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青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自己情急之下抓错了位置，抓手腕变成了抓手。
他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手后退, 瞬间和历霜拉开距离, 保持着警惕的姿态。
历霜依旧是那副笑眼弯弯的模样, 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抓皱的袖口, 动作优雅又自然。
焦青钰一只手撑在橱柜上, 眼神冷下来，带着警告：“别把芳姑扯进来。”
“我扯什么啦？”历霜眨巴眼睛, 神情无辜得恰到好处, “我不是在说你颜料的事吗？”
焦青钰：“……”这人脸皮怎么那么厚。
“如果你非要这样，”焦青钰认真地看着历霜，“别忘了, 你也有弱点。”
“对，我是有弱点，比如洁癖，”历霜转动手腕, 给自己的手部做按摩, “但你那么正直, 会用别人的病痛威胁别人吗？”
焦青钰无言。
历霜如果斡旋名利场，那一定会是赢家，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对方的路堵死了。
他要是正人君子，就不会拿别人的伤病开玩笑。事实上, 他确实不会。
他只能再找一个弱点。
在两人对峙之际，芳沁的声音响起：“你们在里面聊什么呢？”
“发现水龙头开了，在关水呢。”历霜冲焦青钰扬扬下巴。
焦青钰斜睨一眼，厨房的水龙头真的在滴滴答答渗着水。
他默默走过去关了。
芳沁不理解的声音又响起来：“关水还要两个人？”
历霜面不改色：“他说厨房里有鬼, 让我进来陪他。”
焦青钰：“？”
焦青钰面无表情地指着自己，意思为：我？
历霜认真地点头，摊手示意：不然呢？
虽然两人在同一个厨房，但心思完全不同。
一个想办法找对方的弱点，一个觉得对方急了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历霜其实有点遗憾，要不是芳沁喊人了，他还能再逗焦青钰几句。没办法，焦青钰黑脸又反驳不了的样子特别有意思，像炸刺的刺猬。
他本来以为焦青钰被戳穿性格后会骂骂咧咧几句，没想到他说水没关，焦青钰真去关水了。
真跟人机一样，按指令顺序行动。
“大白天哪有鬼啊？”芳沁拍了拍门，“你们俩赶紧出来吧，我还得烧面呢，你不吃早饭了啊？”
“诶，好嘞，”历霜伸手按在门把上，转头对焦青钰做了个口型，“我开了？”
焦青钰冷着脸点了点头，没说话。
历霜拉开房门，芳沁立马伸长脖子往厨房里瞅，像是真要看看有没有鬼似的。
见厨房和平时没两样，她才将目光落在隔着几米远的两人身上，疑惑道：“厨房又没空调，你们不热啊。”
“心静自然凉。”历霜秒接话。
“凉什么呢，”芳沁拍拍他的肩膀催促：“快出去，我要烧面呢，你不吃早饭了？”
“当然吃。”历霜留了个眼神给焦青钰，走出了厨房。
焦青钰也跟着往门口走，经过系着围裙的芳沁身边时，被她叫住了。
“小钰呀，”芳沁笑得亲切，“你要不要吃？”
焦青钰摇摇头，语气比刚才缓和不少，甚至带着一丝温和：“我刚刚吃过了。”
要是让历霜听见他现在这样的语气，肯定又要再调侃几句了。
什么“对他那样，对芳沁就这样，差别对待”。
焦青钰光靠想都能想象出历霜的眼神。
“那你要不要吃西瓜呀？”芳沁打开冰箱，从里面抱出切开的西瓜，“昨天没吃完，今天还能吃，你要吃的话我给你切开。”
焦青钰瞅了眼西瓜。西瓜瓤是艳色的红，看上去就很甜。
焦青钰也不想芳沁拿出来又放回去，点头说：“好，我只要几片。”
说是几片，芳沁最后切了一半给他。
焦青钰不好推辞，只能端着满满一盘西瓜走出厨房，在历霜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此刻的历霜正低头玩消消乐，客厅都是他手机里发出的“unbelievable”电子音。
这全神贯注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思考高深的数学题。
焦青钰慢慢吃着西瓜，没有主动搭话，历霜也保持着沉默。
两人安静地共处一室，只有游戏音效清脆地回荡客厅。
芳沁端着两碗雪菜肉丝面从厨房里出来时，历霜刚好打完一局消消乐，随手把手机搁在茶几上，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芳沁给自己盛了碗泡饭，在桌边坐下，目光落在焦青钰身上，语气慈爱：“今天准备去哪里玩呀？”
“应该在家，”焦青钰回答，“朋友要过来。”
“你那些朋友还挺好的，这么热的天都乐意找你玩。”芳沁笑道。
焦青钰点了点头，视线不自觉飘向历霜。历霜刚吃了两口，似乎注意到了视线，余光若有若无地往他这边扫了一眼。
他心里一动，眉头微微蹙起。
绝对没那么安生。
历霜果然慢慢悠悠地转头，问芳沁：“姑妈，你觉得yan……盐是不是有点少。”
焦青钰攥紧叉子：“……”
果然。
“不能吧，”芳沁尝了一口汤，没发现淡，味道刚刚好，“不是挺好的？你口味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是吗？”历霜拖长了语调，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瞟向焦青钰，“那就是yan——腌的雪菜没腌到位，不够咸。”
焦青钰：“……”
焦青钰彻底没了吃西瓜的心思，放下叉子，转头看向芳沁：“芳姑。”
“怎么啦？”芳沁应声回头，脸上还带着笑意。
焦青钰一脸正色地问：“他有没有讨厌的东西。”
这话一出，差点没把历霜呛死。
“噗嗤，咳咳咳……”
我天，这人真是……
哪有人当着对方面问讨厌什么的？
历霜赶紧把头转向墙壁，低头拼命忍笑，从背后看，他的肩膀正一抽一抽地发抖。
焦青钰和芳沁这俩没心眼子的人没觉得哪里不对，反倒凑一起认真讨论起来。
芳沁回忆道：“怕脏东西东西泼到他？没换衣服就坐他的床上？”
“这都是洁癖吧。”焦青钰说。
“其他讨厌的……他也不怎么挑食，哦，他不喜欢吃秋葵。”芳沁想到这个的时候眼睛一亮，很快又没声了，“但我们家也不是经常做秋葵，这个倒无所谓。”
“打断一下二位，”历霜终于忍不住了，笑着指向焦青钰，“他好奇可以理解，你那么热情干嘛？”
“我也想看你被整蛊啊。”芳沁理所当然地回答。
历霜：“……”
芳沁显然以为焦青钰是为了整蛊历霜才问她的，难怪一直兴致勃勃地出谋划策。
真是他的好姑妈。
见盲猜不行，芳沁直接问正主了，推了推历霜的胳膊：“你到底讨厌啥啊？快说。”
一个比一个还直。
历霜在两道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从容地夹起一筷子面，淡淡答道：“我讨厌吃饭的时候被问讨厌什么。”
“你这人真是——”芳沁拉着焦青钰的手腕，冲历霜努努嘴，“小钰我们以后不搭理他了。”
焦青钰点了点头，历霜暗笑这人又装乖，但也没再提yan的事。
早饭吃完，焦青钰没有久留，似乎真就是过来看望一下芳沁。
芳沁捂着脸颊，送焦青钰到门口，又嘱咐了几句好好吃饭等事情，才关了门。
芳沁回到客厅，就看见收拾完桌子的历霜往二楼走，她站在楼梯口问他：“你呢，你去哪。”
历霜扶着扶手回答：“我去换衣服。”
芳沁哽了一下，说：“我问你下午去哪。”
“在家写题吧，”历霜瞥了眼窗外越来越猛烈的太阳，“这么热的天，不想出去玩了。”
“行，我知道了。”芳沁挥挥手，“干你的事去吧。”
历霜转身上楼。
“噔噔噔。”
木质台阶被踩得发出轻响。
打着电话的焦青钰快步从二楼走下来，跑去院子打开铁门，赵益和与曹骏两个人冲他张开双手地傻乐：“思普瑞爱思！”
两个人都抱着书包，里头自然是他们没写几个字的作业。
焦青钰将他们带进客厅，顺便看了眼时钟，现在才一点钟。
“不是说下午两点吗？怎么来这么早。”焦青钰给他们倒了两杯水，把空调打开。
“因为想你啊，”赵益和把作业都摊在桌上了，“所以来这么早。”
焦青钰没搭理这句话，转头问曹骏：“山鸡，杜奶奶呢？”
“棠姐跟她唠嗑呢。”曹骏慢慢悠悠地拿出铅笔盒，再是试卷。
赵益和举起手，问刚坐下的焦青钰，声音特别像小学生演讲，拿腔拿调的：“焦老师焦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到休息时间啊，我游戏还没更新呢~”
对面的曹骏折着卷子吐槽：“还没开始就想着休息，你也够可以的。”
赵益和摆摆手指：“休息五分钟只是你的极限，不是我的极限。”
焦青钰没看他，已经拿起笔开始审题了：“看我什么时候停下，就休息吧。”
“啊？”赵益和开始收拾试卷，“哎哟~我感觉肚子不舒服，我先回家了。”
焦青钰淡定地回答：“那让赵棠教你。”
赵益和把试卷摊回去，装作惊讶地说：“唉？肚子怎么突然好了，我们钰家就是风水宝地啊。”
焦青钰：“……”
焦青钰瞥了他一眼，曹骏摇头轻笑，赵益和也不演戏了，认真做起试卷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试卷上，空气似乎都飘着淡淡的墨香。
三人安安静静地写题，每当他们遇到不懂的题，就来问焦青钰。
小镇学校发的试卷难度和赵棠补习班的难度不是一个等级的，焦青钰看一眼题目就知道解法，比下课排队问老师的效率还高。
赵益和写完一张试卷彻底耗尽力气，说自己午睡一小时，十分自然地走上二楼焦青钰的卧室去睡觉了。
一小时后，赵益和果不其然地没醒，曹骏从包里拿出一个口哨。
焦青钰见状，问：“哪来的？”
“买东西送的，我看着好看，”曹骏攥着口哨站起来，冲焦青钰眨了下眼，“看我的。”
半分钟后，口哨声响起，伴随着赵益和杀猪般的惨叫。
赵益和“噔噔噔”跑下来，抓着焦青钰的胳膊喊冤：“哇！兄弟跟你换真心，你们就这么对兄弟？”
焦青钰一动不动地继续写答案，冷静地说：“已经让你多睡半小时了。”
赵益和见焦青钰不为所动，彻底蔫了，颓着肩膀回到位子上：“我服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有学习瘾了，山鸡都被你传染了。”
“因为我答应奶奶了，我一定要考上大学，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愿望了，”山鸡从楼梯上下来，慢慢走回位子，“我也不奢求一本，哪怕大专都行，我只想拿到录取通知书，让她高兴几天。”
“天哪，山鸡真的好孝顺啊，”赵益和感动地捂住嘴巴，“我都想认你当孙子了。”
焦青钰：“……”
曹骏白了他一眼：“滚吧你。”
赵益和捂着肚子大笑。
他们再写了一个半小时，焦青钰终于停笔，这也预示着他们此次写题结束了。
赵益和立马从书包里掏出一摞漫画书，一本本分给两人，看完一本就从包里续上新的。
三人就这么看了一小时，今日的学习活动才算彻底告一段落。
“终于结束了——”赵益和伸懒腰，感觉自己的骨头发出一阵酥响。
他站起来四处走走，经过窗户时，他看着安静的院子，转头问焦青钰：“哇，你种的东西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你又养死了。”
焦青钰喝了一口水，回答道：“死了，这是新的。”
“葱都能养死，你是这个。”赵益和冲他竖起大拇指。
焦青钰没接他的话，扫了他们一眼，开窗通风：“你们什么时候走。”
“啊？不留我们吃晚饭啊？”赵益和摸着肚子，惋惜地叹气，“我还想蹭口饭呢。”
赵益和他爸的忠实“饭粉”曹骏不乐意了，他已经理好书包，拎起来就走：“你有你爸这么好的厨子不要，吃别人家的一锅炖？行，那我去你家吃饭了。”
“诶诶诶，我没说不回去啊。”赵益和赶紧背上书包，跟上曹骏的脚步。
焦青钰慢慢悠悠站起来，跟着两人一起往外走。
赵益和走之前，又忍不住扫视了一圈焦青钰家的院子，嘀咕道：“感觉你家好安静啊。”
焦青钰用“你怎么尽说废话”的表情看着他：“只有我一个人，当然安静。”
“不是，我是说外头也没声音，” 赵益和比划着解释，“我家你不是见识过吗？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外头唠嗑的声音。山鸡你懂吧。”
“确实，我还以为你跟历霜住那么近，他会经常来找你。”曹骏点点头，顺着话头说。
在山鸡的视角里，历霜和焦青钰的关系处于“没新仇旧怨的和谐邻居”的范围，理所当然觉得住得近就该多走动。
可刚才待了一下午，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收废品的吆喝声，半点人声都没听见。
要是换做赵益和那边，已经三个邻居问赵益和要不要收小青菜了。
焦青钰转着水笔，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们其实时间不同步，很少见面。”
其实他想的是：
要是被历霜看见有这么多人在，指不定又要使心眼子了，譬如像上午那样玩谐音梗。
而且赵益和说不定会凑热闹附和，在戒烟这件事上，赵益和肯定跟历霜一个反应。
按一个历霜等于三个赵益和来看，也就是说他得对付四个赵益和。
光是想想，焦青钰就有点烦起来了。
“好吧。那我们走了。”山鸡遗憾地推开铁门。
结果三人刚踏出去，就看见斜对面门口站着刚刚谈论的人。
历霜侧对他们站在贴门口，一手拎着快递，一手打电话。
他换上了出门的衣服。剪裁利落的荷粉色短袖衬衫，领口微微敞开；下身是卡其色的休闲长裤，面料挺括有型。
先看见历霜的曹骏小声感叹道：“真会穿。”
焦青钰：“……”
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
焦青钰下意识伸手，想把门重新关上。
赵益和却生怕他没看见似的，指着历霜大声打招呼：“那不就是历霜吗！”
焦青钰：“？”
听见声音的历霜回了头。
夏日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深褐色头发镀上一层浅金，眼睛像是藏着金光般骤然亮起。
焦青钰抿了抿嘴唇，冷沉地望去。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越过途经的三轮车，在半空中撞在一起。
对面的人在那瞬间笑弯眼睛，冲他们挥了挥手：“好巧啊。”
赵益和兴奋地戳了戳焦青钰的胳膊，得意洋洋地说：“看来今天运气好啊，我们一来你就见上了吗！”
焦青钰：“……”
运气好个屁——
作者有话说：狸狸：（装无辜）我说什么了呀？
小钰：（捏拳）他的弱点是什么！
芳沁：两人关系真好（感动）
二牛：哈哈哈哈我运气真好！！
四人四想法。[合十]
狸狸不近视，此为一胜。
狸狸一胜，此为二胜。
所以狸狸是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