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发生事情不胫而走, 每个听者都自有一番见解。
不过他们再如何说,也不会到当事人面前说三道四,大门一闭, 窗户一关, 自家人私下谈论,过一把八卦的瘾。
就像现在的董玉婷和薛伊。
二人面前摆着瓜果茶水,却一下没动,董玉婷光顾着听薛伊说宴席上的事情了。
“你说, 圣上是不是真的有意要把我那个妹妹指给齐晖王, 要不然公主怎么对她那么好脸色。”薛伊道。
别看她在外人面前是个含蓄的性格, 但其实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这些细枝末节, 董玉婷就记不清了,她摇摇头,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就算不是她, 也是那位宋小姐了, 其他人就是走个过场。”
薛伊道:“唉,真不希望是她。”
董玉婷饶有兴致的问她:“怎么,你和她, 有过节?”说起来,薛小姐还是薛伊的娘家人呢。
董玉婷脑补了一场薛伊在家时受薛嘉嫣欺负的画面。
薛伊认真道:“倒也不是,在家的时候,她是长房的, 我是三房的,我比她年龄大,说不到一块儿去,很少和她打交道, 只是她毕竟也是薛家的人,她被大伯母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我怕她嫁给齐晖王,二人之间不合。我看宋小姐挺适合做皇子妃的,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但能看出来,她是个稳重温和的人,比我那个妹妹,可强太多了,不愧是宋太师的孙女。”
“原来是这样。”董玉婷道,“这你就别担心了,你又做不了什么,薛夫人和薛老爷都是有本事的人,他们自有办法去解决。”
薛伊这么一想,露出轻松的笑容,“也是。”
宫里的人没法出去,不代表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只要有心有权,递个消息进来总能办到的。
梁福去了点心局,里面的首领太监马上堆着笑就过来了。
“您怎么来了,可是齐晖王要吃什么?”点心局的首领太监笑呵呵的问道,面对能当自己孙子的梁福,他点头哈腰的。
梁福原先在宫里一直都是被冷落的存在,后来齐晖王得了圣上疼爱,他连同齐晖王身边的下人便水涨船高,去哪里都被人奉承。
骤然飞上云端,梁福趾高气昂起来,被梁忠训斥一顿,才又变回原样,当然,也没以前那么低声下气了。
“主子想吃如意桃,现在可有?”梁福问道。
如意桃是用糯米粉做的,外表就是一颗桃子的形状,里面却大有玄机,填了用羊奶做的满满的白酥,外皮软糯,咬一口,里面略微发黄的白酥就会溢出来,再配上一杯解腻的茶水,心情便跟着愉悦起来。
梁福说完,还砸吧了下嘴。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世上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但吃过一次后,就久久无法忘怀。
这东西看着不大,却十分饱肚子,吃一个便抵得上半碗米饭,齐晖王第一次吃,一口气吃了四个,再吃第五个的时候,就吃不下了,剩下一个半赏给了梁忠。
梁忠就把齐晖王吃剩的半个给了梁福。
还没送进嘴里,那股香甜的气息就勾的他口水直流,等咬了一口之后,梁福甚至要激动的流泪了。
那滋味从来他从来没有尝过,那么香,那么甜,比奶皮子要顺滑,入口即化,外面的皮软糯,放在冰鉴里冰过的缘故,还有些解暑。
“这”首领太监往外面瞥了一眼,太阳已经落山,晚膳已经各送到了各宫,这会儿时间,齐晖王才提出了想吃这个,真会给他们找麻烦。
“怎么,没有吗?”梁福不高兴的说。
自打齐晖王成了宫中人人巴结的对象,他身边的下人行事就比以前方便了许多,说是畅通无阻也不为过,就别说会要不到吃的了。
只见他才说完这句话,首领太监就谄媚的笑道:“有的有的,就是得等一会儿。”
现在没有现成,只得现做,不过幸好是宫里的点心局,所有食材都是备好的,不必再去准备。
梁福矜持的颔首,“可别太慢,让主子等急了。”
“那是肯定的,您去茶水房歇会儿,这热,保全,你去伺候梁公公去。”
保全是他徒弟,人小,机灵的很,打了个千,就到梁福身边站着,他站也站不直,背略微有些弯,一副谦卑的姿态。
点心局也有灶台,夏天热得很,旁边的茶水房是供宫里贵人身边的太监宫女,来拿点心时等候的地方。
梁福咧嘴笑起来,嘴上却道:“什么梁公公,我可当不起,叫我梁福就行了。”
想起梁忠教训他的话,梁福可不敢再翘尾巴,又道:“我就在那边等着,您做好叫我就成。”
“好,好。”首领太监笑眯眯的应了两声,转身去了厨房。
他是点心局的首领太监,管着点心局的所有下人,但做点心就不成了,得交给师傅来做。
不过在点心局混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了解上百种糕点,但也清楚几十道,能说个大致一二。
就好比这道如意桃,做起来也不费事,就是不经放,从上午放到晚上就会坏,先是里头现打的白酥变了味儿,甜中带点酸,还不是那种鲜果的酸甜,就是食物坏了的酸。
然后就是外面的糯米皮,刚做好时,薄薄的一层又软又弹,放久了,表皮就变硬,口感大大降低。
能来点心局叫点心的,都不是可以怠慢的人,这放久了,变坏的,是万万不能拿到贵人面前的。
因此这道如意桃除非有人点名要吃,点心局不会轻易做,万一主子吃坏了肚子,挨罚的就是他们了。
把齐晖王要的点心一说,点心师傅也纳闷道:“现在?”
首领太监道:“就是现在,你快做吧,别让齐晖王等急了。”他着重念了齐晖王三个字,让点心师傅清醒了一下。
他们是宫里的太监,最底层的人,就是半夜主子想吃,他们也得从爬起来做。
更别说还是齐晖王的要求,现在谁敢和齐晖王对着干,那太不明智了。
点心师傅点点头,立马招呼徒弟们开始动手。
如意桃的表皮用的糯米粉,有下成的,但做成糯米皮,就需要蒸制。
小太监抱来柴,烧上火,点心师傅在一旁筛粉,把糯米粉筛的细细的,然后放进笼屉里,又用将桃叶将笼屉围了一圈,把粉蒸一遍,接着再来和面,其中用的水还加了蜂蜜。
这活儿他干的多,熟练的闭着眼睛都能做,只是做糯米皮还得有一道工序,要把面团放进石臼里拿木槌捶打,身边还得有另外一个人洗干净手,抹上熬好的猪油,锤一下,就翻个面,起初把面团抹的油亮油亮的,直到把面团捶打的和油融为一体才算好了。
做点心的师傅老了,像捶打糯米皮就不行了,这过程都使劲儿,他老胳膊老腿,捏个面团还行,让他举起木槌子捶打,容易把自己给累倒。
于是就把这事交给了徒弟。
他则去做白酥,取羊奶上面的那一层奶皮,放进碗中,再倒上新鲜羊奶,加上蜂蜜,不断的搅拌,这过程虽然不用捶打,但是也得让胳膊使上劲儿,白酥要打的顺滑才好,有颗粒,口感就变差了。
他打了一会儿,就把这事也交给了徒弟。
他则用这双巧手,去把糯米团捏成桃子的形状,再切上几块鲜桃,和白酥一起灌进软糯的糯米皮里,把糯米皮撑得饱满浑圆,像极了熟透桃子。放进冰鉴里。
那冰鉴就是用来冰镇的,中心特意开了一个格子,和最外面形成一个夹层,里头放上冰,如意桃放最中心的格子里,既不用挨上冰,又能被冰镇着。
茶水房就没冰了,冰这种东西本来就少,得紧着宫里的贵人和有需要的地方用。
不过这儿冰凉饮子不少,虽然不能偷冰鉴里的冰带回去,但用冰鉴给自己冰上一口饮子,似乎成了点心局约定俗成的事情。
保全捧着一杯冰凉的梅子饮,小心翼翼递到梁福跟前。
“爷,您喝。”
梁福被他的话逗笑了,曾几何时,他也是点头哈腰的喊着别人爷,现在也有做别人爷的一天了。
梁福笑了一会儿,就恢复正经,伸手接过梅子饮。
保全道:“爷,皇子怎么这个时候想吃点心了?可是晚膳没吃饱?饭菜不合胃口?”
十五皇子封了齐晖王,不过却还没出宫,自己的府邸也还没建好,便喊齐晖王、喊皇子的都有。
梁福牛饮一碗,斜着眼看他,“你问这做什么?”
保全赧然笑着,“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齐晖王是梁福的主子,可以说他的命都系在齐晖王身上了,心里头把他看的比谁都紧,他的事情,就跟宝贝似的,一点都不想往外透。
在这宫里头,打听来的一件事,可能就是有用的。
保全看出来他不想说,很懂颜色的没有继续问,见他碗里空空,忙道:“我再给您倒一杯。”
梁福见他人不大,但很有眼色,就和他多聊了一会儿,不过都是梁福问他话,保全是个机灵的,就捡了些不重要的给梁福听。
梁福能直接不和保全说,保全却不能不说。
“您不知道,梁才人进去之前,吃的最后一个东西,就是小的送过去的杏花酥,她最喜欢吃我师傅做的杏花酥了”
他说的那儿,就是冷宫。
梁福来了兴趣,睁大了眼睛问道:“那你可知道她是犯了什么事,才被降了位份,还关在了冷宫里?”
保全圆滑的说:“这小的哪能知道,小的还想问问您呢。”
梁福翻了个白眼,这人机灵过了头,就有些讨厌了,怎么总想着从他这里套话。
这桩事在宫里是个迷,有说梁才人是害了皇嗣的,有说梁才人是惹怒了圣上的,还有说梁才人是给皇上下药的
祸从口出的道理保全还是懂得,他给梁福说的,都是事实,出事那天,他确实往梁才人那儿送去了杏花酥,还是由他摆的盘。
第142章 看重 保全虽然只是点……
保全虽然只是点心局里的小太监, 说话处事却从他师傅那里学了十成十,和梁福说话,不漏痕迹的奉承, 让梁福浑身舒坦。
等到点心局的师傅觉得差不多, 把放在冰鉴里的如意桃端出来,在盘子上又摆了几块切好的新鲜桃子,簇拥着中间的五颗又大又好看的如意桃。
接着再把盘子放进朱漆紫檀木食盒里,想了想宫里皇子住的住所和点心局之间的距离, 点心师傅又招呼徒弟拿几块冰鉴里的冰, 塞进食盒的边缘, 然后提着食盒去找首领太监。
梁福拿到食盒的时候正说得尽兴, “没想到你们点心局也有这么多规矩。”
保全笑着道:“那是,毕竟咱们这儿的点心, 都是要入贵人嘴里的,必须得小心再小心啊。”
首领太监把食盒递过去, 讨好地笑道:“梁公公, 等急了吧,如意桃做好了。”
梁福伸手在食盒上一摸,冰冰凉凉, 透着股寒气,他满意的笑了,回他,“不急不急, 杨爷爷,那我就给主子拿去了。”
首领太监在宫里比别人有资历,当得起这声爷爷。
杨祥瞥了眼徒弟,想是保全这孩子逗得梁福开心了, 这梁福才给他面子,便没有在称呼上过多纠结,反正你叫你的,我叫我的。
首领太监和徒弟目送梁福提着食盒走了,才转身回了茶水房。
若是有贵人身边的红人来,自然会有人来通知他,至于其他人,也要看他心情再去见。
保全给师傅倒了杯冰冰凉凉的梅子饮,首领太监小口小口的喝着。
他年纪大了,一口气喝一碗凉的,会冰的脑袋疼,就只能这样喝了。
“刚你跟梁福都说什么了?”首领太监道,又拍了拍身边的长凳,“你也坐吧。”
保全这才坐下,一五一十的把刚才和梁福的对话告诉他。
眼瞅着师傅眉头越皱越紧,他的声音也愈发低沉,最后就不吭声了,看着师傅想事情。
“这梁福,嘴巴倒挺严实的。”首领太监忿忿道。
保全忙说:“师傅别气,依徒弟看,梁福是跟咱们不熟,才什么话都不愿意与咱们说,防备着咱们,等他再来几次,徒弟保证梁福信任徒弟。”
“你有几成把握?”
保全硬着头皮道:“七成。”
首领太监听完笑了笑,“那这事就交给你了,他不行,也别在他这棵树上吊死,十六皇子和十七皇子也要出宫了,往他们那儿多走走,也行。”他也只好无奈妥协。
“师傅放心,徒弟定会几位皇子出宫之前,给您找到好去处。”保全信心十足的说。
首领太监听得眼眶都湿了。
这进了宫的太监,这一生都要在宫里度过,等到快要死的时候,就抬到宫外的太监义庄,因着这层缘故,太监私底下都叫那里死人庄。
杨宝生不想这样,便想通了这三个皇子的门路,求着他们出宫的时候带上自己。
皇子府是比不上皇宫,但他早就不是年轻时的心境,反而向往着外面。
他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也是时候出去了。
保全和他不同,正年轻,就像那刚冒出头的嫩芽,鼓足了劲儿的往上生长。
帮杨宝生,一是报答师傅的提携,二是为了将来能接手点心局首领太监的位置。
杨宝生将来若是走了,那些人脉却不会跟着去,都是留给保全接着用的,保全自然会尽心竭力的帮杨宝生办成这件事。
梁福带着小太监,提着食盒回潜蛟阁,路上琢磨着和保全的对话,才意识到他没从保全那儿打听出来一件有用的事。
他这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
保全年纪小,应该是什么都不清楚吧梁福这样想着,跨进了潜蛟阁里。
这里是宫里皇子的居所,房子都一样,挨得也近,梁福刚进来,就瞧见十六皇子身边的太监在院子里,顿时昂起了头,显摆似的提着食盒从他眼前扬长而去。
那太监不仅没生气,还挂了微笑,只是等梁福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他才往地上呸了一口,“狗东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说的真没错,齐晖王身边的奴才越发的张狂了。
这太监暗含嫉妒的想:等齐晖王有朝一日被圣上厌弃了,有他们好果子吃!
梁福才一进屋中,就换了副脸色,把食盒放到桌上,里面的盘子给端出来,在冰鉴里冰过,又走了一路,如意桃上还挂着水珠呢。
“干爹,主子要的如意桃拿来了。”梁福两只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
他原本叫小福子,拜了梁忠为干爹,就改了名字叫梁福。
梁忠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身边四个小太监殷勤的伺候着他,两个在身后给他扇风,两个跪在地上给他捶着腿。
“怎么这么久?”梁忠从榻上起来,捶腿的太监就停手了。
梁福赶紧推卸责任,“这如意桃没备着,要现做呢,您瞧瞧,这上面还挂着冰珠子呢。”
梁忠斜眼一看,含糊的嗯了一声,其余话一句没说,端起盘子就去正屋找齐晖王了。
如意桃虽然是他端来的,却不能由他送到主子面前,不然就是抢功。
他可是知道干爹看着和气,心眼比针尖还小。
梁忠把如意桃端到齐晖王跟前时,他正在念书。
“主子歇会儿吧,您晚膳都没吃几口。”梁忠心疼的说。
齐晖王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这儿都是书,摆到那边去吧。”
梁忠顺从的又端起盘子,摆到次间的桌上,接着又叫来屋外的太监,让他们把书房里的冰鉴搬到次间。
齐晖王念书的时候有个毛病,屋里要安安静静的,连人的呼吸都不能有,这样一来,就不能蹭一下冰气了。
梁忠心有怨念,也不敢提,便乖顺的到耳房待着,主子有令,再叫屋外等着伺候的太监来告诉他。
齐晖王拿筷子夹了一个,没用多大力气,里面的白酥和桃肉就要爆出来似的,他咬了一口,满足道:“还是凉的东西好吃,那汤汤粥粥的,我实在没胃口吃。”
梁忠跟着憨笑,“是,如今天热,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主子,要不然明天去膳房说一声,给您准备凉拌面?”
他心知还有别的原因,却不敢多说。
齐晖王嘴里嚼着如意桃,含糊不清的说:“再让他们做个凉拌鸡丝、山泉浸菜、水晶虾”
齐晖王一口气报了几个菜,都是适合这个季节吃的。
现在他报菜是越发熟练了。
梁忠一一记下,“是,奴才知道了。”
他看齐晖王吃的开心,终于露出了笑容,便把脑子里想了几遍的话说了出来。
“主子,听说圣上让永泰公主帮你看王妃呢。”梁忠笑道。
这事几个皇子都知道。
齐晖王难得红了脸色,手握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
梁忠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听说公主单独赏了宋太师的孙女,和薛中书的嫡女织金锦,那料子可贵着呢,您说,圣上是不是有意把她们中的一个指给您?”
“别胡说。”齐晖王小声斥道,心里却轻飘飘的,如飞上了云端一样。
宋太师是父皇的老师,门下弟子众多,在江南学子中更是一呼百应,薛中书就更不用说,家族势力庞大,更是朝中权臣。
无论哪一位成了他的王妃,对他来说都是一大助力。
齐晖王想想就激动。
他觉得和他的哥哥们相比,他只缺一个能相助他的母族。
他并不比他们笨,一旦有了助力,岂不是如虎添翼。
父皇此举,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他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梁忠看他这样说,眼中却带着笑意,于是更大胆的说:“奴才可没胡说,圣上对主子的好,奴才瞧得真真儿的,这两位贵女,定是圣上给您选的,旁人哪配得上?”
他口中的旁人指的隔壁十六皇子和十七皇子。
如今他们虽然都住在潜蛟阁,待遇却天差地别。
齐晖王心里越发舒坦,甜滋滋的,比吃下的如意桃还要甜。
他吃的嘴角都是白酥,一口气吃了三个,就吃不下了。晚膳虽然没用多少,但也填了肚子,这如意桃就更不用说了,吃多了肚子里腻。
“剩下的你拿去吃了吧。”他说完,屋里跟着享受凉气的小太监动了起来,打水服侍他擦嘴,“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念书。”
梁忠磕头谢赏,端着那盘如意桃离开了屋子。
小太监也依依不舍的离去。
梁福看见他,笑着迎了过去,眼睛不由自主的就落到他手中没盖严实的食盒上,里面明晃晃的两块如意糕,“干爹,主子赏您的?”
他去拿这如意糕的时候,就想到主子可能会吃不完,到时候赏给他吃。
不过梁忠没说,他也不敢冒然去要。
“瞧你那德性!”梁忠笑骂道,不过梁福这样子,才让他安心。
主子身边只有他一个聪明人就够了,其他的,通通不需要。
“给,拿去吃吧。”
梁福欢天喜地的接过去了,梁忠也拿着一块慢慢吃着,这如意糕香甜软糯,入口即化,还有些冰凉,就是太少,不够给其他人分。
梁福三两口就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眼睛盯着梁忠手里的如意桃,咽了口唾沫,刚才囫囵吞枣似的吃了一口,都没细细品尝,他还想再吃一个。
梁忠瞧见他的眼神,骂道:“看什么呢?还不把东西送回去!”
桌上还放着食盒和盘子,要送回去,梁福就不愿意了,可这话是梁忠说的,他也只好笑着点头。
梁福又带走一个小太监,他现在代表的是齐晖王,出宫行走,也讲究起了排场,而下人最好的排场,就是人多。
等梁福一走,屋里剩下的小太监就殷勤的来捏腿扇风。
“你们也都出去吧,我要眯一会儿,不必来打搅我,过上半个时辰再来叫我。”梁忠吃完了如意桃,抹了把嘴,就斜靠在榻上,阖上了眼睛。
齐晖王刻苦念书,他却不能不提醒主子多注意身体,但他今天实在是累,就只好小眯一会儿,让小太监过会儿来叫醒他,他再去提醒齐晖王。
两个小太监只好把话吞回了肚子里,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离开了。
现在梁忠是齐晖王身边的红人,谁都可劲儿的巴结他,不过梁福有眼色,率先上了这艘大船,还认了梁忠为干爹,真是不要脸!也不看看两人差几岁。
但说实话,他们说梁福,不乏有嫉妒的心思,有梁福在梁忠跟前,他们献殷勤,梁忠都看不到。
天色已经黑了,院子里的廊下挂了灯。
潜蛟阁的几个皇子是共用一个院子的,一条长廊把几间正殿相连,在正殿之后,则是下人住的耳房,因为几个皇子的下人都住在这儿,耳房建的多而密集,这里的空间便显得逼仄狭窄,可以说这里的下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梁忠没躺一会儿便醒了,穿了鞋,走出了屋外,叫了最近的那个小太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荷包。
“梁爷有何吩咐?”
“你去要一罐梅子饮来。”梁忠说道。
以他的身份,就是往那里走一圈,不必张口,这些点心局时常备着的糕点饮子就送到他手里了。
不过有一次说漏了嘴,被齐晖王训斥了一顿,梁忠就不敢再这样了。
至于假借给齐晖王要梅子饮的名头,那就更不可能了,齐晖王不喜欢身边有自作主张的人。
宫里的下人偶尔也有馋嘴的时候,但他们出不去宫外,就只能自掏腰包去厨房买东西吃。
厨房的人也乐意挣这个外快,反正食材什么的,也不需要他们花钱,就只需把边角料卖出去就是了。
小太监点头哈腰的,“是,奴才这就去。”
梁忠又朝他喊了句:“要冰的啊。”
“知道了。”小太监远远的回了一声。
不远处躲在风口吹风的两个小太监才发现梁忠出来,刚想过去,就见到他转身进了耳房,二人大感后悔,刚才接着廊下挂着的灯,他们可是瞧见梁忠给了那小太监一荷包,里面肯定都是银子呢。
“那人是谁?是咱们屋里的吗?”
“好像是院子里负责清扫的。”
那就不是皇子身边的下人了,两个人更加气愤,总觉得那小太监是专门在外面,等着梁公公发话呢。
第143章 赏赐 “前头吃的怎么样了?”……
“前头吃的怎么样了?”武烈王妃靠在美人榻上, 身边静立了四个丫鬟,拿着扇子轻轻扇着冰鉴,动作轻柔, 风也轻柔, 凉气缓缓飘来,整个屋子一点都不热。
素心笑道:“奴婢派人去问问。”
武烈王妃没说话,点了点头,一副困乏的样子。
素心更不敢大力, 轻移脚步, 鬼魂似的飘出了屋外, 去前院打听王爷吃的怎么样了。
今日是武烈王生辰, 王爷的几个弟弟来府上祝贺,王妃想打听前院的情况, 怎么会让随随便便一个小丫鬟来,只能让素心这个大丫鬟过来问问。
“赵守, 里头怎么样了?”
一个太监走了过来, 他是王爷身边的太监,素心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二人时常打交道, 彼此都熟悉。
“王爷正吃的尽兴呢。”赵守小声说,生怕打扰了屋里皇子们的兴致。
“行了,我知道了,你看着点, 别让王爷喝多,让厨房备些粥和醒酒的东西。”素心想了想王妃时常吩咐的,就告诉赵守。
赵守满口应下,等素心离去, 他就撇了撇嘴,王爷正喝的尽兴,他进去让王爷别喝多,不是自找挨骂吗?
“赵守,赵守!”武烈王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赵守连忙进去,跪在地上,“主子有何吩咐?”
“去把砚霖带来,让他见见他的皇叔。”武烈王醉醺醺道。
“是,主子,奴才这就去。”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道:“五哥,不用了吧,不必让侄子特意过来一趟了。”
他们两个早就出宫建府,但因皇上不喜,母亲出身不高,迟迟没有封王,幸好他们两个的母亲是丽妃宫里偏殿住的妃嫔,二人便与武烈王关系不错,得了他的庇佑,二人才没被宫里的人怠慢。
“你们这么久不见他,恐怕都忘记他长什么样了吧。”武烈王喝得脸红,打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更改。
十一皇子傻笑道:“小孩子见风就长,现在确实不知道砚霖长什么样了。”
五哥有四个儿子,但只有这个砚霖是王妃所生,平日在家被五哥和五嫂疼爱的很。
赵守把来意告诉了王妃,说王爷想带小主子去见见两位皇叔。
武烈王妃犹豫了一下,想着今日是王爷生辰,还是不要忤逆王爷才好,便去了西次间,拍醒了正在熟睡的砚霖。
正睡的香,突然被人叫醒,砚霖这个急脾气的小人开始哼哼唧唧,趴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乖,快起来,你父亲找你呢。”武烈王妃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砚霖这才停止了哼唧,一面是父亲,一面是困意,他陷入了纠结当中。
砚霖最崇拜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他也想像父亲一样的威风。
乳娘跟着哄道:“王爷在前院等着您呢,小主子擦擦脸就不困了。”说着,她就拧干了在水里浸泡过的帕子,往砚霖的脸上擦。
砚霖不耐烦擦,被乳娘擦了两下就挣扎着推开她的手,“好了,我不困了。”
他坐直了身子,身边的丫鬟围了上去,帮他穿鞋穿衣。
武烈王妃皱了皱眉,说道:“让梁维仁也跟着去。”
梁维仁是正院的太监,一会儿要带着砚霖见外男,肯定不能让素心跟着过去。
“是,王妃。”素心忙去叫了梁维仁,让他和乳娘一块儿陪着砚霖去前院找王爷。
等他们走后,屋里伺候的就少了大半。
武烈王妃靠回美人榻上,一副思索的样子。
素心不敢打扰,但比平常更紧绷。
“林乳娘跟了砚霖有七年了吧。”武烈王妃忽然说道,声音轻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素心道:“王妃,您记错了,林乳娘来府中有八年了,自打您得了喜信的那一年,王爷就开始选乳娘了,林乳娘就是那一年来的。”
她见王妃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当时来府中的乳娘有四个,不过这些年下来,小主子身边就只有林乳娘一个了。”
武烈王妃道:“我看她刚才她主意大得很,也不管砚霖愿不愿意,就拿湿帕子往砚霖脸上擦,力气还那么大,把砚霖白嫩的脸蛋都给擦红了。”
素心小声道:“要不让白嬷嬷去教教她规矩?”她拿不准王妃是什么主意,便先试探一下。
武烈王妃道:“不必了,你让东小院的人盯着她点,记着她的过错,到时候数罪并罚。”
这是要把她赶出府了,素心心里并没有同情,谁让这林乳娘心大了呢,她道:“是,夫人。”
府里的男孩六岁之后就要搬到东小院,因为今天是武烈王生辰,砚霖又有王妃的疼爱,就到了正院睡觉。
也正因为这样,她才发觉儿子身边的乳娘心变得大了。
果然下人不放在跟前,就会起别的心思。
难怪民间有句俗语叫天高皇帝远,现在东小院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吧。
梁维仁一口一个好哥哥叫着赵守,赵守亦对他十分客气。
他们俩打交道的机会多,心知彼此是什么人,不过幸好效忠不同的主子,没有利益相争,才能维持这和平的场面。
去了前院,砚霖听到父亲的声音就要跑进去,林乳娘赶忙拉过他的手,“小主子慢点进去,不然王爷该不喜欢了。”
这句威胁显然很有用,砚霖马上就不跑了,握着林乳娘的手,跟她一块儿进去。
赵守皱了皱眉,挡在林乳娘面前,“梁维仁,你带着小主子进去吧。”
梁维仁才反应过来,深深的看了林乳娘一眼,等会儿回了正院,他是定要把林乳娘的所作所为告诉夫人的。
林乳娘脸色又红又白,“不是奴婢忘了”
赵守才不愿意听她废话,“行了,别解释了。”等着回去和王妃解释吧。
梁维仁进去磕头,砚霖则松开梁维仁的手,蹬蹬蹬跑了过去。
武烈王哈哈大笑道:“砚霖,见了你皇叔要说什么?”
砚霖回忆起父亲教过他的规矩,后退一步,躬身拱手的行了一礼:“砚霖见过十一皇叔、十二皇叔。”
武烈王满意的拍了拍他的头,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跟着夸了他几句,无非就是砚霖是个知礼节、聪慧的好孩子,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砚霖夸得脸红扑扑的。
砚霖过来见了两位皇叔之后,就被梁维仁带走了,他毕竟年纪还小,等他十岁左右,就可以上桌陪他的两个皇叔坐一会儿了。
现在吗,还是个孩童,虽然知道规矩,可是没坐一会儿,就开始不耐烦了,乱动桌上的筷子勺子,梁维仁生怕小主子惹怒王爷,幸好王爷让他把砚霖抱走了。
从前院回后院的路上,要经过东小院那条路。
砚棋和砚深正巧从书房回来。
砚棋道:“那是四弟?”
身边的太监回话道:“好像是。”
“他这是去哪了?”砚棋又问道。
这下太监不得不说出实情,“王爷生辰,让人把四公子抱去见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
砚深沉了脸色,不高兴道:“父亲也太偏心了。”
砚棋和砚深一母同胞,才敢在他面前说这句话。
砚棋道:“他是王妃生的,和我们不一一样。”
砚深不以为然,他觉得父亲宠四弟,不过是需要王妃的娘家势力,好助他能登上皇位,等到父皇真坐到了那个位置,未必会像现在这样疼四弟。
兄弟俩各有思绪,沉默着回了东小院。
跟在他们身边的太监战战兢兢,不敢多一句嘴。
前院比刚才还要热闹,因为宫里来的人,说是圣上给武烈王的生辰礼。
早些年的时候,圣上还会去自己的宠臣府中,帮自己信任的朝臣过生辰,但现在不会这样了。
武烈王没奢望父皇能亲自来,只要有赏赐就行。
黄公公在宫里那么多年,性子就像那鹅卵石一样圆滑,他笑眯眯的进了屋中,给三位皇子行礼。
“黄公公快起,不知父皇赏赐了本王什么?”
黄公公路上就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会儿在他们面前唱名十分顺畅,银子、马匹、摆件样样都有,但最吸引他注意的,还是黄公公嘴里的那个千花树。
“黄公公,那千花树是什么?”十一皇子问道。
黄公公朝外面勾了勾手,几名太监搬着一盆树进来,放到三位皇子面前。
十二皇子凑近一看,大叫道:“五哥,这不是树,是,是”
十一皇子道:“是琉璃?”
黄公公笑着解释道:“十一皇子说的不错,这千花树就是琉璃做的,您瞧这树上的纹理、叶子、枝条,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这是假的?圣上特意让奴才去库房里拿的,世上独此一份儿,现在到您手中了,不过幸好是奴才来送,有幸见到这千花树,这一生也无憾了。”
黄公公拍马屁的功力倒不说精湛,但很会见缝插针,把千花树夸得天花乱坠,从而奉承武烈王。
武烈王喝了酒,又被这样一通夸,喜不自胜道:“黄公公今日代我谢谢父皇,明日本王再进宫亲自叩谢。”
他今天喝了酒,肯定是不能这样去见父皇的。
“父皇心里有我,我不知道怎么感激父皇”
黄公公亦是被感动的落泪:“您是圣上最疼爱的儿子”
两人寒暄着,一旁的十二皇子指着一匹搬进来的小马,也是琉璃做的,但远远不如千花树惊艳,也不如千花树大。
“黄公公,这也是父皇送的吗?”
黄公公瞬间停止了哭泣,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那不是,那是齐晖王送给武烈王的生辰礼,今天圣上批阅奏折的时候,齐晖王拿着这件生辰礼过来,说要送给武烈王,圣上就让奴才把这些礼物都送过来。”
武烈王变了脸色,黄公公说的不清晰,却让他不由得深想,是齐晖王说要送礼,父皇才想起今日是他的生辰,还是齐晖王来的时机恰到好处,正好和父皇的礼物一同送过来。
黄公公好似没看见,赶紧告辞了。
赵守亲自送他去。
“五哥,父皇肯定是记得你生辰,只不过是那小子故意在父皇面前显得你们要好的样子,父皇就想着把礼物一起送过来。”
十一皇子也跟着道:“对啊五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心思有多深,我和十二在宫里的时候,从来没显过他,现在倒是出头了,可见以前都是在伪装。”
十二皇子嫉妒道:“父皇都被他骗了,还没出宫,就给了他封号。”
他们俩说着,倒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之前圣上也给他们办事的机会,但他们两个没抓住,没办好,才遭到了圣上的厌弃。
“你们两个别担心,我没生气,这事我自己会查明的。”武烈王淡淡的说,神色到底不如之前的兴奋。
十二皇子看着皇宫的方向:“黄公公现在越发的油嘴滑舌,他的话也不可信,他和永明王走的也很近呢。”
武烈王坐回了椅子上,也不去管放在地上的千花树和琉璃马。
“这事我知道。”武烈王思索道,“黄公公是父皇身边的得意太监,他向谁接近,说不定那人就是下一位但现在看来,黄公公也不像知道的样子,对我、永明王、还有其他出宫的皇子都不错。”
圣上有众多孩子,但活到长大的却只有一半,到了后来,圣上直接吩咐六岁之后才可以排序齿。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沉默下来,圣上一日不立太子,他们一日惶恐不安。
因着母妃的缘故,他们从出生起,就站到了武烈王这一派,心里面未尝没有为什么不是我的这种想法,但出宫以后,圣上对他们的漠视,让他们放弃了想法,现在就希望武烈王能登上那个位置,给他们两个光头皇子封号,让他们不至于在京中那么尴尬。
十二皇子心大,还会去街上找人玩乐,十一皇子却羞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这顿饭吃的尽兴,结束的却不怎么样,让赵守送了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离开,武烈王陷入了迷茫当中。
酒醉让他不断的多想。
如今圣上的每一个举动,都忍不住让人揣测这其中的心意。
十五弟的礼物,为何要和父皇赏赐的礼物一块儿送过来。
是单纯的让他们兄弟和睦,还是想让他去帮齐晖王。
屋里进来了小太监,“王爷,这两样东西摆在那儿。”
他的话打断了武烈王的思绪,武烈王摆了摆手,“都收到库房吧。”
小太监蹲下身就要动手,武烈王又升起悔意,叫住他们,“等会儿,还是摆在屋里,看哪里合适摆在哪里。”
小太监又停下动作,先去收拾出一个空位置来。
圣上的赏赐不少,银子收进库房,马匹养在马厩,但有些赏赐的摆件,却不知道要收进库房还是摆到屋中。
“王爷,这牌匾是收进库房里吗?”
武烈王抬起头,那牌匾上明晃晃的写着忠孝贤明四字,正是父皇的字迹。
武烈王心里一惊,父皇这是让他别动其他心思吗?-
自打赏荷宴结束之后,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就成了京城贵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好一阵之后,这件事才渐渐无人谈起。
现在大家多在谈论另一件事。
武烈王生辰那日,圣上赐下了亲自写的牌匾,武烈王得了忠孝贤明,永明王得了孝悌忠信,平宁王得了忠孝廉节
都是关于忠孝二字的,大家不免由此展开深思,圣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在府邸待着的董玉婷虽然没出去,但自有人把这件事传到她耳朵里。
她觉得圣上就是这个时代的明星,一举一动都能引发全城(全网)讨论。
她倒是觉得圣上没别的意思,就单纯赐个牌匾而已,更不可能从这几个牌匾中,探出下一任皇帝是谁。
就在这样热热闹闹的氛围中,大选的事情也快要到来。
而昨天,董玉婷收到了永乐侯夫人的拜帖。
虽然现在不能参加娱乐性质的宴会,但别人还是可以找她的,董玉婷确实在府里闲的快长出青苔了,预备了新鲜茶果等着弟妹来府中做客。
永乐侯夫人对董玉婷一向尊重,“大姐,我用不用去见一见老太太。”
董玉婷摇摇头,“不必,老太太她喜欢清净,你去了反而事打扰她。”
永乐侯夫人点了点头,她这次来,还带了一个女子过来。
她是永乐侯夫人娘家的人,亭亭玉立,笑眼弯眉,周身的温婉气质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第144章 不帮 自打父亲把爵位传给儿子……
自打父亲把爵位传给儿子之后, 就带着老妻去了庄子上养老,府里的事情交给了董毅衡和王婉君。
“寻姐儿,过来。”
那温婉女子缓缓走近, 朝董玉婷行了一礼, “见过表姑母。”她的声音也如清泉流水,莫名的令人安心。
董玉婷招了招手,李念瑶带着弟弟们给王婉君行礼。
王婉君夸了他们几句,随后李博翰就拉着弟弟出去了, 李念瑶坐到了一旁, 身边是文静的王希寻。
“大姐, 这次来是想拜托你能不能通通门路, 让寻姐儿留个牌子。”王婉君难以启齿地说完,眼神闪躲。
董玉婷恍了一阵才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 环视一周,王希寻脸色薄红的低下头去, 站立在她身后的嬷嬷则希冀的看着自己。
好像是她去选秀似的。
不过这事她是帮不上忙了。
王婉君这话, 无非就是想让李凌川去走永明王的路子,拜托他去找他母妃在选秀的时候帮王希寻说上几句话,但是这件事可不是那么好办的, 还容易惹一身骚。
先不说李凌川在丁忧,永明王凭什么帮她啊?有什么好处吗?董玉婷可不会自负的认为,永明王看在李凌川的面子上会去走一趟。
再说四妃现在早就失去了宠爱,多是与皇上的情分以及在朝中的儿子才让她们屹立不倒。听说永明王其母梅妃性子孤高, 为人冷傲,会不会帮王希寻说句好话又要另说。
董玉婷似笑非笑的问她:“不知弟妹觉得哪位皇子好呢?”
王婉君心里骂了几遍母亲,脸上不敢露出抱怨,乐呵着说:“那自然是有封号的那位。”
王家老爷官不大, 但姻亲遍布京城,这不,要给几个皇子选妃的事情一出,王家老爷又打起了主意。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颇有些鹤立鸡群味道的齐晖王,比起现在看不出名头的其他皇子来说,能成为齐晖王妃是最好的选择。
董玉婷更想笑了,王家还真是打的好主意,“这事我可帮不了忙。”
王婉君还未急,倒是王希寻身边的嬷嬷急了,赶忙道:“就是其他皇子也是行的。”
董玉婷呷了口茶,抬眼看了一眼那嬷嬷,她脸上盛着讨好的笑容,但眼神中精明的光芒也暴露在外。
王家虽然姻亲遍地,但王老爷的官职配个皇子还是不够看的,更别说圣上有意把那两位贵女指给齐晖王当贵妃,那下面的皇子也不能太差。
要是走走门路,倒还有些可能。
董玉婷觉得,其他皇子,才是王家的真正目的。
董玉婷勾了勾嘴角,绵里藏针的说道:“哪个皇子都不行的,老爷如今在丁忧,都没办法帮王爷办事,这个时候,怎么还好意思求王爷帮忙?再说,这事也没好处啊。”
嬷嬷变了脸色,脸上又红又白,好一会儿,才讪讪的抬起头。
这针好像变成刀了,说的有些直白了,不过这样正好,省的她们再胡搅蛮缠。
嬷嬷道:“要是成了齐晖王妃,不就有好处了。”
不是光头皇子的王妃,在皇上面前就能说上话。
董玉婷见她居然还不死心,呛了一句:“赏荷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你没听过啊?”
嬷嬷的脸又白了,这下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董玉婷是朝嬷嬷说的,但王希寻也是王家人,听得仿佛在说自己,脸色无比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而王婉君则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轻声道:“大姐别与这婆子生气,这事就当我没提起。”
董玉婷嗯了一声,没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嬷嬷松了口气,心里纳闷:听外人说李夫人年轻时候性子霸道,为人刻薄,现在看来,还是一点没变,一会儿定要和老太太说说。
李念瑶拉着快把头钻进地里的王希寻去了自己闺房,以尽地主之谊,那嬷嬷也只好跟着走了。
屋中只剩下董玉婷和王婉君。
“大姐,这事是我父亲和我祖母逼着我来的,不是我的主意,那嬷嬷就是我祖母身边得用的,今天陪着寻姐儿过来,就是盯着我呢,还好你没同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我想他们也不会再厚着脸皮逼我过来了。”王婉君急忙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扯出来。
董玉婷听完点了点头,安抚了她一句:“我明白的,你什么性子我清楚,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放心吧,我没怪到你头上。”
王婉君有些羞涩,又道:“大姐,我祖母她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我父亲也一样,没什么本事,你别和他们计较。”她担心大姐不怪罪自己,但是怪罪王家。
董玉婷心想:她有那么可怕吗?再说,就是怪了,她又做不出什么能伤害王家的事情,难不成是怕她吹枕头风?
“放心吧,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董玉婷扯开话题,“毅衡怎么样了?有没有再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喝酒谈天?”
“大姐放心,侯爷要是出去,我就告诉他,我要告诉姐姐,侯爷就不敢出去了。”王婉君笑道。
一直聊了一个时辰,王婉君等人才从李府离开。
只有那嬷嬷沉着张脸,王婉君和王希寻在这儿玩的很开心。
王婉君当没看见,本来她过来也是被逼的,心里正不乐意呢,不要以为是祖母手边的嬷嬷,旁人就都要哄着,离了王家,她屁都不是!
马车驶离李府,又奔向王家府邸。
王希寻下了马车,才想起来今天的目的没有达成,于是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王婉君牵住她的手,小声说了句:“别怕。”
王老太太正悠闲的喝着茶,听下人说王婉君回来了,赶忙吩咐下人去上茶。
“你们可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王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去看王嬷嬷的脸色。
沉着脸,眼皮子耷拉着,看来是事情没成。
这样想着,王老太太也顿时失去了几分招待大孙女的兴趣。
不过她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这事成了没有?”
王婉君叹了口气,把董玉婷说的话加工了一下,让王老太太听得没那么生气,“没有,我那大姐夫如今还在丁忧中,都没法给永明王做事,怎么好意思求永明王帮忙?”
王老太太道:“也是。”
王嬷嬷嘴巴动了动,蔫蔫的站在一旁,到底没说话打王婉君的脸。
“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匹好料子,现在天也热了,你拿回去做身新衣裳吧。”王老太太和蔼的说。
王婉君一福身,“那就多谢祖母了。”
王婉君离去之后,王希寻也跟着离开了。
王老太太又换了副神情,正经严肃的问王嬷嬷:“你们今天去李府,都说了什么,一字一句的都告诉我。”
王嬷嬷如同一个受气多年的人,一下找到了倾诉的出口,口若悬河的把今天从踏进李府大门,到离开时王希寻依依不舍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了王老太太,末了,又说道:“李夫人问都没问李尚书,就自己做了决定,分明就是不想帮,看不起我们王家!”
她在王家做了几十年的下人,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王家人,因此董玉婷说事情又没好处的时候,王嬷嬷才表现的比王婉君和王希寻更生气。
“也罢,她既不想帮忙,咱们就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当这事发生过,等老爷回来了,你让他过来一趟,这边行不通,就走另一条路,将来寻姐儿成了王妃,她不照样要规矩的行礼,等到那时,再跟她慢慢算账!”王老太太沉声道,但仔细听,就能听出来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大概是一块说了别人坏话,王嬷嬷气消了许多,眉飞色舞的说:“是,奴婢这就去老爷院子,通知下人一声,让老爷回来了找您。”
第145章 宫中 无论各方势力如何各怀鬼……
无论各方势力如何各怀鬼胎, 想在这次选秀中捞到什么好处,都与现在的李家无关。除了王家之外,再没有人上门来找董玉婷寻求帮忙了。
她也乐得清闲, 每日躲在放了冰鉴的屋里打盹, 偶尔见见孩子们,和瑶姐儿绣绣东西,只是这门技艺最需要的就是有耐心,要这是她的工作, 她一定会坚持下来, 但现在她没有坚持的必要, 绣上几针就放在一边。
府里的事务还等着她去过目呢。
董玉婷每次都用上这样的借口, 不过那些小事,董玉婷都让管事自己做主, 拿不定主意的,府里没有先例的, 才会送上来让她决定, 所以最后要她看的,也没有几件事了。
外面是一阵诡异的太平,而府里则是清闲了的太平。
老爷丁忧, 府上的帖子也都少了,回事处用不到,用车马司的次数也就少了,没有帖子, 就不必办宴,厨房也不必做大席总之,现在府里哪哪都很清闲,最忙的时候, 就是定期的核查账本。
李念瑶躲过了这次选秀,可将来还是会嫁人,董玉婷就让她在一旁帮忙,这些事,她现在不学,以后还是要学。
知晓外面的物价,以后她管家,才不会被下面的人骗。
桌上摆着冰镇过的桃子,甜味随着冰气一块儿氤氲开来。
董玉婷道:“别坐着,你们都来吃。”
李念薇在她面前一向拘谨,柳婉清倒是笑盈盈道:“多谢伯母。”
丫鬟上前将盘中的桃子分到几个小碟子里,一一端到她们面前。
夏晴从明间过来,到董玉婷身边,“夫人,管事们来了。”
董玉婷这才想起到了对账的日子。
柳婉清主动站起身,“时辰也不早了,我和妹妹就先回去了。”
李念薇跟着起身,没有说话,但她的举动表明她也是这个意思。
董玉婷就笑了笑,“你们去西次间坐会儿吧,等会就让瑶姐儿过去,春月,你让人把这盘桃子端到西次间去,再端盆冰过去。”
春月笑着应了一声,劝了柳婉清和李念薇一句:“两位小姐在这儿坐会儿吧,夫人小姐一会儿就忙完了。”
府里现在买了冰,但每个人得到并不一样,像老太太,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其次是老爷夫人,公子小姐,最后才是姨娘。
只是这样热的天,姨娘分到的冰根本不够用,李念薇心疼王姨娘,就把自己那一份给她送过去了。
这件事董玉婷还不知道,但是在下人之间却是传遍了。
柳婉清福身,牵过李念薇的手,一起去了西次间。
董玉婷又对冬枝道:“给管事们那儿也端去一盘,再备上瓜果和茶。”
西次间有李念薇和柳婉清在,管事们便只好在明间等候。
现在天气炎热,董玉婷也不叫负责通传的夏晴一直守在外面了,让她到明间候着。
明间的大门是一直开着的,热气不断的涌进来,考虑到几个管事的年纪到了,董玉婷就让人送盆冰过去。
如今府里面清闲了,记得账也少了,誊抄一遍,对账一遍,用不了一个时辰。
秋荷把放在她这里的账本拿出来,又准备好笔,董玉婷,李念瑶,秋荷,冬枝,一人拿上一本来对账,秋荷和冬枝手边就放着算盘,她们要算这些天的花销。
春月不及冬枝有耐心,学认字,打算盘,都被冬枝后来居上,只能在一边看着,谁要喝茶,就给她们递过去,毕竟桌上都放着账册,万一碰倒了,就全湿了。
董玉婷和李念瑶则是等她们算完,再拿来看一遍,心里默算一番,若是对上了,就放到董玉婷那里,这本算是过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算珠碰撞的声音,
二人打算盘已经很熟练了,手指翻飞似舞,看得人眼花缭乱。
董玉婷缩短了对账的时间,这个后果是账本送到她这里,不必花一个下午的功夫来用到这件事情上了。
李念瑶接过秋荷递来的车马司的账本,这些天车马司的开销清清楚楚的呈现在她眼前,买的草料,换了新的马鞍,维修马厩的门,用了多少钱全部写在上面,李念瑶起初担心自己算不准,总要认真仔细的看个三四遍,到董玉婷催促她才交过去。
后来看的多了,李念瑶才不用催,自己算完交给董玉婷。
只是现在还有董玉婷给她兜底,将来她成为当家主母,可没人在后面帮她再看一遍。
想到这里,李念瑶微微叹气,把车马司的账本递给了母亲。
夏晴在明间招待管事,总不好让他们一直干坐着。夏晴活泼爽利,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也能探听到外院她不知道的消息。
董玉婷看着账册,夏晴忽然进来了,她道:“夫人,永乐侯夫人来了。”
董玉婷一怔,“她一个人来了?”她记得选秀不是昨天就结束了吗,怎么王婉君又来了?
夏晴道:“奴婢不知奴婢去问问来传话的人?”
董玉婷一看外面的天色,改口道:“不必了,让她进来吧。”
王婉君进来后见到了众管事,愣了一下,就赶紧去了西次间,神色匆忙,喊了一声:“大姐”
这是有事要与她说,董玉婷放下账册,“你们先去西梢间看吧。”
秋荷和冬枝便拿上账本,随李念瑶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什么事啊,这么匆忙?”
像她们这样的人家,若要上门拜访,必先送个帖子,同意之后才会上门,这样一来显得有礼节,区别于那些普通人家。
“说要紧事,也算不上,主要是我祖母她心里面胡思乱想,这就让我过来问问大姐知不知道什么情况。”王婉君顿了顿,说道,“昨天寻姐儿去了宫里,到现在也没回来呢。”
“昨儿不是选秀”
王婉君还没说话,跟她一块儿来的王嬷嬷已迫不及待道:“是啊,按理说昨个儿就该有了结果,可是直到今天,我们家小姐都一直没有回来,宫里更是有侍卫保守,不让人过去,我们家老太太可担心死了,夫人,烦请您去问问贵府老太太,让我们好歹知晓宫中是个什么情况,也好让我们老太太不要心慌意乱。”
她不久前才来过,董玉婷记得清清楚楚,上次没给王嬷嬷脸色,她虽然吃了一个挂落,可眉眼还吊着倨傲,但这次来却是卑微的很,脸上神情看不到,因为她跪在地上,头压得低低的,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不过这话吗让她找老太太,是怕她回绝?还是在告诉自己,人家来李府的目的,就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老太太的。
可是她们偏偏就王婉君认识李府的人。
迟迟没听到董玉婷的话,王嬷嬷抬起了头,额头上密布一层细密的汗水,眼中的急迫清晰可见。
秋荷等人把账册拿走之后,桌子上又放回了茶杯,王婉君起身亲自给董玉婷倒了杯茶,缓缓说道:“来了李府几次,都还没见过老太太,上次祖母还说王嬷嬷不懂事,让她再过来,定要跟老太太请安呢。”
王嬷嬷紧跟着道:“是啊,说起来我家老太太后来翻了族谱,原来上上一代,王家还和曾家旁支有姻亲关系呢!这可真是缘分,老太太还说,以前不知道就算了,这下知道了,两家可要常走动。”
董玉婷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道:“那我让丫头去看看老太太还睡着没,你们也知道,老人家觉多,要这时候把她吵醒,一下午都没精神了。”
王嬷嬷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
董玉婷唤来秋荷,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董玉婷命人扶王嬷嬷从地上站起,给她搬来圆凳坐下,她脸上焦急万分,不断往外瞧,董玉婷一丝不慌,对王婉君道:“恐怕我母亲也不知道,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王婉君看了看王嬷嬷,压低声音道:“无事,我知晓姐夫尚在丁忧,与王嬷嬷来之前,先向他人打听了一番,只是都没有结果,这才又来麻烦姐姐。”
董玉婷微微颔首,等秋荷回来报信,说老太太让她们看去,众人才起身离去。
不过去之前,董玉婷吩咐冬枝让管事先回去,瑶姐儿则陪着柳婉清和薇姐儿继续玩耍,在这儿待着也行,还是去别处玩儿都行,春月则把账册先收起来,等回头算完再给管事们送回去。
吟风院和兰竹院离得近,不一会儿便到了。方才让秋荷过来,也有报信的意思,老太太若是不想见,也省的董玉婷再找借口,就以老太太还在小憩为由让她们回去,若是同意,那也和董玉婷无关,王嬷嬷本来就是打着拜访老太太的旗号,把她们带过来自己在一旁旁听便可。
认真说起来,王婉君也是个说客,便让王嬷嬷先跪在地上述说老太太有多想见您之类的话,和这次过来的来意,再由王婉君动之以情。
可老太太也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人,三言两语想让她去找李凌川就太天真了。
老太太状若沉思一番,开口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我想这事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既然是以秀女的身份送进了宫里,应该是不会有事的。那可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呢,不过我和你们老太太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我怎么也得让我那儿子帮你们问问,但是我也不敢保证他能问到,你们也知晓,他现在丁忧,不在朝堂上,可使动的人不多。”
王嬷嬷不是蠢货,听了她模棱两可的话,心中气愤不已,又见老太太说完,也不叫丫鬟这就过去问,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和王婉君,语气生硬的说:“那就多谢老太太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老太太还等着奴婢回话,这就先回去了。”
“嗯,若是问到了宫里的情况,我就让小厮去告诉你们一声。”老太太说道。
董玉婷带王婉君出去,她们俩走在前面,小声的嘀嘀咕咕。
她也看出来了,王婉君两次来,都是被逼着过来的,刚才看老太太三言两语打发走王嬷嬷,王婉君还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也别太担心,我看寻姐儿不是什么惹事的性子,进了宫里,只要规规矩矩的,应该不会有事。”董玉婷道。
王婉君小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祖母非要我过来问唉,她也是担心寻姐儿,姐姐别和她计较。”
王婉君生怕董玉婷因为这件事厌恶了自己。
“不会,你是你,你祖母是你祖母,我分得清楚。”董玉婷又想:就是不知你这个祖母,是担心寻姐儿多一点,还是更关心宫里的情况?
王家,不会也支持了哪个皇子吧?
总归挨不到李家,董玉婷送走了王婉君,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第146章 落水 董玉婷是过了几天才知晓……
董玉婷是过了几天才知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中规矩多, 便是入宫的秀女也得照着宫里的规矩来,为此,皇后派了四名女官以及无数宫女嬷嬷来照看秀女。
这次不是给圣上选妃, 是给皇子选妃, 没有大的排场,秀女也不足百,四名女官都以为这事很轻松,可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圣上放言, 要给几位皇子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 便让她们进行一次考核, 还把这件事交给皇后, 丽妃和梅妃从旁协助,自己就撒手不管了。
皇后知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多为难人, 便告诉秀女选一两样展示便可,地点就设在春熙苑。
可谁知道在带秀女过去的途中出现了意外。
春熙苑是宫中的花园, 虽处处不及后花园, 但也有妃嫔常来这里闲逛。
苑中有一处湖泊,名为繁漪池,养着荷花游鱼, 秀女要去的地点就在繁漪池附近。
秀女自是要提前过去,可谁知道那天秀女进入春熙苑,听到一小宫女在池中大声呼救。
秀女们吓得花容失色,有的愣在原地, 不知所措,有的环顾四周,让宫女下去救助,有的若有所思, 觉得这是一场考验。
秀女进宫选秀,贴身丫鬟是带不进宫里来的,因此她们的话不怎么有用,宫女太监跟着在繁漪池旁乱嚎一通,却没人下水,只在一旁伸出手去够湖中的宫女。
眼见那小宫女的头就要没入水面,秀女们也顾不上害怕,跟着急迫起来,围在湖边道:“你们谁快下去,把人捞上来。”
宫女太监你推我挤,就是不肯下去。
带她们过来的女官稳住心神,来不及去思索这件事发生的巧妙,高声道:“谁会凫水,快下去救人!”
周遭的太监宫女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人回应。
女官抚了抚额头,说道:“快去叫个水性好的人来,林女官,你先将秀女们送去那边,这里由我看着就好。”
比起落水的宫女,还是先将秀女送过去更为重要一些,宫女救不起,也与她们无关,但要完不成娘娘交给她们的任务,那就是她们的罪责了。
这时,又一道落水声响起,一秀女发出尖叫。
“宋姐姐!”
“快来人啊!救救宋姐姐!”
宋笑珊为人和善温婉,不管是什么人,她都彬彬有礼的对待,让人如沐春风。京中贵女隐隐以她为首,她做事的态度能影响贵女们一二,如她在宴席上穿了苏绣的衣裳,那苏绣便会在贵女们之间时兴一段日子。
纵然有人不喜欢她的行事作风,但那也是少数的,明面上也不会与宋笑珊为敌。
这下她跌入水中,众秀女吓得几乎要当场昏厥,女官知晓这些秀女的身份,一个个贵不可言,更别说跌落水中的还是宋笑珊。
“快去啊!”女官尖叫,恨不能把人踹进池子里来救。
林女官从湖边栽种的矮树上折下木棍,往繁漪池中伸,“宋小姐,快抓住木棍,奴婢拉你上来。”
宋笑珊不通水性,喝了几大口池水,脚落不到地,不断的扑腾,反倒让自己越来越远离池边,她心里满腔害怕,落落大方的姿态此刻全无。
眼见宋笑珊的头就要没入水中,一个身影从旁跳进池中,游向宋笑珊,将她一把捞起,而会水性的太监也被带了过来,赶紧跳进池子里,将另外一名宫女救了上来。
虽然人被救了上来,两名女官却还是没高兴起来,因为救宋笑珊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十六皇子。
宋笑珊先是吐出几口污水,随后就昏过去了。
两名女官商量了一下,宋笑珊这副样子,是不能去选秀了,但不能因为她耽误了别人,林女官先带着其他秀女过去,这里交给梁女官处理。
“多谢十六皇子,眼下宋小姐昏迷不醒,奴婢还需带宋小姐去救治。”梁女官将宋笑珊揽在怀中,恭敬的对十六皇子道。
“周全,你去请太医过来。”十六皇子一面接过宫女递来的面帛擦脸,一面吩咐周全去请太医。
梁女官赶忙道:“不必了。”
她拒绝的很快,引得在场的人齐齐看向她。
梁女官道:“刚才已经让人去告诉了皇后娘娘这件事,便不劳烦十六皇子了。”
她语气中含着淡淡的疏离。
这件事瞒不下来,她能做的,就是减少宋笑珊和十六皇子的接触了。
“既然母后已经知晓,那就不用我操心了。”十六皇子说罢,便转身离去。
梁女官喊来两个健壮的嬷嬷,将宋笑珊带去了皇后宫中。
云韶华听了林女官叙述此事,面色一沉,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先回了宫中,自己留下来,和梅妃丽妃完成圣上交代的事情,按照他的意愿,让薛嘉嫣拔得了头筹。
“宋小姐醒了没有。”云韶华回了宫里,就问自己的宫女碧箫。
“回皇后娘娘的话,宋小姐无碍,只是”碧箫欲言又止。
云韶华脚步不停,往偏殿中走去,侧过头看向自己的宫女,“只是什么?”
“宋小姐醒了以后,说自己是被推进水中的。”碧箫轻声道。
云韶华面色一变,寒霜结在她的眉头,脚步不由的加快,进入偏殿之中。
宋笑珊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不再吵着说自己是被人推下水的,躺在床上小口小口的喝着太医开的药。
见云韶华进来,她挣扎要起身下去行礼。
云韶华道:“快躺下。”她边说,边走到床边,按住坐起来的宋笑珊,宫女马上搬来凳子,放到云韶华身后,她便坐到床边,温和的看着脸色苍白的宋笑珊。
“臣女失礼了。”宋笑珊不好意思道。
“事出有因,我怎么会怪你。”云韶华轻轻一笑,又正色道,“我听说,是有人推你下去的?”
宋笑珊呼吸加快了几分,咬着牙道:“臣女原本与其他姐妹前往娘娘那里,谁知在路上遇见一个落水的宫女,臣女怕她无人相救,过去多看了两眼,喊宫女太监下水救她,谁知道有人在背后推了臣女一把,害臣女跌落进水中!”她到底也是个女子,遇见这种事如何能不怕,说着,便红了眼眶,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才生生忍住要落下来的泪水。
云韶华目光沉静,继续问道:“你看到是谁推你的吗?”
“臣女当时只顾着看池中的宫女,并未注意是谁推得臣女,不过臣女去春熙苑时,都按照女官的要求排好了次序,所以靠近池边时,身边也是薛小姐和刘小姐。”
“本宫会将此事告诉圣上。”云韶华突然改变了自称,宋笑珊愣了一下,惴惴不安的低下了头。
是因为牵扯到了薛嘉嫣,所以皇后才不能和她保证此事会给她一个交代吗。
宋笑珊顿了顿,抬起头道:“皇后娘娘,和我一同落入水中的宫女怎么样了?”
这事碧箫还没告诉云韶华,便上前道:“宋小姐不必担心,那小宫女已经救上来了,只不过她入水太久,得了风寒,太医已经给她开了药了。”
云韶华道:“吩咐太医院,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用。”虽然不知道宋笑珊究竟是谁推的,但和这个小宫女一定脱不了干系。
她的出现,不会只是个巧合,所以现在这个小宫女不能死。
这些事情就不是宋笑珊能去管控的了,不过她也知道那小宫女少不了一番审问。
她点了点头,露出疲惫的神情。
云韶华帮她掖了掖被子,“你好好休息,今晚在这睡一觉吧。”
宋笑珊下意识的想拒绝,可是脑袋昏昏沉沉,像是之前摔进水中,跟着灌进去了水一样,让她有气无力,便没有多说什么,嗯了一声,就阖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提救她的人,十六皇子。
但却都知晓宋笑珊的结局。
云韶华不禁想道:原本圣上就是这样的打算,可惜某些人多此一举,反而令圣上不高兴。
云韶华回了主殿,脸上化不开的严肃,她嘱咐碧箫,“你派人去守着那宫女,别让她出事。”顿了顿,又道,“把这件事告诉圣上去罢了,还是本宫亲自去告诉圣上。”
虽然她觉得这件事圣上早就知晓,但她身为皇后,也得负起相应的责任。
秀女在宫中出了事,她难逃其咎。
待她去了两仪殿,把这件事告诉圣上,得到平淡的反应之后,她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云韶华松了口气,她就怕圣上不知道,既然这样,这件事她就不用太用心了。
“皇上,秀女还在兆祥宫,您看”
“让朕想想,华儿先回去吧。”圣上揉着额头。
云韶华顺从道:“是。”
她离开两仪殿,碧箫在她身边跟着,忧心忡忡道:“娘娘,会不会是丽妃”她意有所指,云韶华听出了她的意思。
这些年,太子之争愈演愈烈,而她这个无子的皇后也被牵扯了进去。
将她拉下皇后之位,再以子凭母贵也是争夺太子之位的方法之一,若不是云韶华得圣上庇佑,和自己机灵,她早就魂归天际了。
“不会,依我看,这次是冲着宋小姐来的。”
第147章 来人 两仪殿中,脸上带着青铜……
两仪殿中, 脸上带着青铜面具的男子跪在地上,声音沉稳,“启禀圣上, 事情已经查明, 落水的宫女叫浮萍,将她推下水中的嬷嬷已经抓住,她们都是静妃娘娘宫中的宫女,因为发生了些口角, 才失手把浮萍推进了池中, 后天枢在宫外调查, 发现她们的家人已经被人接到了薛中书令家的田庄上, 圣上,是否要派人捉拿?”
“这就是朕的好臣子啊。”皇帝眼中泛出阴冷的光,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他抬了抬手, 吩咐道, “这件事不必再查了,另外其他几家让羽林军继续盯着,咳咳”
天璇抬起头, 担忧道:“圣上”
皇上面露痛苦,朝他挥了挥手,天璇只好低下头,“是, 圣上。”
镇山炉中的龙涎香飘出两股缠绕在一起的白烟,随后渐渐淡入空气中。圣上咳嗽一阵,缓了过来,喊道:“黄福顺。”
不待他喊第二次, 在殿门口候着的黄公公就弓着腰,哈着身子一溜烟儿的进去了。
他跪到地上,“皇上,您叫奴才。”
“去叫陈太医过来。”
黄公公担心的看了圣上一眼,“您的身体”他话说到一半,就接收到圣上不悦的目光,当即止住了话,倒退着离开了两仪殿-
至于宫中的秀女,在次日就放出了宫,随后出来的,就是圣上的旨意。
薛嘉嫣为齐晖王妃,宋笑珊为十六皇子妃,刘映为十七皇子妃,三日后送入宫中学习宫廷礼仪。
王婉君特意过来把这件事情告诉董玉婷,她虽是王家人,却也没忘了自己嫁出去,不愿意得罪自己的大姑姐。
“寻姐儿没什么事吧?”董玉婷对王家人印象不好,不过事事分明,她对王希寻印象不错,便问了句关心的话。
王婉君唉了一声。
“怎么,寻姐儿还真有事?”
“她哪里见过这场面,回了府中连续几天睡不着觉,喝了大夫开的药也不管用,昨个儿我三婶带她去了宝光寺,经大师一瞧,回来便好了。”王婉君道,“不愧是宝光寺的高僧。”
董玉婷道:“没喝什么符水吧?”
王婉君疑惑的看向大姑姐,“那倒没有,就是在寻姐儿跟前念了一天的经,才把邪祟给祛除干净。”
王婉君神秘兮兮的解释道:“听说宫里的池子里,井里死过不少人,想必寻姐儿是在一旁看的时候遭了殃。”
董玉婷听完她一番话,琢磨着应该是心理作用的缘故。
宝光寺的大名,京城人都知道,所以一进去,就觉得身上的毛病好了大半。或者寻姐儿也可能是听了一天的经文,听的晕头转向了,晚上才能安然入眠。
“原来是这样。”董玉婷一副相信了的样子。
王婉君又道:“祖母还说,上次嬷嬷因为着急,担心寻姐儿,在姐姐面前失了礼数,特意让我拿来两匹缎子,给姐姐赔罪。”
身边的丫鬟立马上前,将缎子递给春月。
“眼下就要入秋,姐姐拿去做两身秋装不是正好。”王婉君笑着道。
董玉婷瞥了眼春月手中捧着的缎子,亦是笑道:“是南边的缎子吧,这花样和针法,京城可不多见。”
对于收下礼物这事,董玉婷没多想就接受了。要是她不收,王家恐怕会三番两次的让王婉君来。
她们不嫌折腾,自己还觉得累呢。
王家走的门路没起作用,寻姐儿没成为皇子妃,王家又钻营起了老路线,处处巴结人,李家如今没有在朝堂上说话的人物,王家也不敢多得罪。
“姐姐好眼力。我三嫂出身江南金家,在那儿有许多铺子,那边时兴的衣服料子每年都会送过来一些,姐姐要是喜欢,我回去再拿几匹来。”
王家靠着姻亲在京城立足的前提是,家中子嗣众多,儿子女儿加起来一箩筐,天南地北,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能跟他王家沾上一点边。
王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并且还当成家族精神一样,一代一代传扬了下去,不过凡是科举出身的人家,都看不起王家的所作所为。
董玉婷淡笑不语,夏晴从外头进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王婉君立即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姐姐。”
董玉婷让秋荷送她离开,自己带着春月去了外书房。
一进去,就望见李凌川那张蕴含怒气的脸。
这是怎么了?
董玉婷很少见过他这副样子,李凌川此人的情绪很少外露,只能通过撇下的嘴角,不经意的上挑眉头,或是一闪而过的凌厉眼神观察出他的情绪,因此今天此番神态,让她惊讶。
心里疑惑,嘴上自然而然就问出了这句话。
李凌川把手中的信件递给她,沉声道:“你看看。”
董玉婷接过带着木香的信纸,一目三行的看,李凌川挥退了下人,给自己和董玉婷倒了杯茶。
董玉婷看着信,李凌川慢慢喝着茶,修长的手指在杯沿摩挲,龙井的清冽令他平复下来,见董玉婷放下信纸,他道:“辛苦夫人要收拾出屋子给他们们居住了。”
董玉婷道:“收拾屋子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后罩房有空着的,也挨着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想见侄儿们也方便。就是信上说工部这次没与咱家合作,蔺家出售的药材死了人,两件事发生在一起,应该不是巧合吧。”这话不是问句,而是笃定。
李凌川才丁忧在家,与工部常年合作的丹州李家就失去了资格,这其中若说没有人搞鬼,李家人是不会信的。
丹州两大豪绅,除了李家,就是蔺家,偏偏一块儿出事,真的是巧合吗?
李凌川压下去的怒气又腾腾窜了上来,“不过是一些唯利是图的小人从中作梗罢了。”
工部除了兴修水利,皇室宫殿、修建陵寝也具由工部负责,这其中需要的砖瓦、木料,除了额办,还需要采办。
因而工部并非不是没有油水的地方。
眼下李凌川丁忧,工部暂由工部侍郎把控,他生出什么心思,李凌川也未能第一时间发现。
屋子的事情好解决,不过信上还说蔺家医馆售卖的药材吃死了人,这事情就有些麻烦了。原本依照蔺家在丹州的地位,这事掀不出什么风浪,不过谁知那人家也不是简单人物,在京城也有靠山,并且还是武烈王一党的官员,比起当地豪绅,丹州知府还是不愿得罪朝廷官员,蔺家只能求助李家,期望李凌川能帮他们。
董玉婷实在记不得这时候李凌川有没有帮他们了,不过看信上说的挺严重的,怕是李凌川不帮忙,蔺逸轩就要倒大霉了。
想着他女儿毕竟是本书女主,怕是不能出事,董玉婷试探性的问道:“蔺家,你准备怎么样?帮还是不帮?”
李凌川沉吟片刻,“蔺家与咱们是世交,能帮则帮,况且我看此事水深,蔺家倒了,未必下一个不是咱们家。”说完,他深深瞧了董玉婷一眼。
莫名的,董玉婷就读懂了他这个眼神,他是怕自己对帮蔺家的忙有意见。
董玉婷放心下来,笑道:“外面的事情,我不懂,老爷心里有数就行,那我便让丫鬟收拾出屋子,等哥哥嫂嫂来了,看他们缺什么再添。”
李凌川颔首道:“夫人做事向来细心。”
董玉婷忽的就幻视了自己的老板,笑眯眯的鼓励自己工作很棒,但从另一个角度去想,就是把事情全都交给她了……
董玉婷回了院子,就一面让春月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一面吩咐秋荷,让她带丫鬟去把后罩房的屋子给收拾干净,又让内院管事过来,安排好丫鬟,等李凌朝夫妇过来后,去伺候服侍他们。
路途遥远,总不会带全部的下人过来。
管事对此事也很熟悉了,不必董玉婷过多交代,便说道:“那大老爷的屋子就安排在外院,和大公子、二公子一个院子吧?”
外罩房是府邸最后一排的屋子,可也属于内院的一部分,李凌朝是外男,总不好让他睡在内院。
至于和大公子、二公子一个院子会不会显得寒酸,这就不必担心了,说是一个院子,但其实一个院子足够大了,不仅包含佛堂、书房,还有些小厨房和茶水房,就如同一个小府邸,类似于城中村。
董玉婷点点头,“就这样办吧,其他的,等哥哥嫂嫂来了再说。”-
他们先收到了信,却是小厮先行一步的结果,等李凌朝夫妇来了京城,已经是半个月后了,这期间,板上钉钉的皇子妃去了宫中学习宫廷礼仪,京城中谈论了一阵这件事后,就像煮沸过的开水,渐渐凉了下去。
不过今天,李家热闹非凡,一早就派人去了城门口,去接要抵达京城的李凌朝夫妇。
老太太坐在兰竹院的明间,不断的瞧着外面,等了许久都没看到有人进来,脸上浮现出焦急,“元香,你去城门口瞧瞧,怎么还不回来?”
元香福身,带了思敏一块儿去。
曾惠妍嘴角含着笑,劝慰道:“信上只说约莫这两天会到,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迟早会来的,母亲不必太着急。”
府中有客到访,曾惠妍这个做二夫人的,无论如何也得出来见见,再者她被拘束在院子里也有两个多月,不能出现在老太太的跟前,老太太心里的气也渐渐就消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又是自己族里的侄女,不过碍于当时说出的话,她也不能直接了当的放人出来。
这事给了她一个机会,也给了曾惠妍一个机会。
借着府中来人,曾惠妍终于能从院子中出来,一下被关了几个月,她的性子收敛了许多,见了董玉婷,也笑的跟朵花似的,仿佛之前那件事不是董玉婷捅出来的似的。
曾惠妍自然有自己的考虑,还筹谋着等赵芙莹夫妇回去之后,她自然而然的解除禁足,便不会想不开在这时候又和董玉婷对上。
何静琳与董玉婷笑着看曾惠妍极尽所能的讨好老太太。
直到外面跑进来小厮,跪到院子里头大声道:“大老爷,大夫人到外头了。”
李凌朝在这一辈年龄最大,是以下人喊他大老爷。
听到这话,屋里坐着的众人纷纷起身,曾惠妍和董玉婷一左一右走在老太太身边,后面跟了一串下人,浩浩荡荡的往外走去。
才刚到了崇礼院,李凌朝夫妇也恰巧过了垂花门,李凌朝等人加快脚步,省的老太太多走几步。
“侄儿见过叔母,叔母可安好?”李凌朝在她不远处停下,躬身作揖,赵芙莹在他身边福身行礼,李博正在他爹身后,学着他父亲的模样给老太太问安。
老太太忙伸出手扶他们起来,“快起来,都是一家人,哪里在意这些虚礼,我一切都好,你们呢,家里如何了,你父亲他身体怎么样?”
李凌朝细细说了,又和李凌川等人打了声招呼,众人才缓缓往老太太的院中走去。
见着他们,老太太很是喜笑颜开,一会儿让丫头先从厨房拿些吃食,一会儿又拉着李博正,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会儿又要让兰竹院的丫鬟去伺候他们,好在这些董玉婷早早就安排周全,忙给拦住了,要不然下人本来就不多的兰竹院,再出去两个,就真没人照顾老太太了。
赵芙莹笑道:“有弟妹呢,叔母您就放心吧,缺什么,我可不会儿跟您客气的。”她保养有术,便是撒起娇来,也一点都不显得违和,老太太笑歪了腰,直说:“放心吧,缺了谁的,都不会缺了你的!”
李凌朝则和李凌川等人去了崇礼院商谈事情,这里便只剩下了女眷孩子,几个孩子又正式拜见他们的伯母,赵芙莹笑着让丫鬟把她准备好的礼物拿过来,分发给她们。
布匹,簪子,俱是一人两件,瞧不出差别来,女孩儿们一一谢过,赵芙莹道:“这料子是我从丹州带来的,你们回头想是做半臂、氅衣,还是想做帐子、床尾巾,就吩咐下人去做。”
老太太瞧了那料子一眼,道:“这么好的料子,做什么帐子?元香,一会儿让针线房的人来,给小姐们都做一身秋装。”
祖母的话,女孩儿们不敢违抗,不过这料子也确实不错,她们也不想做成外人见不到的东西。
说了几句,就打发女孩儿们自个玩儿去了。
赵芙莹正色道:“等过几天,蔺老爷他们安顿好了,就来拜访您,蔺丫头在路上嚷嚷着说可想您了。”
蔺家在京城也有房子,不过是在安宁坊那边。奔波了数天,他们得要先安顿一番,才好过来拜访。
老太太敛了几分笑意,淡淡的说:“你们一道来的?”
“也不是,只离开丹州时坐了一艘船,后来走陆路,就分开了,到了鄚州又碰上了,便一起了进了京城。”
老太太对这件事似乎很没有兴趣,招呼赵芙莹去里间看两个小的,蓁姐儿和虎哥儿正是觉多的时候,一天下来有一多半儿的时候在睡梦中度过,老太太抱来了虎哥儿又生起了养孩子的乐趣,就是睿哥儿也要稍稍往后退了。她没说把虎哥儿还给清风院,曾惠妍乐得看见这样的局面,便也不曾开口提。
含姨娘则是生产虎哥儿落下了病根,怕自己护不住虎哥儿,留在老太太那儿,曾惠妍也不敢动手,于是除了定期亲自送去给老太太缝的袜子,给虎哥儿缝的虎头帽、虎头鞋之外,说想养虎哥儿的话一概没提。
老太太兴致淡淡,曾惠妍还没琢磨出为何的时候,瞧见了榻上睡的正香甜的虎哥儿,心里顿时翻涌起不舒服来。虎哥儿虽是个婴孩,身上穿的却是昂贵的提花绢做成的衣服,旁边配了六个丫鬟,两个乳娘,四个丫鬟在轻摇着扇子,给榻上的两个孩子扇风。
老太太对他也太好了,现在完全看不出来虎哥儿曾经瘦瘦小小的,他脸圆了一圈不说,皮肤也白里透红,下巴上淌了口水,马上有丫鬟拿丝绢轻柔的擦拭。
光虎哥儿身边就配了八个下人,再加上蓁姐儿的,里间就更拥挤了,董玉婷让三分之二的人先出去,反正这边有她们看着,有需要再唤进来就是了。
众人轻手轻脚,怕吵醒了两个孩子,老太太得意的牵着赵芙莹凑近看,小声道:“她们不会养,先前抱过来的时候,这孩子一身黄气,是胎中就没养好,乳娘也找的不好,叫我给换了之后,你瞧瞧他现在这白嫩的样子。”说起这个,老太太颇为自得,眉头往上挑了两下。
赵芙莹没有小瞧之意,真诚的夸赞:“叔母可真厉害。”
榻上的蓁姐儿似乎听到她们谈话的声音,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老太太忙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去,别打扰了两个孩子的睡梦。
老太太交代乳娘好生照看着,和众人回了明间,赵芙莹只有一嫡子,对其他孩童甚是喜欢,“蓁姐儿的五官像弟妹,小嘴巴红润的和樱桃似的,长大了也定是个美人呢。”
何静琳浅浅一笑,身上环绕着母性的温柔。
老太太道:“你赶路也累了吧,今日就先回去,让你弟妹带你去看看住的屋子,有什么不满意的,跟她提便是,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委屈了你。”
赵芙莹笑盈盈的答应。
董玉婷亲自带了她过去,至于外院李凌朝的屋子,就让秋荷领着他的小厮和赵芙莹的丫鬟去看。
路上赵芙莹颇为歉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又要麻烦你帮我们收拾屋子,又要你让人去接我们。”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平日在府上也是做这些的,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再说她也只是吩咐下去而已,哪里有那么辛苦。
两人相视一笑,去了府邸那一排后罩房。坐北朝南的屋子,虽不似其他院落设东西厢房,却因着长长一排,屋子够多,东西耳房也是丫鬟们住的地方,中间的主屋都空了下来,东西梢间、次间、明间一应俱全,这一点倒与其他院的主屋没有差别。
就是心里不满意,以赵芙莹的心眼也不会说出来,她和董玉婷进去,假意看了两眼,露出了惊奇,“这屋里的布置和丹州的一模一样,弟妹真是用心了。”
董玉婷谦虚的笑了笑,回头朝春月递了个眼色,她就立刻出了屋子,把外面的丫鬟都喊了进来,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六个,都是内院管事挑的稳重人,齐齐站成一排,皆垂眸不语,脑袋不带动的。
“嫂子这次过来,想必带的人手不够,让这些丫鬟去服侍你吧,若是有不听话的,你只管教训。”
因着事发突然,又着急赶路,赵芙莹只带了一个嬷嬷,两个大丫鬟,办事确实有些不方便,不说其他的,就说在这屋子里住,每日要不要打扫,带来的三个人,一起收拾这偌大的屋子都够呛,所以赵芙莹没有犹豫就接受了。
办完了这事,总算差不多了,董玉婷才让赵芙莹好生休息,自个儿起身离去。
第148章 王氏 次日一早,还没到正午,……
次日一早, 还没到正午,蔺家夫妇就上门来拜见了,还带着满满一车贵重的礼物, 可谓是诚意十足, 光下人搬进去就用了四个人跑了两趟,传话的仆妇在老太太面前喜气洋洋的说完,却见老太太神色淡淡,不由得身子矮了下去, 半晌, 老太太才道:“请人进来吧。”
王氏牵着蔺晴萱, 身旁的乳娘抱着一婴孩儿, 恭恭敬敬的从外面进来,想起他们此行来的目的, 神色愈发谦卑。
“老太太贵体安康,上次一别, 都没去送您, 真是遗憾。”王氏笑道,扯住想跑过去的蔺晴萱,瞪了她一眼。
蔺晴萱哦了一声, 笑嘻嘻的给老太太行礼,就是姿势没那么好看,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给叔祖母请安, 叔祖母,我可想你了!在路上的时候,一想到马上要见到您就特别高兴。”
孩童纯真的话让老太太露出了笑意,她暗道:罢了, 蔺家惹出来的麻烦,与一个孩子有什么相干,这样想着,老太太排解掉心里烦闷的情绪,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像在丹州时那样散发着柔柔暖意。
王氏跟着打趣道:“你这丫头,到底是想你叔祖母,还是因为坐不惯船才睡不着的?”
蔺晴萱闹了个大红脸,支吾道:“晕船是真的,想叔祖母也是真的。”
老太太笑容不变,招了招手,蔺晴萱走了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被老太太揽到怀中,瞧了眼蔺晴萱薄粉下的肤色,心疼道:“你这丫头,怎么还晕船?咱们丹州的人,不说要会水性,至少也得不晕船你现在怎么样?还难受吗?”
蔺晴萱摇了摇头,“不难受了,昨天到了府里就去睡觉了,睡了好久呢。”
王氏眨了眨眼,目光若有所思的在她们之间徘徊,她回头看了眼乳娘,后者抱着孩子,上前蹲下去:“文哥儿给老太太请安。”
众人的视线这才落到了那孩子身上,她们在丹州的时候,王氏怀着身孕,现下孩子已经生出来,不过还没一岁,他们夫妻俩倒也舍得带着孩子赶路,看来是惹上的事是挺麻烦的。
“文哥儿,这名字取得好,将来定是有大造化的。”老太太随口说了两句,引得王氏心花怒放,好似文哥儿已经成了大造化的人似的。
蔺家和李家祖上都是丹州豪绅,不过从很早开始,李家就注重子弟教育,让族人去读书,不过生意也不能不做,就选了二房三房的人去读书,大房的人接手家族生意,起初家中读书最好的也不过是个秀才,还是四五十岁的老秀才,是后来读书越来越好,官越做越大,二房的人才在家中渐渐起来。
有这么个成功案例在跟前,丹州的其他人不免跃跃欲试,想效仿李家二房,以科举入仕途,做大官去。蔺逸轩那一代子嗣单薄,也没有一个在读书上有天分的,便把这个美好的期望寄托到了下一代,给儿子取名文哥儿就是这个意思。
王氏以文哥儿为主题,也不说来的目的,絮絮叨叨的讲起文哥儿的事,讲她生孩子的时候有多么凶险,讲这孩子晚上要闹腾几回,口若悬河的说,完全没注意到老太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曾惠妍竖起扇子掩面,悄悄和董玉婷说话:“这村妇来做什么的?一直说她儿子,听得都让人厌烦了,当别人没有似的。”她翻了个白眼,鄙夷的撇着嘴巴,很是看不起王氏的作风。
曾惠妍和董玉婷私下里不对付,不过到了外人面前,她们都还是一家人,面上要做的和和美美,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董玉婷嘴角抽抽,虽然王氏是比在丹州时沧桑了一些,可和村妇也挨不着边,曾惠妍用村妇来称呼,显然是心中不喜了,不过这事她却不好提,毕竟王氏都还没开口求帮忙,她要是解释了,万一今天王氏没求助怎么办。
董玉婷小声回道:“我也不知道。”
曾惠妍又一撇嘴,扭头去和何静琳说话了,她和董玉婷不对付,和何静琳也没有话题聊,两人一个说话一股子市侩味儿,另一个开口就是风花雪月,脸上写着我不懂的神情,说了几句,曾惠妍就悻悻闭嘴了,于是三人沉默着看王氏和老太太说话,说到尽兴处还能瞥见飞过去的唾沫星子
老太太表情僵硬,便要使出困乏的技能,想她一个老太太,才醒来没几个时辰,就要装作困了的样子,真是为难她。
这时,乳娘怀里的文哥儿感到无聊,大哭了起来,嘹亮的嗓音穿透隔间,引得屋里榻上玩儿的虎哥儿和蓁姐儿一同哭了起来,一时间屋内人仰马翻,乳娘婢女连忙出声去哄,手中拿着拨浪鼓或风铃逗弄他们。
何静琳一阵风似的去了里间,将蓁姐儿抱了过去,见女儿脸上不见泪痕,只是干嚎,遂放下心去,对虎哥儿的乳娘道:“把虎哥儿也抱出去吧。”
王氏略显尴尬,自家儿子算是罪魁祸首了,不过这样一来,却也止住了她的话头,待三个孩子被哄得安生下去,她长吁口气。老太太瞥见她脸上意犹未尽的神色,忙道:“让他们几个在这儿玩吧,今儿天气这么好,咱们不如出去看看。”
王氏有些不放心,文哥儿是三个孩子里年纪最小的,才学会了翻身,正努力学着坐呢,可老太太的话不能不听,便千叮万嘱的让乳娘小心照看,才跟着她们离去。
京城的宅子都有规矩,三进四进五进,都各自建在一处,想往前往后扩张院子都是不被允许的。李家的府邸是早早就买下的,当初住的还觉得宽敞,现在么,就觉得有些密匝了。因为不能扩建,就只能尽心装饰里面了,什么花草树木,翘角小亭,都能在府中看到。
王氏今日做客,不敢失礼,只一双眼睛悄悄打量四周。府邸虽说没她想象的那么大,不过里头的景色却是惊艳了她。
兰竹院是老太太的住处,老妪每日都要过来对花草树木进行精心打理。时令初秋,渐渐有了风,院中绿意盎然的绿竹随风摇曳,带起一阵清香。众人走在绿竹中间,青石砖铺就的路上,谈起的话题不再是文哥儿,而变成了对院中景色的评价。
“老太太,这院中的景色都是你自个儿布置的?可真是厉害?”王氏瞪大了眼睛,三分惊讶装出了七分,转头向四处看了看,像是要把这里的景象都给记在脑子里似的,“等我回了丹州,也要这样布置庭院。”
她的话不过是奉承,老太太是兰竹院的主人,除了她,也就孙女孙子会在这里住,是以便把中间庭院种植了绿竹,大路改成了蜿蜒小径,除了特意要来观赏,其他时候都是沿着长廊走。
王氏家中却不是她能做主的,再者,蔺家有单独的庭院,不必再多此一举将这院子弄得跟观赏的花园似的。
老太太笑意盈盈,没将王氏的话放在心上,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也不问她来府上的缘由,怕给了杆子让王氏往上爬。
“等会儿我叫阿英过来,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她都知道是什么,你想问什么,就去问她。”阿英便是打理院子的老妪,年龄比老太太很大,但身体很硬朗,每日都笑呵呵的带人过来打理草木。
王氏福身道:“多谢老太太。”
董玉婷等人跟在后面,因这条路本来就是做观赏之用,修建的并不宽敞,曾惠妍走在董玉婷身边,二人时不时的触碰。不过此刻她的目光停留在前面的老太太和王氏身上,见缝插针的说几句话,和她们笑作一团。
蔺晴萱跟在后面,百无聊赖的仰头看着青葱的竹子,董玉婷关心着她,回头见她这样,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跟着父母去拜年,若对方家里的孩子刚好去了别家,只剩下大人,自己就会无聊的坐在一边,闻着空气里弥漫的香烟味,听着自己不感兴趣的对话。
董玉婷微微一笑,停下来等蔺晴萱走到身边,问道:“萱姐儿不如去找姐姐们玩儿?”跟在她们这群大人身边,实在太为难一个孩子了。
蔺晴萱眼睛一亮,到底还是个孩子,早就想去找李念薇玩儿去了,忙不迭的点头,高兴的答应:“好啊。”
王氏毕竟是蔺晴萱名义上的母亲,这事儿得和她说一声。王氏叮嘱蔺晴萱要知礼,在别人家中不可捣乱,做足了一副关心女儿的好母亲样子后,才让蔺晴萱过去。王氏对她的关心浮于表面,有了儿子之后更甚,但在外人面前,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曾惠妍关注着她,心里莫名的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叫蔺晴萱别捣乱,好像她是个调皮的孩子似的,刚才在屋中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蔺晴萱说想老太太想的睡不着觉,王氏就是说她是因为晕船的缘故,这不就是拆台吗?要不是老太太喜欢萱姐儿,没有多想,怕别人就误以为萱姐儿喜欢撒谎。
是王氏心直口快,还是故意为之,曾惠妍不知道,她已经悄悄看到了蔺家人相处的真实关系。
第149章 合香 蔺晴萱过去的时候,李家……
蔺晴萱过去的时候, 李家女子也刚下了课。京城女子并不只是每天在家中赏花玩乐,琴棋书画也都要学,不过要求并不严苛, 不是一知半解便可。
蔺晴萱在家时也上过课, 但也只学得了认字,像是琴棋书画,王氏未曾请老师教她。并且教书先生是个顽固的迂腐老头,教蔺晴萱十分敷衍, 她还不懂得学文识字是为了自己, 便也学得并不上心, 到了京城, 与文盲无二。
春月带她进去,蔺晴萱见到相识的友人, 心中欢喜不已,高兴的飞奔而去。
她的闯入惊住了屋内的众人, 待听见她兴奋的声音之后, 众人回过神来,原来是蔺家小姐来了府上。
春月和另一名丫鬟面面相觑,刚才蔺晴萱突然跑走, 她们二人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于是赶忙追随过去。
在丹州的时候,和蔺晴萱相处最好的是李念薇, 她跑进来要找的第一个人自然也是她。
“念薇姐姐!”蔺晴萱脆生生道。
察觉到众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李念薇身子有些僵硬,与一些人想出尽风头的性子不同,李念薇是期望不被众人关注的腼腆性格, 她下意识的望向了李念瑶,见她目露疑惑,忙起身对她道:“姐姐,这是丹州蔺家小姐。”
李念瑶上次回丹州已经是多年之前,对蔺晴萱没有多少印象,不过她们早就听说蔺家会来拜访府上,有心理准备,神态保持依然端庄。
蔺晴萱依言朝她微微福身,“姐姐好。”
“原来是蔺家妹妹。”李念瑶上前拉住她的手,“正好我们上完了课,随我们一块儿去小坐?”
蔺晴萱来这就是找她们玩儿的,当下便用力点了点头,眼睛笑成了月牙。
一来李念瑶是大姐,她的话,妹妹们只有遵从的份儿,二来蔺晴萱算是府中的客人,她们也不能怠慢,总不好别人过来,自己还要借口回去,于是众人便一起去了西次间。李念瑶作为东道主,进去后便招呼起来,坐在榻上吩咐丫鬟端来茶水糕点,因人数多,一起坐到榻上会挤得慌,又命丫鬟搬来凳子,让妹妹们坐到榻边。
丫鬟们手脚麻利,纷纷行动起来,不一会儿,她们又归于安静,垂手站立在一旁。
“蔺妹妹尝尝,这是府上厨娘做的玉露团。”李念瑶端起小碟,递到蔺晴萱面前。
“谢谢姐姐。”蔺晴萱乖声道谢,在丫鬟鱼贯端进糕点的时候,她的眼睛便从这一盘盘糕点上移不开了。倒不是说在家中没吃过好的,只是她未曾见过这么精致的糕点。
像是晨间一滴滚在绿荷上的露珠,那样的晶莹剔透,散发着软糯的甜香,外皮上裹了一层糖粉,轻轻捏起,便如白雪一般簌簌抖落。
好东西是要细嚼慢咽的,蔺晴萱轻咬一口,只觉手中糕点甜而不腻,馅料十足,好吃的都说不出话来了,只对着李念瑶一个劲儿的点头。
众人皆笑起来,李念羽是吃中的行家,见状,亦是欢欣不已,凑前去,对蔺晴萱道:“慢点吃。”
话音未落,雪白的玉露团泻出一口蜜,澄黄的流心滴落到蔺晴萱的手背上,再顺着她的手背往脚下滴,蔺晴萱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接住,而玉露团中心的那口蜜还在往下滴落,丫鬟连忙拿来帕子帮她擦拭,收拾地面。
蔺晴萱脸上浮现红晕,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没想到这颗小小的玉露团里面,还有东西在。”
李念姿轻笑:“你可别小看这糕点,做它的厨娘,可是府上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她做的糕点,都别有玄机呢。”
玉露团是京城时兴的糕点,蔺晴萱不知道也正常,李念瑶摆摆手,给她递去一杯茶,“怪我怪我,是我忘了提醒你。”
蔺晴萱摇摇头,认真道:“怎么能怪姐姐呢,是我自己不小心。”
李念羽脸上的酒窝就没下去,她对蔺晴萱说:“我刚才就想提醒你玉露团里面暗藏玄机,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我告诉你,这玉露团,还是一口下去才过瘾。”说着,她就捏起一块扔进了嘴里,当面给蔺晴萱演示了一遍。
李念羽一挑眉,示意蔺晴萱学着点,后者才吃完一颗,味道只品出了七八,便学着李念羽的样子,囫囵扔进嘴中,大嚼特嚼起来。
玉露团是用豆粉做的,本身没什么味道,是外面裹的糖霜和里面那口蜜让它滋味十足,现下一整颗吃进嘴中,里面的糖蜜完全爆了出来,和外皮混在一起,比她吃第一颗时的味道更上一层楼。
蔺晴萱的眼睛瞒不住人,好吃与否皆能看出,李念羽观她神色,得意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好吃多了,我与你说,府上厨娘做的糕点,我都知道怎么吃会更好吃”
提到喜爱之事,李念羽的话匣子便关不住了,李念姿悄悄捏了一把她,引得李念羽直白问道:“你捏我干嘛?”
李念姿顿时涨红了脸,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啊,脑子里光想着吃了。”
怕李念羽又说出什么傻话来让自己难堪,李念姿紧接着问道:“蔺妹妹,你们这次来京城,是来做什么的?”她饶有兴致的观察着蔺晴萱,只是蔺家生意上的事情,蔺逸轩从未告诉过女儿,王氏就更别说了,也不会与她说,蔺晴萱自然就不知道,但她也有自己的猜测,“应该是生意上的事情。”
“是吗?”李念姿疑惑道,“你们家在京城也有铺子?”
蔺晴萱道:“有的,父亲说等过几天还要带我去看呢。”
“过几天?”李念姿还欲再问,李念瑶出言打断她的话,“好了,坐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玩合香?”说着,她递过去一个眼神,李念姿张了张嘴巴,到底还是不再问了。
“合香?”
李念薇在姐妹中话一向很少,不过因这次蔺晴萱过来,第一个找的人就是她,让她肩上有种要照顾好蔺晴萱的责任,她耐心的对蔺晴萱解释道:“妹妹没有玩儿过吗?就是我们自己调配香粉,喜欢什么味道的,自己调便是。”
蔺晴萱道:“我知道的,念薇姐姐,我只是惊讶,原来京城女子和我们闲暇玩儿的是一种游戏。”
李念姿嗤笑一声,“你们玩儿的,怕不是从京城传出去的吧。”
李念瑶笑着道:“京城女子与你们与你们又没有什么两样,怎么不能玩一种游戏了?”她转头暗暗瞪了一眼李念姿,接着吩咐道:“凝雨,我们要合香,你把香席布置好,就在窗边的位置,对着庭院,咱们要什么花,也可自己去摘。”
众人点点头,起身转移了阵地。
丫鬟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摆好了香席,一层提花绢布盖在桌上,几个盛放了香料香粉的锦盒一一排开,如今京城时兴的香料都在这儿了,丁香、檀香、沉香、苏合屋内顿时飘香四溢,几人像成了花间飞舞的蝴蝶,随意的将喜欢的香料组合到一起,然后给其他人品鉴。
蔺晴萱在家中玩合香的时候,从没见过这么齐全的香料,当下便一个个拿起来轻嗅,有的如薄荷气味清凉,有的则温和醇厚令人心静。
“喜欢什么香料?”李念瑶见她迟迟没有动手,以为她不好意思,“要是没有喜欢的,庭院中还有花卉,桂花、茉莉,让丫鬟摘来用就是。”
蔺晴萱腼腆的笑了笑,“念瑶姐姐,这些就够了,光是这些,做百来种香粉都够了呢。”
李念瑶仍旧怕照顾不周,低声吩咐凝雨时时照看着点。
合香步骤繁多,不过闺阁女子合香只是闲暇时的娱乐,便省下了许多步骤,只用将自己喜欢的香料捣碎成细细的粉状,再混合装入精巧的瓷钵中,至于之后的熬炼,搓成香丸,放入冷窖中存放一段时间,便都给省下了,毕竟她们偶尔一聚,也不至于要真的做这个而等上数天。
凝雨谨遵李念瑶的吩咐,站在一旁,看似垂手静立,实则眼神全放在蔺晴萱身上。
茶杯空了,她立马去添,盘中的糕点快吃完了,立刻叫丫鬟再去厨房要,见她选好喜欢的香料,正要拿玉臼来捣,凝雨急忙过去,“蔺小姐,奴婢来帮您吧。”
蔺晴萱已然撩了把袖子,握着玉臼把香料捣碎,头也不抬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
凝雨怕她不小心伤着自己的手,只得在一旁看着。
蔺晴萱感受着身边灼烈的目光,浑身不自在,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去帮我摘些桂花来。”
凝雨不敢不听,便让小丫鬟盯好蔺晴萱,自己带人拿了一件越窑的青瓷盘去了庭院,正巧碰上了也来摘花的柳婉清。
凝雨本意是想等柳婉清摘完再去,柳婉清却向她问道:“瑶姐姐也要用花?”
“不是,是蔺小姐想用些桂花合香。”
柳婉清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正好我也要用桂花,就多摘些吧。”
柳婉清来了府上许久,凝雨对她也算有些了解,听说柳小姐为人和善,从不为难下人,伺候过柳小姐的下人没有不夸赞的。
凝雨道:“是。”
第150章 相似 时令秋季,院中桂花香气……
时令秋季, 院中桂花香气馥郁,凝雨跟在柳婉清身边,接过丫鬟手中的青瓷盘, 轻声问道:“柳小姐, 您是要亲自来摘,还是让奴婢帮您?”
桂花树有一点高度,凭柳婉清的身高,还够不到树上的桂花,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难解决的问题。
柳婉清点点头, “我自己摘吧, 凝雨你帮我接住就好。”
凝雨便让丫鬟搬来梯子, 又叫来两名孔武有力的仆妇,在柳婉清上去的时候按住梯子, 她自己则拿着青瓷盘,在底下接柳婉清摘的桂花。
“你们可要看好了, 不许分神, 要是让柳小姐摔着了,我是不会向小姐求情的。”凝雨威严道。
两名仆妇原本就干着粗使活计,身强体壮, 按住木梯对她们来说不值一提。
柳婉清踩上木梯,先伸手去摘低矮的花簇,折了几片澄黄的花朵,又拿起金剪, 把好看的花枝剪下,带着簇簇桂花的花枝随即落下,底下的凝雨忙举起青瓷盘接住。
柳婉清并非随意折取,而是细细观察过花瓣的舒展、颜色才摘下来的, 像蜷缩的半卷着的,或是颜色并不均匀、还是嫩黄的花瓣,柳婉清都留在了树上。
凝雨跟着李念瑶也摘过庭院中的花,深谙这其中的技巧,她看向躺在青瓷盘中的娇嫩欲滴的桂花,心中不免赞叹柳婉清眼光之好。
即便踩上梯子,柳婉清也够不到更高处的花朵,她朝下头的凝雨道:“去拿根竹竿来。”
凝雨不放心这里,就让另一名丫鬟去。
她知晓柳婉清是想摘更高处的花朵,那些生长在枝头的金黄色的桂花,占据了最为优渥的位置,晒到的阳光最为充足,也因此开的最鲜艳。
柳婉清接过丫鬟递来的竹竿,朝木枝敲打,借着这股力道,不必接触桂花,便让花瓣簌簌落下。
庭院里的丫鬟都过来接了,拿着竹筐笑嘻嘻的把落花收集起来,凝雨眼睛不敢离开柳婉清片刻,便把青瓷盘也一并交给了其他人,别人捡花、送花,她就在一旁看着木梯上的柳婉清。
心里估算着这些花也够了,柳婉清从木梯上下来,凝雨上前伸出手,嘴里提醒道:“柳小姐,您慢点。”
直到她稳稳落地,凝雨方松了口气。以前伺候大小姐时,没注意,害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挨了十个手板子,自那以后,凝雨就养成了谨慎的性格。
别看桂花飘落的纷纷扬扬,收拢起来,也只浅浅一层,不过这些,用于她们合香也够了,柳婉清带着丫鬟回去,瞧见丫鬟想把用金剪剪下来的木枝上的桂花摘下,连忙出声阻止,“等等,这个就不用了。”她拿在手中,去找李念瑶。
“姐姐。”
李念瑶正用罗筛把研磨好的香粉再检查一遍,确保香粉细密如沙,没有块状的大颗粒。
“就等你了,快把桂花放里面吧,我已经把你捣好了。”李念瑶笑盈盈的准备接过她手里的木枝。
“哎,这可不是用来合香的,合香的在这儿呢。”柳婉清昂了昂下巴,凝雨把从竹筐转移到青瓷盘里的桂花放到香席上。
李念瑶看了一眼,笑着说:“这花摘得好,颜色鲜艳,香气浓郁,你的眼光真是没话说你手中的桂花准备来干嘛呢?”
柳婉清笑而不语,拿着手里的木枝到一旁的架子上,上面放了笔墨、瓷器、香炉等,柳婉清取下低处的一件越窑青瓷敞口瓶,用剪刀将木枝上多余的枝条剪下,将木枝放进瓶中。她剪下的这枝桂花,枝条柔美,纵向伸展,澄黄的桂花被绿叶簇拥,放进瓶中,增添了几分雅致,原本木架有些单调,多了这枝桂花点缀,这处木架显得风雅别致。
李念瑶看了很是欢喜,吩咐这里的丫鬟细心照料。
虽说插在瓶中的桂花终究要枯萎,不过有丫鬟的呵护,桂花能多存活几日。
蔺晴萱拿着香匕专心致志的搅拌香粉,凝雨一走,她就大包大揽,接过了丫鬟手中的活,整个制作香粉的过程都由她一人完成。在她看来,大家合香本就是为了娱乐,若因为害怕砸到自己的手就不参与,岂不是失去了合香的乐趣。
“谢谢你。”蔺晴萱轻轻拾起几片桂花,闭上眼睛深深嗅了一下,“好香啊。”
凝雨道:“这都是柳小姐摘的,奴婢只是帮着打下手,奴婢可没有这么好的眼光摘这么好的花。”她笑着看向与李念瑶说话的柳婉清,蔺晴萱随之看去,说道,“原来是这样,待会儿我去谢谢柳小姐。”
大家将自己研磨好的香料放进圆形的香盒中,摆到一处,李念瑶率先拿起一个放在鼻子下方,轻嗅一口,赞道:“气味绵远清新,夏季带放了这个香料的香囊正好,困乏的时候,也可佩戴,里头可是还加了茉莉?”
她们盛放香料的香盒都是小小的红色圆盒,分不出什么差别,放在一处,除了记得自己香盒的位置,旁人的香盒就分不清了。
李念瑶看向其他人,李念姿扬着嘴角道:“大姐姐的鼻子可真厉害,我只加了一点茉莉香膏,你都能闻出来,咱们之中品香的魁首非你莫属。”
“你做的香料,初闻一股薄荷气味,但又没有很刺鼻,我就猜你是不是还放了其他香料来中和,再闻,才想到会不会加入了花朵香膏。”李念瑶解释说。
香席靠在窗边,布置的雅致空阔,众人随意走动,端起桌上的香盒细品。
“咦?”李念姿突然发出一声疑惑,众人闻声望去。
“谁做的多了?怎么桌上摆了两盒一模一样的香粉?”李念姿问道。
原本兴致不高的李念羽也跟着拿起她面前的香盒,闻了一下,两盒果然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都有桂花香。”李念羽说道。
刚才柳婉清摘了一盘桂花,但用了的人只有蔺晴萱和柳婉清二人,她们听到桂花二字,下意识的走了过去,拿走她们的香盒。
蔺晴萱好奇的向柳婉清手里看,虽不知道柳婉清制作的香粉都用了哪些香料,但从最终成果上看,她们做的香粉看起来一样,都是褐色的粉末。
她在看的同时,柳婉清也在看她,目光停留在红盒子上一瞬,笑着道:“我们都加了桂花,所以闻起来才会有些相似。”
李念姿闻言有些不高兴的看向她,不服道:“哪里只是相似,明明你们用的香料也都一样,里面除了有桂花,还有沉香、檀香、藿香、冰片对不对?”她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每一个香料的名字都说的信誓旦旦。
她自认品香的功夫不差,能与李念瑶一较高下,闻过的香料能立刻猜出七七八八。
柳婉清还未开口,蔺晴萱就睁大了眼睛,“你都说对了。”
在丹州那儿,她与友人玩儿合香时可没有这个环节,都是互相嗅闻对方亲手做的香料,觉得好闻的,就留下来,记下方子,或是送给对方。有些香料单闻起来不错,组合到一起,却可能变得异常刺鼻,她们不是制作香料的大家,偶尔也有发挥失常的时候,这时候大家便会一起哄笑做出来的那位女子,如此,便高高兴兴结束,可没有互相比较谁能闻出来里面添了什么香料。
京城女子,果然与众不凡!蔺晴萱眼里满是惊叹。
柳婉清脸颊升起绯红的烟霞,神情有些羞恼,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精心做的香粉竟然与别人做的一样,在庭院时,她本想摘茉莉,却见李念姿的丫鬟正在采摘,这才去换了桂花,谁知就是这一念之差,竟然与蔺晴萱所用的香料完全相同。
竟有这么巧的事。
见柳婉清不说话,李念姿愈发咄咄逼人,“不然就让姐姐来,她说的总不可能是错的吧?”
柳婉清喜怒消去的很快,淡然道:“妹妹说的没错,我用的正是这些香料,我刚才愣了一下,是没想到妹妹的品香功夫也这么高,改日我要向你请教才好。”
李念姿脸色稍霁,给了台阶就下,刚才气恼,是觉得柳婉清不肯承认,那岂不是让别人觉得自己在乱说。
李念瑶只觉头有些疼,不知是屋内香粉熏人,还是因为她们差点起争执的缘故。
“这么说来,你们两个倒是心有灵犀,我看,你们就义结金兰好了。”李念瑶打趣道。
李念薇也出来打圆场,“这下好了,你们一人送我半盒,我就有一整盒了。”说完,她就自个儿先红了脸,毕竟是腼腆的性格,要她说出这番有些厚脸皮的话,实在是难为她了。
蔺晴萱大方道:“念薇姐姐喜欢的话,这一盒你都拿走吧,我还记得方子呢,要不要给你写下来,回头你可以自己再做。”
柳婉清也道:“念薇妹妹若喜欢就拿去,也是托了姐姐的福,才能用上这么多香料做这盒香粉,我呀,算是借花献佛了。”
李念瑶点点她,“就你贫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