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东篱书肆

    姜渔不欲在姜家待太久,晌午过后便准备离开。


    雨早都停了。她回到房间一趟,让连翘和寒露在外面候着,自己去给母亲的牌位上了柱香。


    出来时,正撞到门外行迹鬼祟的姜麟。


    姜渔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径自抬脚离去。


    “喂!”姜麟喊她,“你别以为当上王妃就了不起了!”


    姜渔回头。


    少年手指着她道:“再怎么样,你也是爹的女儿!你在我们家就得听话……”


    蠢货,姜渔无动于衷地想。


    不用她吩咐,寒露一个箭步上前,攥住他手指,咔嚓一声。


    姜麟张大嘴要惨叫,寒露直接塞进一条手帕,按住他脑袋,严肃地说:“王妃身份贵重,请小公子勿要胡闹。”


    姜麟:“唔唔!”


    寒露:“你明白就好。”


    连翘躲在姜渔身后抖了下身子,嘀咕道:“还是王爷的人有办法。”


    姜渔表示赞同。


    恰巧姜诀和曾箬都闻声赶了过来,一见姜麟那两眼翻白快昏过去的样,曾箬顿时一个踉跄,冲上去抱住他道:“你们做了什么?!”


    姜麟虚弱地伸出那根断指:“娘,好疼……”


    曾箬满目赤红,瞪向姜渔的眼神宛若吃人:“这是你弟弟!你怎能如此狠心?倘若传出去,你就得背上虐待幼弟的名声!”


    “他都十四岁了,该懂事了。”姜渔心不在焉,“况且,谁要传出去?”


    她没心思争辩是非,如果是非有用,从前就不用委屈自己。她偏过头,言笑晏晏:“爹,你会让人传出去吗?”


    姜诀固然心疼,可一贯的好面子让他立时板起脸,道:“王妃说得对!曾箬,休要胡言,他早该长个教训了。”


    “可麟儿——”


    “闭嘴!”


    姜诀不准她说下去。


    梁王再如何,那也是天潢贵胄,君臣有义。何况姜麟什么性子他不是不知道,必然做了冒犯王妃的举动才招致惩戒。


    因此他道:“惯子如杀子,麟儿是需要好好管教了,切莫再惹王妃生气。”


    姜渔看着这一幕,看着他严厉刻板的脸庞,犹如见到无数个过去被他训斥的自己。


    她淡淡地笑了下,心里已无波澜,利落转身。


    “既然这个家不欢迎我,我也没有久待的必要了。姜大人,曾姨娘,见谅。”


    这两个称呼一出,姜诀和曾箬俱是脸色惨白,憋得气都喘不利索,眼睁睁看她离开。


    姜渔出了姜府大门,顿觉脚步轻快。


    她没上马车,而是对连翘和寒露道:“你们先回王府吧,我有个地方要去。”


    连翘知道她要去哪,没多说。寒露闻言也点了下头,并不过问,和连翘一块走了。注视二人背影消失,姜渔这才独自往平仁坊走去。


    东篱书肆内。


    殷兰英坐在柜台前,一手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心无旁骛。反观半边身子靠着柜台的柳月姝,时不时朝门外张望,焦躁地嘟囔:“怎么还不到!”


    殷兰英笑道:“好了,小渔不是跟我们约了申时之前吗?这还没到呢。”


    话刚落,门口珠帘轻动,说曹操曹操到。


    柳月姝一把扑了过去。


    姜渔才刚要开口,就被抱个满怀,无奈抬手,拍拍她的后背:“最近没少练武吧?手劲又大了,我要喘不上气了。”


    昨天得知能出府后,她就约了柳月姝在此见面,省得柳月姝想东想西担心她。


    柳月姝松开手,可声音已然哽咽:“你在那鬼地方受苦了。”


    姜渔哭笑不得:“哪有呀?我不是在信里说了,我过得挺好的,谁也没给我委屈受。”


    柳月姝急道:“还说没有!你看你都瘦……”


    她摸着姜渔的腰,沉默了下。


    “你腰上的肉哪来的?”


    姜渔也沉默了:“有这么明显吗?”


    殷兰英笑呵呵道:“小渔在夫婿家过得不错嘛,脸都圆润不少,以前那下巴多尖啊。”


    姜渔悄悄摸了摸下巴,假装无事地把手放下。


    都怪梁王殿下,他一天三顿饭加两顿点心,她跟着一起吃不胖才怪。


    围着姜渔转了几圈,见她实实在在没半点受委屈的痕迹,柳月姝才一颗心落回肚子里,不住惊叹:“奇了怪了,不是说你在王府没饭吃,没人管,成天以泪洗面吗?”


    姜渔嘴角抽了下:“谁说的?”


    柳月姝:“他们都这么说啊。”


    姜渔:“你二哥说的吧?都让你少听点谣言了,他那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月姝一想也对,可还是觉得奇怪:“梁王殿下到底如何了?他真像传闻里那样吗?王府的人待你好不好?”


    姜渔让她先坐下,殷兰英关上书肆的门,给她们倒来两杯热茶。


    姜渔捧着茶杯,边喝边聊起在王府的事,包括她去湖边钓鱼,见到公主殿下,还进了宫面圣。


    说了一圈口干舌燥,就听柳月姝道:“啊,你们还没圆房。”


    姜渔:这是重点吗!


    她试图转移话题:“我刚从姜府出来,殿下还给我那爹送了不少东西,便宜他了。”


    柳月姝思考:“为什么啊?”


    姜渔喝了口茶:“帮我做足面子,以后我就有理由不回去吧。”


    柳月姝:“不,我是问为什么没圆房。”


    姜渔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她仰头望天,硬着头皮说:“我觉得梁王殿下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柳月姝大为震撼:“那他对什么感兴趣?”


    姜渔:“可能是一些,比较高雅的事。”


    “比如?”


    “吃饭。一天五顿那种。”


    “……”


    就这样,姜渔说清了事情经过,柳月姝和殷兰英也放下担忧,转而或隐晦或直白地窥探起她跟梁王的感情状况。


    “听说梁王武艺高强,身体是不是很好?”


    “腿伤有影响吗?你们每月只有两天睡一起吗?”


    姜渔没一会就坐不住了,放下茶杯起身:“好啦好啦下次再一起出去逛街吧,今天就到这了,我该回去了。”


    柳月姝长长地“哦”了声,啧啧道:“家里管得严,天黑前得回去。”


    殷兰英嗑着瓜子点点头:“好啊,我看梁王府比那姜家好多了,梁王殿下是个会疼人的。”


    姜渔边摆手边往外跑:“过两天我再来!下次见!”


    等她跑出门,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


    暮色将近,乌云盘旋不去。姜渔跑出好远,吹着冷风,拍了拍发热的脸颊,总算让温度降下来。


    都怪那两个人,她们问着问着,她就想起来前天晚上睡不着觉,半夜偷偷爬起来看殿下。


    他这人睫毛还挺长,床边照旧留着一盏灯,躺着不说话的样子比白天柔和多了。他就应该和傅盈换一换,让他当哑巴。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荷包里的纸条,忽然觉得掌心握着的荷包烫了起来,一下子撒开手。


    再次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姜渔深吸口气,摒弃念头往梁王府走去。


    只是这次回到王府,不期然见到一个生面孔。


    约莫而立的男子,身着布衣,面容白净,跟在文雁身旁。


    那人同样瞧见姜渔,笑着朝她见礼:“草民陶玉成,拜见王妃。”


    文雁解释:“陶大夫一直负责为殿下调理身体,奴婢今日专程请了他来。”


    姜渔蹙眉道:“殿下病了么?”


    难怪脸色不太好。


    文雁轻咳了声,向她暗示:“就是您之前说过的。”


    姜渔愣了下,想起来今早是跟她提过,殿下没胃口也睡不好,便没多想,点头道:“那就麻烦陶大夫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诶,王妃客气。”


    又关心了几句傅渊的身体状况,姜渔送别两人,转身去了厨房。闲来无事,顺手做了几碗糖蒸酥酪。


    剩下两碗,一碗她留着自己喝,另一碗就送给殿下好了。


    打定主意,姜渔带着糖蒸酥酪迈向别鹤轩。


    往常来到门口,初一和十五会出来接走东西,这次却不见两人人影。


    她心里困惑,但也不急,索性找了个石凳坐下来,先等着再说。人不来,她就自己喝完好了。


    ……


    此时的别鹤轩内。


    傅渊捏碎了手里刺客的颈骨,满脸嫌恶。


    初一缩在角落,两眼望天。


    殿下本就心情不好,这些人还上赶着找晦气,那不是活脱脱来送死吗?


    刺客尸体滑落,傅渊转头去净手,初一趁机扛起尸体往外跑。


    溜了溜了。


    刚巧路过陶玉成身旁,初一甩给他一个眼神:好自为之。


    陶玉成保持微笑,内心浮现淡淡的疑惑。


    没想太多,他看向了殿下。


    傅渊戴上佛珠,不知为何又将其扔在桌上,单手扶住额头,眉宇间戾气横生,流露出压不住的杀意。


    陶玉成缓步上前,叹息道:“草民观天象,恐怕今年雨水丰足,殿下每逢阴雨天便会伤痛加重,您要杀多少人才能抵消掉这份痛苦?”


    “全长安的人加起来,也不够您杀的吧。”


    傅渊不曾看他,面覆寒霜,哑声说:“既然知道,你还不滚?”


    陶玉成走至他面前,道:“草民倒是想滚,可路上偶遇王妃,王妃对您关怀甚切,一片真心,草民不忍置之不顾……”


    话音未落,傅渊已倏然抬手,猛地掐住他脖颈。


    陶玉成双足离地,惊愕地睁大眼,听傅渊无一丝情绪地问:“她让你来说这番话?”


    “殿下误会……”


    “你今天很聒噪,我讨厌聒噪的人。”


    陶玉成喘息不畅,断断续续说:“殿下,杀了我,就真的没人能为你治病了。”


    傅渊:“你以为可以要挟我?我本来就不需要。”


    至此陶玉成才懂得初一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可他无言以对,梁王的病确实无药可医,是他不信邪非要尝试。


    好在来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指向窗外奋力说道:“王妃就在外面!殿下要她看着草民的尸体被抬出去吗?”


    傅渊眸光一顿,视线稍稍转动,却没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而是落到另一个位置。


    落到书案那碟孤零零的桃糕上。


    今日没什么胃口,剩下那碟就放在这,已经快要被他忘了。


    桃糕玲珑软糯,碟子下压了张纸条,字迹并不规整,草率飞舞:殿下,吃完桃糕有开心些吗?


    那张字条,也被他忘记扔掉。


    看着看着,傅渊忽然地笑了下。


    不像是开心,像要送人下地狱前的一丝冷嘲。


    陶玉成见状瞬间心凉了半截,默默闭上眼,估摸着今天是要横着出去了。


    可颈间骤然一松,他跌落在地。


    陶玉成睁眼,傅渊居高临下俯视他,神色比方才更难看,更阴沉,却已了无杀意。


    命令道:“滚出去。”


    陶玉成麻溜地爬起身。


    他完全懂得了初一的智慧,脚底如抹油。


    溜了溜了。


    而姜渔正在外等候,纠结要不要喝掉这碗糖蒸酥酪。


    总算出来个人,虽然不是初一或十五,她还是把糖蒸酥酪递过去。


    陶玉成哪里敢接,擦着冷汗向她拱手,慌里忙张就跑走了,走前丢下一句“王妃,好自为之啊”。


    他动作快得跟鬼一样,剩下姜渔端着糖蒸酥酪,和轩内走出来的傅渊四目相对。


    怎么办?


    她也好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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