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年一时气愤嘴贱说了那样的话,但事后冷静下来的神黎还是将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神威背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记得雨下得更大了,淅淅沥沥的雨水像从云端之上直接泼下来似的,尽数打在那条回家的灰败冰冷的石板路上,哗啦啦地掩去了周围的很多声音。
神黎泪眼模糊地吸着鼻子,头上的油纸伞在雨中被打得歪歪斜斜的,雨珠从眼前的伞沿落下,像一片随风飘的珠帘。
神黎双手都用来背那个孩子了,于是哑着嗓凶巴巴地让身后那个软趴趴伏在她背上的臭小子撑好伞来。
神威便用手环着她的脖颈沉默地撑着伞。
期间,她带着哭腔与浓重鼻音的声音在吵闹的大雨中被掩得支离破碎,但是在那片只有他们两人的伞下却清晰可闻:「我想回去了!呜……回徨安!这里没有森林,也没有大蛇和我玩……每天、每天就下雨下雨的!一点都不好玩!我想我的故乡了……」
说着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伤心的事情一样,语气蓦地落寞起来:「可是那里没有江华……」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大概是被她揍傻了,连平时那根精神抖擞的呆毛都被她打焉了下来。
不过有一瞬间,他环着她脖颈的手微微收紧了,如果不是因为力气太小,她会以为他想勒死她。
回去后,当江华惊讶地问起神威的伤势时神黎心虚得支支吾吾的,但是神威轻声说是自己摔伤了,这事后来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不过神黎很快发现神威不再叫她姐姐了,虽然在江华面前还是会叫想必是不想让江华担心吧,但是私下却开始直呼她的名字,而且语气大多时候算不上多好。
当时她还在气头上,一看到他就整个人都气鼓鼓的,心想他不当她是家人那她也不当他是家人,就懒得纠正他。
不过神乐正是开始有样学样学人说话的时候,大多时间又都和他俩呆在一起,所以慢慢的也学神威一样叫她的名字。
好在神乐喊起来总是甜甜软软的,听得神黎那是一个心花怒放,一点都不介意,甚至每次都恨不得揣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
但是好像以那天为分界限,神威变得有些安静了,说他变乖巧不如说他对神黎变得有些冷淡了,因为他的笑容渐渐少了。
他不会再对神黎撒娇示弱,对江华也很少了,甚至都不和她玩了。
而且在那之后每每和她出门他总是沉默地走在她前面,以前总是需要她回头去牵他的手,但后来变成她一直在注视着他逐渐拔高的背影。
神黎困惑于他那样的改变,有时想与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后来神晃回来,从外边带了两只雪白的兔子送给神黎和神乐。
那是神黎第一次收到那样的礼物,所以她很开心地举着那只可爱的小生物道:「那它就叫神黎二号!是家人!」
本来神黎是想把它让给神威的,但是那个孩子很冷漠地将小白兔扔还给她了,连带着说的话也是轻飘飘得过于冷漠了:「谁要和这样的东西当家人,你就自己和它当家人好了。」
那时,神黎抱着那只小白兔看着他平静远去的背影,近乎失落。
然后,有那么一瞬,她愣愣地想,神威也许已经不把她当姐姐或当家人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后,有一个难得没下雨的午后,江华突然问她:「神黎,你和神威吵架了吗?」
当时神乐正窝在她怀里睡觉,窗外是阴灰云层间细碎的天光,黯淡的光零零散散地跳跃在窗台上,她看见空气里的尘埃安静地飘浮着,还听见院子里的枝桠上有悦耳的鸟鸣。
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但是江华的发问让她的心情没那么愉快,她闷闷地说:「没有。」
「那为什么最近都没听你提起他?」江华温柔地笑着揉她的头发,眼里是清澈温和的眸光:「以前神黎每次和我说的最多就是神威了。」
大抵是江华说那话时打趣的表情太明显了,神黎被她说得脸一红:「哪、哪有!谁谁、谁喜欢提那个臭小子了?!」
「诶呀,果然是吵架了呢。」江华调侃地笑道。
「才、才没有!!」她近乎恼羞成怒道,但差点把怀里的神乐给吵醒了,所以又悻悻住了嘴,江华笑了会后也不再逗她了,温柔地抚着神黎的脸,微笑道:「神黎,神威和神乐就拜托你了。」
橘发蓝眼的女性亲了亲神黎的额头,将愣愣的她和神乐一起拥进温暖的怀里,轻声笑道:「因为神黎你很强,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保护好他们的,因为你可是姐姐啊。」
……你可是姐姐啊……
那句话让神黎一瞬间醍醐灌顶,就像击穿迷雾的惊雷一样让她对神威一个多月的迷茫与气愤全都消弥了。
是啊……
她在江华的怀里攥紧了她的衣角,耳边一个下午都是江华的声音。
她可是姐姐啊……
这点无庸质疑。
所以……
“你承不承认我是家人都无所谓。”
神黎站起来后又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她目光清明地看着神威:“我不需要你的承认。”
她微眯着眼笑了笑:“因为笨蛋的话没有任何代表性。”
闻言,他似是毫不意外地轻笑了一下,那从喉咙处发出的轻哼像午后干净明快的风:“你还是这么讨厌啊。”
很好,肋骨什么的都还没断。
与此同时,神黎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作了粗略的判断。
脸上的割伤和额头上破口的地方已经止住血开始愈合了,但是对面那家伙的腹部还在流着淋淋的血液。
都说打女人不打脸,打男人不打肾,但是他先打她脸,那就别怪她给他来一伞了。
神黎调整着呼吸挥了挥伞,义勇也站起来握了握手中的刀,锋利的刀尖对着神威。
那是蓄势待发的战斗姿态。
神黎见他的伤口很深,那肩膀的血潺潺地流,几乎将他那半边黄绿交织的羽织染成与暗红的那边相同的颜色了。
她又不确定地问了一遍:“义勇先生,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他说。
但是他微敛着细眉,比平时微微上挑的眼角看上去冷漠又凌厉,下一秒便将手中的刀以一个居合姿势对准了前方的人。
他冷冷的眸中依旧很平静,但里边似乎燃着安静的怒火:“但是羽织破了个洞,我很生气。”
面对义勇的敌视,神威先是摸了把腹部,然后摸到了一手血。
他眨了眨眼,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对身上的伤没有一丝烦恼或痛苦。
而且他的战斗兴致好像因为方才被义勇打断而消减了不少。
他的杀意就像雨后的雾气般散去了。
少年缠着绷带的手将伞身转了两圈后撑了起来,纤瘦的身形以随意轻快的姿态站在那,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至少朝神黎眉眼弯弯地笑了:“嗯,招呼打过了,我也差不多在这里玩腻了,过来,我们该回去了”
神黎和义勇一时间都愣住了。
就、就这样吗?
她本来刚想狠狠揍他的。
阿伏兔很习惯他的阴晴不定,他从不远处撑着伞走过来,很是无奈的语气:“终于打够了愿意消停了吗?”
语毕,他又朝神黎招了招手:“快点过来,该走了。”
但是他刚说完,神黎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回应就被义勇突然抓住了肩膀。
神黎一愣,侧头看去时,义勇的表情一如往常,但染上了些许冷冽的味道,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神威,嘴上却是对神黎说:“你就是要和这种人离开吗?”
“义勇先生……?”神黎困惑地看着他。
“如果是为了他这种人……”
他薄抿的唇轻启,侧脸的面庞曲线在冬夜里显得冷硬极了。
那是不久前他与她道别时截然不同的神色电车灯光为背景的迷蒙夜色里,黑发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安静地凝视她。
「如果是恢复记忆要回去了,那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安心幸福些吧……」
当时他轻瞌着眼睫,眉宇间被细碎的额发摩挲着,掩去了几分看不真切的情绪,恍神间看去时,有一丝她似曾相识的落寞。
但是他的嘴角边却是几乎被灯光虚化了的细微的笑意,那是被驶过的电车掀起的风带到了她耳边的话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先在这里说再见吧。」
“如果是为了他这种人……”
但是此时,他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扯到了背后,眸中的光却冷得像那冰凉的月色:“那我不想让你走。”
“嗯?”闻言,绯橘发少年一愣,头上的呆毛晃了晃。
他安静了半秒,随即眨了眨那双明净到没有一丝阴霾的眼睛,像是想起什么又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笑道:“原来如此,你也和那个男人一样是吗?”
他的语气和笑容都十分干净明快,但阿伏兔一听,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先一步道:“团长,差不多就行了,不是说要走了吗?”
“我改变主意了”但是少年人一把推开阿伏兔走上前去,他湛蓝的瞳孔似无云时的天空,但是此时在黯淡的昏黄街灯中却犹如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冷靛雾气:“等我解决完他再走。”
他微眯了眼,将撑开的油纸伞又合上了,当伞尖对准义勇时,那张隽秀到赏心悦目的脸上是轻快到有些纯良无辜的微笑:“因为我可不会让另一朵花也枯萎了。”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看样子又可以揍弟弟了。”bushi
猜猜下章出场的会是谁呢bushi
第 42 章 肆贰
阿伏兔没有拦神威,不,应该说是还没来得及拦住。
少年的杀气和战意去得快但来得也莫名其妙,这会攻上来的时间也仅仅是一眨眼罢了。
也就是说普通人几乎只是眨了个眼的时间,眼帘中就只剩下那原地的冷凉月色和他蹬起时尚未落矣的沙尘因为瞳孔的焦距还没来得及从那个地方收回聚焦,那弥漫着淡淡硝烟与腥气的伞尖和人影已经近在眼前。
但是义勇身后的神黎在捕捉到迎面而来的杀气的那一瞬已经扎稳了马步,借着义勇的掩护抬伞擦过他的肩直直挑开了神威直怼义勇脑门的伞。
泛着冷光的铁制伞尖在被挑起时对着幽深黯淡的苍穹响了一声刺耳的枪鸣,与此同时,趁着与神威极近的距离,义勇一个飞速的矮身任由神威另一只拳头打在了空气中后被身后的神黎用另一只手攥住,自己则是握刀从神威下边的空隙抬肘砍去。
刹时间,空气中好像有淡蓝的激流伴随着粼粼的水声淌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义勇挥刀时的凌厉刀光宛若能斩断如水的月色,他们周身的空气因他挥刀时带动的气流而冷凉了些许。
但是神威从容地笑了笑,在义勇的刀斩中他前一个抬膝就要踹上了义勇的身体。
可惜还没击中,在那电光石火间,义勇突然将刀一反,用刀柄重重敲上了神威的膝骨。
咔嚓一声,膝骨不碎不断但也得裂了。
但是神威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滞,应该说这种攻击对他来说基本上不算伤害,他还空出一秒来赞赏地笑道:“眼神不错,反应速度也不错说起来,你……”
可惜的是他的话语被神黎抬脚用靴子狠狠碾上了那张笑着的脸而打断。
神黎在他踹上义勇之前先一步将他踹飞了。
眼见那个身影被踹飞十几米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神黎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她压低身体的重心,眼神凛凛地对义勇说:“义勇先生!揍他不需要手下留情!”
义勇作为人类来说很强很强,甚至比一般的鬼都强得多,但是比起那家伙还差些,就怕义勇因为他不是鬼有所顾忌了。
闻言,义勇瞥了她一眼,轻轻喃语了一声:“你真的是姐姐吗?”
神黎眉头一跳,有一瞬间想抬伞给他来上一枪。
她温柔地笑道:“义勇先生,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讨厌的话?”
“没有。”他面色如常道。
但是下一秒被踢飞的就是神黎了,少年以掩耳不疾迅雷之势冲上来一个横踢将她从原地踹走:“你给我暂时滚一边去。”
神黎被他这一脚踹得直接从街道中间撞上了旁边的大楼,但是还没有停,她的身体在那巨大的冲力下直直贯穿了好几条街的楼房。
也不知道到底被踢飞多远撞坏了几幢房子,反正当她终于用伞在冷硬的土地上稳住翻滚的身子时,她已经看不到义勇他们的身影了。
身上到处都是擦伤,但是很快就愈合,只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但她的血还是洒了一路。
神黎最后撞坏了的是方才那间她和义勇买柿饼的店,柜台和架子上红通通的柿饼洒落一地,与脏乱的沙土和木屑混在一起,让神黎想起了义勇送她的那两袋早就不知道被碾烂在哪里的柿饼。
这片区域的人可能以为不会殃及到这里来所以还没跑光,此时,当她起身看见了跌在店里地上的老板娘时一愣不久前还对她和蔼微笑的温柔面容现在看着她的身影只剩下惊慌与恐惧。
但神黎没有时间安抚照顾她,见她没受什么伤便只是淡淡交代了句:“请您赶紧离开这里,可以的话顺便让周围的人也走远点。”
说完后她就起身冲原路跑回去了。
但跑远之前她还是顿了一下,转而对老板娘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他丫的!
这一脚比刚才任何一击都来得重!
飞速穿过被她撞毁的建筑废墟,胃部一阵痉挛,神黎揉了揉方才被踹中的腰,心里咬牙切齿。
那家伙是真的想杀了义勇。
待到神黎跑到隐约可以看见那条街的地方时,她先是听到了刀与伞碰撞的铿锵声,其中不乏有抡砸的巨大轰响。
四周破碎的砖瓦石块到处飞溅,那条街上的路灯彻底报废,澄暖的光连一点温度都没留下就在月光中消弥了,宛若蒙着一层雾的朦胧月色里,是偶尔闪现出的刀光剑影。
她再跑前一些定眼一看,出色的夜间视力使她远远看见义勇竟然正近身用刀砍断了神威的伞骨的一幕,但是被砍断的那截伞尖还没落地他就被神威一拳砸在了地上。
绯橘发的少年那张额角还在淌血的脸还是那般无辜的微笑,他一脚踩上了义勇的胸口,但是又被黑发男子顷刻间用刀格挡住了。
那张本来瓷致的脸庞此时被鲜红的血抹上了刺眼的艳色,身上也是差不多的血色,他咬着牙,血丝从唇齿间喷出。
“你给我向她道歉!”
她听到了义勇的声音。
像海底死火山那般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愤怒岩浆,又像冻在千尺之下的沙砾刮着寒冷的冰床那是与他平时平静冷清的声线完全不同的怒吼。
那是她从没有从义勇口中听过的声音:
“同样是一无是处的弟弟,我不准你侮辱自己的姐姐!”
绯橘发少年脸上流下的脸滴在义勇那半边暗红的羽织上,几乎融为一体。
但是神威明净地微笑着,一脚将他整个人踹了出去。
“义勇先生!”神黎惊慌地朝那个飞出去的人影跑去。
见到了神黎回来的身影,这边的阿伏兔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团长够了吧,刚才打招呼也就算了,你要是真的杀了那个人类惹神黎生气就麻烦了。”
与他相处久了的阿伏兔对于少年在战斗这件事情上一直都是阴晴不定想打就打的尿性可以说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无奈和放任。但是现在他似乎预感到这一架会发展到哪种地步,所以不得不冒着风险阻止一下事态的严重性。
然而,笑意盈盈的少年人却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图,他看着那片尘土飘扬的废墟:“因为他说了那么有趣的话,既然能有骨气说出那种话肯定也不会玩不起不是吗?”
下一秒,他澄澈得宛若晴空的瞳孔倒映出黑发男子慢慢从废墟里站起来的身影。
他一愣,随即有些雀跃地瞪大眼:“哦呀?还能站起来?不错嘛!”
“不会倒下的……因为还有事没做完……”黑发的人影从废墟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月光下他的影子踉跄了两下,其颤颤巍巍地双手握紧了刀,但很快就不再抖了。
黑发青年微蹙着眉,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那将刀尖对准神威,其沾着血的清冷面容上是一双微微瞪大但沉静到近乎死寂的冰冷蓝瞳:“我不会再次……不会再次在想要保护的人面前倒下!”
“义勇先生!”神黎跑到义勇身前时神威的身影又挥着拳头冲了过来,她瞳孔一缩,刹时间稳住脚步挡在义勇面前偏头躲过他的拳头,然后一把掐住他的脸把他举起来往地上砸:“闹够了没啊你!”
如果说之前是打招呼的小打小闹,现在神黎就是有点生气了。
神威在神黎下一轮攻击来前就起身后翻退了两步稳住步子,但是神黎在那空隙里已经屈膝跃上半空旋身给了他一记毫不留情的横踢那抹纤瘦的身影一下子陷入了地底,神黎没有给他起身反击的机会,直接就着他的脸踹了下去。
“你生气了?”但是在她脚下的少年偏头避开了她最后那一脚,他似笑非笑,眨着一只浸了血的眼睛,于是眼睫上也沾上了黏稠的血珠:“我现在也有点生气了。”
语毕,他飞快扯着她的手借此学着她方才那样跃上了半空,一拳打在神黎另一只手肘上使其麻痹夺过了她手里的伞对着她砸了下来了:“真是少见啊,你会为了别人和我生气……那是很重要的人是吗?决定了,还是把你打倒直接拖回去省事”
说这话时少年的笑容彻底染上了他战斗时的兴奋与狂妄。
但是他手中的伞在砸到神黎之前,就被不知何时赶到她身后来的义勇用刀刺中了枪管挑开,同时刀尖还刺穿了他的肩膀。
神威一愣,随即不明所以地笑了。
短短的时间里,他两只手松开了神黎的手和伞,反过来握住义勇的刀身,也不管会割伤自己就猛地一折,竟然直接折断了义勇的刀。
他随即将肩上的刀片又直接用手拔出握住,像一抹鬼魅一般往义勇的脖子上抹。
但是神黎夹在他俩中间猛地抱住了神威的腰将狠狠扑在地上使义勇躲开了这一击,然后按住他的手给了他个重重的过肩摔。
下一秒她就被他抬脚踹飞,还撞上站立着想要给神威一刀的义勇。他们两人的身体一前一后一同飞出去撞在了废墟上。
神黎有些心虚把义勇当垫背了,但是刚才她先被踹中应该减了很多正面冲击才对。
她这么想时一眨眼,眼帘中是神威微笑着掷来的那截刀片和冲过来的身影。
神黎立即毫不犹豫地起身挡在了义勇身前,但是身后的人突然一拉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紧紧抱在了怀里,与此同时,自己却反身过来用背影挡在了神威面前。
被紧紧拥入那风与血交杂的怀抱中的神黎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他的羽织与脑后的黑发在冰冷的空气中飘扬,但是她的脑海中似乎已经浮现出了那刀片贯穿他心脏的画面。
不……
她瞳孔一缩,浑身的血液突然在愤怒地叫嚣着。
不可以……
义勇……义勇是她……是她……重要的人!
他不可以死。
她在义勇怀中,瞳孔越过义勇的肩膀,满是杀意地瞪着冲过来的神威想。
但是就在神黎要推开义勇冲上去的时候,她看见飞来的刀片锵的一声被一抹跃入她眼帘中的人影用赤红刀身的刀弹飞了。
冰凉的清辉中,明艳的火焰在空气里跳跃,袭卷着冬夜的清风和雪絮而来。
她看到了拿刀的人影周身有飞扬摇曳的火花。
“喝!”与此同时,一阵短促的女声从前方传来,那是位系着三股麻花辫的樱发少女,她甩着如蛇般柔软的剑和阿伏兔一起从神威身后跑来,一同跃上旁边的废墟矮墙后一蹬就往神威脸上踹。
“团长!差不多就得了!别玩过头了!”阿伏兔喊。
神威被他们两人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给踹飞了,可惜在那之前他们两人也一下子就被神威抓住了脚踝扔了出去。
阿伏兔很快就站住脚了,而那樱发少女则是被站在神黎面前的人影一个快步上前抱在了怀里稳住了身形。
这个转变让神黎和义勇都一愣。
义勇稍稍放开她后他们两人同时看去时,就见前方是那熟悉的金红发丝和红底焰纹的羽织在雪夜里飘飞。
“炼狱先生……?”神黎不确定地问。
闻言,对方正将怀里的少女放下来,他听到神黎的声音后微微侧过头来。
当那双金红的瞳孔触到神黎时似乎有一瞬的收缩,但他面上却依旧是令人安心的笑意:“听说这边大暴动,有些在意就和同伴过来看看了,没事吧,神黎?”
她摇了摇头。
“是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炼狱脸上的微笑罕见淡了一点,他转身给她留下了一个高大而坚定的背影。
神黎听到了他语调降下去的话语:“橘发蓝眼,是那只鬼吗?”
“不,不是鬼,是这家伙的弟弟来着。”义勇冷漠地道:“但是比鬼还讨厌。”
听到义勇的声音,樱发的少女微红着脸有些害羞地与他打了个招呼:“呀!富冈先生!”
“富冈,你没事吧!”炼狱则是用精神的声音对他笑道。
转而又对神黎说:“原来是神黎你的弟弟啊!那得好好打招呼才行了!”
他似乎对神威是她弟弟的事实接受得很快,还对那正从地上站起来的少年人元气满满地笑了:“你好!神黎的弟弟!我叫炼狱杏寿郎,很高兴认识你。”
不过这个声音前后说着两种不同的话真的是听得神黎和义勇心情复杂。
然而,她刚这样想,炼狱带着笑意的声音蓦地就冷了下去,他低着声,将平日扬着的嘴角平抿了下去:“好了,友好的招呼就先打到这里了,刚才你是在对你姐姐动粗是吗?”
青年面色凛然地拿着刀挡在他们面前,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他目光凌厉,眸中有那炎阳与辉月交织的霁色:“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是伤害我的同伴以及恋慕之人的家伙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什、什么……
神黎一愣。
恋……恋慕之人?
大抵是前不久第一次被告白的后遗症有点强了,在这个话题上,现在的神黎对于炼狱有些敏感了。
她蓦地感觉脸有些热。
“哦呀”闻言,绯橘发的少年捡起了神黎落在地上的伞,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绪。
樱发少女则是脸红地瞅着炼狱,表情上有些好奇与雀跃。
但是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是义勇冷清平淡的声音:“嗯?炼狱你喜欢甘露寺吗?会被伊黑讨厌的。”
“诶?”闻言,炼狱一时愣愣地眨了眨眼。
樱发少女大抵就是那位甘露寺小姐了,因为她此时捧着一张红透的脸惊讶道:“诶?!炼、炼狱先生喜、喜欢我?!”
义勇怀中的神黎一时也被他那一本正经到甚至有些真诚的语气给弄懵了,她瞅着义勇那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的表情懵道:“是、是吗?原来是指这位美丽的小姐吗?”
不过这位小姐,真的长得好漂亮好可爱啊。
神黎看着月光下那位漂亮的女孩脸红地想。
她也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义勇:“成功带跑在场所有人的脑子。”bushi
义勇:“同样是告白,为什么.jpg”bushi
神黎:“男人们都给我滚!”bushi
本文不拆蛇恋,但不妨碍我喜欢她。
明天白天不更新,会捉虫哦。
第 43 章 肆叁
美丽的事物总是令人赏心悦目。
那位少女在月光下飘扬的发像一簇簇柔软的樱絮,泛着淡淡的幽光。
她捧着红通通的脸,如鞭子般的剑身像孩子一般眷恋地绕着她姣好的身材曲线,细细一看,似乎连那指尖都是淡淡的可爱樱色。
那样如樱花般美丽可爱的女孩和骄阳般的青年一起站在月光下的一幕,确实是十分的惊艳养眼。
神黎惊叹地想。
此时,那位甘露寺小姐被义勇一说蓦地红透了一张精致的脸,那可爱的绯色都蔓延到耳根了。
但是金红发色的青年却微微侧过头来,朗声笑道:“不!你误会了,富冈,我心系的是你怀里的那位女性!”
他的目光清明而澄澈,像灼灼的烈火,现在单是被他专注地凝视着,神黎就觉得脸又有些烧了。
“诶?!炼狱先生喜欢的是这位女孩吗?”甘露寺小姐看上去完全没有被误会后的失望或不快,反倒兴奋而雀跃地看着神黎笑道:“呀!那、那算不算是我的师母呢?”
“不,现在还不算,因为神黎今天刚拒绝了我的告白,哈哈。”偏生炼狱还望着神黎,一边对甘露寺小姐爽朗地微笑道:“但是希望有一天你们会是这样的关系!”
不!请别再说了!
神黎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脑袋,感觉头上要冒烟了。
而义勇十分仗义配合地抬手将她在怀里的身影掩了去,她感动地抬头看去时,看到的是他看着炼狱的波澜不惊的脸:“……原来如此,你也点过她吗?”
“……”一瞬间,神黎内心冒出的些许粉红泡泡就像被一盆冰水给冲掉了一样。
她抬手捏了捏义勇的脸颊,温柔笑道:“请你闭嘴好吗?”
对方的脸被她一捏就红了,他微蹙着眉低头来瞅她,似乎有些困惑与无辜。
炼狱没有听懂义勇这句话,索性直接略过,夜风交缠的月色里,他嘴角的弧度是纯粹的感激,金红的瞳孔里似乎有安心与欢喜交织的光:“谢谢你在我赶到之前保护了她!”
“你没赶来我也会拼上性命保护她的。”说出这话的义勇似乎很累了,虽然依旧是护着她的姿态,但是身体却已经不自觉地微微倚着她了。
他瞳孔虚虚地盯着炼狱,从喉咙里发出了轻而哑的声音:“不过你们来了,稍微能放心一点,谢谢了。”
神黎听后从义勇怀里钻出来,不过起身时不小心把义勇的下巴给撞了,黑发男子的身影当即晃了两下,随后软软地倒了下来。
神黎一愣,赶忙将他接过抱在怀里,一看才发现他已经晕了,但是还没危及到生命,应该是避开了致命的攻击。
他闭着眼,眉宇间是不安与疲倦,手中还紧紧握着他那把断刀。
不过方才那样打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真是辛苦他了。
神黎抱着他,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把他上边的血迹擦了。
睡个好觉吧,义勇先生。
另一边,绯橘发的少年从不久前就站了起来。他起身后先是笑眯眯地瞅了眼方才踹了自己一脚的部下,然后拿起神黎的伞给了他一枪后才哼着调子将伞尖对准了自己真正想杀的人。
但是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他原本对着义勇的伞尖立马改了个方向对准了那个金红发色的家伙开了两枪,可惜那人抬刀轻松地斩下了少年射过来的子弹。
对此,神黎以公主抱的形式抱着义勇上前去对炼狱道:“炼狱先生,请不用插手,这是我和我弟弟自己的事情,请你们先带着义勇先生去治疗就好。”
语毕她就想要把义勇扔给他,本来她是想让那位小姐照顾的,但是考虑到对方是个身形纤细的女孩子,神黎还是想直接交给炼狱好。
但是炼狱却没有分一丝目光给她,因为他的注意力好像全在神威身上。
他的眼眸凌厉,不复往日的温和。
这会听到她这么说,他也没有离去的打算:“你和你弟弟的情况看起来很糟……”
神黎立马嚷道:“没事的!我可以的!因为我是姐姐!”
出乎意料,青年嘴角的弧度耷拉了些许,他终于分了一点目光给她。
那双平日里如金红宝石般闪亮的眸子此时是难得安静的光:“但那和我想帮你没什么关系,还有,对不起,神黎。”
他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她一愣。
炼狱的脸庞坚毅而俊朗,他平抿着嘴角,总是神采奕奕的眉宇和眸子难得敛了下来,这让他的表情平添了几分沉静与认真:“之前你说你和你弟弟关系不好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得那么糟糕因为你谈起他的时候表情很温柔,所以我擅自和你说了很多不中用的建议。当时你能那么平静地听我说,真的是非常感谢。”
不,这个家伙在说什么啊……
神黎愣住了。
当时她并没有觉得很难过啊……
这是什么需要道歉或感谢的事情吗?
“因为我自己是哥哥,所以我能理解你当姐姐的责任感,但是现在,仅仅是作为喜欢你的人来说,我无法看着你受到伤害,哪怕是你自己的弟弟。”
炼狱伸出一只手来,像是要拍醒她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神黎能感觉到他柔软的发丝被风吹过脸颊时的酥痒感,他便扬着温和安心的笑意道:“因为同为长男和长女,所以我们是不一样的,但正因如此,你也稍稍依靠我一下吧。”
“……”神黎在他的掌心中的表情有些懵懂与愣然,她沉默了一会说:“我从没听过这种话,所以并不理解,炼狱先生。”
依靠什么的……
但是,这样温暖的笑容和掌心,她几乎除了江华外就没再遇过了。
她觉得有些久违了。
久违到都没想过有一天会遇上这样的人。
“感觉是个更讨厌的家伙啊。”绯橘发的少年对欲言又止的阿伏兔笑意盈盈地喃语了声,随即冲了过来。
“来了!炼狱先生!”甘露寺小姐警惕的声音响起。
神黎突然面无表情地将怀里的义勇抛给了炼狱,本来蓄势待发的炼狱被这一下搞得措手不及赶忙接过,但神黎趁此则是也冲上前去将那个飞奔过来的家伙用尽力气踹飞了。
“神黎!”她听到炼狱惊讶地喊了一声。
她没有理会,与神威一起滚出街道的间隙中,神黎微眯着眼,从神威澄澈的瞳孔中看到了她自己面无表情杀意沸腾的模样。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没有激昂的颤栗,也没有兴奋的快感,她现在只觉得身体的血液在潺潺地流,她很冷静,冷静到战斗意识到麻木了的地步。
但是,杀意却沸腾不止。
她将死寂的目光对上神威突然雀跃起来的眼睛。
说起来,上次她对着他露出这副表情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谁死了来着……
是谁呢?
被踢开的神威还没稳住身子神黎已然飞速近身,她当即神情冷漠地对着他的脸来了一拳,身体的肌肉在收缩,沸腾的血脉在喷张,其紧握的拳头卯足了劲借着蹬地的力冲破凛冽的空气,径直把神威砸飞了出去。
想不太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才对。
但是,对方好像和她说过什么值得期待的话。
「大姐头,等我和团长去地球的吉原回来后就一起给你过生日啊。」
神黎借着破碎的石块跃上半空锁定那个被砸得人仰马翻的影子,他在街道边堪堪停下,但是神黎整个人冲下去,对方在她近身时咧嘴笑着抬手用伞砸来。
但是神黎先一步用脚尖踹上了他的腕骨,他手一松,神黎直接就着伞尖攥住,用伞柄戳穿了神威缠着绷带的掌心,将其钉在了一面墙上。
但是说着要给她过生日的家伙没有再回来了。
还是死在了神威的手中。
当时,她是有多生气多愤怒呢?
此时,掌心喷出的血同时溅上了少年和神黎的脸,血腥味使他微微瞪大了眼。
他白皙的脸上,此时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神威咧开嘴,笑容终于不再是那般轻快的了,而是恣意张扬的:“终于有点以前的样子了。”
但是神黎一言不发就抬膝踹上他不久前被她戳了个孔的腹部,水泥筑造的石板墙立马因这如同小型炸弹一般的冲力而整面塌掉了,神威的身影也随着爆破的石块一起直直砸穿了大楼。
所以……
现在,她得从神威手中保护炼狱他们才行。
不管是义勇,炼狱,还是那位小姐……
神黎将伞悬空打了个转后握住伞柄,神色寂寂地踩着烟尘走了过去:“如果你不收手,我就只能打到你收手为止了。”
她语气淡漠地说着,几乎看都没看就偏头躲过了烟尘弥漫的前方那挥过来的拳头,她知道那记拳头擦破了她的耳廓,但是那点痛楚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几乎没有感觉。
说起来,炼狱先生,真的好像那朵向阳的、温暖的花呀。
同一时间,她旋了个身将手中的伞击上了少年的腰腹,于是眼前的尘土顷刻间连着他被抡飞的身影被伞挥动时的强劲气流如旋涡般掀开了。
她要保护这朵花才行。
不能再像森林里那朵花一样,因为遇上她而死了。
她抬眼死寂地盯着那抹冲过来的绯橘发影子,手中的伞又握紧了一个度,飞快地俯身冲去。
但是身下突然传来诡异的失重感,放眼一看,周围的地面变成了一扇扇倒置在地上的格栅门,她在神威的目光中一脚踩空跌入了脚下敞开的门里,最后看到的是他挥过来却打在了空气里的拳头。
耳边是突然安静下去的风声,街上寒凉的温度突然像洒了花瓣的温水,她的眼前在一瞬死寂后看到的是一片昏暖澄亮的光。
神黎一个机灵,从虚空中跌下来的时候额上刚刚才止血的伤口又破开了,她不耐烦地“啧”了声后警惕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但是片刻后有些茫然地望了望那一间间空旷和室的周围。
她好像正身处在一座日式的寝宫中,木梁是通篇的古褐色调,周围的门上绘有古老的画,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摆设,几乎都是空荡荡的。
“神威?”她试探性地喊了声。
他刚才好像也掉下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炼狱那边就不需要担心了。
蹬蹬蹬
突然间,有一阵似琵琶又似三味线的清亮乐声从不知名的地方响起,神黎寻不到出处,只觉得听起来空旷悠长,但又诡谲凄凉。
但是更加诡异的是,周围的格栅门随着这些琴声的琴律而一一自动地打开了。
神黎透过那些打开的门,看到了尽头处依旧是一间又一间空无一物的房间,直直敞开的门形成一条路,好像在邀请她前进一样。
但是神黎没有立即走,于是那琴声不再响了,门也不再开了,仿佛在等待她的行动。
她心里怀疑自己这是撞上鬼打墙了,但是觉得违和古怪的心下,她顿了几秒后,还是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了。
与此同时,那琴声又响了起来,前方多开了一扇门,而后边的“嘭”的一声就给合上了。
神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脚下没停,径直顺着它的意思走着。
不多时,她就已经走过一扇又一扇门,越过了一间又一间的和室。随着她的前进,神黎逐渐嗅到了茶香,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浓。
当最后一扇门随着一声清亮的琴声打开时,神黎意外看到了前方一扇敞开的格栅门外是挂着几个红火灯笼的檐廊和一片宽敞的院子。
而那灯火阑珊的廊下,隐约倚着个黑发的纤瘦人影,但神黎没有立即走过去。
当下暮色合下的天空流动着淡淡的薄云,空气中是干燥凛冽的风,但是甫一触到和室里渗出去的暖光后似乎也温软了起来。
久久没有等到她的动静,那人似乎也有些不耐了。
他微微侧过头来,微卷的黑发耷拉在和服的领子上,神黎窥见到了一只透红的瞳孔。
那人苍白的手拍了拍身边干净的木廊,嘴角在雪夜里是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了?不过来坐会吗?”
低沉磁性的嗓音,乍听之下温和且带着淡淡的笑意,但像某种冰冷的生物。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神黎既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她也没立即问他是谁,只是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后,才面色平静地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下。
不过说是身边,其实隔着一小桌的茶具,此时小炉子里煮着沸水,精美的茶杯里是冒着热气的茶水,浓郁的茶香就是从这里袅袅溢出来的,上边还摆着一叠漂亮的和菓子。
院子里有墨绿的柏青和松树,上边铺着洁白的细沙石,大抵是不久前有雪在上边融了,所以现在在月光下看来闪着粼粼的冷光。
她的影子淡淡地铺在廊下,与身边那人的影子隔着大概一米的距离。
坐下后他们之间是短暂的安静。
静谧之中,她额角上的血还在顺着脸颊淌下,流进眼里,滴落在衣襟上。
于是那人突然道:“你看上去快要死了。”
神黎这才转头去看他。
就见一身和服的年轻男子懒懒地倚在柱子旁,他的指尖从自己的额角开始一点点抚过了眼角与脸颊,最后停在了下鄂处,示意神黎脸上的血流流向。
他梅红色的眼睛看着她,森白俊秀的脸上是温柔的微笑:“痛吗?”
血滴滴答答地落,但是神黎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平静的眸子瞅了他两眼,道:“我见过你,在吉原。”
男子的模样,是她当时在吉原见过的那位发现她偷吃食物的客人。
因为印象深刻,所以现在还记得。
但是说着说着,她瞅到了手边的和菓子后不禁抿了抿唇,用淡淡的声音道:“我记得你不是很爱吃这些,零少爷。”
闻言,那人嘴角的笑意不变:“这是给你的,因为你爱吃。”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绝不承认义勇是被我给撞晕的。”bushi
大哥只是过来给神黎加个buff而已,真正的声死恋决斗在以后呢bushi
好了,不打架了,我也没想到会打这么久,接下来要和屑老板谈谈“风花雪月”bushi
我已经快写晕了,写的不好请见谅,感谢熬夜等更的小姐妹们。
第 44 章 肆肆
那个孩子,从来没对她这般笑过。
神黎一直觉得微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对某些人来说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不管是稍稍牵动一下脸部肌肉还是因轻松愉快的心情而流露情绪,认识了那个小少年两个多月的时间,她可以确切地说自己没有见过他一丝一毫的笑意。
他总是轻轻抿着唇,打了蜡般精致苍白的脸除了有几分孩子的青涩外,剩下的几乎都是不属于同龄孩子的安静与淡漠,偶尔听到她唤他才会稍稍抬起眉梢和眼角来,用那双梅红的眸子瞥上一眼。
通常那个时候是表示他刚好有耐心愿意听她说上几句,但是往往给予一个眼神或许都算大方了,所以更别提微笑这种东西了。
他时常让神黎觉得他的笑容泯灭在了触不可得的白昼中。
但是隔着氤氲的茶香,那个年轻男子却不是那么回事,他自然且温和地微笑着,看上去优雅平和得令人心生好感。
她不太确定是那个孩子,因为他们的样貌不同,而且她才刚去他墓前看过。
但是神黎嗅到了他身上有熟悉的淡淡药香,混在茶香里,隐约还有一丝铁绣般的腥气。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她身上的。
但更重要的是,他也没否认。
以前隐隐的猜想与直觉,在今晚见到变鬼的红叶时全都像泡泡一样往上冒。
神黎向来很喜欢看他人的眼睛,所以第一次见那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对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印象深刻。
因为它剔透,不染一丝杂质,像一眼可以望穿的琉璃珠子。
但是也冷凉,没有什么可以在上边留下温软的光。
就像现在眼前那双眸光薄凉的眸子一样。
即便他正在温和地微笑。
她淡淡地说:“我现在不想吃。”
那位小少爷向来不喜欢吃这些,但是不管怎么说和子婆婆还是会让厨房的人做。
所以每当她看着他动都不动一下的时候就会觉得既浪费又馋嘴。
那个孩子难得心情不错的时候就会淡淡地问她:「想吃吗?」
通常那都是午后的时间,遮得一点日光都透不过的空气总是倦懒得让人想打瞌睡。
「少爷您应该吃一点。」她一般会尽职地这么回答。
于是,那个孩子就道:「不想吃那就拿去倒掉。」
与他相处的时间长了,神黎就能大胆一点地表达自己的馋意了:「不,我想!倒掉就太浪费了!」
她说得正义凛然,但是神黎想那个聪敏的孩子只是他很敏锐地看出她馋嘴罢了。
每当那个时候,他会默许她坐在他旁边吃东西。
为了不打扰他,神黎会飞速且安静地吃完那些糕点,脸颊一时间鼓得满满的。
那个孩子则是安静地看书或弹琴,神黎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像蝴蝶翅膀一般颤动。
她坐在他身边,那通常是她离他最近的时候,也是她观察他最仔细的时候。
在那个时间里,有时窗外会下淅淅沥沥的秋雨,虽然书房里很安静,但是那声音听起来意外不是很烦燥,反倒就像被什么东西隔开了一般,失真且虚渺。
察觉到她在看他,他会淡淡地抛来视线,神黎便眉眼弯弯地笑,即便吃的嘴角沾上了面包屑。
但是他不会在意,只会平静地移开目光。
有时候他可能心情平平的时候问她:「想吃吗?」
不管她回答想或不想对方下一句都会抛来一句:「那就倒掉吧。」
每当那个时候神黎会觉得他难得有生气一点,就像一个逗弄人的臭小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恶劣地笑出来。
但是现在想来可能并不是那回事。
神黎没有碰那些和菓子,黑发的男子也不在意,他屈膝坐在廊下,眼眸里是竖起的瞳仁,看上去更犀利冷冽些。
她抬手擦了擦那恼人的血,掌心里依旧攥着伞,那上边是方才刺穿了神威掌心的血,现在已经凝结了。
“你比我想象中更冷静一些。”
对方突然开口说话时是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意:“我最喜欢你这一点。”
神黎隐约看见了他两颗尖利的牙齿,那是像野兽獠牙一般足以咬破撕裂人类肌肤的尖度:“人类总是吵吵闹闹,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
他的目光放在院子里,语气淡淡的,但是不屑之意油然而生。
神黎安静地听他说。
这时,寝宫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类似爆炸的闷响,但因隔得远,所以传到耳里的时候回响一段时间了。
他们头上的灯笼似乎因此轻轻摇晃着,于是须臾间,他梅红的眸子里有摇曳的暖光。
但这阵不明所以的骚动却让神黎轻轻笑了:“这么吵没问题吗?”
于是,他的笑容敛了一点下去,隐约有那个孩子沉默时的一点感觉了。
这次换神黎挂上了不变的笑意。
片刻后,那声音小了许多,似乎隔得更远了。
小茶炉里的沸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隔开了他们两个的迷蒙热气将他们周围的空气都熏成了与院子里不同的温度。
但是他好像没有熄火的打算。
“虽然之前就已经猜想过了,但是看来是我当时想得太浅显被忽悠过去了。”神黎看了眼他搭在膝上的掌心,而后抬头直直看向了他的眼睛问:“你是鬼吗?”
相比茶炉里的水,茶杯里的茶已经凉得差不多了,而神黎的语气竟比它还要温一些。
“是你杀了和子婆婆他们的吗?”
她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连续地发问着。
“是你把红叶变成鬼的吗?”
但是意外的,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不带一丝质问或生气,她看着他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不知道是不在乎答案还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想来那位夫人也并非死于意外吧,毕竟当时只有那个孩子生还了。”
她心底的迷雾好像正被慢慢拨开了似的。
“为什么杀了他们?”
说到这来,神黎感觉自己心里那不断冒出的泡泡就像那小茶炉的水一样,越接近水面就越膨胀。
但是他却微眯着眼,平静道:“问了这么多,可是你看上去并不生气。”
神黎一愣,随即淡淡道:“不,我现在正怒火中烧。”
她能感觉到心底那些冒上水面的泡泡开始没规律地破裂开来。
不过生气什么呢?
因为他是鬼?
不,她不在乎这个。
因为他杀了大家?
不,如果对他来说红叶他们是毫不在意的人的话,那过去杀了那些多人的她也是半斤八两。
她只是纯粹的生气而已。
生气于再也听不到和子婆婆严厉但满是笑意的絮叨,生气于再也吃不到红叶翘班送来的柿饼,也生气于再也不能感谢厨师总是偷偷给她加餐的善意……她生气于那场大火毁了她今后可以途经停留的地方。
红叶她,本来明年就要与未婚夫结婚了,还邀请过她明年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但是最后却被变成了鬼死去了。
她还生气于自己不能再寄出去的信,也生气于来年夏天无法送出的花,她生气于相片里她所拥抱的那个孩子被那场大火烧毁了。
而眼前的这个家伙
“你是谁?”她问。
是谁?
也是那个孩子吗?
那个孩子,还活着吗……?
“这些都不重要。”但是,眼前的黑发男子语气颇为薄凉地回答了她。
他眼角上挑,脸上的表情是那般不甚在意与不屑:“与你有约定的是我,收到你的信的也是我。”
这一瞬,神黎攥紧了手中的伞。
她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是你也看到了吧,人的死亡就是这么简单,可是我还活着。”他微眯着腥红的眼:“今天,你去墓地里看到那些墓碑,怕吗?想象过自己冷冰冰地躺在里边吗?”
他微抬起下巴笑道:“之前那些人被火烧的时候就只会打滚哭嚎,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被烧成一具具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焦炭,为什么呢?”
他低沉且略带笑意的声音让神黎瞳孔微缩。
“因为他们是没用的人类,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弱小生物,稍稍磕磕碰碰就会流血死亡的废物。”他的手仿佛没有感觉一般按住了冒着热气的茶炉口,其身体微微前倾过来靠近神黎的脸:“但是鬼不一样,鬼是不死的,没有生老病死,可以活无尽的岁月,可以做到人类做不到的事。”
他微笑地看着她脸上凝结的血,另一只苍白瘦削的手伸出来似乎想要抚上她的脸庞:“所以,想要拥有永生吗?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予你我的血,来成为鬼吧,神黎。”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温柔且神秘,像一只正在低声诱惑的恶魔。
但是神黎顷刻间抬伞,表情冷漠地重重别开了他的手。
“那我成为鬼,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她神情寂寂,随口问了句。
他似乎不在意神黎挥开了他的手,依旧耐心地笑着:“成为鬼后你会变得强大。”
神黎表情不变:“强大?”
“你很强,但成为鬼后会比现在更强。”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冰冷至极:“你看,就连红叶那样没用的蠢女人,成为鬼后都拥有一点战力了。”
神黎瞳孔一缩。
“杀了那些人也是特地想让你看看,他们到底是多脆弱的生物,说起来,红叶死前还念了几声你的名字,所以我才给予她一点血让她变成鬼,”他带着温柔笑意的语调,在此刻,像蛇的信子般冰冷地舔蚀着神黎的神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见到你……”
但是下一秒,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神黎猛地挥伞将他整个身体砸了出去。
刹那间,所有茶具在寒凉的冬夜里尽数破碎,头上的灯笼因强劲的气流不安地摇曳开来,里边温暖的光顷刻熄灭了。
凉透了的茶水与滚烫的沸水混合着沷洒在了廊下浸着月光的细沙石上。
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这片院子里,这个时间里已经偏转到了廊里来了,而在这之中,神黎站起来挥伞死死地瞪着前方。
「那个孩子还活着吗?」
她心底里在问。
上一秒平和的氛围瞬间破灭,此时游离着刺骨的杀意。
月光中,她逆着光,那双蓝色的眼睛亮得渗人:“你再说一遍,渣滓。”
「不,那个孩子确实已经死去了。」
她自己的心在说。
作者有话要说:屑老板:“我还活着,所以不用管其他人。”bushi
第 45 章 肆伍
黑夜向来是怪物出没的时间。
因为影子会遮掩它们丑陋的面貌,晚风会放轻其冰冷的呼吸,月光会温柔地照亮前进的方向。
神黎觉得自己和他此时都是那个属于黑夜的怪物也说不定。
她站在廊上,随手打断了他方才椅着的柱子,刹时间挂着灯笼的瓦檐一角轰然塌了下来,月光钻着梁瓦间的缝隙爬进来,神黎借着微弱的光亮将那根柱子砸了过去。
从那生脆的声音听来是被格档开了,真是可惜。
噔噔噔
同时,神黎又听到了那样清亮的琴声。
她站在廊上,从敞开的格栅门里望进去,周围紧闭的门随着琴声而一一打开,空间一时宽敞了许多。
但是神黎没有像不久前那么在意这些房间的诡异转变了。
“想必在那之前你也这样杀过很多人吧。不过你过去杀了多少人,又假扮了谁我根本不在乎。”她神情凛然地握着伞走了进去:“想要让我变鬼直接来问我要不要不就好了,但是说是特地杀给我看的……”
从那寂静的和室黑暗中猛地袭来了奇形怪状呲牙咧嘴的巨大肉块,神黎抬眼看了一下后从原地蹬起,借着房间的构造跃起躲过了那记攻击:“仅仅是为了这种破理由!!”
她在空中后翻落地后猛地逼近那东西,其伞尖如锥子般连着伞骨一起插入后,在那一刻整把伞宛若化作了锋利的刀刃,顺着神黎向前跑起来的力量将那肉块从尾端活生生给撕裂开来了:“你说的强大,是指红叶变成鬼后爬着来找我的力量,还是我现在揍你的力量?!!”
她撕裂肉块后飞速靠近的身影和伞重重击中了黑暗中的人影,毫不留情地将其打了出去,砸穿了十几间楼板。
刹那间,四周轰隆隆作响,房顶尽数塌了下来。房间随着隐约的琴声天旋地转,但是神黎径直跃了下去,下边袭来无数长鞭利刃,神黎在半空中旋身,手中的伞旋了两圈,眸光凛冽地斩断了那些东西。
神黎很久没听到别人和她讨论“强大”这个词了。
上一次好像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到甚至有些记不清。
除了小时候神晃和江华对她说过的话外,神黎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所谓力量的强大是她第一次揍神威的时候。
当时她在大雨里被神威的一番话气得理智蒸发,一时揍得狠了,眼前便一抹黑,基本上连耳边的雨声都尽数屏蔽了。
但是那翁翁响的大脑很突兀地接收到了一声破碎的呻、吟,那是从她拳下的神威口中发出来的声音。
一瞬间就像是突然被惊醒似的,她呼吸一窒地停下了手,那依旧紧握的拳头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中,像被什么无形的锁链给牵住了。
神黎听到了那个孩子虚弱紊乱且断断续续的吐息。
她发黑的眼帘因此明亮起来,从模糊到清晰,如粗针的雨充斥视野,狠狠扎着周遭的一切。
被她单手攥着衣襟按在地上揍的孩子,气息微弱地瘫在水洼里,提起来时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嘴边只剩听不清的呢喃,地上的雨水混着淡淡的红,那是从他嘴里溢出的血。
那个孩子好像被她打得半死不活的,甚至已经快失去意识了。
那一秒,说不清脑海里闪过了什么想法,只知道愤怒什么的都刹时褪去了,漫上心头与四肢百骸的是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与慌乱。
「神、神威?」她小心翼翼地唤他,但是他没有声音,她不由得在大雨中不知所措地抱住他软软的身子:「对、对不起……呜……」
虽然后来他在神黎的哭声里很快哼哼唧唧地恢复了意识,看起来没什么事了,但是神黎却在那一天永远记住了那种因自身力量而恐惧的感觉。
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失去神威了。
因为自己。
她的力量,不管再强,若是控制不好就会伤害自己的家人和朋友,那根本不能叫做强大。
她懵懂地明白了这一点。
但是后边神威依旧会在神黎看不到的地方打架,每次神黎都会去找他,然后把受伤的他一言不发拖回家。
起初因为那天吵架的关系,她闹别扭没怎么和他说话,但是他开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伤了,于是为了不让江华担心,她也开始笨手笨脚地帮他缠绷带处理伤口。
但是久了后他的伤越来越多,神黎有一天瞅着他血淋淋的手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别打架了,我帮你绑绷带绑烦了,这还不如我自己去揍他们呢,至少才不会像你一样受伤浪费药物。以后依旧是我来揍他们,你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那个孩子神色淡淡地任她说,看上去好像没听进多少,神黎握着他的手,隔了半晌才轻声说:「你受伤的话,我会很担心……」
他似乎一愣,随后也沉默了,许久后才说:「可是我得变强才行。」
「你已经很强了,比我强多了。」明明也什么都不懂,可是神黎却笑着对上了他困惑的眼睛:「你总是能够让江华神乐她们开心地笑出来,比我好多了。」
不像她,作为姐姐,不但让弟弟不安了,也没能好好保护他。
而作为江华的家人,其实也一直让她担心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华看着她的目光,总是会带上淡淡的忧虑。
「今后你就只需要保护江华和神乐就好了,我的话……」
本来她是想说“我就不用你保护了”,但是当看到他冷粼粼的眼睛时,她突兀地想自己或许本来就没被他划在保护的家人范围里,但她只愣了会便继续道:「我的话,会保护你的。」
所以她决定再次挥伞去打架,后来神威真的有一段时间不打架了。
但是神黎无奈地发现他依旧会受伤,观察了一段时间才发现那个小子竟然是被人打了都不还手。
她总算知道了,她的弟弟就是个笨蛋,当之无愧。
「我让你别打架不是让你被别人打了还不还手!这样的话你还不如去打架呢!」神黎拽着他的呆毛这么吼他时,是因为他和神乐出去买菜可是神乐却受了伤回来。
语毕,她怒气冲冲地拿伞出门把那些人又揍了一顿,同时,她知道那附近最近来了一帮恶名昭彰的海盗团伙。
把那群人揍到屁滚屁流后她顺便买了点菜回去,回家时天又下了雨,不大,但是很凉,像冰条子似的,打在地上溅上脚踝都觉得刺痛。
但是走进院子的门时,她眼尖地瞅见那个孩子蹲在墙角的窗边,抱着膝在那神情呆滞地淋着雨。
「你在这里蹲着干嘛?也不撑伞,会感冒的。」神黎走过去将他蜷缩的身体拢入伞中。
他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她,但湛蓝的瞳孔里全然无光。
神黎觉得奇怪,他却顷刻间拽住了她的手:「你也是那样吗?」
「嗯?」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以后,也会像妈妈那样吗?」他的瞳孔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神色。
神黎一愣,随即别开视线,轻轻回答他:「我以后当然也会长得像江华那么漂亮!」
语毕她拉着他进屋了,然后发现神晃意外回来了。不过神晃只回来一个下午就离开了,从那天开始,神黎发现神威受的伤开始比以往都重,在她的威逼下,有人告诉她神威是去找那帮海盗干架了。
于是她马不停蹄地去找他,虽然路上被一群不知好歹的恶棍堵在巷尾耽误了点时间,但是她自己还没动手,那些人就被巷外的人一一踹飞了。
「喂,这么多个人欺负一个小女孩有什么意思?」阴天下,巷外逆着光一袭黑袍的年轻男人,凌厉竖毅的脸庞上是淡淡的倦懒和不甚在意。
神黎瞅着他那冷淡的目光,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他扫飞混混们干净利落的战斗而嘭嘭直跳。
难、难道,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待到所有人都躺平了,神黎便踩着那些人的身体上前,仰头朝他雀跃地笑道:「大哥哥!谢谢你!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不过现在有急事,我等下次再问你的名字吧!」
语毕,她在他不明所以的表情中跑远了。
结果当她跑到那群海盗所在的港口时,看到的却是神威正被一个银灰长发的中年男人按在地上打。
她当即呼吸差点一停,挥伞就冲了上去:「给我放开神威!!你个臭老头!」
但是神黎被一拳打飞了,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遇上的强敌。
不管怎么挥拳挥伞,哪怕用尽力气,吼得喉咙都发痛了却还是不能打败他。她只能被打得匍匐在地,呕了多少血,又在筋疲力尽之下因强行战斗而目眦尽裂多少次,完全数不清。
但是那人却游刃有余地攥着神威的喉咙对她嘲讽道:「还不够强,想要从我手里保护这个臭小子的话你这点力量可还不够。」
她近乎呲牙咧嘴地瞪着他。
强、强大……?
是啊,她不够强。
要强到能够保护江华,保护神乐,保护他才行。
她要强到能够在任何人面前保护他们才行。
在那之后她发了疯地打,打到失去了意识,却因被他一拳抡进港口的水中而稍稍清醒过来。
冰冷的水涌入肺叶,倏然间,窒息感、无力感、混乱感像浪潮一般汹涌而来。
那是神黎从没体会过的感觉。
要死了吗……
恍惚间,她看着粼粼的水面想,自己的黑发像飘浮的海藻在眼帘里摇曳。
她的小兔叽掉入水中后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那一刻,她想到了这个。
疲软的身体像与水流融为一体,与它们一同沉浮飘荡着。
水中的世界有微光浮动偏移,像那森林黎明乍现时透过树缝的曙光,她昏昏沉沉的,但是那是十分温柔的入睡感。
她觉得自己正要陷入美梦中了。
原来,死亡是那么美妙的感觉吗?
不可思议,她的心中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直到她模糊听见有人在喊她:「神黎!」
后来她被人救上来了,还被谁背着回家了。一路上,她因为落了水而意识迷糊,甚至没有力气去抱那人的脖颈,只能耷拉着手用脸颊去贴着那温热的背,滚烫的泪一个劲地落,沾湿了身下的黑袍:「对不起……我战败了,是我太弱了,没能保护你……」
到底什么才是强大呢?
她真的也不是很明白了。
不让家人担心难过?还是打败所有人的力量?如果是这样,那又要怎么做呢?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强大?才能拥有保护他们的力量呢?
意识朦胧之际,有一只柔软的掌心轻轻牵上了她无力的手。
她下意识攥住了。
眼泪慢慢止住,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清醒了些许,但她还是用尽力气牵住了那只手。
那几天她发了高烧,那是她第一次生病,病毒像是要折腾她似的,烧得她头脑发昏躺在床上好几天了也不退,期间发生了什么她全都不知道。
但是后面她是被巨大的轰响吵醒的。
醒来时她看到的是家中倒塌的墙壁,锅碗瓢盆零零散散落在地上,外边的天是灰败的,好像很快就会下起雨来。
心中有不安感,她下床后跌跌撞撞寻着外边传来诡异的巨响走去,那倒塌的墙边,是神乐不知所措哭泣的身影。
神乐甫一见到她,哭着跑过来扯着她的衣角说:「神黎!哥哥和爸爸打架了!!呜!」
神黎愣愣地抬眼望去时,看见的是那抹橘发飘扬的小小身影挥伞狠厉地砍断了神晃手臂的一幕。
「要我变强,保护家人,你是这么对我说的。」阳光稀疏的阴天下,那个孩子眸光死寂,这么朝神晃怒吼道。
空气里的血在飞溅,截断的手臂掉落在不远处的土地上,血腥气息充斥着闷热的街。
耳边是神乐泣不成声的请求:「呜!!嗝!!拜托你!求你快阻止他们!!」
前方是那个孩子语气绝然且坚定的怒吼:「所以就算砍断你的手,我也要带她们走!」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的,本就灰败的街景笼在雨幕里像遥远时空里被刮花的画,那之中,那个孩子飘飞染血的橘发和油纸伞像是一朵被雨打焉了却还在极力绽放的花。
「这就是所谓的强大吗?」
那时的她愣愣地想。
耳边是江华急促低沉的咳嗽与喘息,门外是那对父子沐浴着雨和血厮杀的身影,身边是神乐泪流满面的脸……
「不……」
当时她挥伞跑出去的脚步给出了答案。
比起那种源于本能的、血液沸腾的强大,昏迷中那只小手轻轻牵住她时的温度,才是真正让她清醒有力量的东西。
「所谓强大,明明是这样的才对!」
“如果杀了红叶他们就是你所谓的强大!”此时,神黎从顶端踹下来,其身影踩着那只鬼的身子砸穿了十几层的楼板:“那我才不稀罕!!”
昏暗的空气里有腥气,那是他被神黎踹得呕出来的血。神黎的伞尖猛地穿透他面目模糊的头颅骨,但是还没拔出来,对方的身体突然飞速变异,化作膨胀的肉块袭卷而来,仿佛要将她连人带伞吞噬掉。
神黎面色冷漠且淡定地握住伞柄的顶端用力一拔,锵的一声,一把以伞柄为刀柄的刺亮长刀从油纸伞的伞骨里脱离出来。
她握着刀,任由那肉块吞噬了伞,并在其接触到她前飞速退开。
下一秒,一张倾盆大口铺天盖地而来,神黎跃起后,抬眼扬刀,从上边径直刺穿了它的嘴,并且向旁边一挥,刹时,那张大嘴裂作两半分开,神黎挥刀将不断袭来的肢体斩成了更小的肉块。
很快,空气里弥漫着属于鬼的血雾,神黎像一道弓矢般斩掉所有阻碍逼近本体,在那尽头,是一副正在飞速构造重生的男性身躯。
神黎杀气沸腾,手中的刀挥过去时刺眼的刀光似乎让对方那颗还没恢复完全的眼球一眯,神黎看到他的瞳孔在微微颤动着,像看到了什么憎恨之物的危险动物。
她瞳孔紧缩,心中冰冷的杀意此时集于刀尖一点,跃起后对着他的头颅砍下。
但是心脏好像突然被攥住,她呼吸一窒,一瞬间整副身体都不协调了起来,
那张肌肤逐渐铺上骨骼的脸似乎因此在笑,但是神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就着他的头盖骨劈下,将那副还没重生完全的身体劈成了两半。
但是神黎下一秒将整个人跌滚在了地上,她感觉到了身体因为什么东西的入侵而有异样的热度与疼痛。但她还是丝毫没有怠慢,正欲爬起来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温柔地抚上了她微仰的脸。
神黎攥着刀的指尖颤了颤。
身体……
“看样子血终于起了点作用。”肌肉覆上骨骼,皮肤披上血红的肌理,很快,站在她面前的依旧是那个黑发红眸的男子。
他微弯着背脊,尖锐的指尖抚着她的脸颊,注视她时的红眸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倨与冷漠。
“为什么这么生气?”他沙哑的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不悦:“我杀了他们,就像你当时毫不犹豫地离开我一样,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他耷拉着嘴角,拇指轻轻摩擦着神黎的眼角,其余的手指看似温柔地擦过她脖颈上的动脉:“与你有约定的一直是我,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我。”
“不是说想要和我一起去看海吗?”他隐在阴翳中的瞳孔微微颤动着,其中的神色与他的脸色一般苍白又冰冷,虚虚地倒映出神黎冷漠的脸:“只有我们都永生了,才可能等到那一天。”
“可是,我不想要永生。”神黎冷淡道。
自古今来,萤火虫的光只能亮一个夏天,樱花的绚烂只能撑过盛春,天地间的蜉蝣朝生暮死,院子里的木槿朝开暮落。
明明是自然运转的规律,可是时常有人为此感到了困惑与悲伤。
永生与不死,总是一些人的执着与渴望。
「不死是什么感觉?」
零碎的记忆里,好像有一个穿着紫金色和服的年轻男人坐在窗边,抽着烟斗吞云吐雾地问她。
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可真是奇怪,因为不死的人基本不存在。
但是神黎却在记忆里明媚地笑道:「你给我点烟草我就回答你呗。」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永生什么的,其实是老娘我玩剩下的东西。”bushi
昨天我和我cp讨论的快乐战国:
我cp: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会不会这样,一起吃饭神黎看缘一那么瘦瘦小小就给他打了一大盆的饭,缘一想和神黎说太多了但是只是看着神黎以为神黎可以会意,结果,神黎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又给他添了一盆
神黎:多吃饭才能变强秀肱二头肌
一哥: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缘一:小口吃饭
我:然后一哥成了个胖子城主
我cp:
无惨:变成鬼,身材会变好沉思着引诱一哥
一哥:我要变鬼毫不犹豫
神黎:
我:
一哥:好,那我要来张vip健身鬼卡
我cp:
缘一:我的尼酱软软胖胖超可爱有什么不好拔刀相向剑指无惨
一哥:不要拦我我要变鬼啊啊啊啊啊
我:
神黎:严胜,看看人家hata王子,胖才是福
一哥:够了,我受够这个弟弟和这只兔叽了
于是一哥变成了鬼bushi
第 46 章 肆陆
“可是,我不想要永生。”
当神黎轻声说出这话时,黑发男子森白的脸显得更加冰冷了。
“为什么?”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十分愚蠢且不知好歹的任性孩子,明明已经十分烦燥了却还耐着点性子问她,好像想听听她能吐出什么更加滑稽可笑的回答来。
闻言,神黎反倒轻轻笑了,她勾起轻浮又挑衅的笑容说:“其实,我的血也可以永生,所以才不稀罕你的血。”
“……”
从方才零零碎碎的言语中,神黎想既然对方能用血把人变鬼,那肯定就是鬼王了吧。
她运气真好,这样都能给她碰上。
她现在的身体有些异样,想必是方才战斗的时候,他的血不小心溅上了她身上一些小伤口了。
但是神黎却没多在意,反倒很是高兴地看着他脸上最后仅存的一丝微笑归于平静当然,他看上去并没有相信她的说辞,神黎知道,那是他觉得自己被愚弄了的不悦。
于是神黎又很真诚地笑道:“好吧,开玩笑的,现在是不行了,但是永生什么的,我真的不需要了。”
世界上最难枯竭的川流就是大海,每天的日升月落亘古不变,四季偏转是时间流逝的轮回这是世界运转永恒不变的规律。
在神黎看来,它们就是永生的。
但是海洋中有鱼藻相伴,同辉的日月普照世间,四季需要滋养花树和土地,这是它们永生的理由。
而她单单作为一个渺小的生命,其实没有什么理由永生。
曾经,她和江华在那片寥落安静的地方度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她的认知里,只要不离开那里,她们就能一直一直活下去。
因为那里常年只有她们两个相似的生命体,所以她一直觉得陪伴江华、陪伴那枯败寂寥的故乡就是她存在的理由。
她觉得江华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她们就像为了陪伴彼此、为了彼此而活的生命。
所以,能与江华一直活着,是那时候的她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有一天,江华离开了。
她在神黎无声的目送中离开了,当时她面对江华伸出来的手想,她要陪伴大蛇们才行,要陪伴那片寂寞的土地才行。
所以她选择留下,一个人度过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那段没有了江华的时间里,她每天都会在空旷的长廊里放声歌唱,早上就去踩那森林里的阳光,晚上看着星星稀疏的夜空猜明天会不会有月亮。
起初她会算着时间过日子,但后来就懒得记了。
江华走后,那个地方所有的资源都是她的,都是属于她的,她觉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她渐渐习惯了一个人数星星睡觉、每天坐在窗台上看天空,没事跑去找大蛇们玩耍,累了就一个人看着古老的书籍哼歌。
但是她时不时会想象江华去了哪里,看了怎样的景色,又遇到了什么样的人。
想着想着,最后脑海中只会剩下她倚着窗抽烟的绮丽画面。
那是她记忆里最美的风景。
时间的流逝没能在她身上流下任何痕迹,她甚至感觉不到它们在走动,但是,古迹上的青苔死去又复生,天空的浮云飘逝又聚集,她看见树隙里的阳光闪闪烁烁地迁至树冠,又从上边隐去。
刻在石上的文明字迹随着风沙的吹拂而逐渐模糊,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倒塌的楼房慢慢风化成沙漠里细碎的红沙,沙下埋葬着的是甲虫褪去壳后森白的朽骨。
那段时间里,她对时间的观念模糊又混乱。
大概是因为什么都不用想的缘故,她变得很健忘,每天脑袋空荡荡地发着呆,什么都不想。
她时常撑着伞坐在残破的楼台边缘望着远方,然后就会听到风吹过残垣断壁的声音越来越大,呼呼响的,听着怪渗人,像在哭一样。
因为太无聊了,所以后来她选择没日没夜地睡觉,因为梦中可能会有江华的微笑与歌声。
那是可以称上沉睡的程度了。
但是渐渐的,她梦不到江华了。
梦境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而苍白,最后归于虚无空洞的黑暗,起初江华会在梦境中亲吻拥抱她,但是到最后,只剩下她远去的淡淡虚影。
她开始有些慌张,慌张自己得在没有江华的梦境里沉睡。
于是她被迫从梦睡中醒来。
可是醒来后江华也不在,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眼中那片依旧葱绿的森林越看越苍白,眼帘中的日光也越来越黯淡。
一切的声音仿佛都归于死寂,眼前的一切好像都一刹那失去了色彩。
以前蹁跹的金色阳光像障眼的纸片零零散散落在毛毛燥燥的草地上,大蛇们盘旋嬉闹的身影变成了一道道浮光掠影的影子,晃一下就消失了。
她的耳边,好像只剩那空旷的风声,依旧呼呼地响,像在哭似的。
那种奇怪的变化一直绕着她转,她觉得自己在那段时间里变得很烦燥暴力,但也很疲懒死寂。她不明白那是什么心情,好像撑不上心情,就是觉得很无趣很无聊,什么都不想做。
她就像将拳头打在了一个软绵绵但是挣脱不开来的小世界中一样,那无形透明的东西阻隔了外边所有的声音与色彩,倒映出来的却只有她无趣又空洞的脸。
那个情况,直到有一天神晃带着江华的信而来她才知晓是什么。
江华的信中写道:「你愿意离开那里,与我们一起生老病死吗?」
她当时看了那封信很久很久。
但是早在第一眼看到江华的笔迹时她就莫名其妙地哭了,哭得很安静,眼泪无声地落在信上,糊开了淡淡的墨。
同时,她又听到了之前就一直听到的风声,那是空旷的风穿过废墟时的声音,好像还夹杂着大蛇们的低鸣,好像是从森林里传来的……但是听着听着,她就知道不是了。
那是她内心的声音才对。
心脏不知何时有了个缺口,时间的风从那个洞口呼呼地穿过,有个孩子躲在废墟中的墙角里抱着膝小声地啜泣着,对她说:
“好寂寞。”
神黎微仰着头温柔地微笑着,轻声对眼前的黑发男人说:“因为很寂寞啊。”
不想要永生,是因为很寂寞啊。
说是要陪伴故乡,其实一开始是她觉得自己被江华抛弃了,所以气愤地挥开了江华伸出来的手,选择独自留在了那里。
她以为自己能独自在那里活得很好,可是当看到江华的那封信时,她才发现她高估了自己。
“你知道寂寞是什么感觉吗?”
此时,神黎温柔地微笑道。
「离开这里你会死的哦,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走吗?」
记忆里,她对即将离开那片土地的江华说。
但是江华只是淡淡地笑,眼中依旧是温柔而明亮的光。
「是的,神黎,我想和他在一起。」江华轻轻拥住她笑道:「因为他说没有我在身边,即便走过多么繁华的街道,穿过那么喧闹的人群都很寂寞,其实我也是这样。」
当时她不懂江华口中的寂寞是什么。
但是她想,江华眼中偶尔闪过的虚无的神色,或许就叫寂寞也说不定。
而那是她无法为她抚平的东西。
后来,她终于在江华不在的时间里,明白了什么是寂寞。
她曾经以为自己拥有无限的生命就足够了,可以慢慢习惯没有人陪伴的日子。
但是当神晃带着江华的信来时,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与他走了。
离开时大蛇们像江华离开那天一样安静地伫立着目送她,神黎没有再听到空洞的风声了,那片葱绿的森林依旧盎、然且静谧,仿佛在安静地看着她。
神黎想,它们会不会觉得自己抛弃了它们呢?
心里愧疚地想着,但她还是没有回头地走了。
因为想见世界,想见太阳,想见江华。
她想要去到江华身边。
那是她唯一的家人。
不管是哪里,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好。
哪怕离开故乡,不再永生。
再次见到江华,神黎才发现距离她们分开也只不过是五个年头罢了,可是仅仅是几年她却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受不了。
也是那一瞬神黎才知道,其实她才是那个受不了寂寞的人。
寂寞是什么感觉呢?
它就像那好不容易从岩缝里开出花来,却发现外边没有阳光般的失落。
也像死守黑夜,可是黎明永远都不会到来的寂寥。
所以永生,其实是很寂寞的东西啊。
就像那漫长无光的梦境与永夜,虚无且空洞。
所以问她永生和不死是什么感觉,记忆中她是这么回答那个人的:「不死的感觉,嗯……以我个人来说的话,就是现在不能和你说话了,也不能蹭到你的烟草了。」
对于她来说,如果当时她选择永生而一直留在那里的话,就无法遇上后来生命里的任何人了,也无法看见任何美丽的事物了。
但是,此时,听了她的话后,眼前的鬼却露出了兴致缺缺的表情,他道:“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有趣点的答案,真是无聊。”
神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她微眯着眼仰头看着他,微笑道:“我还以为你能懂呢,毕竟你们鬼能活那么久,但是却不能看见阳光不是吗?”
他瞳孔一缩。
但是神黎依旧继续说:“真可怜。”
她反过来微笑地抚上他的脸:“永远活在黑夜中,其实也很寂寞不是吗?”
就像她怕阳光一样。
之前不知道她自己能晒太阳时,其实每天也很想见到白昼。她就像习惯了黑夜的生物,却依旧渴望不一样的风景想去看黎明,想去看阳光中的山川水流,想同红叶她们一起欢笑地出门去玩。
想与他们拥有相同的时间,否则就不能去拥抱阳光下的重要之人。
所以,当时的她对那位小少爷的境遇有些感同身受。
“零少爷,我啊,曾经也想抚平您的这种寂寞。”她的指尖学着他一样抚上他的眼角,其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那双梅红色的瞳孔,似乎在试图寻找和窥探里边曾经存在过的那个孩子一样:“所以我可以为您去神社祈福,可以为您写信,也可以为您去寻找那什么青色彼岸花。”
她曾经,真的希望他能好起来,哪怕他是鬼。
「神黎,下次你也一起吗?」
那个流光溢彩的秋夜,他轻轻靠在她身边时问她的话,让她心生柔软。
为此,那个夜晚,与他一起坐着电车穿过枫叶飘扬的林间时,她想象过和他一起去看盛春时节的樱花爬上枝桠,想象过和他一起去看雾气缭绕的山间看太阳升起,也想象过和他一起去踩海边沙滩的细沙。
他们可以一起去绿藤缠绕的古祠参拜,惊蛰的大雪里她或许能为他撑伞披衣服,明年她会顶着草帽打着伞为他送去夏季的花。
那个时候,他那双总是平静无光的眼睛会不会因此而染上阳光的色彩呢?
她曾经这么期待地想过。
“但是,现在……”这么说的神黎突然抬起另一边手的刀猛地刺穿了他的喉咙,她面目冷酷地看着那些鲜红的血在空中飞扬:“我才不想和你一起躲在黑夜里永生!”
语毕,她将他的身体甩了出去。
有关于那个孩子的想象里,当她现在再回头看去时,才发现那里其实空无一人。
那个孩子,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我就是要在你的雷点上蹦迪。”bushi
好了,这些文艺的交代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拉灯环节了bushi
第 47 章 肆柒
神黎不知道那只鬼叫什么名字,但是她也没兴趣知道。
她只顾着追着他打。
神黎很确定自己也不是普通的生物了。
方才对方的血给她造成的效果只是短暂的麻痹罢了,根本没起什么关键的作用。
“老实说,你的血好像有点难喝。”
神黎游刃有余地砍下对方的肢体时随口嘟囔了句。
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厌恶地排斥着异物的入侵,这让她觉得身体都滚烫沸腾了起来。
那是她自身血液的咆哮,它像在愤怒地吞噬分解其它的血液,发出了十分不满的鼓动。
从方才到现在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反正神黎确定对方的血液对她造不成什么大影响,甚至还让她有了战斗的欲望后便只埋头打。
他这种生物神黎好像见多了,记忆里她跑过机械城,漫过沙漠,穿过森林,遇上了无数奇形怪状的强大生物。
另外,虽然房间老是旋转变换,但是怎么转都对她造不成什么影响她出色的战斗本能很好地捕捉到了敌人的每一丝动态。
但是打着打着她突然就觉得很无聊了,因为他杀不了她她也打不死他,现在也没日轮刀,顶多拖到早上太阳出来。
神黎开始思考自己要怎么离开这座诡异的城。
大概是也被她打烦了,那只鬼被她攥着衣襟时脸上是暴怒的神色:“你这个女人!”
但是神黎在那一秒的注意力却大部分都不在他身上了,因为她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地接近。
近了,近了……
熟悉的脚步声以及杀气。
下一秒,身后的地板轰响炸裂,一个绯橘发的人影从下边猛地蹿了出来挥了一拳过来,神黎猛地下腰,那一拳便擦着她飘扬的黑发重重砸在了那只鬼脸上:“不要自来熟地参与进我们姐弟的战斗里。”
对方微笑着,但是干净隽秀的脸上却是一双满是杀气的蓝瞳。
被他打中的鬼径直砸穿了几十层的楼板,在那由近到远的巨大响声里,神黎听到身后是对方踩在木板上的脚步声,以及他带着笑意的声音:“终于找到你了,这城玩捉迷藏玩得我也挺烦的了。”
周围的空气似乎因为少年的出现而滞停了,冰冷的杀意更为刺骨,但是这次神黎没有跑,她回头看着绯橘发的少年,抬手指着敌人飞出去的方向,毫不客气道:“神威,他打我!给我揍他!”
闻言,他们间的冰冷杀意似乎瞬间消失了,眼前的少年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随即轻飘飘地晃了晃头上的呆毛笑道:“嗯?我还以为你又要阻止我呢。”
语毕他瞥了眼她手上的刀:“看来你也不中用了啊,不过,虽然是不中用的笨蛋,但是被别人打了还是很不爽啊。”
他像过去无数次一样越过神黎走上前去站在她身前,神黎提醒了他一句:“那鬼的血沾上伤口可能会变鬼,虽然我不会,但是你就不知道了。”
“是吗?那我隔着点距离就好了。”他跃跃欲试地握了握拳笑道:“之前遇上的鬼好像都没有这种能力呢。”
“那近身就我来好了。”神黎道。
神威用蓝瞳瞅了她一眼,神黎神色淡漠地对上他的视线,便见到他笑眯眯道:“难得会对我撒娇,看来那是你很讨厌的家伙啊。”
“你说谁撒娇了?”神黎抽了抽嘴角,随后道:“因为那个家伙欺骗了我的感情。”
“是吗?”神威微勾着嘴角看上去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说辞,但是不管信不信,他看上去是很乐意帮忙揍的。
在正式打前,他还像做了什么好事一样问她:“怎么样,不久前我的招呼让你热身得还行吗?”
“有点热过头了。”神黎挥了挥刀道。
语毕,他俩的身影一前一后跃了下去,下一秒,整座城随着他们隐入黑暗的身影而摇摇欲坠起来,刹时间,轰响不断。
但是不多时,他们两个像呕吐物一样被那座城连人带伞给吐出来了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把那只鬼拖到太阳出来了。
神黎从半空中摔下来时差点摔个狗吃屎,但是下面有个肉垫子让她避免了这一不雅的命运。她晃了晃脑袋坐起身来环顾一下四周,发现是一片弥漫着浓雾的山间,现在是黎明,周围墨绿的松柏长得老高,堪堪遮住了天,但山外有光,像冷粼粼的水一般一点一点地浸下来。
黎明寒冷的气温激得她抖了抖,失了点血后冷静下来总觉得有些疲倦了,她也不知道他们是被扔到哪里来了。
神黎还在思索着,身下便传来了比风还微凉些的声音:“再不从我身上下去,我就杀了你哦。”
神黎一听,伸手摸了一下对方腹部的伤口,不甚在意道:“死不了。”
语毕,她站起身来挽了个剑花,见伞身一起被吐了出来,便将长刀收进了伞管里。
绯橘发的少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有些不悦地笑道:“刚才要不是你先跑上去我们就不会被扔出来了。”
神黎惊奇地望了他一眼:“原来你还想在那呆多一会啊。”
“不,那种玩捉迷藏都嫌窄的地方还不够折腾。”他举起一根食指指了指天,语气纯良且带着笑意:“但是将那家伙拖多一会晒太阳不是挺不错的吗?”
神黎露出遗憾的表情。
“所以笨蛋果然是笨蛋啊。”他拍了拍斗篷,有些失望道:“本来那种对手也就打不死这一点有看头罢了,现在这样真无趣。”
战意萎靡下来的神威就是个没什么好怕的家伙了,所以神黎也没有管他的抱怨了。
她用伞拨开罐木往里走了点,神威跟了上来,但是很快神黎听到了他像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的笑声:“是陷阱。”
原来是他踩到了什么东西,但是树林里突然发出来的尖锐长针却是向着神黎来的,神黎两三下挥伞拍开了。
然而,神威还在乱踩陷阱的触发装置,神黎躲过那些长针的时候顺道抓了一把朝他扔去,他微笑着歪头躲开,见她脸色不太好似乎更开心了。
那些陷阱只是很普通的东西,还是发动过的了,大概是拿来对付野兽的吧。
神威踩多了几下就没有了,对此他更失望了:“这种东西顶多叉到只狐狸罢了。”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哇哦,好亲切的声音,和阿伏兔一模一样。
但可惜的是并非阿伏兔。
神黎和神威抬起望去时,就见那雾气缭绕的不远处站着位身材不是很壮实的男人,他穿着水蓝色绘着云团的羽织,戴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红色天狗面具,神黎只能从他有些花白的短发上判断这是位可能半百的长辈。
“您好。”神黎率先隔空与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身边的神威站直了身子,对突然出现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他还睁着湛蓝的瞳孔笑道:“你说面具下会不会是阿伏兔那张脸呢?”
但神黎没有理会他,她拨开眼前被白霜冻得冷硬的枝条,走上前两步微笑道:“我们是一对迷路的姐弟,我叫神黎,这是家弟神威,一不小心就走上山来了,能请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吗?”
对方的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可能因为警惕而没有立即回答她。
神黎看不清那人是什么表情,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友好可怜一点,但是一笑,感觉嘴角有些微微痛了。
她不禁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又看了一下神威,这才意识到他俩身上都是之前打架时狼狈的伤痕和血迹。
黎明时分突然这么出现,这副样子确实怎么看怎么可疑。
神黎心想着要怎么说呢,但是还没组织好措辞,那人便又出声了:“你们两个先去我家一下吧,受伤这么重,得处理一下。”
神黎瞬间感动得眼睛亮晶晶的。
好人!!!这真是个大好人!!
“谢谢您!!”神黎几乎没有怀疑,立马就开心地拿伞,小跑着跟上了对方的背影。
但是神威没有立即跟上来,神黎不禁停下来收头朝他招了招手:“快点啊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绯橘发的少年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神黎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第二次了他才神情如常地举步跟了上来。
这是一处生长着很多常绿植被的山间,没有下雪的当下,小路上都是枯朽的落叶,简直像一块天然的毯子了。他们的脚步相继踩上去,声音瞬间轻软了不少。
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神黎不太确定脚下会不会有什么坑坑洼洼的地,只能一路注意地跟着那人走。
他们正在走上坡的路,神黎得空了后稍稍凑到那位长者的身边,微笑道:“先生,我该怎么称呼您?”
那位长者微微侧过头来看了她一脸,似乎为她的生龙活虎感到些许诧异,但是他很快就道:“鄙人姓鳞泷。”
神黎一愣,心中有什么灵光一闪,便又笑道:“其实从刚才就想问,鳞泷先生您认识富冈义勇先生吗?”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听到这个名字鳞泷先生明显动了容,因为他的声音都温和了几分:“义勇?你是?”
哦呀,猜对了!
神黎半是得意半是开心地笑眯了眼:“我算是他的朋友来着,他帮了我很多忙,因为听过他提过您的名字,所以斗胆问一下。”
闻言,鳞泷先生的语气有些欣慰地感慨了句:“原来如此,是义勇的朋友啊,那就先安心在这里休养吧,我是他的老师来着。”
语毕,他停下脚步来,目光在神黎和神威身上重新转了一圈,这次的语气似乎都有些怜惜了:“你们姐弟俩这是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吗?”
神黎一听,揉了揉一头垂腰的散发笑道:“诶呀,本来还是和义勇先生在一起的,但因为遇上鬼了,所以不小心就分开迷路到这里来了。”
神黎没好意思告诉这位明显爱惜学生的老师,义勇昨晚被身后的家伙打得头破血流又被她撞晕的事。
“是吗?遇上鬼了啊,那能平安可真是万幸了。”鳞泷先生轻声说:“想必义勇现在也很担心吧,晚点我会寄信告诉他你们在我这的。”
“谢谢您,劳烦您了。”神黎感激说:“这样他醒……他知道了后肯定也会放心了。”
“不过你确定你弟弟真的没事吗?”鳞泷先生回头有些犹疑地看了看神威腹部上那个被血浸了个透的伤,但是神威抬眼时依旧是一双干净的眼睛,甚至连表情都是轻松明快的。
“没事没事,您看他这不是还能好好走着吗?”神黎不甚在意地笑道,没好意思说那是她这个姐姐戳的。
但是她带着笑意的回答还是成功收获了鳞泷先生诡异的视线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那透过面具的孔的目光还是挺扎人的。
神黎心想说她身上的口子一大部分还是他弄的呢。
但她最不擅长应付长辈这种视线了,便赶忙将身后的神威拉了上来,将他的手臂架上自己的肩扶着他,装出一副照顾弟弟的好姐姐模样:“神威,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得救了!”
鳞泷先生:“……”
神威:“……”
偏生神威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没眼力还是故意的,他歪头扬着无辜的微笑道:“你在干什么?我需要你扶吗?”
神黎眉头一跳,狠狠掐了他的腰一把,好吧,没赘肉,掐不太动,她便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他,似乎在说:不配合的话就做掉你。
他有些感兴趣地看着她的表情两秒后,终于败下阵来捂上了自己的腹部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还毫不客气地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到神黎身上来了:“呀,疼疼疼,好疼啊,姐姐”
神威叫得十分欢脱,根本听不出是重伤的样子,尾处的“姐姐”还刻意拉长了软软的调子,听得神黎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还有,如果能忽略掉他依旧轻快微笑的表情就好了。
鳞泷先生:“……”
神黎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
鳞泷先生肯定是对他们两个无语了,但见他俩真的没什么事便不再说什么。
去鳞泷先生住处的路上,鳞泷先生告诉他们这里是狭雾山。
途中,神黎本来是扶着神威的,但到后面慢慢就变成拉着他两条手臂拖着了,善良的鳞泷先生见后差点要亲自背神威,但被神黎和神威坚定地拒绝了。
神威中途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当成武器晃着玩,他俩跟着鳞泷先生走,神黎时不时要躲过神威似玩闹戳来的木条子,她一气之下伸脚将他一绊,手上同时一松,神威就整个人滚下坡去了。
神黎恶劣地对他笑,见前方的鳞泷先生困惑地寻声望过来又赶忙装作慌乱地跑下去扶他:“神威!对不起!山路太滑了没扶稳!”
“没关系。”神威在枯叶满满的地上坐起身来,当神黎跑过来时微笑地伸出手来,将神黎推下更低点的坡去:“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已经伤得这么重了,你可别也伤了给先生添麻烦啊”
鳞泷先生:“……”
这真的是受伤了的两姐弟吗?
片刻后,再一次起程的神黎觉得神威一点也不乖,她想起之前与无一郎他们相同的境遇,不禁有些想念他们,顺道感慨地嘟囔道:“唉,还是大郎和二郎配合些。”
神威便好奇地问了句:“大郎和二郎是谁?”
神黎瞥了他一眼道:“你的干弟弟们。”
结果收获了神威笑眯眯的两记猛戳:“你似乎在这边玩得很开心啊,家家酒什么的,还有不要给我乱认弟弟。”
神黎重重踩了他两脚:“我偏要!”
他们就这么打打闹闹争锋相对地到了鳞泷先生的住处。
当看到那隐藏在深林里的小木屋时,神黎笑道:“看吧,如果你之前打死义勇的话现在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神威笑眯眯道:“我又不需要。”
神黎立马冷漠地放了手,因为整副身体的重心都放在她身上的缘故,他差点整个人摔下去:“哦,那你等下别吃鳞泷先生的饭。”
一听到这个他便不反驳了,难得乖乖自己跟了上来。
进入鳞泷先生的家后瞬间就没那么冷了。
先生的家很简陋,但是东西物品都很干净整洁,看上去就是普通人家的住处。
黎明时分,天还只是森森的亮,没有光的话基本上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鳞泷先生点了灯,堂室刹那间澄亮起来。
本来以为鳞泷先生是独住的,但是家里明显还有他人的痕迹。因为这个原因,神黎觉得鳞泷先生的家很温馨。
鳞泷先生给他们烧了盆炭让他们先取一会暖,然后自己去为他们升火烧水让他们洗个热水澡清理伤口什么的,还给了他们一人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顺道做了饭给他们吃不过他们两人的饭量让鳞泷先生很呆滞就是了。
等到一切弄完后神黎觉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她穿着羽织,感觉身上的余寒已经全部散掉了。神黎帮忙收拾完碗筷后鳞泷先生便领着他们去一间干净的房间让他们去休息一会,神黎和神威一开始表示完全不需要,但是鳞泷先生无声的目光却让神黎有些扛不住。
为了让鳞泷先生放心,神黎最终还是强硬地按着神威一起躺了会。
他们睡的房间被鳞泷先生先放了一盆炭熏暖了,此时整间房间暖乎乎的,冬天现在这个时间,天因为是阴着的缘故所以还没那么亮,外边很安静,连鸟鸣都听不见。
神黎和神威分两床被子躺着,房间的角落点着一盏方形的灯,纸糊的灯面上是弯月的形状,昏黄的火光从里边安静地透出来,微微照亮了墙上木格子窗的轮廓。
躺在被窝里时神威散着刚刚晾干的橘发,看上去还很精神,他干净的脸被火光照暖了些许,笑着道:“这个时候,那个秃子应该差不多杀过来了,再不回去我和晋助的窃国游戏还没开始就要宣布破产了。”
神黎便说:“那等和阿伏兔汇合后就回去呗。”
神黎想着阿伏兔在他俩消失后如果跟着义勇他们行动的话应该会根据鳞泷先生给义勇先生的信找过来的,如果不是那就只能去找他了。
闻言,神威似乎一愣,他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看了她一会,随后笑弯了眼道:“好呀,我也玩腻了。”
他哼着歌,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
躺着躺着神黎不觉有些困了,但神威似乎还在看她,她也歪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困惑地说:“需要我哼歌哄你睡觉吗?”
他笑眯眯地说:“那我要听海o王的weare。”
神黎:“滚!”
等到神黎一觉起床的时候竟然已经接近傍晚了,神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反正她是被神威用手指戳脸戳醒的。
醒来时神威蹲在她的被窝旁,一头垂至肩膀下的橘发在火光中像是那淡红的暖色,似乎还因为睡久了而有些蓬松炸毛。
“干嘛!”神黎的起床气其实是分对象的,这会被他戳烦了就一把拍开他的手。
绯橘发的少年被拍了也不恼,托着下巴歪头看她又翻了个身将自己包裹成个粽子。
他眨了眨眼说:“要给我绑辫子吗?”
“自己绑。”神黎不耐烦地说。
于是片刻后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折腾声,神黎被他搞醒了也没睡意了,起床后她发现自己的头发洗完又睡上暖暖的一觉后简直炸成了黑毛狮王,但是披在脖颈上还挺暖的,神黎也就不绑了。
神黎走出去的时候鳞泷先生正在做饭,她便笑着说想帮忙报答他的恩情。
鳞泷先生一听,没有拒绝,但是交给了她另一个任务:“那你能去后山帮我叫我徒弟回来吗?”
根据鳞泷先生所说,他现在唯一在教导的徒弟炭治郎正在后山的一处空地上训练,鳞泷先生说今晚天冷可能会下雪,让他早点回来吃晚饭。
神黎义不容辞地应下了这个任务,神威无聊便跟着她一起了。
她披着发按照鳞泷先生所说的路线去往那里,去的途中真的开始下雪了,好在她带了伞。
等到神黎和神威撑着伞到那里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鳞泷先生说的那片空地因为那里的中间摆着一块需要好几个成年人抱着才能圈住的大圆石。
而在那空地上,躺着个身穿墨绿羽织的、有着一头色调微暗的红褐发的少年,他手边落着把长刀,似乎因太累了而躺在那微微喘着气。
神黎踩着木屐走上前去,撑伞为他挡去落下的雪絮。
她微微弯下腰,低头去微笑地看着他:“你就是炭治郎吧。”
少年的脸沾着点泥,额上还有块淡淡的疤,他因为神黎突然的出现而有些呆愣地眨了眨眼,那双如红石榴的眼睛倒映出眼帘上方神黎那黑发飘扬的模样:“鳞泷先生让我来叫你回家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神威:“好了,有饭吃我暂时乖了。”bushi
上一章的拉灯只是暴揍屑老板而已,想歪的姐妹们请面壁bushi
虽然真的很想写暴揍屑老板的过程,但是目前真的不清楚屑老板的战斗画风,于是神黎和神威联合暴打时又拉了一次灯,就当给屑老板点面子好了bushi
第 48 章 肆捌
天一下雪,就感觉温度都要流失了,偏巧还刮起了风,神黎原来蓬松炸起来的头发一下子也被风吹得冷顺下来。
她撩了撩耳边乱飞的发,心想今晚可能不会是个平静的雪夜,估计雪会下挺大的。
神黎的出现似乎让少年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在呆愣了两秒过后,突然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要不是神黎躲得快,估计两人就得撞上头了。
爬起来的少年飞速且警惕地握住了刀,然后像面临什么大敌似的向后滚了一圈与她拉开了距离,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惊吓又有些愤怒,但是可能因为太累了的关系没能协调好肢体动作,他的后脑勺磕了身后的大圆石一下才堪堪摆好架势。
这一系列滑稽的展开让神黎差点看笑了,少年在吃痛了一声后还是紧紧握住了刀对准她。
“感觉不太聪明啊。”神威从她身后钻出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少年笑道。
闻言,少年咬着牙,那脏兮兮的脸上一双如红石榴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也许是因为染上几分愤怒的缘故,有一瞬间他的眼里像有火在烧,色彩亮得堪比他耳朵上那花札耳饰的艳红。
“怎么说应该都比你聪明才对。”神黎随口损了神威句,随即对那个莫名其妙对他们有几分敌意的少年笑道:“我们不是坏人哦,今天早上被鳞泷先生救助了,应该算是鳞泷先生的客人吧。”
可惜提到鳞泷先生的名字也没能让他放松警惕,因为他说:“气味,你们身上有一种……难闻的气味。”
神黎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被插了一刀。
他们才刚洗过澡诶。
而且说一个女孩子有难闻的气味,简直让神黎的少女心碎了一地。
“血的气味,还有,虽然很淡,但是那是鬼的,那只鬼的……”他的表情有些愤怒,但是并没有立即攻击上来。
这个孩子的嗅觉,好像挺灵的。
神黎想,她笑道:“哦,鬼的啊,那是因为我们昨晚遭遇鬼了哦。”
闻言,他一愣。
片刻后,他表情有些奇怪地问:“你们……也是吗?”
是什么神黎没有问,但是她先笑道:“是啊。”
他们遇上那只鬼,暴揍了那家伙一顿哦。
闻言,他对神黎的戒心好像小了点,眼神甚至软了些许。
他似乎还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当神威一有小动作时就十分警惕地盯着他。
神威看上去懒得理少年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敌意,他笑道:“快点走了哦,要到吃饭时间了。”
于是下一秒,神黎一脚把神威踢了出去,她在炭治郎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吧,被雪淋的话等下小心感冒哦。”
不多时,少年放下了戒心与神黎同撑一把伞走在回去的路上,期间神黎简单地向他介绍了自己。
而绯橘发的少年跟在他们身后,虽然依旧是在微笑着,但是他的笑意比那肩上落下的雪还凉:“所以为什么只有我在淋雪?”
神黎理所当然道:“因为伞撑不下三人。”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和他撑就好了。”神威一脚踹过来,想要把神黎踢出去抢她的伞,但是神黎一把揽过炭治郎的腰,带着惊吓的他躲过了神威的攻击。
一击不成的神威也没追击,他说:“我没记错的话,我的伞是被那个叫义勇的砍坏了吧。”
神黎将怀里一脸懵逼的少年放下来,顺便撸了一把他长至肩膀的尾发:“那是你自己活该。”
她想到自己之前修伞的经历,瞬间幸灾乐祸起来:“这里做我们的伞又费钱又费力的,很难的,你可以去三重村一趟了。”
语毕,她不理神威了,揽着炭治郎往前走。
对此,身边的炭治郎抱着刀,神色有些迟疑且愧疚:“对不起,让你弟弟在外面淋雪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神黎摆了摆手:“笨蛋是不会淋感冒的。”
但是炭治郎还是有些犹豫地往后瞄了神威一眼,随即微微踮起脚尖来,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神黎小姐,他好像生气了。”
神黎感觉到他的耳饰轻轻触到了她的脸颊,她对他说的话有些好奇了:“嗯?你怎么知道?”
少年很认真道:“因为我嗅到了生气的气味。”
嗯??什么??
神黎瞬间困惑了。
这是她继善逸的听觉后觉得更扯的特异功能。
但是不等神黎表示怀疑,少年便在她耳边轻声笑了,其清澈的声线像那温柔的流水:“刚才因为你们身上有鬼的气味而一时误会你们是鬼了真是对不起,但是神黎小姐身上没有说谎的气味,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是、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神黎觉得这是她解除误会最奇葩的一个方式。
但是能被相信她也就不纠结了。
语毕,少年终于稍稍与她拉开了距离,但是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瞬间有些不知所惜:“不好意思,好像把灰蹭到你脸上了。”
他自己擦了一下自己沾了灰的脸,表情有些愧疚,但是看着神黎的目光十分清澈温软,神黎便不甚在意地笑了,随手抹了去。
木屐来走山路其实有些不方便了,神黎小心地注意着那被雪絮和落叶遮得严实的山路,偏巧是下坡,神黎在一个小滑后被炭治郎空出一只手来扶住了撑伞的手肘。
“请小心一点,神黎小姐。”浑身脏兮兮的少年有一双漂亮明亮的眼睛,他的笑容柔软且不染纤尘,像那清霁的风:“我扶着你吧。”
呀,真是个贴心温柔的好孩子。
神黎赞赏地看着他,他似乎被看得有些害羞了,但没有避开她的目光,直直看来,轻轻地笑了。
虽然神黎觉得这山路没多大问题,但是她倒也没拒绝炭治郎的好意,当然,身后某个刻意散发着黑气的家伙就不用管了。
回到鳞泷先生的住处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屋子里是温暖澄亮的光,炭治郎去洗了个澡出来大概就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鳞泷先生和她说他已经差谴乌鸦给义勇送信过去了,估计明天就可以收到回信。但是这么说后,鳞泷先生又补充说可能不会收到义勇的信,因为义勇向来很少回信。
神黎没多在意这个,因为她确定也不觉得义勇像是会回信的人。
洗完后出来的炭治郎是个十分清秀干净的小伙子,他带着热腾腾的热气,像个移动的小暖炉,神黎拿毛巾扔给他,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但是当神黎指了指头发后他马上心领心会,擦起那头长至肩膀的红褐发来。
神黎瞅着他那双随着擦头发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的花札耳饰,心想自己本来也有的,这么一想火气就上来了,她忍不住撞了身边的神威一下,结果被他笑眯眯地一瞥,神黎瞬间读懂了他那微笑的意味他在说:“给我个理由。”
神黎嗤笑一声,又撞了他一下:“打你需要理由吗?”
然后两人差点拽着对方的呆毛和头发打起来,炭治郎见此一愣,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姐弟间普通的小打小闹,结果当他们两人都开始往对方脸上招呼拳头的时候炭治郎才察觉到不对劲。
“神黎小姐!神威先生!别打了!”
炭治郎在手忙手乱劝说无果后索性直接伸手拽着神黎的后领往后拖,神黎便住了手,但是神威那小子看样子还要打上一拳才肯罢手,炭治郎一见,似乎有些生气了:“就算神威先生是弟弟,但是也不能打自己的姐姐!”
这么说的炭治郎板着脸用额头猛地撞上了神威的头,给了他一记重重的头槌。
嘭的一声。
本来以为会倒下的是炭治郎,但是片刻后神黎目瞪口呆地看着神威额头上蓦地肿了个大包,而炭治郎却还什么事都没有,依旧气鼓鼓地挡在神黎面前瞪着神威。
哇!炭治郎你很勇哦!太厉害了!
这一刻,神黎觉得炭治郎这个少年的纤细背影简直一下子高大了好几倍,她简直要鼓掌了。
对上神威的额头竟然毫不逊色。
神威被这么一撞后也是愣了一下,但是他看上去并不生气,还兴味地笑眯了眼,但是往往他这种表情就是最不妙的。
果然,他笑容轻快道:“嗯?不错嘛,还以为你弱得一无是处呢,叫炭治郎是吧。”
不过什么都没发生,因为鳞泷先生端上来的晚饭及时阻止了这场灾难,神黎怕神威一时兴起就对炭治郎动手了,特地隔开他俩,还往炭治郎边上挨了挨方便保护他,神威则是一个劲地看着他们笑,怪渗人的。
但是炭治郎好像没有可能会被神威干掉的自觉,神黎与他坐得近时他还以为神黎是想方便夹菜,然后笑着给她夹了一大堆菜:“神黎小姐是想要这个吗?”
哇!这个孩子也太暖了吧!
神黎刚这样想,就注意到少年的掌心粗糙无比,几乎全是手泡和日积月累打磨的痕迹。
神黎一愣,抬眼看去时,他的脸庞却是与之不符的明快笑容,好像和鳞泷先生谈到什么轻松的事情,他的眼里全是干净明媚的笑意,那亮亮的瞳孔被火光晕成温暖的色彩。
神黎看了眼自己的手,她的手就很光滑,基本上像没做过活的一样。
她不禁想起了以前神威打架受伤的手,一边忍不住对炭治郎出声说:“需要我等下给你的手擦药包扎一下吗?”
闻言,炭治郎一愣,他微微侧过头来看她,随即眉舒目展地笑了:“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包扎的话会拿不稳剑的。”
她瞅着少年那被柔软鬓发勾勒的脸不算很竖毅,犹带几分青涩,甚至还没完全长开,但是目光十分坚定也十分柔软,明明是很矛盾的碰撞,但是放在那双如石榴般的瞳孔里却意外协调。
是个十分温暖柔软的孩子呢。
神黎想道。
从义勇的身份来看,神黎一下子就知道鳞泷先生应该是和慈悟郎爷爷一样的培育师了,那么会在这里接受训练的炭治郎很大可能也是被鬼伤害过的受害者吧。
今天傍晚,仅仅是嗅到他们身上那只鬼的味道就露出那么深痛欲绝的恨意,炭治郎一定也是为了杀鬼才经受着这么辛苦的训练的。
这个时候她可不会说他很了不起,因为他肯定是失去了什么悲怆地走上这条路的,这可不是值得夸赞的事情。
如果,她昨天能杀了那只鬼的话……炭治郎就不用再训练了,而义勇他们是不是也不用一直杀鬼了?
义勇可以好好去娶妻生子,虽然不一定找得到老婆就是了,她还能勉强受住他那闷骚的性子,但别的女孩子就不一定了,而炼狱先生也能一直陪着家人,还有无一郎和村田,无一郎也能平安地长大,到时一定会长得比她高的……
不过想也是想而已,神黎也没有说燃起多大的责任感。
她扒了两口饭,决定不想那么多了,反正如果下次又遇上那只鬼了就依旧揍他。
等到吃完饭后收拾完,炭治郎就说差不多要去睡了。毕竟是一整天训练过来了,肯定已经累坏了。
刚巧神黎没事也打算回客房,炭治郎便提了一盏灯说一起走吧。当看到漆黑的走廊时神黎才知道炭治郎为什么要提灯,不过不久前先一步回房间的神威这会肯定已经摸黑到了吧。
他们的房间相比炭治郎的在最尽头的位置,炭治郎笑着说要为她提灯送她去房间,神黎觉得他真的好贴心,结果却看到神威正站在炭治郎房间门口。
那间房门半敞着,神威安静地站在门外,当察觉他们的到来时便侧过身来晃了晃头上的呆毛笑道:“诶呀没想到你房间里还有这么好玩的玩具”
神黎一时不明所以,但是神威此话一出炭治郎瞳孔一缩,随即飞快地跑上前去挡在了门前,他皱着眉,表情坚定且无惧地大声道:“这是我的妹妹,才不是什么玩具!”
从方才就想说了,相比于她,炭治郎对神威好像比较警惕。
但是他的警惕不是没道理的
“嗯?妹妹啊……”神威有些感兴趣地笑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为了杀鬼才在这变强的吧,你妹妹有着鬼的气息,应该是鬼没错吧。”
面对神威的问题,炭治郎十分认真地说:“我妹妹确定是鬼,但是她没有吃过人也没有做任何坏事,还有我总有一天会找到让我妹妹变回人的方法的。”
神黎走上前去,越过神威和炭治郎的肩膀往房间里一看,才发现里边躺着个咬着竹筒沉睡的长发少女,如果她不咬竹筒的话,那确定是个普通少女无异了,但是神黎眼尖地瞅到她咬着竹筒的是一对稍尖的獠牙。
带着鬼的猎鬼者……
不知为何,神黎想到了这个。
她不清楚他们鬼杀队的规则,但是这个怎么想都有点不妙吧。
这事义勇知道吗?
不过她并没有管别人这种私事的习惯,见炭治郎明显不想让神威与他妹妹多接触,便一把推着神威走。
“请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妹妹的,炭治郎。”神黎朝少年笑道。
神威因为炭治郎的妹妹似乎一下子对那两兄妹有了点兴趣,但是看上去并没有想搞事的念头。
等到神黎真的要来睡的时候,她路过炭治郎的房间时发现他的房门没关实,往里望去时炭治郎已经早早熄了灯睡下了,不过睡相有点不好呢,半边身子都露外边了。
神黎迟疑了片刻后,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进去。
她越过那位少女半蹲在他身边帮他把露在外面的手脚什么的都裹进被子里,但是当碰到少年的手臂时,她的手腕却突然被一只苍白的手给用力攥住了。
那不是炭治郎的手。
神黎低头安静地看去,就见昏暗的房间里,原本躺在炭治郎身边沉睡的少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淡紫色的眼睛,干净剔透,很漂亮,但是此时却像一只被冒犯的野兽一样,瞳孔惊成竖仁,眸光发亮地盯着她。
她紧绷的手臂肌肉仿佛在告诉神黎要是她敢有什么动作就会扑上来撕裂她,喉咙里甚至发出了威吓似的低吼。
但是神黎没有害怕也没有惊讶,她温和地笑了,声音轻轻的,像怕吵醒少年睡觉似的从喉咙里飘出来:“不用担心,我没有伤害你哥哥。”
已然是鬼的少女和神黎遇见的任何鬼都有些不同,她听见神黎这么说后虽然没有立即放开她的手,但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神黎微笑地看着她,她也安静地看着神黎,片刻后,也许是确认神黎真的不会伤害她的至亲后,她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她放开手后神黎也淡定地继续自己的事情而少女就全程安静地看着神黎帮炭治郎掖好被子。
离开前,神黎微笑地问这位少女:“我叫神黎,你叫什么名字?”
蓄着一头发尾暗红的红褐长发的少女歪了歪头,对于她的发问似乎有些困惑,她好像想回答神黎,但是咬着竹筒的嘴里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那双微瞌的眼睛看起来也有些困倦了。
神黎便不为难她了,她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头,对她笑道:“你睡吧,晚安。”
少女一愣,在最后闭眼前微眯着眼用脸颊蹭了蹭神黎的指尖。
神黎心生柔软,一时间也想起了神乐那个小丫头。
片刻后,神黎在少女又睡着后离开了炭治郎的房间,顺便替他们合上了门。
回到房间时神威意外已经躺进被窝了,神黎因为白天睡过了所以现在还挺精神的,但是神威很快睡过去了,神黎不禁想他该不会白天没睡吧。
神威睡前,神黎像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对他微笑道:“晚安,你睡吧。”
「我会守着你的。」
她想。
回应她的是少年人轻浅平稳的呼吸,以及安静乖巧的睡颜。
第 49 章 肆玖
神黎这一觉睡得有些浅,所以她知道夜里风刮得确实很大,那呼呼响的声音像深林野兽的叫喊,卷着雪与叶撞击着门扉。
到了黎明时屋外的声音就小了许多了,但是神黎已经能够想到外边是怎样的银装素裹,世界估计就是一夜白头了。
期间,神黎听见了鳞泷先生起床的声音,那时天还不亮,神黎没了睡意便也爬了起来,起来时好像吵醒了神威,他睁开一只眼瞅了她一下,像是确定什么,然后又懒懒地睡过去了。
神黎的早起让鳞泷先生有些诧异,经过神黎一问,鳞泷先生和她说炭治郎过多一会也会起床去训练了,所以必须早起准备。神黎一听兴致一来就说可以帮忙做饭。
果然过多不久炭治郎就醒了,神黎看见他时他其实还睡眼惺忪的,那瞌睡的劲像泡泡一样直往上冒,平时搙上去的头发耷拉下来盖住了额角的疤,模样看上去柔软了不少。他似乎把她当鳞泷先生了,垂着脑袋嘟囔着打了声招呼。
“哟,炭治郎,早上好啊。”神黎看着好笑,兴致一来就学着炼狱打招呼的语气对炭治郎道,炭治郎果然被她精神的一叫吓了一跳,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她。
他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直了身,似乎还因为头发什么没来得及打理而感到些许失态与害羞,但是对上神黎的笑容后这才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随即扬着笑容精神饱满地回应道:“神黎小姐早上好!”
简单吃完早饭后炭治郎又抱着刀出发去后山了,出发前天微微亮了起来,外边没有下雪,只有轻轻的风。
神黎对他说:“中午需要给你送便当吗?”
她好像从没给别人做过便当诶。
所以神黎兴致很高。
此话一出,炭治郎似乎十分惊讶,他有些呆愣地看着她,但是很快,他的目光从呆滞慢慢转为温柔的神色,隐约透着几分怀念。
不等他拒绝,神黎自己就敲定了这个提议。
对此,少年竟朝她鞠了一躬,十分郑重地表达了感谢。
身形纤瘦的少年站在雪白的门外,在素白的天地间像那从松柏间初生的干净的孩子,他朝神黎笑了,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脸庞:“那么我出发了。”
昨天还像墨绿山水画的山间过了一晚果不其然就已经是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了,落叶藏在雪下,不怕冬天的雀儿站在雪团堆积的枝桠上叽叽渣渣,结果不小心没抓准从树上落下来。
那噗叽一声的闷响隐在了万赖中,其中少年踩在雪上的声音也轻得几乎听不见,远方的天光穿透阴云倾下来,树冠上的雪隐约亮白上了几分。
虽然雪不算厚,但是天很冷倒是真的,不知道晚点还会不会下雪,今天看样子不会是个晴天。
神黎看着炭治郎精神远去但是莫名单薄的背影,忍不住问身边一同目送他离开的鳞泷先生:“说起来,义勇先生以前也是这么训炼过来的吗?”
鳞泷先生背着手安静地望着炭治郎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沉吟了一会才回答了她:“炭治郎比那时候的义勇更坚强点也说不定。”
鳞泷先生的语气有些怀念也有些感慨,当说到“那时候”这几个字眼时,神黎听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虽然对义勇的回忆杀有些好奇,但是她没有对别人的过去刨根问底的习惯,于是便没有再问下去了。
她不问鳞泷先生也没主动说,只是问她:“义勇他最近还好吗?”
“还、还好。”她不敢对上他的脸,讪笑道:“挺精神的。”
好、好心虚!!!
“是吗?”鳞泷先生轻声说。
“是的。”努力克服心虚感的神黎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义勇先生虽然有些不苟言笑,但算是个很可爱的人吧。”
说着说着,神黎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张清冷的脸。
要怎么说才好呢?
义勇那家伙啊,一开始她是觉得他总是太冷淡太平静了,所以忍不住逗弄他,想看他露出不同的表情,事实证明他表现出来的也总是让人哭笑不得。
但是比起最初的印象,真的是很可爱了。
闻言,鳞泷先生投来困惑的视线,似乎对她口中的“可爱”有些惊讶,神黎便笑着举了几例:“嘛,他之前说要借我钱,结果连路费什么都差点全给我了,还有啊,明明说我的三味线弹得很难听,却还说要听,不觉得很可爱吗?虽然也有些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就是了。”
神黎最后一句是自己吐槽嘟囔的,但是抬眼时是鳞泷先生安静的视线,她眨了眨眼,鳞泷先生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他看着远山,轻声道:“是吗?原来如此,义勇虽然确实不太擅长表达,但其实是个温柔善良又有责任心的好孩子,今后还请你多多关照了。”
鳞泷先生的声音虽然很清淡,但是莫名郑重,神黎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正想说自己其实才是被他关照比较多的那个时,鳞泷先生又道:“可以的话,请试着多了解了解他吧,他一定也希望你陪在他身边吧。”
神黎一愣,突然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太对劲。
但是她还没思索个所以然来,转头就见神威懒散地倚在她身后的柱子边,他伸了个懒腰,因为睡饱了的关系看上去十分精神,他睁着湛蓝的眼睛看她,期待地笑道:“要来晨练一下吗?”
“好啊。”神黎难得答应了他,然后下一秒将他一拳打了出去,其身影在鳞泷先生呆愣的目光中撞毁了屋子不远处的几棵树。
雪啪嗒啪嗒地落,几乎把神威整个人给埋了,神黎拍了拍手笑着说:“清醒精神了吗?好了,你输了。”
语毕,她对鳞泷先生说:“小场面小场面,请别在意。”
神威从那雪下坐起身来,甩了甩脑袋将发间的雪甩开。
神黎看得出他还想继续打,但是在那之前她瞅着那被他撞倒的树,觉得大冬天的木材什么的对普通人家来说估计是重要的吧,便说:“有精力的话不如把树劈成柴吧,劈完了我就和你玩。”
“你是在打发小孩子吗?”神威站起身来笑道。
“是啊。”神黎没有隐瞒,也毫不犹豫说:“我还要给你做饭呢,不然你就没饭吃了。”
这么一说,他眨了眨眼,竟然真的安分下来了。
神黎不和神威闹,他就把注意力转移到炭治郎的妹妹身上了。他应该是太无聊了,所以对炭治郎的妹妹有点兴趣。
神黎看见他站在炭治郎的门口,虽然没有擅自打开门进去,但是头上的呆毛十分灵性地晃动着,无论目光还是微笑都显得跃跃欲试。
神黎觉得他有可能下一秒就会冲进去捶醒人家小姑娘。
于是她语气凉凉地警告了句:“你可别为了报复昨晚炭治郎用头砸你头的仇就碰人家的妹妹哦。”
神威对这个说法持反驳态度:“我的度量才没那么小呢,只是觉得太无聊了,所以想和她玩玩而已。”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十分纯良,像个温柔的邻家哥哥一样,但是他口中的“玩”可能不会是那么简单有趣的事情。
恰巧鳞泷先生经过,见着他们都杵在炭治郎的房间门口不禁有些疑惑,而神威便刀枪直入地问了鳞泷先生说炭治郎妹妹是鬼对吗。
对此,鳞泷先生也是一愣,在得知他们已经知道这事后索性也没怎么隐瞒,他简单地说了一下炭治郎兄妹的事说是一年多前的冬天,炭治郎全家人都被鬼杀了,而唯一幸存的妹妹也变成了鬼。
但是变成鬼后的妹妹并没有杀人吃人,来他这狭雾山训练的两年间一直沉睡,至今都还没醒过来,炭治郎为此还很担心。
神黎听后不由想起昨晚那位少女保护哥哥时那发亮的眼睛,她轻轻笑了,惹得鳞泷先生和神威都侧目过来看了她一眼。
神黎没有立即说那位少女其实昨晚醒了一下……应该算是醒了一次的吧,她只是好奇地问了一下:“那她叫什么名字呢?”
很快神黎就知道那位少女叫祢豆子了。
而神威听后对他们的经历没有多少想法,他甚至还支起一根食指笑道:“看样子睡美人还需要一个“吻”才能醒呢,你说如果我将她哥哥杀了,她会不会醒来呢?”
说着这话的神威在天亮得差不多的时候被神黎微笑地拖到了隐蔽的森林里揍了一顿,其森林里的巨大轰响据说让鳞泷先生一度怀疑会发生雪崩。
兴许是和她打了一架,虽然事后两人又挂了彩让鳞泷先生一阵呆滞,但是神威明显心情好了不少,似乎也一下子对祢豆子失去了兴致。
“感觉她挺弱的,应该还没上次那只鬼强吧。”回去的路上,他老老实实地走在神黎伞下,摸着方才被神黎捶到的下巴思量着说,表情好像有些遗憾。
这个说法就让神黎很好奇了:“那你为什么还对她感兴趣?”
“因为那样的挑衅对你很有用啊。”他高兴地说,其狡黠的笑容像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或偷到腥的猫。
于是神黎又揍了他一拳。
“但是也有点有趣,带着鬼的人类……虽然说那小子很弱,那鬼也不是很强,但是真好奇以后究竟是身为鬼的妹妹吞噬掉自己的哥哥呢?还是猎鬼者的哥哥杀掉自己的妹妹呢?”少年轻快干净的声线带着凉凉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很可爱的事情一样。
他柔软的发被风吹来拂到了神黎的脸上,空间不算逼仄但也没多宽敞的伞下,神黎和他几乎是肩摩肩地走着,有时神黎没看脚下,不小心踩空了那雪下的坑坑洼洼,他便会像拎兔子一样,飞快地拎起她的后领将她提起来,避免了因她的下滑而致使伞骨撞上他脑袋的命运。
再一次将神黎提起来的时候,他还微微侧过头来,用湛蓝的眼睛看着心不在焉的她笑道:“你不觉得这很像我们夜兔族的弑亲传统吗?”
说到“夜兔”和“弑亲”这两个词神黎愣了一下,但是她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她只是针对炭治郎兄妹的情况思考了一会儿后才说:“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想可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实在的,昨晚那位少女的眼神,美得惊心动魄。
那种即便没有意识但也要保护至亲的举动,让神黎觉得有一瞬的感动和震撼。
恍惚间,她好像有在哪里见过那样美丽的眼神。
她刚这样想,看到的便是神威湛蓝干净的瞳孔,那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她近在咫尺的脸。
他用轻飘飘的语调笑道:“是吗?那按照我们族的传统,你说以后是我杀了你呢?还是你杀了我呢?”
神黎一愣,但是不等她回答,他又笑了。
神黎一直觉得神威的眼睛真的很干净漂亮,明明是杀了那么多人的大恶棍,可是他的眼睛一直澄澈如初,像那阳光下明净的海,不管在黑暗中跑多久都不染纤尘。
真的是极具欺骗性,当他微笑的时候,不了解他的人第一眼真的会以为他是个温柔阳光的邻家大哥哥。
他的眼睛干净到神黎有时会觉得空无一物,什么都融不下,仿佛那里面装下的只会是他注视着前方时短暂停留的天空。
但是此刻,那双眼睛里清晰地装着她的身影,同时,他也在神黎的眼睛里笑道:“算了,肯定是我杀了你,因为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明明听到的是如此恐怖的话,但是神黎在一愣过后也轻轻笑了,她点了点头:“嗯。”
对于她来说,这可真是最好的死法了。
神黎微笑地想。
她任由神威将她轻轻放在了结实的雪地上,随即与他一同踩过松软的雪,留下一串串并排的脚印。
中午的时候神黎真的给炭治郎送便当去了。这个时间里天上的阴云散去些许,天色亮了许多,不过天依旧很冷,当她踏过小河里的石块时发现小河因为昨晚落了雪的关系结了薄冰。
神威闲来无事也跟了上来,她去到时炭治郎好像站在大圆石前发愁,但是她的到来让他蹙起的眉舒展开来,少年眼睛亮亮的,朝她温柔地笑了。
吃午饭的时候,炭治郎无意间谈起鳞泷先生说,他得砍掉那颗石头才能去参加明年春天的选拔。
对此,一旁的神威拉长嘲讽的语调“诶”了声,随即走到那颗大圆石前微笑地朝它弹了个指,刹那间,那颗大圆石以他弹指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龟裂开来,下一秒,就如山体滑坡一样碎成了石块塌了下来,轰然崩塌碎裂成了一小块的石渣。
炭治郎惊得目瞪口呆,感觉一瞬间失去了色彩。
神威笑眯眯地开着嘲讽:“这么一块石头都打不碎?你也太弱了,不如用你的头撞一下,说不定还比你用刀砍上一年来得有效果。”
但是他刚装逼完神黎就给他一拳把他种地里了,她说:“你把人家的石头打烂了他还怎么训练?!要是参加不了选拔可怎么办?”
神黎说后神威就从地里爬起来,然后在她和炭治郎疑惑的目光中跑进山林里。
片刻后,他笑着搬了一块更大的石头过来,放下时她能感觉附近的地面都在震动。
绯橘发的少年在炭治郎生无可恋的表情中拍了拍那块大石头,无辜地笑道:“好了,这不就是一模一样的石头吗?”
神黎瞅着比方才那颗大上一倍的石头,抽了抽嘴角:“一模一样?你当人眼瞎吗?”
完了,她觉得炭治郎赶不及明年春天的选拔了,她要不要偷偷给他开小灶。
但是她刚这样想,神威就笑着对炭治郎说:“小鬼,需要我帮你变强吗?因为太无聊了,我就帮帮你吧,你能成长到哪一步呢?最好以后不要那么快就被身为鬼的妹妹干掉哦,不然就太无趣了。”
看样子神威还是觉得炭治郎以后可能会被祢豆子吃掉而感到十分有兴趣来着。
不过让他训练确定不会报仇吗??
神黎瞅着神威额上那还残留着的淡淡红印想。
她觉得神威可能就是想找个借口揍炭治郎而已。
但是不知道炭治郎是变强的决心太强了,还是有点天然,他竟然真的点了点头,还十分郑重真诚地朝神威鞠了一躬道:“请多多指教!”
神黎也就没辙了,只能在一旁看着,防止炭治郎真的被干掉。
看着看着,天空的阴云不知不觉都散开来了,有淡淡金红的光洒下来,是那难得一见的夕阳。
她无意间抬头去看天空时,突然看到了石头上有雪白的衣袂在飘扬。
她一愣,随即将视线慢慢往上移,然后她在夕阳偏转的天空下,看到了石头上边屈腿坐着一位身形纤长瘦削的少年人他拿着一柄木刀,脸上带着一个狐狸面具,其肉色披肩的发丝在夕阳中柔软得像那流敞着余辉的水。
似是注意到神黎的视线,不知名的少年微微低下头来对上了神黎的眼睛,站在石头下的神黎因此看到了那面具后一双闪着粼粼幽光的眼眸。
“你好。”她率先朝他笑道。
同时,她想,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莫非是个高手!
但是对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回应她的招呼。
这是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其安静的身影像是由现在这场夕阳带来的、又会随夕阳而去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鳞泷老师:“我家狐狸虽然铁憨憨的,但是外冷内热。”bushi
于是,以后砍了更大石头的炭炭变得更强了bushi
第 50 章 伍拾
即便他的目光是朝着她的方向的,但是他对神黎的反应淡漠安静得像是穿透了她在看别的东西一样。
太、安静了。
这人太、安静了。
无论是那隐藏在面具后的目光还是其姿态,都太、安静了。
静得像那飘零的雪和凋落的叶,似乎不具备呼吸也没有心跳。
神黎被自己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吓到,于是忍不住又打了声招呼:“你好。”
这次她还挥了挥手,其指尖不小心划过那飘扬的衣角时是微凉柔软的触感。
他终于一愣,仿佛是因神黎的这声招呼才拥有了打破沉默的力量。
恰好前方响起炭治郎忍无可忍的惨叫,她和他一起看去,就见神威正毫不客气地招呼着炭治郎。
他便淡淡道:“没问题吧?”
是很好听的声音,沉稳干净,有少年的清澈感,但是可能是因为有风吹散了他的音节,所以听上去有些失真。
神黎看着觉得没什么问题,虽然神威现在正把炭治郎按在地上摩擦,但给了他反抗的空间,还是挺有度的,大概……她讪笑道:“有我看着应该是没问题的。”
语毕,她瞅到了对方羽织里面套着件黄绿交织的衣衫,看着看着不禁有些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与义勇那件羽织上的是同款。
这样一来,神黎便猜他是义勇的朋友或同门师兄弟了,不过师兄的话……年龄看上去又比义勇小,应该是师弟吧,可是鳞泷先生又说现在在教导的只有炭治郎一个,也就是说是出师了的,那就是义勇的师弟,炭治郎的师兄了!总归是个高手!
神黎为自己这个合理的猜想感到得意,她仰头看那气息沉稳神秘的少年,雀跃笑道:“你是路过这里来看看师弟和鳞泷先生的吗?”
但是那人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只是安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像是感慨道:“义勇的朋友是吗?真难得,那家伙也交上朋友了。”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神黎听到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她笑着说:“是的,我叫神黎!”
那少年一听,似乎也要说些什么,但是神威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他们:“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神威抽空来微笑地看着她:“该不会是早上被我揍傻了吧?”
闻言,神黎一愣,再往石头上一望时,上边竟然空无一人。
她一瞬间凌乱了,拼命眨眼。
人呢?这么大个人呢?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有些懵了。
她不会是碰上幽灵了吧。
但是炭治郎在一旁说:“她刚才是在和锖兔先生说话。”
炭治郎这句话一瞬间让神黎定下心来,但是却让神威一愣。
啊,炭治郎也知道,那看来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思及此,神黎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神威。
神黎心想这一定是个高手,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实力说不定在她和神威之上。
义勇的师弟可真厉害!
很快,天黑了下来。
炭治郎训练得很晚,就算是神威想要回去了他也硬撑着要继续,于是神威兴致一来也陪他折腾晚了,其结果就是炭治郎看上去比昨天还要累了。
当神黎一行人一起回去时,暮色已晚,树林里寂静下来,只留下相继响起的脚步声。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神威拿了神黎的伞走在最前头,像个带着一群小屁孩一起外出冒险却冲在最前头的小鬼头,他哼着轻快的调子用伞拨开挡路的树枝草屑。
炭治郎看上去真的很累,走在他身后的神黎看着他疲倦得都微微弯下的背影,提议说要背他回去,但是被他扯着微笑婉言拒绝了。
真坚强啊,这个孩子。
神黎想。
可是当他们再次路过那条小河时,走在神黎身前的炭治郎却突然从河上突起的石块上滑下,神黎一惊,赶忙去拉他,但是没拉住。
那个少年的身体软软地跌下薄冰,飘飞的羽织像一只无力再扇动翅膀的青鸟。
虽然水不深,只到小腿的位置,但是炭治郎整个人跌下去的时候基本是躺下去的,当他自己被薄冰下的冰水激得一个机灵一骨碌爬起来的时候,可以说全身都湿得差不多了。
他似乎真的累坏了,爬起来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恍惚,神黎去牵他的手把他拉了上来,但是她触到他的手心异常地烫,神黎一愣,在将他拉上岸时突然严肃起来,用额头抵上他的额头测量下、体温,其结果是很烫,真的很烫。
偏巧这家伙自己还没有自觉,当神黎凑近他时他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似乎不清楚神黎要做些什么。
神黎看见他脸色绯红,但是嘴唇有些发白,少年浸了水的身体包裹在湿冷的衣物下几不可察地发着颤,他的鼻息灼热而急促紊乱,但面对神黎时还笑得温软,看上去莫名有些傻气。
神黎便严肃道:“炭治郎,你好像生病了,有些烧。”
炭治郎一愣:“诶?”
从他的表情看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神黎将他扶了起来,她说:“是训练太累了吗?”
她这么一说,炭治郎似乎怕她误会,立马抬高声音道:“不关神威先生的事,其实从早上开始我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可能昨晚着凉了。”
神黎直接将炭治郎的刀扔给了一边的神威,一把牵过他另一只手将他整个人背了起来。
他一下子就不知所措了起来,挣扎着想要下去,神黎从他搭在她肩上的掌心中感觉到了他的抗拒:“神、神黎小姐?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她觉得这家伙可能是觉得被女孩子背太丢脸了,或者是他自己太能逞强了,但是下一秒就听到他的声音带着灼热的吐息在耳边轻轻响起:“我现在全身湿了,也会弄湿你的,要是你也感冒的话……”
神黎听后一愣,随即轻轻笑了,她没有理他,开始迈步向前,一边说:“昨晚炭治郎踢被子了。”
背上的少年一听,道:“真的吗?可是我早上……”
“因为是我给你盖好的嘛。”神黎笑道:“不过还是着凉了啊。”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他似乎没那么抗拒了,方才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但还是为了尽量不沾湿她而拉开了距离:“还有,谢谢你。”
神黎接受了这声感谢,笑着打趣道:“你妹妹睡相都比你好。”
一谈起祢豆子,炭治郎就显得忧心忡忡,他的声音都惆怅了起来:“祢豆子她已经快两年没醒过来了……”
神黎一愣,轻声笑了:“不,昨晚她就醒来来一次了。”
但是不知道是她这句话说得太轻了还是他心不在焉的,炭治郎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多大反应,神黎怀疑他可能没听到,便直接笑道:“别担心,你妹妹她啊会没事的,一定也像你现在这样正在努力。”
他搭在她肩上的手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轻轻圈住她的姿势,他好像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多疲软了,轻轻靠着她的肩,
同时,他很体贴地接受了这算不上安慰的安慰,轻轻笑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那我身为哥哥也得更努力才行了。”
神黎道:“回去喝药休息一下吧,不好好休息也没办法努力了。”
“……嗯。”
可是回去后的炭治郎简直就是病来如山倒,发了一晚上的烧。
鳞泷先生虽然看上去沉稳熟练,但是神黎知道他还是担心的。
对此,神威评价道:“人类可真是脆弱。”
神黎说:“说的你没生过病一样,小时候谁发个烧就一直哭来着。”
神威很淡定地选择遗忘自己的黑历史:“只有那个爱哭鬼才会哭。”
晚些的时候鳞泷先生收到了一只乌鸦差过来的信,鳞泷先生喊神黎过去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是义勇的回信,信中有对鳞泷先生和炭治郎兄妹简单的问候,而给神黎的只有更简单的四个字:「平安就好。」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是神黎又意外又感动,心想义勇那家伙竟然还会回信啊。
鳞泷先生将下边的信件给了她,说是给她的,神黎一看,发现原来是炼狱先生。
信中先是表达了对神黎的关心,随后说阿伏兔也跟着一起,这几天会过来看她,末尾还有明显属于女性笔迹的问候,应该是甘露寺小姐的。
炼狱先生的字如他给人的印象那般生动且精神,其字迹在温暖的火光中很容易让人想到他那双熠熠生辉的金红色瞳孔。
神黎微笑地将信收了起来揣进怀里。
半夜的时候神黎让守了炭治郎半天的鳞泷先生先去休息,她自己端着盆水去给炭治郎换额上的毛巾。
进去前她在门口小声地唤了他一下:“炭治郎。”
但是没有人出声回应,神黎便径直走进去坐在他身边给他换。
大概是为了方便照顾,鳞泷先生在角落里点了盏鹅黄色的灯笼,暖光微微照亮房间,在这之中,祢豆子沉睡的面容被光亮照暖了,显得静谧且美好,但是昏昏沉沉的炭治郎却始终皱着眉,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好。
神黎拿下毛巾后又碰了碰他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可是还有些低烧,她撩开炭治郎有些凌乱的额发,给他换上新的毛巾,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隐约有呓语从口中溢出。
神黎一愣,心想他应该是做噩梦了。
她试图用指尖去抚平他的眉头,但是刹那间被他用手紧紧攥住了。
他握得很用力,紧紧地,像是用尽了力气一样,但下一秒,又像在触碰什么易碎之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松开来。
与此同时,他咬着牙,从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呢喃:“妈妈,花子,竹雄,六太,茂……”
是梦到死去的家人了吗?
神黎敛了敛眼睫,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轻声笑着说:“在这里哦,我在这里哦。”
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被子,嘴中反复轻声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要将这句话注入少年的梦境中一样。
明明灭灭的灯火中,她淌在榻榻米上的影子被拖成了黯淡的剪影,而少年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痛苦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等到神黎差不多想离开的时候,她发现他还攥着她的指尖,神黎一愣,轻轻挣了挣。
可是这个细微的举动似乎吵醒了他,他表情迷茫地睁开了那双在火光中如火苗一样红的眼睛,神情恍惚。
于是神黎轻声道:“抱歉,吵醒你了。”
炭治郎茫然地望向她,沉默了两秒后好像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吐息还有些虚弱,但是轻轻扬起的嘴角是感激的笑意:“不,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
神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顺便再给他换了一次毛巾,她道:“炭治郎刚才是做噩梦了吗?不过流了很多的汗,烧退了很多。”
闻言,他的神情又染上了几分恍惚,神黎捕捉到有痛苦的神色从他眼中和脸上一闪而过,但片刻后,他却微笑着告诉神黎说:“说是噩梦好像也不准确,是个既痛苦,但是又幸福的梦。”
这个说法让神黎困惑地歪了歪头。
他笑着说:“我梦到了自己的家人,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我家啊,是祖祖辈辈都卖炭的,虽然过得很穷很拮据,父亲也早逝,但是还是努力又幸福地生活着。”
这是炭治郎第一次和神黎说起他的家人,虽然今天从鳞泷先生口中知道了炭治郎兄妹的大致情况,但是现在从他自己口中听来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感觉:“但是一年多前的冬天,我不过是外出了一趟回来就……我弟弟妹妹他们还那么小,他们还有那么值得期待的未来……”
也许是因为发烧生病了,人的身体和精神都会前所未有的脆弱,炭治郎说着说着眼眶中就有淡淡的水光了,神黎甚至听到了一声呜咽:“我,很没用,明明是哥哥来着,明明是家里的长男来着,明明答应了去世的父亲要好好保护他们来着……”
但是不管是眼泪还是啜泣,他都尽力地憋住了,结果将自己的眼睛给睁红了,还咳了几声。神黎想如果不是这场发烧,这个总是温柔又坚强笑着的少年应该是不会和她说这么多的。
神黎看得有些恍惚,一瞬间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看着看着她便轻轻笑了:“是的,当大的总是挺辛苦的,我也是家里的长姐,可辛苦了。”
神黎并不想否认这一点,但是此时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如果炼狱先生在就好了。
“但是那并不全是你的错。”
她微笑道:“失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但是你还有被托付着要继续保护的人呢,要继续前进才对,他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神黎,他们就拜托你了哦。」
记忆里江华温柔微笑的面容依旧鲜明。
听了她的话后炭治郎的目光移向了一边沉睡的祢豆子,很快,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坚定又火热的眸光。
而实在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的神黎索性直接笑道:“需要我给你个拥抱撒娇一下吗?”
炭治郎一愣,将目光转到了神黎身上凝视了她两秒,随即轻轻笑了:“神黎小姐可真是温柔啊。”
“是的呢。”神黎微笑地接受这个夸奖,“但就算是我,也是会撒娇的哦。”
炭治郎并没有真的窝进她怀里撒娇,但是他躺在被窝里,微笑地说:“我刚才梦到了在和家人们一起吃饭,弟弟妹妹还小在长身体,所以我就把吃的都让给他们了。”
神黎很捧场,她微笑地和附他说:“那这样的话,需要干活的炭治郎吃不饱的话也很辛苦呢。”
炭治郎便继续说:“所以我妈妈又将她的饭给了我,祢豆子看后又给了妈妈,然后六太,啊,六太是我最小的弟弟,又给了祢豆子,其他弟弟妹妹见过也一个个让着吃,我们就这样开始循环哈哈哈,很好笑是不是?”
她笑道:“嗯,很可爱。”
“我还梦到我们一起去树林里摘果子,但是他们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所以很着急也很害怕,但是不一会儿,他们就全站在那告诉我说他们在那里,不会走远,让我慢慢来,不要害怕,他们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哦”,我就慢慢地走过去,和他们一起摘果子吃。”
说着这番话的少年眼中是温柔幸福的光,那光熠熠生辉的,像是能拨开黑暗似的,神黎不禁看着那双眼睛失了神。
“还有啊,还有啊……”他微笑地对神黎讲述着,有时甚至会伸出手来比划着。
神黎看着他莫名孩子气的笑容与神情,猜想这大概就是这个孩子所谓的撒娇了吧。
于是神黎便也安静地、扬着温柔的微笑着听他描述他口中那个痛苦又美好的梦境。
夜还长,而少年的梦境也还长。
倾听者会将它永远牢记在这个安静又温暖的冬夜里。
黎明到来之际炭治郎才又睡过去了,这次他的睡颜十分平静,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神黎心想他今早大概是不会去训练了,自己就也起身去小睡了会。
醒来时是阳光淡淡的清晨,炭治郎还没醒,神黎才刚简单洗漱完,鳞泷先生的住处就迎来了客人。
起初她以为是炼狱和阿伏兔,但是探头一看,是意想不到的人。
站在门口与鳞泷先生交谈的是一位身穿淡色和服的美丽女性,一片雪白的雪景里,有着一头银发的女性像那天地间的精灵一样,背着一把长刀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她的身边站着一位黑发少年,神黎一看,啊,竟是无一郎!
神黎站在玄关后笑着与他挥手,没有出声打扰鳞泷先生与那位女性的交谈。
无一郎的目光起初是随意放在门扉上的某处的,但是当无意间瞥到她后他的目光就从门外全投进来,似乎还轻轻笑了一下。
没想到又见到无一郎了,不过无一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神黎觉得好巧。
但是她刚这样想,鳞泷先生便转身来对神黎道:“神黎,这位大人找的是你。”
神黎一愣。
与此同时,那位女性将平静淡雅的目光放到她身上来,那是一双幽紫色的眼眸。
她朝神黎小鞠了一躬,其身姿优雅又高贵,她轻轻开口了,声音是不亢不卑但是让人心生好感的淡雅:“神黎小姐,你好,我是鬼杀队的人,名为产屋敷天音,这些日子,你对抗鬼时的出色表现我们其实一直看在眼里,可以的话,想问问你一些情报。”
神黎一愣。
原来是鬼杀队的人啊。
“另外,还有这把日轮刀……”
与此同时,银发紫瞳的女性恭敬地将背上的长刀解下,放在白皙的掌心里朝她递来:“物归原主。”
作者有话要说:神黎:“别问,问就是杀无惨。”bushi
炭治郎别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