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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 章 贰叁

    冬日清晨的风有些凉,卷着阳光的尘埃拂来,吹得廊上的光影都斑驳虚晃了几下。

    少年细碎柔软的墨发在清风中飘扬,耳边是檐下系着的风铃在叮铃铃地响。

    久久没听到她的声音,无一郎微微侧过来的眼睛漫出了淡淡的困惑,神黎从那双薄青色的眼睛中,看到了她自己神色恍惚的脸。

    “绑好了吗?”少年瞅着她又问了一遍。

    这次他的声音褪去了刚醒时的倦懒,像檐下冰锥微融时化作水滴敲响石阶般清悦。

    神黎一个机灵,手中的木梳差点掉在地上。

    但无一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与此同时,少年的影子与那双蓝色眼睛的主人渐渐剥离,再一看,方才的影子就如同镜花水月般虚晃而过。

    她回过神来,拍了拍他单薄的肩,微笑道:“绑好了,大郎!你现在超好看的!”

    少年安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便笑道:“我们去吃早饭吧。”

    吃完早饭后,神黎与村田和无一郎简单地说了一下医生让其转述的情况,对此,无一郎的意思是他本来就不打算在这里多呆,还准备把村田一个人扔在这里休养。

    “霞柱大人您忍心把我扔在这强盗横行的地方吗?”村田道。

    无一郎没有理他。

    “它生病了。”无一郎说这话时是在阳光温和的午后,少年坐在阳光温淌的走廊下抚着自己乌鸦的羽毛,神色如天上那云般淡淡的:“这种状态接下来也会影响工作,所以我要先带它去紫藤花纹之家接受治疗。”

    虽然没听他们说过紫藤花纹之家是什么,但多次听他们提到这个地方,神黎便猜测应该是鬼杀队队员的临时休息站吧。

    当下她正写着信,闻言,随口一问:“那在哪里呢?”

    少年沉默了一会,似乎不太想说。

    但比他先回答的是一边的村田:“最近的紫藤花纹之家是在两座山后的三重村来着。”

    无一郎看了村田一眼,似乎为他的多嘴感到些许不悦。

    但村田没有注意到,还自顾自说着:“我的乌鸦也受伤了,在我出事时它飞去找人求救了,它现在还没回来,我……”

    无一郎淡漠地出声:“找上的就是我,我让它先去紫藤花纹之家了,跟着你肯定伤更重。”

    村田:“qaq……”

    神黎没有在意他们之间的谈话,她笑道:“那真是巧,我也是要去三重村哦,要一起吗?”

    “……”

    无一郎没有回答。

    神黎也不在意,她坐在矮桌旁,哼着歌心情愉快地写信。

    阳光温热的午后,目光所及之处的景色似乎都明亮艳丽了起来,庭院里的雪地上投着矮墙的影子,远处的白桦树向淡蓝的天空交错地伸展着枝桠,白茫茫的天地间是一片祥和的静谧。

    村田躺在被窝里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少年则是坐在那古褐的庭廊上,微微屈着腿,好像又在看着那片白桦树发呆。

    他们之间,此时静得好像只能听到她沙沙沙的写字声。

    但是突然间,她听到了雪啪嗒一声落在雪地的声音。

    她和村田不禁寻着声看去,就见矮墙上堆积的雪落了一块,而那里正蹲着一只小橘猫。

    小橘猫的身影在一片雪白的景色尤为显眼,它歪头瞅着他们,竖瞳在光线下显出碧色的光彩来。

    “喵”它朝他们弱弱地叫了一声,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但是它瘦条条的,毛色看上去也不太健康,大概是一只流浪猫吧。

    “……饿了?”先一步比他们出声的是无一郎。他倚着柱子轻轻喃语一声,随后朝它招了招手。

    小橘猫也机灵地从矮墙上跳下来,它小跑着过来,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梅花印。

    但它甫一靠近,少年怀里的乌鸦便发出高亢尖锐的声音,还抗拒性地扇了扇翅膀,小橘猫怯怯地在庭院中止了步。

    “安静点。”无一郎突然拍拍乌鸦的头道。

    他一出声,果不其然,乌鸦乖乖不叫了。他无声地凝视着小橘猫,也不叫喊引诱,但是片刻后,小橘猫又迈着步跃上走廊来了。

    在上来之前,这只橘猫在雪地中抖落了自己毛上的雪絮。它蹲在无一郎脚边,他伸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然后转头问神黎:“有吃的吗?”

    他的目光好像笃定她会有吃的一样。

    但神黎摇了摇头:“有是有,但那不是适合猫咪吃的。”

    他一愣,随即又转头无声地凝视起那只猫来,那眼睫耷拉的样子莫名有些失落,盯着盯着,便生出了点淡淡的忧郁来。

    神黎看得一愣,只能无奈地起身去找医生拿了点中午剩下的饭团回来。

    少年接过神黎递来的饭团时一愣,他抬起头轻声道:“谢谢。”

    语毕就微微低下头,一点一点地喂给小橘猫吃。

    阳光柔和了他低眉轻抿着嘴的模样,莫名的温软。

    半晌后,他双手举着吃饱的小橘猫,鼻尖蹭了蹭它的鼻子,神黎看着好笑道:“大黑猫和小橘猫。”

    闻言,那两双圆溜溜的眼睛转过头来看她,神黎被看得失笑,但不语,继续写信。

    一旁的村田道:“这是流浪猫吧,大冬天的还出来觅食,肯定没人养的。”

    无一郎一愣,又无声地看着神黎。

    神黎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随口道:“要不问问医生能不能收养?”

    村田沉吟地说:“医生应该不会收养才对。”

    说完后他看见神黎将信装进了信封里,不禁问:“从刚才就想问了,神黎你在写什么?”

    “写信啊。”神黎笑道:“写给一个孩子的信,嗯……”

    她沉吟一会,又说:“写我遇见了两个人,一个像翠鸟一样生机活沷,还有一个眼睛像夏天的萤火虫。”

    “诶诶诶?!”村田蓦地红了一张脸:“别这样形容我啊!!好难为情!!”

    “我觉得她就是在说你吵而已。”但是无一郎淡淡道:“还有,我不喜欢夏天,也不喜欢萤火虫,别这样说我。”

    “嗯?”神黎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喜欢夏天?”

    闻言,他一愣,神色竟有一瞬的茫然与不安,但是很快就被空气中的光屑掩去。

    他没有回答她。

    神黎便笑道:“虽然不喜欢,但我已经写完了哦,就原谅我一次吧。”

    后面神黎又去找了医生,还问了他关于一种青色的花的事。零少爷让神黎去找的是一种叫青色彼岸花的花,但他就只是这样简单地描述,其余的特征一概没说。

    神黎心里感慨着这样怎么找得到呢。

    她也不知道小少年是喜欢那种花还是怎样,但还是决定帮他问问。

    可是医生说没有听过,所以神黎也就作罢。之后她帮医生做了点活,还拿到了点烟草,回来时村田和无一郎都在小憇。

    乌鸦和小橘猫都在他怀里睡着了,一袭黑衣黑发的少年闭着眼倚着柱子,神色淡淡的,似乎做了个空白的梦。

    蓝天上的云被风撕裂成丝絮般的彩带,空气中从远处晕开了一圈又一圈的光晕,阳光盛在少年的怀里,让她一刹那产生了他正在拥抱太阳的错觉。

    可惜过没多久,屋外传来了不太对劲的声响似吆喝,似怒骂,总之听上去嘈杂扰人得很。

    神黎一愣,轻手轻脚走下屋廊,扒着矮墙往外一看,看见屋外空旷的雪地里,一群拿着刀的、衣衫褴褛的男人正在到处闯村里别户人家的门,一时间,怒骂、啜泣与叫喊响了起来。

    是强盗。

    没想到还真给她遇上了。

    她回身时,见村田和无一郎都被吵醒了。

    轻声和他们说了情况后,医生也走了进来,道:“乖乖安静地呆着。”

    但是很快也有人粗暴地敲响了他们的门。

    “安静呆着,我拿点值钱的东西打发他们走。”医生交代完后起身走去玄关。

    但他发现除了个负伤不能动的,其余两个都跟在了他身后。神黎握着伞,而无一郎则是将手搭上了自己的刀柄。

    医生正想呵斥他们乖乖进屋,可那屋外的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凶,甚至有人用柴刀开始劈门。

    神黎见此一惊,怒从中来,伸手拉开了医生。

    身后的少年在那一瞬间似乎想来拉她的衣角,但是神黎却自己上前去飞快打开了门。

    门外的强盗似乎没想到会猝不及防地开门,正欲挥下的柴刀带动身体往前倾来,但还没触到神黎就被她突然抬起的脚猛地踹飞了出去。

    嘭那人在柔软的雪地上滚了好几圈,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这么出人意料的一脚把周围人都弄懵了,无论是那群强盗还是被赶出来的村民,都呆愣地看着她。

    神黎一伞把门外另外几个目瞪口呆的强盗扫飞,然后走出了屋子。

    阳光洒下来,将她包裹在一片不适的温热中。

    神黎走到一个正欲爬起来的强盗面前,鞋尖对着他的下巴又踹了一下将他踢翻,然后重重地踩在那个叫喊声不断的人肩上,把他压在了雪地上,动弹不得。

    她居高临下道:“怎么?还想打劫我吗?”

    说着时,她动作熟练、宛若做过无数遍般从口袋里掏出烟斗来,在指尖上转了几下后递到嘴边。

    那斗钵里装着神黎方才才从医生那里顺来的一点烟草。

    而身后的少年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盒火柴,他动作利索地划了一下后递来给她点上火。

    哇哦,很上道嘛。

    神黎赞赏地瞥了无一郎一眼。

    神黎吸了一口,结果差点被烟呛到。

    但她忍住了,还面色不改地将缭绕的烟雾吐出。

    在这吞云吐雾间,她凛冽的目光扫视了周围的强盗和村民一圈,脚下碾压的力度加重。

    她听着对方的叫喊,脸上笑道:

    “这里我罩的,你们确定要打劫吗?”

    而一旁负伤却还顽强扒着矮墙看着这一幕的村田目瞪口呆:“你、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差点装逼失败。”

    无一郎:“配合你装逼。”

    村田:“你们怎么这么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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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 章 贰肆

    神黎把所有来村子里的强盗都打了一顿,最后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她拍拍伞目送那群狼狈的强盗滚蛋后,转过头是村民们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

    惊吓,赞叹,崇拜……等等表情布满了他们的脸,其中还有一些夹杂着复杂情绪的,甚至还有些不高兴的。

    神黎看得一愣时,有人问医生他们是谁,医生就说是路过停歇的旅人,于是有些人的表情更复杂了。

    衣角突然被轻轻扯住,回头时是少年那张表情淡淡的脸。他拉着神黎走进了屋子,不去看那些表情各异的村民,留下医生去应付。

    甫一进屋,少年就说要提前出发走人了,等下就走。

    神黎讶异于他的迅速,他背对着她道:“再呆在这里会惹上麻烦,那群强盗,你赶得走他们一时又怎么样?难道能保证他们之后不会回来吗?”

    他的语气和声音都轻轻淡淡的,但是却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通透。

    “村民们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医生才打算给点东西打发过去,你出了头打了人,难保他们不会回来报复,现在赶紧走吧,别给自己也别给他们添麻烦了。”

    闻言,神黎一愣。

    ……啊,她都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好像从她失忆醒来后,做事就总是这样无论是第一次遇到的鬼,还是在河边遇上的鬼……那些后续都有义勇或和子婆婆他们帮她处理,她压根没怎么考虑过后果。

    这样想,她可真是粗枝大叶。

    “以后做事多考虑考虑后果。”对此,无一郎瞥了她一眼道。

    神黎随无一郎脚步迅速地走进屋里时,刚好看见村田正从廊下爬上来。

    他尴尬地讪笑两声,无一郎懒得管他,只是冷淡地问道:“等下就走,你是要在这里等人来接回紫藤花纹一家还是直接和我们走?”

    村田立马道:“请务必带上我!”

    无一郎表情都没变一下,看上去无所谓他的选择。

    于是半刻钟后他们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和医生说明去意了。

    医生并不意外,还觉得他们挺聪明的,只是最后还有点担心村田的腿:“他没问题吧?”

    “没问题!”村田神情激动道。

    一旁的少年有些迟疑地将小橘猫从宽大的衣服里抱出来,然后用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安静地盯着医生。

    医生一愣,半晌后似乎被他盯得没办法了,无奈地嘟囔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收养就是了,还养不起一只猫是吗?这件事你姐姐已经求过我了。”

    无一郎一愣,转头对上了神黎微笑的脸。

    “就叫一郎吧。”神黎抚着他手中的猫笑道:“你以后路过这里可得经常来看它哦。”

    小橘猫亲昵地舔着神黎的手,少年的眼睛在冬日的阳光下如湖水般波光粼粼的。

    “嗯。”他微微低下头去抚着小猫的背脊,这次连同神黎游离的指尖一起轻轻触碰着,似乎温软地笑了。

    因为这件事的缘故,无一郎的心情好像不错。一路上他的表情都是柔和的,甚至与村田说话时语气都放轻了。

    去往三重村之前,无一郎还带他们去找了附近的政府,简单说明了一下村庄的情况。

    “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无一郎这么淡淡地说着,脚步轻巧地踏上了真正离开的路。

    “霞柱大人可真是善良可靠啊,明明比我小那么多。”对此,村田看着那个走在前面一点带路的少年,由衷地感慨着。

    “是啊,和某个需要「姐姐」背着走的家伙不一样。”神黎背着村田道。

    闻言,神黎背上的村田羞红了一张脸:“求求你别说了,被女孩子背本来就很丢脸了。”

    从这里到三重村要越过两座山,以神黎和无一郎的脚程大概一天就到了,但是带着腿脚不便的村田上路肯定会拖时间,所以神黎最后无奈,同无一郎一样一脸嫌弃地背着村田上路了。

    不过她力气大,也没什么所谓的。

    “谢谢你,神黎。”村田感激涕零:“虽然被女孩子背着走什么的……但是神黎你真的很厉害啊,是练过吗?”

    神黎沉思一会,点了点头。

    面对村田的夸奖,她毫不谦虚地接受了,还笑着调侃道:“二郎你可得好好加油哦,否则以后要是我也加入鬼杀队,成为了你的后辈还比你强的话,你就很没面子了。”

    “诶?!!神黎你要加入鬼杀队吗?!”村田惊讶地在雪地里叫出声来,前边的少年都不禁侧目过来。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初冬晴朗的天空由蓝转金,在苍穹上晕开了淡淡的晚霞。

    “……嗯,大概吧。”神黎点了点头道。

    虽然确实和鬼没什么仇,也可能没有义勇他们那么高的觉悟,但是果然还是想要一把能杀鬼的武器啊。

    等修好伞后就去找慈悟郎爷爷吧。

    神黎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但是村田却很激动。

    “鬼杀队的大家都是被鬼夺走了重要事物的可怜人,他们就像风中残烛一般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在战斗。”

    他用十分郑重认真的口吻和神黎说了一些鬼杀队的事:

    “就连霞柱大人那么小的孩子,也是背负着柱的名号在死斗着。”

    神黎安静地听着。

    “神黎你是有家人或朋友被鬼……”

    说到最后村田的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了,言语间尽是担忧之意:“虽然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成为杀鬼剑士很辛苦的哦,也很危险……”

    神黎瞬间被他那小心斟酌的语气逗笑了,她朗声笑道:“不,老实说我之前受伤失忆了,很多事都想不起来,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鬼有过仇。”

    “失忆?”村田更惊讶了:“那不是很糟糕吗?!”

    “也没有那么糟糕啦。”她眉眼弯弯道。

    冬日的黄昏,如丝絮般的云彩飘浮在天际边缘,如履薄金,远处连绵的黛色山峦吞食着浅金的落阳。

    “……是吗?其实……”村田瞅了瞅前方的无一郎,在她耳边迟疑地出声道:“我听说霞柱大人也失忆了,失忆后还老是忘事……”

    闻言,神黎一愣。

    她抬头看见有绚丽的紫金色渐渐从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

    而少年踏着雪前进的背影,恍惚间好像被那从枯败树林外洒进来的夕阳给尽数穿透了。

    但村田还没说完,前边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来,神黎差一点就撞上了,也吓了村田一大跳。

    无一郎背对着他们,轻轻的声音被晚风带到了她的耳边,出口的话十分突兀:“你就不会迫切地想要恢复记忆吗?”

    很显然他都听到了,村田吓得脸色发白。

    但是少年并没有同他计较,他微微侧过身来看着神黎,道:“虽然我也什么都忘记了,但是内心的愤怒告诉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是用十分单调平静的语气吐出这般悲伤的字眼的,乍听起来好像不甚在意。

    但是少年微凉的声调,以及薄青色的眼底那压抑的暗色,都告诉神黎他并非完全平静。

    他道:“但是你不同吧,如果什么都没有失去,就赶紧想起来,别来什么鬼杀队了,去找自己的家人,如果他们还活着,就一定也在某处等着你,趁现在可能还来得及,不要等到真正失去的时候或自己死掉了啊。”

    他的声音很轻,却回响在万物俱寂的雪地上。

    这是无一郎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神黎和村田一时间愣愣地看着他。

    少年的眼眸,在此时此刻如同干涸的焦土,里边如同流失了所有一般,空无一物。

    随着天色逐渐黯淡下来的雪景中,无一郎的身影在交错的金色光影中苍白又单薄,像一只林间迷路的小鹿,茫然又死寂。

    神黎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凝视她的模样。

    半晌后,她终于呼出了一口雾气,微笑道:“我会的,所以请不用担心。”

    明明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少年微微蹙眉的表情上却有一丝可能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悲恸与脆弱。

    所以,神黎试图用温和点的语气抚平他的眉头。

    “谢谢你的关心。”

    她笑道:“但是我啊,并不是不着急,只是觉得,就算还没恢复记忆,也要先继续前进毕竟除了过去外,还有未来需要填充嘛。”

    她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记忆碎片,只有在深夜里才会零零散散地浮现。

    每天醒来时,面对陌生又苍白的景色,她总会拿着那一块块零散的拼图,企图去融入这个在她看来已经被打碎了的世界。

    因为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于过去,所以只能让它成为现在与未来,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心中那由空白所滋生出的不安。

    那些不言说的茫然,只能经由前进时的风去吹散。

    「如果,这个失忆了的少年也是如此的话」

    “就是因为继续前进,所以我遇上了你们,你们也就属于我的未来,也属于我现在正在寻找填补的那片空白。”

    晚霞温柔的光抚平雪白的大地,也勾勒出少年近乎透明的轮廓。

    她笑道:“能遇上你和村田我就觉得生命充实了一点,所以你也别说什么一无所有啊。”

    夕阳静静流淌的视野中,无一郎的身影,藏在这些零落枯败的树影间,像一副定格在了黄昏的卷画。

    这个如晚霞一般的少年啊,确实不应该用萤火虫来形容。

    “此时我和村田作为能被你在意着的「家人」,哪怕只是一瞬,你就不是一无所有了。”

    此时,少年的眼里渐渐倒映出流云的光彩。

    「那么」

    “我们愿意先当你的「家人」和记忆,所以,请不要露出这副表情了。”

    神黎上前一步微笑道。

    她的眼中,映出少年呆愣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失忆“姐弟”相认了bushi

    第 25 章 贰伍

    傍晚的事过后,无一郎有将近一个钟没和他们说话。

    他们之间的气氛沉默诡异得连村田都不敢随便出声,枯败的林间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他们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但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少年安静地走在前面,不紧不慢地照顾着神黎他们的脚步。

    直到他们遇上了山间一座废弃的木屋。

    神黎微眯着眼道:“我好饿。”

    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所以最后决定临时在木屋里休息下。

    因为想到医生要过冬,所以神黎出发前也并没有吃他家那么多大米,这会自己带的小零食全掏出来全吃了也不见饱,她整个人就像瘫了一样躺在布满灰尘的冰凉地板上发呆。

    “啊,怎么办?不想走了,就在这里睡过去吧,睡了我就不饿了。”神黎神情恍惚地说。

    “不!醒醒!你在这里睡只会被山里的野兽吃了!而且霞柱大人真的有可能把你扔在这里的!”村田在一旁使劲拍她的脸。

    而他口中的霞柱大人从方才起就不见了影子,但是他的乌鸦好好地待在神黎怀里。

    这会天暗得差不多了,初冬的天,一旦黑下来似乎连一点白昼的余温都不给留,四周冷了下来,早些时候微融的雪又重新结成一块。

    但月亮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漆黑的苍穹,清冷的光从云间洒下来,照得满世界的雪都通亮通亮的。

    木屋外边的影子安静而模糊,光秃秃的银杏树载着雪,孤零零地伫立在屋子外。

    神黎道:“无一郎去哪了?”

    她刚这样问,有人便踩着雪地里的枯枝回来了。

    月光下一身霁色的少年披着清冷的光,发间和黑衣上都落了星星点点的雪,他双手揣着什么在怀里,神黎定眼一看,竟是几颗面上也落了雪的冬柿。

    他走到廊边,一言不发地张开手将捧在怀里的冬柿倒出去,火红火红的柿子一个个咕噜咕噜的像弹珠子一样滚落,滚到了神黎脚边来。

    朦胧的夜色从天边延展到木屋里来,将破旧的屋子分割成了光与暗两个部分,木板间泛着几分腐朽的气味,但都被少年身上刚回来时袭卷而来的清冽气息冲淡了。

    他道:“不远处有柿子树。”

    “所以你去摘柿子给我吃吗?”神黎眉眼弯弯地接过他的话,起身前倾拂掉了他鼻尖上的雪絮。

    无一郎没有说话,只是爬上了廊沿,同她坐在一块。

    村田拿起一个表面结着浅霜的柿子,犹疑道:“你确定可以吃吗?”

    无一郎看了她一眼:“吃不吃随你。”

    神黎用袖子擦了擦表皮,这会饿得发昏,也不管能不能吃有没有毒就咬了一口,但是她很快表情狰狞道:“好涩!”

    但是很快,无一郎递来了另一个,神黎一看,是已经被咬过的了。神色淡淡的少年轻轻咀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嘟囔道:“这个应该没那么涩。”

    神黎一愣,有些感动地接过了:“谢谢啊。”

    接下来他把柿子一个个都咬了一口,没那么难吃的就扔给了神黎。有时碰上一个特别涩的,少年的脸也扭曲了几分,看得神黎和村田都忍俊不禁。

    等摘来的柿子吃得差不多了,他们突然看见前方月光下幽白幽白的雪地上有什么东西再移动,那团东西雪白雪白的,滚在雪地里乍一看还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但神黎眼尖,一眼瞅中后就知道是一只大白兔。

    她一时激动,大声道:“兔子!是兔子!”

    很显然,无一郎和村田都被她吓到了,神黎猛扑出去抓住了那只兔子,一时间身上也滚满了雪。

    但她不在意,抓着兔子的耳朵得意地在他俩面前晃晃:“姐姐我厉害吧,接下来请你们吃红烧兔头!”

    但是刚说完,她瞅着那只兔子红通通的眼睛,想起自己曾经好像也养过一只兔子,不禁有些忧郁:“兔子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子……”

    但是越看越馋,她最终还是两眼放光道:“我们把这只兔子吃了吧!”

    “喂!我说你啊!”村田无语道:“兔子也太可怜了吧!而且现在哪来的火给你烧啊!”

    “我有火柴……”少年在一边轻声道。

    “不,您没有。”村田将少年掏东西的手按了回去:“这种兔子是不适合吃的。”

    最后因为觉得烤兔子实在太麻烦了,神黎选择忍痛放掉到手的食物。

    无一郎说与其在这里挨饿,不如赶紧加快脚步去村里。神黎一听,顿时有了动力,收拾东西赶紧准备上路了。

    但是那只被放跑的兔子实在太不知好歹了,放了它后还一直在她眼前晃悠蹦哒。神黎正饿着,看得不禁有些生气,立马捧起雪揉成团向它砸去,想要吓吓它。

    但是砸过去时没砸准,这会无一郎正打算换着来背村田,所以一时没躲过,雪球一个劲全砸上了他的脸。

    村田目瞪口呆地看着无一郎被那本该很柔软的雪球一砸,竟直接倒在了廊下的雪地上。

    “霞、霞柱大人!!”

    这、这么强的柱竟然!!!

    倒在雪地上的少年一时没了动静,神黎半是担忧半是心虚地跑过去拂掉了他脸上的雪,一看,还好,没毁容,只是鼻头有点红而已。

    但是无一郎睁着那双空茫茫的眼睛望着夜空,嘴里呢喃着:“好、好像看到走马灯了,我是要恢复记忆了吗?”

    一听“走马灯”这个词,吓得神黎立马拍了拍他的脸,无一郎的眼神很快恢复清明,他在神黎的搀扶下晕晕地坐起身来。

    “你没事吧大郎!!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我这该死的强大!”神黎面色愧疚道。

    大概是她嚎得太凶了,无一郎都听不下去了,他摸了摸鼻子道:“不,我没事……”

    但是他话音刚落,两管鲜红温热的鼻血就从他鼻孔里流了出来,滴到了雪地上,像绽放的花,艳丽至极。

    神黎和村田一看,一惊。神黎立马用手指一擦,但是鼻血又继续潺潺地淌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神黎:“……”

    村田:“……”

    无一郎:“……如果你以后真的来鬼杀队了,我就收你当继子吧,怪力女。”

    最后无一郎决定躺在廊上等鼻血止住了再走,他枕着神黎友情提供的膝枕,目光寂寂地盯着天花板。

    神黎的双脚在廊下晃,她百般无聊地抚着无一郎的额发。

    大概是方才发间落了雪,现在摸起来便有些湿冷了。神黎一愣,便将他的麻花辫给解了,这会柔软的墨色发丝铺散开来,零零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月光洒下来,他的发丝好似泛着淡青色的光,少年的脸庞如水般透凉。

    无一郎看着神黎微低下头来,在他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他似乎不想与她对上视线,青色的眼珠子转了一下,瞥向屋外那棵光秃秃的银杏树。

    看着看着,少年突然出声道:“我见过它……”

    “嗯?”神黎一愣。

    无一郎问:“它是不是会长出像小扇子一样金色的树叶来?”

    神黎点了点头:“是啊,但是得春天才长得出来哦。”

    少年沉默了半晌,轻声道:“那我想看春天……”

    神黎便笑道:“那就再等等吧,冬天很快就过了。”

    “……好。”说完后少年又沉默了。

    神黎觉得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果不其然,半晌后他又道:“今天傍晚,虽然只有一瞬……”

    “但我觉得我以前可能很爱哭……”

    “嗯……”神黎微笑道:“可是无一郎你自己说过你不是爱哭鬼的哦。”

    “……”

    “所以以后别再露出那副表情了。”

    神黎微笑地抚着他的发,看着躺在膝上沉默的脸,不禁想起不久前雪絮微融的山间夕阳中,少年那副呆愣愣的表情上,眼眶里是如水般晶莹的光。

    当时他的那副表情,莫名就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茫然且不安。

    所以当时神黎微笑着上前去说愿意暂时当他的家人与记忆。

    “走吧,天快要黑了。”

    村田则是伸出手牵上了少年不大的掌心。

    他们三人的背影,肩并肩消失在了这个冬日的晚霞中。

    而此时,少年安静地对上神黎望下来的眼睛,任由她抚着他的发。

    “失忆什么的,才没那么可怕呢。”她笑道:“反正我们都失忆了,一起前进找回来就好了,不管过去是多么悲伤的记忆,只要现在还有人陪着你就好了,无一郎身边一定有这样的人吧。”

    他安静听着她讲,眼睛微亮,轻轻弯了弯自己的指尖,勾住她的衣角。

    这个月光清冷的冬日,他薄青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幽蓝幽蓝的月。

    一个少年懵懵懂懂的不知名心思,就像彼岸零落成泥的花一般,从他微弯的眼睛里长了出来。

    他侧过头,看着清冷夜色中的银杏树,轻声喃道:“我想看你眼中的春天。”

    “嗯?”但神黎没有听清。

    他便无声温软地笑了,像个正在撒娇的孩子。

    与此同时,东京的吉原街华灯初上。

    这条灯光绚烂的街道早些时候铲了雪,花白的雪零零地堆积在墙角一边,露出了冷硬色调的街,但很快就被萎靡的暖色盖掉,吉原的街,冬夜也依旧热闹。

    但是今夜,有两位奇怪的客人吸引了游女们的注意

    “哦呀就是这里吗?”

    如同夜里微凉的风,声音的主人披着斗篷踏着长靴走在吉原的长街上。

    从一身暗色旗袍的纤瘦身形来看大概是位介于少年与青年的客人。

    他有一头绯橘色的长发,系成了细细的麻花辫,但奇怪的是他在晴天里撑着一把绛紫的油纸伞,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缠满了绷带,只剩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但片刻后,游女们惊艳的目光注视着他将绷带一圈一圈扯开了后露出的面容。

    “神黎那家伙就是掉到这里来了吗?”

    伞沿抬起,伞下是一张白皙秀气的脸,上面有一双清澈干净的蓝瞳。

    他像是在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语调是说不出的轻松与薄凉。

    跟在他身后的男人也撑着伞,身材魁梧,面容有些沧桑,他耷拉的眼懒懒地扫了周围一圈,感慨道:“果然不管哪个世界的吉原都是老样子啊,全是酒和胭脂的味道。”

    闻言,那个绯橘发的少年人眉眼弯弯:“这个世界的人看起来都不强的样子,还以为我们那个世界的地球人已经很弱了,这里好像都没有一个比较能打的。”

    男人立马道:“喂,你只是来找那丫头的,可别给我惹什么幺蛾子,笨蛋团长!”

    少年人语气微扬道:“别这么死板嘛,阿伏兔,你就是因为一直这样,神黎才总想干掉你篡位哦,虽然让她当副团长也不错,但是果然还是阿伏兔你擦屁、股的能力厉害点。”

    “不。”名为阿伏兔的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想干掉的一直就只有你而已。”

    语毕,他有些苦恼地敲了敲手腕上的小机器:“看样子她身上的通讯器和定位器都坏了,我们可能得花上点时间找她了。”

    “找她还不容易吗?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暴力女杀人事件不就行了吗?”少年人便笑道,头上的呆毛一抖一抖的:“诶呀呀,真是会给上司添麻烦啊。”

    阿伏兔青筋一跳道:“不就是你一脚把她踹进那什么时空机器的吗?!”

    “嘛”少年人不甚在意地笑着。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吉原的街道上,片刻后,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

    阿伏兔见他仰着头看那端坐在阁楼之上的漂亮女人,听说那是名为“蕨姬”的花魁。

    阿伏兔听见自己的上司跃跃欲试的声音:“阿伏兔,我收回刚才那句话,这个世界还是有能打一点的存在的。”

    第 26 章 贰陆

    昨夜的东京吉原街无故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暴动。听说街道楼阁多数被毁于一旦,很多游女客人都被殃及受了伤,京极屋的花魁蕨姬也差点遇害了。

    而据说暴动的发起者,仅仅是两个撑伞的男人。

    不,事后吉原的人们恐惧地表示更愿意称他们为强盗或怪物,现在正在通辑抓捕中。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的人?”

    “一拳轰掉街道和房舍什么的……我的天,我亲眼看见他们一手扛起房梁柱子!还一脚把屋顶给掀了!”

    “不仅他们两个!!还有另外两个怪物!!一男一女!!他们从昨晚打到今天天亮!我吓得都不敢出来!幸好我命大!听说隔壁街有人被落下的大石头砸成重伤了。”

    “蕨姬花魁没事吧?听说她当时就在那附近!”

    “她没事,早上发现她的时候正在一处废墟下躲得好好的。”

    “那就好……”

    “不过好像受了惊,听说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见任何人。”

    “这也难怪……让她好好休息吧,看样子吉原短期内也是不能营业了……”

    ……

    烦燥!烦燥!

    该死的烦燥!!!

    吉原一处尚且完好的阁楼里,簪着一头黑发的漂亮女人微微瞪大眼坐在光线遮得严实昏暗的和室里。

    这个女人名为蕨姬,是吉原京极屋的花魁,同时,也是常年潜藏在花街中的鬼。

    若是有人此时进来,就会看见她表情狰狞地坐在榻榻米上,神情焦躁,气息恐怖到不似常人。

    “我们败了……我们败了……”她咬着自己的指甲,以一种阴冷的语气重复着这句话,语速极快,听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很是诡异:“我们竟然败了!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耳边有另一个声音轻轻地安抚着她的心绪,她一愣,焦躁的表情渐渐缓了一点。

    那是平时潜藏在她身体里的哥哥的声音他们都是鬼,互为一体,从人类时就一直相依为命,互相保护,是普通的鬼无法比拟的、实力强劲的鬼。

    他们兄妹俩可是受那位大人器重的鬼十二鬼月的上弦陆。

    但就是因为如此,她现在才更为不甘和不可置信昨天晚上,一个撑着伞的绯橘发少年,微笑着将他们兄妹俩打到近乎狼狈的地步。

    “那个臭小鬼!那个臭小鬼!”她在昏暗的房间里近乎目眦尽裂地低吼着。

    明明只是个臭小鬼,却察觉出了他们鬼的身份,还一言不合就当众打过来。

    明明就是个臭小鬼,可是那可怕到让他们都瞠目结舌的战斗力,却令她有一瞬的害怕与颤抖。

    明明只是个臭小鬼,可是不但将他们都逼了出来,还好像不会累一样,精力旺盛地与他们从夜晚打到了黎明。

    仿佛他才是属于黑夜的怪物。

    昨晚的战斗中,她的头颅被对方扭断,脊骨被踢碎,引以为傲的脸被他的拳头揍得面目全非……可是,可是,不管血肉再怎么重生,垢烂的肌理又重构了多次,却还是又一次又一次被对方微笑着不知疲倦地催毁。

    而他尽管也受了点伤却毫不在意,仿佛不痛不痒,行动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缓,甚至在微笑。

    当时战斗中的她有一瞬觉得,比起他们,他更像嗜血的恶鬼。

    明明只是个臭小鬼!!

    她呲牙咧嘴地在心里怒吼着,但是心里某个角落却突兀又空旷地回响着一句话:

    怎么会有那样的怪物?

    ……这世上,除了那位大人外,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家伙?

    她瞪着眼,不禁回想起黎明时那个少年人微笑染血的脸。

    “诶?明明怎么都打不死,结果竟然怕太阳吗?”绯橘色长发的少年人,撑着绛紫色的油纸伞站在黎明曙光照射得到的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因日光出来而被迫逼得隐匿在废墟阴影下的兄妹俩。

    她的手有一瞬被日光灼伤,而他们在少年人身上造成的伤口却开始清晰可见地愈合。

    对方眨着眼在微笑,语气似是天真的发问,但是眼里却是睥睨的光,以及肉眼可见的淡淡的失望:“还以为你们打不死天下无敌了呢,没想到被太阳一晒就不行了啊。”

    “说起来,我师傅也是死在太阳下的哦。”

    说着这话的少年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弯了蓝色的眼。

    他头上的呆毛在清晨的风中抖了抖,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对她的哥哥笑道:“你们兄妹俩挺强的,但是没有你妹妹的话你估计能更强吧,你妹妹完全是累赘呢,如果之后不想死的话最好就把你妹妹舍弃掉。”

    语毕,他又笑道:“虽然现在杀了你们也行,但这样就少了乐趣,所以先放过你们好了,下次再来找你们玩吧。”

    那个强得不像人类的少年人走向自己的同伴,临走前还问了一句:“对了,顺便问你们件事,最近有没有在这附近见过一个黑发蓝眼的女人?和我撑一样的伞,长得……嗯,那张脸算挺好看的。”

    当时的他们说没见过,不知道。

    但是……

    撑伞……黑发蓝眼的女人……

    现在,她的瞳孔一缩。

    「堕姬……」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多月前,那位尊贵的大人屈尊来到她这里的记忆。

    月夜下,那位黑发红眸的大人叫唤着她的名字,属于成年男性的年轻嗓音低沉暗哑,带着属于黑夜的高贵与神秘:

    「你在这里这么久,知道一个黑发蓝眼拿紫伞的游女吗?」

    她当时回答说:“听闻前些天隔壁街在抓类似的一个人,但是好像并不是游女,而且后面很快就不追究了,所以我就没多关心留意,不知道是不是您说的那个。”

    「是吗?」当时那位大人的神色无悲无喜,那双透红的瞳孔在月夜下闪着一如既往令她着迷的冷光。

    而现在,她突然想到:

    ……难道,那位大人和那个臭小子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

    神黎他们今天早上很顺利地到达了三重村,村田被无一郎带去了紫藤花纹之家。

    因为不是鬼杀队成员的关系她也不好进去叨扰,所以临时在村里一家小小的旅店住下。

    虽然是一家小旅店,但是也汇聚了各式各样的旅人,闲来无事走在一起就爱谈各种见闻。

    神黎无意间听到旅店的人谈起了东京吉原街的事,结果被他们说得天花乱坠夸张至极,听上去反倒像唬人的了。

    所以她没怎么在意。

    神黎很快在三重村幸运地找到了能修伞的材料和伞匠,也决定在三重村住小半个月等伞修好。

    这天,无一郎来找她了。

    他在晴朗的早晨走来,逆着温热明媚的阳光告诉她他是来告别的。

    无一郎说他接到任务要继续去杀鬼了。

    他换了只乌鸦,是一只很黏人聒噪的雌鸦,站在无一郎的肩膀上使劲地蹭着他的脸,似乎对神黎很有敌意的样子。

    但是无一郎却伸出小拇指来,要和神黎拉勾勾:“明年要一起去看春天。”

    神黎便笑着与他约定:“是是是,听村田说你杀鬼挺拼命的,但要好好爱惜自己哦,毕竟晚霞日复一日千千万万,可是无一郎只有一个。”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精致秀气的脸庞好像在笑。

    “到时候和村田一起,我们三个。”神黎道。

    他的脸色沉了一点下去:“没有他也成。”

    无一郎也是在清晨的阳光中离开的,他沐浴在那光中跑起来的背影很轻快,像一只即将振翅高飞的青鸟。

    而村田的腿伤也愈合得意外迅速,当神黎十天后再见到他时,他已经能拄着拐杖来找她聊天了,说是再多十几天后就彻底可以行动出任务了。

    神黎从村田那听到了有趣的事,说是最近好像出现了两只非常强大的鬼,与以往隐匿低调的其它鬼相比,它们可谓行踪大胆,而且诡异的是还时不时猎杀其它的鬼,鬼杀队正在着重追踪观察,但还没有很确切的情报,所以也不敢轻易出击。

    对此,神黎便也没多想。

    三重村盛梅花,神黎这些天看着那雪中艳红的花,总会想起那位小少爷。神黎便写了信,前几天还寄了几封信回去。

    今天傍晚她拿到修好的伞后也准备离开三重村了。

    离开前她决定在此处再寄几封回去,村田还来为她送行了。

    “那个……”但是前几天为她寄信的邮差这会却面色迟疑,欲言又止。

    半晌后,他神色悲伤地抬起头来:“小姐您还不知道吗?这户人家,听说昨晚意外失火,全家都被烧死了……无一幸免。”

    傍晚的时候,转阴的天空飘起了雪,三重村附近的山林也刮起了凛冽的风。

    灰幕低垂,团积的云压着林间光秃秃的树梢,云翳间的光被挡得严实,一丝一隙也落不到满幕雪白的地上来。

    黑色的长鞘踏过厚沉的雪,神黎背着自己的油纸伞与村田走出了三重村的范围,这会即将穿过第一片小树林。

    她迎着风与雪,耳边是晚风的呼鸣。

    但是邮差方才同情又悲悯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却没被逐渐凛冽的疾风吹散那一字一句的噩耗。

    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神黎愣愣地想。

    冬天会那么容易失火吗?那么大的一座房子!失火了也没能及时扑灭吗?!

    明明几天前的信才刚寄出去,明明十天前还和她微笑告别的人们,明明那个夜晚还说着要和她一起去看海的孩子……

    生命,真的是如此短暂又意外的吗?

    神黎临时决定回去一趟,现下即将踏上的是十几天前来时的路。

    神黎停下了脚步。

    她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点,对为她送行的村田道:“好了,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去吧,我走了。”

    村田似乎想安慰她,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

    神黎安抚性地笑笑,转身向前走去,身后的村田还没走,但是神黎却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身体宛若僵住一般给钉牢在了原地,但那并非是被寒冷的天气给冻住了在那前方,昏暗寂静的林间,有什么东西来了,一种散发着凛冽杀气与血腥气息的生物,其向四周扩散的可怕恶意沉重浓厚,好似冻结了声音,也冻结了生命的本能。

    神黎的呼吸猛地屏住,她微微后撤的身体动作先一步告诉她前方不可再前进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前方寂静的树林里走出了一个影子。

    意外不是什么奇形怪状的怪物,而是一个姿态优雅的人形。那副与成年男人无异的骨架上套着一袭暗紫的武士和服,脚下的草鞋踩在雪地上悄无声息得像一抹幽灵,其高束的黑色长发在雪中飘扬的身影有着一丝贵族般的沉默与高贵。

    乍一看同一位年轻的人类武士无异,但是他脸上的六只眼睛还是告诉了神黎他是非人的事实。

    而且

    他似乎不意外在这片单调静谧的林间见到神黎,还停在了她前方不远处的位置。

    神黎看着他佩带在腰间的长刀,神色凛冽地抽出了自己的伞。

    强!很强!这个家伙很强!

    不用过招,单从气息就能感受到的强!

    一晃眼喉咙就会被扼住,一不注意就会被肢解,稍不留神脑袋就会分家……单从他站在那的姿态,神黎就感受到了这样的威胁。

    「所以,要逃吗?」心里有声音在笑。

    神黎听到自己全身的细胞像警报铃一样响个不停,它们发出颤栗的叫嚣,似乎在拒绝战斗,但是心中似愤怒又似兴奋的情绪又点燃了神黎大脑的神经末梢。

    逃不了……

    神黎的战斗本能这么告诉她。

    她一动,他的剑就会瞬间出鞘。

    “村田,快逃吧。”但神黎用冷静的口吻对身后的村田道。

    神黎没有回头。

    她在呼啸的风中清晰地听到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闷响,以及村田牙齿打颤的声音。

    很显然,身后的村田也意识到了对方可怖的强大,但片刻后,本来腿脚就不方便的他竟还是“锵”地一声抽出了鬼杀队专门斩鬼的日轮刀,颤着腿握刀对峙着。

    “村田,我拖住他!有机会就跑吧。”神黎她再次对村田说。

    她冷冷地盯着前方的鬼。

    但是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对方却突然开口了:“找到你了……”

    “上百年……不见,你……依旧如此……”眼睛里刻有“上弦壹”的鬼在凛冽的风中发出了低哑的声音。

    他透过雪幕看着神黎,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打量她:“不,好像……又不太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即将暴躁。”bushi

    我没想到上一章的神威辣么抢戏bushi

    兔叔和兔哥正式开启了自己的大正“鬼”传奇bushi

    昨天更新以为抽了,所以晚更新了几分钟,请谅解,顺利我今天捉了一下上一章的虫虫哦,望谅解

    今天再更一章

    我上一章的作话本来是想让大家猜猜下一个出场的会是谁的,结果作话没了??那大家就再猜猜接下来会是谁出场呢?

    第 27 章 贰柒

    “没有刀……也没有穿羽织……”

    凛风与雪絮漫扬的山林里,突然出现的鬼,自言自语地诉说着什么。

    神黎的拇指摩擦着伞柄,弯膝放低重心紧紧地盯着他,作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那鬼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晌后,搭在腰间的拇指也顶开刀锷,另一只手缓缓抽出了鞘中的长刀:“原来如此……你总是这么令我惊讶,同那个家伙一样……”

    ……这个家伙,从刚才就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啊?

    神黎冷冷地看着他。

    同时,他的目光很快看向了她身后的村田,用沙哑的声线喃哑着:“鬼杀队的人啊……看上去……不是可用之人,不过既然遇到了,那就只能斩杀了……”

    语毕,对方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了,只留下如鬼魅般的残影。

    好快!!

    “村田!刀!”神黎突然大喊一声。

    与此同时,一把刀身泛寒的长刀默契地从身后破开空气与雪絮重重掷来,被神黎一抬手精确地握住了刀柄。

    很显然,村田也恐惧地意识到这不是他能对付的鬼,甚至可能逃不了了,所以他在那一瞬间,作出了对他自己而言残酷又大胆的决断将杀鬼的刀给了可能性更大点的神黎。

    漫起的雪尘中,凛冽的刀光贴着双方呼吸的间隙划开,目标是她身后的村田。

    神黎早在接到刀时就猛地跑起来挡在了来不及作任何反应的村田身前,并在那电光石火间,捕捉到了对方的残影。

    噗的一声

    神黎的肩膀被对方泛紫的刀尖刺穿,而她手中的日轮刀趁着这一瞬间擦着对方凌厉的剑身猛地划向了他的脖颈。

    嗅到她的血,他似乎一愣,穿透她肩膀的刀身随即向上一挑,一刀直接挑断了神黎的肩骨。

    神黎闷哼一声,手中的刀一时错了位,擦着他的喉咙而过,留下了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可惜的是一秒就飞速愈合了。

    但是与此同时,她握着伞的另一只手握成拳卯足了劲,迅速且用力地对着他的那张脸挥了过去。

    嘭地一声十分精准地打中了。

    “村田!跑起来!”她一边大喊道。

    双腿用力,几乎陷进雪地里,但是神黎集中一瞬向前蹬,拳头带动寒冷的气流与漫起的雪絮击中敌人的脸,神黎用足了劲将对方一拳砸了出去。

    空气中一时扬起大量鲜红的血,对方的身影飞了出去,撞在了前面那些粗、硬的树干上,须臾间竟撞倒了一大片树。

    “给我滚开!!”神黎挡在村田面前朝他怒吼道:“你个六眼仔!”

    她一手握伞一手握刀,面目凶狠地挡在村田面前,肩上的血顺着她的手臂潺潺流下,滑过了日轮刀的刀尖,滴落在纯白的雪上。

    “神黎!我不、不能抛……”身后是村田满含恐惧的声音,神黎一听立马将伞尖怼上他的额头,瞪着眼睛表情可怕地对他道:“滚!再不滚我就先爆了你的头!别留下来给我拖后腿!”

    他咬着牙呜咽一声,终于识相地跑了起来,背影跌跌撞撞的:“神、神黎!请你坚持一会!我这就去找人来!”

    找人来送死吗?!

    神黎不动声色瞥了眼他跑出去的距离,心里约摸着需要拖多久的时间。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雪依旧在下,不知疲倦,不知悲喜。

    “你,一如既往的强大……”待前方的尘土静下,神黎看到的是一张血肉模糊却正在飞速构建重生的脸:“反应速度,力量,精神力,还有战斗意识……都超越人类……堪比怪物……”

    “但是……”

    语毕,他又冲了上来。

    这次神黎也选择迎了上去,只为尽量拉开他与村田的距离。

    “你想要保护那个人是吗?”

    对方却看穿了她的意图。

    结果几分钟内打了好几个回合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她抱住对方的手扭断了他的手臂,可是锋利的刀依旧会马上袭来。

    她手中杀鬼的刀,触不到他的脖子。

    她找不到他剑技的空隙……

    这会,神黎借着树干跃上半空,对着他的脑袋抬伞开枪,但是射出的子弹却被对方精堪的剑技悉数弹开。

    “想要保护那个人的话……你会毫无胜算……”

    极近的距离下,他的刀仅仅是剑气就划破了神黎的腹部,一时间血液从她的衣物下像挥洒的水一样溅出。

    而揣在怀里的、未能寄出的信件也被切成碎片,像雪一样随着衣裳的敞开而扬了出来。

    有些信件在雪中飘飞。

    有些信件却葬于火海。

    「零少爷,展信佳。

    今天我是一个人走过山间的,虽然有些寂寞,但是遇上了两个人,一位像翠鸟一样生机活沷的先生,还有一个眼睛像夏天萤火虫的少年。那个少年只比您大一点,但是话和您一样少,可能是因为照顾您惯了的缘故,我也想照顾他。希望我离开后那位新来的同事能够更好地照顾您。」

    时间只有一瞬,若是再不退开,会被拦腰斩断。

    神黎一瞬间作出正确的判断。

    纸张飘扬的当下,神黎飞速后退,但还是有一瞬间感觉到了对方近在咫尺的可怕的压迫感。

    可怕到她现在脑海中只剩下要怎么杀了他才能活命的本能。

    这可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感……不……

    她猛地瞪大眼。

    不是,不只第一次……

    她不只一次!

    遇到过如此强劲的敌人……

    「零少爷,展信佳。

    今天天气很好,猫和兔子什么都出来滚得一身雪。我今天遇上了强盗,但都被我打跑了,所以我真的是挺厉害的对吧。我又出发了,我知道那个青色眼睛的少年也失忆了,我们算是同病相怜吧,我告诉他要继续前进,他后面还摘柿子给我吃,说起来,那个柿子的颜色蒙着雪的样子很像您的眼睛,他说想和我一起看春天,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想和您去看春天。」

    六只眼睛的敌人矮身袭来,横扫过来的刀快得看不到实体,但是她听见了刀撕裂雪絮的风声,于是顷刻间拿日轮刀挡住。

    然而,剑身却在下一秒被敌人的刀斩断,刹那间,那把刀越过飞溅的铁屑,从她腹部一刀划上了胸口。

    眼前顿时绽开了大量的血。

    喷洒出来的血染红了空气中飘落的雪花和信件碎片,恍惚看去,像冬日里零落的花瓣。

    ……她,被砍中了?

    神黎微微瞪大眼。

    那是她的血……吗?

    「零少爷,展信佳。

    我顺利到三重村了,这里的人种了好多梅树,现在是刚刚盛开的时候,非常漂亮,远远看去很像您的眼睛,我听说它们能开很久很久,至少在春天来之前,还希望您能看着那边的梅花静待樱花的绽放。」

    飘雪中漫天飞扬的血液,让神黎一瞬恍惚地想起了那个孩子苍白的脸色和那双透红的眼。

    …….啊,第一次有这种死亡迫近的感觉是在那个孩子身上感受到的。

    「零少爷,展信佳。

    今天我和村子的孩子堆了雪人,虽然您不能见光,但是晚上可以出去院子玩玩。对了,村子有一条河,结了点薄冰,看上去蓝蓝的,海的颜色肯定比它更蓝,等我以后路过海边后再告诉您一声吧。」

    那个阳光温热的午后,她对他诉说着期望,可是片刻后却感觉到死神冰凉的镰刀贴在她的颈侧。

    那是,差点令她发狂的死亡威胁。

    所以当时的神黎,有一瞬间想杀了那个孩子,并有了一个埋在心底的猜想

    断掉的日轮刀在寒冷的空气中落下。

    恍惚间,只有几秒的时间仿佛也被放慢了。

    在那一瞬,她看着敌人的刀划破了她飞溅的血液斩碎了她手中剩下半截的日轮刀,他那刻有文字的近在咫尺的金色瞳孔,倒映出她浑身是血倾斜着向雪地倒去的影子。

    ……小少爷他,可能不是人。

    「零少爷,展信佳。

    您还记得我们之前秋之祭典上被别人拍了照片吗?我去拿回来了哦,虽然您当时说不要,但是意外拍得不错。我忘了给您不小心带走了,所以顺便给您寄回去吧,千万别当成遗照啊,您可是要平安长大的。」

    她当时按捺住了杀心。

    然而,即便猜想小少爷不是人,可能是和眼前这个敌人相同的生物,但是事后的她面对那个如常的孩子,也并不对鬼有害怕排斥的心理,甚至不想去探究那是不是原装的小少爷。

    对她来说,那没有意义。

    因为她认识的,是那个不是人类的少爷。

    而现在,眼前的鬼看着即将战败倒下的她,正在用低哑的声音说:“你很强大……来成为鬼吧……”

    身体像是被撕裂般地疼痛,血液溢出嘴巴和鼻腔,神黎的眼前是一片灰白与血红的光影在交织。

    「零少爷,展信佳。

    那个话少的少年最近好像和我熟了很多,他变得没那么冷淡了,果然他和少爷您并不是很相像。其实我还是很担心您和新来的同事处不好,可以的话,还是可以和红叶以及和子婆婆说说话的,她们其实都很喜欢您。」

    但是可能是鬼的小少爷,有一天被红叶不小心打翻的绿萝盆的玻璃碎片割伤了一道大口子时,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成为鬼,就可以永生……”敌人在劝诱。

    她当时为他紧急包扎处理时,对方的伤口却没有立即好,半个月后才结了痂。

    那时的神黎一愣,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鬼,甚至比普通孩子还要孱弱……

    而她,曾经想要杀了他。

    「零少爷,展信佳。

    那间神社请不要再去了,我出门在外路过神社会为您祈福的,如果有平安符就给您寄回去,晚上出门要带多点人哦,还要小心我之前和您说过的那个彩虹色眼睛的。」

    嘴上说着希望他健康平安地长大。

    但是他的生命,差一点就被她扼杀了。

    「零少爷,展信佳。

    我问过很多人关于您说的那种花,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虽然还没找到,但是我听说有一种更漂亮的花哦,那是属于夏天的花,叫做向日葵,也叫太阳花,下一次,我会带着它回去看您的。」

    而现在,没有下次了,那位小少爷,已经死去了……

    那座府邸的所有生命都死了。

    “那位大人,很中意你……”眼前的鬼还在说:“我就是,特意而来……”

    她瞪大眼,从敌人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眸中的光在逐渐黯淡。

    ……这是一副怎样弱小的姿态啊?

    ……她一直知道人类很脆弱。

    生命很脆弱。

    所以当一开始意识到自己远超常人的时候,她做事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很怕因此伤到人。

    一直,一直压抑地控制着……

    但是现在……

    “不然的话,我就只能在今天……”眼前的鬼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杀气挥着刀上前,几乎贴着她的鼻尖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说着话。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呼吸:“把你和你想保护的那个人都杀了……”

    神黎的瞳孔猛地一缩。

    与此同时,歪倒的残破身体瞬间在雪地上稳住了。

    但是现在,如果她不在这里杀了他的话,等下死的就是村田和她自己了!!

    “说的好像!”她眼神一凛,飞快攥住空气中落下的断裂的那截刀刃,用力扎进了对方的脖颈里。

    “你能杀了我一样!!”神黎瞪大眼睛,咧开嘴笑了。

    「你要变强,变得强大,神黎。」她的脑海里突然有几个不同的声音在说:「这样才能保护大家。」

    对方的行动在被日轮刀刺中脖颈时终于顿了一下,并在神黎打算切断他脖颈时猛地踹开她。她的手放开扎在他脖颈上的刀刃,但是嗤笑着跃上半空然后猛地往下冲,手中的伞尖如同箭矢一般拔开雪幕,在刹那间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怎么样才算强大?」记忆里,她茫然的声音在问。

    嘭的一声凛凛风声的山间回响起巨大的声音,空气中弥漫开升腾而起的雪尘。

    神黎整个身体坐在那只鬼身上,手中的伞刺穿了对方的心脏将其牢牢地钉在柔软的雪地上,他们身下因为巨大的撞击而骤然炸开的雪絮中,渐渐露出了土地冷硬的色彩。

    飞扬的土块沙砾中,神黎透过朦胧的雪雾好像看到自己正置身于很多个不同的场景里。

    那是记忆碎片中的无数个战场。

    「你要强到能够保护江华,神威和神乐。」身材魁梧、黑发蓝眼的男人站在灰败的雨幕中,只留下一个即将离去的背影:「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三个就拜托你了。」

    身下黑发的鬼咳出一口血,他面色冷峻微怒,抬起一只手用力一撑,直接将神黎拿伞的手打了个骨折,但是下一秒又被神黎笑着用另一只手的手刀残影般地削断了。

    与此同时,神黎看到记忆里的自己穿梭在废墟遍布的战场中,双手无数次穿透别人的胸膛。

    「还不够强。」

    然而,依旧是下个不停的雨天,银灰长发的男人扼着一个孩子的喉咙对她道:「想要从我手里保护这个臭小子的话你这点力量可还不够。」

    她的大脑在发烧,血液在沸腾。

    身体随着无数次战斗的记忆的恢复而慢慢复苏了战斗的本能。

    神黎重重地踩着鬼拿刀的手,方才因攥刀而血淋淋的手现在对着他的脸再次砸下,这一拳直接砸碎了他们身下的土地。

    山林一时响起恐怖的巨响,甚至有些晃动,地势稍高一点的雪开始滚落。

    染血的眼帘中,神黎看见记忆里的自己总是无所畏惧地从高空跃下,踏碎了大地,用伞结束了底下无数的生命。

    「神黎,我们太弱了,要变强,你要和我一起走吗?」但是最初记忆里灰败的雨幕中,有个男孩站在石阶上向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上缠满了绷带,甚至有血渗出。

    她愣愣地抬头看去,却看见对方倏然拔高的背影在刀光剑影的前方厮杀。

    有人拿枪对准了他的脑袋要杀死他。所以记忆中的她用伞截断了别人的枪支和手臂。

    「神黎,你变弱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弱?」同样的声音在发问,说着这话的人在微笑,却抬伞对准了她的脑袋。

    画面一转,她奔跑在北风呼鸣的残垣间,绿意盎、然的森林里,干燥炎热的沙漠中……挥伞残杀了扑上来的形态各异的怪物,所过之处皆是鲜血与哀嚎。

    眼前宛若有无数无数的敌人,于是她听到了刀剑的嘶鸣,枪支炮弹的轰响,以及肢体破碎的哀求与惨叫。

    她曾经,一直一直在战斗。

    以掠夺者的身份。

    「这就是所谓的强大吗?」脑中有声音在问。

    「神黎,神威和神乐就拜托你了。」

    然而,记忆里宁静得能清晰听见鸟鸣的午后里,橘发蓝眼的美丽女性抚着她的脸,温柔地微笑着:

    「因为神黎你很强,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保护好他们的,因为你可是姐姐啊。」

    “区区……”而此时,神黎在下着雪的山林里嗤笑着扼住敌人的喉咙,她从对方金色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眼里嗜血的眸光。

    医生的话在耳边回响:「身为姐姐,可要好好保护他们啊。」

    「就算不再是一家人……」记忆中的雨幕里,有一对父子挥伞在战斗,血溅满了泥坑,她却只能无助地看着。

    所以,就算村田不是她真正的家人

    “区区!”

    她的脑袋因突然多出来的记忆片段而头痛且混乱不已。

    “区区渣滓!”但是她听见自己对着那只鬼怒吼道:“别想动我的家人!!”

    「就算不再是一家人……」

    记忆里那个男孩在说:

    「也要保护家人!」

    她也要保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哼哼六眼仔,你一定想不到给我加buff的是你家老板。”bushi

    神黎本来觉得小少爷是鬼,但是小少爷搞了一波小操作。

    神黎想起了挺多,但是现在的记忆非常非常的混乱。

    如果写得不好还望谅解。

    捉了个虫

    不行,大家的评论太可爱了笑到我了。

    第 28 章 贰捌

    神黎一直觉得自己可能也是和人类不同的生物。

    起初她认为自己是鬼,但是没有吃人喝血的欲望,也不至于见光死,所以她后来排除了这个可能。可是她的体质真的异于常人,而且时不时浮现的破碎记忆也在以半遮半掩的微妙形式告诉她:你可能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记忆里有无数异形的生物,有些一摆尾就能砸碎大楼,有些巨大得遮天盖地,但是都被她的大伞和拳头砸翻在地。

    她同一个橘发蓝眼撑伞的纤瘦背影走过昏暗殃臭的贫民窟,去过铁器林立冰冷单调的机械城,也漫过长满金色油菜花的田野,还穿过晶莹剔透凛风烈烈的冰川……但是最后那些地方大多都会变成充斥着鲜血与硝烟的地狱和战场。

    而她属于其中的侵略者。

    记忆里的她手微微一动就能折断别人的骨头,伞一抬就能夺走别人的生命。

    所以有无数的生命向她哀求与哭嚎。

    那些绝望的泪水,憎恨的目光,以及恐惧的声音,以碎片的光影在她脑中一一闪现。

    所以她的耳边经常有声音在哭喊:「你这个怪物!你这个恶魔!」

    即便记忆未恢复完全,有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现下,她扼着那只鬼的喉咙,觉得自己很愤怒很愤怒,但是神经又很奇异地兴奋着。

    火热的温度遍布全身,钝痛的大脑像要爆炸了一样,但是那种感觉,她却觉得非常非常地舒服。

    有声音在说:「遵从夜兔的血,神黎。」

    嘭嘭嘭神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异常地快。

    她的口腔全是血的味道,可是却觉得异常地渴。

    想要看更多的血!想要让这股兴奋的劲随着战斗而酣畅淋漓地耗尽!

    她能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一点一点的飘乎起来,找不到落点。

    恍惚间,她想,她也许就是个怪物,过去肯定也经常与死亡为伴。

    神黎从一个月前就时常梦到死亡。

    失忆后的记忆片段总是能在寂静的午夜零散破碎地浮现。

    梦境里最开始的死亡源于森林里的一朵花。

    那是一片由无数苍天古木包裹而成的葱翠绿意,说不出名字的树木高大而繁茂,缠着藤蔓的枝桠和叶冠遮天盖地,自上而下投下一片绿荫。

    那里的季节不是很分明,常年都是绿色,至少神黎觉得记忆里的她一直处于一片如夏季般的闷热中。

    所以她时常能听到森林里有像蝉鸣一样孜孜不倦聒噪的声音。

    阳光也很偏爱那里,即便大树怎样用自己的枝蔓撑起大伞,但金色的光还是会恣意地穿过层层叠叠的叶隙,斑斑驳驳地洒落下来,像星星点点的光屑,很漂亮也很明媚。

    于是她总爱蹦蹦跳跳地踏进那片森林,像玩跳格子一样踩着阳光的落点前进。有时会有风吹来,穿过丛木,拂过她的伞和发,吹动脚下的草与头上的叶。

    在那窸窸窣窣的声响里,她总可以听到一些寂寞的呼鸣,低沉空旷,听上去像心底里沉淀淀的沙。

    梦中的神黎知道那是风穿过残垣断壁的声音那片森林里,有许多倒塌破碎的建筑物,它们沉睡在那里已经有很长的一段岁月了。

    爬山虎和藤蔓爬满了缺角的水泥和砖瓦,青苔如同绿毯一般将沉默的古迹和文明掩盖,那里曾经有过的「人」居住的痕迹与证明,正一点一点地消逝。

    但是神黎并不感到悲伤与寂寞,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跑过丛林,拔开灌木,就能在那前方看见一座倾斜的残破楼房。

    那里边没有好吃的食物,也没有漂亮的玩意。古黄古黄的石头砌成的阶梯和长廊踩起来总是空荡荡地回响……但是那里边的尽头有古老的书、墨绿的盆栽、爬满裂缝的窗,以及窗边总是抽着烟斗微笑地看着她的美丽女性。

    「江、江……江华……」梦中的神黎总是站在楼下,仰头看她那微磕的潋滟蓝眸,由远及近的、磕磕绊绊地叫着她的名字。

    「你又去找大蛇们玩了吗?」那位女性撩着耳鬓边的橘发,露出了耳朵上红色的流苏耳饰,面上含笑地看着她。

    神黎害羞地点了点头,抬手将手里的东西如献宝般举给她看:「花、花……送给你……」

    那位女性便温柔安静地笑,神情同那蹁跹的阳光般懒散。

    可是后来,那花枯萎了,黄散散地耷拉在窗边。

    她当时的心情难以言明,便扒着窗拨那枯黄枯黄的花瓣,想要让它再生机勃勃地立起来,但那位女性却只是很平静地抽着烟笑道:「你把它摘了,它当然就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死亡。

    梦中第二次接触死亡是她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兔子那只浑身雪白雪白的生物,是那片阴雨连绵的石楼街巷中为数不多亮眼的生命。

    「那它就叫神黎二号!是家人!」

    她和名为“神乐”的小女孩各养一只,但是之后她那只率先掉进水里淹死了。

    可是有声音毫不在意地说:「这不是很正常吗?兔子又不会游泳,当然会死。」

    所以除了她和神乐外,没有人在意它的死亡。

    后来她哭嗒嗒地把那只小兔子煮来吃掉了。当然她没变态到想什么吃了就是一起活下去的哲学道理,纯粹只是想给她当时身边的两个小家伙加餐,不想他们饿肚子而已。

    但是梦中的她还是伤心地哭了好几天。

    因为对于她来说,那算是家人。

    “家人……”

    可是,此时被她扼在掌心中的鬼,却发出了如同嘲讽般暗哑的声音:“你还真是……”

    神黎梦中第三次接触死亡,依旧是那片司空见惯的大街小巷。

    然而,那一天,总是遍满阴云的天难得有了日光。

    不算明媚的光像是被稀释过一样漫进一间屋子的窗口,橘发蓝眼的美丽女性面色虚弱地被一个男人拥在怀里,微笑着在阳光中逝去了。

    死前,她缱绻的目光从屋子里透过窗口望来,同她以往在残破窗口边一般温柔地笑着。

    但是当时的神黎胸口像被锥子一样尖锐的东西敲打般刺痛。

    梦中的她攥紧了胸前的衣襟。

    好悲伤,好难过……

    重要之人在眼前逝去的感觉!

    以及……

    “你还真是同以前一样……一如既往在意这种无聊的东西啊……”那只鬼猛地弯膝顶上了神黎腹部淌血的伤口:“老师……”

    神黎当即呕出一口血来,身影一晃。

    以及愤怒,愤怒!

    那种言以言喻极需发泄的愤怒!

    「神黎,遵从夜兔的本能……」

    那个声音又在说。

    「杀了他。」

    「否则你保护不了什么的。」

    于是,她稳住了身形。

    片刻后,她又咧开嘴笑了。

    与此同时,她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陷入黑暗前,神黎想:

    ……明明深知那种死亡与失去的痛苦,可是她依旧在无情地掠夺啊。

    ……她果然是怪物吧……

    神黎不知道黑暗里的时间过了多久,她像是睡沉了一样睁不开眼睛,脑袋也思考不了。

    她好像飘浮在一片虚空中,又像是陷在柔软的被窝里,意识和身体都舒服疲懒得不得了。恍惚间,她有点想要一直一直睡下去。

    但是,慢慢地,她听到了黑暗中传来了声音:“快住手……神……”

    “炼……柱……请别……她不……”

    那声音宛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般缥缈。

    “神……战……已经……没事……了……”

    她猜声音的主人正站在风中,说话的时候身边还有无数的花落下。

    “神黎……”

    但是她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神黎!”

    声音的语气却并不温柔,甚至满是焦虑,还含着哽咽。

    “战斗……已经……”

    像是隔着花在大喊一样,让她觉得有些吵。

    “战斗已经结束了!鬼已经不见了!”

    但是这句话下一秒破空而来,惊醒了神黎昏沉的意识。

    “请你们住手!!不要杀她!!炎柱大人!风柱大人!!”

    她猛地从黑暗中醒来。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村田满含哽咽的大喊:

    “神黎才不是鬼!!”

    说着这话的村田,在凛冽的风中张开双手用颤抖的背影挡在了她面前。

    神黎愣愣地抬头,看见了一片被毁得满目疮痍的山林。而她自己,浑身是血,血淋淋的手正握成拳向前砸去,却不知为何堪堪停在了村田的后脑勺前。

    而他的前面,是两把落了雪絮的长刀。

    刀的主人站在他们面前,喘着气沉默了。

    但是神黎却没心思去管那些人是谁。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村田脖颈上那跳动的青色血管,心里好像突然落下了一块大石,与此同时,她整个人如同脱力般跌坐在了雪地上。

    远方的天空在此时泛起了淡淡的亮白,划破了阴灰的天。

    天亮了。

    生命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神黎看着村田的背影愣愣地想。

    但是片刻后她微微笑了起来。

    是不停的心跳,是鼓动的脉搏,以及听得见的言语。

    所以,怪物什么的……

    她在逐渐明亮的晨光中如同安心般闭上了眼。

    只要能保护住重要的人,就让她成为怪物吧。

    片刻后,神黎感觉到有人在背她。

    凛冽的晨风中,她精神恍惚地睁开眼,感觉到自己正伏在一个宽大结实的背上。

    对方温热的体温让她不禁蜷了蜷指尖。

    她好像正被一件羽织从头上罩着,恍惚间,她嗅到了羽织上如阳光般的清香。

    柔软的衣物下,对方柔软的发也正扫着她的脸颊,有些酥痒。

    神黎睁开眼后混乱大脑暂且转动不起来,只能微眯着眼,轻声吐出脑海里掠过的一个个名字,想要确认一下是谁:“阿伏兔……?云业?父亲?”

    但是那人一时没回她,她便像个孩子一样继续念叨个不停:“江华?师傅……?神乐……高杉……义勇……无一郎……村田……”

    很快,耳边传来那人略带安抚的声音:“请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这个声音!

    同记忆里那个总是一口一个“杀了你哟”的臭小子一模一样!!

    神黎一惊,几乎本能地想要跳起来揍他一拳。

    但是大概是他语气里的安抚意味过强,竟让她无端地安下心来了。

    神黎便继续懒懒地伏着,搭在他肩上的双手轻轻圈紧了对方的脖颈,还用脸颊轻轻蹭了蹭那人的背,软声嘟囔道:“神威,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炼狱大哥:“差点因为声音和神威相同被揍。”bushi

    友情提示:神威和炼狱大哥的声优是同一个哈哈哈哈

    神黎不算好人,就是那种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人能够下狠手的海盗哈哈哈哈。

    另外看大家都很开心神威是弟弟来着哈哈哈哈

    我说一下他们不是亲的哦,但是除了神威自己觉得自己是大哥外,所有人都默认神黎是姐姐呢哈哈哈哈bushi

    与一哥的战斗终于写完了,一哥被失控的神黎揍得老惨了bushi

    这里用神黎的视觉没写出来,大家就当不知道吧哈哈哈哈哈哈哈bushi

    然后失控的神黎差点被当成鬼砍了哈哈哈哈bushi

    第 29 章 贰玖

    神黎再次醒来的时候,先是闻到了草药的味道。

    虽然并不浓郁,也不算刺激难闻,但是两个月来一直照顾那位小少爷,让她对这种类似的气味有些敏感,甚至可以说是熟悉的。

    而这一次,这种药香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很显然,她被救助了,还处理了伤口。

    神黎微睁着眼时,酸涩惺忪的眼睛看到了一片由古褐色木材平铺而成的天花板。

    她轻轻歪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干净整洁的和室里,单单从那些装潢来看,可能还是大户人家。

    此时她正躺在榻榻米上柔软的被窝里,身体被厚实的棉被包裹,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和室里点了檀香,那香气闻起来淡淡的,让她心情莫名放松。

    格栅门外有淡淡的光透过窗纸渗进来,和室里没有点灯,但并不昏暗,神黎由此判断现在是白天。

    墙上挂着浮世绘风的挂画,远远看去有种别样的美,四周很安静,静得连她微动时衣物摩擦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所以片刻后,从屋外走廊传来的脚步声即便刻意放轻了,她也能清晰听见。

    糊着和纸的格栅门上很快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其中一个人轻轻拉开了门,神黎一看,是个穿着白大褂、表情非常严肃的中年女性医生,而她身后的那个,是一脸郁色的村田。

    乍一对上视线,门外的两人都明显地愣住了。

    片刻后,村田脸色的忧郁散去,率先喜极而泣地叫出声来:“神黎!!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没事呜呜……噗!”

    结果下一秒,医生一声不吭地给了他一肘击,表情暗沉:“对伤患不要大呼小叫的!”

    “对……对不起……”村田捂着肚子泪眼汪汪。

    看着一脸苦瓜色的村田,神黎很想提醒那位医生村田也是有腿伤在身的。

    但是医生显然不想管村田了,她轻手轻脚地进来,开始熟练地翻自己的医药箱,一边板着脸说:“受了那么重的伤仅仅昏迷两天就醒了,这可真是奇迹。”

    随后又道:“我现在要检查一下你的伤势。”

    语毕,她在神黎的默许下拿手电筒扒开神黎的瞳孔检查,一边用听起来刻薄但无恶意的语气说:“虽然我也看过不少体质异常的人了,但是你的体质真的特别夸张,当时那种伤势,竟然还没死。”

    神黎一听,只是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旁边的格栅门没有关全,此时有轻风吹了进来,让她感到了一丝凉意,但和室里的空气瞬间流通了不少,呼吸起来也新鲜了许多。

    屋外是阴天,虽然没有下雪,但是院子里堆积的雪可比几天前厚多了。

    神黎看见枝枝簇簇的梅花从院子的墙角探进来,虽然被纯白的雪团拥簇着,但还是能见到那点点艳红。

    看着看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神色寂寂地敛了敛眼睫。

    村田在医生说要检查一下伤势的时候就先避闲退下了,说等会再来看她。

    这会医生掀开被子用听诊器附在她胸口听她的心跳,后面又拉开了她身上的衣服。

    神黎眼珠往下瞅了瞅,瞅见自己上半身几乎缠满了缠带,像个白粽子似的。

    她愣了愣,觉得没必要包得这么严重,但是她没那么笨说出口来。

    这是个很老练的医生,她在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后说要拆开绷带看一下里面的情况。

    神黎“嗯”了声后就任她折腾了。

    这期间,她听到了轻巧的脚步声,起初她以为是村田,但是当她百般无聊地侧过头去看向门外的院子时,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金红色的瞳孔。

    她一愣。

    那是个有着一头金黄发色的陌生男人,年龄看上去二十左右,穿着一袭鬼杀队的黑色制服,外边披着件红底焰纹的白色羽织。

    细细一看,是个面目俊朗的人。

    此时他双手环胸站在门边,探出半个身子望进来,金红色的瞳孔在阴天下看上去神采奕奕的。

    当对上她愣然的目光时,他也一愣,随即环在胸前的一只手微微松开又支起,在唇上竖起了食指,微笑地示意她不要出声。

    似是怕她不理解,他又指了指医生。

    神黎似懂非懂,但他也不管她真的懂了没,便歪了歪头,朝她笑眯了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他安静的笑容,在神黎以院子白雪为背景的眼帘中,竟一瞬璀璨得像冬日温暖的阳光一般。

    神黎有些惊艳地睁大眼,愣愣地看着他掺了金般的发丝柔软地垂在肩上,并随着他歪头的动作而调皮地晃动着,很是可爱。

    而那发尾是如胭脂般晕开的殷红。

    片刻后,他扬着笑的唇微动微翕,似乎在与她无声说着什么。

    神黎猜测他是在和她打招呼,便也轻轻朝他笑了笑。

    阴天下,他微笑的样子明媚得足以虚化周围的一切,恍神间,神黎想,太阳花,莫过于就是这样的漂亮吧。

    但是,当神黎突然被空气中的凉寒激得一个机灵时,她才注意到医生已经用剪子剪开了她外边的绷带,露出底下的肌肤来了。

    而门外那人却还是那样无声地看着她,俊朗的面容上是无辜且坦荡的微笑,目光纯粹正直得不含一丝杂质。

    等、等一下,这位大哥?!

    神黎差一点出声了。

    他就这么看着她吗?!!

    但是好在她出声前,他就已经自觉绅士地背过身去了,只在格栅门上留下一个淡淡的高大背影。

    下一秒,耳边是医生淡定的声音:“我现在要掀最底下的绷带看你的伤口,可能会扯着有些疼,忍着点。”

    于是,神黎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概是她的态度太过平静了,惹得表情严肃的女医生突然看了她一眼。

    但是医生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片刻后像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般同她开口道:“姑娘你是鬼杀队的吗?”

    神黎一愣,道:“不是。”

    医生用赞赏的语气道:“那还真是厉害,听说你遇上了鬼,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孩子,不但能从鬼手里活下来,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这么坚强,我要对你改观了。”

    神黎微勾着嘴角骄傲地接受她的夸奖。

    但是医生看了她的伤口后突然一愣,惊讶道:“这伤……比我想象中愈合得快好多。”

    神黎便嘿嘿笑了两声,用轻快的语气道:“因为我父母亲把我生得好啊。”

    本来严肃的医生这会也被她平静又欢快的情绪感染了,面目表情都柔和了许多。

    因为伤口恢复得意外快,所以医生决定给她换药。等到清理伤口上药缠绷带什么的都结束后,神黎平静的表情变都没变下。

    医生一边收拾工具一边道:“继续好好休养吧,你胸前这道口子可能会留疤,但是不要伤心,能活下来就是万福了。”

    留疤什么的神黎才不在意,相比之下她更心动医生说等会让人给她送点吃的过来。

    这一听她可就精神了,食物对她来说比什么万济灵药都来得好。

    医生临走前看见了门外的男人,但只是温和地吩咐他不要逗留太久得让伤患好好休息。

    那人便点了点头,随后在黯淡的日光中转过身来目光迥迥地看着躺在被窝里的她。

    他的微笑仿佛是天生的,带着某种热烈的温度,如同什么灿烂的花般绽放在脸上,令人无端地安心。

    她一时又被那双耀眼的金红色瞳孔看得有些恍神了。

    下一秒,那人微笑着出声了:“哟,少女!下午好啊!”

    ……哦,这个声音……

    神黎脑海中瞬间掠过一张笑眯眯的脸。

    她!萎!了!

    但是那人好像没注意到神黎微妙的表情变化。在医生走后,他似乎也没有离去的打算,还走了进来,在她身边盘腿坐下。

    神黎一时间愣住了。

    “没事来看看你,已经醒了真是太好了!刚才让你别出声是因为那位医生不喜欢被打扰,她医术很好的,所以请不用担心!你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笑容满满,脸上是由衷的高兴:“你好,我听村田说你叫神黎是吗?是个好名字!神黎,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炼狱杏寿郎,今后请多多指教。”

    名为“炼狱杏寿郎”的男人说着这话时的坐姿非常端正,他直直地看着她,眼里嘴边都是认真的笑意。

    听上去还真是正式又郑重的介绍啊。

    神黎一愣。

    虽然一开始觉得他的声音与记忆里那个总是轻飘飘的少年的声线一模一样,但是这会听来却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炼狱的声音更低一点,也更元气一点,是偏青年的方向了。

    终于能稍稍区分开来了,神黎便温和地笑了:“你好,我叫神黎。”

    很快,神黎从炼狱口中得知她正身处鬼杀队的紫藤花纹之家。

    前两天她遇上鬼后村田回去找人,恰好碰上了同时来三重村休整几天的炼狱和另一位队员,所以他们顾不上劳累就随村田一起过去打算援救她。

    但是当时去时已经快要天亮了,那里只剩下失去意识了却还在暴走搞破坏的她。

    “因为你当时那副样子太可怕了,而且一察觉到我们出现就开始攻击我们,所以我们差点把你当成鬼斩了!”炼狱语气诚挚地笑道:“真是对不起啊。”

    “不……”神黎一时有些心虚,不太好意思接受他诚挚的道歉。

    毕竟当时她如果不是及时被村田叫醒的话,估计那一拳头就让村田脑袋开花了,可能最后确实会杀人也说不定。

    “不过你还真是厉害啊,从鬼手中活下来本来已经很厉害了,可是当时我另一个的队友不小心被你揍了一拳后还差点失去意识了哈哈哈哈!”炼狱表情坦然,不含一丝恶意地笑着。

    “对、对不起……”

    求求他别再夸她了,越夸她越心虚。

    他的队友应该没事吧!应该没事吧?!

    但是在神黎不知道要为此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却突然伸出手来轻柔地摸了摸她的黑发:“不用道歉,你做得很好!不但从鬼手中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村田,你真的做得非常好。”

    那是一只温热宽厚的掌心,当不小心摸到神黎的额头时她还能感受到上边厚厚的茧,以及茧带来的粗糙感。

    但是神黎却意外很喜欢。

    她在炼狱摸上她的发时就愣愣地看去,就见脸上扬着温热笑意的男子目光明亮,那双瞳孔里倒映出她如同一个孩子般呆愣的表情。

    全身像是突然被他目光里同温水一般的眸光泡软泡热了一样,恍惚间好像有一股暖流淌过四肢,淌过心间,也淌过了眼眶。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突然眼睛一热,鼻子一酸。

    …….她好像,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夸奖……

    她吸了吸鼻子,没让自己莫名其妙哭出来,但是对方以为她被风吹冷了,还给她掖实了被子关上了门。

    神黎看得特别感动。

    然后,他又坐在她身边笑道:“今天来,除了来看看你外,还有一件事想要向你道歉。”

    “嗯?”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前两天背你回来治疗时……”他笑着说。

    他刚出口,神黎又是一愣。

    所以当时背她的人是他吗?真是个大好人!

    神黎朝他感激地笑。

    “因为怕你又暴走伤了医生们,所以我在在旁边看着了。”他用一种很郑重认真的语气笑着:“但是不小心看光了你的身体,真是对不起!当然,别担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次神黎是呆住了。

    但是偏巧这个人现在还目光澄澈,用十分坦荡的语气继续说,脸上是十分正直的微笑:“放心,虽然可能会留疤,但是你的身材很好很漂亮!我当时还流鼻血了!”

    神黎瞬间震惊了。

    这个家伙!!在用那么正直坦率的表情和语气说些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炼狱大哥:“一开始就是奔着负责来的!”bushi

    对不起我搞了大哥

    看大家都好想屑老板拿到信哦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屑老板确实拿到了一部分信了,不然一哥怎么会知道神黎在三重村呢神黎之前在三重村就已经寄一部分回去了,大家仔细回看一下就知道了诶嘿嘿嘿嘿

    第 30 章 叁拾

    虽然炼狱笑得那么坦荡,但是配上那声音再结合那内容,神黎只想给他来上一拳。

    被看光了她可是很吃亏的好不好!!!

    可是想到对方当时怎么说也算是帮忙,所以神黎一时忍住了。

    神黎如果这时候有烟斗在手边的话真想吐着烟无情地给他来上一句:老娘可是得拼了命才能追上的女人。

    但是她刚这样想,对方就笑着说:“对了,前两天我看到你身上还带有烟斗,女孩子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说这话时,他那双明亮得好像在闪闪发光的眼睛以及抿着唇微笑的模样,让她莫名不知道说些什么:“……哦。”

    结果下一秒,他又继续扯回了方才那个话题:“我今年十九岁,过完明年五月就二十了,没有未婚妻也没有心仪的对象,更没有成立家室。虽然家中母亲早逝,但好在还有父亲和弟弟,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

    炼狱抬头挺胸,如同在宣誓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元气满满地笑道:“我家算不上大富大贵,可是也算宽裕不愁吃穿。另外,我本来还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的,但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就一定会履行丈夫的责任好好……”

    “停!”神黎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对方果然停了下来。

    依旧在微笑的男子睁着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困惑地看着她:“嗯?怎么了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用与那个人那么相似的声音所说的话听上去就让她很不舒服!!

    神黎都想揍他一拳了。

    但是肩骨受伤了现在不好抬手,她便温柔地微笑道:“你能低下头靠过来一点吗?我想和你说些悄悄话。”

    闻言,炼狱扬着丝毫不变的微笑,几乎没有怀疑也没有犹豫就俯下身来了。

    神黎在他俯下身来的同时就猛地仰起头,打算给他来一记头锤。

    走你!

    但是她的额头却顷刻间就被他突然伸出的掌心给附上了。

    因为怕太用力伤了他又砸破自己的头,神黎也控制了力道,其结果就是被对方给轻松地按回了枕头上。

    这会,他微笑地抚着她的额头道:“嗯,已经退烧了,受伤的第一晚你可是发了高烧哦!”

    神黎微微瞪大眼。

    弥漫着淡淡檀香的和室里,她仿佛能感觉到对方近在咫尺的灼热的呼吸。

    她有些不习惯地摇了摇头,但在极近的距离中,对方看着她歪了歪头,肩上的发丝和鬓发几乎都要扫到她的下巴了。

    他那双金红色的瞳孔正熠熠生辉,认真地凝视她:“那么,你想和我说什么悄悄话?”

    神黎瞬间一惊。

    糟了,她有点应付不来这样的家伙。

    神黎一愣,这下哪怕忍痛抬起手来也想要推开他了。

    这时,格栅门突然被人轻轻拉开了。

    来者似乎一愣,随即轻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声音轻轻浅浅的,听不出来情绪。

    这个声音……

    神黎和炼狱同时一愣。

    炼狱收回手直起身,微微侧身向后边望去,而神黎也歪头看向了门边,就见那外边站着的是一袭宽大黑衣的黑发少年。

    来人用一双薄青色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那双瞳孔在外边黯淡光线的渲染下,带上了浅浅的蓝。

    神黎一看,呀,熟人!

    竟然是才半个多月不见的无一郎。

    很明显炼狱也认识他,他率先朝那个少年一笑:“是时透少年啊!好久不见了,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高兴!”

    无一郎点了点头,表情看上去无悲无喜:“炼狱先生好。”

    随后他将目光投向了神黎,神黎便笑道:“无一郎,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做任务了吗?”

    “因为村田写信给我了。”他只是这么简单地说了一句神黎便明白村田可能将她的情况告诉给他听了。

    少年走了进来,同炼狱一样在她身边坐下:“傍晚又得走了,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

    “是吗?”神黎对上他此时幽绿幽绿的眼睛,笑了笑:“谢谢啊,不过不用担心,我没事了。”

    “原来你们认识吗?”一旁的炼狱笑着问。

    无一郎点了点头。

    无一郎来后炼狱就没提刚才那档事了。

    片刻后无一郎问起神黎遇鬼的事,神黎便简单地描述起那只鬼的特征。

    当说到他眼里有“上弦壹”的文字时,他们眼里都是明显的惊讶之色。

    然后炼狱又开始真诚地直夸她厉害,无一郎则是沉默着,虚晃晃的瞳孔看上去像是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实说神黎不知道那只鬼是死了还是逃了,但从他们的言语神态看来他们都偏向他逃了。

    “我知道了。”最终,无一郎淡淡道:“如果以后遇上他的话我会竭尽全力将他杀了的。”

    “感谢你提供的情报,我们也一定会努力斩鬼的。”炼狱自信且灿烂地笑着,伸手拍了拍无一郎的背:“都是柱,一起加油吧!”

    无一郎淡淡地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冷淡。但是炼狱的笑容没有变,如同长辈大哥般令人安心。

    这时,神黎突然语气阴冷道:“不,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再遇见他一定要打死他!”

    闻言,炼狱一愣,随即期待地看着她:“神黎少女!你是要加入鬼杀队吗?以你的能力加入的话,一定能做很多事的!”

    神黎想要一把斩鬼的日轮刀,所以当然想加入。

    当她想要这么回答时,无意间瞥见无一郎放在膝上的指尖突然颤了颤。

    神黎一时间愣了下。

    这一会功夫,炼狱便已经笑着说:“如果不加入的话那这种事就交给我们吧,但是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不然就和鬼没什么两样了。”

    神黎也顺着他的话“嗯”了声。

    她看了眼神情平静的无一郎,没再说什么了。

    恰好这个时候,村田端着食物过来了,他看见里边的炼狱和无一郎时似乎一愣,随即尊敬地鞠了一躬后走了进来,一边笑道:“神黎,你行动不方便,我刚好没事,让我喂……”

    “请放下就好,接下来我来吧!”

    “放下就好,接下来我来吧。”

    炼狱和无一郎异口同声地说。

    两种不同的声线和语气,很突兀又很契合地交杂在了一起。

    那两人同时无声地看着村田,一个挂着阳光般的微笑,一个面无表情,但都盯着他。

    出声后那两人也是一愣,随后又无声地看向了对方。

    于是,如太阳般的金红色瞳孔对上了如雾霭般的雾青色瞳孔。

    村田早在他们出声时就露出有些尴尬的神色,他赶忙放下后对他们道了声“那就劳烦了”就飞速退了出去。

    而炼狱和无一郎脸上挂着自己的招牌表情沉默地对峙半响后,将默契地将目光都望向了神黎。

    但是神黎现在压根没心情理他们。

    她从方才开始远远地就嗅到了食物的香气,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肚子也瞬间就饿得要死了。但是当她看到那一小碗稀得要命的白粥时,她的脸色一下子又苍白了几分。

    这一点东西还没有她平时喝的水多呢!

    她生无可恋的表情和苍白的脸色落入炼狱的眼里,他笑道:“怎么了?看上去不高兴的样子,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想吃米饭!想吃肉!”神黎用足了力气高声道。

    炼狱被她饱含怨念的高分贝弄得一懵。

    片刻后他眨了眨眼,笑道:“哈哈哈哈这么有食欲真是太好了!不过以你现在的伤势还吃不了那些,只能吃清淡的流食。”

    “不!请给我吃!我可以!再不吃我就真的要死了!”神黎道,随后她眼睛亮晶晶的、饱含期待地看向了无一郎。

    无一郎是知道她的饭量的,肯定能理解她吧!

    但是无一郎很无情道:“顶多再给你来几碗这样的粥而已,其他就别想了。”

    “……哦。”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失落了,金黄发色的男子拍了拍她的头笑道:“等你好了后,我请你吃饭吧!想吃什么吃什么!”

    “吃多少都可以吗?”闻言,神黎眸光发亮。

    “嗯!”

    神黎的心情瞬间好上了一点。

    因为方才换药的时候也顺道简单地洗漱过了,所以这会她直接开始乖乖地喝粥了。

    托盘被放在离无一郎近些的地方,所以他先一步端了起来,一勺一勺喂给她吃。

    本来神黎觉得可以自己吃饭的,但是少年无声凝视她的模样实在太渗人了。

    于是神黎乖乖让他喂。

    炼狱不久前离开了,说是去让别人送多几粥过来,这会和室里只剩下神黎和无一郎。

    神黎看着少年垂首低眉、将烫舌的白粥一勺勺吹温的温软模样,心里也是莫名一软。

    “啊”少年抬起头来将勺子递到她嘴边,他面无表情,却像哄小孩子一样发出了这么可爱的音节。

    神黎一时被逗笑了,她笑弯了眼,配合他张开了嘴:“啊”

    然后一口含掉了勺子上的白粥。

    吃着吃着她有了些困意,无一郎似乎看出了这一点,便轻声道:“等下吃完就睡了吧。”

    神黎微眯着眼,晃了晃脑袋:“可是我怕睡过头了的话傍晚就不能送送你了。”

    闻言,他执勺的手一顿,随后将手里的碗轻轻放下了。

    神黎一愣,就见他伸出手来,学着她之前抚他的发那般抚平了她躺乱的散发。

    抚着抚着,少年突然靠过来,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了她的肩上。

    神黎一愣,就听见他轻声喃语着:“你还活着,真好……”

    那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了,若不是周围很安静、她又注意听的话,根本听不清。

    她看不见这个少年此时说这话是什么表情,但是她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室温都尚且驱不掉的清冽的余寒。

    他的发间,全是风与雪的气息。

    这孩子,一定是在风中雪中跑了很久吧。

    思及此,神黎微瞌着眼睫,在他耳边轻轻地笑了:“辛苦了,谢谢你大老远跑来看我。”

    “嗯……”少年发出这样闷闷的声音。

    半晌后,他又突然离开了她的肩,抬起头来,还抬手比了比自己和她的身高道:“总有一天,我会长得比你高的。”

    日光黯淡的冬季午后,说着这话的少年面无表情,但是那双薄青色的瞳孔里,是淡淡的希冀的水光。

    作者有话要说:村田:“你们知道我买的股是谁了吧,肥水不流外人田。”bushi

    大哥的股突然飞涨吓死我了,不过大哥的股虽高,但是他的过程可不容易哈哈哈哈,因为总有人像无一郎一样接二连三跳出来bushi

    而且大哥因为神威,简直能称上是声死恋了哈哈哈哈bushi

    明天有很多事要忙,如果没能更新很抱歉,我会尽力码的,先提前和大家说一声,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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