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香, 除了大家一起品鉴的环节,还有一项让闺阁女子乐在其中的环节,便是燃香问卜。将做好的香粉添入模具之中, 点燃后依据飘起的烟气来占卜吉凶。
丫鬟们将模具一一摆了上来, 李念瑶收集了很多,有字形状的,如福字,乐字, 安字, 还有花形状的, 莲花, 桃花,也有祥云、葫芦样子的模具, 满满摆了一整桌。
“你们喜欢什么样子的就拿,我那里有许多。”李念瑶笑呵呵的道, 顺手给自己拿了一个莲花样子的模具。
蔺晴萱见到了以前从没见过的模具, 每看一个,心里就只有一句话,这也能做成模具。
这些模具都是能工巧匠细心打造出来的, 有用上好的木料为材料,也有用青铜或银做成的模具,每一处的厚薄相当,令人惊奇。
将香粉和香灰混在一起填充进模具内, 用力压平,再把模具拿开,香粉便成了模具的形状。
蔺晴萱拿了件犬状的模具,把香粉压实, 取下,带着桂花味道,小狗样子的香粉便诞生了。
因为没有加蜂蜜熬炼,香粉极易松开,端起放下需要小心谨慎,蔺晴萱观察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把盛放着香粉的小碟放进香炉里面。
李念瑶命人准备的香炉也是精巧的玩意儿,绘着莲花的白瓷,肚子圆滚滚的,上方留了个可以放进去的孔洞,盖子是镂空的,等点燃后,香气和烟雾就会顺着盖子上的小洞徐徐飘出来。
李念瑶朗声道:“今日我们自个儿在家玩闹,就不派人去请知香人了,咱们选个人担任,你们谁来?”
所谓知香人,也就是道士的一种,只不过他们算命的手段是依据燃香的烟气,因此叫做知香人。在一些人家祭祀的时候,也会请知香人来家中看烟气辨吉凶。
沉默一阵,没有人说话,李念姿道:“不如我来吧,我也见过几次,知道怎么个看法。”
李念瑶点点头,把位置让开,李念姿站到一边,这个角度能看清所有人的香炉。
“你们谁先来?”李念姿假装高深莫测地道,两只眼睛微眯着向下垂,离远了看如睡着了一般。
李念羽噗嗤一笑,“你怎么跟庙会上算命的女瞎子一样。”
李念姿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我看就你先来吧。”
“我先来就我先来。”李念羽大大方方的把盖子掀开,将里面乐字形状的香粉点燃,然后把盖子盖上,静静等待里面的烟气飘出。
别看她刚才点燃时满不在乎,但真到了看香占卜的时候,她也不免紧张起来。
李念羽对合香不感兴趣,做的香料也是最简单的,只用了寻常的沉香和檀香。
大家都闻惯了这些香气,只目不转睛的观察着从香炉上方的孔洞里飘出来的烟气。
李念姿作为等会要辨吉凶的人,看得比谁都认真。
香炉中烟气透过孔洞,挤成一团,弯弯曲曲的向上飘升,蔺晴萱不解这其中的含义,却见李念羽松了口气,微笑起来,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念羽刚要开口,李念姿咳咳两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今天扮演知香人的是自己,该由她出言解香才对。
李念羽得了好香,也不跟她计较,抬了抬手,示意她说。
“嗯这烟气缭绕,呈现一片金黄之色,如天上团团祥云,这表示你吉祥顺意,平安喜乐,妹妹,恭喜你了。”李念姿学着知香人的语调,每个字都拖得很长,念得人心急。
蔺晴萱刚才是一点没想出来,经李念姿这么一说,再一看,似乎真有那么一点像。
李念薇在她身边补充,“除了祥云,还有葫芦样子,瑞兽样子的烟气,听说孙家小姐,还燃出过福字的烟雾。”
蔺晴萱惊讶得合不拢嘴,开始期待起待会儿自己会点燃出什么样子的烟雾?是和李念羽一样的祥云,还是别的?她期望是只瑞兽,就像她的犬状香料,想必一定可爱极了。
李念羽笑呵呵道:“多谢知香人。”
李念姿矜持的颔了颔首,“就按照这个顺序来吧,接下来是大姐。”
李念瑶从容不迫的点燃香粉,蔺晴萱这回看的更加仔细,想快速辨认出来烟雾的形状,但这回烟雾与李念羽的烟雾不同,而是成一条直线徐徐上升,要说像什么,更像是一根筷子,或者竹子,这是好香吗?
蔺晴萱看向其他人的笑脸,也跟着笑起来,果然,李念姿煞有介事道:“恭喜你了,这烟直耸入云,又现青白之色,这预示姐姐往后会平步青云,一路高升。”
李念瑶淡淡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蔺晴萱听得激动起来,原来这烟雾形状能如此之多,里头有不少学问呢,这次来李府,她可真是长见识了。
李念瑶身旁是柳婉清,待大家恭贺了李念瑶一番之后,她也点燃了自己做的香粉,然而,这次的烟雾与前两者又发生了不同。
没有团团聚集在一起,也不是一条线上升的迹象,烟气透过孔洞,就直接逸散开来,根本无法辨认出形状。
这又代表什么意思?
蔺晴萱看向李念姿,她摇着头道:“烟雾不聚,烟消云散,这可不是好兆头啊,这预示着姐姐想要做的事不会成功,还需要谨慎考虑,或者直接放弃。”
“二妹!”李念瑶斥道。
李念姿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她又不是胡说,烟雾这样子,本来就预示着不好的情况,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你可别听她瞎说,她懂什么,学了个皮毛,就胡言乱语了,你别当真。”李念瑶说完,却见柳婉清发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推了推柳婉清,关心道:“怎么了?被她的话吓着了?都说了,那都是假的。”
“没事,我没信。”柳婉清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
李念瑶不知,李念姿的话如当头一棒,用力敲在了柳婉清的心上,把她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给震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第152章 目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话仍……
现在回想起来, 那些话仍然记忆犹新,甚至能浮现起祖母和大伯说话时的面容和神态。
祖母沧桑的声音透着冷风刮在脸上的刻薄,“自打我们离开京城, 远的远, 走的走,把我们家当臭肉一般,就是那亲家,一年到头都走动不了一回。想当初, 你父亲还在的时候, 咱们家何等风光, 可现在呢, 连个小小的知府都敢阴奉阳违,不把我们家当回事。”祖母顿了顿, 喝了口茶,语重心长道:“我问你, 是不是真打算就这样了, 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儿待上一辈子,连同你儿子,你女儿, 你媳妇儿,和咱们家的子孙。”
大伯没计较祖母粗鄙的话语,事实上他们一家到了芜州,受当地人文环境影响, 都跟着学会了几句粗俗的话,只不过自认其高贵,不屑在旁人面前说。
大伯苦笑着说:“母亲,岳母一家远在京城, 走动不是那么好走动的,别人在京城,咱们在芜州,要是去,也是咱们去拜访。再说了,上个月,京城不是才送来礼物,家里人各个都有,您孙子的文房四宝,孙女的衣服首饰,您那儿不也送了一整套茶具。”
这话刚说完,就遭来祖母气急败坏的怒斥,“你怎么这么没骨气,送这些东西来,你就被收买了?你怎么不想想咱们来芜州的第一年,他们悄悄送来的什么,如今这些破铜烂铁,你就心满意足了,我看是你的骨气被磨没了吧!想当初,咱们是一点不比李家差的,他李家,一个在京城没有跟脚的人家,能那么快立足,还不是靠的我们,如今,连走动都要我们去死死扒着人家了!可怜你父亲挣下的满门荣耀,就这么断送在你手中了”
祖母呜咽着,垂下头,拿起手帕抹泪。
当年他们家已经在走下坡路,而李家正欣欣向荣,祖母迷住了眼睛,看不明白。大伯再想争辩,见祖母这副样子,也只能把话吞进肚子里,开始劝慰起祖母。
“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
祖母哭道:“怎么是你的错呢,错的是我,是我命不好”
好一会儿,大伯才把祖母劝住。
“你既然想明白了,可知道接下来怎么做?”祖母收放自如,瞬间就停止了哭泣,有时候,她都不免怀疑,祖母这副样子,究竟是真的还是演的。
大伯想了一阵,犹豫道:“圣上如今对我们家不喜,我们又远离京城,接触不到皇子。当下也只有让耀哥儿阳哥儿好好念书,将来若能得圣上大赦,我们才有回京的机会。”
他说的含糊,祖母却能明白他的意思,圣上不喜,又如何能宽恕,也只有换个皇帝才有可能。
祖母欣慰的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我们离了京城,对京中的情况一无所知,况且,若咱们有机会回京城,少不了要人帮忙,万万不能断了京城的联系。我看,这次瑾华回去,你让她把婉清也带去吧。”
“这”
“你给耀哥儿定下了芜州知府的长女,我不说你什么了,可清姐儿是你弟弟的女儿,你就甘心让她嫁给芜州的男儿?若将来咱们回去,你要留她一个人在这儿?”
“母亲是想,让婉清嫁娶去京城?”
祖母自信道:“没有什么,比联姻更牢固的了,咱们家婉清样貌气度,哪里输给京城女子了,凭什么嫁不得。”
大伯问:“祖母可有中意的人选?”
祖母沉默片刻,“纵然我不想承认,可李家确实不是咱们家能比的了,现在去京城,理我这老太太的也只有亲家了。你岳母的为人,我也清楚,家风尚且不错,婉清嫁去他们家,亲上加亲,倒也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柳婉清自幼丧失双亲,是被李瑾华夫妇带大,说是他们的女儿也不为过,因此并不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陷入了沉思。
祖母不紧不慢道:“我知晓你的性子,只是为了咱们家的兴盛,断断不可在这上面优柔寡断。让耀哥儿阳哥儿读书是个办法,可联姻也是一个办法,双管齐下,一个不行,还有另一个。”
大伯被祖母说的渐渐动容,心底权衡了利弊之后,缓缓开口:“我知道了,母亲,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瑾华的。”
柳婉清站在屋外,静静听完了他们的谈话,一言不发的转身回了屋,直到雀儿提醒,她才发觉自己脸上落满了泪。
她又能怎么办?大伯伯母对她有养育之恩,她不听话,只会让祖母对她不喜,被她视作家族的背叛者。
经此一事,祖母的凉薄,和大伯的选择让她受伤万分,原来,表象的宠爱并不代表内心的地位。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假装浑然不知的和伯母回了京城,在伯母不经意的提起这件事时,她似懂非懂的点头,心里却慢慢筹划起这件事来,但她不是为了柳家,而是为了自己。
柳婉清慢慢回过神来,李念瑶看着她,担心道:“我看今日就到这儿吧,我扶你回去休息。”
柳婉清忙道:“那怎么行,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扰了大家的兴致。”
李念瑶扫视一周,李念姿果然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李念羽倒是无所谓,蔺晴萱则是因为下一个就要到自己,突然被叫停,露出了失望之色,但柳婉清看起来真的有些疲惫,她也没有坚持继续玩儿。
李念瑶道:“那好吧,你要是累,就先去梢间休息。”
柳婉清点点头,“我知道了,不会勉强的。”
李念姿催促道:“开始吧。”
蔺晴萱“哦”了一声,打开炉盖,把她做的香料点燃,将盖子盖上。
火势顺着“小狗”的尾巴开始燃起,沿着形状,慢慢燃烧。
蔺晴萱紧张的盯着面前的香炉,却见淡淡的黑气从孔洞中飘出,还没飘一会儿,出了香炉就消失在空气中,比柳婉清的香炉烟雾消散的还要快!
第153章 回府 饶是不懂辨香的蔺晴萱也……
饶是不懂辨香的蔺晴萱也脸色一变,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消散不说,连飘出的烟雾都是发黑的,看李念羽燃烧的香粉, 烧出的烟气是金黄色的, 李念瑶的是青白色,柳婉清的虽然消散得很快,可也是棕黄色的呢!到了她这儿,颜色愈发深沉, 直接发黑, 像是烧焦了的木头上冒起的黑烟。
众人大惊, 李念姿亦是哆嗦了一下, 心直口快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是大凶!”
蔺晴萱看着香炉冒出的烟气惊住了,又被李念姿的话吓了一跳, 结结巴巴的说:“大大凶?”
李念姿深吸一口气,“是啊, 非常不吉利, 轻则小病缠身,重则血光之灾。”
“别胡说!”李念瑶厉声道,“凝霜凝雨, 你们带人把香席收拾了,今天就到这儿了。”
她说的雷厉风行,可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心底的害怕,不过作为大姐, 她在众人面前强撑着罢了。这次李念姿也没有阻拦,玩合香这么多次,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情况!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让蔺晴萱赶紧离开, 或者她走也行,免得连带着她也倒霉。
还有柳婉清,也离她远些才好,两个都是没福的,别白白害的自己不幸。
凝霜凝雨听李念瑶喊得急促严厉,不敢耽搁,招了招手,示意屋里等着伺候的丫鬟一齐行动,六个香炉,一人端一个,其余的人收拾剩下的东西,模具、盘子、香勺等。
谁知小丫鬟在端蔺晴萱面前的香炉时,里头冒出的黑色烟雾停止了,接着冒出的烟雾竟然变为了黄色,并且还往上方飘了一会儿才消散,虽然比不上李念羽的厚重金色祥云,但也挤成了一团的往上飘。
众人惊讶极了,李念姿也没见过这情况,一时间就愣住了。
“这怎么回事?”李念羽问道,可她的问题没人能回答。
要收拾香席的小丫鬟瑟瑟发抖,吓得不敢动弹。
还是李念瑶很快镇定下去,想了想道:“黑烟之后是金色祥云,这寓意是绝处逢生。”祥云稀薄了一点,可也是个好兆头。
这么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李念姿认同道:“正是这个意思!”
绝处逢生往小了说,是先苦后甜,往大了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蔺晴萱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觉得绝处逢生总比大凶之兆好一点,心中稍稍放松,又不禁想自己怎么会烧出这样的香,是不是她求神拜佛的时候不够虔诚,才对她降下了惩罚。
李念瑶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对,见蔺晴萱心神不宁,安慰她道:“不要担心,大凶化吉,总比大凶要好,前者是说,无论什么灾厄,只要坚持下去,就有希望,后者,才是不好的兆头。”
“是啊,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是在算命的眼中,这也是很好的兆头,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李念姿附和道,还瞥了一眼她身旁的柳婉清,原本以为这两人都是扫把星,现在嘛,就只有柳婉清一个了,虽然不是什么大凶之兆,但还是远离为好。
柳婉清垂着眼眸,面无表情,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呢?”
柳婉清走了没多久,董玉婷突然想起来这或许是蔺晴萱和柳婉清的第一次会面,虽然记不清二人在书中到底是怎么结下仇怨的,可说不定就是这次呢,于是董玉婷赶忙找了个借口过来了。
在大事上,董玉婷不敢插手,也自认没那个能耐,生怕做了什么,坏了李家最后的从龙之功。可是在小事上,董玉婷觉得若能调解了蔺晴萱和柳婉清之间的矛盾,也算是功德一件。而且这也是给自己减少麻烦,不然她俩以后斗来斗去,自己还是要去解决。
董玉婷是长辈,众人见了她,也顾不上理会香粉的事儿,过来给她行礼。
“母亲。”
“大伯母。”
董玉婷看了眼她们,目光落到蔺晴萱和柳婉清身上。前者看起来心情尚可,后者则有些心神不宁,心跳不禁漏了一拍,莫非她俩已结下了仇怨?
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平静不显,她鼻子动了动,“好香啊。”
李念瑶解释道:“母亲,我们在玩合香呢。”
董玉婷从记忆中翻出合香的意思,这种年轻闺阁女子玩的游戏,原身已经许多年没有接触过了。
她不动声色问道:“那我刚才进来,怎么瞧着你们一个个不大高兴的样子。”
李念瑶瞥了一眼蔺晴萱和柳婉清,微微一笑:“没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李念瑶不愿再提起,决定等私下里再告诉母亲。
董玉婷却带着狐疑的目光在蔺晴萱和柳婉清身上徘徊,难道真是结下了仇怨?
可她此时若刨根问底,是不是太奇怪了一些。
压下继续想问的话,盘算着等到了没人的时候,再细细询问李念瑶,可谁知柳婉清突然开口:“伯母,我们刚才在知香占卜,可只有我得了不好的兆头,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她走到董玉婷身边,难过的垂下了头。
李念瑶没想说,柳婉清却自己开了口,想来她并不在意吧,李念瑶便索性把蔺晴萱得来的兆头也给说了。
蔺晴萱道:“刚看见烟雾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幸好后面也冒出了‘金色祥云’虽然那云稀薄了一点。”说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同颜色的烟?董玉婷无法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待,但理科实在学得不好。
不过绝处逢生的批命,又准确的暗合了蔺晴萱的命运,是巧合,还是这里真有神灵?董玉婷决定下次陪老太太礼佛时,要更加虔诚一点。
转念一想,难道因为这个原因,柳婉清暗中记恨上了蔺晴萱,才导致后面的悲剧?她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董玉婷暗中打量着低着头的柳婉清,她正沉浸在难过当中。
她回想起柳婉清刚来李家时,时不时的就来给她缝些东西,或是来找她说话,帮她做事,原书中,原身就是在柳婉清这样的温柔体贴之下,起了要把她嫁给儿子的心思,但同时原身骨子里心高气傲,觉得柳婉清的身份担不起正妻之位。原身在儿子婚姻上的执着也导致与儿子离心,最后落得个和云姨娘的下场,去了庙宇中与青灯古佛为伴。
因为一直担心这个,她对柳婉清的示好视而不见,在她来时,总是找借口推脱,因此二人到现在也是关系平平,董玉婷生怕对柳婉清好一点,引得她会误会。
“伯母,你说这是不是上天降下的旨意,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柳婉清泪眼汪汪道。
她本身就是清秀婉约的女子,哭也是默不作声,只眼中落泪,其余人见了上前安慰。
李念羽道:“这不准的,没事,别担心。”
李念姿暗暗瞪了她一眼,这怎么会不准,只是碍于柳婉清在哭,她也不好出言辩驳。
时下不仅普通百姓迷信,像是世家中的人也多是信徒,不但虔诚,每年还会供奉大量的香油钱。
董玉婷对这些她们的相信非常理解,也没有兴趣对她们开展破除迷信的教育,轻声道:“别担心,既先得了兆头,总有办法解决,不若你便跟着老太太吃素斋,抄佛经,相信你做的这些,神佛会看在眼中。”
柳婉清虽然不是李瑾华的亲生女,但自幼被她养大,也和亲生的无异,老太太心里面对女儿有愧疚,爱屋及乌,对柳婉清便很好。加上柳婉清会说话,办事妥当,倒与她生出几分真感情。
柳婉清破涕而笑,“谢谢伯母的主意。”
董玉婷松了口气,她一向吃软不吃硬,柳婉清也不是什么熊孩子,董玉婷对她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也做不到对她始终冷着脸色,只能逃避,对她的示好装作视而不见,如同掩耳盗铃一般。
燃香占卜接二连三出现差错,李念瑶深觉玩的日子不对,于是岔开话题道:“母亲,我们都自己做了香粉,不如让你帮我们品鉴一下,选出一个您最喜欢的香粉。”她抱着歉意的眼神看了眼李念薇,后者无所谓的对她摇了摇头。
由董玉婷来评选,李念姿也不能说什么,这里若谁最名正言顺,那当非董玉婷莫属,老太太在这儿就是老太太。
董玉婷道:“好啊,让我看看你们谁做的香粉最香。”
见她同意,丫鬟们上前将香炉撤下。她们做的香粉,一部分填充了模具中,一部分剩在香盒里,都由丫鬟打乱顺序端在手中,挨个送到董玉婷面前。
闺阁女子聚会也常有比试,比如谁做的诗最好,谁画的画最好,谁写的字最好,谁打的马球最好。不过人与人性子不同,有人在意这个第一,有人不在意。
李念姿伸长了脖子往前瞧,看自己做的香粉是第几个,然后观察董玉婷嗅闻时候的表情。
董玉婷看她们这样认真,动作也放缓了,每盒香粉都记下味道,心里打了个分数,才换到下一个。
“这两盒怎么一样?”两盒不仅颜色相同,连味道也都是桂花味。
李念瑶便又向她解释:“母亲,这两盒是蔺妹妹和柳妹妹做的,也是缘分,她们二人没有看对方用什么材料,可做出来之后,一比对,才知道她们用的材料一模一样。”
“这么巧。”董玉婷惊奇道,心里补充了一句:真是孽缘。
把这几盒都闻了个遍,心里也有了数。董玉婷没开口,心里想着要不要给女儿走后门。
几个人到底是孩子心性,看着不在意,但那期盼的眼神却出卖了她们,董玉婷心忽的就软了,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评的分数。
“这几盒里面,我最喜欢的是这盒。”董玉婷拿起来那盒香粉,“有一股淡淡的松香,是谁做的?”
听到有“松香”的字眼,李念姿就露出了失望。
李念薇一直低垂着头,见无一人张口,这才抬起了头,小声又不确定的说:“是,是我?”
李念瑶笑道:“恭喜妹妹了。”
董玉婷把手腕上的玉镯一并给了她,“就当做彩头吧。”
李念薇身上的打扮,比起姐妹来说确实有些素了。
李念薇接过玉镯,行了一礼,小心翼翼的道:“多谢母亲。”
“这盒香粉,只是我最为喜欢,并不代表你们做的不好,你们可不要因此而难过。”董玉婷说完,就不在这里耽误她们继续玩,和秋荷一同离开了。
而蔺家人在府上一直待了傍晚才离去,王氏陪同老太太这么久,只字未提来府上所为何事,仿佛真的只是来拜访-
王氏和蔺老爷回了府邸。
他们在京城的宅子不大,三进的院子,不过现如今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个主子,倒也算宽敞,再者他们来京城也不是来享福的,便更不会嫌弃。
蔺晴萱在李府玩儿了一天,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给父母福了一礼,就回屋休息了。王氏把儿子交给乳娘,让她带去休息,随后焦急的问道:“老爷,怎么样,李尚书愿不愿意帮咱?”
蔺逸轩坐在方椅上,慢悠悠的喝着茶。
王氏急不可耐,“老爷,你快说啊,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要是不愿意,咱们就再多让出两利一利?”
“哎,你别急啊,你先让我想想。”蔺逸轩不耐烦道。
“我怎么能不急,家业败了,怎么留给儿子”王氏小声嘟囔了一句,自从她生下了儿子,她考虑的就多了,就比如蔺家家业,她已经看作是自己儿子的了,少一点,她就要急。
蔺逸轩斥了她一声,王氏只好在一旁看着他沉思,不敢说话打搅他的思路。
“我思来想去,李尚书那番话倒没有直接拒绝我,我猜他是怕蔺家招惹了麻烦,才不想直接帮忙,待他问清楚后,知晓咱家是无妄之灾,才会施以援手。”蔺逸轩琢磨道,“咱们丹州地界,两家共存,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王氏先是一喜,复又冷笑,“共存,现在是蔺家离不开李家,可不是李家离不开蔺家。”
蔺逸轩气急败坏,涨红了脸,却对王氏说的话无法反驳。
王氏知道男人好面子,见好就收,赶忙转移话题,“那这么说,咱们家遇到的这麻烦有希望解决了。”
“蔺家的医馆有名医坐镇,绝不可能出售有毒的药材,张家分明是盯上我蔺家的生意,才布了一局,好让蔺家名声尽毁,然后让他张家接手药材生意。”蔺逸轩气愤的说道,“不过”
王氏被他说的亦恼怒起来,“不过什么?”
“你不知晓,那张家背后是武烈王一党,若这件事是武烈王的旨意,那李家帮不帮忙,就不好说了。”
王氏瘫软在椅子上,神情恹恹,“应该,应该不会吧,蔺家在丹州能排的上号,可在京城入不了那些达官显贵人家的眼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若人家就只是要钱呢?”
王氏惊讶道:“王爷还缺钱?”
说起这个,蔺逸轩嗤笑了一声,“你以为呢,我走南闯北,见过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也要拿出银子来给难民施粥的清官,也见过富比皇家的官员不过,若只是为了钱倒也好,还能保住一条命,要是为了其他事,那可就糟了。”
王氏被他说的一点希望也无,眉眼耷拉下来。
第154章 紫霞丹 蔺逸轩和他夫人在家想……
蔺逸轩和他夫人在家想了许久, 有些事,是他们胡思乱想,有些事他们歪打正着, 李凌川确实要先确认, 蔺家是不是招惹了人,没有欺骗,然后才考虑要不要帮忙。
在蔺逸轩不知道的时候,李凌川派去的人将这件事情查明, 甚至比蔺逸轩知道的还要更详细。
蔺家在丹州地界被李家压了一头, 不得已, 将生意扩散到福州、廖州等地, 却不想因此而惹上了人。张家在福州也是经营的药材生意,本来并没有将蔺家放在眼中, 可蔺逸轩经营一道有些天赋,四处寻找名医坐镇医馆, 又拿出百年人参做名头, 与张家打擂台,压得张家在福州的医馆生意愈发凋零。
接着,一个老妪带着老头的尸体出现在蔺家医馆前, 口称在这里买了药,老板服下后便暴毙而亡,不等蔺家伙计反应过来,福州官差迅速赶到, 将人带走,蔺家伙计连那老妪和老头长什么样子都没见到,就被一并抓了起来。
蔺逸轩后来赶到,立马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布局, 要不然官差怎么可能这么快来捉拿。拿了钱财打听一番才得知,这张家在京城有靠山,福州知府不敢得罪,不过也总算知道是谁在下黑手。
蔺逸轩找了张老爷详谈,想要私下和解,他不像张家有靠山,硬不硬,最后吃亏的也只会是蔺家。
哪知张老爷却狮子大开口:“要我退一步也不难,只要你们退出福州,不再伸手,这事情就当做没发生。”
蔺逸轩想也没想就同意了,毕竟除了福州,他还有其他地方的生意。
张老爷却又道:“可是,这些天来,我张家的损失,又要谁来补偿?”
蔺逸轩在来之前,就和族人商量好了对策,猜到张家定然会要补偿,不过当下,他还是做出一副屈辱的样子,“张老爷想要什么?”
“既然你已决定要退出福州,那你们蔺家在福州的产业无人看管又怎么行?不如都交给我张家,我会替你好好经营的。”张老爷笑道。
蔺逸轩在心中估算,没有立即同意,“张老爷容我想想,这是蔺家的产业,我虽为蔺家家主,但却不能草率做决定,还需要和族人商量商量。”
张老爷笑着抚须,“我明白,不过蔺老爷别急,我还没有说完,这补偿还没说完呢。”
“什么?”蔺逸轩没压住怒火,眼睛瞪向张老爷。要了这么多,他还嫌不够?
张老爷丝毫不觉得羞耻,反而一脸仁慈道:“我张家在福州,相当于你蔺家在丹州的地位,若两家能合作,生意便能更大,蔺老爷说是不是?”
蔺逸轩忍着怒火,冷声问道:“张老爷只管说就是。”
“那我便直说了,我知道丹州人杰地灵,我也不愿砸了你蔺家的招牌,不如这样,往后你将药材送到福州,我安排人为你销售,每年分为七成利便可。”张老爷脸不红心不跳,平静的说完这番无耻的话。
蔺逸轩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平复下来,可话一说出口,就成了阴阳怪气,“蔺家出药材医馆,不知这伙计大夫,要不要蔺家再找呢?”
“那倒不必,张家熟悉福州,这伙计大夫就由张家来找吧。”
若是让蔺家来找伙计,张家又怎么知道赚了多少银子。
蔺逸轩冷冷的看着他,嘴角一抹嘲弄,张老爷被他的目光看的讪讪,却还是强撑着身体,挺起了背部,昂起了下巴,“蔺家主想清楚了?你可不想蔺家药馆,出售药材毒死人的事情让更多人知道吧。”张老爷明晃晃的威胁,眼中射出一道凉意。
这分明就是你设的局!蔺逸轩差一点就要吼出来。
“我知道了,张老爷,让我回去好好想一想。”
“可以,蔺家主,咱们都是商人,知道商人的难处,我给你时间回去考虑,只是我不急,我的族人会急,我这个家主啊,在族中没什么威严,就怕他们不听我的话,把那件事给宣扬出去。”末了,张老爷还不忘再威胁一句。
蔺逸轩此刻只有深深的后悔。
他们家和李家约莫差不多时候发迹,表面关系不错,实则暗暗比着,到了上上辈,李家让族中弟子读书,蔺家还曾暗地里笑话,却不想人家真闯出了名堂,现在更是靠着永明王,在京中地位牢固。反而蔺家却像中了咒法,生意停滞不前,若没有李家在一旁对比,蔺家这些年倒也算顺风顺水,可和李家一比,蔺家人不免吃味,蔺逸轩当了家主,这些年小绊子也没少吃,但像这么大的亏,还是第一次吃,族人定会对他不满。
蔺逸轩暗暗想着,阴沉着脸离去,只是他并未像张老爷所想的那样,和族人苦苦争论商谈,而是一面让族人在福州拖延,一面来京城寻求帮助。
去打听的人是田霖,李凌川惯用的小厮,为人机灵,先前去幽州,亦是他陪同李凌川前往。
待李凌川细细看完,又道:“张家在京中靠的是谁,可打听清楚了?”
田霖忙道:“打听清楚了,是梁户章,任秘书少监,张家家主和梁夫人是远房亲戚,张家每年都要送银子去梁家。”
秘书少监专管古籍,说有多大的权力,倒也没,只不过因为干的事,在文官中说的上话。
武烈王被武官推崇,却也没忘了拉拢文官,不过似乎文官与武官天生犯冲,被武官所支持的武烈王,并不得文官喜欢,这些年来,武烈王各方面拉拢,也只获得几个文官支持。
那蔺家这件事若和武烈王有关,李凌川便不会帮忙,得先去问过永明王再说,若没有关系,只是张家自己私下的主意,李凌川才会出手,压一压张家的气焰。
田霖道:“老爷,小的觉得这定是张家自己私下的主意,要不然蔺老爷来京城,张老爷哪里会不知道。”
若这事是武烈王吩咐,张老爷必定会更加上心,派上十几二十人看管,绝不会让蔺逸轩一家平安来到京城。
“你说的有理。”李凌川不置可否,这事不能光靠猜,尤其是牵扯到武烈王,行事需更加小心谨慎,“你去福州一趟,探探张老爷的口风,若他抬出武烈王,你便回来,若他漏了怯,你就答应他,蔺家会给他合理的赔偿。”
田霖领了事,下午就出发了-
一头戴黄色束发头冠,身穿宽大玄服的白须老头步履匆匆,两名白净道童迈着脚步跟在他身后,跑的气喘吁吁,却还险些追不上。所过之处,宫中太监宫女退至一旁,垂首静立,等着这位道士走过。
在他身后,两个小太监议论纷纷。
“那人是谁?”
“他你也不知道,那是齐晖王特意为圣上寻来的神人,端的是鹤发童颜,据说他都活了九十多岁了!被圣上授予官职,封为“威仪大师”,你刚才看见他样子没有?是不是还像三十岁。”
“没有,我只顾着让路了”
“那还真是可惜。”
威仪大师一路畅通无阻,冲到两仪殿前才停了下来,殿外守着的太监卑躬屈膝过来,谄媚的问道:“您来找圣上?”
威仪大师仙风道骨,眼睛抬到天上去,也不看着小太监,就瞧着殿下的红木柱子,还是后来赶过来的道童气喘吁吁道:“是,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太监不动声色,应了一声,转身暗骂这威仪大师没有眼色。
他虽比不上黄公公、吕公公二人,可因为在两仪殿伺候,谁见了他不也是好脸相迎,就是那受宠的宫妃,也不轻易得罪他,可唯独这威仪大师,从不肯施给他半点眼神,话也不与他说,仿佛说了,便会脏了他似的。
太监一边咒骂,一边进去通传,进了殿内,他就又换上刚才的脸色,嘴角扬着,眼睛笑着,一脸谄媚相。
圣上靠在榻上,手里拿着本书看,听了太监的话,懒洋洋道:“叫他进来吧。”
威仪大师带着道童进入殿内便跪了下去,他还是镇定自若,身后的两个道童却如鹌鹑一样,在圣上面前瑟瑟发抖,抬着锦盒的手不断乱晃。
“圣上,大喜,在宫中深受龙气福泽,得上天庇佑,竟让臣炼成了九转紫霞丹。”威仪大师有些激动的说道。
圣上稍稍提起了点兴趣,坐直了身体,向前倾身,“九转紫霞丹?比上次炼制的什么金丹还好?”
“是啊,圣上,这紫霞丹是玄天门一派流传下来的炼丹秘方,百年来无人炼制成功,但是在皇宫里,却炼制成功,可见是受到圣上龙气福泽庇佑。”威仪大师向后一瞥,道童膝行几步,两只手高举头顶,将锦盒送到圣上跟前。
一旁的黄公公暗暗打量,只见红色锦盒里躺着一颗圆润的褐色丹丸,不知是他眼神出现问题,还是出现错觉,仿佛一瞬间看到那丹丸闪烁着莹亮的光泽。
上次服下金丹,那股飘飘然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都舒坦,他问道:“这紫霞丹和金丹是一种作用?”
“回禀圣上,紫霞丹远比金丹要好,书上说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圣上不知,这紫霞丹炼成之日,臣梦中有紫霞从东边而来,可见是上天预兆,命臣将紫霞丹献给圣上。”威仪大师缓缓说道。
刚才进来通传的小太监守在门边,耳朵悄悄竖起,听着里面的谈话,暗道:这威仪大师到了圣上跟前,还不是一副讨好的样子,原来不与我说话,是狗眼看人低!却不知到了圣上跟前,他也是一条狗罢了!
别看威仪大师在旁人面前孤高自傲,可这奉承的话是张口就来,全然不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言明此丹药能炼制成功,全是圣上的功劳,都是圣上福泽庇佑。
这话说到圣上的心坎上,却不想表露出来,只拿过那丹丸,放在掌心瞧,和上次威仪大师炼制的九转金丹没什么区别,都是小小一颗褐色的丹丸。
“就炼制出这一颗?上次不还有两颗。”圣上不满道。
威仪大师道:“圣上,紫霞丹难炼制,自然要比金丹少,但功效却是金丹的十倍。”
“十倍。”圣上喃喃自语,盯着丹丸细瞧,脑海中又浮现出吃下金丹后飘飘欲仙的感觉。
“圣上,这”黄公公见圣上要把丹药服下,赶忙阻止道。
“怎么了?”圣上斜睨着看了他一眼,眼神透露出一丝不悦。
黄公公登时就跪到地上,磕头道:“圣上,还是让太医先瞧瞧这丹药吧。”
“黄公公,你是怕贫道下毒不成!”威仪大师一听,就不高兴的说道。
黄公公自有他的道理,圣上用食物,必是他仔仔细细检查,但瞧这威仪大师,拿来丹药,圣上没有丝毫怀疑,黄公公心里顿时觉得不自在。又怕圣上觉得他拈酸吃醋,便道:“圣上龙体珍贵,一应饭食皆需检查,威仪大师多想了,奴才只是做了本分之责。”
威仪大师冷笑道:“圣上服用金丹,至今还龙体康健,黄公公才是多想之人吧!依臣看,黄公公是欲耽误圣上修仙大道!”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上,黄公公怎么能忍,立刻反击道:“大师若真有修仙之能,怎么自己还不脱离俗世,流连人间?”
他俩争论的起劲儿,却没注意圣上脸色愈发难看。
一边的吕公公跪到地上,大呼:“圣上息怒。”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闭上嘴巴,忙不迭磕头求饶。
“黄福顺,你倒是管上朕了。”圣上面无表情,语气里透出几分冷意。
威仪大师面上一喜,黄公公则磕头磕的愈发响亮:“圣上恕罪,奴才不敢啊!”他求饶道,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拉下去打二十板子,长长记性。”圣上不欲多看,抬了抬手,门口的侍卫便去拉走黄公公。
威仪大师原本得意,见了这一幕,却不知为何心中发颤。
圣上身边最得意的太监,圣上也是说打就打,毫不留情。将来若是他犯了错,可还有命活,威仪大师想到了自己,竟害怕起来。
圣上身边两名大太监,一是黄福顺,二是吕材,不过平日黄福顺最得圣上心意,吕公公要往后排一排。
哪想今日黄福顺挨了罚,吕公公跪在地上求情:“圣上,黄福顺这身体如何能挨得住二十板子,还望圣上看他一片忠心,轻饶了他吧。”
“朕倒是不知你们情深义重。”圣上道:“那就打他十个板子,让他长长记性。”
饶是如此,对黄公公也是苦不堪言,可吕公公还要道谢,欢天喜地道:“多谢圣上,多谢圣上。”
黄福顺的小徒弟半点没学到师傅的机灵,等缓过神来,师傅的责罚已经免去了一半,心里只剩下对吕公公的感激。
经此一事,再不敢有人阻拦。
圣上道:“朕当日服下金丹,恍若看见天上神仙,只是那幻境实在太短,还未与神仙说话,朕便清醒过来,不知这紫霞丹能维持多久。”
威仪大师道:“启禀圣上,这紫霞丹难以炼制,上一次服下丹药者,已经是百年前的事,难以知晓这紫霞丹的效用,不过紫霞丹为玄天门最珍贵的丹方,必定比金丹厉害。”
“紫霞丹再有用,终究也只有一颗。”圣上叹道,“朕肉体凡胎,此生怕修仙无望。”
威仪大师偷觑圣上脸色,小心翼翼道:“圣上真龙天子,哪能与凡夫俗子相同,不若圣上斋戒祈请,于泰山祭天,好让天帝知晓圣上诚心,如此,神灵必会降下祥瑞,助圣上踏上修仙大道。”
圣上思索着他的话,“先前元善打退鞑子,是该祭天庆贺才是。”
武烈王字元善。自他打了胜仗,在朝堂愈发风光,圣上不是不知道,若按照以往,打了胜战,得祭天祈福,告慰死去的将士,可圣上并未这样做,便是想压一压武烈王。
如今听威仪大师提起,圣上暗疑他被武烈王收买,心中泛起冷意,试探道:“朕身体不佳,泰山之行劳累奔波,只怕有心而力不足。”
威仪大师浑然不知圣上起疑,连忙给圣上想办法:“圣上何须担心,您龙子众多,代替您去就是,圣上心诚,在宫中斋戒也是一样。”
“那你觉得派谁去好?”
威仪大师正喜着,瞥见圣上眼神,心里一咯噔,支支吾吾道:“皇子尊贵,与圣上又是血脉同源,该是谁都行,只是祭天祈福,常选稚子,因稚子未破元阳,心思纯净,更能聆听天意。”
这番话说完,他仍旧不敢抬头,只觉圣上眼神在他身上盯了好大一会儿,直吓得他冷汗淋淋,全然没有了大师风范。
威仪大师不敢说具体是谁,只能含含糊糊,怕引起圣上狐疑,却不知圣上已经不信任,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难拔除。
圣上只作不知,“便让元延去吧。”
威仪大师再不敢表露情绪,低着头,不悲不喜道:“圣上英明。”
第155章 禁足 天气渐凉,冷风呼呼刮着……
天气渐凉, 冷风呼呼刮着,威仪大师出去时腿有些软,可一想到完成了齐晖王交代的事, 又忍不住欢喜, 只想赶紧去递消息,告诉他这件好事。
黄公公被侍卫拉了出去,挨了十板子。
那些个侍卫也是精明人,黄公公也从没为难过他们, 便没有下重手, 但黄公公毕竟年老, 饶是这样, 也疼的走不动路,回去时, 还是侍卫抬着回去的。
以他这身子骨,十天半个月是不能去圣上身边伺候, 可他还是强撑着身体要过去, 他徒弟看的涕泪横流,又劝阻不动,只能扶着他去。就是他这模样, 遭来黄公公的不喜,被他骂道:“就知道哭,一点不机灵,不会学学吕材, 看人家如何说话,让你师傅少了十板子。”
小徒弟止住哭:“师傅,我错了。”
这话恰好被吕公公听见,悠悠然走到前头来, 回头看他们:“黄福顺,你这么精明一人,怎么找了个这么傻的徒弟,要不是我,你早就被打的个半死。”
黄公公假笑道:“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知道害臊。圣上仁慈,不必你说,也会让侍卫少打我几板子,你偏偏就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了。”
吕公公不欲与他争辩,丢下一句:“白眼狼。”便得意的走了。
小徒弟傻傻问道,“师傅,如果不是吕公公,侍卫真打你二十板子怎么办?”
黄公公朝他脑门用力一敲,“他不说,你难道不说?他也就是嘴巴快罢了。”
小徒弟嘿嘿一笑,这倒是不错,当时他也想求情来着,就是没吕公公机灵,说的晚了,让吕公公占了这个人情。
等黄公公撑着身体,去了圣上面前谢恩,圣上见他这副样子,赏了好些药,又让他好生休息,才让黄公公回去。
一到殿外,小徒弟就道:“师傅,您说的不错,圣上果真心疼你。”
不管黄公公心里头怎么想的,但是到了旁人面前,他最好摆弄圣上对他的恩德。
“那是自然,我打下就服侍圣上,到现在得有二十多年了”黄福顺絮絮叨叨,一路说到他住的院落。
以黄公公的身份地位,早就不和其他太监住耳房了。
一进屋内,黄公公似乎才想起身上的疼来,往床上一趴,便等着徒弟给他脱鞋,盖被。
“如今我伺候不了圣上,你得更加用心才是,圣上渴了饿了累了,你得机灵着点,可别都让吕材那家伙讨了好。”黄公公絮叨完与圣上的往事,又担忧起接下来的日子,捏住小徒弟的耳朵,把他拉到跟前,嘱咐了一遍,让他背里一遍,才松开手指,“往后发生了任何事,就是圣上吃了什么,你也得全部告诉我。”
小徒弟揉着通红的耳朵,“知道了师傅。”
黄公公转过头去,趴在枕头上,声音沉闷,“行了,这边不用你伺候,快回去圣上身边吧。”
以黄公公的地位,多的是太监想要伺候他。黄福顺这些天不能伺候圣上,但要让圣上时刻记着他,就只能让徒弟出力,只是这徒弟,光有一片忠心,为人实在不够机灵。
小徒弟离去,黄公公趴在床上陷入沉思。
如今圣上喜怒不定,又多猜忌,他分明为了圣上好,却还挨了板子,若不是有人替他说话,不给圣上台阶下,那二十板子岂不是都要挨身上去。
黄公公想想就恼怒,手脚也发凉,整个人一会儿气,一会儿悲。
他虽是太监,可也是活生生一个人,不是什么贱骨头,被人打了还要把脸凑上去。
他想到了几个皇子,平日里,他哪位皇子都不得罪,左右逢迎,可这也导致下一任帝王必不会重用他。
也罢,他都这个年纪,也伺候不了几年,只盼新帝能放他出宫,让他安心养老。
黄公公一边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蔺家回了府中,却一直操心这件事,可迟迟没有消息,夫妻二人等的万分焦急。
“老爷,你说李尚书是不是不想帮忙?”王氏说道,“他虽丁忧在家,可以他的身份,打声招呼的事,就能帮咱们解决,可见是不想帮忙。”
蔺逸轩皱眉道:“别胡说,蔺李两家是世交,李尚书不会见死不救,不然丹州其他家族怎么看待他们。”
王氏也恼了,冷笑道:“只怕人家李家,早就不认蔺家了。”
二人争执着,蔺晴萱突然闯了进来,蔺逸轩将气撒到她头上,“谁让你进来了!没规矩!”
蔺晴萱愣住,幼时蔺逸轩忙于生意,经常走南闯北,不过每次回来也会带回各种新奇玩意儿,父女关系尚可,像这般斥责少有,蔺晴萱登时红了眼眶。
王氏在他面前是个贤妻良母的形象,暗自偷笑一番,便道:“老爷别急,萱姐儿这样,都是我这个母亲的错,是我没教好她。”
蔺逸轩气在头上,骂道:“京中女子谁像你这般,进屋前不先通传一声?你平日在家,就没好好教过她规矩。”
王氏委屈道:“萱姐儿心性跳脱,我与她又隔着一层,怎好去管?”
蔺逸轩不耐烦道:“你不好管,就请个嬷嬷来管,听说京城女子学规矩都是这般,也省得你找这么多借口。”
王氏怕引火烧身,赶忙答应,心里却计较着找个严厉的嬷嬷,让蔺晴萱吃些苦头。
前些年她放任蔺晴萱长大,像规矩什么的,从未教过她,突然让她学习各种规矩,说话、站姿、吃饭的仪态可有她好受的了。
蔺逸轩骂完一通,稍稍熄火,问道:“你找我来做什么?”
蔺晴萱委屈道:“女儿来问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回去前能不能再去李家,我想找念薇姐姐她们玩。”
蔺家在京城没有根基,蔺晴萱一个朋友也没有,弟弟年幼,母亲更是不让她靠近。
蔺逸轩想了想,暗自思索,不如借着女儿为由,再去李家一趟。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所想之事不谋而合。
一家人雇了轿子,备上礼物,又前往了李府。
福州离京城距离不算远,不过到现在李凌川还没收到田霖的回信,故没有传信给蔺家,却不想蔺家人等的焦急,竟不告而来。
蔺逸轩找李凌川谈话,董玉婷接见王氏和蔺晴萱,上一次王氏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福州一事,可今天或许是因为急迫,竟拐弯抹角的问起了这件事。
董玉婷淡淡道:“老爷的事,从不与我说,不过我想就算他不答应,也会给你们一个回复,你们暂且等着吧。你说是不是?”
王氏讪笑道:“夫人说的是。”
因蔺家有求于李家,王氏话中多有讨好,不断的找话题来活跃气氛。
蔺晴萱则行了礼,就和李念瑶等人去了一边玩耍。
王氏目不转睛的看着落落大方的李念瑶,直到她们走到了院子,王氏依然盯着瞧。
董玉婷问道:“蔺夫人在看什么?”
王氏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道:“李夫人教女有方,这般女子不愧是京城贵女,我家萱姐儿和您家女儿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这么大了,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来之前,才被她父亲说教一通,连我也被老爷指责。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教养的,可否能指点我一番。”
王氏言辞恳切,董玉婷腹诽道:这还不是你放任的结果,蔺晴萱没长歪都不错了。
心里这么想着,董玉婷如实答道:“我哪里会教,都是老太太请来的嬷嬷的功劳。”
王氏道:“什么嬷嬷,这么厉害?”
“那嬷嬷原本是宫里伺候宫妃的,到了年纪,放出宫荣养,可她一大家子都是不争气的,还要靠她一个人养,便靠着教世家女子规矩,来赚些钱。”董玉婷道,“不过她本事挺大,教过的女子没有不服的。”
王氏眼睛一亮,追问道:“不知她对人的家世有没有选择,出不出京城,价钱几何?”
董玉婷隐晦的说道:“她先前是宫里伺候宫妃的,倒不是什么人都肯教。”至少以蔺家商户背景,这嬷嬷是断然不肯的。
“最重要的,还是她不离京,蔺夫人就别指望她了。”董玉婷笑道。
王氏脸色重新放晴,叹气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可惜,希望萱姐儿和您家女儿玩的时候,能学到点规矩,也不要求十成十,五六分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知道,还真以为王氏是什么好母亲。
另一边,蔺老爷也在问李凌川福州一事。
“李大人,那张家贪婪,勾结官府,竟不惜杀害一老人来陷害于我蔺家,若您不帮忙,张家定会更加猖狂。”蔺逸轩悲怆道。
李凌川在京中,鲜少回丹州,与蔺逸轩并不相熟,见他这样,并未有丝毫动容,反而道:“蔺家压迫张家生意,也行了不少不道义之事吧。”
蔺逸轩脸色一变,知晓李凌川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可是这般也说明,李凌川在查此事,并没撒手不管,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脸色青红交加,声音陡然变小,“李大人,这都是生意上的手段,我虽有一两件不道义之事,可没有半分害人之心。张家为了坏我蔺家名声,不惜杀害一人,比起张家,蔺家已经算好的了。”
再者,李家曾经亦是商户,敢说没行过压迫别人生意之事。
蔺逸轩没敢说这种话,但神色又分明是这个意思。
李凌川终究还是李家人,不欲在这方面多言,便道:“我已派人去彻查此事,若那老人的死和蔺家无关,和两个王爷无关,我会帮忙的。”
李凌川给了他肯定的答复,蔺逸轩喜不自胜,忙保证道:“绝无关系,绝无关系,李大人放心就是。”他擦了擦汗,这李大人可比李凌朝难说话多了。
这时,李凌昊一边喊着大哥,一边进入屋内,瞧见书房里还有其他人,他连忙噤声,朝李凌川使了个眼色。
“原来是蔺兄。”李凌昊在丹州时见过蔺逸轩,两人说过话,还算熟悉。
“你找李大人,那我就先不打搅了。”蔺逸轩机灵道。
李凌川没有阻拦,蔺逸轩走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会不会是福州有了消息,李凌昊才这么匆忙赶来,鬼使神差的,他停下了脚步,打算一会儿再进去问问。
“大哥,不好了,永明王被圣上斥责,下令禁足王府,无令不得出!”李凌昊等蔺逸轩一走,连忙说道。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李凌川皱了眉,“究竟怎么回事,说明白!”
李凌昊道:“今日朝堂之上,圣上提出要去泰山祭天,但因路途遥远,让齐晖王代替,永明王说齐晖王非嫡非长,不合规矩,遭到圣上斥责,连那些支持的官员,也被圣上训斥。”
李凌川沉思不语,李凌昊慌乱的问道:“大哥,这可怎么办?”在他心中,他们家的靠山就是永明王,永明王倒台,他们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等。”
“什么?”李凌昊没听明白。
“王爷被禁足,我尚在丁忧,难道要进宫求情?这明显不是明智之举,暂时等待吧。”李凌川说不急那是假的,可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他看向屋外,一阵冷风吹过,庭院中飘下一片竹叶,天边大片的黑云朝这里压来,沉闷的叫人喘不过来气。
第156章 太子 没过多久,永明王被圣上……
没过多久, 永明王被圣上斥责,禁足的消息在京城传开,人人私下道永明王被圣上不喜, 朝堂之上原本摇摆不定的官员经此一事仿佛认清了自己, 转而支持武烈王,少部分去支持齐晖王。
在许多人心中,这个母妃出身不显,尚且年幼, 只得圣上宠爱的齐晖王仍旧无法和武烈王叫板。
即便他将代替圣上前往泰山主持祭天大典。
而那些支持永明王的官员则一茬接一茬的去找圣上求情, 还有认为圣上此举违背天和, 日日去进谏。
董玉婷每天都能听到些许的传闻, 今日这个官员哭晕了,那个官员被圣上下令打了二十板子, 一直到圣上狠心下令革了几个官员的职务,这件事才渐渐平息下去。
没有人再敢阻拦圣上, 泰山之行如约而至, 参与的官员浩浩荡荡准备出发,大街小巷里,齐晖王代替了永明王, 成为了太子之位的有力人选。
比起齐晖王的如日中天,永明王府却门可罗雀。
“王爷,还要继续散播下去吗?如今坊间皆传闻您被圣上不喜,武烈王和齐晖王才是圣上中意的太子人选。”书房中, 幕僚正和永明王商议。
“当然,这正是王爷的目的所在。”说话的是另一名幕僚,于志诚,曾是进士出身, 因得罪了上面的人,久久未授予官职。
“于兄,还是你懂我心思。”永明王笑道,“如今父皇猜忌心重,连黄福顺也是说罚就罚,这时候,在父皇跟前并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先把位置让给他们,我徐徐图之,等着他们犯错。”
于志诚狡黠的笑道:“王爷能卧薪尝胆,才是帝王之姿,只是武烈王却不知能不能做到了。”
永明王跟着一笑,“我这哥哥,虽有一身好武艺,但行事冲动,身边有礼部和兵部送来的幕僚,能拘束他一二,可现在我疑似退出太子之争,他身边的幕僚必会劝他也暂时隐忍。”
于志诚道:“只要这时候我们再添一把火,武烈王岂能忍住,毕竟王爷是被禁足,他又没被禁足。”
另一幕僚道:“可若是幕僚拦住他了呢。”
永明王冷冷道:“那就逼他出手。”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永明王道:“进来。”
心腹小厮恭恭敬敬进来,低着头,将一食盒摆到桌上,“是宫里娘娘赏赐给夫人的。”
“退下吧。”永明王心中了然,抬手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几块糕点,是宫中所制的汉宫棋。
“你们也都尝尝吧。”永明王将糕点分给幕僚,自己尝了一块。
待糕点分完,永明王将食盒摔在地上,这一下用足了力气,食盒摔得四分五裂,底下一层暗格里的信件也一同摔了出来。
宫中皆道梅妃性情孤高,这话半分不假,但她身边的宫女,却是永明王特意找来送入宫中的人。一旦宫中有要传出的消息,便假借赏赐之名,将信件藏于其中。
这食盒是专门打造,光凭摸索,难以发现其中的暗格。
永明王拾起信件,展开,快速阅览上面的内容,几位幕僚心里痒痒,却不敢出声打扰。
待王爷看完之后,才问道:“王爷,宫中递出来什么消息?”
永明王道:“原来父皇要举行祭天大典,是被威仪大师说动。”
于志诚默念这个名字,“是齐晖王为皇上寻来的道士?”、
“正是他。也是因他的话,父皇选了齐晖王代行祭天大典,也是因为他,黄福顺才被父皇打了十板子。”信上的内容很多,永明王思索着,慢慢消化。
几位幕僚同样如此,凭借这只言片语,顿时联想到了许多。
“黄福顺因为他被圣上打了板子,可见这威仪大师在圣上心中有些分量,甚至还不低。”
“威仪大师是齐晖王寻来,难道父皇不知?还是说,他就如此喜爱十五弟。”永明王则这般想道,不禁握紧了拳头。
于志诚安抚道:“王爷,若这威仪大师能影响圣上决策,咱们不妨尝试拉拢他,以王爷的权势,他应该能比较出您和齐晖王,该选择谁。”
他们看着永明王,等待他做决定。
永明王揉着额头,想了许久,脑中将祭天大典、齐晖王、威仪大师串联起来,越想,他反而越糊涂了。
于志诚只觉威仪大师影响圣上做决策,便觉得他万分重要,不由的催促:“王爷?”
“不可。”永明王掌心面对幕僚,示意此事不行,“若他真有这么重要,此刻绝非动手时机,再等等,何况,我现在尚在禁足,你怎么敢保证他定会选择我?”
于志诚愣住,这竟然陷入了死循环,此时王爷的隐忍,虽然远离了一些麻烦,但同时也失去了一些利处。
于志诚权衡不了哪样是对的,或许两者都有。
“我想让吕材将消息透露给武烈王,你们觉得怎么样?”永明王将信递给幕僚,由他来说,不如他们自己看来的详细。
于志诚道:“圣上身边的公公向来左右逢迎,此时让吕材向武烈王卖好,是否太奇怪了些?”
于志诚说完,信递到了他手上。
“这就要吕材帮忙了,黄福顺被父皇责罚,若他们两个都透露出风声,武烈王相信的可能更大一些。”
屋内铜漏的水珠滴落,声音在安静的屋中异常明显,众人思考着这件事,排演出无数不同的结果-
宫中,面戴青铜面具的羽林军暗卫,将坊间传闻一一禀告给圣上。
羽林军只听圣上诏令,负责缉拿、打探、保卫一事,在圣上登基时,曾命众多官员闻风丧胆,因羽林军行事狠辣,被捉拿后再无生还机会。
圣上听得这些传闻,无动于衷,挥了挥手,吩咐道:“继续盯着,还有他们那里,也给我盯着,一但有什么动作,立刻禀告给朕。”
口中的他们,不是别人,而是圣上的亲生儿子,就连圣上不喜的平宁王,也在圣上的监视当中。
暗卫一凛,低头道:“是,圣上。”
羽林军退出殿内,吕材这才带着太医所的药童进去。
“圣上,今日的补药送来了。”吕公公将药端在手中,朝圣上递了过去。
屋中本来氤氲着龙涎香的香气,但是补药送到殿内,一下子将这香气冲散,令人舌头发苦的药材气息呛鼻难忍,圣上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汤药,黑乎乎的,满满一大碗。
“放那儿吧。”圣上拿起了折子。
吕公公有心想要劝阻,可想到前几日黄公公的惨样,又咽下了这番话,乖顺的把药放在一边,又吩咐药童,回去再煨着一罐,免得圣上想要喝时,药却凉了。
药童点点头,吕材回到殿内。
这碗补药放在次间的屋内,霸道的苦味却穿透墙壁,一路钻进正在看折子的,圣上的鼻子中。
“吕材!”圣上闻着难受,大叫道。
吕材在外面候着,突然听见圣上喊他的名字,还是带了一丝愠怒的喊道,立刻连滚带爬的进去。
“将那碗药给我端下去,什么味道,竟这般苦。”
吕材动了动鼻子,这不是和平日的味道一样吗,怎么今日圣上反应这么大,眼见圣上脸色越来越难看,吕材连忙吩咐小太监将药端走。
“噗!”
突然,端坐着看折子的圣上吐出口鲜血,宫女太监顿时发出尖叫,吕材反应迅速,尖利的嗓子大喊道:“快去寻太医来!”
黄公公正趴在床上,被打了十板子的屁股,现在还是一动就疼。身边有三个伺候的太监,他不识字,就找了个识字的太监,在屋里给他念话本,还有一个在给他捏肩,躺着不能动,身体会僵硬的嘛,还有一个则拿糕点果子,送进黄公公嘴中,他要是吐籽,就去接住,谁看了不说一句好不快活。
不过很快,就被黄公公徒弟一句话打破。
“师傅,圣上,圣上吐血了。”
“什么!”黄公公猛然从床上爬起,屁股上的疼顷刻间蔓延到全身,疼的黄公公龇牙咧嘴,“到底怎么回事?”
小徒弟时刻记着黄公公交代的事,遇到任何事情通通告诉他,而圣上吐血这件事非同小可,小徒弟顾不上在殿内伺候,赶忙回到黄公公的院落,期望他能来主持大局。
黄公公顾不上疼痛,迈动步伐跑在前面,那速度小徒弟望尘莫及,让人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被打板子。
“圣上怎么样了?吕材,你怎么看顾的圣上,才短短几日,竟然害的圣上吐血?”黄公公见到吕材,就开口质问道。
“你的伤好了?”吕公公不答他的话,斜眼看了下他的屁股,“你倒是跑的够快,也不知圣上想不想见你。”
黄公公道:“少转移话题,我就几日没照顾圣上,圣上竟吐了血,你敢说和你无关?”
“你少往我头上”
两人见了面就唇枪舌战,丝毫没注意到一道仪态端庄的身影靠近。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二人还有心思争论。”云韶华冷声道。
这位继后无子无女,也不得圣上宠爱,但因其皇后的身份,养出一身雍容华贵气质,发起火来,周遭温度仿佛骤降。
二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云韶华也不叫他们起来,径直走进殿内,身后的宫女目光直视,未曾分给他们一个眼神。
二人不敢起身,就这么跪在殿外。
黄公公瞪了眼跪在身后的徒弟,骂道:“皇后娘娘来了,你怎么不说?”
徒弟小声道:“我说了,师傅”
太医围了圣上一圈,一会儿低声交谈,一会儿上前查看。
云韶华进入殿内时,就是这么股压抑的气氛。
“拜见皇后娘娘。”众人规矩行礼。
云韶华眉眼间一抹化不开的郁气,她尚且年轻,而躺在床榻上的圣上已两鬓白发。
“都起来吧,白太医,圣上究竟是怎么了?”云韶华坐于一旁,温声询问。
白太医为太医之首,起身道:“圣上这是日理万机,肝郁化火,加之旧疾复发,才导致吐血之症。”
圣上前几年就曾得过一场大病,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不过那场病,圣上挺了过来,却成了病根,深埋在圣上的身体中。
云韶华道:“本宫只问你,圣上何时能醒过来?”
白太医和其他几位太医面面相觑,露出为难之色,圣上何时能醒过来,他们如何敢保证?
他们的神色,云韶华收进眼中,她叹了口气:“罢了,本宫不为难你们,你们好好为圣上诊治,兴许还能留下一命。”
太医们不禁一抖,抬头看了眼这个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她像是庙宇中供奉的神女雕像,悲天悯人,却又无动于衷-
圣上的病倒犹如天上响起的闷雷,听着并不响亮,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响起的,会不会是伴随着电光的轰隆雷声。
“下雨了”云韶华望着窗外,心里一阵烦忧,宫女紫慧小心上前,轻声道:“娘娘,您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要保重身体才是。”
紫慧是她从家中带进来的宫女,自小陪着她长大,云韶华再信任她不过了。
“紫慧,我睡不着。”云韶华转头看她,“圣上不醒来,我就算不想,也会被迫卷入这场风波。”
紫慧虽然忠心,却听不懂这话中的隐含的杀机,关心道:“那也只有好好休息,才能面对此事啊,娘娘,您说是不是。”
云韶华并没有期望她能领悟到自己的话,但这么一倾诉,心里竟奇妙的好些了,不像刚才那般压抑。她缓缓走到榻边,躺了上去。
“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云韶华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
紫慧道:“圣上,还没有醒来,现在是丽妃娘娘在侍疾,当时殿内的宫女太监已经被捉起来,由羽林军审问。”
云韶华目露沉思,紫慧道:“娘娘,若那边有消息,奴婢马上告诉您。”
“我只期望明日不会有什么变故。”
紫慧听完这句话,不解,再看云韶华,她已经阖上了眼睛,紫慧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薄被,悄悄退了出去。
次日,天光大亮,因昨日下雨,空气还有些湿冷,风刮在脸上,像几把刀子,刮得人生疼。
董玉婷得知这件事,当即叫来管事,“以后除了厨房采买的管事,其余人不得出府,有家人来找,亦不得相见。”
众管事恭声答应。
董玉婷又道:“朱管事,接下来的日子,你仔细严管,到了外面采买,勿要与人攀谈,别凑热闹,外院管事让小厮分作两班,日夜巡逻,有可疑人员,全都抓起来,捆到柴房去。回事处收了什么帖子,都先送到我那里前去。车马司也是,府中人若要出去,没有我的腰牌,都不允许。”
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将吩咐告知与他们,便让他们回去。
外书房的小厮进入院内,说道:“夫人,老爷给您留了信。”
李凌川留了信?
董玉婷接过去瞧,原来是李凌川去了永明王府,回来时间不明,让她见机行事。
董玉婷无奈的嘟囔了一句:“他倒是撒手不管了,留我一个人看着李府。”
秋荷春月等人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只是见董玉婷严厉吩咐,今日都不敢打闹。
到了正午,外面稍稍回暖,董玉婷脸上终于多了笑容,秋荷春月见状,才终于敢说两句玩笑话。
而她一大早吩咐下去的事情,现在也有了人想要打破。
车马司的小厮急匆匆赶来,结结巴巴道:“大夫人,二夫人说要出府,管事说,说没有大夫人的腰牌,其余人不得出府,但是”
他咽了口唾沫,紧张兮兮的看向董玉婷。
自打曾惠妍那日被老太太解了禁足,之后老太太没提起,她也就装不知道,不过到底在董玉婷这里吃了几次亏,不敢再招惹董玉婷,就成日和其他夫人小聚,今日去那个香粉铺子,明日去那个首饰铺子。
“二夫人说管事欺骗她,故意为难她,说要打管事嘴,要,要打他掌心。”小厮语无伦次道。
董玉婷听完他说的话,便带着人去了外院。
出了垂花门,正红色的大门严严实实管着,影壁前聚集着二夫人等人,董玉婷走了过去,曾惠妍瞥见她的身影,立即质问道:“大嫂,怎么我今日出门,下人拦着不说,还说是你的吩咐,咱们家,什么时候连门都不让出了。”
“当然让出,不过现在不宜出,弟妹觉得呢?”董玉婷微微一笑。
曾惠妍想起李凌昊昨晚告诉她的事,想了想道:“这,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再者,我是前些日子就约好的,又不是今日临时要聚。”
“话虽如此,可以防万一,我劝弟妹还是在家为好,这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李家好,你说呢?”
搬出来李家,曾惠妍稍稍收敛,见董玉婷是不打算让下人开门,暗暗骂了一句,她被禁足的这些日子,这些下人是认清了自己,董玉婷一来,看他们的样子,仿佛来了靠山一眼。
曾惠妍道:“可是今日我们约好了,我这样突然不去,是不是要封信告知于她们。”
董玉婷道:“我建议,信,也不要写了。”
曾惠妍愤怒离去,去找了老太太告状。
兰竹院内,氤氲着烧香的气味,老太太诚心诚意的跪在蒲团上,两眼闭着,双手合十,嘴中喃喃自语:“保佑李家度过此难关。”
“母亲!”曾惠妍噤了声,老太太礼佛时,最讨厌别人打搅了,于是她跪在老太太身后,随她一同礼佛。
一直跪了半个时辰,老太太才礼佛完毕,曾惠妍揉了揉膝盖,上前一步,扶着老太太起来。
“你今日来,是找我干什么?”老太太扶着她的手,问道。
曾惠妍陪着老太太礼了半个时辰的佛,心中的委屈散去了大半,竟诡异的没有那么生气了。
她道:“母亲,你不知道今日大嫂下令,府中任何人不得出府,连我都不行,也要拿着她的腰牌才能出府,真是不把您放在眼中。”
老太太心平气和道:“她现在管着李府,下什么令与我无关,再者,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心出去玩?让别人知道了,等圣上醒来,向圣上告状,咱们李家吃不了兜着走。”
曾惠妍这人奇怪的很,董玉婷给她讲道理,她是听不明白的,不过老太太给她讲理,她多多少少能听下去。
曾惠妍脸色煞白,又道:“那,那我想写封信,表达歉意,说今日不能去了,大嫂说这也不行。”
老太太毫不客气道:“你大嫂做的对,写什么信,不去就不去了,再说了,你那聚会的人家什么身份,你当我不知道?”
曾惠妍脸色白了又白,解释说:“是那蔺夫人非要缠着我,我才答应去的。”
曾惠妍手上没有闲钱,但别人有。
王氏在京中这段时日,认识了一些商妇,为了在她们面前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她就约来曾惠妍给她助场面。
当然,也不让她白来,王氏会带她去首饰、香粉店,一应花销,都由这些商妇负责。
她们缺权,但不缺钱,曾惠妍则是缺钱,加上她去了那席面,她身份最高,旁人只有奉承她的,曾惠妍就更愿意去了。
而王氏呢,她在丹州时,别人都知道她的出身,看不起她,而到了京城,因她认识曾惠妍,能请来她,在这些商妇中便成了除曾惠妍以外,众人奉承的人了。
被人夸赞、讨好,是一件美事,不止曾惠妍喜欢,王氏也喜欢。
她俩互惠互利,就这么常常约在一起聚会。
“不必你写信,她们也能明白的,若是不明白,你也不用再和她们深交了。”老太太说道,“咱们家不是什么商户,你得时刻谨慎才行,你可不要害了李家。”
曾惠妍羞赧道:“我知道了,母亲,我不去就是了。”
董玉婷那边,朱月如借着采买的功夫,在外面见到了一些事,正向董玉婷禀告。
“夫人,外头街上都不见什么人,一队队的官兵在巡逻呢,看起来怪吓人的。”朱月如脸白着说道。
“往后府上只买些简单的菜,复杂的不必做了,买完尽快回来。”董玉婷说道,望向远处的望塔,仿佛看见上面的官差,目光如炬的盯着街上的可疑人员-
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不醒,朝中渐渐多了一种声音,要立太子以监国,但是立谁为太子呢?这些官员展开了一场争论。
“圣上清醒之时,齐晖王最得圣上喜爱,可见圣上太子的中意人选是齐晖王。”
“但是齐晖王如今在前往泰山中,回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于是齐晖王排除。
于是便剩下永明王和武烈王。
支持永明王的,先是诉说他为圣上办的事务,又道他是仁慈睿智之君,而武烈王的支持者则道:“圣上清醒之时,永明王被圣上禁足,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你们要违背圣上的心意?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关于武烈王的功劳,支持武烈王的官员也有话说。
这些在朝堂之上的官员,此时为了争论太子之位,竟一个个和小孩一般,没什么阴谋诡计,只是互相对骂,甚至要动手。
不过,永明王曾被圣上禁足,终究是个污点,支持武烈王的官员,隐隐占据上风。
“够了,如今圣上尚未清醒,你们就在这里为太子之位争论不休,若是让圣上知道,只会令圣上心寒!”云韶华出面阻止了这场闹剧。
这些官员互相瞪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彼时云韶华说的话还算管用,但圣上若还不清醒,她这皇后,也只会成为他们争夺来争夺去的筹码。
云韶华心烦意乱,只想跟着病倒才好。
这些皇子,无论是谁成为帝王,她都将是太后,犯不着将自己牵扯进去,可若是他们争不出来,她也会变成棋盘上的棋子,这是云韶华最不想看到的。
第157章 抓人 时令已是深秋,花草叶子……
时令已是深秋, 花草叶子几乎是一夜之间变为了枯黄,被寒冷刺骨的风一刮,脱离了枝头, 打着旋儿的落到了地上。
李府的粗使丫鬟正打着扫把打扫院落, 四个人分管东南西北四条抄手游廊,身上穿着李府发的粗布衣裳,倒是抵御了些寒风,不过两手和脸露在外面, 长时间劳作, 被风给吹皱了。
四个丫鬟默不作声的低头扫着游廊, 其中两个扫到一处时, 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低声细语起来。
天太冷, 院里的嬷嬷也不愿意出来,都进屋躲着去了, 也只有她们这些粗使丫鬟, 还在外面干活。
圆脸丫鬟伸出自己的手,让另一名灰衣丫鬟瞧。
“怎么了?”灰衣丫鬟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又仔细端详圆脸丫鬟的手, 这才发现些许的不同,于是握住她的手腕,凑近了细看。
圆脸丫鬟得意的小声道:“是不是光滑了许多,我用了桂花油擦手。”
灰衣丫鬟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夫人不是下令, 不允许出门,看角门的嬷嬷,都不让咱们出去了,可惜了, 我好不容易才攒够了钱,想把小二哥那儿的珠钗买下的。”
小二哥是一名货郎,常挑着货物到角门。丫鬟们平日里不允许出去,也就只有这时候能到外面透透气,她们嘴甜,又会给看门的嬷嬷好处,嬷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在货郎那里买东西,但要是她们想离开,那嬷嬷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她们去。
圆脸丫鬟收回手,自个儿摸了摸,细腻的像剥了皮的鸡蛋似的。
“谁说我在小二哥那里买的了,我可不敢违抗夫人的命令。”圆脸丫鬟道,“是我在夏晴姐姐那里买的,她不是给夫人管通传的嘛,这些天天气冷,她手都冻红了,夫人瞧见了,就赏了她一盒雪腴膏,有了雪腴膏,哪还用桂花油,我就从夏晴姐姐那里把桂花油买了回来,因为她用了一些,我就付了一半的钱。”
灰衣丫鬟羡慕的望着她,桂花油在下人之间很时兴,它除了能往手上抹,还能往头上抹,可以把头发养的乌黑发亮,并且还有缓解手上的冻疮的功效。天气渐渐冰冷,灰衣丫鬟长期在外劳作,双手又开始疼痒起来,要是能有桂花油,她的手可以缓解一下。
看出灰衣丫鬟的艳羡,圆脸丫鬟的头扬的高高的,不过到底是一屋子一起睡的丫鬟,她大方的表示:“等晚上回去,我借你抹一点儿,你看你的手,这么红,是不是又开始痒了?现在府里不让随便出去,想托人买药都不成了。”
灰衣丫鬟泪眼汪汪,没想到她居然记得自己手上还有冻疮,遂感动道:“你对我可真好。”
“一瓶桂花油而已。”圆脸丫鬟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能安宁,听厨房的丫头说,外面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见了人就要去排查,可吓人了。”
厨房的管事是现在唯一能出去的人,因此厨房的消息最是灵通。圆脸丫鬟有个姐妹在厨房干事,二人常偷着闲聊,知道这些事情并不奇怪。
灰衣丫鬟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担忧道:“也不知道我爹娘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们老实在家,不会有事的,我就怕府里出事,咱们到时候去哪?老爷都好几天没回来了吧。”
两人聊得尽兴,丝毫没注意身后逐渐靠近的人影。
“你们在说什么呢?”春月冷冷的瞪着她们,眉眼斜吊着,两个丫鬟看了腿就发软。
“春月姐姐,我们没说什么。”
春月却懒得听她们狡辩,骂道:“反了天了,老爷的事你们也敢议论?”她长相本来就凶狠,这会儿生着气,就更吓人了。
两个丫鬟瞄了一眼春月的脸色,吓得连头也不敢抬了,安静的听春月训斥。
“这个月,院子就让你们两个人打扫,如此一来,总该能堵上你们的嘴了吧?”春月见二人不答,不耐烦道,“听见了吗?”
两个丫鬟怯嚅道:“听到了。”
“要是让我发现,你们扫的不认真,就再加一个月,直到你们能扫干净为止。”春月教训完她们,就回了屋找董玉婷告状。
“夫人,您真该好好紧紧她们的皮子,让她们知道,这府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春月怒气冲冲道。
董玉婷知晓她这样,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自己,便安抚道:“幸好这院子里还有你在,我看这几天你辛苦一下,代我好好管束她们,怎么样?”
春月是屋里伺候的丫头,能管教那两个说嘴的丫鬟,也是因为正巧她碰见了,才能执行管教的权利。可真正说起来,管教小丫鬟的事,并非她的职责,而是院子里嬷嬷的事情,董玉婷此番话,相当于给了春月一部分正当管事的权利,算是变相升职。她手下也有管教的下人了!春月美滋滋的想,乐得眉眼弯起来了。
得了令,春月风风火火就去了,颇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架势。
现如今,府中禁闭,除了每日采买的管事能出去外,其他人已经好几天没出去过了,便是有人上门来,也通通回绝了,谁知道这时候来府上所为何事?李凌川不在府中,不必董玉婷交代,老太太就发话,自己要在府中养病,谢绝客人拜访。
但其实她每日都在小佛堂里礼佛,祈求李家上下平安-
丘小石到了角门,朝门上敲了敲,过了会儿,里头传来婆子的声音,“谁啊?”婆子的头紧跟着探了出来,见到是丘小石,脸上多了笑容,本来放在门上的手往后一拉,把角门给敞亮的打开,侧开身子,让丘小石进来。
“是有事来回夫人吧?”
丘小石早就签了三年的卖身契,在外给夫人行事。他常来府中回话,自然而然就与守门的婆子相熟了。
“是,我来给夫人回话。”丘小石提着半只鸡,递到婆子手里。
这守门的婆子虽然只是个二等,但架不住管门放心,这府里的下人进出,都需从这儿走,是以谁也不愿意得罪她。
看门婆子笑的脸成了一朵菊花,嘴上说着:“你也太客气了,秋荷姑娘早就吩咐我这老婆子,你是给夫人办事的,若是你来了,叫我别拦着,要是耽误了,就是我的错了。”手却一点不慢,打开外面包的油纸,一眼认出里面是半只醉香鸡,还热乎着呢,香气腾腾,看门婆子不禁口水四溢,满意的把醉香鸡重新包好。
“快去吧,夫人叫你办的定是要紧事,别叫夫人等急了。”
丘小石应了一声:“哎!”
董玉婷盯着府里,也没忘了让人盯着外面。
丘小石为人机灵,给她办过许多事,董玉婷比较放心,这事也交给了他,不过毕竟这是宫里头的事,丘小石能打听到的必然不会太多,而且还有风险,现在一队队的官差还在街上四处抓人呢。董玉婷让秋荷吩咐他的时候,提醒他要保全自己,别为了打听消息,把自己给搭进去。
“怎么样,外面现在什么情况?”董玉婷让他坐下,丘小石小心翼翼坐了半个屁股,眼睛盯着地面回话。
“回夫人,外面还乱的很,官兵四处巡逻,抓议论宫里事的人,据说被抓走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董玉婷皱着眉,问道:“可知道被抓走的那些人都议论什么?”
丘小石忙道:“知道,他们说,宫里面的皇后娘娘是想等齐晖王回京,扶持他登上帝位,自己好独揽大权,垂帘听政呢。”
屋里的丫鬟只有秋荷在,听见这话连忙去检查外面有没有人偷听。
虽说齐晖王声势也不错,可那都是虚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和几个成年的皇子相比,没有几分胜算,站在他背后的,要不就是图谋甚大,要不就是没脑子。
董玉婷直觉这里面有鬼,宫里面的事,外面的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背后定是有人推波助澜,攻讦皇后,就是为了逼她站队。
只是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计谋,当真是可恶至极。
董玉婷道:“这事儿你不用再打听了,免得自己也给搭进去,待这阵风头过了,你再看情况来回话。”
丘小石应道:“是,夫人。”
宫外的事情,云韶华也通过别人的嘴巴知晓了。
随她一起进宫,从小侍奉的宫女紫慧怒气冲天,骂道:“胡说,皇后娘娘仁厚宽容,对什么权利根本没有觊觎之心,这分明就是污蔑,还有齐晖王,娘娘与他都没说过几句话,怎么有人将娘娘与他攀扯在一起,这世上竟有这么无耻的人,连皇后娘娘这样好的人都要泼一盆污水。”
云韶华则是心烦意乱,她能稳稳当当做这个继后,自然不惧这些风言风语,只是牵扯进帝王之争,她是不愿意的,又麻烦又危险的事,做了有什么好处,几个皇子可都不是吃素的。
进来递话的是她外家安插在宫里的人,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娘娘,国公爷叫您不要做傻事”
云韶华还思索着对策,听见这话冷笑一声:“我说父亲怎么叫人巴巴的来递话,原来是不信我啊,可本宫要真要这么做,你们又能怎么样?”
太监惊慌的抬头,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紫慧。
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紫慧这会儿也顾不上骂传谣的人,担忧的望向云韶华。
国公府是娘娘心里的一根刺,提起这个,娘娘总要伤心许久。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眼里只有去世的大小姐,从来没有娘娘,紫慧替娘娘不值,这话却不能说出来。
过了会儿,云韶华冷静下来,厌恶的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叫国公放心吧,本宫没那么傻,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本宫都是太后,怎么会做那等傻事?回去告诉国公,让别轻举妄动,免得连累了本宫才是。”
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一句话都不敢说,怯生生道:“是,是娘娘。”
小太监悄无声息的离去,紫慧上前道:“娘娘,您歇会儿吧,这都几天没阖眼了。”
皇帝还未清醒过来,妃子皇子轮番侍疾,她这个皇后不能落到她们后面去,只能比别人表现的更用心。
好不容易休息了会儿,就得知了这样一件糟心事儿,比起外面的风言风语,更让她心凉的是父亲和母亲的做法,摆明了是不相信自己。
云韶华想着这件糟心事,哪里睡的着,心里埋怨着父亲母亲,可身体又实在疲惫的紧,手臂使不出半点力气,她斜斜靠在榻上,和重病之人没什么两样。
紫慧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叫人在殿外侍候,才一转身,就见一宫女慌乱的跑了过来。
紫慧立即小声斥道:“什么事,毛毛躁躁的?”
待看清了这宫女的样貌,不正是派去在皇帝身边看着的宫女吗,紫慧又变了神情追问:“怎么了,可是圣上醒了?”
那宫女摇摇头,气喘吁吁的:“不是,是奴婢听说,威仪大师召集朝臣,要宣读圣旨。”
紫慧登时就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小宫女喊她名字,紫慧才反应过来,这事儿得赶紧告诉娘娘去,于是拉着小宫女就往殿里去。
“你跟我进来,把这事儿说清楚了!”
第158章 圣旨 蓬莱殿内,云韶华斜躺在……
蓬莱殿内, 云韶华斜躺在榻上,一手撑着头,闭着眼睛,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周围的宫女垂手静立, 低着头,香炉里的安神香缓缓散在殿中。
突然,云韶华的头猛地向前点了一下,清醒过来, 一旁盯着她的紫慧最先注意到她, 忙倒了一杯安神茶, 递了过去:“娘娘可是魇着了?”
云韶华喝了半口茶, 扶住紫慧的手臂,问道:“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情况?”
紫慧将她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 安抚道:“娘娘别急,奴婢这就让人去问问。”
紫慧随即叫了一名宫女再去打探, 没过一会儿, 蓬莱殿大太监陈亮功从两仪殿的方向回来了。
云韶华坐直了身体,让要行礼跪下的陈亮功起来回话,询问道:“那边如何了?圣旨上写了什么?朝臣们怎么说?”
陈亮功不敢隐瞒, 一五一十的答道:“回娘娘的话,威仪大师拿出的圣旨上写十五皇子仁孝聪慧孙大人,张大人提议让齐晖王回京城监国,直至圣上清醒。”
居然是他?云韶华打断他的话, “朝臣什么反应?”
“一部分大臣觉得威仪大师伪造圣旨,威仪大师说圣上在察觉到自己身体不行时,便提前写了遗诏交给威仪大师,若圣上有一天病重垂危, 就让威仪大师把圣旨拿出来。还让黄公公等人作证,威仪大师进宫以来,因为帮圣上炼制丹药的缘故,颇得圣上宠信”
殿内安静的只剩下外面的呼呼风声,紫慧等宫女大气都不敢喘,只盼望着不要牵连到皇后娘娘才是。
自从被拨到蓬莱殿,她们的命运就和云韶华不可分割,云韶华一旦出事,她们就要被分配到其他地方去,到时候是好去处,还是坏去处,她们只能自求多福。
说实在的,云韶华也不相信威仪大师拿出的圣旨,但无论如何,对她来说都不算一件坏事,因为圣旨拿出来,就没人再关注她这个皇后是不是想垂帘听政。
这般想着,云韶华心里的阴霾就渐渐散去,她温和的说道:“大臣们可商量出结果来?你让御膳房备点吃食,别饿着他们了。”
陈亮功回忆着说道:“兵部尚书说圣旨是假的,尚书令大人提议让宋太师进宫来辨认字迹,已经派了人去请宋太师了。”
自打得知圣上病重,宋太师过于忧心,竟也跟着病了去,要不是他儿子拦住,宋太师爬都要爬进宫里去。外人都说宋太师与圣上感情甚笃,倒让宋家又得了好名声。
不过也因着这件事,宋家在这场纷争中平安无事,他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别人不想知道,只觉得这是他在向别人宣告他们宋家是保皇派,谁当了皇帝就效忠谁,其余的一概不管。
“宋太师是圣上的老师,有他辨认,相信很快就能出结果。”云韶华点点头,“你回去那边继续盯着,有什么事再来禀告。”
陈亮功应道:“是。”
云韶华如释重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阖上眼睛前对紫慧道:“本宫休息一会儿,你们出去吧。”
这次睡前心里轻松,加上熬了好几天,云韶华很快就睡了过去。
紫慧带着人去了隔间,安静等着伺候。
等云韶华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紫慧知晓她一天没吃什么东西,马上叫人送晚膳进来。
“宋太师怎么说?”好一会儿,云韶华才清醒过来,想起这件事还没听到结果,便问了起来。
紫慧帮忙布菜,给云韶华碗里夹了好些她爱吃的菜,“陈公公说,那边虽叫宋太师进宫来辨认字迹,可有些大臣还是不愿相信。”
云韶华往嘴里送小米粥的手停在半空,抬头问道:“圣旨是真的?”
紫慧道:“宋太师说,那确实是圣上的字迹。”
云韶华怔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吃饭,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处处透着古怪-
武烈王回了王府,支持他的那些大臣,也跟着一并来了。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开门见山问道:“尔等可有办法替本王解决眼前的麻烦?”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许久,一人道:“若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怎么会让那圣旨坐实了?”
兵部尚书生的方脸虎目,怒上心头,有种上场杀敌的架势,他哼道:“谁知道他拿出来的圣旨是真是假,宋太师的话又岂能当真,咱们不承认就好了!”
“愚蠢,宋太师是圣上老师,又是众人皆知的忠臣,他的话岂能有假?今日我们虽拖延过去,可时间一长,齐晖王有先帝遗诏,谁还敢阻拦。”
“你说谁愚蠢?”兵部尚书看着眼前瘦弱的官员,想一拳砸到他脸上。
“都别吵了,都是给王爷做事的,怎么反倒自己人先内讧起来了。”
二人一看,武烈王的脸色已经气成了猪肝色,连忙住了嘴。
“难不成本王就只能等着十五弟回京,恭恭敬敬的送他坐上那个位置?”武烈王阴沉着脸色,底下的人不敢再吵,低声交头接耳起来,思考起对策来。
武烈王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跟着他的人也知道,过了会儿,才有一个他拉拢过来的文臣小心翼翼的说道:“现如今齐晖王那边拿着圣旨,如同将士拿上了趁手的武器,靠近不得,依臣所见,不如朝威仪大师下手。”
武烈王眼睛亮了亮:“毁了圣旨?”
那文臣吓得一哆嗦,忙道:“非也,臣是想说,这威仪大师能进宫本来也是入了齐晖王的眼,谁知道他是不是一早就成了齐晖王的人,花言巧语骗过了圣上,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哄着圣上写下了这圣旨,只要能找出威仪大师入宫之前坑蒙拐骗的事,这圣旨怎么写的,就会引起怀疑。”
这法子虽麻烦了些,但也是个好法子。
武烈王想的就简单粗暴多了,想直接派人将威仪大师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再散播他伪造圣旨,逃出宫去的消息。
兵部尚书和武烈王一个直性子,梗着脖子道:“那要到猴年马月去,齐晖王马上就要回京了!要臣说,还不如将他们两个都收拾掉。”
武烈王有兵,只是轻易动不得,要不然一个谋反的罪名扣上来,他就彻底完了。
追随武烈王的这么多人,不能都跟他一个性格,当即便有人劝道,“这可不行,王爷要是真这么做了,那就是落了下乘。”
礼部尚书也跟着说:“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动一兵一卒。”
自他女儿成了王妃,他就和武烈王绑在了一条船上,对他的话,武烈王还是会听的,淡淡答应下来,派人去查威仪大师。
这个从前只当是跳梁小丑一样的人物,现在竟然成了关键。
与此同时,永明王府也在议论着对策,更巧的是,他们和武烈王那边想一处去了,都觉得先对付了齐晖王才是正经,谁让他现在有圣旨在手。
原本他俩是压在齐晖王头上,谁成想今日圣旨一出,齐晖王摇身一变,反过来踩在他俩头顶。
不得已,便只能先解决了齐晖王这个麻烦-
李凌川回了李府,又是一番折腾。董玉婷朝他走去,在离他五步之外停下,倒不是因为突然羞涩,实在是李凌川现在颇为狼狈,胡子长了不说,人也憔悴了许多,隔得近了,似乎还闻到些许味道。
董玉婷笑着走去,却突然停下脚步,李凌川马上就察觉到了,严肃的脸上多了抹红晕,冲着身后的小厮道:“田霖,去烧水。”
他在永明王府跟那群朝臣、幕僚商量了几天几夜,实在没功夫注意这些。不过他自身也不是什么邋遢的人,从永明王府回来,注意到身上若有似无的气味,也立刻受不了了,还踢了一脚愣着的田霖,叫他赶紧去。
田霖屁股上挨了一脚,只以为老爷和夫人有话要说,挤眉弄眼的去了厨房要水去。
李凌川拳头捂在嘴边,假意咳嗽了两下,头撇到一边,“我去书房。”
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里,春月笑嘻嘻道:“夫人,老爷是看出您嫌弃他了。”
秋荷瞪她一眼,“胡说什么,夫人和老爷恩爱,哪里会嫌弃。”
董玉婷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恩爱的,明明就是两个搭伙过日子的人。她问春月:“有这么明显吗?”
春月先是看了眼秋荷,后朝着董玉婷点了点头。
李凌川洗漱完进了屋,秋荷和春月就不在跟前伺候了,上了茶水瓜果,就退到了明间等着吩咐。
董玉婷迫不及待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她在府里没什么娱乐活动,赏花作词她也品不出乐趣,唯有八卦才能让她兴奋起来。以前还能叫人进府给她说些外面的八卦,满足她的吃瓜之心,最近宫里出了这档子事情,街上又官兵四处抓人,她下令禁止出入府,也不好常叫人进来。
李凌川就捡了她能知道的事情说,董玉婷虽然知晓谁是赢家,但细枝末节却记不清了,听得一惊一乍的,知晓朝臣的注意力都在那突然出现的圣旨上,她就跟着松了口气。
李凌川笑说:“你与皇后娘娘关系很好?”
“这倒没有,只是觉得皇后娘娘不是这种人,她无儿无女,在后宫里面哪里有那么大能耐?做什么事情,外头的人先知晓的这么清楚,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散播,诬陷皇后娘娘。”董玉婷分析的头头是道,“还有威仪大师拿出的圣旨,怎么早不拿晚不拿,现在拿出来,我看这事情也有古怪。”
李凌川在永明王府跟着那些人出谋划策,气氛压抑的像被扔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棺材里,外面还让人拿钉子钉死了。回到府中可算能松了口气,听着董玉婷带着一丝雀跃的分析,他莫名的就放松下来,笑吟吟的喝了口茶,接她的话说:“宋太师看过了圣旨,那确实是圣上的字迹。”
“他的话就能当真?”董玉婷到底吃亏在身份上,不晓得宋太师的忠心和名声。
李凌川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不信他的,那还能信谁的。”
宋太师教过圣上,他的话最有分量,现在朝臣能拖延过去,但宋太师坚持,众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第159章 失踪 威仪大师还不知道自己的……
威仪大师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底儿马上让人查干净了, 这会儿正在宫里战战兢兢的喝着一碗汤,用的是他以前绝对喝不到的昂贵食材,熬煮了一晚上, 才得了这么一小盅, 就是他手一直发抖,喝进嘴里一半儿,抖出来一半儿。
来伺候他的太监低眉顺眼的,眼睛瞧着地上抖出来的汤汁印记, 心里不免惋惜, 好好一碗汤, 就这么给糟蹋了一半儿。他动了动鼻子, 那小盅里的汤香气鲜美,就只闻都让他口水直流, 要让他喝,保证一滴都不剩, 一滴都不从嘴角流出来, 就是流出来,他也舔的干干净净。
“你们几个分了吧,我要休息会儿。”威仪大师尝了几口, 动了两下筷子就吃不下了。
一旁的小太监欣喜道:“多谢大师。”他们才不管这是威仪大师剩下来的,要不是剩下来的,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吃到这样的菜肴。
威仪大师淡淡嗯了一声,就钻进梢间, 躺到了床上。
收拾桌子的两个太监轻手轻脚的收拾干净,端着剩菜剩饭去了耳房大快朵颐起来,那味道果真如他们想的那般美味,两人吃的痛快, 说话也放肆起来。
“你说这人怎么回事,这么好吃的饭菜也吃不下去,尤其是这盅汤,好喝的我舌头都要掉下来了,他呢,喝一碗,泼出来一碗。”
这两个太监原先也不是近身伺候的,是威仪大师进了宫,需要贴身伺候的太监,两人走了关系,才补了这个缺。
刚进宫那时候,威仪大师和饿死鬼投胎一样,送来的饭菜就没剩下半口,都进了他肚子里,那架势,恨不得连盘子都吃进肚子里,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吃不下去了呢?
两个太监想不明白。
“就是,他现在尊贵的很呢,等齐晖王回来,坐上那个位置,还要好好谢谢威仪大师,到时候谁敢给他脸色看,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两个人一致表示不解,飞快的用完了饭,打了个饱嗝,就让下面的太监把碗筷送走,二人又去屋里等着伺候。
虽然他俩伺候的不是圣上,也不是妃子,更不是皇子公主,但也比绝大多数太监要好了,两个人心满意足,不管内里怎么腹诽,伺候却是格外用心。
他俩要比别的宫里下人用饭的时间短,就怕耽误威仪大师的事。
两个太监说的话,威仪大师自然是听不见,他心中有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竟担惊受怕起来,窝成一团静静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进来,才明白过来是派过来伺候他的太监进来了。
他们怕吵到自己,就站到次间,自己一喊,他们便能听到-
圣上一直没有醒过来,其他人就只能轮番去侍疾,这事还不能假借他人之手,还需让别人看见,好博个贤名。没日没夜的下来,加上各怀鬼胎,妃子皇子憔悴了不少。
武烈王嘴上起了几个燎泡,正喝着王妃派人送来的清热降火的茶,这茶他已经喝了三壶了,却一点用没有。
虽然照顾圣上也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唯一他动手的,就是伸手掖下被子,可到宫里总能碰见他几个兄弟,眼见父皇昏迷不醒,十五弟有圣旨相助,他这几个兄弟也放肆起来了,像是在说他筹谋这么多年,却还比不上还未出宫建府的十五弟。
圣旨的真伪,也没人再提了,大家默认了那是真的,宋太师坚持认为那是圣上的笔迹,黄公公也说威仪大师是圣上昏迷之前最宠信的人。
又喝了一杯,武烈王摸了摸嘴角,传来一阵烧痛,他猛地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怒声道:“十五弟明日就要回京,还没查清楚威仪大师的底细吗?”
底下的人对视一眼,默默忍受武烈王的怒火。
心里有火,还是得发泄出来,武烈王说完这句话,竟觉得胸口好受不少,便又接着骂,不过他还清楚自己没登上那个位置,这些人当然得好生对待,于是他自己的暗卫就当了那个出气筒,被拎出来低着头挨骂。
“不过是一个十五弟带进宫的江湖骗子,你连他的背景都查不清楚,还有何脸面在本王面前待着?”
暗卫支支吾吾地解释:“王爷,属下查他背景的时候,偏有另有一拨人也在查,属下不敢走漏风声,便慢了点。”
兵部尚书道:“莫不是永明王也在查。”
武烈王恨恨道:“除了他还能有谁。“接着,他又一脚踹向跪在面前的暗卫,“明知道有人查,还不快点,想让别人捷足先登吗!”
暗卫有苦说不出,被踹的倒在地上,又立马爬起来跪好。
“若今日你再查不清楚,你也不用再回来见我了。”暗卫头领冒着汗点头,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许是因为有把刀放在脖颈上,事情终于有了眉目,他抓了几个人,让他们亲笔写下和威仪大师有关的经历,着急忙慌的回了王府。
此时跟随武烈王的朝臣已经休息,他们有些年纪大了,挨不住数天熬夜,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跟圣上一样病倒在床上了。
武烈王被下人吵醒,刚要发火,听见跪在外头的是白天自己训斥过的暗卫,想是事情有了结果,便去了书房听他回话。
“王爷,那威仪大师果然是个江湖骗子!没进宫之前,他就靠着招摇撞骗过日子,还害的有些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属下已将人带回来,这是他们手写的供状。”暗卫双手抬过头顶,举着供状。
他快刀斩乱麻,直接将几个有关的人抓起来,什么威逼利诱,言行逼供的手段往他们身上一套,真真假假的事情便吐露个干净,然后马上带着供状和人来交差了,也不管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今日得先给王爷一个结果,来保住自己的小命。只是这样,他不免有些心虚,手上一空,察觉到王爷拿起供状在看,也不敢抬头,冷汗唰唰的往外冒。
武烈王一目三行,供状上写的威仪大师越坏,他嘴角就翘得越高。
那供状上写,威仪大师名刘永,原先在安宁坊石头街巷口卖过假药,称吃了他的药保证生男胎。张家的太太正有这个需要,偷偷买回来药服下,刘永说这药得连服六个月,每月三次,从张家太太那儿一共赚得了八十八两,结果张家太太药还没喝完,就生下了个死胎
那供状上除了这件事,还有好些,暗卫看了都想骂他一句真不是人,可他不仅不出事,还摇身一变成了宫里的大师,要是那些被他骗过的人知道了,不得气死。
供状厚厚一沓,算下来上面写了十来件事,是真是假就不清楚了。暗卫担忧着自己小命,一番言行逼供,有胆小的编出来两件事也是有的,暗卫记着武烈王的话,没空让人验证真伪,拿着人和供状就回来交差了。
武烈王看了几页,笑容越来越盛,将供状收了起来,喊下人进来服侍更衣-
云韶华睡的正沉,迷迷糊糊的听到了紫慧的声音。
紫慧见她醒过来,忙道:“娘娘,武烈王爷带着人进宫了。”
云韶华躺在榻上,没明白过来她说的话,好一会儿才清醒,皱了眉头,“好端端的,又发生了什么事,要半夜带着人进宫?”
放到以前,圣上清醒的时候,武烈王断断不敢在半夜无诏就进宫,就是现在,圣上重病昏迷,也还有她这个皇后在,武烈王此番举动,分明就是把她当个摆设,云韶华气的手剧烈的颤抖,紫慧在一旁吓得小声叫她:“娘娘,娘娘”
云韶华掀了被子,屋里的宫女马上簇过去伺候洗漱更衣,云韶华倒不是舍不得那点子权力,就是武烈王突然的举动让她觉得麻烦,心里像是跟猫抓似的,烦躁不已,无处发泄。
片刻,她就仪容端庄的坐在了正殿椅子上,有这华贵衣裳加持,她身上的气势更显凌厉,宫女服侍完毕,弓着腰小心退至一旁。
“陈亮功,你去打听一下,武烈王此时进宫所为何事?”
不用云韶华吩咐,陈亮功就已经这么去做了。他担心自己以后不能过上现在的舒坦日子,所以谁最后做了皇帝,他想先去卖个好。
陈亮功假模假样的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到了半路,他派过去的徒弟就小跑着回来。
陈亮功问道:“打听清楚了吗?武烈王爷进宫来做什么?”
小太监睡眼惺忪,苦哈哈的说:“师傅,他们不告诉我。”
陈亮功登时一个眼刀过去,小徒弟吓得立马清醒,身子都站直了不少,补充道:“师傅,我瞧见他们往摘星阁去了,武烈王带着好些侍卫,拿着刀剑,怪吓人的,我就没敢多问”
师傅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没完成交代的事情,那都是别人有问题,不像他能说会道,可他也不想想,武烈王带着那么多拿着刀剑的侍卫,一看就是有要紧事,自己拦住能问出什么来啊。
陈亮功还有些不满意,不过听到武烈王带着侍卫去了摘星阁就愣住了,那里不是住的妃子,是威仪大师修行的地方,自他拿出来圣旨,不说成了宫里的尊贵人物,至少宫里的下人没人敢怠慢他。武烈王这么大张旗鼓的,是想做什么?
脑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陈亮功打了个激灵,也不知道是被自己想的吓到了,还是深夜寒风刺骨的缘故,他不敢耽搁,赶忙回去回话。
“娘娘,武烈王爷带着好些个侍卫往摘星阁去了,他们手里拿着刀剑,看起来怪吓人的,奴才就是有心想打听,也问不出来什么。”陈亮功委屈巴巴道。
云韶华没怀疑他的话,这会儿正思索着武烈王去摘星阁的目的。
威仪大师还能在宫里被人好生伺候,全赖他拿出了圣旨,让情势发生了变化,武烈王那几个自然会视他为眼中钉,这个节骨眼去找他,肯定不会是有好事。
云韶华想着便觉得头痛,对紫慧道:“请王太医来。”
紫慧望了她一眼,在她平静的脸上瞧不出什么不舒服,不过也不敢多问,立刻就去请了。
到了后半夜,紫慧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糊涂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这是在宫里,又不是在市集,哪容许外面这么杂乱?
她穿好衣服,外面已经有守夜的太监出去查看,等他回来,紫慧上前问道:“怎么回事?外面怎么吵吵闹闹的。”
小太监就偷看了一眼,刚进来又被紫慧冷不丁的询问,吓得两腿发软,险些站不住,他结结巴巴道:“紫慧姑姑,外头,外头有好些侍卫。”
紫慧勃然大怒,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这些侍卫能过来的,此刻她心里全然没有侍卫来的恐慌,只觉得他们欺辱皇后娘娘!
小太监就见紫慧冷着张脸推门而出,接着她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过来?”
小太监紧张的听着,察觉出紫慧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天黑月明,这些侍卫手中拿着火把与刀剑,从这条巷道,穿到那条巷道,紫慧的话让他们其中一队驻足停下,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朝她解释道:“这位姑姑,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来抓贼人刘永。”
紫慧见他还能过来耐心解释,稍松口气,疑惑的问道:“刘永是何人?”
“就是摘星阁那个江湖骗子!”
紫慧一惊,几天前在宫里被好生伺候的威仪大师,突然间又成了江湖骗子,这大起大落的太快,紫慧有些承受不住。
“到底怎么回事,劳烦你给我说说。”紫慧拿出二两银子,塞到他手中。
那侍卫哪能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笑的露出两排牙齿,他道:“圣上英明神武,岂会把圣旨交到一个江湖骗子手中,我们王爷心里觉得奇怪,就派人去调查,谁成想这人真不是东西,四处招摇撞骗不说,还害的有些人家家破人亡,我们王爷便带人来抓他了,就是不知道这贼人从哪听到了风声,早早的就没影儿了。”
紫慧半信半疑,说道:“这是在宫里,他还能去哪?”
那侍卫笑呵呵的。
紫慧冷了脸色,“你们要抓人,也不该来这里找,先去问守宫门的太监去,他有没有见人进来。你们这般行事,万一惊扰了娘娘们,你们担当的起吗?”紫慧在皇后跟前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宫女,说起这话来也是威风极了。
那侍卫道:“王爷这不是派咱们来请皇后娘娘来主持大局了,有娘娘来搜查各宫,我们也就不会吓着各位娘娘了。”
“偏不巧,这些天娘娘思虑成疾,担忧圣上,自己也病倒了,太医说要娘娘好生休息。”紫慧看了他一眼,“你们在这里也太不像样子,退到永和门外,我去回话。”
侍卫抬了抬手,身披盔甲的侍卫便齐步离去。
冷风一吹,紫慧忽觉身上出了一身的汗,她小跑着进去屋里,把刚才听来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云韶华。
那侍卫头领带着人守在永和门外,跨进这道大门,就进了后宫,守宫门的太监战战兢兢,风一吹,他就抖一下。侍卫们毫不客气的嘲笑,却不知道守宫门的太监心里有多害怕,连吹来的风,他都觉得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想阻拦侍卫们进去,可谁让他们手里有刀剑,也不怕得罪皇后娘娘,太监隐约察觉宫中形势发生了些变化,可不管怎么变化,遭殃的也只会是他们这样的人。
过了会儿,蓬莱殿的大太监陈亮功出来,传皇后娘娘的话,“娘娘说了,这里有她派人搜查,便不劳烦您了,免得惊扰了各位贵人。”
侍卫头领也乐得把这件事情交给皇后,虽有王爷的话,可得罪人的事都是他干的,这些宫里的妃子虽不能把他怎么样,可她们身后也站着朝堂的家族。
“有皇后娘娘来,我们便能放心了。”
大晚上的,宫女嬷嬷太监都被叫醒,派她们去各个宫搜查贼人,背后有皇后在,妃子们不敢拒绝,不过之前得宠的妃子,仍然免不了阴阳怪气几句。威仪大师不是太监,藏进她们宫里,是污蔑她们,毁她们名声,派人来搜查她们宫里,也是不相信她们,不生气才怪呢。
香嫔道:“你们几个可要好好搜查,睁大了眼睛搜查,别到时候又怪到我们头上!”她叉着腰,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瞪着,姿态和说话都不是宫中妃子能做出来的,就是宫中的下人,也要忍不住说一句粗鲁,可看她的样貌,话却说不出来,不怪他们,谁让香嫔出落的姿容万千,就连生气,也让人觉得心中酥软,传言香嫔与年轻时候的丽妃很是相似,都是性格娇纵的美人。
紫慧心中叹气,又感慨娘娘聪明,早算到香嫔必会为难下人,派她来这里。
紫慧不动声色,对宫女嬷嬷道:“还不进去搜查,别耽误了香嫔娘娘休息。”
见她不为所动,香嫔脸上一片滚烫,又低声了几句,只是这个声音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罢了。
“不先去质问看守永和门的人,倒先搜查起我们来了,难不成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能带着个大男人从看门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进来不成”
云韶华行事周全,半个时辰过去,各宫被搜查了一遍,陈亮功又去永和门外回话,侍卫头领没有为难他,拱手便离去了。
武烈王来时信心满满,此时却大发雷霆,他咬着后牙道:“一个宫里的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众人低着头,有一个武烈王的亲信凑近,低声说:“王爷,咱们来时本没有计划,刘永却事先得知了一般”
“你是说,本王的人中有奸细。”武烈王眯起眼睛,狐疑的看着四周,只觉得每个人都不能信任,他亦低声对亲信道,“去永明王府看看,若是他先抓住了刘永,本王岂不是白费苦心。”
话音刚落,另有一名亲信急匆匆而来,跪下行礼后,到王爷耳边道:“王爷,齐晖王进城了。”
武烈王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冷意,竟然让他活着进城了!
亲信的话犹在耳边,齐晖王又刚巧进了京城,冥冥之中似乎串联成了一条线,武烈王凛然道:“齐晖王包庇贼人,速速去捉拿!”
亲信犹豫片刻,说道:“王爷,若齐晖王没有带走刘永,该如何?”
武烈王道:“便是他没有带走刘永,人也是他带进宫的,且圣旨上写的名字是他,两人没有勾结,谁会相信!”
亲信隐约觉得不可,但武烈王接连失利,又被朝臣压制,早已急切,下定了决心要把齐晖王抓起来。
亲信遂暗自指使一名侍卫,让他通知尚书大人,现在也只有他的话,武烈王能听进去了。
却不知道这侍卫离开宫中,就被人挟持而去。
第160章 搜查 天光大亮,李府位于福熙……
天光大亮, 李府位于福熙坊中,这里住的都是官员世家,本该是僻静之地, 外面却传来闹哄哄的声响, 侧耳去听,仿佛是官兵跑过去的声音。
门房的小厮透过门缝,依稀见得一队身披盔甲的官兵,木着脸从府邸前过去, 他紧张的攥着手, 暗暗猜测发生了什么事。
前些日子虽然已经有官兵四处抓人, 可也没有来这里的啊。
小厮睁大眼睛看着, 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刚想喊他名字, 却又怕惊动外面的官兵。
丘小石早上一醒来,才知京城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四处打听一番之后, 他便想来回禀李夫人,谁知道一路上官兵不断,就是到了福熙坊, 也能见到气势威严的官兵,令他胆战心惊,于是便一边躲藏一边靠近李府,直到眼前出现李府的高门, 他才敢从阴影中出现,却不料一队官兵发现了他,指着他吼道:“什么人,站住!”
丘小石吓了一跳, 站在道上一动不敢动,见着官兵朝他走来,他忙堆起笑容凑上去:“官爷,您叫我?”他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想把手里的银子往官兵手里塞。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官兵不动声色的接了银子,放进胸前的兜中,冷脸质问道。
丘小石见他拿了银子,仍然不敢放松,可也不敢说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这官兵是个急性子,在他迟疑的这一会儿,就不耐烦道:“你是谁家的小厮?在这时候出来做什么事?要是不说,就进牢中,让狱使好好审问。”
丘小石忙道:“官爷,别,别,小的这身子骨,进了牢里哪还有命活。”
“那你快点说。”
丘小石斜眼瞄了下李府,讨好的笑道:“小的是东市城南飘香米店的帮工,昨个儿李府管事说要订20石米,不过今日嘛本店没有开门,掌柜的派小的来给李府管事说一声。”
他未说的话是今天一早,官兵涌入福熙坊,商人云集的东市也未能幸免,各家店铺都遭搜查,掌柜胆小,索性关了店铺,休息一天,至于订米之事,全是丘小石胡说。
那官兵听他说的详实,便信了大半儿,招了招手,带着一众人离去。
丘小石摸了摸胸腔,心还跳的厉害,他快步路过李府大门,往旁边的角门跑去,才刚敲了一下门,看门婆子就打开门,一把将他拉了进来,“怎么样,没出事吧?”
丘小石被连续吓了两次,心绪尚未恢复平静,看门婆子去了门房,给他倒了一杯茶,“慢点说,刚才我侄子过来告诉我,你被官兵叫住了,他们叫你做什么?”
她所说的侄子,便是看大门的小厮。
丘小石抿了口茶,总算恢复平静,虽不知道看门婆子的侄子是谁,但已然明白看门婆子把他突然拽进来,是有人告诉了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丘小石说了个大概,看门婆子便不再多问,这些事情足够她去和其他丫鬟婆子面前卖弄。这些时日,她们在府中仿佛要坐化了,有新鲜事,会比平常要有更多的兴趣,看门婆子也比以往更受人欢迎。
丘小石被婆子带着去见了董玉婷,断断续续的把他今日见到的和打听到的告诉她。
“今天一大早,官兵就挨家挨户的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人,小的家里都没有幸免,不过具体找谁,小的却打听不出来这次搜查,比以往的更甚,官兵也更多,就连东市福熙坊也没有幸免,小的来的时候,还被官兵抓住审问了,小的告诉他”
他说的很多,董玉婷从中提炼出一件要紧的事,就是官兵正在找人,且这个人很重要,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派出来更多的官兵。若只是像之前那样搜查传谣之人,绝不会来福熙坊,这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官兵背后的人,也不想得罪谁。
这个人,会是谁呢?
这个人应当与永明王有关,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便有人来找李凌川,接着他便离开府中,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现在能把他叫走的,也就只有永明王了。
董玉婷收回想的越来越远的思绪,对丘小石道:“辛苦你了,还跑来和我说一声,只是这次与以前不同,稍有不慎,你也可能牵连其中,你回去后就好好休息几天,不必再替我打听这件事了。”
丘小石喏喏点头,虽不清楚真相,可他隐约明白即将要发生不得了的大事,远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接触到的。
丘小石离开后,董玉婷让秋荷再去提醒看门的婆子小厮,别放任何人出去。
外院由小厮组成的巡逻队伍,分成三班,早中晚各巡逻三次,内院找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让她们组成内院的巡逻队伍。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至于外面的事,她管不着,也没能力去管。府里算上下人,也有近百人了,董玉婷时时刻刻担心着府中有人向外联系,可她也只有一双眼睛两只手,只能把监察的任务分发下去,让她们替自己看着。
看门的婆子小厮耳朵贴在门边,静静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从白天到黄昏,这声音就没有停下来过。
透过门缝,小厮瞄到几个官兵抓着人离去,他心里开始惴惴不安,恍惚中,他听见了隔壁院子传来尖叫,他缩了缩脑袋,搬来梯子,悄悄爬了上去,只见隔壁王大人家中涌入了一大群官兵,丫鬟小厮站列一旁,浑身发抖,高大的官兵粗鲁的将人提起来,拿出一张画像比对,不相符的人就像废纸一张被随意扔到地上,扒着脑袋偷看的小厮脚一软,从梯子上摔了下去,第一件事不是喊疼,而是捂住嘴巴,他不再透过门缝朝外看,赶忙一瘸一拐的跑向内院,把这件事告诉大夫人去。
官兵一早就来了这一片,拿着武器跑向各个巷道,像巡逻一般,只抓路上的人问话,有种雷声大雨点小之感。
听得小厮所说,董玉婷才知官兵已经进入府内,更进一步的去搜查。
隔壁王大人是个四品文官,与李凌川一样,同是永明王一党,再多的,董玉婷就不知晓了。
天色暗了下去,屋檐上的瓦片,庭院里的花草,廊里的红柱都像是蒙上一层暗纱。城外的高山背后,残阳绯红,晕染的云彩终究抵不住席卷而来的黑暗,渐渐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抹去。
董玉婷莫名的慌了起来,心脏像敲响的旧鼓声般沉闷。
“待会儿若有官兵来府,不要反抗,照他们的话做,再派个人来告诉我。”
董玉婷的话令小厮万分惊恐,瞪着眼睛看向董玉婷,试图在她脸上找出戏弄的神色。
屋里的丫鬟皆是惊惧,也没人计较小厮的无礼了。
小厮踉踉跄跄的走后,秋荷春月一同围了上来,连冬枝亦是把头探了过来。
春月白着脸问:“夫人,难不成官兵也会来咱们府上。”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的说,“老爷是尚书大人,他们一定不敢!”
她在一边自问自答,缓轻了董玉婷心里的沉闷。
春月想法单纯,李凌川纵然是尚书,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他之上,还有中书、尚书、皇家,若官兵背后是皇家指使,岂是李凌川能够违抗的。
小厮刚走没多久,又有一人冲了进来,扑倒在地,惊恐道:“夫人,官兵,官兵来了!”
春月打了自己嘴巴一掌,“都怪我这个乌鸦嘴。”
董玉婷即刻起身,边往外走边说道:“秋荷,把我的话传下去,都好生待着,不许乱走,谁要是在这时候作乱,等官兵走后,我饶不了他!”
董玉婷才带着人出了院门,就碰上了一路小跑而来的曾惠妍。
“大嫂,出了什么事了?”她急迫问道,眼中充满了好奇,“我听下人说,府上有官兵来,是大哥做了什么吗?”
在她心目中,二老爷这个庸碌之人是没这么大能耐,引得官兵来府上的。
董玉婷本不想理她,听见这话停下脚步,眉头蹙到一起,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曾惠妍就先将责任推到李凌川身上,这番作态令她厌恶。
“我不知道,正要过去,二弟呢,他大哥不在,他得肩负起保护李府的重任。”董玉婷道。
曾惠妍尴尬的回头,低声对丫鬟道:“去把老爷叫醒。”
圣上病重,二老爷这个本就是虚职的人更加清闲,朝堂之上有李凌川顶在前头,他便躲在家里头喝酒,中午又喝醉了,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大嫂,二嫂。”李凌骏来到厅堂,三人在这里汇聚。
隔壁的佛堂还上着香,檀香的气息从屋中散发出来,被风裹挟着钻入鼻尖,董玉婷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说道:“三弟,你来的正好,这时候正需要你。”
府上有官兵来,不是小事,于下人们而言,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李凌骏,都从下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想到不在府中的大哥,和不着调的二哥,李凌骏放下书笔,匆匆赶来。
三人到了垂花门,透过门框,见得一排身姿挺拔的身影,立于墙边。
他们已经进入院内,虽没踏入垂花门,往正院去,但依然是无礼的表现。
远远的,董玉婷看不清他们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唯有他们手中的刀剑,泛着一点冰冷的光。
董玉婷打了个寒颤,跨过门槛,石阶两旁的大理石灯台里点上了火,小厮们惊怕的脸庞在灯火中清晰可见。
府中犹如一片湖泊,任何外界的侵扰,都会引起轩然大波,董玉婷设想过的局面,终究还是发生了。
“校尉李巡,奉武烈王之命,来缉拿齐晖王和贼人刘永。”李巡作揖道,“李某是个粗人,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老爷,夫人们莫要见怪。”
三人不知道刘永是谁,只清楚齐晖王,这个曾是圣上喜爱的幼子,一夜之间怎么变成了要被缉拿的人?
他不是还要替圣上祭天?他回了京城?
三人满腹疑问,李凌骏出声道:“为何要捉拿齐晖王?现在宫里做主的人是武烈王?”
李巡道:“齐晖王窝藏犯人刘永,带着人不知所踪,武烈王爷下令,捉拿他们二人。”
可三人仍是一头雾水,这个刘永又是谁?他怎么和齐晖王扯上关系的,但李巡显然不打算与他们解释,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
李凌骏握了握拳头,愠怒道:“李大人既要抓人,不在城中搜寻,来李府做什么?”
李巡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使得那抹愠怒变成了兔子的急躁,“武烈王爷手里有供状,指明刘永是个招摇撞骗的贼人,齐晖王在这时候逃离,坐实了他心虚,可尚书大人却偏偏要和其他官员一起劝阻王爷,这不是摆明了要包庇齐晖王,王爷怀疑劝阻的人当中有人窝藏犯人,派我等来搜查。”
李凌骏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大汉,毫不畏惧的斥责道:“我大哥为人清正,对圣上忠心耿耿!岂会做出这种事,你们今日大张旗鼓前来捉拿贼人,是对他的污蔑!你们想进去搜查,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他站在石阶之上,灯火把他的影子拉的不输于李巡的身形,气氛僵硬起来,对面是站在石阶之下,身披盔甲,手持刀剑的官兵,他们则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个读书人,两个夫人,外加丫鬟小厮若干。
府中也有几个护卫,但数量上就先输了,且武器、护甲也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真动起手来,他们没有胜算。
可眼下李凌骏已放下大话,她此时劝阻,恐怕会引起李凌骏的不满,可不劝他,真打起来,吃亏的还是他。董玉婷转过头,一旁的曾惠妍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想让她来打岔也不可能了。
两方剑拔弩张,李巡看着眼前单薄的身影,未能想到这个瘦弱的读书人,如此的固执,不知变通,难怪他爹常说不要和读书人讲话,和他们是说不到一起去的。
曾惠妍是靠不住了,李凌骏脑子又缺根筋,李凌昊还不知道醒过来没,她再不开口,恐怕这些官兵真要踩着李凌骏的身体过去了,董玉婷正要说话,忽然瞥见地上有一抹越来越近的影子,她朝后望去,元香向她们行了礼,说道:“老太太说了,李家人俱是忠良之后,行得正坐得直,大人既是受王爷之命来抓人,李府自然会配合。大人一言一行俱代表王爷,想来不会损坏府中的一草一木。”
李巡一愣,抱拳道:“这是自然。”
李凌骏侧过身子,愤恨的把头扭到一边,李巡招了招手,带着人步入垂花门搜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