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

    第 51 章 伍壹

    看样子无一郎的出现并不是巧合。

    鳞泷先生招待那位女性进屋的时候,无一郎一起跟了进来。

    他们来时的路上一定下了雪,神黎看见他的发间还有点点雪絮,神黎在他弯下腰脱鞋时拍了拍他的头帮他扫掉,他一愣,抬起眼来看见神黎在狡黠地笑,于是他寡淡的表情上也如风雪初霁般温柔起来,他眉眼弯弯,微笑淡淡。

    很快,神黎知道无一郎是护送着那位女性来的,那位女性是位尊贵的夫人,从鳞泷先生和无一郎对待她时恭敬且有礼的态度可以看出这必定是位值得尊敬的女性。

    但是神黎看得出这位夫人不是习武的人,她的身体强度和普通女性一样那般柔弱,这样的话一路到这里来肯定是很辛苦的吧。

    神黎坐在她对面想。

    可是天音夫人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疲倦,她将长刀放在神黎面前来,神黎在得到默许后伸手拿起那把刀打开一看,就见刀身是黯淡的红,锋利的刀刃反射着红褐的寒光,堪堪倒映出她幽蓝的瞳孔。

    不过看上去是把很普通的刀。

    她熟练地挥舞了几下,随手收进刀鞘里,端坐在天音夫人身边的黑发少年瞳孔空茫地看着刀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好似在发呆。

    “这把日轮刀真的是给我的吗?”神黎有些不确定地问。

    她一来不是鬼杀队的人,二来也还没学习杀鬼的技巧,这样莫名其妙送她一把刀让她很疑惑。

    但是天音夫人的表情波澜不惊,她道:“是的,我母系是神官世家,这是从战国之时就被人暂托在家里代为保管的刀,据说因斩了极恶的鬼而怨气缠身来着。”

    怨气缠身?那还交给她吗?

    神黎懵了一下,又打量了一下这把和普通刀没什么区别的刀。

    像是看出神黎的困惑与疑难,天音夫人又淡淡说了句:“物归原主罢了,还请神黎小姐务必好好收下。”

    语毕,有关这把刀的事不管神黎再怎么问她都不再多说了。

    接下来她询问了神黎有关鬼的事,神黎能说的都一一说了,听到这些情报,表情总是冷清平淡的天音夫人流露出一丝笑意来,尽管很浅,但还是叫神黎捕捉了去,她说:“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抓住他的尾巴了。”

    神黎便知道了上次遇见的那只鬼是鬼王鬼舞辻无惨,对此,天音夫人为她的幸存表示由衷的祝贺与赞赏,还说:“不管是那位大人还是我,都已观察你很久了,你果不其然十分强大。”

    这话听来就很耐人寻味了。

    神黎蹙了蹙眉说:“你们认识我吗?”

    天音夫人说:“从你与富冈先生在吉原一起对抗过鬼我们就注意到你了。”

    这话听来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天音夫人似乎不打算多说什么,最后她询问神黎是否有加入鬼杀队一起对抗鬼的意愿,如果是以前神黎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得思索一下了。

    首先,她并没有强烈杀鬼的原因与觉悟,现在想杀的顶多就是上次那只罢了。

    其次,加入鬼杀队本来就是想顺理成章名正言顺拿到一把日轮刀而已,现在刀有了,她好像没有理由加入了。

    最后,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

    神黎思及此,忍不住四处找了找神威的影子,但是没找着,那家伙一大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看出神黎的迟疑,天音夫人也没继续问,于是神黎索性心一横就拒绝了。

    对此,银发紫瞳的女性淡淡地笑了,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这个话题最后结束于天音夫人一句话:“不管如何,我们都会将你当成盟友的。”

    谈完后,鳞泷先生让天音夫人和无一郎中午的时候留下来吃饭,他们接受了这个邀请,大概是不久前真的赶路赶累了,天音夫人被鳞泷先生招待着喝茶休息一会。

    炭治郎还在小睡,但烧已经全退了,神黎去看了他的情况后出来时,发现屋外有淡淡的阳光。

    今天难得有太阳,虽然触碰时的温度很淡很轻,但是照得雪白的地一片通透。

    神黎看见无一郎一个人坐在那阳光清亮的小廊上看着雪景很安静地发呆,她走过去坐在没有阳光的阴影下朝他笑着招了招手,他因这倦懒的阳光而微微瞌下的碧色眼眸在注意到她的到来后蓦然染上星星点点的光。

    一身宽大黑衣的少年微笑着从那温暖的阳光中一骨碌地爬起来跑到她身边,神黎似乎还能嗅到他身上残留的阳光的气息,只可惜那样的温度因为到她身边来而慢慢消散了。

    耳边能隐约听到鳞泷先生与天音夫人的声音,神黎和无一郎也坐在一起说些无聊但是轻松的话题,说着说着她开始百无聊赖地就着他那头柔软的黑发编麻花辫玩,等编完后无一郎也反过来给她编。

    少年拨弄她头发的动作意外轻柔,他撩着她的长发的力度隐约有些小心翼翼,还有些笨拙,让神黎莫名想发笑。

    编着编着,他的动作突兀一顿:“头发……”

    神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他轻轻的声音在说,隐约有几分冷意:“你的头发变短了。”

    但是神黎不甚在意,她心想他观察得可真仔细,随即笑道:“啊,这个啊,短点方便。”

    语毕,她又笑道:“倒是你的头发变长了一点了。”

    但是意外的,少年继续顺着她的话问:“那你觉得长了多少?”

    长了多少,这可真是难到她了。

    神黎不知道,片刻后,微微侧过头去随手比了个几厘米的长度:“这么长?”

    无一郎安静地看了她一会,他似乎看出神黎只是随口一说了,面对她的讪笑也是无奈又温软地笑了:“你说这么长就这么长吧。”

    过了这关的神黎忍不住笑眯了眼:“小孩子各方面的生长都很快呢。”

    说这话时,她摇着脑袋晃着身子,也不知道是一时用力过头了没稳住身子还是怎么的,她在那一瞬间感觉少年松开了她的长发来扶她的肩,但是下一秒天旋地转,神黎看到的是古褐色的屋梁。

    身后是微凉的木板,她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眼帘中很快投下淡淡的影子,无一郎正轻轻按着她的肩,微微低头来对她说:“不要一直把我当小孩子。”

    他的语气轻乎乎的,听起来像懒懒呢喃出来的呓语,但是奈何说这话时的神色太过认真了,神黎一时只能愣愣地发出这样的音节:“哦、哦。”

    不知道是她的表情太过傻愣还是回答让他满意了,于是他微眯着眼,又轻轻地笑了,像个得到了夸奖或糖果的孩子一样满足。

    神黎心想这个年纪的人好像确实不喜欢别人这么说,神威也有过,俗称,叛逆期?

    与此同时,少年的手绕过她的脖颈放在她另一边肩骨上,打算将她扶起来。

    但是,突然从屋檐上倒吊着冒出的一抹绯橘发的身影让少年蓦地警惕起来,来人撑着绛紫的伞,其纤瘦的身形轻巧一落就稳稳当当站在雪地上了,与此同时,他俊秀的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小鬼头现在说这种话还太早了。”

    他湛蓝的眼睛像看一只吉娃娃一样打量着无一郎,脸上的微笑亲切得像邻家大哥哥:“但如果真的这么需要的话我可以大方点带你去吉原哦。”

    只可惜那轻飘飘的语调实在听不出一丝真情实意。

    神黎坐了起来,见无一郎的脸色打从神威出现的那刻开始就空荡荡得厉害,他面无表情,视线甚至也很冰冷,貌似对神威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好像就差把“我讨厌他”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神黎觉得神威可能误会无一郎的意思了,不过以他的性子来说好像真的可能把人拖去吉原啊。

    神黎说:“你别带坏他。”

    然后她顿了一下,看着他手中那把伞又道:“还有,你又偷拿我的伞!”

    自从他的伞没了后,这几天他就总爱拿神黎的伞,神黎总怕他一不小心就把它弄坏了,这伞的贷款还没还完呢。

    神威一点也没有自觉,还理所当然地转了转了伞柄,淡淡的金色阳光中,他在伞下的微笑干净得像那脚下的雪:“因为今天出太阳了啊,反正这伞也算是我的”

    神黎便说:“那你帮我还钱啊。”

    这时,身边的无一郎靠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神威,问:“他是谁?”

    神黎笑着说:“我弟弟来着,叫神威。”

    无一郎一愣,随即,他眼中似有光亮一闪而逝,淡淡道:“你恢复记忆了啊。”

    但是他看着神威那目光却依旧没多友善:“这就是你的弟弟吗?感觉还没二郎可爱。”

    语毕,少年自己解开了自己的麻花辫,与披散着发的神黎碰了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神威:“这样看的话,我们两个难道不是更像点吗?”

    神黎一愣,歪头瞅了眼无一郎漆黑的发,不等她回答,神威微笑地合上伞:“确实像呢,一个像笨蛋,一个像傻子。”

    而无一郎则是把手放在了刀鞘上,气氛一下子降到了零点。

    就在他们两个剑拔驽张的对峙时,神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地出声道:“一起去摘桔子吧!”

    语毕,他们两个同时转过头来困惑地看着她。

    神黎笑着说:“我昨天看山里有冬桔子哦,我们去摘吧,中午我用桔子酱做饭给你们吃!很好吃的!”

    一说到吃饭,气氛就明显缓了不少,神黎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那两个少年:“一起去吧!”

    但是片刻后,神黎就后悔带他们两个了。

    短短一段山路,他们俩针锋相对绊手绊脚地走了很长时间,期间为了蹭伞两人还差点一起滚下山去。

    因为无一郎比较小,神黎担心无一郎被神威给欺负了,所以在行动上比较护着他,无一郎很自然地接受她的保护,而神威的行为也越来越过度。

    搞到最后神黎忍不住揍了神威一拳时,无一郎站在她身边扯着她的衣角说:“你这个弟弟好幼稚啊,神黎。”

    无一郎一直比较毒舌神黎是知道的,但是神威说话也是十分欠揍。

    他说:“她才不是我姐姐,还有,你个外人也别随便乱认姐姐好吗?”

    闻言,黑发少年的表情也没一丝动摇,他用空茫茫的目光看着神威,冷淡道:“我不当她是姐姐。”

    “哦呀”绯橘发少年发出了兴味又危险的轻哼。

    但是神黎却感觉自己的心一瞬间被戳了两刀,她忍无可忍地揍了他们两个一人一拳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念二郎了。

    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亮,不过山间有常绿的树,倒也不是枯败光秃秃的一片,太阳透过那树隙与雪团照下来的时候,留下的是影影绰绰的光斑。

    神黎兴致一来又像小时候一样去踩那光点当跳格子玩,就这么一路踩上了山,前两天下了雪,所以现在到处都是粉妆玉砌的,偶尔饱满的雪粒从那枝头落下来,便露出了黯绿的色彩来。

    很快他们找到了桔子树。

    这个时候的冬桔已经长得很成熟了,一颗颗挂在那远远看去就像火红火红的小灯笼一样,有些甚至因为太成熟了而落在了雪地上,被雪絮掩去了一角,像一朵朵凋零的花。

    神威差点一整棵折断打算直接拖回去,被神黎说了一下后他很敏捷地爬上树,一颗一颗摘下后往下扔,于是神黎就拿着小竹篮接。

    没一下子小竹篮就满了,神黎正想说可以回去了,却发现神威和无一郎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默契地摘着剩下的冬桔子开始互扔,其气势汹汹的姿态根本不像在扔桔子,倒像在扔炮弹,还是想直接炸死对方的那种。

    可怜的几棵桔子树一下子就变得光秃秃了,那上边的果子全砸在了雪白的地上,化作了“战争”的残骸。

    阻止神威不容易,但是先阻止无一郎很简单。

    神黎只是问了句“无一郎你等下想吃什么?”后,少年人就单方面停止了这场残害桔子的恶行他哒哒哒跑到她身边来,微微仰头用一双雾青色的眸子瞅她说:“你做的我都吃。”

    然后她很意外地听到了神威在身后问:“你为什么都不问我?”

    神黎没有理他,但是片刻后,一棵桔子树在身后轰然倒地,神黎这才转过头去看他,就见他微笑地抬起那棵树正准备砸过来,于是神黎说:“那你想吃什么?”

    这么一问他眨了眨眼,头上的呆毛晃了晃,随即将桔子树随手一抛,走过来说:“米饭。”

    “我就知道。”神黎说。

    根本就没有问的必要。

    正式做饭前神黎想到了昨晚的那个少年,于是她抽空一个人跑到后山的空地上,果不其然在那里看到了他。

    那里没有树木遮挡,阳光几乎是洒了满地,神黎撑了伞,见着他坐在那,似乎因神黎的突如其来而有些惊讶。

    神黎跑过去,将几颗桔子抬手放在他身边的石头上,仰头笑道:“锖兔,要吃桔子吗?”

    周围的雪地上只有神黎一个人从那山间小路延绵过来的脚印,大抵是这日光太明媚了,有一瞬间神黎觉得它们尽数穿透了少年的身体,只在雪地上留下很淡很淡的影子。

    而她撑着伞的影子也倒映其上,虚虚地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的。

    锖兔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冬桔,但没有伸手去碰,神黎见此又将它们捧着一骨碌全扔进他怀里去了。

    原本安静的少年一下子就不知所措起来,他因为双手要捧那些桔子而没拿稳手中的木刀,不算重的木刀落在了雪地里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来,神黎捡起后跃上石头还给他,顺便在他身边坐下。

    他好像不太想和神黎靠那么近,在神黎上来后稍稍移了下身子离她远了些,但还是微侧着身子对着她的方向,面具后的目光也随着她的动作而上下起伏着,似乎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神黎注意到这些了,但没怎么在意,她笑着说:“炭治郎生病了,估计要明天才来了,他真是个很努力的孩子。”

    语毕,她终于忍不住问了:“说来你为什么不回鳞泷先生家去呢?昨晚睡哪?吃了什么?”

    但是对方这次选择回避她的目光,他好像不想回答这些话题,径直看着色彩寡淡的蓝天,有些低沉的声音与周围逐渐清晰的鸟鸣一起响起:“义勇现在还好吗?”

    这个少年明明年纪比义勇小,可是称呼起他来的语气却意外老成,与其说是师弟不如说他才像是义勇的师兄。

    神黎心想他竟然知道她认识义勇,肯定是听鳞泷先生说的吧,于是便顺着他的话笑着说:“还不错,不知道他这两天会不会回来,如果有的话你就可以看看他。”

    不过他会这么问肯定是关系挺不错的。可能也是两人很久没见面了。

    神黎不禁和他多说了这几个月遇上义勇的情况。大概是因为锖兔不算长辈的缘故,所以神黎和他说得就比较多了,也形容得比较生动。

    对此,那个少年自始自终都安静地听她讲,阳光在他的面具上蹁跹,若不是这般光影,神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对着空气讲话了。

    等到她终于说完了后都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了,神黎很自然地从他怀里拿了颗冬桔子剥开吃,意外很甘甜,神黎心想等下的桔子酱应该也很好吃,一边递给他几瓣,但是锖兔没有吃。

    他也是含着笑意道:“义勇也到了会去吉原的年纪了啊。”

    神黎觉得他重点有些错了,但是她刚这样想,他就很郑重地对她说:“如果他没好好对你的话就狠狠地打他,不过他应该是个挺温柔负责的男子汉才对,这点我还是有信心的,所以放心吧。”

    神黎觉得他这已经不是重点错了,而是完全误会了。

    对不起,毁了你的清白,义勇先生。

    神黎毫无愧疚地想。

    大概是方才聊多了义勇,于是锖兔有关这方面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他用淡淡的语气与神黎述说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义勇,听得神黎一愣一愣的。

    什么?那个义勇先生小时候竟然是个爱哭鬼?

    神黎想,实在难以想象他哭的样子啊。

    糟糕,突然好想欺负他。

    眼睛湿漉漉吸着鼻子呜咽的义勇……

    想着想着,那张冷清的脸又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了,她瞬间惊悚了。

    算了,还是算了。

    锖兔似乎对她惊吓的表情感到失笑,他说:“请试着多多了解他吧,在这方面那家伙几乎都不知道怎么前进。”

    神黎含糊地点了点头,瞅着他说这话时的姿态,但硬是没窥探到一丝表情,于是她不禁前倾身子去盯着他看,好奇地问道:“你的面具是不能摘下来的吗?比方说某种封印什么的。”

    锖兔一愣,他的身体随着她前倾的动作而微微后仰,似乎又有些不知所措,他安静地看了会神黎亮晶晶的眼睛后才淡淡地说:“也不是,你很好奇?”

    神黎毫不隐瞒地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闻言,披着肉色发丝的少年安静了下来,他揣着那几颗冬桔子的身影像一副永久定固的画。

    他沉默了半晌,面具后的目光安静地看着她,神黎能感受到他温和柔软的视线,但是却看不见他的脸。

    不久后,他终于动了,神黎以为他是要拨开面具给她看,但是他却是捧着那些桔子偏过身去回避了她的眼睛,淡淡道:“不给你看。”

    “诶?”神黎一愣。

    与此同时,一声“噗嗤”的轻笑突然在石头下边的雪地上响起,神黎低头一看,就见一个藏青色中长发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的,从石头后面冒了出来。

    那是个身形很娇小的少女,有一双藏青色闪着幽光的眼睛,头上也别着个狐狸面具,她微仰着头看神黎,表情温柔地朝她笑道:“难得锖兔会逗人,请别在意,因为锖兔除了我外,没怎么和女孩子接触,所以可能是害羞了。”

    “才没有。”锖兔声音拔高了点道,似乎真的有些羞赧。

    但是神黎第一反应又是一惊。

    又一个高手!

    那女孩没有理会神黎惊讶的神色,她柔柔地笑了:“你好,神黎,我叫真菰。”

    神黎也笑了:“你好,我是神黎。”

    神黎与真菰很聊得开,没说一会两人就快要把锖兔给遗忘了,从中神黎知道了她和锖兔确实都是鳞泷先生的弟子。

    聊了不久后神黎注意着时间打算回去准备午饭了,但是她没忘记自己此行最大的目的是什么她跃下石头,在阳光下朝锖兔和真菰笑道:“一起回家吃饭吧!今天我主厨!桔子酱大餐!”

    他们一愣,彼此互看了对方一眼,片刻后真菰朝她淡淡笑了:“抱歉呢,神黎,我们不能和你一起回去吃饭。”

    神黎一愣,真菰便又温柔的笑了:“神黎真是温柔,这座山因为你的到来而变得很热闹呢,谢谢你。”

    真菰的笑容温柔且带着感激的笑意,那双温和的眼睛里隐约还有淡淡的婉惜与愧疚。

    神黎看得困惑,正想问为什么时,林间小道处就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是神威的,也不是无一郎的,神黎转头看去时,见到的是一袭黄绿与暗红交织的羽织黑发蓝眸的年轻男子站在那,似乎也有些意外在这里看见她:“神黎?”

    义勇先生?

    神黎惊喜地跑过去:“义勇先生!”

    跑着跑着,她忍不住开心地停下来,想要去叫锖兔和真菰,但是锖兔那个少年却没有出声,他只是在神黎期待的目光中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拨开那是一张白净清秀的脸,还没完全长开,眉间青涩,但是有几分坚毅。

    虽然嘴角边有一道淡淡的疤,但是有着一双幽蓝幽蓝眼睛的少年在明媚的阳光中笑起来却眉眼弯弯,温柔极了。

    他拿着一颗冬桔的手抬起朝她支起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边微笑着用唇语安静地告诉她:“谢谢你,神黎,我很开心。”

    阳光好像终于将他的身体尽数穿透了,最后是他带笑的声音:“义勇这个傻瓜就拜托你了。”

    神黎完全愣住了,她转头看了看义勇又看了看锖兔的方向,片刻后,她微微瞪大眼,好像突然就知道锖兔和真菰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因为那石头上现在空荡荡的,留下的只有方才少年怀里那几颗孤零零的冬桔。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我好像碰上真的鬼了。”bushi

    富冈义勇,这个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长在我虐点上的男人。

    第 52 章 伍贰

    神黎看着那阳光下的石头出神时,义勇的声音就从后边轻轻传来:“你在看什么?”

    阳光逐渐大起来的冬日,干燥的风温柔地吹,吹散了阳光留下的倦意,恍惚间,她嗅到了空气里一丝柑桔的清甜。

    神黎看着那空无一人的空地,继而转身又朝义勇跑去。

    义勇的出现着实让神黎惊讶了一把,但是她撑伞跑过去的脚步轻巧得像要借着那轻柔的风飞起来一样,那站在小道上的人一时竟微微抬起手来,好像以为她会摔一样提前要来接她。

    隔了几天不见的义勇好像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他额上缠着一圈雪白的绷带,掌心上也有淡淡的血痕,虽已结痂,但神黎知道那一定是几天前那个夜晚的战斗留下的。

    那被制服和羽织包得严实的身体上一定有更多更多的伤口,但是他的身影纤瘦而挺拔,像一棵不屈的松柏。

    他站在林间的小道上,整个人被头上层层叠叠的树影笼罩着,温热的阳光好像触及不到他,他的眼睛在额发下的阴影里微微低垂着,眼底幽森得见不到一丝光亮。

    但是神黎刚跑到他面前就对他笑着说:“你被拜托给我了。”

    他一愣,波澜不惊的脸上渐渐困惑起来,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神黎想到锖兔消失前的手势,便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所以以后我就罩着你了。”

    于是,义勇看上去更困惑了。

    他在困惑的同时还微微蹙了蹙眉,神黎这才注意到她拍的是他之前受伤的那边肩膀。

    神黎立马悻悻地收回了手,见那黄绿底纹的羽织上虽然已经洗干净没血迹了,但是破了个小小的口子还没来得及缝上。

    她一愣,便抚着那里有些愧疚道:“等下我帮你补一补吧,对不起。”

    但是对方没有生气,他任由她抚着那道囗子,冷清的目光似是抬起望了眼那片日光明媚的空地。

    与他回去的路上,神黎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义勇说收到鳞泷先生的信后炼狱和甘露寺小姐也放了心,反正也是路过就一起过来了。而到达鳞泷先生家后他发现她不在,说是可能在后山,所以他就来了。

    这么一听,神黎想的却是万一等下神威和炼狱他们又打起来了怎么办,于是她加快了脚程准备回去。

    但是义勇这次却说应该不用担心,因为阿伏兔也跟着,而那个绯橘发的少年这次见了他们难得笑意盈盈,似乎没心思和他们打。

    对此,义勇还十分生硬地转述了一遍神威的话:“「既然阿伏兔来了,那她接下来就会和我回去了,看在你们这些日子照顾那个笨蛋的份上,就让你们和她吃最后一顿饭吧」,他是这么说的。”

    “最后一顿饭是什么鬼?”神黎忍不住吐槽道:“最后的午餐吗??”

    “说起来,这里是义勇先生你长大的山吧。”走到一半时,心情悠闲下来的神黎笑道:“是不是应该带我逛逛呢?”

    义勇瞥了她一眼,说:“为什么想逛?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神黎早就习惯了这家伙不浪漫的思维,所以她也不在意了,径直朝他笑道:“因为想多了解你啊。”

    他终是一愣,抬眼淡淡道了句:“是吗?”

    片刻后,义勇真的带她拐了个方向逛起了狭雾山来。

    他们走进雪白掺绿的树林里,一路上他们踩过了幽静林间的石阶,白亮白亮的光落在上边,那石缝里是不知名的草。

    义勇在一棵落满了雪的大树前告诉她他还没加入鬼杀队前曾因训练太累而靠在这里睡过去了,最后是他朋友找到他的。

    期间,义勇还说自己接下来要等新的日轮刀锻造好才能继续出任务了。

    对于刀的事神黎愧疚地道了歉,但是身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来,神黎走前了一步,见他停下,沉默了一会后又突然轻声道:“听说在我晕过去后你又遇上鬼了……抱歉,没能好好保护你。”

    这话可真是突兀且莫名其妙。

    神黎也停了下来,她困惑地抬眼去看他,却蓦地跌入了一片幽海之中。

    他的眼睛此时有不知名的情绪沉淀着,像那沉寂无光的潭底,又像死寂的海洋,氧气和动荡的日光好像都透不进去,堪堪地浮在那表面。

    神黎被他眼底这不知名的情绪吓得呼吸一窒,她将伞柄暂时搁在了肩膀上,忍不住捧起他的脸认真地凝视他。

    她严肃地唤他:“义勇先生……”

    你正在呼吸吗?

    她有一瞬间想这么问,因为神黎觉得自己望着他的那双眼睛,差点溺在那片海里了。

    方才,她能感觉到方才她触碰羽织时的掌心下是他的心跳,也能感觉到了他沉稳的气息,但是那些就像是咕噜咕噜反复翻涌的死水,而他是那深海的鱼,不会呼吸也不会喘气,只随着远远水面上的波光浮沉着。

    但是还没出口她自己也觉得这话很奇怪,结合他方才的话神黎猜想他说的是上次突然消失的事吧。

    于是她索性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像是要把他拍醒一样,微眯着眼笑道:“才没那回事,因为义勇先生我现在才能好好站在这里。”

    阳光在雪絮与枝桠间跳跃,脚下的光斑像游离的鱼偏离向前,通往那不知方向的林间。

    义勇早在她触碰他的脸时就是一愣,现在被她拍红了脸表情上好像有些郁闷,神黎没理他,继续笑道:“老实说吧,义勇先生你当时为我战斗的时候真的好帅气哦!说要保护我还挡在我身前什么的……”

    “真的好帅气。”

    她的眼睫颤了一下,随即温柔地笑了:“但是,下次不允许了……”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炼狱先生他们及时赶来的话……当时,被眼前这个如冬雪般的人拥在怀里的那一刻,神黎感受到的是他温热的体温,以及毫不犹豫赴死的平静。

    但是,因她而死什么的……不是值得的事。

    神黎轻笑着抚上他额头的绷带:“还有,不要自责,也不用道歉,因为我可不想成为义勇先生你的负担,义勇先生你也别擅自小瞧我,我可是很强的,说不定今后我也可以保护你。”

    他一愣,薄抿的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神黎看着他的眼睛倒映出她在阳光中亮晶晶的眼睛,于是他的瞳孔里也终于染上了一点明媚的光亮。

    他眼睫轻颤,终于轻声道:“为了保护重要的人失去性命,我觉得死而无憾。”

    那声音太轻了,要不是因为他的声线偏冷粼的,不然根本听不清。

    而神黎则是愣住了,这一愣就愣了很久,她看着义勇那一如既往清冷到好像连涟漪都晃不开的淡漠神色,却为他此时的言语而莫名失去了声音。

    最后,她像是无奈又像是没辙了一般,轻轻抵着他的肩笑道:“笨蛋,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与其说是我平安就好,不如说是现在看到你没事,我觉得真是太好了,当时伤得很重吧。”

    对此,他先是抬手迟疑地拍了一下她的头,然后隔了几秒后又拍了一下,像是在笨拙地安慰:“……还好。”

    他说:“没什么大碍。”

    于是神黎抬起头来,见他又如往常那副样子后,便笑道:“所以作为感谢,中午想吃什么?我主厨!”

    他顿了一下,思索了一会说:“萝卜鲑鱼。”

    神黎又将他重新罩进伞下来,与他一同迈开了脚步:“哪来的萝卜和鲑鱼啦,真是的,况且我也不会做。”

    他说:“那我下次教你。”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顺着一条小河一路往上找到了源头,在越往上的地方,河边的树就更密,此时它们探着雪絮成堆的枝头掩在河道的上方,义勇告诉她春天的时候那枝头上会开满或粉或白的花,花会随着风的吹拂落下花瓣或一整朵,像小船一样顺着流水流下,途经整座山。

    他用波澜不惊的表情与语气同神黎讲说着有关于这座山的过往,他说他以前会在训练空暇时玩捉迷藏,和一个关系很好的同龄朋友一起跑过春夏秋冬都不枯萎的草丛灌木。

    夏天夏日祭到来的时候,他们没法下山去玩,便约好以后成为鬼杀队的队员后出山一起去,而往往那个时候,鳞泷先生也会在山间的树林里挂一些灯笼,有时还会有坠着信笺的风铃,风吹起来铃铃地响,写满了他们愿望的信笺和灯笼会随风飘着,隐约有几分夏日祭的味道。

    义勇还说他在一棵枫树下埋了写愿望的小瓶子,但是现在他已经找不到那棵树了所以没法带她去,他说他记得那天是个盛秋的天,他埋下后躺在柔软的枯叶毯上,不小心睡着了,结果醒来时被飘落的金红枫叶给埋了,他说他至今都还能记得那叶上枯燥但是好闻的气味。

    说着这些的时候黑发男子的神态冷清而平静,但是他的目光辽远且怀念。

    神黎安静地听着,走在他身边撑伞为他挡去那枝头上时不时落下的雪。

    等到差不多要回去的时候,义勇突然说:“你那位朋友的衣服我给你一起捎来了。”

    神黎便又想起了红叶,但是她突然想到自己并不清楚红叶的未婚夫和家人在哪里,要怎么把她的衣物还给他们呢。

    对此,义勇给她出主意说直接给她立个衣冠冢。

    似是觉得她还难过,他又道:“要不就把她的羽织穿上,带着她一起前进吧。”

    闻言,神黎一愣,她瞅着他那件衣服上与锖兔相同的半片羽织,又看了眼他说这话时认真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神黎觉得她好像突然知道了义勇的过去,也知道了这件羽织对他来说是什么意义了。

    对此,她轻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她以前还吐槽过他的羽织来着。

    但是义勇好像并不明白她为什么道歉,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然后说:“我们回去吧。”

    神黎和义勇回到鳞泷先生的住处时,发现家里的氛围竟然意外地和平。

    因为鳞泷先生还在和天音夫人说着什么,而神威正和甘露寺小姐面对面坐着,竟然在比赛吃桔子。

    能和他们比食量的人必定不是凡人,神黎惊讶地看着那位身材超好的甘露寺小姐与神威不相上下的进食速度。然后她还惊悚地发现院子外倒了一棵桔子树,无一郎和阿伏兔正在摘那些桔子扔给那两个正在比赛的家伙吃。

    无一郎可能是纯粹无聊凑热闹,但是盯着神威的目光冷戳戳的,而阿伏兔,神黎觉得从他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来看他就是被威胁着摘桔子的。

    “我是不会输的!”甘露寺小姐鼓着脸颊不甘势弱地嘟囔道。

    而神威将那些桔子连皮带肉一起吞下,十分从容,笑眯眯地看着樱发少女:“想赢我还差一百年呢。”

    这时候神黎莫名就想起了炼狱之前说甘露寺小姐吃太多樱饼而变成了樱发,她突然想说小心等下变成橘发哦,神威也就算了,他本来就那发色。

    “你这样吃小心肚子痛。”神黎走过去对神威说:“至少剥了皮或洗一下,等下吃太多吃不下午饭我可不管哦。”

    神威自动省略了她后边那句,转头对阿伏兔说:“那阿伏兔你帮我洗或剥吧”

    “……滚。”

    之后神黎发现自己转了一圈意外没看到炼狱,等到她走进厨房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了里边的青年正将他的披肩羽织取下。

    神黎不禁一愣。

    注意到神黎的到来,那个金红发色的青年摆弄衣物的动作稍稍停下,厨房里有通风的小格子窗,此时屋外的阳光柔柔地洒进来,炉灶上是一片如雪般剔透的光。

    而身形修长的青年站在那,被那阳光的尘埃虚虚包裹着,耷拉在肩上的发尾依旧是那明艳火热的殷红。

    他抬手来朝她打招呼,面上那爽朗温和的笑容好像被阳光又照暖了一个度:“神黎,你回来了啊!听说是你做饭,所以我就来帮忙了!”

    几天不见他依旧如此有精神。

    大抵是觉得穿制服做饭不方便吧,神黎见他把它脱了后开始挽那里边的白衬衫的袖子,露出了一截白皙且肌肉结实紧致的小臂。

    这些完成后他走过来靠近她,还抬手帮她把耳边凌乱的发撩好。

    冬日里,气息温热的青年弯着眼角和嘴角,其俊朗的面容上是一双因期待而熠熠生辉的金红瞳孔:“要做桔子酱是吗?我也会做哦,我们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神威:“你们尽管撩,反正她就是要和我走的。”bushi

    快撩,不然没机会了bushi

    第 53 章 伍叁

    神黎没有拒绝炼狱的帮助。

    不过不如说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青年就动作利落且熟练地忙活起来了。

    啊,感觉真可靠。

    神黎微笑地瞅着他的背影,一边走上前去与他并肩,探头一看他已经开始洗竹篮子里的冬桔了。

    冬天的水冷,特别是还是山里的水,本就清冽,沉淀下来后更是刺骨。

    神黎看着他浸在清水中的手很快微微冻红了起来,她拿另一个篮子去接,顺便想洗第二遍,但是顷刻间就被他伸手拿了过去。

    神黎一愣,抬眼时是他带着笑意的眉宇:“水冷,这种活我来就好!今天你主厨不是吗?我给你打下手,所以可以随意差遣我!”

    说是这么说啦……

    炼狱的那双手,是一双因为常年拿剑而很粗糙的手,但是神黎好像依旧能够回忆起它触碰她时那温暖又柔软的触感,现在想象一下它因为冰水变得冰冷且僵硬,实在是让她过意不去。

    但是炼狱非常坚持,神黎也就不阻拦了。

    她赶紧张罗好东西,开始进程。

    似是觉得神黎在意,一旁的炼狱便笑道:“小时候我母亲因为生病身体不好,父亲又要照顾母亲,所以基本上都是我做饭。”

    神黎剥桔子皮的手一顿,炼狱将手中剥好的桔子递给她时又笑着说:“一开始做得不好吃,可是慢慢就可以了。”

    说起来,炼狱的母亲也是因病早逝呢。

    神黎想。

    炼狱好像被勾起了回忆的匣子,他说:“母亲去世的时候千寿郎还小,对母亲没什么记忆,但是我当时可是一边哄着他睡觉却一边哭,然后千寿郎还反过来给我擦眼泪……作为兄长的话,很丢脸吧。”

    明明说的是如此悲伤的话题,但是他的面容在淡淡的阳光中坚毅且俊朗,是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并没有多少悲伤的神色,仿佛记忆里的一切都是幸福美好的光景。

    本来还想安慰的神黎看着他微笑的模样,突然觉得莫名的安心。

    而他勾着笑意温和的嘴角仍在继续说,耳鬓边的发丝轻柔地亲吻着他微笑的脸:“后来想说加入鬼杀队,所以很想像我父亲一样披帅气的羽织,但是当时羽织对我来说太大了,我有一次偷偷披了下,结果被绊到了,当时还想着要是以后也那么丢脸怎么办,好在我现在终于长高了!”

    他语气雀跃地说着,神黎想象一下一个孩子被及地的羽织绊倒后滚成一团球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见此,青年不甚在意,甚至自己也觉得好笑,朗声笑了两下。

    他还说起自己的母亲去世后本是猎鬼者的父亲受了打击,所以不再教导自己杀鬼技巧了,他就自己凭着祖传的几页书摸索训练,好在终于成为了鬼杀队的一员。

    哇,这人是天才吧。

    神黎听得目瞪口呆,但是他说得云淡风轻的同时,神黎却忍不住笑着说:“辛苦了。”

    闻言,他一愣,随即看着神黎笑了:“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他目光灼灼的,不管是眉间还是眼底,都是坦荡又直率的笑意:“不过没什么辛不辛苦的,作为长男,能变得强大保护和照顾重要的人,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神黎一愣,随后也笑道:“说的也是呢。”

    他俩开始就着彼此长兄长姐的身份聊起来,期间包含了他们两人过去各种各样有趣又滑稽的事情,但是聊到最后,炼狱却突然说:“神黎可比我坚强多了!”

    神黎骄傲地接受了这个夸奖:“因为是姐姐嘛。”

    于是,炼狱就笑着说:“我们都辛苦了。”

    神黎一愣,抬头看去时,他的面容依旧神采奕奕,惹得神黎不禁也笑了:“是的呢。”

    不多时,厨房外传来了阿伏兔因为什么事稍稍拔高的声音,要不是那内容是在说神威她还以为是鳞泷先生呢,不过肯定是神威那臭小子又迫害下属了吧。

    但神黎习以为常了,也就没有多加理会。

    她拿勺子醮了点锅里的东西试了下,她吧咂了一下嘴,随即又拿勺装了一口,转身对炼狱说:“啊”

    炼狱会意地张嘴,微眯着金红的瞳孔,一口将勺里的果酱含进嘴里。

    神黎期待地问:“还可以吗?”

    他舔了舔唇,笑着夸赞说:“还不错,再加点糖吧!”

    语毕,他抬手用拇指在她脸上轻轻一拭,神黎一愣,困惑地看去时,就见那指尖上拭去的是一点晶莹的白糖。

    大概是方才加糖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吧。

    神黎感激地朝他笑了笑,两人就一边聊着天一边继续接下来的步骤。

    期间,炼狱还谈到了自己的弟弟,说千寿郎在猎鬼者上的天赋有所欠缺,对此那孩子似乎一直很忧愁。

    这让神黎有些诧异。

    因为以神黎的角度看来,她觉得那个如同小树苗一般稚嫩可爱的孩子并不需要多么在意这一点才对,毕竟猎鬼上有哥哥了,而且那么危险的工作,那个孩子应该过快乐的生活才对。

    很显然炼狱也是这个想法,他说:“虽然说过让他走自己想要的道路就好,但是他还是一直很想当剑士来帮我的忙,当然,我是很开心的,不过身为哥哥的话,果然还是希望他能够无忧无虑些。”

    这让神黎不禁想到了神威,说起来,她以前不希望神威出去打架受伤,可是那家伙就是偏要去呢。

    弟弟都是这么爱逞强的生物吗?

    怀抱着长姐长兄思维却毫无自觉的神黎和炼狱不禁同时歪了歪头,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淡淡的困惑。

    看了一会后得不出答案,两人不禁都笑了,神黎笑道:“千寿郎是个很坚强努力的孩子,一定会成为出色的人的,炼狱先生要引以为傲才是。”

    “是的!在那之前保护引领他就是我身为哥哥的责任了!”他眉舒目展地笑道。

    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歪了歪头直白地笑道:“说起来,神黎你都叫千寿郎了,也直呼富冈的名字了,为什么不叫我杏寿郎呢?”

    “嗯?”他的话让神黎一愣,神黎对上了他直直看来的眼睛,正想说:“那不一样……”

    但是他没等神黎说完就突然微翕起嘴唇来,像教小孩子一样微笑着引导她:“试试看嘛!来,杏寿郎”

    这个名字被青年刻意放轻又压低的声线拉成了几个温柔而短促的音节,这有些不符合他平时说话时精神又生动的作风,不过语气里那耐心的调子倒是没变。

    他此时注视着她的眸子和微笑都耐心极了,但是期待的意味也像那瞳孔的眸光一样闪闪发亮,他十分安静地等待着神黎开口,似乎生怕错过她的一丁点声音。

    神黎被看得恍惚了,鬼使神差的,竟真的学着他张开了嘴:“杏、杏、杏寿”

    但是大抵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了,神黎一时被看得脸颊发热,连着本来简单的几个音节也是磕磕绊绊吐出来的。

    于是她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了,这下终于能流利点说了:“杏、杏寿郎。”

    “嗯?”但是他好像没听清。

    神黎一噎,方才尝的果酱让她现在的喉咙发甜,本来觉得没什么的,但是他伴随着微笑的等待让那个名字就像一颗抵在了舌尖上待化的糖果,想吐出又一时说不出,想咽下也不行。

    但是最终,她还是鼓足了气一样抬头望去,刹那间撞进了一双如火般热烈的眸子里:“杏寿郎。”

    她终于清晰自然地唤出了他的名字。

    相反,他也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回应了她:“嗯,我在这里。”

    他笑眯了眼,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但是这会的神黎突然觉得自己被捉弄了。

    于是她不甘势弱,像是突然叫起劲了一样,开始不断地唤他的名字:“杏寿郎,杏寿郎,杏寿郎”

    她微笑地看着他先是点了点头,但随着她叫的次数越来越多,不出意外看见他一愣的神色。

    但神黎没有停,继续多叫了几次,结果发现他的脸渐渐染上了薄红。

    果然被叫多了也是会害羞的啊。

    神黎想。

    说起来炼狱先生总是那般坦荡又爽朗地笑着,似乎对什么事都足够乐观镇定,从没见过他慌乱或害羞的表情。

    思及此,她微眯着眼,坏心眼地走上前一步贴近他,继续微笑地唤他的名字。

    他果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虽然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镇定的微笑,但是他抬起了指骨修长的手微掩住了绯红的脸。

    见此,觉得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她也就不叫了,神黎看着他,露出了宛若胜利般的狡黠的微笑。

    炼狱也不傻,这会好像看出神黎在逗他,但他却没有生气的样子,片刻后他放下了手,脸上的绯色还没褪下,他凑近她,朝她笑道:“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多叫几次吧!”

    神黎呆住了。

    她眨了眨眼,觉得剧本有点不太对。

    于是她恍惚地转过身装作没听见他的话,但是她还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选择生硬地转移这个话题,正气凛然地抄刀剁掉了葱头:“做饭!”

    活像个以厨为命的小福贵。

    对此炼狱爽朗地笑了几声,选择放过她,他道:“看到你没事,看到你这么精神真是太好了!”

    神黎也一愣,抬眼望去时对方刚好也转头来对她笑道:“桔子酱差不多了!我家新年的时候也会做这些,今年新年有空的话要不要来我家过节呢?千寿郎和我父亲肯定很高兴你去,我做饭给你吃。”

    “好啊。”她笑道。

    但是下一秒她心想好像不知不觉就和不少人有了约定,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呢?

    这么想着,她又笑着补上一句:“有机会的话。”

    期间,甘露寺小姐和神威的比赛终于停了,因为她突然看到无一郎站在厨房门边扒着门沿,探出一双碧青碧青的眼睛瞅他们。

    神黎正想招他进来一起试菜的时候,义勇突然也冒了出来,说要帮忙。

    这下就很挤了。

    他们两个人同时用那沉默的眸子盯着她瞧,似乎在面无表情地说“把我留下吧”,神黎看得心软,一时抉择不了,索性自己走了出去,将后续不算多麻烦的任务都交给了他们。

    于是,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少年如愿以偿被留在了里面,但是奇怪的是他们脸上都是困惑的呆愣神色。

    金红发色的青年见他们两个人拿着神黎交给他们的大头葱站在那里歪头歪脑的,以为是他们不会做,便元气满满地笑出声来,扯着他们的手热情地说要教他们。

    很快,义勇和无一郎顺利地加入了做饭的行列。

    神黎心想这三个家伙真勤劳啊,以后嫁给他们的女性在家务上必定不会吃亏吧。

    不过……

    神黎瞅着义勇和无一郎做起饭来笨拙的身影。

    这两人的家务能力好像有待加强就是了。

    神黎走出厨房门看见神威悄也声息地站在门外,绯橘发的少年人姿态懒懒地倚着门,脸上扬着看不出悲喜的微笑,也不知道在这里站多久了。

    神黎有些困惑,问他站在这里干什么,他也没说,见神黎出来后反倒哼着曲调走远了。神黎心下困惑,但没多想,她转身朝炭治郎房间走去,想去看看他的情况。

    结果打开门时看到的是炭治郎把祢豆子用被子从头盖到尾的场景。

    哇!这个样子也太诡异了吧,活像祢豆子去世了一样。

    神黎哭笑不得。

    炭治郎对此十分尴尬地笑了笑,他道:“家里好像来了很多人,我一时慌张以为是别人,要是让别人看到祢豆子就不好了。”

    “是呢,那些人都是鬼杀队的人。”神黎提醒了他一下,果不其然看到他有些慌张的神情。

    “别担心,祢豆子没做错事,我会保护她的。”神黎笑着安慰道,一边走进去关上门,伸手去探炭治郎的体温,嗯,已经完全退烧了,她开心地笑道:“等下出去打个招呼吧,都是鬼杀队的前辈哦,午饭也快做好了,等下一起吃吧。”

    与炭治郎打好招呼后神黎又去了趟厨房招呼了义勇出来一下,悄声问他,他微微低下头听她的耳语:“义勇先生,鬼杀队知道祢豆子的事吗?”

    因为鳞泷先生说炭治郎兄妹是被义勇给救助引荐过来的,所以神黎才来问他。

    但是当神黎问后他却一顿,微微定格的表情像是在思考祢豆子是谁。

    片刻后,他好像想起来了,也像是意识到现在家里是什么状况,脑后系着的黑发一瞬间像黑猫的尾巴一样惊得全然炸开来了,然后就要往炭治郎那边走去。

    神黎问他去干嘛,他一本正经说要去守在他们房间门口防止鬼杀队的人突然动手,神黎一听,无语道:“你这样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不多时,终于把义勇给劝回去乖乖做饭后,得了空闲的她小跑过去神威和阿伏兔身边。

    恰巧阿伏兔正接过神威抛过去的什么东西,然后朝他抱怨说:“你这几天在这里好吃好住的,我这几天可是被折腾得心力交瘁!啊!好想快点回去!”

    至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神黎从身后挤进他们两人中间,笑道:“那就回去呗!我们一起啊!”

    闻言,阿伏兔的表情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神黎微笑地看了他几秒后他的表情才动了起来,但是依旧是抱怨的语气:“你这句话早说不就完了!我们还以为你不想回去了!”

    神黎耸了耸肩,毫无愧疚地笑道:“我又没说过我不回去了。”

    语毕,她拍了拍神威的头,顺便撸了一下他的呆毛笑道:“倒是你,这几天这么乖,值得夸奖!”

    结果她刚说完,这条摸他脑袋的胳膊就差一点被他给抬手卸了。

    他睁着湛蓝的瞳孔微笑地看着她,语气轻飘飘的:“你可别误会了,如果你今天早上敢说要留下来的话,我就全杀了他们哦”

    他撑着木廊上的木板,晃了晃廊下的脚丫,偏过头不再看她。

    阳光在他脸上跳跃,他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瞳孔,但面上依旧是轻松的笑意:“只是觉得很久没看你笑得这么傻了,所以想看看你这蠢样而已。毕竟要当个体恤下属的上司,我就当你放假出来游玩一下放过他们好了,回去后可要好好卖力为我工作”

    神黎看得出神威的心情好像不错,至少这种时候他总是闲适慵懒的,很快,无一郎过来说可以开饭了。

    但神黎没想到本来是一顿普通的午饭,可过程却有一点鸡飞狗跳的。

    这顿午饭加上炭治郎总共十个人,虽然里边有些人是很寡言安静的性格,但是坐在同一个饭桌吃饭,人一多难免就热闹了。

    炭治郎在这里面算小辈来着,虽然一开始出来时因为炼狱他们都是鬼杀队的人而有些心虚拘谨了,但是他自身温柔又健谈的性格很快让他自己融了进来,神黎觉得他和炼狱在这方面有点像,该说不愧都是长男吗?

    无一郎坐在神黎身边,刚一开饭,他就往神黎碗里夹菜,神黎一愣,侧头看去就对上了他空茫茫但是温软的眼睛,他轻声道:“这道菜我有帮忙。”

    “啊,谢谢。”神黎笑着道。

    但是少年依旧无声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神黎吃了一口后便笑着夸奖道:“还不错,无一郎真棒!”

    他几不可察地笑了,开始使劲往她碗里夹菜:“那就多吃点。”

    结果坐在她对面的义勇和炼狱突然也夹了菜过来

    “这道菜我也有帮忙。”

    “神黎,你多吃点!”

    对此,神黎看着碗里满满一堆菜有些不知所措地道谢:“啊,谢谢。”

    这时,坐在她另一边的神威突然“咔嚓”一声拗断了手中的筷子,神黎一惊,侧头看去时却是他拿着双断筷的如常的微笑:“诶呀,不小心太用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总觉得有点不对劲。”bushi

    三只夜兔加两个大胃王,鳞泷老师要被吃穷了bushi

    第 54 章 伍肆

    “神威先生身上,好像传来了不太妙的气息。”坐在一旁的炭治郎轻声说。

    神黎一听,将自己的筷子先给了神威:“那你用我的吧。”

    闻言,绯橘发少年攥着断筷的拳头一顿,而后慢慢松开手,十分自然地接过神黎的。

    神黎正想起身去拿新的筷子,但是坐得离厨房比较近的炭治郎笑着起身说他去给神黎拿,于是神黎又坐下了。

    饭桌上因为神威刚才那一出而静了一会,但是这种安静且诡异的氛围随着炭治郎微笑递来筷子后而结束了因为神黎再次吃了起来,但是他们还是会时不时夹菜给她。

    大抵是觉得有趣,这会就连甘露寺小姐也开始给她夹,这让神黎有些苦恼。

    虽然不是吃不完吧,但是总是夹给她就显得很突兀很诡异了,阿伏兔也就算了,看,鳞泷先生和天音夫人这两位长辈都时不时侧目看过来,神黎觉得有些尴尬了,便学着他们把菜夹给了年纪小一点的无一郎和炭治郎。

    “你们两个吃多点,快快长高。”她笑道,一边对义勇身边的炭治郎说:“多吃点训练才有精神。”

    无一郎微眯着眼淡淡地笑了,而炭治郎也是十分感激地笑道:“谢谢,我会更加努力的。”

    他目光澄澈,笑容阳光又温柔:“总有一天,我也想成为能被神黎小姐撒娇的男人。”

    啊!这个温柔的孩子太体贴了!

    神黎觉得自己的心被戳中了。

    但是周围几个人在炭治郎这么说时动作同时一顿,又是一阵静谧过后,突然有人开始动了。

    “炭治郎,多吃点。”这是面无表情夹菜给炭治郎的义勇。

    “可别浪费啊,这些都给我吃完。”这是面无表情夹菜给炭治郎的无一郎。

    “灶门少年!说得好!多吃点才有力气训练!”这是微笑着夹菜给炭治郎的炼狱。

    “哦呀,上进心这么强啊,那等下我们就开始训练吧。”这是微笑着夹菜给炭治郎的神威。

    “那、那个……”对此,炭治郎有些慌张地看着碗里根本吃不完的食物:“已经够了……”

    他已经嗅到了十足的火药味了,而且还是针对他的,是他说错了什么吗?

    神黎和其余几人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循环打转,神黎心想男人之间的情谊还真是奇怪啊。

    结果这么想的她就看着之后的他们吃顿饭硬生生吃出了打架的感觉。

    虽然没有动刀动枪,但是以筷为刃的战斗也是看得神黎呆愣愣的。

    神黎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是不够吃需要抢,几个大男人干嘛在那里针锋相对的。

    对此最先发声的是看不下去的阿伏兔:“喂!你们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被这么说了后他们才消停了些,所以全程下来大概只有鳞泷先生和天音夫人进食得最为淡定了。

    吃完饭收完碗筷后,是人的精神最为倦懒的时候,大家都各自找地方休息,但甘露寺小姐似乎不困,她见神黎坐在廊上便兴致勃勃地跑过来与她聊天。

    这位少女是个十分热情可爱的人,与她聊天也非常轻松有趣,她似乎对于神黎和炼狱的事很感兴趣,径直兴奋地问他们是在哪里遇见的,又有着怎样惊天动地的相遇。

    神黎一愣,就着这个奇怪的形容词思索了一会,但是只能简单又遗憾地告诉她是遇上鬼后被炼狱给救助了。

    然而,经由她嘴中说出来的不浪漫的言辞却还是让甘露寺兴奋地红了脸颊:“呀!是英雄救美!”

    神黎笑了笑,没有告诉甘露寺她第一次听见炼狱的声音时其实差点忍不住揍他。

    不过,惊天动地啊……

    神黎不禁想起那两个天气天差地别的午后里炼狱说的话。

    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她来说,好像确定是惊天动地般的震撼啊。

    第一次见到那个如阳光般的青年的午后,现在细细想来,竟然也不觉得当时的日光黯淡。

    偏巧身边的甘露寺还在兴奋地询问她有关的事,她问神黎炼狱是怎么告白的,问着问着甚至问说炼狱求婚了吗。

    这、这进展就有点快了。

    神黎笑着想。

    本来她还能对答如流,奈何这位少女微笑的神色像个渴望触碰恋爱的孩子一样既羞赧又暧昧,被问得多了,搞得恋爱经验基本为零的神黎也觉得越来越不好意思了。

    这时,炼狱刚好从身后走来,他听到她们的对话,又看着神黎有点招架不住了,便笑着对甘露寺说:“甘露寺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诶?!”神黎和甘露寺对于炼狱的坦荡都感到惊讶,而神黎也觉得有点不妙,她便赶忙说:“炼狱先生,晚点不是要赶路吗?你还是快点去休息吧!”

    见着神黎害羞,炼狱也就不说了,他朗声笑了两下后揉了揉她的脑袋离开去休息了,但惹得甘露寺更好奇了。

    这时义勇恰好拿着一袭红色的羽织过来给她,那是红叶的羽织,他说:“给你。”

    神黎一愣,微笑着接过,但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羽织,她抬眼看了看义勇,笑道:“需要我帮你补下羽织吗?”

    义勇一愣,随即乖乖把脱下的羽织递给了她。

    对此,甘露寺惊奇的视线在他们之间徘徊。

    神黎拿了针线回来缝补的时候,义勇就坐在身边等她,很快,甘露寺也离开了,只剩他们两个。

    神黎最后轻轻一扯针线结束了缝补,坐在廊上阴影中的她将义勇的羽织对着午后的太阳抖了抖,然后才还给他。

    但是他拿过后并没有马上穿上,那件柔软的羽织摊在他的膝上,他安静地看了她一会,沉默的视线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那被稍长的鬓发遮掩住了的耳朵上。

    神黎被他这么一看,有些不自在地拨弄了一下那些发丝,她别过头轻轻地笑:“抱歉啊,你送的礼物我没能保护好。”

    她的道歉使他一愣,但是他道:“没关系。”

    语毕,他突然抬手从制服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会,片刻后,一个红色的小布袋摊在了他的掌心中递到她面前来。

    “这个……”他在神黎疑惑的目光中将袋中的东西拿了出来,神黎一看,惊讶地发现竟是那红色的流苏耳饰。

    他说:“之前祭典和你分开后,我又跑回去把另一只拿走了。”

    对此,神黎是又惊又喜。

    跑回去拿什么的……这家伙,也过分可爱了吧。

    黑发男子拿着那只耳饰,抬眼来看她,淡淡地问:“我可以帮你戴上吗?”

    神黎微笑地点了点头,把脸凑了过去。

    他微微一愣过后,清冽的表情似乎都柔和了下来,神黎眼角的余光瞥见对方也凑近来,那浅浅的呼吸轻抚着她的脖颈之际,他抬手拨开了她的鬓发在她耳垂上摆弄着。

    但是有些笨拙呢。

    神黎在感到耳垂的软肉传来一丝刺痛后,笑着调侃道:“义勇先生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闻言,他的动作一顿,力道真的一下子轻了不少:“抱歉。”

    待别好耳饰后,神黎开心且满足地拨了拨,她对义勇笑弯了眼:“这次我会好好保护它的!”

    他伸出指尖来戳了戳她的脸颊,那张瓷白的脸在阳光中清浅地笑了,如同狭雾山上化开的雪:“很好看。”

    这个微笑让神黎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她愣愣地看着他染上光亮的眼睛和那张神色柔和的脸,倏忽觉得脸颊和耳朵都有些烫。

    她心想这阳光也照得人太热了。

    日落时分,炼狱、甘露寺和义勇就要拜别他们了,毕竟只是来看望一下她的情况,现在放下心来后他们显然也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义勇虽然暂时没有任务,但是说要先去一个地方的紫藤花纹之家等待为他铸刀的刀匠。

    临别前,他们在霞光淡淡的雪景里与神黎等人一一告别,还分别以前辈的身份对炭治郎表达了鼓励之意,这让本就乐观努力的少年十分开心振奋。

    最后,金红发披肩的青年看着神黎身上临时穿上的红色羽织,郑重地对她说:“你朋友的事我听富冈说了,向你保证,我会履行自己的职责竭尽全力杀鬼的。”

    他难得的严肃让神黎一愣,神黎正想笑笑让他别那么辛苦,他却率先张开双手来对她笑道:“需要我给你一个安慰的拥抱吗?”

    他的笑容不掺杂质,坦荡又直率,神黎凝视了他一会后,轻轻抱了上去。

    “谢谢你。”她笑着说。

    本来身高就相差不大,神黎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下意识蹭了蹭他肩上的头发。

    下一秒离开他的怀抱时,她发现炼狱的脸有些红,但是来不及再说什么,一声刺耳的枪响让他们同时一惊。

    嘭

    冒烟的弹孔打在了炼狱脚边,神黎无奈地看去时,是那个站在门边的绯橘发少年抬伞微笑的影子:“趁还没受伤赶紧走哦,否则等下恐怕走不出这山了。”

    啊,这两个声音一模一样的家伙,莫名其妙怼得最凶呢。

    说是这么说,但是炼狱还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后才走了,而义勇在离开前也张开手来,神黎便顶着神威那像刀一般的目光飞快地抱了他一下,然后又抱了甘露寺几下,惹得甘露寺害羞得红了脸。

    “义勇先生!”神黎最后叫住了义勇,对他笑道:“要常回来哦,有人一直在等你回来!”

    那个黑发男子一愣,很快也点了点头。

    于是,神黎真诚地祝福他们道:“祝武运昌隆。”

    天音夫人与无一郎是晚两天离开的,好像是天音夫人有事要与鳞泷先生谈,而护送她的无一郎自然也多呆了两天。

    这两天里,没什么事做的无一郎跟着神黎做了一些家务,比方说做饭。

    虽然看得出他确实不会做,但是少年却学得十分认真,那股认真的劲叫神黎都不禁咂舌。而每天都午后闲来没事的时候他就枕着神黎的腿小憇,没事两人一起去给炭治郎送饭。

    相比起他们的轻松,神威这两天可以说是使劲折腾病好了的炭治郎,回来后又总是与无一郎展开莫名其妙的嘴炮战争,有时甚至会动伞动刀的。

    而往往这个时候,炭治郎就会在一边劝,而阿伏兔……阿伏兔表示自己才不想掺进这种三岁小孩子抢玩具一样的战争里。

    鳞泷先生的住处来多了人,本就不多的房间分配自然也有所变动,经过商量,神黎与天音夫人被分在了一起。

    本来说是无一郎和神威阿伏兔一间的,但是双方好像都不依。

    神黎也觉得把无一郎和他们放一起不太放心,就抱着被褥让无一郎和她们两个女性一间了,对此,天音夫人也不介意,所以神黎就敲定了下来。

    但是神威好像对这个分配不太爽,问他他却说是不想和阿伏兔这种睡觉会打呼噜的家伙一间,神黎心想难道是要让她和阿伏兔一间吗?

    嗯,好像也还行……但是她这样说神威就不出声了,乖乖去与阿伏兔一间了。

    时隔两个多月,又和无一郎躺一间房了,虽然村田不在,但还是让神黎有那个时候三人在一起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猎鬼的作息缘故,无一郎在晚上也是挺精神的,所以那两天都很晚才睡。

    这个时候,神黎会和他聊天打发时间,但是因为怕吵到天音夫人休息,他们往往是在确认她睡着后才悄声交流的。

    神黎还为此在无一郎的默许下将两床被子拼在一起,这样的话他俩侧躺在被子里时就能近距离面对面听到对方的声音了。

    无一郎没有话题时就和她讲述了自己这两个多月的情况,但从他淡淡的口吻中神黎得知这个孩子的生活其实过得很寡淡单调。

    明明还是该无忧无虑玩闹的年纪,可是他每天除了杀鬼就是赶在去杀鬼的路上。

    他神色空茫地说着时,神情上也没有流露出对幸福生活一丝一毫的渴望与羡意。

    神黎突然觉得他的世界或许到现在了还像他失忆时一样空白一片也说不定。

    她失忆了会努力去为空白的记忆染上色彩,但是少年却让她感觉到了他好像几乎没有喜欢的东西或能跓足的事物一样。

    神黎对此有些忧虑。

    但似是看出她眼中的意味,少年一愣,随即淡淡道:“也不是没有期待的事的。”

    “是什么呢?”神黎问。

    午夜里,他俩的墨发披散在枕上,几乎交织重叠在一起,神黎只能从那若隐若现的幽青色去判断那是谁的发丝。

    “嗯……”他思索了一会说:“我现在路过川流的时候,希望结冰的水能开始流淌。”

    “我看见冬眠的小动物巢穴的时候,希望它们能够赶紧出来活动。”

    “我每天休息睡觉的时候,希望白天和夜晚的日月交替能进行得快一点。”

    “有时看见猫咪的时候,就会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路过那个村子去看看一郎。”

    少年慵懒的语气夹杂着温热的呼吸,熄了灯的屋子里,他面容上的光影模模糊糊的,神黎也能看到隐约的轮廓,但是他泛着淡淡眸光的瞳孔看着她,莫名的让她移不开目光。

    “我希望每天都有太阳让山上的雪赶紧化,这样那些花花草草也会快些长出来。”

    “我希望那些银杏树可以赶紧变成像小扇子一样金色的叶子。”

    说着说着,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所有的措辞皆在最后化作了他嘴边一句淡淡的呢喃:“春天怎么还不来?”

    神黎一愣,随即淡淡地笑了。

    但她只是说:“快了。”

    快了,你所期盼的春天,一定很快就会来了。

    她想。

    当晚,神黎做了一个梦,梦中已经是春天了,里边全是无一郎描述的画面。

    她看着他在梦境里因期待的事物而难得像个孩子一般雀跃,那宽大的衣袖像振翅的黑色鸟儿一样飞扬。

    他踩着傍晚飘落满地的金色银杏叶奔跑着,最后在石阶的边缘还朝神黎温软地笑,还让她赶紧过来。

    神黎微笑着上前,但是还没走到他身边却看见他那包裹在黑衣下的瘦削单薄的身体开始往身后的石阶下倒去。

    少年倒下的身影仿佛是被刻意拉长放慢了时间的,神黎清晰地看着他宽大的衣袂和墨般的长发在晚霞淡淡的空气中飘飞。

    他的身后是空无一物的天际,发丝扫过少年还未来得及长开的青涩脸庞,他雾青色的眼睛依旧空茫茫的,但是正注视着她,被飘飞的发丝微掩的嘴角像是在笑。

    然后,他就那样,面露释怀的表情,像那轻飘飘的银杏叶,又像那身后的晚霞一样,顷刻间落下消逝,以跌落石阶的形式消失在了她眼帘中。

    神黎被这个梦吓醒时,已经是清晨了。

    她下意识去看身边的无一郎,但是屋里空无一人,除了她外的被褥都已经叠好收齐,神黎一惊,跑出屋子时却见无一郎就站在门外。

    他看着神黎有些不整的衣衫,面无表情地给她整理了一下,然后道:“看你睡得那么熟,我就没叫你了,我今天尝试做了早餐,已经好了,大家都在等你,赶紧洗漱一下来尝尝看吧。”

    神黎呆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那只是一个梦。

    无一郎虽然有些困惑她的神色,但是神黎没有说什么他也就没问。

    中午的时候,将那个荒唐的梦境遗忘掉的神黎带着无一郎去给炭治郎和神威送饭,一路上,神黎看得出无一郎不是很喜欢神威,但他却问了一些神威的事,于是她便与他说了些。

    说着说着,那个少年突然来了句:“神黎你恢复记忆了吗?”

    恰巧神黎正跃上一块石头,闻言,她一愣,低头看去时无一郎站在树影婆娑的下边仰头瞅她。

    神黎点了点头:“算是吧,差不多了。”

    阳光在墨绿的树隙间闪闪烁烁,但是落入他眼里的光却十分黯淡,他淡淡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也跃了上来,难得轻轻笑了:“……这样的话你就能回家了。”

    明明是神黎恢复了记忆,可是无一郎此时看起来却好像比神黎自己还高兴,但是神黎却觉得他似乎有些落寞的样子。

    这种情绪可能源于他自己的情况因为他说:“感觉被落下了,只有我还什么都不记得。”

    神黎一愣,正想说什么时,他又道:“炭治郎的红色眼睛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天音大人他们让我不要放过任何细节,说这样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的,我也想赶紧想起来,但是有时又会觉得如果是很悲伤的记忆的话不想起来也好。”

    “可是这样就太胆小懦弱了,所以我还是想要努力地前进。”他偏过头来道:“最近,我感觉自己很切实地在前进着。”

    神黎安静地听他讲。

    “我有了期待的事情,也会开始关注一些事物了,天音大人他们对此好像也很开心的样子。”他的身影轻巧地踩过阳光影影绰绰的山石与河流:“柿子,花,黎明,雪,天空,星星,麻雀,信,大雨,松枝,灯火……”

    少年一一列着这些简单的事物,最后在一处茶花满盈的枝头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神色淡淡地对身后的神黎说:“我现在想起这些,总会想起你。”

    神黎愣住了。

    少年站在那茶花艳艳的树影间,像一只正在踩光影的花鹿。

    但是却让她又想起了那个梦境。

    而他的眸子软软的,比阳光下的水都来得澄澈:“神黎,我想看有你在的春天,所以,能别走那么快吗?”

    神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但是半晌后,她便温柔地笑了:“冬天过得真慢啊。”

    林间有风拂过,吹散了她接下来的言语,但是发丝飘扬的少年却微微瞪大眼,随即也轻轻笑了。

    “能够遇上你真是太好了。”他说。

    天音夫人和无一郎是在第二天黎明时分离开的,离去时他们似乎怕吵到神黎所以没有叫她,但是神黎是知道的,所以她还是起身与他们作了个告别。

    临走前,天音夫人向她小鞠一躬说:“祝武运昌隆。”

    等到神黎再次回到房间时她才发现自己枕边放了一只纸折的千纸鹤。

    她淡淡地笑了。

    日子又过了几天,很快,神黎一行人也决定告别鳞泷先生和炭治郎了。

    炭治郎这些天被神威折磨得精神萎靡,但是他进步很快,不管是战斗技巧还是精神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对此,神威却只是轻飘飘地笑道:“抗揍性提高了不少。”

    离开鳞泷先生家那天,神黎拿着点包裹、日轮刀和油纸伞与他们告别。

    炭治郎十分不舍,但是最终还是与鳞泷先生饱含祝福地目送他们下山离去了。

    阿伏兔一直在捣鼓着什么小机器,那似乎就是可以回去的东西。

    但是在回去之前,神威看着她的打扮似乎不太满意,他湛蓝的眼睛在她的耳饰上转了一圈,神黎警惕地瞪着他,他一愣,片刻后也就不管了。

    见此神黎心情也好上不少,她朝他笑眯眼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眨了眨眼,心情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神黎看见他转身向前走去,那绯橘发的发丝和斗蓬随风恣意飘扬,而她微笑着,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跟上了他无畏向前的背影。

    但是她刚踏出第一步,视野却突然天旋地转起来。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心脏正在剧烈收缩,似乎顷刻间就将肺里和血管里的氧气都尽数耗尽了。

    她的身体如同千斤重般下坠,整个人尚在恍惚之时就已经向前倾倒而去了。

    神黎下意识伸手去拉神威的手,但是指尖却堪堪擦着他的掌心而过,好在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转过身来。

    但同一时间,她觉得澎湃的血气翻滚着涌上喉口。

    即便她及时抬手掩住了嘴,但那伴随着两声轻咳而呕出的血还是刹那间从指隙间溅出,星星点点地溅上了神威刚转过来的脸。

    眼前白光一闪,她最后看到的是神威微缩的瞳孔和伸来的手。

    ……别露出那副表情啊。

    她想说。

    作者有话要说:神威:“你们尽管撩,反正她就是要和我走的。嗯???这么大只兔子呢?”bushi

    义勇,大哥,无一郎:“ihavealongdate.”bushi

    好希望时透无一郎可以拥有无数个春天。

    好了!!搞完孙子我们就要去找祖宗了!!bushi

    第 55 章 伍伍

    乌黑的高跟长靴踩着钢制的冷硬的地板向前走,头顶上的灯忽闪忽闪的,光线骤明骤暗之中,眼帘里延伸而去的是一条枪支器械凌乱破碎的半封闭走廊。

    浮光掠影间,有黑发的少女从支离破碎的防护玻璃边经过,漏空的窗灌进了夹杂着沙砾的风,吹得她开叉的红色旗袍和肩披的斗篷微扬。

    脚下是玻璃、机械等各式各样的残骸碎片,或明或暗的血迹从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身体下漫出、搁浅又凝结,她一手拿着油纸伞,一手把玩着烟斗越过那些狼藉向深处走去。

    身后有微弱的动静,子弹咔哒一下上膛,有趴着的人颤颤巍巍地朝她举起了枪:「去……去死!」

    但是嘭的一声刚响,子弹就被她倏忽旋开的伞弹开,顺着来时的轨道回去了。

    于是,子弹噗嗤一声没入的声音伴随着枪支落地的脆响消失了,走廊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她淡淡地看了对方片刻,很快又重新走了起来。

    神黎看着这熟悉的一幕,知道这是个梦,也是她的记忆。

    梦中的她是海盗。

    是无恶不赦的海盗。

    她在走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铁门前,面色冷漠地抬脚踢碎了那扇门。

    半米多厚的门自上而下碎成大大小小的钢筋石块稀稀疏疏落下的同时,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实验室,那中心放着一台圆形的大机器,周围所有的电线光源都通向它。

    咔喀

    门后有一排身着白衣的人几乎是在门被她踹开的那一刻就举起了枪对准她。

    在那群人身后,有个眼镜仔还在慌乱地抱着几张白纸,高亢尖锐的声音像在自言自语:「保护时空仪!还有资料!完了!敌人来了!我们要死了!」

    相比于他的惊慌,其他人都显得十分安静镇定,有一个白衣的黑发少女背对所有人,安静地端坐在那台仪器前。

    神黎将手中的伞合上微微抵在肩上,这时,那排人中有人好像忍不住想先扣动扳机,但是她顷刻间掷过去的烟斗在子弹出来前就准确地捅进了枪管里,那人瞬间被吓得跌坐在地。

    而其他人也是一惊,终于慌了一下,似乎迫不及待就要开枪扫射了。

    神黎看都没看他们,面无表情道:「自古研究时空法则的一族是吗?听起来挺高大上的,但是为了做这个研究而私自夺取其它星球的能量结晶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前方少女的身影一顿,片刻后,她轻轻的声音传来:「您这样的存在,应该更能明白我们不惜这样做也要完成的宿愿才对。」

    那个少女微微侧过头来,神黎看到了一双神色淡淡的黑眸:「我们也只是想要拯救这颗星球,拯救我们自己的家而已。」

    「我懂我懂。」梦中的她有些不耐地随口敷衍了两句,随即把伞尖对准了他们。

    她神色冷漠地说:「但是没办法啊,因为我还想活多几十年,所以能请你们把那些从我老家拿走的结晶石还给我吗?」

    但是下一秒,身后就有子弹袭来飞速掠过了她的发丝击中了前方的其中一个人。

    她转身看去,是绯橘发的少年站在走廊上抬伞微笑的身影:

    「不还的话,就杀了你们哦。」

    当时那因子弹掠过而微扬的发丝摩挲着她的脸颊,让她觉得有些酥、痒。

    所以她忍不住将那些发丝别到了脑后,但是奇怪的是脸颊上还是传来了痒意。

    而且,渐渐的,那块肌肤竟传来了温热的湿意。

    神黎蓦然一惊。

    这时,眼前突然闪来一阵刺眼的白光,神黎不禁眯上了眼,而那梦境光景也随着白光的闪现全部消散了。

    待白光散去时她才微微睁开眼脱离了梦境,然后她看到了一只小鹿。

    小小的梅花鹿,应该比成年大型犬差不多大罢了,正低垂着脖颈在她的眼帘中饮河流边的水。

    现在应该是冬天晚上,因为尚且模糊的视野里有浅白的雪。

    可惜的是周围很暗,她一时判断不出这里是哪里,有淡淡的月光从那无云的天空洒下来,照得那只小鹿身上的斑纹好看极了。

    她意识恍惚地看着它温顺饮水的姿态,虚虚唤道:“神威?阿伏兔?”

    唤了几声没人应答,只有窸窸窣窣的风声。

    好吧,看样子他们不在附近。

    神黎想。

    她应该是身体突然不适睡过去了,那两个家伙该不会随便把她扔了吧。

    好吧,开个玩笑,应该不会。

    但神黎也不叫了,就看着看着那只小鹿,好像在发呆。

    可看着看着,它竟突然伸过头来用温热湿润的舌头轻轻地舔她的脸颊。

    这下神黎的意识就清醒些许了。

    与此同时,她的思考能力和身体感官似乎一下子都动了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一条河边,岸边是有些硬的草碴子。

    而她身体大腿以下的部分正浸在那浅浅的河流里,因为是流水,所以还冷不到刺骨的温度。

    但是口腔里有淡淡的铁锈味,身体也像是重锤砸过或车轮子碾压过一样酸痛又无力,神黎懒懒地趴在那,一时间竟不想要起来。

    但她还是下意识去摸手边的位置寻找自己的伞,几秒后,当她终于握住伞的那一刻,她感觉整个人都安心了下来。

    此时那只小鹿还在轻轻地舔她,神黎一望,望进了它的眼睛,那里边有干净温顺的眸光。

    神黎想刚才梦中的感觉应该就是它舔她的缘故吧。

    片刻后,她终于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小鹿似乎被她这个本来躺尸状的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它受惊地退了好几步,然后停在了不远处,也没有跑远,就在那喏喏地瞅着她。

    浅浅的河流在月光下静静地流淌,她爬起来后先是检查了一下周围的东西,发现日轮刀和包裏也都还在,然后她拧干了和服的摆子,十分淡定地捧起清澈冰凉的河水开始洗漱。

    虽然说一觉醒来突然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但是神黎并不是很慌张。

    反正之前完全的失忆状态都是这么过来了。

    待口腔里的血腥味都没有了,她探头盯着光影虚晃的水面一看,看到了一张正滴着水的苍白的脸。

    但好在不久前咳血时产生的血迹除了衣物上沾到的外都已清理干净,神黎心情好了点,于是又理了理有些湿乱的麻花辫。

    冬夜里浸了水的衣物总归是冷凉的,神黎踩着木屐上那湿漉漉的袜,觉得风吹来时那寒意就从脚底蹿上了头盖骨,叫人有些受不了,她索性直接把袜子脱了后扔了。

    水面是粼粼的光,河底下是粒粒清晰的沙石,周围都是树影,往里望过去还看见有独属于山的薄雾,神黎判断她现在所处的应该还是山林。

    虽然睡过去前身体的那种剧烈不适感已经消失了,但是她现在感觉到饿了,而且从饥饿程度判断,她睡了至少半天之久。

    神黎拾起刀和包裏,觉得那腰部以下的和服沉重又冰冷,紧紧地贴着她的皮肤,再加上不久前失了点血,所以她觉得自己现在是又冷又饿又累。

    于是她忍不住把包裏打开,里边是红叶的羽织,她心里想着对不起冒犯了,然后将她的羽织穿上了,果不其然暖了一丢丢。

    这大晚上的,神黎想先找个温暖点的地方休息。

    离开这里前神黎发现那只小鹿还没有跑远,正站在不远处的小石块上安静地瞅她。

    饿得有些发昏的神黎一看,思索了几秒钟要不要吃了它。

    但是片刻后,丛林里传来响动,有只成年体型的梅花鹿从里边蹿了出来,踱至小鹿身边。

    三只动物也不怕生,在她面前亲昵地蹭,身体徘徊依偎在彼此身边,还发出了可爱的声音。

    应该是家人吧。

    神黎看着想。

    “算你幸运吧,小家伙。”她嘟囔一声:“还有,谢谢你叫醒我。”

    然后她拿着伞和刀走了。

    走前,那只小鹿又用那般温顺柔软的目光看着她,像个不晦世事的单纯的孩子,安静地看了一会后,它就与家人们一起并排,继续饮起水来了。

    一路上神黎能明显感觉到正在下山,虽然周围很暗,只有点微弱的月光辅助,但是神黎优秀的夜间动态视力还是让她能更敏感地捕捉到风吹草动的。

    她拿伞和日轮刀拨开那些弯弯折折探头探脑的枝桠荆棘,待她走得差不多快到山下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不远处传来了奇怪的喧嚣。

    听了一会后她觉得是人类的动静,于是她抱着几分希望往那边赶,走近了些她就确定是人类了,因为她看到了温暖火光,还听到了说话声,但是同时,她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拨开最后的草丛一看,哦呀,不太走运,遇上的好像不是什么好人那横在山下小道上的是好几匹马和数十个身穿劣质盔甲的男人。

    看上去可不是什么军人队仕,因为他们的身体素质水平参差不齐,精神面貌也没多好,这大冬天的,举着火把,人人手里拿着把大砍刀。

    最重要的是,他们正围着一辆华贵马车转,而马车周围地上躺着的都是些已经流血死亡的人了,没得救了。

    很显然,他们是附近的山贼或强盗,甚至可能是他们劫掠了这辆马车。

    神黎见地上那些人的伤口是被像利爪撕裂后的痕迹,而强盗们正怪笑着搜刮马车里的物资,神黎冒出来的时候,一个骑在马上的男人率先注意到了她。

    相比其他人,那是他们之中算挺精壮的人了,他身上披着廉价的皮草和盔甲御冬,牵着马到她面前来的时候,那马扑哧扑哧的喘息差点怼她脸上。

    “哟,哪户尊贵的千金这么晚了还在这里乱晃啊?”那人手上也拿着刀,从方才他指挥其他人做事来看应该是老大。

    此时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她,他的声音引来了其他人的包围,他们就着她的脸和身段恣无忌惮地打量了一金,随后不怀好意地笑了:“要不要和我们回附近的寨里歇一歇?”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随意粗鄙,但是神黎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她很平静地问了句:“这附近有村子吗?”

    “近的话可没有。”那些人说,又怪笑起来。

    澄亮的的火光让神黎觉得身上的寒意被驱散了几分,她的脸色都柔和了不少。

    她又问:“你们是强盗吗?”

    这次他们没有回答她,只是十分狡猾地笑。

    神黎沉默了一秒,索性直接温柔地笑了起来:“那你们寨里暖吗?有吃的吗?”

    这话让他们所有人一顿,他们一时间面面相觑,似乎困惑于神黎身为一个女人的微笑与平静,但是神黎很快从他们的神色中得知他们是以为她脑子有问题或是个单纯到傻冒的落跑小千金。

    几分钟后,神黎还真的被他们乖乖绑了扔到马车里拉回寨里去了,她的伞和刀被他们临时拿了,一起扔那车上的角落。

    昏暗且颠簸的马车里塞了很多东西,一路上,神黎淡定地坐在里边,心想现在确实有点累,不用走路搭了个便车,还挺不错的。

    反正附近没村子,先去他们寨里休息一下吧。

    等到了寨里后,她想洗个热水澡,吃大鱼大肉,然后在温暖的地方美美睡上一觉。

    嗯?你问如果他们不肯?

    那就只能揍了。

    反正她本职也算是强盗嘛。

    对待同行无需手软。

    这么毫不愧疚想着的神黎刚想把手上的绳子挣开,突然听到了昏暗的马车里传来了小孩的呻、吟声。

    她一看,一个模糊的小影子也被绑了正躺在她左手边不远的位置,她细细一看,是个七八岁年纪的小鬼头。

    他方才应该是昏过去了,这会就被颠簸醒了。

    这群强盗竟然还绑小孩子啊。

    神黎想。

    然后她偏头朝那个微微睁开了眼睛的孩子眉眼弯弯地笑道:“晚上好啊。”

    那孩子似乎被神黎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招呼给整懵了,神黎看见他呆愣的眸子在昏暗中朦胧地倒映出她笑意盈盈的模样。

    那是一片红褐与雪蓝交织的淡淡清辉。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即将恢复本职。”bushi

    第 56 章 伍陆

    咕咚一声马车又颠簸了几次,那个孩子黯淡的眸光似乎也随之虚晃了一下。

    他好像有些茫然,但是过了一会后眼神就清明起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神黎看着他的影子在昏暗的光线中又扭又挣的,想把绳子挣掉,但是无果后也就不挣了,只是想要坐起来罢了,可惜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好像也挺困难的。

    神黎想要不要帮帮他呢,但是她刚一动,他警惕的视线就刺来,于是神黎举了举被绑的手给他看,示意自己和他一样是被绑的受害者。

    他顿了一下,警惕的意味果不其然消散了几分。

    小孩子真是单纯好骗。

    不过她喜欢。

    虽然起不来,但是他的反应比神黎想象中冷静镇定多了,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和样子,可是他既没有叫喊也没有哭泣。

    过了一会,外边传来了强盗们的谈笑或吆喝,其此起彼伏的粗旷声音在夜晚寂静的山野间喧闹得很。

    这时,车里一角,那个孩子的声音轻轻地传来:“现在外面那些人是谁?”

    明明是还带着点奶气的声线,但是说起话来倒是挺有一种端庄正经的调调,语气也有些老成了。

    神黎就着刚才看到的和现在的情况联想了一下,就想这一定是个富家小少爷吧,还是挺有教养的那种,可能是晚上出门回家被袭击了。

    不过如果她是外边的强盗的话,可不会让他活着,除非他有什么大价值。

    不过神黎诧异于他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便说:“应该是附近的强盗山贼。”

    语毕,她选择用略带安抚的语气如实告诉他:“我被他们抓了的时候,看到护送这辆马车的人都死了。”

    “……”

    那个孩子沉默了,神黎觉得他小小的身影有些抖,但是他自始自终都没出声了。

    她有些惊讶于他的镇定,本来还想出口的安慰被她咽了回去。

    之后神黎想与他聊天缓解一下他的心情,但他好像不想理她,都没有吱一声。

    期间,马车外有一强盗驱着马到马车的窗边来,抬手撩开了她旁边的窗帘子。

    月光从那小小的窗子透进来,神黎看见了在慢慢后退的树影,以及强盗那张调笑的脸。

    月光照在神黎脸上,那人贼眉鼠眼的,不怀好意地打量她,还笑着说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但是神黎听后表情淡淡的,他自觉没趣,便将窗帘子又掩下了,还痞声痞气地骂了句,说晚点要她好看。

    帘子掩下去后马车里又暗了下去,神黎见那个孩子窝在那的影子有些抖,便笑道:“很冷吗?别担心,到了他们寨子里就不冷了,还有好吃的。”

    语毕,那个孩子一愣,随即好像有些气恼,他拔高了声音,咬着牙说:“你是傻子吗?你这种女人被他们抓住了,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事吗?”

    神黎心想这孩子挺成熟的啊。

    但是她嘴上却是笑着打趣道:“你知道?”

    他一噎,发出一声不悦的轻哼,然后又不理她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是他先出的声:“得找机会逃跑,不然被带回他们那里就更没机会了。”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地转,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他的声音很严肃认真,神黎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一点焦虑,若不是没光看不清的脸,神黎一定会看看这个孩子现在是不是紧紧皱着眉。

    不过他会这样说肯定就不是想一个人偷偷跑,但是是想和她一起逃呢,还是打着让她帮忙然后自己跑的主意呢?

    这就很值得思考了。

    如果是那种又哭又闹的小孩,神黎可能会直接把他救了,但是她现在非常好奇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这种处境下会怎么做。

    神黎兴致来了,哀叹道:“你现在逃跑也很危险啊,就一个小孩子,他们可都拿着大刀呢,又那么多人,我好怕怕啊。”

    “总比坐以待毙强。”他刻意压低声音,老成地说:“你不想逃?”

    确实不想呢,她就是自愿被绑的啊。

    大鱼大肉正等着她呢。

    “想是想。”可是她嘴上啜泣说:“但是我一个弱女子加上你一个小鬼头,怎么从这群强盗手里逃呢?”

    神黎演得一激动,抬手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结果发现一不小心就把手上的绳子给挣开了。

    好在马车里光线暗,那个躺在角落里的孩子也没心情注意她。

    听到她的啜泣,他似乎一下子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他小声说:“你、你别哭啊……我、我会想办法的!我们一起逃啊!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有点想哭了,呜……”

    说到最后这孩子本来有些严肃老成的语气蓦地软了下来,他轻轻地呜咽了一声,其声音有些压抑,像一只极力不显露出心中害怕与恐惧的倔强的小兽。

    果然还是害怕的啊。

    神黎听得心软,也不再逗他了。

    她看着他的方向,心想这真是个好孩子。

    神黎思考了一下,决定不去强盗那寨子里了,就辛苦一下带着这孩子跑路吧,反正车上有这么多好东西。

    于是,她轻声对那个孩子说:“喂。”

    “干嘛?”他夹杂着鼻音的声音闷闷传来。

    “我叫神黎,你叫什么名字啊?”她问。

    他一愣,好像不太想说,但是也许是想要达成这桩革命友谊吧,半晌后他才闷声说:“岩胜,我叫岩胜。”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神黎便笑了,她也不装了,直接挪过去把他扶了起来,然后在他呆愣的目光中将他身上的绳子解了。

    明明那么想逃,但是松了绑后的孩子却整个人都懵掉了,他在神黎摸索到了自己的油纸伞和日轮刀后还是呆愣的。

    神黎不禁拍了拍他的脸,嗯,很软。

    她笑着说:“别怕,我带你一起逃。”

    语毕,她拿伞拿刀,矮身掀开了帘子钻了出去。

    车外的月光此时挺澄亮的,照得这条白雪未化的山间小道粉妆玉砌的,有种别样的冷清的美。

    神黎的身影乍一出现的时候,周围的强盗似乎都还没反应过来。

    神黎一脚把那个牵着马车的强盗踢了下去,对方一阵哀嚎,就是这一声惨叫让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他们纷纷掉转马匹的头,步行的则是操着刀围了过来,其中是开始喧嚣起来的骂声与杂乱的脚步声。

    温热的火把将马的棕色鬃毛染成了暖红的色调,被她一脚踹下马车的强盗气急败坏地操刀砍了过来,但是神黎抬伞将伞尖对准了他拿刀的手开了枪,咧嘴笑道:“大人,时代变了。”

    随着这声刺耳的枪响,那人的刀应声落地,他抓着血流不止的手臂疼得在地上打滚,惨叫不断,听得人心悸悸的。

    其他人显然没见过这种武器,一时间懵了,那人的惨叫也让他们露出了胆怯的神色,都不敢轻易靠近。

    与此同时,所有的马匹被这静夜中的枪响吓到了,都仰头嘶鸣着骚动起来,拉着马车的马在近距离下的枪响下更是受惊,嘶鸣得比其它马都来得凄厉。

    神黎没有考虑到这个,脚下的马车随着那匹受惊的马一时晃了起来,它径直脱疆拉着马车冲了出去,还撞上了好几个强盗。

    想到马车里的那个孩子,神黎一把抓起疆绳想要稳住这匹马,稳住前她想着就这样策马带着他和马车走好像也行,便在山间小道上熟稔地策起马车来了。

    但是身后的强盗竟然在乱了片刻后,举着火把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有些拿了弓的竟然还射箭。

    好吧,这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神黎想。

    她在较宽的地方将马车稳稳停下,然后掀开帘子,也不管里边的岩胜是何种表情就对他说:“乖乖在这里等我一下。”

    语毕,她跳下马车。

    那群强盗中的老大见此趁机气恼地策马过来,拿刀指着她向其他人发号施令,于是所有人一下子挥着大刀,大叫着蜂拥而上。

    神黎看着那不远处举着火把飞奔而来的强盗,在将空中射来的几根箭扫飞后笑着挥伞向那群人攻去。

    一时间,马的嘶鸣与人声的惨叫在静谧的山林里响起。

    如果此时有人经过,就会目瞪口呆地看到一顿惨烈的兵荒马乱明明灭灭的火把和断裂的刀散乱满地,地上躺着横七竖八哀嚎呻、吟的男人,好几匹脱疆的马从林间乱蹿出来,很快就消失在了小道深处。

    在将最后一个强盗捶翻在地后,神黎将伞尖对准正欲爬起来的强盗头子,很顺口就说了句:“我,强盗!打劫!”

    不久前还嚣张至极的强盗头子此时鼻青脸肿的,在神黎拿伞对准他后整副精壮的身子竟然抖了起来,还立马趴下去哭喊着说:“大人饶命!!您要什么我都给您!!求您饶命!!”

    神黎眨了眨眼,觉得这强盗作为同行也太怂太没逼格了,但是他这么识相也正和她意了。

    见到老大都屈服了,其他人也立马爬起来,纷纷朝她磕头认错:“对不起!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请您原谅!!”

    神黎见此满意地笑了笑,也就不和他们计较了,她将伞收了起来让他们滚,他们立马该拿刀的拿刀,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跑了。

    山林里再次安静了下来,神黎转身就见马车上,那个孩子已经从车内钻了出来,正站在帘前瞅她,也不知道看多久了。

    黯淡的月光下,一袭华服的孩子眼眶有些红,他系着一撮偏红褐色的小马尾,他那双因惊讶而瞪大的瞳孔是与头发相同的颜色。

    神黎见他一张精致的小脸生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此时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呆愣的眼神在这副惨烈的光景中打转。

    神黎走过去后想要摸摸他的头,但是他竟抬手拍开了她的手,神黎看出他有些害怕,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很是警惕。

    大抵是刚才看她揍人被吓到了吧。

    神黎也不在意,笑着收回了手。

    不过一个小孩子遇上这种事只是这样的反应,也算是很坚强了。

    她想。

    她走到马前去牵那疆绳说:“别怕呀,我又不会伤害你。”

    但是从他的眼神来看,神黎知道他并不信任她。

    他瞳孔里闪着光,高傲且警惕。

    不过比起刚才那群强盗,面对神黎他很聪明地没有选择逃跑,因为大晚上的一个小孩子身无一物地逃跑不见得比呆在她身边安全多少。

    他应该是这样想的,所以神黎笑着说:“快进去坐好,我们先离开这里。”

    闻言,警惕的孩子细细地看着她的笑容几秒后,见她没有别的意思才迟疑地打算钻进去。

    神黎也正好去牵马。

    但是身后的山林里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而且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那是方才那群强盗离开的方向。

    神黎和岩胜同时一愣,手中的动作都是一顿,这时前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们一看,一个浑身是血的强盗面露恐惧地跑来,见到她时喜出望外,哑声尖叫道:“有怪物!有怪物!求求你!救救!”

    但是他的求救还没说完,头上的脑袋突兀就没了。

    鲜红的血伴随着那具无头尸体的倒下如泉水一般喷了出来,瞬间染红了周遭树间的雪。

    “啊!”岩胜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叫出声来,颤抖地跌在了马车甲板上。

    神黎一把将这个孩子挡在了身后。

    “不要看。”她轻声安抚他。

    “血……人类的血……”而与此同时,那幽深的尽头传来了不似人类的低语,神黎警惕地盯着,片刻后,那树林里慢慢踱出了个满面獠牙的人形怪物来。

    看到这里神黎懂了,原来是鬼。

    她将日轮刀从刀鞘里锵地一声拨出,在它扑上来时往前跨出一步,手中凌厉的刀身顺着空气的流向挥出,下一秒就着那鬼的脖颈一扬,那副身躯便也瞬间身首异地了。

    大量的血再次喷上了半空,但是这次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化作灰烬消失在了冬夜里,安静的林间徒留下的只有前方那具无头尸体仍在漫开的血。

    神黎将刀收进鞘里,转身就看岩胜时他的瞳孔正剧烈颤粟着,一张小脸吓得灰白灰白的。

    看样子这次是真的吓傻了。

    神黎伸手将他拥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这次他没再拍开她的手,而是乖巧地窝在她怀里,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襟颤抖着。

    神黎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被强盗绑了,现在这样也挺可怜的,便轻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安静地窝在她怀里,其柔软的发丝轻轻扫着她的锁骨,好半晌才就着她温柔的声音呜咽着点了点头:“……嗯。”

    于是,待他情绪稳定点后,神黎就跨上车策着马,拥着他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我,强盗!打劫!”

    强盗们:“???excuseme??”

    一哥:“???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强盗??”

    看到大家上一章都以为是小缘一,其实是一哥来着。

    迫害一哥,从娃娃抓起。bushi

    第 57 章 伍柒

    冬日的清晨,有浅浅的马蹄声打破了山林雪夜里残留的寂静。

    不畏冷冬的鸟儿早早就抓着枝条子站在那高高的树梢上,歪头歪脑地瞅着不远处的不速之客。

    那是辆布帆一看就不普通的马车,其车轮子滚着白雪一圈圈地转,留下两条长长的雪迹。

    天空朗朗之际,神黎坐在车板子上,单手拉缰绳策着马在这片山林里慢慢前进。

    昨晚半夜里下了雪,本化得差不多的地又蒙上了一层雪白,虽然踩起来软软的,但是对在夜间山林里行进的马车来说可算不上多友好。

    所以她中途停了马车,拥着那个哭累了睡过去的孩子躲进车里避寒,待黎明时雪停了天亮了才又继续赶起马来。

    本就疲累,她又一夜没怎么睡,现在就只想着快点出山林寻处村子找户人家歇息一下。

    奈何这片山林竟比她想象中大得多,路也绕得很,若不是她爬上老高的树去勘察了下出山的方向,这会估计就得饶圈子了。

    但现在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就是了。

    而那个孩子昨晚哭累后就睡了,睡得还挺沉,现在也被她放在里边了。

    冬天天气难勉寒凉,她只能将自己身上的羽织先给他披上,为了不吵醒他,她见此时的天气不错,便不缓不急驾起车来。

    雪后的清晨空气总是冷冽些的,但是风不大,此时越过那些或枯败或常青的树吹来,是清清浅浅冷凉冷凉的温度。

    天空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染上刺亮刺亮的日光,她抬眼望去时,见那浅金色的光芒一如既往从山际外照过来,穿过丛丛林立的树杆和被雪压弯了的枝,将雪地照得透亮,拉长了细瘦细瘦的树影。

    车轮子碾过雪地上跳跃的光,神黎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知道那是山间不冬眠的小动物们也出来踩阳光了。

    虽然心中因这明媚的光景而喜悦,但是当被照耀到的指尖因这光而感到刺痛时,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撑起了伞来。

    不多时,身后的车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神黎猜想是岩胜醒了,果然几分钟后,系着红褐色马尾的孩子就从里边掀开帘子钻了出来。

    “早上好啊,岩胜。”神黎笑道。

    但是神黎没有立即得到他的回复,她以为是他还警惕着呢,不禁侧头去瞅了他一眼,就见他正低垂着头,迷迷糊糊地揉着微眯的眼睛,那副站都有点站不稳的样子怎么看都是还没完全睡醒的状态。

    神黎看着既好笑又郁闷,好笑是因为他这副头还在一点一点的样子太滑稽了那白白软软的小脸蛋上还有贴着车里木板子睡出来的红印子呢。

    而郁闷的则是因为她这么辛苦都还没怎么合过眼,他却还没睡醒?

    只能说小孩子的睡眠时间果然长很多呢。

    神黎想着,一边伸出手屈起指尖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直接把他给弹了个人仰马翻,差点滚下车去。

    “你干嘛?!”跌坐在地的岩胜捂着额头恼怒地吼她。

    虽说没有用多大力吧,但是对小孩子来说这一下也是够呛的吧,神黎见他的额心和眼眶都红了。

    不过这下应该就清醒得差不多了。

    见没什么大碍,她便轻挑地笑了笑道:“问安方式而已。”

    他一噎,像是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一样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只能郁闷地鼓了鼓脸。

    岩胜爬起来把抓在手里的红色羽织递给她说:“还你。”

    语毕,他还轻轻说了声谢谢,但是下一秒就被他自己的一个喷嚏掩去了声音。

    神黎接过羽织穿上,问:“感冒了?”

    他吸了吸鼻子,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没有。”

    大概是昨晚的经历让他们的革命友谊升了温,神黎发现岩胜不再对她投以多么警惕的目光,这会他还乖乖屈膝跪坐在她旁边看她策马呢。

    岩胜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矜贵的小少爷,除了那一看就与普通人家不一样的衣物外,他的仪态和言行举止也都透着一股世家子弟的端庄韵味,这是一眼就能感受到的。

    相比之下,神黎这个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家却大大咧咧地一脚屈着,一脚还垂在甲板外悠悠晃着,她觉得岩胜好像对此蹙了很多次眉头了,那目光像在看哪山村里出来的女孩子一样,真是有点小严肃了。

    但是他很礼貌地没有说,神黎也不在意。

    马车行进的过程中,岩胜突然问神黎:“昨晚那个东西是什么?突然扑过来……”

    神黎看了他一眼,他注意到她这个目光,一愣,似乎对她这个狐疑感到不悦,道:“怎么了?没看清所以问一下。”

    这下神黎知道了,他昨晚根本没看清鬼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好,对小孩子来说鬼的存在应该挺刺激的。

    神黎便面不改色说:“野猪。”

    岩胜一顿,脸色更加不悦了,他说:“骗人,野猪才不会跳那么高。”

    哟,不好忽悠啊这个孩子。

    神黎夸赞地笑了笑,继续说:“你没听过猪会上树吗?”

    岩胜:“……”

    大概是神黎毫不心虚的神色找不出漏洞,他就算不信但是也说不过神黎,索性也就不追问了,但是表情看上去十分不甘心。

    神黎见此调笑道:“怎么了?你昨晚还害怕得一直抱着我哭卿卿来着,现在倒是不怕了?”

    闻言,他猛地涨红了一张白皙的小脸,抬起头来道:“谁、谁哭、哭来着了!”

    神黎看着他那瞪圆的红褐眸子里闪动着光,那是他们头顶上的树枝间跳跃的阳光。

    落在他眼底就成了倔强的眸光了:“我才、我才不怕呢!”

    “哦豁是吗?”神黎微眯着眼,拉长了语调笑道。

    她的微笑和语气似乎都踩到他的尾巴了,这个孩子咬着牙,在林间的阳光中像一只被烘暖了毛的小猫般有些炸,好像随时会用他的小爪子拍拍她一样。

    神黎觉得有点可爱,下一秒悠悠地旋着伞把他笼进了伞下,近距离中,他呆了一下,然后在神黎的微笑中又像一只突然冷却了温度而软下蓬松炸起的毛的猫那般乖乖地收回了小虎牙。

    她正想侧回头去,又见他突然将目光落在了她手边的日轮刀上。

    这一看就看了挺久的,他好像对她的刀很有兴趣,因为他的目光和表情都很专注。

    半晌后,他突然抬起头,动作之大到甚至将身子探出了伞外,神黎见他好像想说什么,却突然间被一颗从上而下掉下来的小东西砸中了头。

    “好痛!”他捂着头痛呼一声,神黎一看,发现那滚落在甲板上的小东西是一颗核桃来着,于是她抬头看了一下,果不其然,那不低不矮的树梢上正蹲着一只小松鼠。

    见着神黎望来,那只小松鼠灵性地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竖耳抖了抖,然后随着他们马车前进的速度跟了上来。

    也不知是想来要回这颗小核桃还是怎样。

    神黎看着它在树杈间窜来窜去的小影子,觉得太可爱了。

    但是被砸了头的岩胜显然不这么想,他生气地拾起那颗坚果,见那只小松鼠在身边的枝桠上窜啊窜的,抬手就想将手中的核桃砸回去。

    但是他刚离手就被神黎伸手接住了。

    “干嘛和一只松鼠过不去?”神黎想说他昨晚的眼睛也哭得肿得像核桃。

    她笑着一握那颗核桃,那坚硬的壳瞬间化作了粉末,好在里边的小核肉只是碎成了几块,神黎笑着递给他:“吃吗?”

    “谁要吃这个东西?”他蹙着眉偏开头道:“又不是痛在你身上你当然觉得无所谓。”

    神黎一听觉得在理,她捡了掌中的核肉扔进嘴里洒了壳屑,然后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是是是,那就痛痛飞走,痛痛飞走!”

    他微微一愣后好像有些嫌弃地拍开了她的手,然后就听到他嘀咕道:“抢松鼠的食物你也没好到哪去……”

    神黎笑了,她将手撤开,结果看到他的发丝里夹上了一小片核桃壳。

    于是神黎又伸手捻了去,但是他似乎对她不打招呼的动作很介意,此时正睁着那双红褐色的眼睛瞪她。

    神黎看他脑后那撮马尾在清风的吹拂中蓬松而柔软,乍看之下,还挺像松鼠尾巴的。

    但是当她抬头一看时,那只小松鼠已经不见了,想必刚才真的是想追自己的食物吧。

    可惜被她吃了,突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而岩胜此时还对方才那只小松鼠耿耿于怀:“吃个东西都拿不好食物,乖乖在巢里吃不好吗?”

    神黎一听,便笑道:“松鼠不畏严冬,喜欢面向朝阳进食,这是他们的习性。”

    到底是小孩子,这个奇怪的习性立马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问:“为什么?”

    这就问到神黎了,神黎耸了耸肩,忽悠着说:“就是习性呀,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因为喜欢太阳?阳光很温暖?”

    这个答案让他很是失望,他淡淡道:“真无聊的答案。”

    神黎笑道:“嘛,就原谅它吧,它一天也就只会出来晒这一两个钟的太阳。”

    他一愣,好像还想问,但是对此不了解的神黎并没有和他多说了。

    待山间的小路平坦了些后,神黎耳尖地听到了流水的声音,她想这附近应该有河流,就想要调个方向走另一条路去寻那河。

    于是,她拍了拍马屁、股,突然叫道:“岩胜岩胜!”

    身边的孩子便神色淡淡地侧过头来:“怎么了?”

    神黎瞬间尴尬了,因为她想说她其实是叫马来着黎明她策马的时候,百无聊赖时觉得马儿那红棕色的鬃毛和晃动的马尾很像岩胜那一头红褐的发丝,恶趣味一来就叫它岩胜了。

    结果现在不小心当着正主叫着了。

    神黎乖乖收回拍马屁、股的手,本来还想忽悠下的,但是那个孩子很聪明,他一下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那一声不响看都不看她的姿态与神色显然就是生气了。

    神黎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便想哄哄他,但是言语上一时想不出怎么哄,神黎就摸了摸身上的东西,然后摸出了个紫藤花的香袋扔给他。

    幸好义勇送了她好多个,反正这么多也用不着,给一个让他防鬼也好。

    “送你。”她笑弯了眼道:“原谅我吧。”

    那个孩子捧着那个香袋,但是表情并没有好转,他蹙着眉说:“送我这个东西干嘛?我不需要!”

    “有了这个,那些野猪就不敢靠近你了。”神黎笑道,不过归根究底目的还是哄人,她就又笑着补充了句:“嘛,原谅我嘛,要不你就叫这个香袋神黎好了。”

    闻言,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神黎不知道他信不信,反正他看上去并不想理她了,但是好在乖乖把香袋收好了。

    收好前他还老成地来了句:“谁会像你一样做这么幼稚的事。”

    说是这么说,神黎见他收下就当他原谅她了。

    期间,神黎驾车驾久也觉得累了,她见岩胜坐在那看沿途的风景,突然有点想偷懒,就把手里的缰绳塞他手上了。

    反正接下来就只是直走而已,过多一会应该就到河边了。

    但是岩胜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拿着那缰绳瞬间不知所措起来:“喂、喂!我还没有试过……”

    但是他还没说完神黎便笑着将他拥到怀里轻轻握住了他拉着绳的手:“别怕,有我在呢。”

    这给了他一定的安抚力,他因慌乱而僵硬的身体在她怀里渐渐软了下来。

    神黎微笑着见他定下神来,牵起马来也比方才好很多。

    这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一点,也勾起了他的兴趣,他时不时抬起头来问她:“怎么样?是这样吗?我牵得还好吗?”

    神黎低头笑着看他眼里闪烁的光,也一次又一次笑着回答他:“嗯,你做得很好。”

    等到他终于掌握了技巧,也有了信心后神黎就慢慢松了手,但他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稚嫩的脸上,全然是初次成功后的欣喜。

    那是十分纯粹的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让小可爱们久等了,土下座。

    继续迫害一哥bushi

    一直想说,大家不觉得缘一和一哥那头马尾很像松鼠尾巴吗bushi

    第 58 章 伍捌

    等到驱车顺利驱到河边的时候,岩胜看上去还意犹未尽。

    神黎把马拴好,见他下车后还扬着嘴角的模样,也高兴地思考起接下来要怎么忽悠他干活好自己偷懒。

    他们简单用河流的清水洗漱了下后,岩胜心情不错,但是他显然也还没忘记自己的处境。

    他站在河边说如果她送他回家的话,这一车东西就全是她的,或者他会用别的方式报答她。

    神黎听着挺心动的。

    那车上是昂贵的衣料还有珍贵的饰品钱财,拿去换钱的话她就一夜暴富了。

    可惜就是没吃的。

    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在他困惑的目光中随手扒拉了一下河边的树枝。

    “送你回去可以,但首先,我们得吃饭。”她笑道,手中当即折下了几根树枝。

    她见那浅浅的清澈河流里是一条条翕然而动的鱼,现在阳光正好,河水表面的温度暖洋洋的,照得底下的石子也有浅浅的金色。

    她拿着树枝往河上的石头一站,眼疾手快,拿树枝往下水中插,嗖嗖几下后,她手里的树枝上已经串了好几条鱼了。

    岩胜在岸边看着目瞪口呆,呢喃说:“好厉害……”

    神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朝他笑,然后开始做烤鱼的事项。

    不过大冬天的生个火真的是一项磨人的技术活,她搞了好久才升起了一点小火星,但好在阳光正烈,风也小了许多,慢慢的火也就大了起来。

    岩胜也没闲着,他根据她的指示捡那些掩在雪下的枯枝落叶拿来烧。

    本来神黎觉得他一个小少爷可能讨厌做这种活,但是意外的,他没有丝毫不悦,十分听话地去捡了,也不怕脏,都揣怀里捧回来了。

    他将怀里捧着的一股脑扔下,看着神黎熟稔地升起火来,脸上依旧是诧异的神色。

    他说:“你一个女子,怎么会这么厉害?”

    听到这句夸,神黎抬眼瞅了他一眼,笑着打趣道:“不厉害怎么护送小少爷你呢?”

    他一愣,随后轻轻笑了。

    那笑容带着孩子特有的淡淡的安心,像温热又纯粹的阳光,轻柔地洒在神黎心里。

    这一瞬,神黎觉得送他回家是个不错的决定。

    火势后边大了很多,简单去了腥的鱼烤得差不多后他俩就坐在小石子上吃。

    但是毕竟是在户外,没盐没油的,吃起来除了一股子烧烤味外就没一点味道了,好在刚抓的鱼,肉质上还是嫩的,还是可以下咽饱腹的。

    神黎见岩胜吃得有些嫌弃,但是现在饿,又是这等处境,他蹙了蹙眉后就没再说什么,十分懂事地吃了好几条。

    神黎胃口大,她边烤边吃,前前后后足足吃了二三十条才勉强有饱腹感,结果一看,河里哪还有鱼,全都跑光了,剩下的只有潺潺的流水依旧在淌。

    河流上边是开阔的蓝天,日光的尘埃飘浮在温热的空气里,岸上的白雪浅薄,两旁的树影只是淡淡地倒映其上。

    神黎见岩胜嘴边沾上点碎屑,便抬手给他擦了,他被吓到了,惊得红了一张脸,然后轻轻拍开她的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神黎觉得他是害羞了,笑了笑不再动手。

    后边吃饱后差不多是中午了,他们饭后在原地休息一下,神黎随手拿了块小石子打水漂。

    那小石子经由她的手好像被赋予了生命般灵活地在粼粼的水面上跳了几下,随后飞到对面去了。

    那个孩子见此崇拜地瞅了她一眼,然后也感兴趣地拾起一块来,学着她有模有样地扔,但是跳没两下就沉入了河底。

    他蹙了蹙眉,不服输地再捡起一块扔,但是这次跳得还没上次远。

    这一定是他第一次玩这个。

    神黎看着他笨拙的姿态想。

    神黎安静地笑,但是她的微笑似乎被他认为是挑衅的意味,他瞪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捡起石子试,可是试了好多次都是这个结果。

    眼见他因这个小游戏而微越蹙越深的眉头,甚至愈发郁闷烦燥。

    神黎心想这真是个倔强不服输的孩子,随即笑道:“这个是有技巧的,既然扔了这么多次都不行,那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她托着下巴微笑地看着他,他转过身来瞥了眼她的身影,表情明明有些纠结但还是故作平静淡然。

    看起来很想知道这个技巧呢。

    神黎看着好笑,一下子就看透了这个孩子有着强烈的自尊心,以及傲娇可爱的性子。

    她也不直接戳破他,笑了笑后便当作是她自己想告诉他的而自然地指点了他几句。

    岩胜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指点过后他几乎自己再摸索几次就能得心应手了,虽然没有说一下子就扔过去,但是扔得越来越好,也扔得越来越远。

    他细细的眉头也因此舒展开来,精致的眉眼间洋溢着孩子特有的纯粹的欢喜。

    神黎趁着他玩的这会问他家在哪,他语气颇有些骄傲地说他家是继国一氏,并报了个地址。

    但是神黎听得一脸懵逼。

    那是哪里啊,听都没听过,她现在到底是身处哪个地方啊。

    从岩胜的语气和表情中看来他家应该挺有名的,但是神黎却显得很困惑,这让岩胜也更困惑了。

    他惊讶地问她真的不知道吗?

    神黎诚实地摇了摇头。

    见神黎真的不知道他就很郁闷了,但是他也没为难她,给了她一个思路说:“我们可以先去附近的城镇,我家人肯定也在到处找我,去那里肯定就能有消息了。”

    于是他们决定离开这片山林后就去找附近的城镇。

    期间,岩胜见她百般无聊地拿着树枝比划,目光很快就从打水漂上转到了她手边的日轮刀上。

    他张了张嘴,犹疑地问出了口:“那个……你是武家之女吗?”

    神黎为他文绉绉的说辞感到好笑,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点了点头。

    见此,他眸中的神色多了几分笃定,小小的孩子像个大人一样,严肃地点了点头:“难怪比我见过的女性都厉害。”

    于是,神黎笑着用树枝比划了几个剑招,对此他眸光发亮地盯着瞧,神黎见他兴致竟然这么大,就问他:“你好像对剑很有兴趣。”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抽空回答她:“因为我想成为武士。”

    “武士?”神黎一愣。

    这个词让神黎觉得很是新奇,但她又觉得挺熟悉的,她的印象里,武士是一群身心皆高洁强大的人。

    但是失忆后她好像就没遇到过自称武士的人,今天突然听到这个词还真让她有些恍惚。

    神黎看着岩胜认真专注的眼睛,笑道:“是很不错的理想。”

    得到了肯定,他也高兴地微笑点了点头,神黎多晃了几招,看他真的很有兴趣,就打趣道:“想学?那我可以教你几招哦。”

    他一愣,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下一秒,神黎调侃笑道:“来,叫声老师听听?”

    他眼里期待的光亮立马萎靡了下去,神黎不由失笑:“哟哟哟,就这态度还说想成为品德高尚的武士?”

    被质疑了这一点他显得有些恼怒,但是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脾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这不合礼教。”

    这就让神黎很困惑了。

    怎么不合礼教了?这什么年代的思想?

    神黎说:“你学我教,你就是学生,我就是老师,就这样而已,和礼教有什么关系?”

    但是岩胜显然是不认同她这个观点的,他觉得她太肤浅了,还和神黎说了一大通礼教上的东西,听得她是昏昏沉沉的。

    虽然具体没听进多少,但是从他口中她算是知道了,当今时代女子的地位不是很高。

    这么大的差异让她不禁诧异地问了一下年份,结果其四百多年的年份差距让她目瞪口呆。

    她这是睡一觉来到古代了?

    神威他们怎么搞的?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得不出结论的神黎很是失落地叹了口气,岩胜奇怪地看着她。

    神黎这下看岩胜这个小孩都觉得在看一具化石了。

    咳,好吧,开个玩笑。

    神黎想着之后要找回去的方法才行,等神威他们来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了。

    有了粗略的打算后神黎很快也振作了起来,她见岩胜还在瞅她,心下轻松起来就起了恶趣味。

    他越不叫神黎老师她就偏让他叫。

    于是,她忽悠他:“你不觉得我很厉害吗?”

    “嗯。”这点他很大方地承认了:“但是你是……”

    “别但是。”神黎严肃地打断他:“你看我昨天打倒了一群大男人强盗,其他男人做得到吗?”

    “这个……”他迟疑了。

    神黎加大力度诱惑他:“我可比他们厉害多了,成为武士本就不是条容易的路,你不和我学去和他们学,这不就是走弯路吗?”

    “……”

    到底是个小孩子,根本说不过神黎。

    她又是诱惑又是忽悠,说得激动了还一把拽着他的衣襟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差点没吓死他。

    “学不学?叫不叫?”最后,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的脸因为缺氧憋得通红,连忙嚷道:“我叫我叫!老师!”

    神黎一听,满意地把他放在了地上,他脚一落地就赶紧离她远了几步,那又是惊恐又是嫌弃的神色活像她怎么样他了一样。

    神黎开心地笑了。

    虽说本是开玩笑,但是既然他叫了,总该教点东西,于是神黎将日轮刀连着鞘抛给他,对他笑道:“来,先教你两招,自己小心点别割到手啊。”

    那刀甫一抛过去,岩胜吓得不敢接,但是最后他还是手忙脚乱地抱住了那把刀。

    抱着刀的岩胜一下子就显得非常娇小了,神黎有点怀疑他等下拔不拔得出那刀。

    但他的神色又是兴奋又是忐忑的,眼睛里的光亮得惊人。

    神黎让他把刀拔、出来,他伸长了手跌跌撞撞地才把刀刃从鞘里拔、出来,但是拿刀的动作倒是有模有样的。

    神黎心想他应该是没拿过真刀,这会他看着那刀刃上的冷芒,神色前所未有的专注。

    神黎笑着说:“等下你用那把刀攻过来。”

    他一愣,随即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脸上是担忧的神色:“要是伤到你怎么办?”

    神黎捡起一根合适的树枝挥了挥,挑衅地笑了:“要伤我你还差几百年呢,小鬼。”

    他一噎,成功被她挑衅到了。

    但是在攻过来之前,他又问了句:“你的剑道是什么流派?”

    这就问到神黎了。

    还需要流派这种东西吗?这么讲究?

    神黎想,不是能砍死人就行吗?

    神黎觉得没必要有什么流派这种东西,但见他好奇且认真地盯着她询问,便试图从自己过去的回忆里搜索出个什么流派的名字套进去。

    但思索了一会无果。

    关于武士,她想了半天也只想起个穿着紫底金纹和服的男人的影子,但是他可没有告诉过她他是师承哪派的。

    于是神黎面不改色,随口编了个:“嗯……就叫忽悠流派。”

    岩胜立马生气地嚷道:“你一本正经忽悠谁呢你?!”

    神黎对岩胜的气恼并不在意,她笑道:“不喜欢的话就你来取名吧。”

    他一愣,她也不瞒了,直接明快地笑了起来:“反正这是为你而存在的流派。”

    语毕,不等他回答,她就神色凛然地朝他喝道:“攻过来!”

    小小的孩子被她一吓,呆愣的神色也是立马一凛,随即挥刀冲了过来。

    神黎看着他挥过来的刀尖,手中的树枝在旋个弯后从他靠近时的空隙里钻去。

    她微笑着,不费吹灰之力就挑去了他手中的日轮刀。

    流派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神黎笑着想。

    这只是这个冬日的午后,因为一个玩笑而突然诞生的东西罢了。

    她看着那个孩子跌坐在白雪与草屑交融的地上又立马提刀挥过来的身影淡淡地笑了。

    仅仅是为了逗弄这个孩子……

    仅仅是为了他诞生的东西罢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神黎一次又一次地用树枝打断了岩胜的攻击,而那个孩子好像不知疲倦一样,就算刀被打落多少次,摔倒在地上多少次也会再次爬起来攻过来。

    神黎一边在他攻来时出口提醒他一些实用技巧,一边纠正他错误的累赘动作。

    而相比于神黎几乎在原地不动的从容,岩胜就显得狼狈很多了,神黎见他汗流颊背灰头土脸的,估摸了下时间就说不教了,该走了。

    但是这个孩子竟扒拉着她的衣服让她继续,那双红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有一把火在里边烧,正眨巴着眼睛期待且急切地看着她。

    “再教教我嘛!老师!”他仰着头眸光亮亮地看着她,喊这一句时那声音有些奶声奶气的,若不是其认真的神色她会以为他在撒娇。

    神黎看着他旺盛的求学欲,觉得他真的挺有天赋的。

    虽然说一时没法教很多,但是技巧上他真的是吸收得很快,她教的东西他已经能有模有样地运用到攻击她的招中来了。

    可惜的是时间不允许了。

    神黎在窸窸窣窣的树影下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尘土和雪絮笑道:“以后再教吧,我先送你回家。”

    闻言,他一顿,眼里的火一瞬间飞速地熄灭了。

    “回家后就没机会了……”神黎听到他微瞌着眼轻声道。

    语毕,他乖乖放开她,去将刀收好还给她,然后又去河边洗了脸和手。

    神黎见他的裤脚和衣袖被河水沾湿了,不禁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给他擦干些。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相处,他对神黎的态度真的好了不少,至少现在神黎碰他他没那么介意了。

    神黎给他擦袖子的时候顺便检查下刚才有没有哪里伤到他,看着看着突然看到他手心里全是水泡。

    有新的也有老的,新的才刚冒出来,像露珠一样,而旧的已经破开化成了掌心上厚厚的茧子了,有些还掺杂着血丝盘在皮层上。

    这实在不像一个小孩子的手。

    还是一个贵族小少爷的。

    神黎轻抚着他的掌心,他被抚得痒了,微微蜷了蜷指尖不甚在意,神色淡淡道:“没事,就是平时在家练剑也练多了。”

    她一愣,既而轻轻笑了。

    神黎又擦了擦他白净的脸颊,顺便把他发丝上那一点枯叶捻了去,温和笑道:“岩胜你这么努力又这么聪明,一定可以成为武士的。”

    这句夸奖让他在她的掌心中微微红了脸,那热度从纤细的脖颈蹿上头顶,细看连掩在发丝下的耳廓也红了。

    干净又矜贵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头,那红褐色的鬓发随之轻轻扫着神黎的指尖。

    他轻抿着唇,眼眸清澈温热,柔软且羞赧地笑了:“嗯,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以后知道他是那个凶巴巴的六眼仔的我就是后悔!非常后悔!”bushi

    一哥:“我觉得我叫老师是被威胁了。……真香。”bushi

    神黎确实在疯狂立flag哈哈哈哈哈哈哈bushi

    第 59 章 伍玖

    神黎和岩胜驾车从那片山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寂寂的傍晚了。

    下了山脚是一片荒寂的平原,荒无人烟,一丝人迹都没有,所以那雪堆得老厚老厚了。马车驶起来比山间还困难些,马蹄和马轮子没入雪中,前行的痕迹一下子就被雪絮陆陆续续地掩去。

    神黎有一度想抛弃马车直接骑马的想法,但是不到一会的功夫天又阴了起来下了雪。

    白天的晴朗在此时留下的是那天际边淡淡的霞色,阴翳的云布满苍穹,黯淡的光从云隙里落下来,还未降到地上就消逝了。

    雪絮安静地在这片寂静的平原里飘落,马车篷顶上很快落了薄薄一层白,周围空旷得连树影都没瞅着,渗人得很。

    岩胜的脸颊冻得有些红,神黎让他进车里的时候他却不依,只是进里边搜刮了一些可以取暖的布出来包裹着,说是让她一个人在外边受冻赶马太寂寞了。

    这话让神黎觉着有些可爱。

    神黎牵缰绳,他就给她撑伞挡去了那些雪絮,两人无聊时,神黎也给他讲一些故事听。

    讲什么呢?

    神黎思索了一会后给他讲她以前去过的地方。

    她说她见过漫天的星星,还近距离见过月亮,但那些都是一块一块大大小小的石头,并不像他们现在站在这地面上见到的会发光,还闪闪烁烁的,发出的光柔美得令人心悸。

    岩胜自然不信,神黎也不辩解,她只是微笑道:“所以有时候觉得能站在这里看见这番繁星月夜的美景,真的挺不错的。”

    岩胜的眼里溢出淡淡的困惑,他看了看那阴郁的天,实在不知道她的感慨从何而来。

    神黎继续说她去过白槿花开满整座城镇的花都,朝霞的时候那花艳丽怒放,暮落时分那花又齐刷刷萎靡下去,朝而复始。

    她还说她去过太阳常年不落的地方,听说那里开着一种金红色的花,还有花的精灵呢,她想去看,所以偷偷去了,结果花还没看到,就差点被太阳晒死,最后被人给拖回去了。

    说得多了,岩胜对她口中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就产生了好奇,虽然神黎觉得他是当怪谈听了。

    神黎与他描述一些惊险又好笑的际遇,那孩子呆愣愣地听着,似乎对她口中的世界感到不可思议。

    最后,他嘟囔说:“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小小的孩子裹紧了身上昂贵的布毯,抬眼问她:“你去过那么多地方,都不回家的吗?你现在是在流浪吗?”

    闻言,神黎一愣。

    周围的气温更加冷凉了,还开始刮风,暮色渐暗,雪絮飘落的当下,这片寂寥的平原就像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神黎在干燥而寒凉的空气中呼出了一口热气:“家吗?”

    她微笑道:“回啊,只是现在暂时回不去而已。”

    马儿的步伐一浅一深的,神黎坐在缓行的马车上目望那雾霭沉沉的前方,轻声道:“而且流浪什么的……只是觉得活着的时候,总想多看看这个世界,所以要不停地走才行。”

    她的目光空旷而辽远:“想看美丽的景色,想遇见喜欢的人,想找到能够爱我的人……若非如此,死的时候一定会很遗憾的。”

    语毕,她微微低下头来对那个一脸懵懂的孩子笑道:“所以你现在遇上这些事不要怕,这都是你人生的际遇,岩胜你的世界总有一天会因此而广阔起来的。”

    闻言,他脸上依旧是懵懂的神色,似乎无法理解她想说什么,但是他说:“才不怕。”

    他偏过头,将那张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羞的小脸埋进布毯里,轻声说:“本来挺怕的,但有你在就还好。”

    神黎一顿,随即轻轻笑了:“我也是哦。”

    她的笑容轻快了起来:“虽然去过很多危险的地方,但是因为一直有人陪啊,所以再多危险都不怕。”

    她微笑地将岩胜拥进怀里,像以前那样,将一个陪着她走过千山万水的孩子紧紧地抱住。

    不多时,他们的马车走过了平原的大半,但是等到暮色合得差不多的时候,神黎他们看到了意料之外不太好的景象。

    那是战场,一片鲜血尸体遍野的战场。

    硝烟淡淡,风吹起来是呛人的血腥味,神黎看见大片的横尸竖剑,残肢断剑遍布在雪地上,又被新下的雪掩了一层又一层。

    周围很安静很安静,但是这里的氛围明显与之前的不一样这里的战争已经歇过一段时间了,但是压抑的肃杀之气依旧弥漫在这片土地上。

    暗红的血溅满了雪地,尸首满地,破碎的盔甲残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阴云压着低低的天,有乌鸦在半空中盘旋,或是停在尸体上“嘎嘎”地叫。

    这是前进的必经之地,所以神黎平静地驱着马往前走,但是旁边的岩胜见后直接整个人懵掉了。

    神黎让他到车里去,但是他只是紧紧地拉着她的衣服,神黎就将他抱在怀里蒙上了他的眼睛。

    要穿过这战场其实不容易,因为尸体太多了。

    神黎驶着马车碾过了那些或软或僵的尸体,时常听到了一些嘎吱嘎吱的脆响,那是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有时哐咚一下就是个小颠簸,停在尸体上的乌鸦在车轮子驶近前就扇着翅膀大叫着飞远。

    怀里的孩子听到这些声音颤了颤身子,但是始终没有出声。

    神黎问他:“还好吗?”

    他在她手中轻轻点了点头,慢慢的抬手来扒开她的手看。

    阴沉的气息笼罩着这片土地,一片死寂的当下,风吹起来都冷得彻骨。

    岩胜脸色苍白地和她说最近确实战乱不断,隔壁醍醐国正在打仗,可能也牵扯到这边来了。

    经他这么一说,神黎就知道现在世道挺乱的了。

    恰逢这时,不远处的尸体堆里竟然突然爬起了个人影,神黎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就执弓射箭过来,那箭嗖的一声刺在了岩胜的脚边,把他吓得够呛。

    神黎面色一冷,抬伞,瞄准,开枪,前后不到两秒就听到一声刺耳的枪响,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尖锐凄厉的惨叫。

    怀里的孩子被这些声音激得抖了抖。

    神黎放眼望去,是个穿着残破盔甲的士兵,大概是战争残存下来的吧,可能是埋伏着等人经过抢物资呢。

    神黎这一枪没直接要了他的命,但是打伤了他的大腿。

    现在他跌在地上抱着腿喊叫,当注意到神黎再次抬伞时他哭喊着让她饶过他,神黎一瞬间就觉得没意思了。

    不但攻击女人和小孩,还一点骨气都没有。

    片刻后,她神色淡淡地收回了伞,不再攻击他。

    不过根据那流血量,如果他接下来的止血措施不做好点,这种天气在这种地方也活不下去。

    所以接下来活不活得了就看他自己了,神黎一点也不想管他。

    于是,她面色平静道:“没事,下辈子注意点就好。”

    而经过这一出,神黎见怀里的岩胜抱着她呆愣地看着她的侧脸。

    “怎么了?觉得我很可恶?”她笑着说。

    他一愣,轻轻摇了摇头,那柔软的马尾扫到了她的脖颈上,挺痒的。

    这个孩子像是转移话题那样到处瞄了瞄,然后瞄到自己的鞋子不小心踩在她摊在甲板上的宽大摆子上了。

    “那个,弄脏了。”他瞅着那雪白和服上的灰色脚印,神色愧疚地说。

    “没事。”神黎笑了笑,不甚在意地将他拥紧了点。

    岩胜抱着她的脖子,当看到她没穿袜子的脚也冻得通红时,他说:“这样会生病的。”

    语毕,他伸手将布毯也一起盖她身上了,神黎见此就把脚缩了进去。

    他满意地笑了,眼睛里倒映出她苍白的脸,然后抱紧了她的脖颈,似乎想以这种方式捂暖她。

    但是说着这话的岩胜入夜后却发起了烧来。

    或许是昨晚受了惊着了凉,也可能是下午流汗后被冷风一吹,甚至可能是方才路过那战场时沾上了什么晦气的东西,总之,他生病了。

    起初神黎觉得只是小事,但是当风雪越来越大而他却烧得越来越重时,神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过了战场后依旧是无人的荒野,眼见风雪越来越大,神黎可以说是策马加鞭才成功找到了一处小村子。

    那是一处位于山脚下的村子,神黎进去的时候发现也是一片寂寥,很是败落。

    神黎敲了很多家门,又踹倒了很多门窗后发现里边别说人了,大多连一点可以用的东西都没有。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废弃了的废墟。

    但就在她烦燥的时候,纷飞的雪絮里有人提着一小盏灯笼过来。神黎定眼一看,发现是一对瘦弱的夫妇。

    他俩依偎在一起,提着小灯笼过来看他们的时候看得出是小心翼翼的,神黎看到男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帚子,但见他们是一个女性和小孩后舒了口气,还将他们邀进了家里。

    找到了一处落脚的人家神黎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虽然这对夫妇的住处十分穷困潦倒,但是有水有吃的,还能避风雪,神黎已经很满意了。

    将岩胜置在屋里后,老妇人告诉神黎最近战乱,这村子的人前不久被一些衣冠禽兽的士兵劫掠过,现在大家都搬走了,他们两个近日也打算收拾东西走人去城镇里。

    神黎简单问了他们去城镇的路后他们烧了热汤和热水给神黎和岩胜。

    神黎很感激地接受了他们的帮助,但是他们告诉神黎说这附近找不到医生,而且今晚风雪也大,估计岩胜得这样挨一个晚上了。

    于是神黎只是用毛巾给他敷,希望他能降烧退烧。

    家里的被子不多,神黎和岩胜仅仅分到两床。灯火明灭的房间里,因为外边风雪大不能开窗的缘故,所以房里的炭火也不敢烧太旺。

    那个孩子整张脸红通通的,烧怎么样也退不了,还一直喊冷,神黎把被子全叠他身上了,他还喘着气抖着身子,看上去都快烧傻了。

    等下要是送回家去成了个傻子怎么办?

    神黎苦恼地想。

    于是她也没睡,就一直给他拧水换毛巾,时不时拥他起来灌热水。

    就这样一直到半夜,外边的风雪还是很大,那风吹得呼呼响的,神黎感觉到风雪撞击着这座屋子,那顶上的梁柱竟隐约摇晃起来。

    从那上边抖下的灰尘抖到了她恰巧抬眼望去时的眼睛里,疼得她疯狂眨巴着眼睛想把它们挤出来。

    等到她眨都眨出眼泪来时,那不适感才终于伴随着滴落的泪水消失了。

    但是低头一看,那几滴眼泪全滴那个孩子烧得红通通的脸上了,而他喘着气,不知何时醒来了。

    他微眯着眼,在即将烧尽的微弱的烛火中气若游丝地问她:“你在哭吗?”

    神黎一愣,眨了眨眼,摇了摇头:“没有。”

    闻言,他盯着她的瞳孔虚了虚,似乎在努力对准焦距想要看清她的脸。

    片刻后,也不知道他看没看清,神黎只知道他轻轻笑了,那眼底的眸光在烛火熄灭的那一瞬亮如璀星:“那就好……”

    他说:“武士可不能惹哭女性的。”

    神黎笑了,开始轻轻拍着他哄他睡觉。

    接下来岩胜的烧慢慢退了些,他睡得也安稳了许多,期间,老妇人过来给她换了热水还将炭盆拿出去添了新的炭火过来。

    神黎朝她感激地笑,她让神黎也睡一会吧,这样明天才精神些。

    神黎被她这么一说后确实也觉得累了,她想着明天也还要带岩胜去看医生呢,所以决定拥有岩胜小睡一会。

    但是睡着睡着她就觉得不太对劲起来因为她嗅到了一阵香。

    那阵香气不知何时布满房间的,神黎闻着觉得很舒服,但是意识却有些晕了起来。

    她迷糊地想该不会是她被岩胜给传染了也生病了吧,但是很快,房间外传来了别人蹑手蹑脚的动静。

    虽然很细微,但是瞒不过她。

    神黎这下就清醒一些了,她强打起精神去听那动静,知道是那对老夫妇的,一听就知道是普通人家的脚步声。

    但是他们的脚步声先后来到了他们所在的房间门口,神黎听见他们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房门来,小声地唤她:“姑娘,睡了吗?”

    那声音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但神黎没有应,假装自己睡着了。

    起初神黎还猜想他们只是来看一下情况的,但是当她在昏暗的房间里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去瞅他们时,却发现那对夫妇手里各拿着把菜刀和斧头。

    这就有点有趣了。

    神黎想。

    但是她没有慌张,依旧装着睡。

    那对老夫妇也很谨慎,他们又唤了神黎几声后才放心地走了进来,但是脚步依旧很小心。

    神黎微眯着眼等着他们走近,但是身边的孩子这时突然迷迷糊糊地动了起来。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情况,虽然迷糊,但是恰巧醒来看到这一幕时他瞳孔一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拿起了神黎放在床边的伞对准了他们:“别、别想动我们!”

    岩胜这一出一下子惊动了他们,那老妇人也是吓了一大跳,攥着菜刀慌乱就朝岩胜砍下来。

    但是神黎脚下一扫,一下子就绊倒两个,与此同时,她起身挡在岩胜面前打上了老妇人的手腕,巨大的冲力让她手中的菜刀被打飞,神黎一把接过后顺手挥前一挥,一瞬间就将那男的挥过来的斧头也砍断了。

    嘭的一声,被截开的斧头嵌进旁边的墙壁里,那对老夫妇吓得跌坐在地上,神黎拿着菜刀,看他们枯槁瘦弱的脸上皆是恐惧的神色。

    很快,他们抱作一团,哭着求神黎原谅,说是因为战乱迫不得已,想要他们的物资罢了。

    要物资所以杀人吗?

    这个时代还真是草芥人命啊。

    但是神黎不是很在意这个,只是觉得自己难得的好心情都没了。

    看在他们方才照顾了他们的份上,神黎没有杀他们,只是将他俩打晕后扔屋外绑了起来。

    回来时她见那个孩子还抱着她的伞,正脱力似的坐在被窝上,呆呆的,好像烧傻了一样。

    神黎走过去摸了摸他微烫的额头,告诉他没事了,可以继续睡了。

    但是他不依,肢体僵硬,紧紧地抱着她的伞,眼里全然是不安,看上去一点光亮都没有。

    神黎千哄万哄他才松了手。

    他躺下前,神黎揉了揉他的发丝骄傲地笑了笑:“刚才干得很好,真不愧是我的学生。”

    闻言,他干涸的眼里一瞬间水光淡淡的,全是满盈的月色。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我觉得这小柠檬已经快烧傻了。”bushi

    新一话的情报出来,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确实有点意外,我之前就一直在等缘一的剧情,没想到是这样的hhh可以说像保龄球一样推倒了我的大纲,但是没关系!早在鬼灭未完结开坑时我就作好了这个准备!所以就很淡定地把大纲扶正了哈哈哈!bushi

    补充一下,缘一我还是要搞的!!

    第 60 章 陆拾

    岩胜放心地睡过去了。

    睡前神黎检查出那香是老妇人扔在了炭盆里的迷香,她把炭盆扔了出去,回来时点亮一根火烛放在角落里。

    房间里没了火炭很快就褪了温,但那微弱的火光将淡淡的暖色调打在了孩子的侧脸上,晕染出温暖的感觉。

    神黎给岩胜哼歌时抚着他因发烧而微烫的脸,耳边是屋外呼啸的风声。

    她想,果然啊,还是暖烘烘的太阳好。

    希望明天是个大晴天吧。

    结果第二天真的是大晴天。

    看着那明媚的日光,神黎没有由来地感到雀跃。

    岩胜的烧也退得差不多了,神黎在给那对老夫妇解了绑后也就不管他们了,拉着岩胜策着马车就往城赶。

    到城里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见到繁华的京城岩胜明显更开心些,因为这些是他相对熟悉点的景色。

    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是他的精神却很好,径直拉着神黎到处逛。

    神黎奇怪地问:“你不应该想着先回家吗?”

    闻言,他一愣,脸上的笑容小了点下去,片刻后他很老成地说:“到了这里就不用着急了,慢慢来吧。”

    神黎困惑地瞅了他一眼,但见他脸上的笑容轻松而单纯,也就不追问了。

    他们策着马车行走在街市上,神黎发现相距四百多年的一切都很不一样,那些建筑什么都显很更古旧典雅些,而街上的行人多是和服加身,一举一动间皆是拘谨的礼教感。

    神黎这么想着,低头一看时就见身边的孩子正盯着一个糖铺子看,那里卖的是金平糖。

    神黎问他:“想吃吗?”

    他一愣,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纠结,摇头又点头的,神黎看得很是疑惑了。

    正巧神黎等下还想带他去看一下医生,她想着要是开了很苦的药就当给他甜头了,所以她带他过去买了一袋。

    这个时代的糖贵得离谱,但好在车内有钱,神黎也就不心疼了。

    她把那袋糖扔给他,那个孩子眼睛亮晶晶地接过,一张小脸上好像马上就会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但是他的笑容还没定格,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喊:“岩胜少爷!”

    身边的孩子被吓得一惊,慌乱间竟把整袋糖扔给了她。

    那叫的人是个中年男人,正带着几个士兵从街巷那边赶过来,岩胜看到他们的那一瞬整个人都沉了下来。

    “你家里的人?”神黎问。

    “嗯。”他点了点头:“我父亲的手下。”

    神黎奇怪他方才看到家里的人干嘛那么慌,她把糖递过去:“你不要吗?”

    恰好那群人来到跟前,她听到岩胜淡淡道:“不要,我不爱吃这个。”

    神黎一噎,只好自己收起来了。

    从那群人口中神黎得知,岩胜家里人近日也在到外找他,现在能够找到他们也很开心。

    但是岩胜还问了个问题:“那父亲呢?”

    闻言,那人含糊地说他的父亲近日带兵去打仗了,并不在家。

    听后那个孩子抿了抿唇,像是有些失落,但又莫名松了口气。

    那些人找到了自家少爷后问起神黎的身份,在得知是她送自家少爷回来后就对她感激了一番,但是似乎打算用点钱财就把她打发走。

    本来神黎也没打算多留,拿了钱就打算就此走了。

    可是那个孩子却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角说:“先回我家休息一下吧。”

    神黎和那些人都是一愣。

    但是那个孩子执拗地拽着她说:“如果暂时没地方去的话,我会试着请求父亲让你留下来的。”

    他抬起头来看她,眼里是莫名的神色:“冬天流浪也挺辛苦的,至少春天……”

    他顿了一下,好像不敢说出太长的期限,片刻后他道:“至少休息一下吧。”

    神黎看着他澄亮的眼睛,顿了一下,思索了一会便笑道:“那我先谢谢你了。”

    神黎真的跟着岩胜回家了。

    他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后终于到了岩胜家。

    岩胜家真的是大户人家,好像还是姓继国的贵族来着。

    神黎看着那户一看就很华贵的日式宅邸感慨一番后,与他一同走进了屋里。

    家里失踪的少爷一回来,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神黎看见仆人们四外走动,有些说是要去告知家主,有些说是要去告知谁谁谁,总之很匆忙。

    身为家主的父亲不在,岩胜说要去换身衣服见一下母亲,让神黎先在一小屋子等一下。

    接近中午,日光大了起来,缀着雪絮的屋檐都是亮晶晶的,院子里的小池结着薄冰,隐约可见游鱼的影子。

    方才因岩胜平安归来而热闹些的院子因为人走光了而又冷清安静了下来,接待她的仆人说是去换一下茶水,神黎一个人无聊时就来到廊上等岩胜。

    不多时,她百无聊赖不经意一个转头,就看见一个孩子正站在不远的拐角处瞅她。

    第一眼看过去让神黎诧异的是对方和岩胜长得几乎一样,但是身型却比岩胜还瘦小上一圈,这个孩子削尖的下巴让神黎觉得有些营养不良。

    于是她一开口和他打招呼的时候,都不觉带上了个小称呼:“午好啊,小家伙。”

    但他竟然没反应,就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那个站在拐角的孩子披着及肩的发,那是比岩胜更红一点的发色,他的瞳孔是相同的颜色。

    本应该是非常明亮的眸色才对,但是不知为何,却因为他的安静而黯淡了下来。

    神黎觉得可惜,见他那张白净的小脸上额角还有暗红的斑纹,似疤似胎记,像燃烧的火焰一样盘踞在那一角,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磕伤流血了呢。

    但是神黎对此不在意,她见那孩子对她的招呼没反应,兴致一来就将不久前买的那袋金平糖扔给了他:“这个送给你了。”

    这下他终于有反应了,他有些不知所措、跌跌撞撞地接住了那袋糖,但是接住后又呆了下来。

    神黎不免觉得无趣。

    下一秒就见他穿着单薄的单衣,赤着脚踩在走廊上,被风一吹,那小小的身板似乎抖了抖,还微微蜷了蜷脚趾尖,一看就觉得冷到骨子里了。

    但是那个孩子面上却波澜无惊,仿佛自身的感知与反应是剥离开来的一样。

    这让神黎有些诧异,她走过去半蹲下来,脱下红叶的羽织给他披上。

    “你不冷吗?”神黎直视他的眼睛问。

    面无表情的小家伙没出声,甚至连摇头点头的动作都没有。

    他就捧着那一袋糖,安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这样让神黎不禁也认真严肃地起来,她碰了碰他的脸,果然是微凉的。

    碰时不小心碰到了他鬓发下的耳饰,这才让他有了点反应。

    但那仅仅是眼睫颤了颤的程度。

    神黎一看,是太阳图案的花札耳饰。

    她觉得很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再看他时,他依旧看着她,那眼里无悲无喜,没有好奇也没有害怕,不像一个正常孩子的眼神。

    神黎正想说什么时,突然听到了身后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

    她听到岩胜在叫她,于是转头望过去。

    但是听到有人来了,面前的孩子突然踩着轻巧的脚步跑了。

    神黎一时不知道要看哪边,她追着那个孩子跑过拐角时,看到了自己的红色羽织落在走廊上,而那个瘦小的影子捧着糖袋消失在了另一处拐角。

    这是岩胜的弟弟吗?

    神黎想。

    神黎捡起羽织穿上,身后的岩胜再次出现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华贵的衣物了。

    此时只有他一个人,但他突然警惕地望了望四周。

    确定没什么人后,他好像松了口气。

    神黎觉得奇怪的时候,他突然又朝她伸出手来。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一噎,随即好像有些急切,然后压低声音道:“我的糖呢?”

    这次换神黎一噎了,她说:“你不是说你不要吗?我就送给别人了。”

    这一瞬间,岩胜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神黎看见他眼里闪过失落的光,但是很快就被一片冷清之色掩去了。

    “送就送吧。”他收回手淡淡地说,不甚在意。

    “那我下次有钱了再买给你吧。”神黎说。

    闻言,他好像想笑。

    但是恰巧有仆人过来,他那轻微扬起的弧度就平了下去:“不用了,我不爱吃这个。”

    神黎觉得奇怪,但还是“哦”了声表示作罢。

    那仆人过来说这个家的家母想见一下神黎,但是考虑到神黎舟车劳顿的,说是先让她休息一下吧。

    神黎问岩胜:“是你的母亲吗?”

    说到母亲这个词,他眼睫一闪,随即很平静地点了点头,但是除此之外就不再多说了,似乎对这个母亲没有什么想法一样。

    神黎觉得岩胜回家后就变了,变得像初见时那会一样有种故作老成的姿态,他的举手投足间尽是矜贵的成熟感,情绪上也没多大波动。

    但是不容她细想,仆人就告诉神黎去哪间房间休息。

    他领着神黎走到一处廊间的时候,告诉她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那间就是了,但是自己却不过去了。

    神黎知道后也不在意,就自己走了过去。

    她注意到这个地方比起其它区域稍显偏僻静谧。

    当神黎路过一间小阁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里边有轻轻的声响,起初她以为这是一间杂物间,里边是有什么老鼠。

    但是再走前一点,她看到了半开的小格拉门,神黎透过那缝隙望进去,却看到了一个孩子在坐在里边。

    那是一间仅仅三片榻榻米组成的房间,其构造就是一扇格子窗和这扇门,其角落放了一张小桌子和一床被褥,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东西了。

    简陋到确实能称上杂物间的空间,而现在那窗还关得严实,小小的房间里光线昏暗到只能瞅到他淡淡的影子。

    那是不久前见到的那个孩子。

    他正捧着神黎送他的那一袋金平糖,拿起一颗放在眼前看,似乎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

    神黎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人说过它像星星呢。”

    听到神黎的声音,他那双无光的红色瞳孔望了过来,脸上没有一丝惊吓的表情,只有对她所说的感到淡淡的困惑。

    神黎站在外边,蹲下来从那小小的缝隙里看进去,笑道:“就是晚上天空会发光的那种,小小的,亮晶晶的。”

    她说完后那个孩子就没了反应,呆滞的眼睛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这样逼仄的对望让神黎感到不自在,神黎索性伸手拉开了那扇不大的门,笑着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依旧没有反应。

    神黎也不气馁,她向来有些自来熟,这会笑道:“我数三声后你要是没说不行,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说是数三声,但神黎其实数了十声,但他都没有反应,神黎便大胆地钻了进去盘腿坐在他面前。

    一进去她就说:“你是跑到这里来玩了吗?”

    因为他和岩胜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所以神黎觉得他是岩胜的兄弟,若不是这样想的话,从他简陋的穿着来看,神黎都要怀疑他是哪个仆人的孩子了。

    但是既然是岩胜的兄弟的话,也算是少爷了吧,不太可能住这种地方,神黎便默认他是跑进这里玩了。

    不过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很安静,几乎听不到什么多余的声音,好像没人会路过这里似的。

    神黎只能听到窗外清脆的鸟鸣。

    但这个孩子也没有回答她,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神黎看着他近乎呆滞的表情,还以为自己吓到他了。

    她便从他手里的糖袋里捻起一颗金平糖来抛进嘴里,告诉他说:“可以吃哦。”

    他低下头看了手中的糖一眼,然后学着她抛进嘴里,可惜没扔中,就顺着衣襟掉在了榻榻米上。

    他安静的目光追着那颗糖跑,片刻后,他终于动了,神黎见他爬过去将它捡了起来,就势要放进嘴里。

    这次他很小心,似乎怕它又掉了。

    但是神黎抬手阻止了他:“诶,别啊,掉地上就别吃了。”

    她觉得这孩子怎么感觉傻傻的,别说岩胜的聪明劲了,可能连普通孩子的机灵劲都没有。

    这里边没有扔的地方,神黎便想将那颗金平糖扔出屋外,她拿着那颗糖起身走到了窗边,那个孩子的目光就追着她走。

    神黎拉开小半格子窗时,外边明媚的日光尽数倾倒进来,刹时照亮了这方寸之地。

    外边是白雪皑皑一片通亮的院子,有清凉的风吹得舒爽,午后的阳光亲吻着窗沿的尘埃,天是浮云淡淡的明蓝。

    神黎见这阁间里的光线和空气一时都好上不少,就没立即关上了,她站在窗边懒懒地倚着,转身对身后那个孩子笑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

    日光中,神黎才发现比起岩胜,这个孩子的发色和瞳孔更偏红色一些,阳光蹁跹,他的发尾和瞳孔里都是亮亮的艳色。

    他好像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不适应,微微眯了眯眼,但是神黎见他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像不想错过她身后这明媚的阳光似的。

    而对于神黎的发问,他也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神黎不恼也不追问,她笑了笑,在这三片大的榻榻米上躺了下来,偏头问道:“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下吗?”

    他低下头来看她。

    神黎心想这孩子真是静了,好像一点活沷劲都没有。

    这么想着,她又突兀地想起了那个总是躲在黑暗里的黑发红眸的小少爷。

    这让她心情一沉,但是再偏头去看时,眼前的孩子正被窗外淌进来的光照亮,他低下头来看她的是安静到纯粹无暇的目光。

    好像什么想法或恶意都没有的、干净又安心的眼神。

    像是光明的孩子。

    这个比喻让神黎自己都笑了。

    她在他的注视下轻轻闭上了眼,笑着补充一句:“因为这里很安静。”

    啊,这两天真是累死了。

    她想。

    就在这里小眯一下吧。

    神黎发现自己最近开始做一些梦。

    与之前失忆时支离破碎的片段不同,她的梦境开始连结起来,那一块一块的碎片与现实里的时间重合又剥离,慢慢地在黑暗中铺开了通往遥远岁月里的路。

    午后的阳光与梦境的光重叠,天空的光晕一圈一圈地笼罩下来,神黎模糊地看到了一片淡红色的天。

    有扑簌着大翅膀的鸟在高高的眼帘中盘旋,发出了难听的嘶鸣。

    硕大的风吹拂,赤色的沙尘漫扬,她觉得自己正被那厚厚的沙尘一点一点掩埋了,逐渐暗下去的视野里唯一清晰可见的是那黯淡的苍穹上突然破晓的光。

    她近乎着迷地盯着那一点光亮,但是它突然被眼帘中冒出的影子给挡住了。

    她感到淡淡的失落,就见那影子突然降了下来,近距离一看,才发现是个人影。

    「是被抛弃的孩子吗?」

    那是淡雅温柔的声音,像阳光中淌温了的流水。

    这是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梦,久远到不可追溯它的时间。

    神黎看见那人橘色的发丝和雪白的衣袂在风沙中飘扬,注视着她的是一双粼粼蓝绿的眸子。

    大抵是那人的目光太过安静平和了,神黎恍神地出了声:「不……我、我没有……被抛、抛弃……」

    出口后的声音像被沙砺磨过一般哑得难听,还磕磕绊绊的,口齿不清:「是我……总生病,没什么用……帮、帮不上忙……所、所以……他们先走一步了……」

    她睁着眼盯天空上那一点光亮,盯到舍不得眨眼,盯到眼眶刺痛酸涩,但是却流不出一丝眼泪来。

    而那人在听了她的话后温柔地笑了:「原来如此,是个好孩子啊。」

    神黎看见了旋开的伞沿和那微微晃动的流苏耳饰:「我知道大蛇为什么引领我来这里了,因为这颗星球想要救你,救她虔诚温柔的孩子……」

    她被对方轻轻拥起,贴着对方心脏跳动的胸口,很快,有柔软的唇轻吻着她的额心:「有名字吗?」

    心脏蓦地一紧,却不知缘故:「有……」

    她的眼睫颤了颤,说:「但我……不喜欢它……」

    那人便笑了:「那就重新叫个吧,叫黎吧,神黎,黎明曙光的意思。」

    黎明的日光渐大,从黯淡的苍穹上漫开,淡红的天际慢慢盈满了细细碎碎的光。

    神黎逐渐看清那个逆着光的人影显出温柔的轮廓来,那是位橘发蓝眼的女性。

    她温柔地将她抱了起来,说:「这是个代表光明与希望的名字。」

    神黎感觉到她的手被轻轻拢着,很温暖很温暖,那柔软的橘发好似带着柑橘的清甜,轻轻抚着她的眉间。

    抚着抚着,她就在那人怀里睡过去了。

    与此同时,神黎在午后的日光里缓缓睁开了眼。

    睁开眼时,她的眼睛被刺眼的光刺痛了一下,但是随之而来的是眼帘上方微微晃动的红褐发丝。

    窗口依旧是睡前开的那一小格,但是阳光不知何时从那里爬了进来,更大程度上照亮了不大的隔间。

    靠窗的榻榻米上是几块方形的光斑,被阳光照着的地方隐约有淡淡的稻香。

    有一隙光恰好照上了神黎的眼睛,她在那明媚的光亮中,看到了一抹太阳图案的花札耳饰在清风中微晃。

    与此同时,有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搭在她的额上,其指尖和掌心轻轻抚着她紧蹙的眉头。

    那细腻轻柔的触感好像在仔细认真地临蓦着她的眉间似的,一触即离。

    在那样温柔的轻抚下,神黎因梦境而蹙起的细眉慢慢舒缓开来,见此,那只小手一顿,随即从她的眉间开始向下游移。

    手的主人似乎不知道她已经醒了,他的指尖顺着她的鼻梁从她的鼻尖划过,然后轻抚过她的唇瓣,又滑过了她的下巴,最后慢慢从脸颊往回走。

    他的力度,轻柔得像在安慰,又像怕惊醒一个温柔且不复再有的美梦一样。

    但是当他将手游离到她的眼角边时,他终于注意到神黎已经醒了。

    神黎眨了眨眼,睁着湛蓝的瞳孔看那个跪坐在她身边的孩子,其扇动的眼睫轻扫着他的掌心。

    面无表情的孩子没有惊讶也没有被发现了的窘迫与失态,他只是安静地收回了手,然后跪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他平静到近乎呆愣的模样给人一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神黎失笑。

    她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继续懒懒地躺着,其带着笑意的眸子望进那个孩子那双空无一物的暗红瞳孔里:“刚才该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他没有回答,她继续笑道:“别担心,那并不是什么悲伤的噩梦。”

    语毕,她终于抬手来遮那照在她眼睛上的不适的光亮,但是那光还是从指隙里落了下来。

    神黎不适地眯了眯眼,身边的孩子突然沉默地站起身来,赤着小脚走到窗边,将那开了点的木格子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于是,小小的隔间又刹那间暗了下来。

    神黎一愣,好笑道:“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起来就好了。”

    语毕,她坐起身来,作势要离开了:“谢谢你,我睡得很舒服,不过你还是打开窗好,那样人会精神点,不觉得太阳公公很好吗?”

    说完后,她钻出了那不大的房门口子,离开前神黎再次望过去,就见那个孩子依旧站在木格子窗边。

    光线黯淡的小房间里,他整个人也没有光,就像一个小玩偶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那张焰纹盘踞的小脸上是一种近乎淡漠的无悲无喜。

    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她身上有什么好东西一样。

    神黎明媚地笑了起来:“再见。”

    在她走后,小小的孩子发了很久的呆。

    也许他慢慢地也觉得无聊了,就又拿起了糖袋里的一颗金平糖看。

    一切好像又恢复到了不久前没人来过的状态里。

    但是这次他自己打开了窗子,把金平糖对准了窗外的蓝天和阳光。

    小小的孩子沐浴着日光,神色恍惚地看着眼帘中那颗以蓝天和阳光为背影的金平糖,好像觉得它真的会发光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你不要我就只能给你弟弟了。”bushi
图片
新书推荐: 教主卧底后怀崽了 重生六零之美人救英雄 2倍速游戏打了两年穿进游戏里了 打工人被豪门酷哥狠宠了 你们修真界道德太高 被高冷公主反向攻略 魔君大人被小白脸勾搭跑了 [神话]外挂是抽卡模拟器 孤星入怀 倒霉社畜沦为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