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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5

    第22章 关键线索(三) “人在哪里?”……


    求证之后, 陈昉心下了然:“店里有没有监控?老板还记得人长什么样吗?”


    “店里没有监控,都过去半个多月了,长什么样也不记得了, 而且那人戴了墨镜口罩, 显然是有些反侦察意识。”


    想来也是,凶手几乎不会出现在有监控的地方, 更何况露脸去购买能够留下证据的东西。


    交代几句之后,陈昉结束了通话。


    但没有收起电话,而是又按下另外一串号码:“老路,带上几个人连夜赶去何嬿艳的老家屏州沪坝村查一查。


    “重点从沪坝村那一带的派出所那里借阅沪坝村相关资料,注意查看有没有人非自然死亡,有没有人惹是生非, 有没有人公然做出一些不正常的举动,查清楚后再去村里跟人打探一番虚实……


    “开始先别暴露身份,就宣称是何三水授意你们回去的, 多试着引导村里人回忆以前的重大事件, 事件之中也许隐藏着凶手真正的杀人动机,还有凶手真实身份的重要线索。”


    *


    灯红酒绿的科迪曼里,音乐的声音大到刺耳。


    男男女女群魔乱舞,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贴在一起,喝得烂醉如泥。


    瘫软得像一条条带鱼。


    管文栋跟着节奏疯狂摇晃, 没有章法的舞动倒也跳出了自己的味道。


    摇着摇着, 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位单独在桌子旁边的短发女生。


    便扭动身子舞了过去, 凑到人家面前, 打起招呼:“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啊?”


    女生抬起头。


    月牙似的眉下生了双澄净的眼睛,略带婴儿肥的脸颊陷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肤光胜雪,黑发如墨,好似一个橱窗里的洋娃娃,隔着距离却一下击中了他的心。


    不过女生没有理会他,下一秒就转过头,继续喝酒了。


    管文栋这人也贱得慌,要是人家上赶着找他,他可一点兴趣没有,人不爱搭理他,他反倒来劲了。


    绕了桌子一圈,他又来到女生面前,举止轻浮地弹了下舌头:“别这么高冷嘛妹妹,来酒吧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认识认识,哥陪你喝啊。


    许是反复纠缠得人烦,女生终于舍得给出个眼神,上下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然后又是猛地一口酒。


    伸手再准备给自己满上,却一滴都倒不出来了。


    嘿哟,这姑娘有脾气。


    舔了下唇,管文栋来了兴致:“妹妹,你等我一下。”


    他几步去前台,哐嗤哐嗤又拿了两瓶酒回来,殷勤地往桌上一放:“哥请你喝。”


    自认为非常帅气地撬开瓶盖,他殷切地帮忙倒了一杯,献给女生,女生也没客气,二话不说下了肚。


    “怎么样妹妹,现在愿意赏脸和哥说说话了吗?”


    吃人家嘴软,女生终于肯正眼看他,就是语气仍不太好:“你想说什么?”


    “聊聊嘛,妹妹你这样子一看就是失恋了,是哪个臭男人辜负我们这么漂亮的妹妹啊?”


    听了他的话,女生试探着问:“你真愿意听我说?”


    “那是自然!”发现有机会,管文栋打包票道,“妹妹,你就把我当垃圾桶好了,想说什么随便说。”


    苦酒入喉,女生情绪涌上心头:“当年我不顾家里人反对要和他在一起,可他根本就不是真的爱我。”


    她喝一杯酒,管文栋就陪一杯。


    一杯续一杯,两张脸都红扑扑的。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管文栋心痒难耐,想要上手,但也知道急不得,否则给人吓跑了,这酒钱可是要不回来了。


    “他把我从老家哄出来,只为卷走我身上大部分钱,一走了之,我没什么文化,身子弱,苦力活又干不了,却也没脸回老家了。”


    两颗晶莹剔透的眼泪落下,又听见她是一个人,简直让管文栋喜从心来,忙说:“妹妹,识人不清很正常,我就跟那些蔫儿坏的男的不同。”


    “你们男人都一个样!追人的时候蜜里调油,追到手了,变脸比翻书还快!”


    女生哭得厉害,落在管文栋眼里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他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瞧她擦着眼泪,一口气喘不过来,眼神还有些迷蒙,管文栋心想时机到了。


    他扶起人就要往外走:“妹妹,这里头空气不好,哥带你去外边透透气啊,说不定多呼吸一番心情都舒服了。”


    女生失魂落魄,被管文栋一带就动了。


    穿越烂醉如泥的男女,闻着怀里的清香,管文栋早已心猿意马,情不自禁道:“你以后当哥的女人,哥赚钱给你花好不好?”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找回点理智的女生脸有愠色,推又推不开他,只能半推半就往旁边的小径上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


    管文栋一时语塞。


    他就是心怀不轨,那也不能挑明了说吧?


    总得等本垒打了再撕破脸皮。


    没听见回答,女生又下了一管催化剂:“我才不要你那臭钱!恶心!和你的人一样。”


    “哎!”管文栋果然被激了,梗着脖子驳斥,“什么话呢!我恶心什么了恶心,我的钱怎么就成臭钱了?”


    “就你这样子,能赚几个钱?”


    “我赚的钱可多了!足够买你好几个晚上!”


    此言一出,女生忍无可忍,一改前头文弱样子,使劲甩开了他的手:“洗洗睡吧,你要真有那本事,早就在家里洗干净等着别人送了,装什么高档A货?”


    “嘿哟!你这见识短浅的女人!”被挣脱开后,管文栋也吵上头了,“我告诉你!我上头可是有本事的大人物,能带我实现财富自由,那是你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钱!”


    “什么人物?什么本事?”


    “当然是买卖……”说到一半,管文栋顿时住了口。


    抬头一看,两人已经距离柯迪曼酒很远了。


    由于女生有意无意的带领,他们走上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径,他本该高高兴兴地准备畅爽一番。


    可看着对方的脸,却被第六感驱使着第一时间转头想跑。


    哪能让他跑掉?


    女生借力冲到了前面,更快一步将人拦下,回身一个干脆利落的擒拿,把管文栋铐了起来。


    清纯无知的外衣褪去,她凉凉地睥着他,眼中伤情散尽,仿佛变了个人。


    “你、你到底是谁?!”


    没有回答,只有寒声讥讽:“洗钱的本事还是谋财害命的本事?”


    在“痛痛痛痛放手放手……”的背景音下,她撩开被风吹乱的头发,不再扭捏,清爽地对联络器开口:


    “师傅,已经控制住了嫌疑人。”


    *


    审讯室的空间不大,四面密不透风的墙壁让里面显得更加逼仄。


    管文栋被铐住双手固定在位置上,没有半点被抓来的自觉,甚至漫不经心地哼着小曲。


    估计都想好出一会儿去怎么快活了。


    大门陡然被打开。


    走廊上的灯管直射面庞。


    他眯眼适应没两秒,陈昉带着甘臣一并入内,在审讯桌子前坐下,不紧不慢打开了桌面上的日照灯,调了调角度。


    灯泡正对着他。


    “姓名。”


    “管文栋。”


    “家住哪里?”


    “长生街13号。”


    “做什么的?”


    “生意人。 ”


    陈昉开门见山:“知道我们请你来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管文栋狂抖着腿,一副苦恼的神情,“难道是因为我喝酒过量?哎,酒量太好也是烦恼哦。”


    胡言乱语在医院很管用,在警局里,却并不能掩盖什么。


    “你为什么要让庞鞍去撞击逄悉的车?”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关键证人已经确认是你指示的一切,你还想狡辩?”


    “人证算什么,说不定是看我不顺眼作伪证呢。”


    “柯迪曼酒吧监控显示你们交谈甚欢。”


    “那只是偶尔一次做做样子。”


    “为什么要做样子?”


    “人活在世,总得交几个表面朋友撑撑场面。”


    “既然承认是朋友,表面上又只是做样子。”陈昉漫不经心地动了下唇角,“那你们私下里,是不是得频繁接触,不然如何拥有默契,足够配合演戏?”


    一不小心就被绕进去了,管文栋企图闭嘴。


    甘臣哪里肯,可着劲敲了敲桌子:“说话!”


    “是!”管文栋被吼得破罐子破摔,双手用力往下一砸,“我看不爽姓逄的,找人撞他,再把他小舅子带离现场几里路,让他担惊受怕,怎么了!那小舅子后来清醒了自己跑了,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干坏事也说得理直气壮,就是不承认自己“绑架”了代熄因。


    甚至把责任推到了代熄因本人身上。


    陈昉也不着急纠结在这一处地方,换了个角度入手:“据我们调查所知,你与逄悉并无交集,怎么莫名其妙看不爽他?”


    “你们警察多废物啊,都查不到我和庞鞍私下交流,当然也不会知道我……”口无遮拦地嘚瑟到一半,管文栋猝然顿住嘴。


    “你什么?”


    “……我私下盯了他很久。”他捡起散落的惊慌,支支吾吾的,“你们更不会知道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闯进脑子,甘臣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两只眼睛瞪得比灯泡还要大,一句粗口没忍住:


    “我X你才是同性恋?”


    “啊?”


    管文栋愣了。


    “哦不对不对。”想起此人看见自己妹妹时色眯眯的样子,甘臣双手揉了揉太阳穴,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伸出食指正对管文栋,字句清晰:


    “你是个双!”


    “去你X的!老子只喜欢女的!”管文栋差点掀桌,奈何手被束缚住没法发挥,寻思着,溘然回过味来,呢喃轻语,“原来那弱智扯了个这种谎话。”


    “所以你是因为什么盯上了逄悉?”陈昉追问。


    一声冷哼响起:“我仇富,看不惯那小白脸娶了个那么有钱的老婆,想让他借着赎金名义好给我点钱。”


    “可你不是干大生意的吗?大生意赚的钱还不够你花?”陈昉声音变轻,尽管表情语调都没变化,但这让语气听上去莫名有些阴森森的冷,“黄赌毒,你碰了哪个?”


    “你你你别以为自己是警察就可以血口喷人啊,我做正经生意的。”


    “正经生意。”陈昉笑了笑,眼中却没有任何的笑意。


    他示意甘臣把照片放到管文栋面前。


    拽得跟二百五的管文栋本来还嗤之以鼻,但在看清照片的那一刻,他的瞳孔明显收缩。


    “认得不?”


    “……没见过。”


    “没见过?”两只手靠在一起,陈昉又开始用大拇指一下下按压其余指头的关节,从右到左,声音越来越响,“两个证人都指认你,庞鞍暂且不提,另一个女生可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哪里会这么巧,凭空挑中你了?”


    没得辩,管文栋缄口不言,陈昉继续说:“听过一句话吗,当你在阳光下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黑暗处已经多得挤不下了。”


    他一只手撑起手肘,俯身向前,口型做得很慢:“你到底,绑架了,多少人?”


    纯黑的眼睛分明没什么太大的情绪,但仅仅就是淡淡地看着自己,管文栋已然觉得要被吸进去了。


    “你没有证据!”


    他顷然情绪激动,想要跳起来却被限制。


    镣铐撞击发出脆响,十指敲着桌板:“你根本证明不了我绑架过人,你们这是逼供!诱供!放我出去!我要举报你们!你们完蛋了!”


    “你想要什么证据?你给庞鞍的人民币上面的指纹?还是你认为作假实际上足以搜寻你家的人证?”


    管文栋的激动和陈昉的平和形成鲜明对比。


    他咬着牙,脸蛋通红,借着三分酒意梗着脖子大叫:“你搜啊!搜了就能证明我的清白,我根本没有绑架人!一个也没有!”


    审讯最怕遇到两类人。


    一类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打死也不说一个字的,另一类是把装傻玩到极致,答非所问,或者避重就轻。


    这样的人难对付,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高强度的审讯,不让嫌疑人睡觉,一直反反复复逼问,让专业人士全方位进攻嫌疑人的心理防线等等等等,办法总比困难多。


    但这些方法,一般在时间充足的时候,对单独个体更有用些。


    像这种背后看上去不简单的,比较难见效。


    不用看时间,陈昉的心里也有一面时钟,秒针正一格一格地倒计时。


    他对甘臣说:“你先出去吧,顺便把这里的监控也关了。”


    房门再度关上,一盏强光照亮的狭窄室内,只剩下两个对面而坐的人。


    不知道管文栋是不是审讯室的常客,居然还能靠自己冷静下来。


    他哂笑道:“怎么,准备对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严刑逼供?还是威逼利诱?”


    “说对了一半。”陈昉不紧不慢来到他面前,正好挡住了强光,“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因为背着光,他的脸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而管文栋的神态则由惊讶不已演变成了别有深意:“警察同志,这应该是违规的吧?”


    陈昉解开了袖扣,一边卷起袖口,一边扬唇微笑:“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回答一个,我给你三百,三个全部回答完,给你一千块,你要不要?”


    短暂的二度吃惊后,他狐疑地打量了一圈四周。


    确定了没有埋伏,才说:“想拿金钱收买我?警察同志,你应该没贿赂过人,不知道行情吧,凭这点钱想让我开口说什么,都不够塞牙缝的。”


    没有理会他的反应,陈昉直接开口:


    “第一个问题,你老家是哪里的?”


    第三次震惊随之而来。


    发现自己没有听错,管文栋合不拢嘴:“你就问这个?”


    “回不回答?”陈昉稍稍蹙眉,看起来不是很耐烦,“不回答我就问下一个问题了。”


    “回答,这种问题白赚三百为什么不回答。”扯起嘴角,管文栋大喇喇道,“我老家就这儿,盛川本地人。”


    “第二个问题,你会说哪些语言?”


    “普通话,家乡话,还能拽几句英文,别小看我,我也是读过书的。”


    “第三个问题,你会开车吗?”


    “这有什么不会的,我什么道路都能开。”


    对话结束,陈昉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干脆地抽出了一小叠百元现金放到管文栋手上:“数数,一千。”


    直到手里传递来摸着人民币的触感,管文栋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揉捻着,反复对光验证真伪,趁机还掐了自己一把,确定没有在做梦。


    “不是,就,这么简单?”


    甚至在他数清楚之后,面前的警察还贴心帮忙把钱放进了他的裤兜,拉上拉链。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陈昉并未因为失去了一千块钱而有什么情绪,“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等会儿再例行几句询问,你就能走了。”


    管文栋看着他,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直到此人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警局,陈昉才示意几个警员跟上去暗中盯着他。


    “师傅,为什么要骗以为他我们关掉了监控?”回想起离开审讯室时的眼神暗示,甘臣还是没太理解。


    “要让他觉得,这是他日后能反咬我的点,他才会会毫无顾虑地收下钱。”


    “原来如此。”甘臣的脑袋小鸡啄米起来,“那师傅找人跟踪管文栋,是觉得管他会被今天的审讯驱使着,前往绑架者受害人的地方吗?”


    “不。”陈昉淡淡地说,“我是怕他被人打死。”


    “啊?”甘臣一头雾水,“他为什么会被人打死?他不是什么都没招吗?”


    “是啊,但只有我们知道。”


    点起一根烟,陈昉眼里带了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身上凭空多了一笔钱,他说是警察送的,你是他的上线,你信吗?”


    脑袋里的弯总算拐了过来,看着面前人的表情,甘臣竟然读出了一丁点儿戏谑:“师傅,您可真是个汤圆啊!”


    “汤圆?”


    “外头洁白如雪,里头装满了纯黑的馅料!”甘臣自觉精准地评价,“不愧和郑局一脉相承的腹黑。”


    “非亲非故,又不是师徒,哪来的一脉相承?”


    “比喻,比喻嘛,反正您老人家和郑局她老人家关系好,行事作风也像,我这脑子一时也只能蹦出来这个成语了。”


    “照这么说,你和我一脉相传,岂不也是个切开黑的小汤圆?”


    “咳咳咳,那也……不错?”


    陈昉失笑两声,随即回归正题:“管文栋觉得他比庞鞍有文化,自视清高,仗着身后的人为所欲为,但他没想过,如果他只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棋子呢?上头的人多疑,必然不会允许一点眼中钉,即便猜到了他其实没有问题,但是为了服众,为了让背叛绝不发生,也一定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这管文栋,可真是自讨苦吃。”甘臣接着问,“师傅您又是怎么知道他上头有人的呢?他不是一口咬定全都是自己的主意吗?”


    “代迁逾案尚未有眉目,凭空冒出来个看上去和案子毫不相干的人,以看不顺眼逄悉为理由,却这么刚好地绑架了身为本案中重要证人的代熄因?”唇畔烟雾散去,陈昉面容严肃,“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而是古怪了。”


    “管文栋显然没有这么大的能力!”甘臣明白过来了。


    “但到底没有切实的证据支撑,目前只能作为一种猜测,如果他上头没人,局势就稍微简单点,将绑架案和杀人案分别剖析即可,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把警方的动向咬得这么死,那背后的势力还真得好好考量一番。”


    边吸收经验,甘臣边从身上不知哪里掏出熟悉的笔记本,又刷刷刷地记录下来了。


    *


    正如陈昉预料一般,管文栋拿着那一千块钱先是去挥霍了个痛快。


    KTV、理发店、洗脚城、老虎机……这人的项目真不少,仗着自己身体健全,毫无节制地接连爽玩,连觉都不用睡的,跟踪的警员换了几批,他倒是越来越精神。


    好在这些钱不需要他开口告知,过了两天,现世报就找上门来了。


    在赔了一晚上后,管文栋终于认清了自己今夜的手气有多烂,嘴里骂着爹娘:“出老千!一定是出老千!老子不可能连着输那么多把!”


    才不爽地从牌桌走开。


    边往其他项目走,他边掏出口袋里零碎的纸币和钢镚,沾了唾沫数了数,脸都黑了:“我X,怎么就剩这点钱了,前两天还剩四百来块来的。”


    掌心攫着几十,回想起一晚上没的几张红钞子,刚要按捺欲望,往周围一看。


    赢钱的笑脸如同对自己的嘲笑,管文栋又闲不住了。


    “算了算了。”纠结之后,他安慰自己,“及时行乐嘛,钱没了可以再赚,快乐可是一溜烟儿的,何况,这不过是一笔横财,光了就光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给自个儿找好理由,管文栋拜拜天拜拜地,选择了一台位于风水宝地的老虎机。


    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被拍了拍肩膀。


    他不耐烦地一转头,京剧变脸般堆砌一个奉承的笑:“哎,王哥,您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被他尊称的男人微微一笑,大拇指翘起比划了个向外的姿势:“出去聊聊,老板有些事要交代你。”


    “好嘞!”管文栋一拍掌,眼睛都挤成了缝,收好还没来得及放进机子的钱,拍拍口袋,屁颠屁颠跟着几个人出去了。


    赌场后面是一块杂草地。


    有些位置的草没节制地疯长,高度能达到一个成年男性的腰部,放眼望去,没几个人敢往这儿走夜路。


    管文栋跟在男人后头,一边拨开草堆一边道:“什么事啊,王哥,来这么偏的地方。”


    站定之后,他脑补了一下,嬉笑着搓手:“是不是老板有大生意要交代我做?”


    “可不嘛,老板多看重你啊,一堆混混里,就属你小子最机灵,最能干。”


    “哎哟哟,王哥您过誉了,我只不过是做好了分内之事,还得是老板和王哥您教导有方啊。”


    呵呵两声给个甜枣,王哥的神色堪比梅雨季节骤变:


    “给我打!”


    管文栋还没来得及反应,头就一歪,被人干倒在地上。


    脑子还混乱着嗡嗡鸣叫,拳脚便如雨点落在他身上,连个角落都不放过,疼得他抱头大叫:“王哥!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打我啊!”


    男人冷冷一哼:“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我、我干什么了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他跟个孙子似的跪地求饶,王哥略一挥手,示意打人的动作先停止。


    “你和条子都交代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交代啊!不管他们怎么逼问我,我都装傻充愣,与计划相关的字半个也不吐露。”


    “这样啊,那我们是不是还得给你颁个奖,奖励你的守口如瓶,嗯?”


    “不用那么客气的哥,这都是我应尽的本分,如果非要奖励我,那就给我……”还以为这事揭过去了,管文栋不知死活的伸出食指和拇指搓了搓。


    随即就被再度奖励和大地之母亲密接触。


    “给你脸了是吧?”


    一只脚踩在他脸上,黑亮的皮鞋遮挡住大块光线,“那请问,你这些天痛快的钱是哪来的?上一单生意老板才让你干完,又没新的活,你小子也没别的本事赚钱吧,可别告诉我,是天上掉馅饼,被你捡去卖了。”


    “是、是条子给我的。”脸挤压在鞋底和地面之间,管文栋费力开口,有些字的发音都变了形,“他让我回答三个问题,全部回答就给我一千,我就回答了,可是那些问题和咱们做的事没一点关系,王哥,我说的句句属实,您要相信我啊!”


    “没一点关系?”王哥语气上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他X当老子好骗哪?没关系他会问你,还给你钱?他们是条子,不是傻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王哥,我当时也觉得他脑子坏掉了,后来一想,他说不定是对我没辙,破罐子破摔了呢!”


    “我看你是破罐子破摔了!想出这种糊弄借口。”


    用鞋面踢了踢管文栋的脸,王哥说得风轻云淡:“不过也没事,老板让我来处理你,你以后也没机会想别的借口了。”


    他食指一弹,笑着落下两个字。


    “动手。”


    拳打脚踢一拥而上,封不住求饶的声音。


    “王哥我错了!别打了!救命啊!会出人命的!”


    杂草摇晃,警笛声骤然响起,车大灯追寻着呼救声,正左右扫视,由远及近快地向人堆靠近。


    “X的。”王哥怒骂一声,对几个人一招手,“条子来了,先撤!”


    “那这家伙怎么办,直接给他一刀?”


    “你有没有脑子?现在警察来了,弄出人命我们跑得掉吗?”王哥当机立断,轻蔑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管文栋,“老板要是真想让他死,又何必特意说狠狠教训一番,哼,就留他一条贱命也掀不起风浪,走!”


    一行人飞快撤离,警车才姗姗来迟。


    手电筒一照,草堆里管文栋满头是血,鼻青脸肿,意识不清。


    车上下来位预先备好的急救人员,替他上药止血包扎。


    人被抬进了车里,甘臣嫌弃地掐住他黑不溜秋的人中:“管文栋!醒了没有?”


    躺着的人没有什么反应。


    “回话!不回再给你扔下去!让你和最毒的虫蛇相伴,自生自灭!”


    他这才哼哼唧唧地磨了两声。


    甘臣收回手,抱臂后靠,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既然听得见我说话,就别演了,还不准备和我们坦白吗?”


    管文栋没动静了。


    又开始装死。


    甘臣眯起眼睛,沉住气,按照陈昉教的话说:“你以为自己忠心耿耿,想要等到被重用的那一天?认清现实吧!都被打得快死了了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已经是弃子了,再不说点有用的信息,到时候二度从警局完好无损地出去,再被抓到,就真是死路一条了,没人能保得了你!”


    双眼紧闭的人缩瑟了一下。


    明白有效,甘臣乘胜追击:“但要是和我们交代清楚背后的家伙,你就算是警方的证人了,再怎么样都会受到我们的保护,至少性命无忧,即便未来真的进去了,有自首在先,也关不了多久,过几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对不对?这两个选择孰优孰劣,你这么聪明,应该不用我多说吧?”


    车内鸦雀无声,只有轮胎滚过石子路发出的响动。


    好半晌,在甘臣锲而不舍的注视下,管文栋的眼睛终于开启了一条缝。


    “这小子也鬼精,路上怕我们偷偷做手脚,说什么都要等回了警局再坦白。”甘臣指了指审讯室内被包扎成大包小包的人,“哼”了声道,“磨磨蹭蹭的,现在没理由不交代了吧?”


    打开门,两人坐到了管文栋对面。


    和第一回一模一样的配置。


    这人一边抽抽,一边抚摸自己身上脸上的伤口,那叫一个心疼破相。


    摸了半天,没听见一点动静。


    一抬头,发现陈昉居然像上次一样,不紧不慢地解开抽扣,细心地把抽子一折一折往上挽。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他忍无可忍:“你到底问不问?”


    陈昉动作一停,故作惊讶:“嗯?你之前不是说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又有话要说了?”


    管文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又被晾了好一会儿,才见陈昉慢慢悠悠坐正来。


    “刚才打你的人你认识吗?”


    “认识。”


    “叫什么?”


    “王哥。”


    甘臣无语地吐槽:“都给你打成这样了,也不肯说真名?你们这个团伙还真是情真意切啊。”


    管文栋不吭声。


    知道他不说未必是不肯说,陈昉接着问:“你绑人做什么?”


    “上面的人需要。”


    “和你所说的大生意有关?”


    “对。”


    “大生意是什么?”


    “大生意就是大生意,总归和人相关。”


    “再说得具象一点。”甘臣补充道。


    “警察同志。”管文栋歪嘴一笑,“再具象点,就不值这个价格了,你们支付得起吗?”


    三个人心知肚明,所谓的价格不是真的钱。


    他既然这么说了,心中的那杆秤必然早已定死。


    再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陈昉转而道:“上面的人是谁?”


    管文栋胸腔起伏,身上的伤口又疼起来。


    那双平静的眼睛像是镇定剂,被他看了很久,管文栋终于开口:“框先生。”


    “他是老板?组织人?还是你的上线?”


    “……都算。”


    “你们挑人的逻辑是什么?”


    “条件适合的,时机正好的。”


    “这些人会死吗?


    “最后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在框先生那里需要活口,为此我还特地给那事多的小子做了应急处理,防止他断气。”


    他口中事多的小子,多半就是代熄因了。


    “杀人案是你们的手笔吗?”


    “框先生行事低调,连杀两个人不可能,我这种人也不敢杀人,半夜怕鬼敲门。”


    他看上去并没有说谎。


    “师范学院的学生是被你的宣传骗到了,代熄因和你好像并没有交集,怎么偏偏挑到他身上?他适合在哪里?”


    “他适合……”管文栋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十指扭曲地起舞,“他哪里都适合,呵呵……一大笔钱、一大笔钱呢。”


    这模样看得甘臣心里发毛,不由朝陈昉挪近了点。


    “这不是一时兴起。”陈昉口中是个陈述句,“你们到底谋划了多久?”


    管文栋叹息着垂着脖子,形似审讯室的大灯:“警察同志,我只负责把人送到指定的地点,其他事情一概不知,你问我的这些问题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你何必说这么多没用的呢?”


    “行啊。”陈昉将手中的笔随意一扔,眼眸中的平淡换成冷厉,“那我就问点你知道的,可以改变的。”


    “人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小代……要出场了……失踪人口回归[小丑]


    今天还有两更哦[猫头][猫头]三点一更,六点一更!


    第23章 真凶(一) 眼前似乎有人影靠近,在他……


    “救我……熄因……”


    谁在说话?


    代熄因不知道。


    脑中来回响起呼唤名字的声音, 让他觉得异常沉闷。


    “熄因……熄因……熄因!”


    手腕被拽住。


    代熄因顺势看去。


    带着面具的女人拉着他,眼中有些哀怨:“你为什么不帮帮我呢?”


    他一时想不起来这句话背后的行为是怎么发生的,无言以对。


    女人在他手腕留下深深的印痕:“如果当时, 你能对我伸出援手, 我就不会死了。”!!!


    大脑猛然巨震。


    代熄因尝试辩解些什么。


    可,还没吐出一个字。


    女人的脖颈随之破裂, 迸发一大堆血液。


    尽数喷落在他脸上。


    她的嘴巴还张着,拼命想要发音。


    却这只是无用功。


    喉咙都断了,除了吐出几个不完整的音节,她连站立的姿势都无法再支撑,如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倒地。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男人低着头,手里拿着的刀还在滴血——割断喉咙出自他的手, 他却不甘满足。


    他俯身靠近女人,抚摸上她的脸。


    这本该是个旖旎地动作。


    可一眨眼,他就把整个头切了下来。


    失去脖颈固定的头颅滚了两下, 滚出一条血痕。


    面具松落, 露出完整的脸。


    代熄因认得她了。


    然而头一个字到了嘴边,却发不出声。


    眼看着男人要对尸体进行下一步分离,他想上前阻止, 身体却被定格,无法动弹半步。


    男人一刀一刀地落在女人身上, 也一刀一刀插在代熄因心口。


    他痛得发抖, 却不知为何。


    尸体在他死死的注视下变得面目全非, 他身上的每一处皮肉, 每一处骨血也感同身受地刺痛起来。


    痛得他摇摇欲坠,几近昏厥。


    虐待够了尸体,男人终于舍得起身。


    他抬起头, 转过身。


    这回,代熄因看清楚了那张浸透罪恶的脸。


    眼前的人事化作尘埃消散,从上到下,湮灭得一干二净。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代熄因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真实情形,想起了亲眼见到的无头尸体。


    当然也想起了代迁逾,想起了所有一切。


    从小到大,代熄因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这个时候,他以为一滴就会结束的泪,竟然好比断了线的佛珠,哗啦散落下去。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离开学校,想去给代迁逾一个惊喜,逄悉不在家,他就陪她庆祝生日。


    他记得电话听筒里面,她还在关心他最近累不累,想不想吃东西,有没有缺钱。


    她总是那样温柔地叫他“因仔”。


    他在她眼里,永远是个孩子。


    倘若他知道恢复记忆的代价是头部再度受到撞击,他会毫不犹豫去行动。


    只要能快些想起来。


    快些,再快些。


    他在心里是恨自己的。


    如果他能不要总惦记劳什子惊喜,像平常一样给代迁逾打个电话,或者如果他能够再早一点出发,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他明明有机会救下代迁逾的。


    可事实却是,他未曾护住代迁逾一次。


    不管是在梦境中,记忆里,还是在残酷的现实。


    “哎!哥们……哥们!”


    耳朵有些痒,声音带来了一丝气音。


    轻轻皱起眉,代熄因想要伸手驱赶。


    只觉手腕一紧,根本动不了。


    他猝然睁眼。


    面前是个陌生的男生,他自来熟道:“哥们,你总算醒了,我叫徐武天,你叫什么?看你头包成那样,我以为你已经快不行了。”


    “代熄因。”


    回答完他才发现,他和男生两个人都被锁链锁住了手脚。


    他不是出了车祸吗?


    尚未搞清楚现状,脑子却清楚地知道要审时度势。


    再如何难抑,那些伤痛也只能暂时下放。


    顺着他目光低头,徐武天颓唐道:“哎,不过你醒来也没什么用,咱们横坚逃不过的。”


    “逃不过什么?”


    “他们的人叫我们猪仔,我猜,他们是要把我们当黑奴买到东南亚或者非洲去当免费劳动力。”


    接收了信息,代熄因开始了解情况:“你为什么披抓来?”


    “你难道不是被骗有大钱赚才来的吗?”徐武天长大嘴巴。


    “……要是被骗有大钱赚,我应该不能是这副模样。”


    仔细想想,徐武天非常赞成。


    他很快脑补出另一种情况:“噢噢,你是被骗了钱,没钱还高利货,被讨债的人打成这样!”


    代熄因低头一看,身上的值钱货都不见了。


    他便退而求其次,指了指鞋子上的商标。


    可惜人和人的思维不一样。


    没头没脑的徐武天拿出大学宿舍见面第一天的社交架势:“好巧!我也有一双这个牌子的A货!看上去我们眼光一样好!”


    脑袋有点痛,代熄因呼出一口气,放弃了这个话题。


    “为什么被抓了你还能这么乐观?你不知道当黑奴或者被撕票有多可怕吗?”


    “我当然知道,不过被抓了痛苦也是过,开心也是过,只能接受,保持心态稳住,首先不能自己绝望放弃!说不定以后能有机会逃出去。”


    竟然十分有道理。


    不晓得该评价没心没肺,还是傻人多福,代熄因不准备继续辩论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也是被迷晕了带过来,听其他人说,这里是深山老林,呼救没有用的。”


    “其他人?”代熄因环顾四周,“其他人在哪?”


    “他们前几天已经被陆陆续续带走了。”


    消化完全已知信息,代熄因仔细捋了捋当下的情况。


    他们正处于一个木屋内。


    木屋不大,看起来很空,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事物,想来这单纯是一个关押人的地方。


    而被带走的人,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他们即将面临的某些可怕事情,亦是他们被绑的根本原因。


    也许,绑架他们的人和需要用他们的不是一个人。


    木屋除了一扇门之外没有任何能够与外界相通的口,加上他们两个人的锁链都固定在木屋一角,除非锁链弄断,否则别想逃离。


    然而不管他力气多大,想要徒手扯断铁,还是不太可能。


    “你在这里多久了?”代熄因问。


    “两天吧,按他们每天送一顿饭来算。”徐武天估摸着,“不过送饭的东西都是塑料,想用来逃跑是不太能够了。”


    代熄因又开始思考逃跑的办法。


    脑袋接连受伤,伤得还不轻,伤口处一阵一阵的疼。


    刚醒来还好些,这会儿又开始发作,他不得不把头枕在墙上靠外力支撑:“按你说的,送饭,包扎,绑匪其实不想让我们死,再严重点,他们还会害怕。”


    “害怕??怕我们死啊?”


    “对。”代熄因用呼吸缓解疼痛,“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逃跑。”


    “利用这点……”徐武天灵光一现,“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绝食?”


    “……绝食个一天两天的,掀不起风浪,都足够人家把我们送过去我们还没断气了,他们也能省钱。”


    不得不承认,人类的生命力太顽强有时未必是件好事。


    徐武天没招了。


    “况且主动得太明显了,他们多思考两下就知道我们的意图,不会轻易上当,甚至还会加强防备。”


    “那咋办?又要足够激烈,又要出其不意,还不能过于主动……”徐武天有些苦恼,自己这脑子,到底是读死书的料子,社会经验为0,遑论绝地求生的经验呢。


    还没多想,门被打开了,他只好闭了嘴,还要往旁边挪几下。


    一个男人走进来,嗤笑道:“我奉劝你们乖乖听话,别想凑一起耍什么花招,没用的,到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哭天抢地,哪个没有费心思逃跑,可是我没见到一个跑出去的,只有试图逃跑却被打个半死的。”


    眯眼斜着两人,男人把塑料盒饭住他们面前一扔:“好好吃饭,今天的菜都特别好,再不享受,以后也没机会了。”


    得了应允,徐武天拿起碗筷就吃。


    比起被抓,他更怕当个饿死鬼。


    “你也就那点德行。”男人不屑一顾地嗤笑。


    当看到一动不动的代熄因,他不快道:“你干什么?等着我喂你啊?”


    代熄因轻飘飘地扫了眼食物——有白米饭有青菜,居然还有猪排,给囚徒吃得这么好,的确是少见。


    心头冒出一计,他的语气包裹着极度的蔑视:“看你也没吃过,给你留一份。”


    男人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当别人的走狗,应该只能吃得上狗粮一类吧,猪排……哦不对,猪皮是不是都没见过你的好主子扔给你?”


    说着,代熄因发出逗狗的嗟声,“可怜啊,累死累活,吃得还没我们这群被关的人好。”


    三两句话给旁边的徐武天吓懵了。


    受到奇耻大辱,男人哪还能控制愤怒,抽出身上的匕首冲到代熄因面前,咬牙切齿:“你他X以为老子不敢动你是吧?给你脸了?一个猪仔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和你说话?你算什么呢?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连宠物都算不上,我为什么不敢?”


    代熄因笑得不以为意,气得男人拉着他领子的手臂肌肉贲张,匕首正对着那双的明亮眼睛。


    他咬着大牙露出一个十足阴险的笑:“老子有一万种方法折磨你,戳瞎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头,让你痛不欲生,又死不了,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面对急转直下的近况,徐武天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是说要逃跑吗?


    不是说要自救吗?


    怎么开始找死了?


    碗里的饭不香了。


    他不敢出声,不敢动弹,人憋得难受极了,还很想上厕所。


    见代熄因不说话了,男人得意忘形,把匕首往下移动:“我还可以在你身上留下一刀一刀,不深,但是很多,你要不要试一试?”


    说着,匕首的尖端已经划过代熄因的衣领,继续住下,男人还没畅快够,全身汗毛直立——


    只见代熄因一个用力朝他扑来,似是要对抗他,而他的应急反应就是抵抗,以至于不记得手上的匕首距离代熄因仅仅一寸不到。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传来,那把匕首毫无阻碍,直直刺入了代熄因的胸膛!


    鲜血喷涌,代熄因怒目圆睁,直挺挺倒在了男人身上。


    这一幕把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吓呆了,男人叫喊的声音都在发抖:“李平!李平!出事了!快拿绷带!快啊!”


    徐武天更是惊惧得一口饭差点吐出来。


    大量的鲜血蔓延到眼底,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这一秒没了动静,他哆嗦的手拿不住碗筷,饭菜打翻了一身。


    很快,李平从外面冲进来,见状也被吓一跳。


    他面色惨白,怒骂道:“张进你这蠢货!都干了什么?”


    “我、我只是想吓吓他!谁知道……”


    “谁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事搞砸了是什么后果!吓吓他?他轮得到你来吓唬吗?自作主张,自作聪明!”


    李平冲过来把代熄因的伤口包扎好。


    然而没有多大作用。


    即使刀不拔出来,关键位置的血还是流个不停,代熄因的呼吸也变得十分微弱,好像下一秒就要停止。


    “怎怎怎……怎么办?”张进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紧急处理后,李平强迫思绪冷静道:“等不了上头配型结果了,万一结果出来是符合的,咱们都得完蛋,必须直接把这两个人带去框先生那里,加速度,超近道,一定要赶在他断气前!”


    *


    山路婉蜒,道上唯一的车辆行驶着。


    车内,李平脚下的油门都要踩出火星子了,踩得整辆车又颠又簸,甚至还在加速;代熄因被横在躺椅放倒的副驾驶,面部惨白,唇色褪尽,形势看上去不容乐观;张进坐立难安地守着后座的徐武天,为了平复心情,腿抖个不停;徐武天使劲扣着指头,一下都不敢大喘气。


    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气氛诡异又压抑。


    油门加速的声音压过呼吸声,李平即将选择超的路不是正常的道路,而是道路之外的一条小径。


    小径本来也许是给登山爱好者一类的人用的,两边都是草木,正儿八经能走的地方很狭窄,他愣是用上了小车,简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愈是想快些到达,路途就变得愈发遥远,如同一团巨大的毛线球,怎么扯也扯不完。


    一张张脸上尽是渗出的汗珠和皱起的皮肤,一颗颗心脏被串在了一根竹签上,放在火上来回焚烤。


    正是在这个各方都着急忙慌却不得不按耐性子看向前方的时刻——


    本该不省人事的代熄因猝然扑向了方向盘,使出全部的劲把它往旁边打转!


    这一变数实在过于突发,后座的来不及阻拦,开车的急急要脚刹,车内乱成了一锅粥。


    由于车速过快,道路过陡,这一扑,刹车已经没什么用了。


    整辆车就这样还没来得及开到小径上,便先一步从道路侧翻到小径上了。


    车内的人感到天旋地转,巨大的轰呜响起,硝烟弥漫。


    林中因而惊起了一行鸟。


    不知过了多久。


    代熄因费劲地睁开眼。


    眼前的画面晃动,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的伤并不致命。


    那是他利用知识储备专门挑选的角度和位置,所谓的昏迷濒死,是他装出来的。


    侧翻的地点亦经过计算。


    他专门选择靠近两个绑匪的方向转方向盘,这样摔出去优先被撞的一定是那两个人,他们受到的冲击力必然比他和徐武天更大更狠。


    但这下撞击也让他本就累累伤痕的头再度渗血。


    胸前的血加上头上的血,即便都算不上重伤,他的情况也无法配上“没事”两个字。


    靠意志力强撑着,代熄因大口呼吸,驱动僵硬的手臂试图开门。


    可车门已经卡死了。


    他不得不放弃正常的通道,又尝试调动四肢去撞击窗户。


    一下下的撞击闷响着,力道和速度都没有任何节奏与章法。


    须臾后,窗户被打破一个裂口。


    顺着破裂的边缘,他将这个口子继续扩大,直到能够勉强通过肩宽。


    他咬紧牙关也止不住粗重的喘息声,费了好大功夫才爬出窗户。


    出来的那一刻,代熄因全身脱力。


    缓了缓,他扶着车辆边缘站起来,却仍然无法直立,只能用指尖颤抖着摸到后座。


    他尝试拉动徐武天一侧的门,幸运的是,这扇门并没有卡死。


    在他用全出力之下,门开了。


    只是这么一发力难免波及全身,胸口和头上的伤再度发作起来,让他变得不太灵活。


    忍着身体内外的痛感,她摇晃着徐武天:“醒醒!”


    其实徐武天算是最幸运的了,受的冲击比之驾驶座更小,撞击的又不是他那一侧,身上并未受其他外伤,头上的血也只是一点剐蹭而已。


    之所以晕着,有一大半可能是被吓的。


    晃了几下没反应,代熄因又使了点劲拍了拍徐武天的脸。


    有了痛感,他可算是悠悠转醒了。


    迷迷糊糊叫了声名字,才意识到被叫的人比他清醒:“……哎?你、你不是?”


    “别废话了,赶紧出来,还想不想逃跑了?”


    徐武天乍然回神,恍悟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代熄因的手因为受伤,不方便包扎,被提前解开了镣铐,但徐武天的手还是被锁在一起,必须借着代熄因的帮忙,才能从后座出来。


    双脚接触地面,他双手合掌拜了拜天地:“福大命大,福大命大,这都没一点事儿,回家得烧高香了。”


    十分不方便地跟着代熄因走了两步,徐武天后知后觉发问:“你知道哪里能跑出去?”


    “除了大道就只有这条路了,不走这里还能走哪里。”


    “也对哦,不过这座山也太荒凉了吧,居然没有一辆车路过,不然还能寻求过路的司机帮忙。”扶着代熄因,徐武天一张嘴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你没事吧,我看你流了那么血,现在别是回光返照吧?”


    代熄因半是气声道: “你别跟我说话,我还能多省点劲。”


    上下唇一抿,徐武天不废话了 。


    两个身影互相搀扶着,顺着小径走下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风吹得枝叶飒飒作响,仿若倒计时的指针,响得不安极了。


    不知道是因为天晚了,还是因为要变天了,俩人深觉不妙,心照不宣加快了脚步。


    可才堪堪走了一段路,身后刹然传来一声枪响!


    徐武天大腿中弹,应声跪地,连带代熄因也弯了腰。


    回头看去,后座的张进头上流血,居然也跟了出来!


    他对着两人开了这枪,口中费劲地说着:“别跑……我叫你们别跑!”


    枪支对准他们,张进跌跌撞撞要靠近,代熄因脑瓜子“嗡”的一声,一时间一片空白。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伙人有枪。


    徐武天是一步也走不了了,代熄因想要背起他,他却把代熄因狠狠一推:“别开玩笑了,你这模样负重得了谁?那人等下追上来,再给你一枪,咱们连救援都指望不上了!走啊!”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脸没心没肺,目光中满是坚决,代熄因捂着头,冷静之后也想明白了,当即松开徐武天的手,留下句“等我找到支援回来救你。”便顺着弯弯绕绕的单行道跑去。


    身后没有再响起枪声。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开枪的人做不到了,还是因为开枪的人被什么阻挡了。


    先前的失血让代熄因十分费力,他气喘吁吁往下走。


    来到一条小溪前,他踩着崎岖的石头横跨小溪。


    石头被重刷得无比湿滑,他好几次差点跌进水流中。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


    远远的,看见了一个轮廓。


    一个村庄的轮廓。


    阴云密布的天落下雨点,几滴的铺垫后雨越下越大。


    雨水接连打在身上,让代熄因急剧失温。


    但他不敢停下。


    他要活下去,要找支援救出徐武天。


    脚下的泥泞拖着他的脚步,他沉重地走着,走着,没想到一个滑坡,让他径直滚了下去。


    他其实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了,却仍记得要身体蜷缩,抱紧脑袋。


    滚到地上,痛感铺天盖地袭来,他也无法挣脱。


    这种感觉很像那一天,他被凶手击中后脑倒下。


    可他知道他不能停止。


    他用力地睁开眼,看见了已经并排的村庄。


    两手的五指死命住地上扣,求生的本能让身体二度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他匍匐着往村庄靠近。


    血液,雨水,泥泞混杂,裹挟着他,他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和寒冷了。


    大抵过了有半个世纪那么长,他再也爬不动。


    像被踩在脚底下的蚂蚁,四肢还在抽搐,躯干已经压扁了。


    无形的绳子在脖颈不断收紧,窒息像砍刀一下下落到喉咙上。


    眼前似乎有人影靠近,在他身前停下。


    雨水不再滴下。


    意识就此断裂——


    作者有话说:可怜的小代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傍晚还有一更哦[猫头][猫头]看个够!


    第24章 真凶(二) 他被陈昉反握住了。……


    追着消散的最后一点日光, 几辆警车并列行驶上了山路。


    其中一辆车上,甘臣不敢置信地和陈昉说:“师傅,刚才、刚才那是枪声!” 他大骇不已, “那伙人还非法持有枪械?”


    陈昉面色沉重, 目光严肃,对所有的对讲机下令:“不走大道了, 顺着东南方向开,枪声是从那里传来的。”


    方向盘即刻在甘臣手中调转,后面的车辆也纷纷跟上。


    一阵巨大的雷鸣声震耳欲聋。


    阴沉沉的天空落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打得玻璃直叫唤,不得不用雨刮器安抚。


    当侧翻的车辆完整地展露在眼前时,陈昉立马打了通电话:“老乐, 眉楠山半山腰出了车祸,情况看上去不太好,车辆侧翻, 急需处理。”


    勘查人员穿上雨衣迅速出动。


    手电筒灯光直射, 却发现车上只有一个人。


    根据管文栋的描述以及车辆上的工具判断,此人正是其交接对象。


    警员合力将人救了出来,发现这人虽然身上的伤口和流的血不少, 但是并没有断气。


    急救组对他实施了紧急救援和创口包扎,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人没死的确是好事, 对后续审问和抓捕都能起到促进作用。


    然而为什么, 除了驾驶座, 其他位置空空如也?


    重点的代熄因以及其他失踪的人员都去哪了?


    没有头绪就只能用死办法。


    在陈昉的指挥下, 众人以车辆为圆心,领着搜救犬顺着半径四散开寻找。


    大雨和黑夜让搜寻工作极其艰难,不断冲刷的味道让专业训练过的警犬也无法发挥全部作用。


    除了硬找, 还是硬找。


    “救……命……”


    在嘈杂的雨水声和间断性的雷鸣声中,陈昉耳尖地捕捉到了一点声音。


    他打着手电示意身边人带上一头搜救犬顺势而去。


    果然,在几里开外发现了一个被铐住双手,头上和腿上都在流血的人。


    “这里有伤员!”拉着狗的警员大喊着支援。


    看见警察来了,强打精神的徐武天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他费力地指着一个方向说:“代熄因……先跑了……绑匪发现你们……也跑……”


    人晕过去了。


    好在留下的信息都非常有用。


    其实也不难猜。


    现场没有发现枪支,遗留车内的人也没办法射击,唯一可能是,出枪的人腿快溜了或者隐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而这个男生的话说明,代熄因前一步确实和他待在一起。


    那么情况就演变成囚徒与看守者分两拔逃跑。


    甚至还跑不远。


    “师傅,他指的方向好像和我们上山前看到的村子是一样的。”甘臣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给了个赞同的眼神,陈昉表示他同样发现了。


    “你们几个人留在这里处理现场,等待交警队和救护车到来。另外一半人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搜,其他的人跟我从大道下山。”


    他做好了几手准备,“按照听到枪声的时间来看,这个人从开枪伤人处开始逃跑,是跑不远的,眉楠山附近也就一处村落,周围都是空旷地,他只要一逃出山,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这附近太荒凉了,也没有别的车辆住来,如果人不在外面,定然要穿过村庄,至于代熄因,为了求救很大概率也进入了村子里,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搜救组还是得例行寻找,一旦有什么发现,记得对讲机联系。”


    盛川的天的确多变,不过山上到山脚的功夫,雨就停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猝不及防。


    “在山下聚集的村,那这座山就相当于他们的后山吧。”甘臣莫名联想,“怎么感觉很多事情都发生在后山,杀人抛尸,畏罪潜逃,现在又多了一个绑架枪击……哎!那是不是有个人溜进去了?!”


    “我也看见了。”陈昉的表情从听到枪声那刻就没有轻松过,锐利地盯着村口消失的身影。


    黑夜中,车灯本应成光源,然而距离到底远了些,他们还是靠月光发现了动态的人影。


    说明这个歹徒在开枪后本来要把人抓回去的,结果听见有车辆靠近,于是一路逃窜,企图隐藏罪行。


    好在人的脚步到底快不过车轮胎。


    警车在村子外部停了下来,为避免打草惊蛇,没有离太近。


    “陈队,现在派几个人去挨家挨户问话吗?”


    “挨家挨户问并非此情景下的最优解,吃力不讨好。”陈昉否定了这个决策,“大晚上的村子都关着门,说明雨后没人出来过,那人既然刚刚跑进去,地上一定有泥脚印,顺着脚印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我们先抓出嫌疑人,动静大了,代熄因要是在村里,自然也会现身。”


    命令一下,陈昉这边带两个人寻找,甘臣那边带五个人搜寻,分头之际,他又提醒道:“注意,准备好枪,低调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引起其他村民的注意。”


    彼时甘臣尚不懂师傅交代这句话的含义,却还是乖巧点头应下。


    雨后的夜晚,潮湿的泥土气味散得到处都是。


    因为陈昉的提醒在先,两个方向的警力都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贴着墙周,查找嫌犯的痕迹。


    也许是人多力量大,没过多久,甘臣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师傅,我们这貌似找到了,中间的路一直下来,正数左边的第六个房子,门边有串匆忙的脚印。”


    “好,你们把那栋房围住,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这就过来。”


    几分钟后,两队人马汇合,陈昉又细细观察了两遍脚印的深浅大小——这的确是新造成的,也的确符合人奔跑的习惯,显然不是正常人大半夜回家的样子。


    他示意其他人都持枪守在暗中,自己和甘臣先行前去交涉。


    得了应允,甘臣敲开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矮小的老太太。


    她估计原以为是村民,嘴角还带着礼貌的笑,结果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当即警惕心大起,要把才开一半的门关上。


    亏的甘臣眼疾手快把半个身体卡了进去,出示了警察证:“有事找你问点话。”


    成功让老太太抿着嘴“放”进去两个人。


    老太太和她的丈夫两个人看上去六十几岁,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


    甘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爷大妈,咱们得遵纪守法对不对?这绑架可是大事情,要是窝藏罪犯,那就成了包庇的罪名,双罪并罚可是很严重的噢。但如果你们原意交出人来,这就算自首了,不管什么问题都可以从轻处罚的。”


    老太太低着头什么也不说,老头瘪着嘴,操着浓浓的口音道:“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儿子外出打工去了,跟你们所说的罪犯不是一个人。”


    “外出打工是吧。”甘臣压着气,舌头顶了顶口腔,“那你们刚才有出门吗?”


    “没有。”老太太这会儿会抢答了,“我们一直都在睡觉,后来你们来了。”


    “那外面的脚印正说明有人溜进去你们家里了!这可是很危险的,万一就是那个嫌犯,说不定等我们走了,还要对你们动手呢!”


    趁甘臣大开大合地说话的时候,陈昉边习惯性压指,边在老太太的家里观察了一圈。


    没有搜查令,就只能用看的。


    他从外厅到房间内到卫生间,最后再到厨房里,虽然没发现人影,但仔细看了看两个老人的神态,想来已经和他的推测大差不差了。


    背对着老人们,陈昉拍了拍还在言近旨远劝说的甘臣:“我出去抽根烟。”


    甘臣看得分明,他师傅给了他一个口型——


    拖住。


    他于是劝得更起劲了,从天理人伦到家国情怀,甚至开始给这两位看上去一个大字不识的老人背起刑法,背得那叫一个流利。


    老头老太太也是把对牛弹琴展现得淋漓尽致,愣是一个字不说。


    陈昉来到门外,张口便下令:“小乌,带人从侧边的窗户爬进去,我刚才把锁打开了,人大概率藏在衣柜里,那间房里有泥,床上明有点乱,衣柜门却锁起来了,欲盖弥彰,不过那锁没什么用,用劲敲两下就能掉,你们抓到人之后立刻住外跑,别回头,由我来断后,记住了吗。”


    “是,陈队。”以乌奇为首的几个警员应下了。


    稍微抽了两口烟,陈昉转身带着烟味回屋。


    里头甘臣还在车轱辘话来回说,陈昉走过去,靠在房间门口,两个老人的神色果然不太自然——方才他从房间往里看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


    藏不住事。


    身后乌奇带人来得很快,撬锁声一响,两个老人即刻坐不住了,看到人挡着,老太太先反应过来:“你!是你!你在弄什么?”


    “嗯?什么?”陈昉也学着他们的招数,一问三不知,“我站在这里做什么了?”


    紧接着,乌奇一行压着嫌犯迅速从屋内出来,按照陈昉所说的往门外冲。


    两个老人霎地变了脸色:“你们做什么!”


    他们企图冲到门口,被陈昉和甘臣挡住了,陈昉推了甘臣一把:“你先走!”


    “师傅,我们一起!”


    “快走!”


    一声斥喊后,甘臣不敢再多言,扭头也出了门。


    确定其他警员都跑远了,陈昉抓准时间把老头和老太太往门后一拦,自己也动身往外跑。


    两个老人穷追不舍,奈何追不上,只能扯着嗓门大喊大叫:“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抓我儿子啊!还有没有王法啊!有没有天理咧!”


    这一叫,整个村子彻底“热闹”起来了。


    常在乡镇办事的民警都知道没文化的人有多难缠,而在这种究乡僻壤的小村落里,正是没文化的人聚居地。


    村民们有自己的落后思想,排外的严重程度超乎想象。


    对他们而言,外来人是要抢占他们资源的,外来人是什么都不懂的,外来人是没法用正常语言沟通的.


    而现在,来了群外来人要把他们村里人带走!


    不管是谁,肆意妄为破坏他们规矩,简直就是对他们尊严与信仰的践踏!


    当然,也不乏一些浑水摸鱼看热闹的,羊群效应在这时候发挥到了极致。


    眨眼的功夫,不光两个老人身后多了十来个村民,路两边也跑出了不少人,操着铁棍和扫把耀武扬威。


    陈昉当然不怕,他有足够的能力脱身。


    但他心里还记挂着村子里很可能有代熄因在这回事,所以并不是直线奔跑,而是尽可能多接触房屋,口中还喊着:“代熄因!你在不在这里!”


    没曾想喊着喊着,代熄因没看到,却看见甘臣折返回来了。


    他拧眉喝道:“你回来做什么?!”


    “师傅我不放心你,我来接应你出去!”


    陈昉这会儿也没心思教训他,只好拽着他一起跑,没想到就是这短短的一耽搁,前面又冲出来几个壮汉,把道路完全挡死了。


    两人堪堪停下,身后的老人还在哭喊着:“把我的儿子还我!还给我啊!”


    其余的村民也附和着:“还人!让你们同伙把人还回来!否则别想走了!”


    他们竟然堂而皇之地,管警察叫做同伙。


    陈昉面色铁青拦在甘臣前面思忖对策,但架不住甘臣在后面直楞楞大喊:“我们是警察!你们村的村民涉嫌非法持有枪支,非法囚禁公民,我们有理由带他回去接受调查!现在请你们让开,否则就是妨碍公务罪,是可以被拘留的!”


    他这一出声,两个老人情绪更激动:


    “你胡说!我儿子不可能犯法!”


    “你污蔑我儿子!我儿子是清白的!”


    周围的人在强烈言辞的使然下也一并激动起来,不但不退后,反而更加簇拥上前。


    急转直下的严峻气氛成了无形的压力,陈昉一手已经放在腰后的硬物处,另一手抬高,做出了掌心朝外的姿势。


    他厉声道:“退后!警告一次!”


    “警告”两个字从警察口中说出来,便是到了绝对边缘的红线之处。


    但村民们哪里会懂,纷纷鼻子一翘,压根儿不理会。


    “警告什么警告,你以为你是谁啊?!”


    “赶紧把人还来!听见没有!”


    “别以为我们不敢动你们!”


    手指绷直,按顺序落下,缓慢而紧实地握住冰冷的枪把,枪把随之被掌心的温度沾染。


    陈昉正要喊出第二句警告。


    刹那间,侧边不知哪冲出个胆大的人,居然挥舞着铁棒朝着他的头就要下来!


    他挡在甘臣前面退不了,手又腾不出来,情急之下以最快速度偏了头。


    为了让受击点在肩膀上,最大程度降低伤害。


    然而铁棒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闷哼。


    面前的月光一暗,闷热的夜风停在身前。


    落在脸上的变成了清凉的阴翳,并席卷了躯壳与四肢。


    眼睫轻动,陈昉本有些凝重的呼吸顿住了。


    他愕然抬眸。


    高大熟悉的人影挡在了一步之外。


    恍惚也隔绝了所有的人声鼎沸,抹去一切无形的恶意。


    只有一句答话,穿过纷扰的事物,抚过焦躁的心脏,荡起风平浪静已久的死水。


    只有一句话。


    “我在这里。”


    背上受了这一击,代熄因侧过身,手直接把铁棍扯了过来,发了狠地往地上一砸。


    巨响让叫嚷停滞一刹。


    人群因为跟在他后面赶来的人而让开了。


    “都做什么!后退!”为首男人的一喊,剩余的几个人把村民拦在一旁,没人敢再靠近。


    *


    车上的气压十分低迷。


    主驾驶换了另一个警员开车,甘臣知道自己有错,一改平日的话多,缄口不言窝在副驾驶。


    陈昉坐在后排,给褪去上衣的代熄因上药包扎。


    “如果今天不是熄因带着那些村干部出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不需要什么严厉的指责,也不需要什么凶狠的语气,陈昉只淡淡地说了这一句话,甘臣便坐不住了。


    “对不起师傅。”他低声下气地认错道,“是我自以为是,不听您的话,擅自行动……我以为就一群普通老百姓而已——”


    “你也清楚是一群?你多少人他们多少人?”陈昉提高了点音量,甘臣不敢说话了。


    “嘶——”代熄因没忍住,沉沉出了一声。


    意识到是自己被气得连带加重了手上的力气,陈昉动作略微轻了一些,放缓了语气转而向他:“头上有伤,胸口有伤,还要给我挡一棍子,你把自己当铁人吗?”


    对着透明的车窗,代熄因隐约能看见身后的人影。


    他低声说:“情急之下,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放下药水,陈昉取了绷带。


    拉出一端头,往代熄因的肩膀开始绕圈。


    教育的话,却说得很平和:“你一个普通群众,再怎么情急,也不要挡在人民警察前面。”


    外头又开始下大雨了。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顶上,模糊了左右的车窗。


    只有溶于黑暗中的丝缕光亮,堪比一块浸在水墨中的布料。


    绷带从肩胛骨裹到了胸腔,又从胸腔慢慢地向下。


    每一圈都是轻而缓地从后往前,陈昉几乎在一次次地虚环着代熄因的腰。


    炙热的气息从他的后颈蔓延到背脊,痒痒麻麻的。


    像是蚂蚁来回落下串串脚印,完全盖过了伤口的疼痛。


    按在他肌肤上的指尖,被绷带阻拦,只剩星点重量。


    偶尔蹭到的手指边缘却是实打实的肢体接触,转瞬即逝的温度竟带动了体温上升。


    代熄因牢牢盯着玻璃倒影中的人,觉得自己正入木三分。


    身体滚烫,脑子也烧了起来。


    他无厘头冒出一句:“警察也是普通人,凭什么一定挡在最前面?”


    环绕在腹部的手一顿。


    接着,他感觉到陈昉从身后覆了上来。


    隔着层单薄的衣料,两句身体相贴的电光石火间,代熄因十根指头嵌入掌心。


    他全身的汗毛都直挺挺地竖了起来,每一个毛孔发了疯地想要散发热量。


    却一动不动。


    但,那动作只是为了双手更好地发力。


    陈昉使劲一勒,正正好地勒到了伤处,疼得代熄因无法克制地喊了出来:


    “啊!!”


    这声叫得车子差点来了个急刹,甘臣也差点跳起来,惊恐地转头,看到了陈昉的侧脸,又匆匆别开。


    “没有那么多凭什么。”


    身体退回原位,陈昉平稳地说,“这是义务,也是责任。”


    这手劲大得代熄因缓了好一会儿。


    当再次绕圈到自己身前时,他不知哪来的勇气,抓住了陈昉的手腕:“你有义务去做,我也有权力拒绝。我不是不知死活的小鬼,我是能够辨别是非的成年人,今天看见的不是所谓的警察和责任,而是一个我所认识并且愿意深交的人即将受伤,我不愿看到这一幕,选择阻止也无可厚非。”


    放完话,代熄因才发觉车内一个人的呼吸压得比一个人的低。


    前排两位脖子跟被定住了一样,硬是没动一下。


    他赶紧欲盖弥彰补了句:“何况,我以后当法医了,也算是半个警察,不是吗?”


    沉默,还是沉默。


    垂眸一看,原来自己还抓着对方。


    他着急忙慌地松开。


    刚要放下手,却腕骨一紧——


    他被陈昉反握住了。


    “你说得对。”陈昉的语气说不清是好还是坏,“换个角度,未必是不对,我不应该以一概全。”


    他的指头贴紧自己的腕部。


    代熄因觉得脑袋又要开始发热了。


    但陈昉只是将代熄因的手移动到他的肩膀,意在压好绷带。


    尔后一边打包扎结,一边对甘臣开口:“等会儿回去要做什么,知道吗?”


    他的态度较之刚上车那会儿好了很多,甘臣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写检讨。”


    “还得罚钱。”陈昉补充。


    “啊?”甘臣哭丧个脸哀求道,“师傅,你让我写十份检讨都可以,别罚我钱好不好。”


    “要你写那么多检讨做什么,浪费时间还低效,这次也不罚多,就罚五十块钱,叫你长个记性。”


    “这还不du……”


    陈昉微微眯眼:“再多嘴,就罚多点。”


    甘臣便吞下后半个音节,不敢讨价还价了。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


    “师傅。”


    是甘婼晴的声音,语调听上去有些着急,“我带人顺着顺着你说的地方一路寻找,没找到凶器,但在一处排水渠口发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里头装着死者已经被泡烂掉的人头和胸部组织!但是并没有发现凶器以及子宫一类的内腔部分,而且奇怪的点在于,前两天相同位置并没有发现这个黑色塑料袋,是我放心不下,今天又返回来复勘一次才发现的。”


    收拾着手里的急救物品,陈昉分析着:“这种情况多半是凶手把死者的身体部分抛尸进了下水道,因为这几天连着下雨,雨势太大,下水道的水漫上来,才把尸体部分冲了上来。”


    他的话头头是道,甘婼晴应声称是,接着说:“还有个问题,这塑料袋包得很紧,也没有破洞部分,不太像是把凶器和子宫冲刷掉了,难道凶手是选择了两个地方分别抛尸吗?”


    “不太可能,从凶手的行为分析心里逻辑,他是个尽量要避免节外生枝的人,不太会为了抛尸专门找两个地方。”陈昉沉声道,“我倾向于,消失凶器与那部分器官,被凶手拿去做了别的事。”


    “别的事……唉,可惜现在这些身体部分都被水泡烂了,原先想要从死者身上获得的一系列生物信息已经没有办法提取。”甘婼晴苦恼不已,“师傅,你说凶手会不会根本没有丢弃凶器,而是把凶器留在了案发现场?”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只是一种直觉,毕竟有的罪犯就喜欢把凶器当作纪念品,时刻回味自己杀了人。”


    挂断电话,陈昉发现代熄因转过头看着自己。


    他脸色很差:“陈警官,是我姐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找到了人体部位,但杀人动机尚不明确,凶器也不知所踪。不过你不用担心。”


    陈昉告诉代熄因最近另一起与之挂钩的杀人案,想让他心里有底些,“系列案的的能动性很强,只要能够找到双方之间的联系,或者其中一方的线索,另一方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代熄因的表情变得很痛苦。


    仿佛正被丢在火坑里焚烧,烧穿身上的皮肉,烧干暴露的骨血。


    “怎么了,伤口痛?要我帮你……”


    “陈警官。”代熄因死命抓握着自己的手,在虎口处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姐姐,还有凶手是谁,我全都记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气氛要来了,下一站哭唧唧小代求安慰[捂脸偷看]


    明天两更!宝宝们记得来看[坏笑][坏笑]


    第25章 真凶(三) 他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很多时候, 痛苦是具有延后性的。


    当你面对痛苦的时候,大脑为了缓解痛感,悄悄地给你注射了一针麻药。


    在麻药起效的时候, 你心如止水甚至能够笑着面对痛苦。


    可一旦药效过去, 所有的痛苦就会被成倍成倍地激发出来。


    而这副打在代熄因身上的麻药,被下了数以万计的量。


    陈昉的那通电话好像开启了某个开关。


    某个放出他所有负面情绪的开关。


    脑内开始一遍接着一遍复现杀人惨案。


    同样的动作,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人物,同样的场景。


    连血液的落点都一模一样。


    他恨不得身体里分裂出去另一个他来承受痛苦,承受抓不到又摸不着,但被无形的巨力压扁的痛苦。


    失去记忆时候无法产生的悲伤,恢复记忆时候无暇显露的痛苦, 在此情此景下与终于能够倾泻的情绪海浪一同包裹住他。


    他沉没下去,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代熄因!”


    有人的声音穿破黑暗。


    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是要将他拉上去。


    说话还不够, 这个人又晃得他天旋地转。


    费尽力气, 代熄因终于睁开双眸。


    对视上的,是一双纯黑的眼睛——和被催眠所见时面具下所见完全重合了。


    面颊一热,他先看见了瞳孔收缩的陈昉, 才明白自己怎么了。


    摸了一圈身上的口袋,将一个个布料外翻。


    陈昉似是没摸出想要的东西, 几不可闻地咂了下舌。


    重新抬眼, 他干脆直接上手, 掌心压住脸庞, 用拇指擦掉了代熄因的那一行泪。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陈警官,我想起我姐了。”


    代熄因说。


    他泪如雨下:“我想我姐了。”


    这么多天压抑的伤与痛如同在胃里堆满的一块块压缩饼干,吃下去的时候连一点碎屑都不掉, 被眼泪胀大后,撑得肚皮几乎爆裂。


    想消化消化不了,想吐吐不出来。


    陈昉没想到一个人不叫不闹不吭声,就能哭成这样。


    他的速度已经擦不完代熄因频繁流落的眼泪了。


    低头看看湿润的手,他轻轻出了声鼻息。


    长臂一伸,陈昉揽过代熄因的肩膀。


    他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我都知道。”


    他只说了四个字,往后便是沉默。


    但对于真正难过的人而言,无声才是最好的安慰。


    代熄因的双手垂落身侧,泪水滴在陈昉的肩膀上,很快浸湿了陈昉的衣袖。


    肩膀上的骨骼抵着代熄因的下巴,他却并不觉得硌,而是有种拥挤的安心。


    背脊被轻拍了两下,他的头靠在陈昉的脸侧,嗅着对方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身体不由自主放松了一些,呼吸也平复下来。


    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居然是在寻求安慰。


    还是寻求一个不算很熟的,社会关系与身份截然不同的人安慰。


    未免太没边界感了。


    他刻意地违背本心,擦去眼泪,使劲抽离悲伤。


    轻轻一动,陈昉就放手了。


    临了还拍了拍他的肩,给予一个鼓励的眼神。


    两个人归附原位,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穿好衣服,代熄因压下各种复杂的心绪,对陈昉说:“杀死我姐的,打伤我的那个人……”


    “是逄悉。”


    这两个字落下,警车刚好一个急刹停在了红绿灯前。


    车内安静得吓人。


    甘臣忍不住提出质疑:“你确定没有记错吗?他和你姐姐感情那么好,出车祸的时候他还保护了你啊?”


    “错不了。”从代熄因的眼中冒出赤裸裸的恨意,“我忘记一次,绝不可能再忘记第二次。他当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让我看着姐姐的尸体,让我一起去死,全部都历历在目。”


    凶手浮出水面,这本该是件好事。


    可陈昉茫然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维困境。


    如果杀人的是逄悉,这说明管文栋没有说谎。


    杀人的和制造车祸的,根本就是两伙人,只是正巧都找上了同一家人。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原来以为是管文栋的上线框先生策划了这一切,连通了每一桩大案。他想要以以这个人为锚点,把三一四案牵扯出来,一并处理。


    然而代熄因却说,杀人的是逄悉。


    逄悉不可能是管文栋的上线。


    且不说他们的社会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单是他被警方保护着,就没有机会派人去对管文栋动手。


    可如果这两起案子的幕后黑手是逄悉,三一四连环案就不可能是他所为。


    因为年龄不对。


    逄悉如今二十五岁,十七年前连十岁都不到。


    那么小的孩子,根本不可能犯下尸体分解加仪式化的第一宗罪。


    难道说,这真的只是模仿作案?


    不。


    模仿作案怎么会有这么齐全的现场?


    也许有人在幕后操纵。


    或者,是另外一场献祭。


    “可他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代迁逾遇害的那段时间里,逄悉可是在滨州出差啊,难不成,此人有分身术?”


    甘臣的话让陈昉回过神。


    当下的重点不是三一四连环案,而是最近发生的这些案子。


    不管它们与三一四案有没有关系,代迁逾和何嬿艳的二女被杀案都是影响不小的杀人案,有了人证远远不够,如何将凶手捉拿归案才是关键。


    同样的,代熄因和徐武天的绑架案不能松懈。


    管文栋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他干的是什么买卖?他挑选中代熄因真的只是巧合吗?


    背后之人和逄悉究竟是有旧怨还是单纯看他不顺眼?绑架案和二女案之间是否也存在着某种关联?这些关联会不会代表它们与三一四案的真相挂钩?


    此间种种,也许只有先给逄悉定罪,才能更进一步知晓了。


    *


    “我们查过了6月2日到6月3日之间所有往返盛川与滨州的公共交通工具,其中并没有逄悉的乘坐记录,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不过我们发现,在滨州的时候,逄悉的车辆在6月2日特地加满了油,说不定是为了防止上不了公共交通工具而做的两手准备。因为他下一次加油的记录就是在盛川了,且并非一回盛川就加油,而是在盛川跑了好几趟才加了油。


    “这说明逄悉没有用到第二手准备的油量,也许正如师傅你说的,他开车去了外地,然后使用其他交通工具返回盛川杀人,杀人后坐使用这个工具返程回滨州,等时机到了,再‘被’警方传唤,开车回到盛川。”


    电话里是甘婼晴条理清晰的言论:“可油量的变化有很多能狡辩的漏洞,并不能作为证据。”


    “倘若逄悉乘坐的是公共交通工具,他可能偷了别人的证件上的车,或者逃票上的车,并且包裹得十分严实,加之运用先前的技巧躲避过车站口的摄像头,倘若他乘坐的是其他私人交通工具,就更是难以锁定了。”陈昉无可奈何地摇头,“技术上的漏洞才是最难突破的。”


    左右是没法从不在场证明找到突破口,甘婼晴忽而想起:“不过倒是有个能够更进一步佐证逄悉就是嫌疑人的证据。”


    “讲。”


    “您上次说查查代迁逾和何嬿艳周围是否有与化学专业相关人士,当初时间有限,只做了明面上和化学挂钩的初步筛查,没有深究,所以并无所获,但在您告知逄悉可能做成嫌疑人后,我又特地去查了他干的工作。


    “环保工程师前身的大学专业就是化学。”


    在医院里,陈昉又统一询问了徐武天和代熄因。


    他们对于怎么被绑,之后要去哪里一概不知,徐武天所描述的绑架骗局也只是些先前便能查得出来,又是与这几个陈昉所关注的案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代熄因知道的就更少了,陈昉于是让他们先好好养伤,等日后有需要再传话。


    徐武天痛痛快快答应下来。


    他腿上的枪伤刚动完手术,但父母都在外地老家,加上他自己的隐瞒,他们甚至不知道他被绑架的事,他借警方的电话联系上女朋友,想来她也差不多快到医院陪护了。


    然而接受医院对每一处伤口更细致处理和检查后,代熄因却不愿回家。


    他对陈昉说:“逄悉杀了我姐,你们必须立刻逮捕他,我要同他对峙,我要让他偿命!”


    “我已经让人去把他带回警局了,但是审问中途你不能在场。”


    “为什么?我是人证,更是受害者。”


    “但你不是警察。”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陈昉对他规劝道,“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相信我,好吗?”


    代熄因不说话,没有摇头,却满是不情不愿。


    陈昉稍微加重了些语气:“你父母现在是最担心你的人,先是代迁逾被杀,再是你被绑架,接连的打击下,他们只会更痛苦,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回去好好安慰他们。至于逄悉这边,有了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恢复了记忆,想起那些无异于被“抛弃”的过去,心结无法解开,代熄因对葛昭与代群的态度反而更平淡了。


    但正如艾恒与陈昉所言。


    血浓于水。


    他再怎么埋怨葛昭与代群,也没法彻底将这两个人当作陌生人。


    况且,如今代迁逾走了,他们只剩下他了。


    他的确不该再这般任性,而应该回去和他们好好谈谈了。


    警车帮忙将代熄因送回了家,同时也把逄悉“请”到了审讯室。


    “姓名。”


    “逄悉。”


    “年龄。”


    “三十五岁。”


    “户籍。”


    “江北。”


    “是么?”甘臣冷冷地说,“可我怎么听你说话带了点屏州口音?”


    “人员流动,南迁北往,也许是我祖上十几代有屏州的血脉,所以天生带了口音吧?”逄悉自然地解释,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


    这么些天下来,他已经没有前几次见面时那么颓废悲痛了,只是精气神依然不是很好。


    “别搁这顾左右而言他。”甘臣伸出一根手指点着桌面,“代熄因恢复记忆了,他指认杀人并且伤害他的就是你,这起凶杀案,我们现在怀疑你有重大作案嫌疑,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吗?”


    “警察同志,熄因到底是脑部多次受到重击,记忆错乱,把一个人的脸嫁接到另一个人身上,把一件事的起因经过拼凑到另一件事上,是很正常的。”叹了口气,逄悉脸上没有出现半点慌乱。


    “我怎么会对我最爱的迁逾下手呢?她走了,我比死还难受,最初的几天恨不得跟她一起走。熄因跟我那么亲,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害他,车祸中我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他,这些你们都知道的啊。警察同志,凡事都得讲证据,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有没有做过这些事。”


    “可恶啊!”


    审讯室里,洪岩恨得牙痒痒:“这人装模作样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现在明明知道真相,可监控拍不到,凶器找不到,人体组织更是查不出来,除了他亲口承认,没有任何东西能定他的罪!”


    如果逄悉就在旁边,他也许上去就是一巴掌。


    “加上郑局给我们多批的时间,无证据传唤也不能超过24小时。”乌奇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陈队,这下怎么办?”


    盯着监控画面里仿佛带着假面的人,陈昉手背的青筋一点一点突起。


    像是蜿蜒生长的藤蔓。


    咚咚咚!


    监控室的门被敲响。


    有个警员吁吁地打破了内部的低落,也暂停了陈昉欲拿烟的手:


    “陈队,老路他们回来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望去,警员接着补充:“还带了一堆资料在办公区整理着,叫我马上过来通知您!”


    把三分之一的烟盒推回口袋中,陈昉留了句“你们在这盯着,审讯室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来叫我。”后动身就走。


    办公区内,一行人风尘仆仆。


    有几个警员头发糊成一坨不可名状物了,正在招蝇引蚊,有几个警员嚷着肚子饿扁了要去拿泡面应付,堪比丧尸游行。


    见陈昉出来,路禛元囫囵吞枣咽下两口,把整理出来的一些复印件递给他:


    “陈队,按照你说的,我们在屏州市沪坝村的派出所,查阅了村子近二十年的资料,又到了村里去走访调查,拿着资料比照对应,坚持一个不漏原则,还真给我们查到一户失踪的人家。”


    “失踪?”


    “对,这沪坝村本来没有什么人口登记,就算做了,不见得会严谨,计划生育在这里是完全不奏效的,村里的干部罚款不罚,上报也不报,我们之所以能够发现这家人不见,纯靠这户人家的特殊身份,给有些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家的户主是个老人,儿子儿媳妇都在一场瘟疫中死了,就剩着老人和孙子过日子,老人是个赶尸人,用祖上传下来的本事维持生计,本来一切都挺正常的。可是有一天,大伙儿发现老人跟他孙子都失踪了,家里门户大开,什么东西都在,就是人没了。”


    也许是职业的特性的影响,说到这,窗外阴风阵阵的。


    “当时村里的干部都说老人是晦气事儿干多了,被鬼上身搞疯了,跑了,孙子和他天天待在一起,也没能幸免,村长为此还找了道士做了驱鬼仪式,村民们害怕问多了也要中招,就没敢多问,久而久之大家淡忘了,就没人提及了。”


    对于鬼神之说,大部分人秉持敬而远之的态度,不相信,也不否定。


    但也有两个极端。


    “咱们唯物主义社会,都二十一世纪了,咋可能有鬼嘛!这也有人信?”一个没去的警员忍不住小声吐槽道。


    “你是不知道哇,这些偏远山区的村子,发展落后,老一辈的村民们遇到事情不讲科学,全都变成玄学了。”旁边同行的警员嗦着面告诉他,“晚上风声大点觉得是鬼叫,屋顶有老鼠爬过觉得是鬼敲,啥都能和鬼神扯上关系,看见咱们警察,居然还有笨蛋老头怀疑是骗子!离谱!”


    “还是没文化惹的祸,但凡他们能来大城市转悠一圈,接受点思想熏陶,也不会这么无知了……哎你的面好香,给我也来一口……”


    他们在后头偷摸咬耳朵,路禛元在前面认真报告:


    “我们去找村委会的人想问个究竟,出示证件后他们支支吾吾的,眼神飘忽,我们一猜就是有鬼,分开逼问之下,村支书终于受不住煎熬,说出了这对爷孙失踪的实情。”——


    作者有话说:有的宝宝们之前就猜到凶手了[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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