的光。
“这是Kenton投资的商业楼盘,”霍清澜淡声说,“也是我回国后牵头的第一个S级项目,预计明年夏天开始投入使用。”
陈意安站在他身旁,尽管都在同一个楼层,但是陈意安对他的工作一无所知。
她的手轻轻撑在玻璃上,这儿俯瞰着整个海滨城市。
海上有亮着灯的渡轮,长长的马路上也车水马龙。
他并没有继续说话,陈意安望着楼下的城景。
跟上次在燕京时不一样,那次是在人来人往的宴厅,而并不是此刻这样空无一人的观景廊。
所有的寂静都被放t大。
但他在她心里的形象依然高大,他依然那么厉害,Kenton集团S级的项目,投资都是以亿的计量单位起步。
每一步都不允许任何差池。
而她回想自己这些日子,回想起自己走过的人生,实在是平平无奇。
“我习惯了谨慎的考虑所有的方案才能进行下一步,”霍清澜偏头看着她,她是年轻的,思维又简单直白的,他看着她,感觉像是一株枯萎的藤蔓苏醒了,扎进了他的血管里寻求着生的欲.望,“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陈意安只顾着看外面的景色,她以为只是字面意思,“你的事业不允许任何的差错。”
霍清澜却看着她,又接了一句,“我的感情也是。”——
作者有话说:睡前还有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