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师青绾眯起眼睛, 打量起万俟韵,她今天很不一样,往常都穿的纯棉的睡衣睡裤, 今天突然改成了吊带, 在黑暗里裸露的部分有种白得发光的感觉, 很难让人不怀疑她的用心。
再这么下去,万俟韵就要拿这里当主卧睡了,于是她果断拒绝了, “不可以。”
万俟韵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房间的窗户好像出了点问题,风一吹就一直响个不停,吵得我睡不着。”
说着万俟韵看了眼窗外,大雨倾盆伴随着时不时的闪电。
“声音吵得我头痛, 现在天太黑了我又找不到原因,就想过来和你住一晚上。”
万俟韵抱着枕头站在门口, 长发松散地垂在肩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像一只期待被收留的小狗。
雨声哗啦啦地敲打着玻璃窗, 偶尔一道闪电划过,将她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怎么突然就出问题了?”师青绾戒备地看着她,面前的女人似乎长出了狼耳朵和尾巴, 对着自己垂涎欲滴。
她不太相信, 掀开被子打算亲自去主卧查看情况,万俟韵没有阻拦, 跟着她去到主卧。
站在床边, 她仔细听了听,风雨声中确实夹杂着敲击的声音,还有东西刮蹭墙面的感觉。
声音起初还只是隐隐约约, 并没有到不能接受的程度,可随着一阵狂风猛地吹过,那敲击声瞬间变得急促而尖锐,刺耳得让师青绾忍不住皱起眉头。
而且声音一阵阵地从外面传来,不会停止,确实很打扰人休息。
“之前睡得一直不怎么好,这两天和你睡在一起,感觉睡眠情况好多了。”万俟韵说着,又朝前靠了几步,柔软的睡裙下摆轻轻摆动。
“本来也没想打扰你的,可是这个声音来得太刺耳了,我真的有些受不了。”万俟韵低声解释道,声音带着被侵扰的疲惫。
“我很困,外面的声音吵得我头很疼,在床上躺了好久都没睡着,就是睡不着。”
师青绾蹙眉听着那恼人的声响,像是有什么松动的部件在风中摇晃撞击。
她不死心地走到窗边试图查看,但窗外漆黑一片,只有雨水不断滑落。
“可能是外面什么东西松动了。”万俟韵适时地补充,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白天还好好的,大概是晚上这场雨太大了。”
又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她才只在主卧里待了一小会儿,就被扰的皱了眉,万俟韵在这里待了一两个小时了,才来她的房间提要求,也是很能忍了。
默默在心里和万俟韵道歉,刚才确实误会她了。不过她很想提议,让万俟韵去睡客卧,她可以睡沙发的,这样也可以。
但是她没有说出口,万俟韵肯定不会同意的,她宁愿自己去睡沙发,可这是万俟的家,怎么能让她去睡沙发。
师青绾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纠结什么,前两天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今天怎么就不行了,这样显得她很矫情。
而且又是事出有因,万俟韵的提议也很合理,她没理由拒绝的。
“绾绾,可以吗?”身后传来小心地询问。
师青绾心软了,明明是她的房子,她想住哪里住哪里,结果她一副委屈巴巴地征求自己同意的样子。
倒像她才是寄住在这里的一样。
“可以,走吧。” 她看着万俟韵,黑夜里只能看清大致的人形轮廓。
“嗯,谢谢绾绾。”
可她总感觉万俟韵在笑,即使黑暗中看不真切,也能从她轻快的步伐和微微上扬的语调中感知到。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卧室,雨声被关在门外,室内顿时安静了许多。
师青绾先爬上床,刻意靠向最里侧,给万俟韵留出大半空间。
万俟韵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掀开被子的一角躺进去,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师青绾没办法平静地休息。
万俟韵似乎真的很困,在干扰睡眠的因素消失不久,呼吸就变得平稳悠长。
但共床的师青绾现在意识异常清醒,她能闻到万俟韵身上的气味,正若有若无地引诱她。
可惜她今天的身体感觉好多了,意志也坚定了不少,于是她不为所动。
虽然和万俟韵挤在一张床上,但坚持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再发生任何触碰,前两天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又一道闪电划过,雷声接踵而至,师青绾咬着牙在被窝里瑟缩了一下,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她不想打扰万俟韵休息。
但睡梦中的万俟韵却无意识地朝她靠近,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腰际,将她抱在怀里。
师青绾身体一僵,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况,她是醒了还是睡着。
等了许久,她听见万俟韵在梦中呓语,然后又往她身边靠了靠,额头几乎贴上她的后背。
真是要命!
师青绾闭上眼睛,试图忽略身后的存在。但万俟韵的呼吸有节奏地拂过她的后背,让她无法忽视。
而且,万俟韵今天穿的是吊带睡裙,抱着她的感觉和前两天完全不一样。
薄薄的丝绸面料几乎起不到任何阻隔作用,万俟韵温热的体温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柔软曲线,特别是胸前那处饱满正轻轻贴着她的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师青绾僵着身体,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每一次呼吸起伏,都带着细微的震动,顺着脊椎传到心脏,让她的心跳乱得像一团麻。
窗外的雷声还在隐隐作响,可此刻她的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万俟韵平稳的呼吸声,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她越发心烦意乱。
“万俟…”师青绾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她希望万俟韵能醒过来,能主动松开手,这样她就能顺势推开对方,维持住两人之间那道脆弱的防线。
可回应她的,只有万俟韵无意识的动作,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后背,带着一丝慵懒的暖意,像只撒娇的猫。
师青绾心里又气又急,气万俟韵的得寸进尺,哪怕是在睡梦中都不肯放过自己。
真是上辈子欠她了。
她试着轻轻往旁边挪了挪,想从万俟韵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可刚动了一下,万俟韵的手臂就又紧了紧,还发出了一声不满的轻哼,像是在抗议她的离开。
师青绾的动作顿住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指尖轻轻蹭过自己的腰侧,那触感带着一丝电流,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绾绾……”万俟韵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为什么……”
师青绾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不确定万俟韵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借着梦话的方式问出心里的疑惑。
她分不清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身后再也没传来任何动静,师青绾这才轻轻地,慢慢地,把侧卧的姿势改成躺平。
窗外偶尔闪过的闪电,她看着万俟韵熟睡的脸,长长的睫毛,还有因为做梦抿起的唇,看起来有几分无辜。
也不对,应该是真的无辜。
因为她知道,万俟韵从头到尾什么没做什么事情。
万俟韵很优秀,在上学时就像一道无法忽视的光,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无论是学术竞赛还是艺术展演,只要她参加,冠军就从未旁落。老师们提起她都是夸奖,同学们谈起她满是敬佩。
那时的她,永远是校园里最亮眼的存在,就像第一次见到时,被她牢牢吸引住目光,再也挪不开半点。
她成功认识了万俟韵,并且和万俟韵成为朋友。
有时候和万俟韵在一起时,师青绾也会生出莫名的好胜心,她会想赢过万俟韵一次,一次就好。
于是她鼓足了劲,学习也好,其他方面也好,她开始努力,想要超过万俟韵一次。
万俟韵好像也察觉到她的想法,她什么都没有说,但也认真和她比试起来,她似乎很开心,师青绾能把她当作竞争对手。
她们是朋友,同样也是竞争关系,万俟韵帮了她很多,像是她英语基础很不好,万俟韵会很耐心指出她薄弱的地方,然后帮她制定学习计划,她努力追赶万俟韵的脚步。
但是不管是从专业,还是从生活,甚至是情感方面,万俟韵对她来说,可谓是完完全全的碾压。
可是渐渐地,那些她以为的好胜心,从某一刻起,突然就变味了。
穿同样的衣服被比较,听同样的歌万俟韵会被夸赞有品位,甚至一起看电影万俟韵写的影评也被称为精辟。
师青绾当然也会被提起,一直以一个失败者、一个黯淡背景板的身份,存在于万俟韵耀眼的故事里。
她的光环太强了,和她待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只能看见她的存在。
她还记得上学的时候有几个男生,曾经有几个男生似乎对她表露过好感,会给她带早餐,在图书馆占座,发来的消息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时她心里也曾泛起过一丝微弱的涟漪,即便她并不喜欢他们,但是偶尔相处也会让她觉得轻松。
可是,在他们偶然见过她和万俟韵同行几次之后,那些殷勤便像退潮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们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追随万俟韵,聊天的话题也会巧妙地绕到她身上。
最后,连发给师青绾的消息都变成了【麻烦能帮我把东西转交给万俟学姐?】或者 【绾绾你和万俟韵很熟,她喜欢什么?】
她有点难受,可是她逐渐发现,她并不是因为那些男生不联系而感到难过,是她发现万俟韵身边好多有优秀的人存在,甚至她还在吸引很多优秀的人前赴后继的向她涌来,她只是其中最普通,最不显眼的一个。
她不想万俟韵身边在出现其他人,同性也好异性也好,都不要出现,她甚至异想天开地想过如果万俟韵身边只有她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她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
她为什么天真地觉得她能和万俟韵比较,可是忘记了她们轻松达到的起点,已经是她必须伸出手踮起脚尖努力才能碰到的地方,就连被人喜欢的一面,也是她装出来的。
万俟韵似乎在无形之中笼罩了她,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她的心脏难受,最后在心里反复纠结。
她知道万俟韵没做什么事,就连最开始的较量都是她先挑起的,万俟韵一直都在纵容她,纵容她的争强好胜,一切都没有变,是她的心变了,没人能察觉。
她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经常在万俟韵身边出现,只是没人知道她内心的拉扯,心里的压抑不断催促着她远离万俟韵,只要远离她内心就可以得到稍微的喘息空间,可是心里的喜欢又无数次催促她靠近,再靠近一点就可以得到多一点的阳光,好像又可以再活得就久一点。
她就在这种拉扯中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有段时间她甚至听见万俟韵的名字都会觉得有压力,可是听不见的时候又会想她。
直到万俟韵带着星火计划的比赛找到她,这个比赛是行业头部公司主办的,联合十几所大学一起举办的,相关专业可以参加比赛,一等奖队伍除了有奖金之外,还可能会被直招进入公司。
“要试一试吗,绾绾?”她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万俟韵,对方手里拿着一份比赛章程,眼神亮晶晶地望向她。
那一刻,师青绾的心跳漏了一下,“好,那我们比一比吧。”
她还是想再试一次,而且这个比赛也很适合,是她本专业,说不定还能获得进入理想公司的绝佳机会。
可她又忍不住心慌,她怕自己拼尽全力,最后还是只能看着万俟韵站在领奖台上。但她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她不想放弃,这或许是她离赢过万俟韵最近的一次。
从那天起,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比赛中,她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所以她打算一个人参加比赛。
她一个人报名比赛的事情传出去之后,万俟韵找上她,表情有些担忧。
“绾绾,听说你打算一个人做这次比赛的动画?”
“是的,我想一个试试看。”
“那需要帮忙吗,我……”
“不用了,谢谢学姐……还有,我一个人做这些事情最近会有些忙,可能没时间和你见面了。”
“……没事绾绾,正事比较重要。”
比赛的内容制作一段1-3分钟的动画视频,团队合作的话,这个并不算什么难事,但是她没有同伴。
一个人制作当一个制作小组,像是比想象中的更磨人,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打磨,遇到困难实在解决不了,就去请教老师。
有好几次,她在吃饭的时候碰到万俟韵,她不是本专业的学生,所以找本专业的同学组队,她们几人凑在一起,万俟韵俨然是团队领导人的样子。
师青绾看着她的背影,没有上去打招呼,她攥紧了手里筷子,暗暗地给自己打气:不能输,一定要再努力一点。
期间万俟韵来找了她好几次,一起出去吃饭,她都拒绝了。在截止日期以前,她把精心制作的动画提交上去,然后等待最终的评定结果。
公布结果那天,师青绾的心脏跳得飞快。
她独自坐在电脑前,手指冰凉地移动鼠标,点开了官网公布的获奖名单页面。网页加载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被无限放大的蝉鸣。
名单自上而下滚动。
几乎是瞬间,她的目光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一等奖,意料之中。
师青绾的心沉了一下,她甚至没有立刻去寻找自己的名字,视线像是被钉在了那一行,看着“万俟韵”三个字在一等奖的列表里熠熠生辉,早就预见的事情,依然让她沉默了很久。
她开心又不那么开心。
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往下看。
二等奖,映入眼帘的第一个是她的作品名称,后面紧跟着她的名字:师青绾(个人参赛)。
得奖了,可是她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倒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空虚和……失落。
终究还是在万俟韵之下。
她赢了所有其他团队,赢了自己,却依然没能赢过万俟韵。
屏幕上“二等奖”那三个字,仿佛变成了巨大的标签,再次无声地宣告:看,这就是师青绾,她很好,很努力,但永远离万俟韵差那么一点。她是优秀的背景板,是月亮旁那一颗还算明亮,但注定无法与之争辉的星星。
万俟韵此刻在想什么呢?她会看到自己的名字吗?她会……为自己感到一点点惋惜,或者,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好险”吗?
师青绾关掉了电脑,房间里只剩下屏幕熄灭后的一片漆黑,映照出她苍白而迷茫的脸。
她以为这次会不同,可最终,她只是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确实无法超越,究竟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沉默了好久,她打开手机,点开购物软件,开始挑选起合适的礼物,万俟韵得奖了,应该选个礼物恭喜她才对。
她机械地滑动着屏幕,她一件件看过去,又一件件否定。
最后选了一条她还算负担得起的项链,虽然感觉获奖送项链有点奇怪,但她还是买了。
她选了一条星星项链,感觉很合适,星星永远跟随在她身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出去比较好。
比赛结束后的那段时间,她一直躲着万俟韵,不想见她,万俟韵联系过她很多次,她没见。
后来她无意间看见万俟韵和她的室友在宿舍楼下说话,几人说说笑笑的,看上去很开心。
其实她和室友的关系不太好,因为她很忙碌,忙碌到和本应该轻松的大学生活格格不入。
她和室友们不是一路人,就像和万俟韵一样。
她关好灯拉上帘子躺在床上休息,室友回来的时候以为她不在,就讨论了万俟韵。
室友们的声音隔着薄薄的床帘传进来,“万俟韵”的名字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让师青绾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
“她真的好厉害啊,又是一等奖,听说这次奖金不少呢。”一个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
“家世好,长得好,非专业都那么强,老天爷到底给她关了哪扇窗?”另一个声音接话,语气复杂。
师青绾看着顶帘,也很好奇地想,是啊,老天给她关上哪扇窗了。
短暂的沉默后,话题的风向悄然转变,像滑入一条阴湿的暗渠。
“说起来…师青绾是和万俟韵绝交了?”有人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谁知道呢,我看她俩也是塑料感情,万俟韵得一等奖,师青绾也没见有多高兴,名单公布那天,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她脸色难看得要命。”
“还有万俟韵,她也没多在乎师青绾,这么久了也没来看过她。”
“这有什么的,很正常,万俟韵这样的人,就需要一个像师青绾这样的人在身边,听之前的学姐说,之前万俟韵身边也有这么一个角色,和师青绾差不多,也是总拿第二,一直在她身边当陪衬。后来好像干了什么事情没让她满意,被万俟韵报复了,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退学了,你没觉得吗,她好像总喜欢找这种,很努力但和她总差一点的人当朋友吗?”
“对照组嘛,这还不懂。”
“陪衬?”有人恍然大悟一样,好像带着点发现秘密的兴奋,“你这么一说,真是诶,有师青绾在旁边对比,真显得她是个很厉害,很优秀的人。”
“也就师青绾那个人蠢,傻乎乎的给人当垫脚石,还以为万俟韵是真的对她好。要真的对她好,怎么不带她一起做项目,让她一个人做一个制作小组的事情,连忙都不帮,人家在领奖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诶,你们记得向华吗?之前有点喜欢师青绾的,还给我们都买过奶茶的那个男生。他后面认识万俟韵以后,直接就不喜欢师青绾了,跑去追万俟韵了。”
“这也太夸张了,他不尴尬吗?”
“我看万俟韵就不尴尬,我看她和向华聊得挺好的。”
“好一个雌竞女,竟然一点活路都不给师青绾留,她要什么男人没有,干嘛还抢师青绾的。”
……
听着室友嬉戏打闹的出门,她躺在床上静静出神,原来在别人眼里,她和万俟韵的关系,竟是这样的不堪。原来她的努力和珍视,竟然是这样一场显而易见的陪衬游戏。
那些她深夜反复思量、又拼命压下去的念头,那些掺杂着羡慕、嫉妒、自我怀疑和卑微仰望的复杂情绪,被室友们如此轻描淡写又残酷地撕开、晾晒。
她们把她隐晦的伤痛,变成了一个公开的、带着些许嘲弄的谈资。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胸腔里堵得发慌,那种苍白的迷茫感更深了,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下意识地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冷光瞬间照亮了,手机弹出消息提醒,是万俟韵找她。
【绾绾,明天可以见一面吗?我在操场等你。】
她看着消息出神了很久,想着买的礼物总得送出去,然后抬手打了个好字,就把手机丢到一旁不再看。
礼物是精心挑选的,她也不想那么敷衍地送出去,她带到学校外请人包装了一下,准备带给万俟韵。
结果到了操场她看到向华和万俟韵待在一起,昨天晚上在寝室听到的那些话再次涌入脑中。
昨晚寝室里那些尖锐的、被她拼命压下的窃窃私语,此刻如同解开了封印的潮水,轰然冲垮了她的理智。
手里的礼物盒子边缘变得硌人,那些她熬夜挑选、笨拙地请人包装的心意,此刻沉重得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只想扔掉。
她看见万俟韵似乎若有所觉,目光将要朝这边扫来。
几乎是本能反应,师青绾猛地转过身,抱紧怀里的礼物,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样,跌跌撞撞地、飞快地逃离了操场。
她一路跑,不敢回头,直到冲回寝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地喘息。
寝室里的人,被师青绾突然的大动作吓了一跳,目光齐刷刷看向她。她强装镇定地爬上床铺,拉起床帘。
心脏咚咚地擂着胸腔,震得她耳膜发疼。昏暗小方框里,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那份礼物还她紧紧抱在怀里,丝带硌着手心。
现在,它像个无声的嘲笑。
她独自翻看着手机,一直到天快亮时都没有放下,万俟韵一直没有等到她,给她发了好多消息,关心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可她不想回,只是静静地看着,电话也没接。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微微颤抖,但最终还是用力按了下去。
【加入黑名单】
【删除联系人】
每一个操作都清晰决绝,像亲手扯下一根缠绕在心上的藤蔓,带着撕扯的痛楚,却也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解脱。
她一瞬间轻松了好多,不联系就不联系吧,没有阳光她一样可以活下去。
之后的日子,像抽走了某种喧嚣的背景音,世界骤然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起初,那安静里掺杂着细密的、无所适从的空洞,后来她慢慢习惯,除了偶尔的难过,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忙碌,打工,上课,图书馆,宿舍。
四点一线的生活像被上了发条的齿轮,但她从中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或许这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不要在妄想其他,她心情平复了很多,只不过有点像一潭死水,少了很多乐趣。
偶尔,在食堂角落独自吃饭时,在图书馆深夜闭馆独自走回的路上,那潭死水还是会泛起一丝涟漪。
万俟韵找过她好多次,好几次在教学楼的走廊“偶遇”,万俟韵带着关心询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师青绾只是略一颔首,脚步不停:“嗯,很忙。”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没有任何情绪可供捕捉,擦肩而过的速度让万俟韵准备好的下一句话都噎在喉间。
也有通过共同认识的人来试探,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师青绾对传话的人只是摇摇头,告诉她们现在只想专注自己的事情。
她的敷衍是如此的彻底和一致,不给任何碰面的机会,不进行任何深入的交谈,所有可能的通道都被她无声而坚决地堵死。像一记重拳打在柔软的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反馈。
然后万俟韵来找她的次数逐渐变少,因为她要开始准备实习的事情,后来她去实习了,就是之前举办比赛的头部公司,再后来她们彻底变回两条平行线。
她的世界恢复了它本来的、或许有些单调的底色。
之后她自己也开始上班,这件事一直被她压在心底再也翻不起波澜,直到一个加班的深夜,毫无预兆地撬开了记忆的锁。
那时办公室里只剩她屏幕亮着的光,窗外是城市的霓虹,她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那个名字就那么突然的,跳进她的脑海——万俟韵。
过了好久,她才有勇气回忆当时的事情,没有预想中的刺痛,只有一种隔着时光玻璃望去的模糊感。
她会想自己为什么当时突然变得那么奇怪,情绪失控,明明不现在看来都不至于的事情,在当时能让自己崩溃。
当时的自己,像是被困在一个透明的茧里,看得见外界,却被自己的情绪紧紧束缚,喘不过气。
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当时大概是喜欢万俟韵的,不管她是个怎样的人,她都不可控制的喜欢她。
不是对朋友的占有欲,不是对优秀者的嫉妒,而是更纯粹、更难以启齿的,心动的喜欢。
所以不想她身边有其他人,所以想要超过万俟韵,想证明她也很优秀,是值得被喜欢的人,哪怕一次也好,想让万俟韵夸夸她,肯定她的优秀,可是她追不上,怎么都追不上。
她身边好多优秀的人,都举着糖果想要她的夸奖,她的糖或许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于是像个要不到夸奖的小朋友,最后抱着糖果生气的离开。
本来她以为和万俟韵也不会再有什么了,这些事情就当成青春的回忆也挺不错的。
不过老天似乎就喜欢和她开玩笑,她们见面了,还住在一起了。
那种熟悉的拉扯感又回来了,她一面雀跃一面开始警惕,害怕自己又变成以前的样子。
但是快两年不见,万俟韵变得更有魅力了,如果她是坏女人,那也是她很喜欢的那种坏女人。
此刻坏女人就躺在她的身边,毫无戒备地睡着,身上淡淡的香气也在引诱自己。
一个荒唐又危险的念头,毫无征兆的闯入,狠狠缠住了她。
她想当一次坏孩子。
就一次。偷偷地,不被发现。
她的目光瞄上了那片微张的唇,记忆里,这嘴唇总是吐出或犀利,或温柔,或让她欢喜让她忧的话语。
此刻它看起来那么柔软,带着天然的、诱人采撷的弧度。
鬼使神差地,师青绾极轻、极慢地撑起身子。床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被放慢了十倍,在寂静中无限放大。
她凑近,再凑近,能感受到万俟韵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距离那两片唇瓣只有一点点距离了。
她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边轰鸣,理智尖叫着让她后退。
她像是被呼出的气息烫到一样,惊慌失措地偏离了原本的目标,最终,一个轻如羽毛、带着轻微颤抖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万俟韵裸露的小臂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猛地窜过脊背,让她浑身一颤。
万俟韵的皮肤微凉,让人上瘾的不想离开,很不想只是亲亲她,还想张嘴咬住她细嫩的皮肤,微微用力,让睡梦中的人清醒来着,看着她。
但是她还是保持了清醒,并没有这么做,悄悄地躺回去,死死咬住下唇,仿佛这样才能禁锢住那险些脱缰的、更危险的欲望。
身旁好像是一盘毒药做成的小蛋糕,美味极了,引诱她堕落。她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迷迷糊糊地坚持到天快亮了,师青绾才沉沉睡去。
……
师青绾是被万俟韵起床时细微的响动中吵醒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尚未聚焦,率先闯入眼帘的景象便让她呼吸一窒,彻底清醒。
万俟韵正背对着她坐在床上,似乎是在醒神,也有一点迷糊。
她身上那件丝质吊带睡裙的一边细带滑落至臂弯,大片白皙光滑的背部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
师青绾的心脏猛地一跳,昨夜那个偷来的、带着战栗的吻的记忆瞬间复苏,混合着眼前这活色生香的景象,冲击得她头脑发晕,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她几乎是立刻闭上了眼睛,但又忍不住睁开一条缝悄悄偷看。
万俟韵似乎并未察觉身后的注视,她微微动了动,抬起手臂,将滑落的吊带拉回去,慵懒的性感中又透出一种不自知的诱惑。
但没料到的是万俟韵突然回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师青绾未来得及完全闭紧的眼帘。
空气瞬间凝固。
师青绾像被当场捉赃的小偷,猛地彻底紧闭双眼,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连脚趾都尴尬地蜷缩起来。
她能感觉到万俟韵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玩味?
“醒了?”万俟韵的声音响起,比平日更低柔几分,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刚起床特有的微哑。
师青绾不敢睁眼,假装自己迷迷糊糊的,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带着明显睡意的单音节:“……嗯。”
试图蒙混过关。
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声低笑,气音一般,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朵,让她脸颊更烫。
“我身材还蛮不错的,绾绾不看看吗?”声音像浸了蜜的细沙,轻轻磨蹭着人的耳膜。
师青绾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再也无法维持那漏洞百出的伪装,她睁开眼,发现刚被万俟韵拉上去的肩带又滑下去了,这次看到的不是背部,而是……
脸红了个彻底,她扭过头嘴硬,“有什么好看的,你有的我都有,看我的就可以了。”
万俟韵听到她的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是吗?那让我看看。”
她微微倾身向前,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师青绾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领口,她拖长了语调,有些懊恼,“这样有点看不清楚……”
说着她竟然伸出手,指尖朝着领口探去。
师青绾大惊失色,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一缩,整个人裹进被子里,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干什么!”
她双手死死抓住,眼睛瞪得圆圆的,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又羞又急,活脱脱一个被登徒子逼到角落、慌不择路的良家妇女。
万俟韵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全身戒备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紧张什么?”她收回手,好整以暇地支着下巴,目光依旧粘在师青绾通红的脸上,语气轻佻又无辜,“不是你说看你的就可以吗?我只是想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一样。”
万俟韵每次都有她的道理,师青绾根本说不过。她又羞又恼,偏偏脑子一团乱麻,找不出更有力的词来反驳,只能气鼓鼓地瞪着她,眼波流转间,水光潋滟,更像是欲拒还迎。
万俟韵欣赏够了她这副难得一见的炸毛模样,终于稍稍收敛了些许,但眼底的笑意和那若有似无的侵略感并未完全褪去。
她昨晚梦到了些不太好的事,好在醒来的时候师青绾还在身边。
第26章 第 26 章 “你快出去,我要……
“你快出去, 我要换衣服了,一会儿去看看你卧室里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师青绾催促道,万俟韵多待这里待一分钟, 她们两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从昨天晚上亲了万俟韵一下之后, 她现在看万俟韵都觉得十分可口, 感觉脑子要坏掉了。
“好吧,我去换衣服。”万俟韵略带可惜的目光扫过师青绾,然后撩了撩头发, 去了主卧换衣服。
不过感觉今天的师青绾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同,她一下有点说不上来。
换好衣服后,师青绾就到主卧看情况, 天气虽然昏暗,但看清外面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师青绾打开窗户, 小心地探身出去,眯起眼睛, 仔细看向声音的来源, 很快发现是楼上放的空调外机的金属架出现问题,
固定外机的金属支架大概是因为天天淋雨的程度,已经锈蚀得很厉害, 其中一根支撑杆彻底断裂了, 另一根也歪斜得厉害。
整个外机现在就靠几根电线勉强牵连着,随着风晃晃荡荡, 时不时与墙面摩擦, 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
这个高度和角度,从她们这里伸手出去根本够不到,更何况那摇摇欲坠的外机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彻底脱落。
看起来需要专业人士来处理, 但现在这种与世隔绝的情况,别说联系专业人士,就是去敲响楼上人家的房门都要冒着莫大的风险。
“我们应该是没办法处理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祈祷空调外机的线,什么时候承受不了,直接掉下去。
“那这几天……”万俟韵眼神一亮。
“我睡沙发,你睡客房。”师青绾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万俟韵的幻想,坚决不和万俟韵再睡一块儿了。
“可是……”万俟韵还想争取一下,但师青绾眼神坚定的模样,最后又放弃了,“…好吧。”
“你看楼下。”师青绾突然被楼下的东西吸引了,招呼万俟韵到窗边来。
万俟韵立刻收敛心神,快步走到窗边,顺着师青绾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对面七栋的单元门旁,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艰难地移动,黄灰的浑水将一楼大半都淹没了。
他们拉着一艘黑色的皮划艇费劲地向外面走去,水没至他们的胸口,每一次迈步都显得异常吃力,荡开一圈圈浑浊的涟漪。
他们正小心翼翼地将皮划艇从单元门口拖出来,试图进入更开阔的地方。
万俟韵看着那艰难前行的小队,声音低沉下来:“他们是要出去寻找食物吧。”
“看样子是的。”师青绾眸色一沉,大家现在的食物都不多了,台风刚来的时候没人想到
灾难会持续那么久,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准备的食物那么十多天,省吃俭用,现在也快到极限了。
本来政府会很快控制住局面,救援会及时到来。谁又能想到,现在通讯和外面完全切断,又迟迟等不来救援,食物的匮乏,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无声利剑,他们只有自救。
“看起来大家的食物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师青绾不由想起了1602的情况,像对面那种还有办法出去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最可怕的就是和她们这栋楼一样,粮食又快消耗完了,又没有能力出去寻找食物,是最可怕的。
对面,皮划艇已经被完全拖出了单元门,在水面上漂浮起来。
水里推着艇的三个男人试图爬上去,艇身一阵剧烈地摇晃,差点倾覆,引得这边窗口的两人呼吸都是一窒。
好不容易,其中两人成功爬上了皮划艇,拿起桨开始划动,另一人则留在水里,一手扶着艇边,一边艰难地跟着游动。
皮划艇缓缓地、笨拙地开始移动,朝着小区通往外界的路口方向划去。
“他们能成功吗?”万俟韵喃喃自语,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艘在洪水中渺小得可怜的黑色皮划艇。
“不知道,但能出去总比留在家里好。”师青绾望着他们划走,最终消失在更远处被水淹没的建筑物背后。
她也很想跟着他们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万俟,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加倍小心。”她神情警惕,想起她们这栋楼的情况可没有对面那么乐观。
“我们剩下的食物和水,是让我们渡过这场灾难的唯一依仗。绝对绝对不能像之前那样,轻易分给任何人。”她不是指责万俟韵,只是想提醒她现在情况严峻。
万俟韵闻言,脸上的些许轻松瞬间褪去。她明白师青绾在指什么,之前楼下有邻居敲门,请求换点水喝,她一时心软,给了点水和食物。
但现在,情况截然不同了。
师青绾继续道,语气冷酷得像窗外的寒雨:“当所有人都饿红了眼,理智和道德感会变得无比脆弱。为了半块面包,一口干净的水,人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没人能预料。”
“我们这栋楼,现在还比较平静,但这种安静底下藏着什么,谁也不知道。就像1602的人,恶意爆发只需要一瞬间。”
空气仿佛因为这番话而变得更加凝滞沉重。窗外,那锈蚀的空调外机依旧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听起来,竟是某种末日背景下的倒计时音效,提醒她们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我明白了。”她明白师青绾对她的担心,所以很坚定地回答,“我会提高警惕的。”
师青绾看着她,只是轻轻摇头,光是警惕还不够。
“在这种环境下,我们两个女人在一起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弱势,再加上守着一堆食物,简直就是灾难。”她缓缓说着。
“要想安稳地度过这一劫,光警惕没用,我们必须把防备做到极致,心……也必须再硬一点。”她的神色柔和下来,担心地看着万俟韵,万俟韵的心肠大概要她软上很多,这才是让她最不放心的地方。
万俟韵大概没怎么见过人性的黑暗,所以对人还保持着友好,不像她是个冷漠自私的人。
她从小就见过为了一点点利益,邻里之间反目成仇,亲人里面相互算计。一袋粮食就可以让两个人争抢得头破血流,有时候人命甚至不值三千块钱。
人善被人欺,有时候好人不一定会有好报,恶人反倒活得潇洒自在。
人活着就应该心肠狠一点,心软……就得被欺负死。
所以她学会了冷漠自私,她对人性的期待低到尘埃里,所以也从不会失望。
“人为了一点利益就可以抢夺,欺骗,甚至可以使用最直接的暴力,更何况是为了活下去,人会变得不再是人,所以请心狠一点,对所有人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测。”她诚恳地告诫万俟韵,也不在乎万俟韵听到她这番话会是什么反应。
万俟韵怔怔地看着师青绾,这番话从师青绾嘴里说出来,像是冰冷的潮水样,瞬间淹没了她,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震撼。
再次颠覆了她对师青绾的看法,和以前师青绾表露出来完全不同的一面。
她看着师青绾那双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冷漠的眼睛,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些话或许是师青绾在一次次经历的苦难和绝望中,一寸寸磨砺出的生存铠甲。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涩又痛。她为师青绾经历过那些而感到难受,同时也被这种毫不掩饰的“为了活下去”的决绝所冲击。
但奇异的是,在这样震撼和怪异之下,她并没有感到被冒犯或害怕。
她清晰地感知到,师青绾这番话背后,并非真正的冷酷,而是一种……近乎笨拙却无比坚定的保护,她好像很害怕自己因心软而受到伤害的急切告诫。
师青绾看她久久没有说话,开始猜测万俟韵是不是接受不了她的这种说法。
那双总是带着点柔软光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波澜四起却看不清底。
果然是话说得太过了,对于一直生活在相对平和环境里的万俟韵来说,冲击力太大了吗?她是不是被自己这副“面目可憎”的样子吓到了?觉得她冷血、自私、不可理喻?
师青绾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抠住自己的掌心。
一种罕见的忐忑悄然滋生,如果万俟韵不接受这种看法怎么办。
可这才是最真实的她,她几乎能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孤寂感正从心底慢慢升起。
没有人接受她。
算了。她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这样就接受不了,那以后更残酷的现实又该怎么办?
迟早要面对的。她只是……不想看到万俟韵因为毫无防备而受伤。
她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仿佛预见到接下来可能会有的疏远,不如自己先划清界限。
“你……怎么不说话?”她微微偏头,看着玻璃上万俟韵的倒影,语气里努力维持着之前的冷静,但不可避免地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第27章 第 27 章 万俟韵看见她后退半……
万俟韵看见她后退半步的动作, 拉紧的唇角显示她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这是很明显的自我防御动作,是觉得自己的行为会伤害到她吗?
她心中隐隐有些难过, 于是主动上前半步, 轻轻拉住师青绾无意识蜷缩起来的手, 指尖冰凉,握得有点用力,掌心都被掐出红印了。
她一点点让握紧的手指舒展开, 她拉着师青绾的手,抚过师青绾她泛红的掌心。
指腹摩挲而过时,一股细密的酥麻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从掌心窜起, 顺着脉络一路蔓延,激得师青绾几乎要下意识地蜷起手掌, 缩回这份让她心慌意乱的触碰。
事情没像她想得那么发展下去,玻璃中的倒影低着头, 认真揉着她的掌心, 看上去很温柔,没有一点排斥的神色。
她不习惯这样的接触,更不习惯这接触带来的想要瓦解她坚硬外壳的奇怪感受, 她好像有一点点要化了。
“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万俟韵轻声回应着, 她的指尖仍在那片微红的肌肤上流连,想要抚平她所有的不安痕迹, “要防备外人, 心硬一点,我都记下了。我会学着用你的方式去判断,去保护我们的。”
她扭头看向窗户, 目光精准地捕捉到玻璃上那双望着她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在冰冷的玻璃倒影中猝不及防地交汇,没有真实的温度,却比直接的触碰更让师青绾心悸。
她看见倒影里的万俟韵,眼神清澈而专注,没有一丝回避或评判,只有一种沉静而包容的温柔。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玻璃,穿透她层层叠叠的防御,直接落在她试图隐藏起来的最内里。
师青绾甚至能看见倒影中万俟韵极轻地眨了一下眼,唇角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像是在说,“看,我知道你在看我。”
师青绾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转头又直接和万俟韵对上了,万俟韵好像知道她的想法一样,预判了她的动作。
“绾绾,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的,没关系的,不会有任何后果。我不会因此就觉得你怎么样,更不会远离你。”她的声音轻柔却笃定,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试图隔开所有可能降临的伤害,让师青绾的情绪安全降落。
她的目光坦然,直直地望着师青绾,不让她有丝毫的闪躲。
“我们现在是一起的,知道吗?”她微微用力握了握师青绾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越发清晰,“别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᭙ꪶ 里,别提前就觉得我会害怕、会离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过,不是为自己,是为师青绾。
师青绾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轻轻捏了一下,酸涩感迅速蔓延开。
“你能给我说这些话,我很开心,我感觉到你在关心我。”万俟韵的声音像温水流过冰封的河床,缓慢但坚定地渗透进她的心里。
“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和我说。好的,坏的,你担心的,你害怕的,甚至是你觉得……可能不太好的那些念头。”万俟韵缓缓说着,想起前几天和师青绾冷战的事情,那时见到她,她的眼皮都哭肿了。
那个时候她会不会是觉得和自己关系可能要恶化了,所以躲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哭了?
她以前觉得师青绾不会这样,但现在看起来有点说不准。开朗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或许是一个极其容易受惊、对失去敏感至极的灵魂。
她对人性悲观,对世界警惕,所以她会先一步把人推开,先一步摆出冷硬的态度,仿佛这样,当预期的伤害真正来临时,就不会那么痛。
“绾绾……”万俟韵突然顿住,还有以前那件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她莫名其妙被师青绾拉黑删除,那个时候是不是她感觉到什么事情让她觉得害怕了,才会做出这种预防举动。
她隐隐感觉自己触摸到一点真相,可是因为什么呢。
“你……”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刚刚趋于平静的湖面,瞬间击碎了室内那种微妙而脆弱的氛围。
两人皆是一惊,师青绾抽出被万俟韵握着的手,猛地转头望向房门方向。方才那些涌动的情绪被突如其来的干扰硬生生截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警惕。
师青绾脸上松动的神情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几乎是在瞬间就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冷的戒备。
她的眼神锐利起来,像一只受惊后立刻戒备起来的猫。
万俟韵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轻轻拍了拍师青绾的手背,示意她别紧张。
楼梯门已经被安琳她关上了,想要在不惊动1602的情况下直接敲响她家的房门有点可能。
所以敲门的人很有可能是安琳,她们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了下,果然猜的没错。
安琳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神情凝重,食指弯曲着抵在下巴处,显得焦虑不安。
万俟韵稍微松了口气,但也没有立刻开门,她提高声音隔着门问:“有什么事?”
门外的安琳听里面传来的声音并不熟悉,没有马上开口,师青绾见状立刻在后面补了一句,“安琳,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在外面的人这才缓缓开口,“昨天晚上有人试图进入16楼,今天早上楼梯门那里又有动静了,我来提醒你们小心一点。”
“王娅她们走的时候,没带多少吃的,撑不了多久。”安琳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字字句句都清晰传入她们耳中,“如果她们没有食物,又从其他地方找不到的话,一定会掉头回来打你们主意的。”
一定会打她们主意。
安琳说得很肯定,却让房间内的两人心猛地沉了下去,这说明安琳也知道她们家有很多食物。
师青绾的眼神瞬间结冰,那种人,当时就不该放过他。
万俟韵下意识地看向师青绾,看到对方脸上毫不意外的冰冷,隐约透出一股戾气,让她觉得心惊。
安琳的声音里透出更多的焦虑,“楼梯间的动静,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们弄出来的,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摸上来了,但我觉得我猜测的可能性更大。”
“总之,16楼现在肯定被盯上了。我过来提醒你们一下,你们也千万小心。”安琳的声音中透露着担忧。
她本身的食物储备也没剩多少了,但也担心一下被王娅的男朋友报复,容易让人吃不消。
相比之下1603里面的两个女生,很可能被食物匮乏的人群起而攻。
王娅那个男朋友在食物还没有消耗完的时候,就经常蛊惑她们这些合租的室友,怂恿她们一起想办法去骗,甚至去抢1603的东西。
她对此很不屑,甚至张口讽刺了王娅男朋友,有那算计邻居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省着点吃,或者干脆自己出去找。
她记得自己当时说得挺难听,王娅男朋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概也因此记恨上她了。
但许若当时眼神闪烁,显然是有点被说动了,只是碍于她的强烈反对和讽刺,才勉强按下心思。
可现在呢?
食物眼见着就要彻底断绝,饥饿像缓慢收紧的绞索,一天天勒得更紧。
理智和道德在生存的本能面前,还能剩下多少分量?
有多少人能在饥饿的时候,抗住食物的诱惑,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准。
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再过几天,自己最后那点食物也吃完了,胃里像有火在烧……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好心站在这里提醒她们吗?
她并不能确定,但现在她还是想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安琳。”师青绾抢先开口,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更添了几分冰冷的质感,“你也回去锁好门,保护好自己。”
“好……你们也是。”门外的安琳似乎松了口气,扭头打算离开。
“安琳。”万俟韵叫住她。门外即将离去的脚步声一顿。
门外的安琳似乎有些意外,沉默了一瞬才回应:“……嗯?”
“你的食物还够吗?”万俟韵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关心中又保持着谨慎的距离,这个问题让门内外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这个时候询问别人的储备,有点过于冒犯了。
师青绾担心她又想接济别人,下意识地想阻止,但万俟韵按住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门外的安琳显然也没料到会听到这个问题。她停顿了片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复杂的苦笑:“还……还能撑几天。”她没有说具体数字,保留了几分警惕,但也坦诚了困境。
“好。”万俟韵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如果真的到了很难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们,我们会尽力帮你。”
她没有说“给食物”,而是说“帮你”,没承诺具体的分量,更像是一种危难时刻不会见死不救的表态——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今天发晚了[可怜][可怜]
第28章 第 28 章 门外,安琳的神色……
门外, 安琳的神色松了松,眼中多了些感激,“谢谢。”
她转身快步离开, 她没有太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但是提个醒还是可以做到的。
确认外面空无一人后, 师青绾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看着万俟韵,欲言又止:“你……”
看见师青绾担忧的神情, 万俟韵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轻声安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是你选的人, 绾绾。”
“你的判断很准,安琳这个人确实适合作为队友, 你帮助过她,很快就有回报。”
她想, 师青绾帮助安琳, 除了有一点想要帮助她的心思,也有希望她在以后至少不会和她们对立的心思。
“安琳刚才特意来提醒我们,说明知恩图报, 她没有隐瞒自己的困境, 也没有趁机索要食物,这样的人, 值得我们留一点余地, 我向她许诺利益,关键的时候能帮她做出选择。”
她温温柔柔的话让师青绾逐渐放松。
况且只是承诺,要不要履行最后也是由她们决定的。
万俟韵的眼中闪着光, 让她不自觉地相信,万俟韵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会很好地处理这件事。
师青绾挪开视线,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她想起王娅男朋友那贪婪的眼神,摇摆不定的许诺。
她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如果安琳确实需要食物,那她也会和万俟韵商量分她一些,只是不会像万俟韵这么直接说出来。
她听了那么多天1602的吵架,也将几人的性格拼凑了大概,只有安琳值得帮助。
察觉到万俟韵突然靠近,师青绾脖子一缩,盯着凑过来的脸庞,“你做什么?”
“不夸夸我吗?我这么听话。”万俟韵此刻微微上扬的嘴角沾着点狡黠,眼尾弯成柔和的弧度。
师青绾被她凑得极近的距离弄得心跳漏了半拍,耳尖悄悄泛起热意,抿了抿唇,这有什么好夸的。
但不可否认,万俟韵接受了她的言论,并且乖乖听话了,确实让她心里有一点小小的雀跃。
她也很少见到万俟韵这么乖巧的样子,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夸夸她。
万俟韵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师青绾能清晰地看见她纤长的睫毛,以及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眸深处闪烁的期待。
“你……”师青绾张了张嘴,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做得很好。”
话一出口,耳朵传来一阵热意,后知后觉自己又被万俟韵的话牵着鼻子走。
她顿了顿,试图找回平日里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得到夸奖的万俟韵也不在意,眉眼弯了弯,“绾绾也很好,以后有什么想法多和我说说就更好了。”
心脏砰砰直跳,冷静的状态已然回不去了,目光落在微微张开的唇上,那抹红润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软的样子。
注意到她的喉结滚了滚,细微的动作却让万俟韵的眼神深了几分。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悄然变化,紧绷而暧昧。
万俟韵又靠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绾绾。”万俟韵的声音压得更低,气息拂过她的唇瓣,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只是口头夸奖吗?”
师青绾大脑一片空白,看着近在咫尺带着诱人笑意的唇,拒绝或推开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万俟韵的呼吸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清冽的甜香。
她没有再靠近,只是维持着这个极近的距离,她没有动,只是耐心地等待,她在给师青绾选择的机会,也在等待一个明确的信号。
期待与克制的光芒交织,万俟韵的指尖轻轻搭在师青绾的腰间,没有用力,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触碰,却让师青绾感到一阵酥麻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唇近在咫尺,温软诱人,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能触碰,师青绾脑子两种念头在不断挣扎。
亲还是不亲。
万俟韵这种克制的等待比直接的索求更让师青绾心跳加速。
她看到万俟韵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那是种与她平日里游刃有余的姿态截然不同的情绪。
以前她偶尔会觉得万俟韵是不是喜欢自己,因为万俟韵确实向她展示过偏爱的样子,所以让她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可她又忍不住怀疑这是错觉,因为万俟韵对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她有点分不清,也不太自信自己能获得万俟韵的喜欢。
师青绾的指尖微微蜷缩,抵在冰冷的门板上,试图汲取一丝清醒。
可能……只是万俟韵习惯性的温柔。
万一她会错了意,然后做出一些很冒失的举动,会不会让一切都变得尴尬,甚至无法收场?
她们不知道还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多久。
“痒……” 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她能感觉到万俟韵搭在腰间的指尖顿了顿,那点若有若无的触碰瞬间收了回去,连呼吸都似乎顿了半拍。
“哪里痒?” 万俟韵的声音依旧温和,只是少了些刚才的灼热,多了几分关切。
她攥了攥衣角,胡乱指了指自己的腰侧,“就是……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有点痒。”
说完又觉得不对,多说多错,干脆直接不说话了。
万俟韵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距离比刚才远了些,但依然能让师青绾感受到她的目光。
师青绾偷偷抬眼瞥了一下,正好对上万俟韵的视线,对方眼底的紧张淡了,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包容,没有半分拆穿她借口的意思。
“那我离远一点,免得再碰到你。” 万俟韵往后退了半步,语气自然得像是真的信了她的话。
师青绾的心却猛地一沉,莫名生出些失落来。
她咬着唇,脑袋里又开始胡思乱想,万俟韵是不是看出来她在找借口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矫情?试试就试试,那么好的机会。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自己不是真的痒,只是太紧张了?还是说自己其实很想靠近,只是没勇气?
这些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由空气里的沉默越来越浓。
面前人的纠结被万俟韵收入眼中,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靠近,只是轻声说:“没关系,要是还不舒服,随时跟我说。”
师青绾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涩。
她好矛盾,既渴望回应,又害怕会错意后连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都保不住,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连自己都没发现。
万俟韵也忍住想要亲她的念头,后撤一步,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又度过无聊的一天,唯一的变动就是师青绾把仓库一半的东西搬到客卧的衣柜里放起来了。
她开始担心后面的事情,狡兔三窟,食物也不能放在同一个地方。
万俟韵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知道她不只是担忧之后的问题,还有就是不想闲下来面对她。
“我要在书房里待一会儿,等吃饭的时候再叫我吧。”万俟韵给她打了声招呼,钻进书房里了。
“好。”师青绾一边忙碌一边回应她的话。
书房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万俟韵的身影,也隔绝了空气中那份令人心慌意乱的暧昧。
客厅突然有点空,师青绾骤然松了一口气,搬东西的动作也迟缓下来。
被刻意压下的纷乱心绪又悄然浮现,她一趟趟地搬运着物资,将客卧的衣柜下方塞得满满当当。
食物被整整齐齐地码在衣柜里,连饮用水都用厚布裹着塞在角落,每样东西都排好序,像在精心搭建一座小小的堡垒。
然后她就坐在客卧里,开始发呆,不知道万俟韵现在书房里做些什么。
书房内,万俟韵并未如师青绾想象的那般在处理什么紧要的事情。
她靠在书桌边,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信号格依旧是无信号的状态,她尝试拨打过几个电话,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和一些早已过时、毫无用处的杂乱信息。
这么久了,网络已经没有修复,外面的情况应该比想的还要糟糕些。
外界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掐断,这栋楼像一座漂浮在灰色海洋中的孤岛。
或者说,外面的每栋楼房都是一座被隔绝的孤岛,它们相互间林立,又互不干扰。
她蹙了蹙眉,将手机随手丢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种与世隔绝的未知感,比直面危险更让人心生焦躁。
她看着摊在面前的本子,很少见地露出一点烦忧的神色。
她有时候觉得思绪不清时,就会把脑子里想的事情,一条条记录在本子上,然后慢慢分析,想出解决办法。
今天的事情让她翻回前几页,将曾经的疑惑解答一些,然后又记录下新的问题。
看着本子上新添的两个问题,万俟韵眉头紧锁——
作者有话说:[可怜][可怜][可怜]发烧了,才好一点,前两天的会补上的。[可怜]
第29章 第 29 章 平静地吃过一顿午饭……
平静地吃过一顿午饭后, 师青绾照常坐在窗边,观察楼下的情况。
对面拉着皮划艇出门的三人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已经过了三天了。
至于为什么能知道他们没有回来, 是因为在那几人离开以后, 一把木椅拖着一块防水布顺着水流飘到对面单元门前卡住了。
要想回到对面楼内, 就必须把单元门口的东西清理出来才行,但是已经三天了,那个椅子还是牢牢地抵在门口, 没有挪动。
师青绾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留下淡淡的雾痕。
“还没回来吗?” 身后传来万俟韵的声音,带着刚洗过碗的湿润气息。
师青绾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目光依旧停留在对面:“嗯,门口的东西还是那样, 一点没动。”
不管外面什么情况,三天没有回来已经很不正常了, 而且他们出去的时候, 好像没有带什么应急的食物。
“他们估计……”
凶多吉少。
万俟韵没有把话说出来,虽然这么觉得,但还是希望他们能平安回来, 至少能让她们知道外面的情况好不好。
“他们要是再不回来, 家里的人……说不好……”师青绾目光沉了沉,也不想去想那样的结果。
青壮力出门, 就意味着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失去了依靠。楼房里剩下的人还有很多, 每一扇紧闭的房门后,可能都有逐渐耗尽的粮食和无声蔓延的疯狂。
“说不定没事呢。”万俟韵走到她身边,也望向对面那栋死寂的居民楼。
师青绾没说话。她的视线从那个被木椅和防水布堵死的门口, 缓缓上移,扫过对面一格格窗户。
忽然,她目光一凝,抓住了万俟韵的手腕。
“你看那边,”她压低声音,指向对面四楼的一扇窗户,“那扇窗户的窗帘好像有点不对劲。”
万俟韵顺着她指的方向眯起眼仔细看。窗户明明是关着的,但是窗帘一直摇晃个不停,不是被风吹的。
那种剧烈地、毫无规律地晃动,像是里面有人在拉扯窗帘,扭起了波纹。
窗帘被猛地掀开半角,半张女人的脸挤进了那短暂的空隙,她不断摇头,拼命拉扯着窗帘,惊恐的神色隔着这么远,两人都可以感觉到。
那个女人抬手疯狂地拍打着玻璃,嘴巴张得极大,像是在声嘶力竭地呼喊什么,但隔着遥远的距离和不停的雨声,她们根本听不见。
那女人的拍打持续了不到半分钟,然后她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窗口猛地拖拽开,瞬间消失不见!
窗帘随之合拢,平静地坠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如果不做好准备,对面女人的今天,说不定就是她们的明天。
她抬眼看了看万俟韵,此刻她沉默得可怕,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睁得很大,里面盛满了清晰的恐惧和无力的哀伤。
她死死盯着那扇已经恢复平静的窗户,像是还能看到那个女人最后挣扎的影子。
万俟韵紧紧抿着唇,沉默着,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整个人被一种低沉压抑的情绪笼罩着。
师青绾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发现语言在此刻苍白得可笑。
说什么呢?说会没事的?连她自己都不信。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很难得地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万俟韵冰凉的手背上,微微用力握了握。
“别看了,我们到沙发上坐坐吧。”师青绾的声音放得很轻,将万俟韵的视线从对面令人窒息的情景中轻轻拉回。
她拉着万俟韵稍稍退后一步,离开窗边,拉上轻纱隔绝了大部分视野。
她拉着万俟韵在沙发上坐着,室内昏暗的光线下,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不再是刚才那种纯粹的惊恐,多了几分相互依靠的暖意。
师青绾眼中都是怜惜,她没有松开手,反而俯身抱住了万俟韵,轻轻拍着她。
万俟韵乖顺地靠在师青绾的肩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轻地开口,声音闷闷的,“……你都不害怕的吗?”
她抬起头,望向师青绾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没有她这样汹涌的恐惧和悲恸,只是一种淡漠的思索,她好像过于镇定了。
师青绾拍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她沉默了片刻,“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和那些人拼了。”
她看向万俟韵,嘴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算不上是一个笑容,只是在宽慰万俟韵。
她抬手摸摸师青绾的脸,感觉到对方一瞬间细微的僵硬,“这样的事情都不怕,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没你想得那么夸张,我没经历过什么,我只是没有那么怕而已。以前我在家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你什么都不怕,别人就会怕你。”
“万俟,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我可厉害了。”她拍拍万俟韵的后背,像是要给她吃一颗定心丸一样。
“厉害?”她看了看师青绾,身高没有她高,看起来也瘦瘦小小的,以前她一度觉得师青绾营养不良,经常变着法子带她去吃各种好吃的。
“???”那种怀疑的眼神让师青绾觉得自己受到了质疑,她顿了顿,然后稍稍直起身,挽起了家居服略显宽大的袖子。
她的手臂并不粗壮,甚至有些纤细,但线条却异常清晰流畅,小臂微微用力时,能看到薄而紧实的肌肉绷出利落的轮廓。
“看着瘦,不代表没力气。”师青绾放下袖子,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甚至有点故作轻松。
“我以前在家也帮忙干农活的,后面出来打工,力气早就练出来了,肯定比你厉害。”师青绾对这点还是十分自信的。
手持武器的情况,比的就是谁更狠,就算面对男人,输的也未必是她。
万俟韵看着她自信的模样,揉了揉她泛红的脸颊:“知道你厉害了。但也不用勉强自己,保护好自己就好了,保护我又不是你的义务。”
“当然是。”脱口而出的话,让师青绾自己都愣住了
这话像一颗投下的小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空气凝滞了一瞬。
于是她连忙给自己找补起来,“我是说,我在你家白吃白住那么久,也没做点什么,所以保护你也是应该的。”
万俟韵看她慌忙找补的样子,眼底那点因对面惨剧而染上的阴霾悄然散了些许,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原来是这样啊~”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但她的神色十分温柔,将师青绾那点显而易见的慌乱尽数包裹,“你愿意保护我,我很高兴。”
师青绾被她看得耳根发烫,眼神飘忽着不敢与她对视,嘴上却还要强撑着一贯的冷静:“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绾绾,越来越觉得你可爱了。”嘴硬的师青绾也挺可爱的,看上去还想让人再逗一逗。
“我家真的没有吃的了!你们就不能再等等吗!我老公他们很快就能带着食物回来了!到时候大家就都有救了!”
凄厉的女声像一把尖锐的刀,突然划破了客厅里刚刚缓和的氛围,隔着紧闭的窗户和朦胧的雨雾,依旧清晰地钻进两人耳朵里。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你们家里就没有老人孩子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哀求,带着哭腔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在撕扯着神经,让师青绾和万俟韵瞬间僵住。
师青绾猛地抬头,目光下意识地望向窗边,刚才拉上的轻纱还挡在那里,但她好像能透过薄纱看见对面的情况。
她放轻脚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轻纱的一角,目光紧紧锁在对面四楼刚才那扇窗帘紧闭的窗户。
那里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压抑的愤怒与绝望,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清晰感受到。
她观察了一下,原本可能只有几家人注意到对面楼的事情,现在女人这一嗓子,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对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留守的人因为饥饿或恐惧,已经彻底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开始对同伴下手了。
那三个外出寻找食物的人,即便此刻能奇迹般地返回,等待他们的恐怕也早已不是家,而是一场由绝望孕育的惨剧。
许多人都站到了窗台边上悄悄观察着那里的动静,女人的哭喊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被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吞没。
但一种无声的骚动,像是瘟疫一样,在一扇扇紧闭的窗户后蔓延开来。
人性的恶,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旦被第一个人以“生存”的名义强行撬开了一条缝,里面关押的贪婪、残忍和疯狂便会争先恐后地涌出,再也无法收回。
对面楼里发生的,不再是一场孤立的惨剧,它变成了一场公开的、血腥的示范。
它无声地向所有窥探者宣告:看,规则已经失效了。
等待换不来拯救,当秩序崩塌,弱肉强食便是唯一法则——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关心,好多啦[撒花][撒花][撒花]
第30章 第 30 章 就这一两天的时间了……
就这一两天的时间了。
甚至说不准是几个小时以后, 王娅的男朋友会带着一帮人来十六楼,向她们索要食物。
之前的平静只不过是因为大家心里还放不下道德的枷锁,一旦有人开头, 其他人就蠢蠢欲动了。
“别看了。”师青绾晃了晃万俟韵让她回神, 她现在有点担心万俟韵的状态。
“我没事, 真的。”万俟韵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的一面,这种时候会影响到师青绾。
“我们不会那样的,放心。”虽然已经提前给万俟韵打过预防针了, 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又是一个感受。
就算万俟韵没有开口,她也明白万俟韵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
“你在旁边坐会儿,我去外面检查一下。”她摸了摸万俟韵的秀发,再次安慰, 这不一定会是严重的事情。
万俟韵看着忙碌的师青绾,这种时候师青绾给她一种意外沉稳可靠的感觉, 明明她才是年长的那个人,现在却要被人照顾安慰。
她得赶紧恢复过来, 不可以拖师青绾的后腿。
她看着师青绾把什么东西装进裤兜里, 然后开门出去了。
师青绾走到楼道中,自从安琳把16楼的楼梯门关闭后,她就没怎么出去过了。
毕竟为了查看情况, 打开楼梯门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走到楼梯口, 看着安琳找来的木棍卡住门把手,还用布条在两个把手之间缠了好几圈, 她用力拉了一下, 楼梯门只是轻轻晃了晃,看上去还算牢固。
这里转头正对着1602的大门,安琳已经发现她了, 正站在门口,透过大门的缝隙望着她。
“你是想出去吗?”安琳在客厅看着搬弄把手有一会儿了。
“我只是来检查一下楼梯口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刚刚看了一下,挺牢固的。”她走到1602门口,隔着大门和安琳聊起来了。
“当然的弄牢固一点,就我这个大门的样子,三两脚就得被人踹开,楼梯门要是再不弄好一点,我家不就随便让别人进了吗。”安琳笑了笑,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事情脸上的笑容有淡下来了。
“刚刚的声音你们……听到了吗?”她表情有点沉重。
“听到了,所以出来检查一下。”师青绾点点头,那么大的动静。
“那你们得小心一点了。”
“你也是。”
师青绾扫了安琳一眼,她觉得安琳的处境比她差多了。
虽然她和万俟韵是别人眼中的肥肉,但至少吃喝不愁,两个人也是一条心,可以信任。
安琳那个室友,就不太好说,反正绝对不是可以相信的人。
“青绾,有一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安琳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开口。
“你说。”师青绾看着她,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客套。
“你们家还有别的趁手点,锋利的点的武器吗?”她的请求有些突兀,但她在家实在翻不出什么杀伤性太强的武器,本来不怎么在家做饭连菜刀都是随意买的一套,锋利度不够,也不趁手。
师青绾沉默了片刻。
安琳的请求并不意外,但确实棘手。
“我回去看看。”她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如果有合适的,我会拿来给你。”
安琳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谢谢。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是……”
“不用解释。”师青绾打断她,“我们都明白。你也注意安全,你……多加小心。”
她犹豫着要不要说一下,小心许若,但只是挣扎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认识她很久了,知道她是什么性格的人,会小心的。”安琳只是看了眼犹犹豫豫的师青绾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那就好。”师青绾点头,要知道一个好队友可不好找,她可不想让安琳被人坑死了。
缓过来的万俟韵,瞧见出门的师青绾迟迟没有回来,有些担心地站到门口观望。
然后发现师青绾在1602门口和里面的人聊天。
“绾绾。”万俟韵的声音让师青绾回过神来。
她朝安琳点点头,快步走回1603门口。
“怎么出来了?”师青绾轻声问,注意到万俟韵的神色松弛了许多。
“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有点担心。”万俟韵的视线越过师青绾,瞥了眼1602紧闭的房门,“安琳需要帮助吗?”
师青绾拉着万俟韵回到屋内,重新锁上了门。
“她向我们要一件武器。”师青绾坦白道,“她家没有趁手的东西。”
“我打算就把那天的消防斧给她,她要是手无寸铁,到时候想帮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师青绾和她商量道。
“可以,既然选择信任她,那就给她吧。”万俟韵点头同意,“那把斧头对她来说确实比我们更有用。”
万俟韵试过用斧头,对她来说有点重了,她用得不太顺手,最后从仓库里翻出了一根棒球棍防身。
收在衣柜里的斧头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动用工具来伤害她们。
师青绾把斧头放出来,准备给安琳送过去的,但万俟韵主动接过斧头,“我送去给她,你守着这里。”
“这……”
“总不能都和别人合作了,还互相不认识吧,我也去认个脸。”
万俟韵说得理所当然,接过斧头就打算过去。
“可你不是住在这里吗?你们在同一楼,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怎么会不认识她们?”师青绾疑惑,她怎么会不认识安琳。
“我也才搬来这边两个月。”万俟韵无奈地告诉师青绾实情,“我之前都在其他地方住的,在这儿几乎没怎么和邻居打过照面,连她名字都是和你一起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师青绾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头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感觉没什么人味儿,原来也是才搬来。
“那你去吧。”师青绾点头,“注意安全,有事就喊我。”
万俟韵扛着斧头走到1602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安琳很快出现在门缝后,看到万俟韵和斧头时略显惊讶。
“这是给你的。”万俟韵将斧头递过去,“我是万俟韵,住在1603。”
安琳打开门,接过斧头,很感激地说道:“谢谢,我叫安琳。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安琳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着眼前的万俟韵,她和师青绾截然不同,甚至不用问,她就知道万俟韵应该是1603的房主。
师青绾给人的感觉是坚韧中带着警惕,为人还有一点点冷漠和精明,她和师青绾一样在最底层摸爬滚打慢慢形成的性格,所以她很容易和师青绾产生共鸣。
而万俟韵身上却有种说不清的从容气度,即便身处这种艰难的时刻一举一动也难掩她的气质。
她和她们是两种人。
就在这时,1602室内传来脚步声,许若的声音随之响起:“安琳,你在和谁说话,都好半天了。”
“没事。”安琳扭头望了望,又朝她抱歉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快回去吧,有事情我会提前通知你们的。”
万俟韵会意地点头,转身退回1603。
“这回见到了?”师青绾笑了笑,她一直站在玄关看着万俟韵的举动。
“嗯,见到了。”她看了看面前的师青绾,突然发现安琳和师青绾有一种相似的感觉,但又有所不同。
大概之前都隔着猫眼看人,没那么明显的感觉,但这次见到之后,感觉十分明显。
所以她们才会这么有共同语言吗。
“突然这么看我干嘛?”被打量得很奇怪,这么多天了突然这么看她。
“没有,就是突然感觉你和安琳有点像。”
“像?哪里像?我脾气也没那么火爆吧。”
师青绾挑了挑眉,双手抱在胸前,非要万俟韵说个由头出来。
“就是一种感觉,不过我还是最喜欢绾绾。”她没有细说,只是粗略地带过。
师青绾的心跳突兀地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耳根微微发热。
这种突如其来的直白表达,在危机四伏的当下显得格外不合时宜,让她有点心慌。
“莫名其妙。”师青绾别过脸去小声说了一句,然后走开了。
她还要想想有没有什么稳妥一点的计划。
她在房间里四处转悠,看看还有没有地方能够藏东西的。
“要帮忙吗?”万俟韵看她在房间里也闲不住,干脆想过来一起帮忙。
“不用,你去休息。”她往外推了推万俟韵。
“你怎么老让我休息,你自己不也没休息?”从对楼的事情发生到现在,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师青绾就没停下过。
她感觉师青绾的焦虑症好像犯了,以前每次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前,如果师青绾没有做好准备,那她就会一遍遍地检查,仿佛在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师青绾皱着眉想反驳她,但好像没有理由。
万俟韵强硬地拉住师青绾的手腕,将她带到沙发前轻轻按着坐下。
“你已经检查三遍了。物资清点过,武器也拿出来了,门窗都检查过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清醒的头脑,而不是把自己累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