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今年的雪比往岁都来的早些。才到冬月中旬, 该是落霜的季节,却突然下起了暴雪。
雪来的突然, 来的浩荡,悄无声息地落在透着枯草的青砖之上,嶙峋老树枝桠上,银冷屋脊砖瓦上,还有院中众人身上。
摄政王的黑衣卫包围了整个院落,每个人如鹰般挺立警惕,杀气肃然。
苏木被李贽挟在身前, 刀虽然抵在她脖间, 但刃却离她很远。
呼出的寒气弥漫在滞冷的空气之中, 瞧瞧化成冰雾。
苏木心底发慌, 他同李贽一样死死盯着门口。
不要来,不要来。
雪粒砸在青瓦上簌簌作响, 院落里的白气都冻得发僵, 连落雪的声音似乎都透着紧绷的滞涩。
苏木攥着袖角的手沁出冷汗,忽然间, 长街尽头传来马蹄声。
那声如同绷弓之弦, 让苏木紧绷的神经拉得更紧。
那声音不是缓步踏雪的轻响。急促、沉猛, 像重锤敲在冻硬的地面,一下下撞碎了院中的死寂。
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那声音带着风雪的凛冽撞入院门。
苏木呼吸一滞, 有些犹豫地抬眼望去。
雪幕中闯进来一抹冷蓝,顾长宁翻身下马的动作干脆利落,玄色马靴踩碎积雪,咯吱声落在苏木耳中格外刺耳。
他一身蓝劲装沾着雪沫,腰间佩剑的剑穗随他急促地步伐摇曳不停。
眉峰凝着霜气, 眼神锐利如寒刃,扫过院落的瞬间,漫天飞雪恍若无物。
顾长宁周身的寒气比落雪更甚,裹挟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踏雪而来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满院的肃杀与紧张瞬间被推到极致,连呼吸都要被这冷硬的气势冻住。
对上苏木眸光的那一刻,顾长宁的脚步顿了顿。随即他向前地更加无所顾忌。
一步一步,直到离二人五步远的距离,被李贽叫住。
他眼中阴鸷不断,死死盯着苏木身后的人:“摄政王殿下,你此是何意?”
语气很冷,比风雪更甚。
他不过刚驻足片刻,雪已落了一肩。
李贽一笑,眼睛看向旁边守卫:“看到了吗,拔出那把剑,你将东西交出来然后以死谢罪,我饶了她。”
他手下的刃紧了几分,苏木感受到了皮肤传来了刺疼。
顾长宁猛地向前,李贽吼道:“你想要她死吗!退后!”
顾长宁冷着脸往后退了半步,但他没有按照李贽所要求的拔剑。
“李贽,我有何罪?”
“你匿藏先帝遗诏密令,还不算罪?”
顾长宁冷笑反问道:“谁能证明密诏是我匿藏,倘若我说密诏一直在我手中又有谁能质疑?”
事实也的确如此,众人皆知先帝有密诏交给了谢周顾三家,至于究竟在谁的手中,居然在沈家手中等等无人知晓,自然有空子可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李贽同他一般笑出声来:“顾小侯爷能言善辩,我不和你争论此事。”
“我只说最后一遍,密诏交出来,我不杀他。”
他的刀又紧了几分,这次不再是简单的相抵,顾长宁心惊地看到一股刺眼的红色正顺着脖颈留下。
“你停!停下!”
顾长宁立马吼道,然后满是担心的看着苏木:“没事的,没事的。”
苏木不确定李贽说的不伤自己性命究竟是真还是假,但她知道密诏一旦交出去,顾长宁和她就再无筹码在手。
她必须要拖延住时间。
苏木冷声怒道:“顾长宁,我用不着你管,这个密诏你需要呈上的是朝堂,不是李贽,我没事,我也用不着你管。”
“他不会杀我的,你走!”
“呃……”
苏木被刀压地更紧了一分,她无法多说一个字了,她喉头一动就能被划破。
顾长宁紧张地吼道:“李贽,你再敢将刀抵住半分!”
苏木听到身后传来不屑地声音,幽暗而阴冷:“顾长宁,她认为我不会杀她,可你看这刀刃,你觉得,我会不会杀她?”
“李贽,你敢!”
顾长宁青筋暴起,许是因为紧张,他额头冒出密汗,伸直地手臂不住地打着颤。
身后人邪笑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停下,停下!”
顾长宁缓缓从衣襟中掏出了一枚精细的箭镞,他捏在拇指与食指指尖,有些发抖。
“你看,这是箭镞!”他正要沿着箭镞结构打开外盖,苏木叫住了他。
“顾长宁!”
几乎是同时,李贽吓地将那抵住他脖子的刀刃往后撤走了半分,他正要低眼查看前面之人脖子上的伤势,自己的手腕却被人猛地拽住了。
紧接着,苏木扭转他地手腕,手掌握着刀刃,李贽心惊松手,顾长宁打掉了他手中的刀。
苏木松开辖制,顾长宁与她并肩的同时,周围的死士一拥而上。
李贽愣着被人往后撤了几步,他看着自己发抖的手和地上沾着血的刀刃,眼底弥漫着复杂和惊慌。
差一点,苏木就死了。
幸好他撤的快。
他抬眼看着配合默契和人缠斗的二人,心底生出了无限的凉意。
苏木算准了他下不了手,她选择用她的命去堵他会不会松手。
他冷眼看着被人围攻却不见吃力的二人,嘴边扯起了极其冷淡的笑。
至始至终,从头至尾。
他李贽身后都是空无一人的。
一波又一波地人倒下又涌上,纵使二人武功了得,也渐渐吃力。
二人背靠着战斗,忽然让人回想起来一年前二人被追杀的那天。
顾长宁打斗之余观察着苏木这边动向,终于踹开一人后他方歇下一口气问:“你还好吗?”
苏木嫌他分心,利落回答:“别分心,不好对付,你小心些!”
几乎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苏木被人找出了左腿的不利,被人一脚踹弯了左腿。
紧接着是右腿,腹背……
顾长宁心惊拉起她在背后与人厮杀,急切询问:“苏木?”
一口鲜血涌出,苏木摇头踹开向她涌来之人:“我没事。”
顾长宁稍微松下一口气,随即说:“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我掩护你先走!”
身后传来苏木平淡的声音,她声音极哑:“不用,毒快发了。”
顾长宁一拧眉,他背着身子又踹开一人问:“什么?你中毒了?”
“不是我。”
扑哧一声,内院尽头站立之人突然猛喷出一滩黑血软瘫在地。
随即,李贽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口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住手!”
一声令下,所有死士皆停下了动作。
众人散开,庭中立着的两人正冷冷地看着他。
李贽面上被鲜血所染,在他那绝美的面容上仿佛开出的一朵曼陀罗,妖艳邪魅。
“苏木,是你……”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木,嘴里的血还在不停往外冒:“是你……你,我不舍伤你半分,可你,你居然暗算我!”
苏木心下沉闷,她被顾长宁扶着,语气平平:“我没有办法。”
李贽笑了,他笑得如嘶哑之鹰,无力苍白,穿透院墙。
他被呛地猛咳,鲜血顺着他嘴角往下,他抽搐不停。
李贽身后之人吓得一惊,立马怒道:“是毒药!解药呢!”
苏木冷冷看着李贽身后之人:“解药就在我身上。想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瘫在冰冷玉阶之上的人冷笑出声:“你……你真的要我,我死?”
苏木沉默了。
说起来,李贽曾救过她一命,再加上那三年……她想要李贽死吗?
她不想。
可她冷冷开口:“你知道的,你和谢均之间的合作我就不说了,所以你要去陪谢家的人,我无话可说。”
良久的寂静。
李贽的声音苍白无力:“你恨我……你明明说,那些都过去了。”
苏木眼眶发红:“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骄傲地摸了摸唇角,努力撑起半个身子,然后整个背部靠在下手的怀里,苍白而可笑地看着庭中站着的人:“你什么时候,下,下的药……”
“我抱你的时候。”
李贽颓败地闭上了眼睛,他没让泪珠滑落。刚才的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一般,就连抱他的时候,都是在算计他。
本来准备要问出的话,好像都堵在了喉咙里。
“说吧,什么条件。”
“放我们走,等你登基后,你要的密令我会给你。”说完苏木顿了顿又加上了一句:“前提是你不用血腥的手段登基。”
李贽冷笑:“我本来也没打算杀那位。”
苏木厉声问他:“你答不答应!”
李贽看着很虚弱,他再啰嗦半分,他就无药可解了。
李贽笑了笑,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见苏木的样子,眸中干净无尘:“这么急,你怕我死?”
苏木沉默了。
他也没想一定要等到一个答案。
“好!我答应你。”
她答应的绝对,苏木却不太相信他,她正犹豫着开口,李贽抢先一步道:“替我拟书:自即日起,若顾长宁,苏木二人将密诏交给我,我不伤二人性命,不阻二人去路,不杀李垚性命。”
他缓缓抬眼,用无力到快要失焦地眼神看向苏木:“够了吗?”
他身后之人很快拿来纸笔拟字,随即摊开给二人一一看过。
最后,李贽支着身后人的力气勉强站起,他不要红泥,他用拇指狠狠地划过自己的嘴角,然后在那摊开的纸张上摁下了重重的指纹。
纸张被他示意交给了苏木,作为交换,苏木将解药同时给了他。
至此,一场闹剧结束。
风雪如久。
二人背对而去,苏木驻足一瞬。
偌大宅屋,她留给他最后一句。
“李贽,山高水长,珍重。”
山高水长,多去看看吧,不要困于人心攻于心计。
珍重。
——
五年后。
蜚楚。
朔漠街喧闹无比。西北朔风卷着沙砾,掠过青灰色的夯土城墙,街头漾起几分粗粝又鲜活的烟火气。
驼铃声从街尾悠然而至,商队的骆驼载着皮毛、玉石与西域香料,蹄印踏过石板路发出滴答响声;路边摊贩支着油布棚,胡饼的麦香混着烤羊肉的焦香弥漫,掌柜的操着夹杂胡语的中原话吆喝,腰间弯刀随动作轻晃。
与街头的喧闹相映成趣的,是城东侯府的喜气洋洋。朱红大门敞开,门楣上高悬着鎏金“喜”字,两侧红灯笼垂至地面,随风轻摇。
府内青石板路铺着红毡,绕过栽满海棠树的庭院,正厅前的空地上摆满桌椅,宾客络绎不绝
丫鬟们提着食盒穿梭,端上酥酪、蜜饯与醇香的马奶酒,笑意盈盈地应答宾客;仆役们忙着清点贺礼,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堆成小山,却不妨碍脸上的喜色漫溢。
正厅内,昭明侯身着锦袍,满面红光地接受众人道贺,时不时抚掌大笑;侯夫人抱着襁褓中的小世子,襁褓绣着百子千孙图,小家伙闭着眼酣睡,小脸红扑扑的,惹得前来探望的夫人们轻声赞叹。
“恭喜侯爷,小世子天庭饱满,日后定是栋梁之才!”“愿小世子平安康健,福气绵长!”贺喜声此起彼伏,混着厅外传来的丝竹管弦与孩童的嬉笑,将满月之喜推至顶峰。
庭院里的海棠花似被这份喜悦感染,开得愈发娇艳。
整座侯府,从屋瓦到墙角,从主人到仆从,无一处不浸着团圆的暖意与添丁的欢欣。
外头传来鞭炮声,苏木将乐呵呵的小世子抱给下人前去相迎,一出门就撞上了风尘仆仆的祝余和扬风。
二人携手恭贺,苏木将人迎着往里走。
“姐姐,你这动作比我都快,我成婚比你早,孩子却还在肚子里呢,看来我家孩子以后只能管小世子叫哥哥了。”
苏木笑呵呵地摸了摸祝余的肚子:“无碍无碍,你这也快了,到时候我要做她干娘。”
苏木拉着祝余说话,扬风则向顾长宁而去。
苏木拉过祝余,声音变小了许多:“听说芜衣不太好了,怎么回事?”
自五年前圣上登基后,顾长宁便被驱到了蜚楚州做了戍边镇守的将军,自此上京城与他们似乎再无关联。
诸多事情,他们知晓得总比别人晚些。
祝余有些不满:“姐姐还管她做什么,她那个时候以你的名义给老侯爷下那么恶毒的药,我觉得她死了也不可惜。”
苏木厉声呵斥她:“祝余!你这性子!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她是周家遗孤,自然要为周家做打算,那个时候她为当今圣上做事,许多事情都是被逼无奈。”
祝余撇撇嘴:“其实也没什么事,她总是忧愁不断,积郁在心,她自己想不通,谁也没办法。”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苏木长叹一口气:“你回京后给她带句话,我不怪她,若是她还觉得对我有愧,那就好好活着慢慢赎罪。”
祝余还要说些什么,那边吉时已到,依旧招呼着入席了。
苏木牵着祝余往里去,又将小世子抱过来给祝余瞧了瞧。
祝余不想继续那个话,于是逗了逗襁褓里的小人儿:“他嘴巴眼睛像侯爷,眼睛和你如出一辙!”
苏木笑道:“幸好眼睛像我,顾长宁眼睛黑黢黢的,不合适。”
祝余被这话说的直乐,二人又说笑着什么,在席间一同坐了下来。
酒过三巡,场上热闹无限。
扬风被祝余指责着过去那些事还要给苏木敬酒,苏木无奈苦笑,扬风有些不服气了。
“那竹筒子信的确是我大胆,侯爷根本不知道,我不就是试探试探夫人吗,谁想到,哎!”
他灌下一大杯酒,豪气道:“夫人对不住了!”
苏木笑说无碍,扬风却在劲头上。
“不能只有我啊!”扬风拉起在他旁边默默喝闷酒的凌风:“他,凌风,他是侯爷安排在夫人身边的眼线,什么事情都报给侯爷,你也要罚酒!”
凌风眼底醉意融融,面上依旧不苟言笑。
顾长宁气笑了:“扬风,你就这样卖我呢?”
扬风立马打哈哈:“侯爷!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这不是每岁必备流程嘛!来,凌风满上。”
说着就给凌风倒上了。
凌风和苏木对视上了一眼,他怔怔一笑,然后将酒饮用了个干净。
顾长宁似乎有些喝多,他对着凌风道:“不过凌风还是很不错的,我不在京的那段时日多亏了他护着她,还有之前,苏木说你曾救过她,本侯这杯敬你!”
凌风起身敬酒,苏木心中一跳。
幸好凌风没多说些什么。
至于稽查司那晚究竟是谁救了她,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众人又在酒桌上将陈年旧账算了个遍,小世子困得不行,被奶娘带下去后就和他那早就喝的酩酊的阿翁宣德侯迷迷糊糊睡在一起,没再上来招呼客人。
顾长宁喝的酩酊大醉,苏木扶着人往内院而去。
院内有一株比上京城的侯府里更大的海棠树,顾长宁挣扎着脱开苏木桎梏着她的手臂,一屁股坐在了石墩子上面。
苏木哭笑不得:“刚开春呢,你不怕受凉,那你呆着吧。”
苏木装势要走,顾长宁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一个重心不稳,二人皆滚落在满是露珠的草地上。
两人皆是大笑,苏木去挠顾长宁,顾长宁反手去挠她,二人扭做一团,不似勋贵讲究,倒似顽劣孩童乱窜。
二人气喘吁吁地停下,皆平躺着望天。
海棠花如云似霞,铺满了整个草地,微风吹过,花瓣在空气中轻轻飞舞时仿佛漫天星辰洒落。
苏木望着美景出神喃喃:“顾长宁,要在漠北种上海棠很难吧。”
顾长宁笑着喃喃:“不难。”
“谢谢你。”
二人依偎在草地上,醉意未消,眼神迷离而又温柔。苏木发梢微湿紧靠在身后人的怀里。
顾长宁轻吻她的额顶,笑地发颤:“那你进屋再谢。”
他感受到了冷意,于是又抬手摸了摸地面,低声道:“地上有点凉。”
苏木点点头,脸颊有些绯红,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是啊。”
她狡黠看他:“不过没关系。”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不羁的从容,假装自己不知道顾长宁说什么。
苏木一直自持自己体力尚好,直到真正瞧见了顾长宁的功夫…
她自愧不如。
昨夜才做过,她怕这会儿进去,明日她下不来床。
顾长宁抿嘴一笑,把她揉进怀里。
他忽然陷入了回忆,他低声说道:“这凉意,像是第一次躺在海边的时候。”
她眼中微微一闪,嘴角微微勾起,却没有说话,苏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顾长宁沉默片刻,随后轻轻一笑,似乎在打趣她:“记得那时候,咋俩说话都是刺人的刀子。”
这话一出口,苏木的脸颊立刻被染地更红,尽管她刻意压下了情绪,但仍难掩一丝羞愤:“你还说,那个时候你,你……我都不知道”
他见她脸红,不由得轻笑出声:“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苏木轻轻撇嘴,“后面还说什么欠你三次,你这人。”
顾长宁被她的笑容所吸引,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那是因为我知道,我迟早都是你的。区区三次吻算什么。”
……
苏木有些失语:“你怎么现在嘴巴如此厉害。”
她垂下眼睑:“不过幸好,幸好还有机会。”
巫溪那次分别,但凡其中一人有了些许意外,那三次吻,那往后的往后……都没有了。
身后人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突然,顾长宁伸手搂住她的腰,轻轻把她拉起,和她相对而坐。他抵着她额头:“我们有大把的时间,苏木。”
“那时候的我,心里充满忐忑,不知道往后会怎样。现在能和你坐在这里我很满足。过去不好的事情,我们不提了。”
苏木没有拒绝,她用明亮清润的眼眸看着身前人,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轻声问:“你后悔过吗?”
“不是为了我的话,你肯定还在上京,而不是在漠北。”
他的目光柔和,嘴角微扬:“我后悔什么?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你?”
“要是早些遇见你,那我肯定和你去乡下种种菜也愿意。”
苏木闭眼感受他的温度。
顾长宁犹豫了一下问道:“其实我想问你,你后悔吗?你妹妹在东杳,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你还是不打算带她来这里吗?”
苏木长叹一口气,指尖把玩着顾长宁散落的头发:“她孩提时就伤了脑子,对从前的事情已经不记得了,对于她而言叶姑娘才是她的家人,他们现在在东杳城过的不错,天下大赦后,叶眷和谢辞桉,谢长盛也被赦免了流放,他们都会护着她。我再平白把人抢过来,不妥了,对于她来说,上京的一切已然是她的全部了。”
顾长宁把她抱的紧了几分,他在她耳边吹气,声音柔和:“那你想她吗?走之前你都未曾见到过她。”
苏木陷入遥远的距离:“见过的,走之前,城门口有个女子来送我。”
顾长宁一愣:“你之前不是说一直没见过她吗?怎知城门口的人是她?”
苏木一笑,然后往他怀里蹭了蹭:“见过的。”
她其实见过珏乐好几次了,是她没认出来她。在廊华街替他们二人解围的识瓷女子、在相府瞧见她唤谢辞桉哥哥、放火遁逃前所瞧叶眷身后的女子……
她亏欠她很多。
把她留在身边会将这份亏欠变得更深,何必呢。
只要她知道她是快乐的,那就好了。
不把真相告诉珏乐就是好的吗。苏木不知道。但想起那日珏乐看向谢辞桉的眼神后,苏木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做姐姐的,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不过都不重要了,我希望她一直快乐下去,这样就好了。”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而笑,眼中闪烁着光芒。
顾长宁松开她,看着她,双掌捧着她。
“那我们木儿呢,也要一直开心,一直快乐。”
他们轻轻地贴近,彼此的唇重叠在一起。
缠绵悱恻,湿软相叠。
直到二人喘息阵阵,他们才笑着相拥在一起感受彼此的体温与心跳。月光如水洒下,草地上的碎花发出细碎的光芒。
顾长宁低声耳语,声音低沉而温柔:“你在我身边,我也会一直开心、快乐、幸福。”
他蹭她额头:“心逢属意,往事不追,来事不许。”然后嘴巴轻点对方眼睛。
“唯你而已。”
苏木微微闭上眼笑着。
她轻声回应:“我也是。”
苏木蹭蹭他的鼻尖:“顾长宁,我也是。”
“只爱你。”
夜深了,风轻轻吹过,海棠花下,两人心影相贴,紧紧依偎。
海棠落尽归宁淡,时逢余生岁岁安。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