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阿楚

    崔承忙跑去殿外,见小宫女一路小跑着将药送了来,“给我罢,你去寻寻薛桂。”


    再入殿内,赫连烬已褪了衣衫只剩中衣,仰躺在御榻上。


    像破碎急坠的纸鸢。


    他散了发,手指按在眉间,月光洒在他微微弯曲的指骨上,泛着白莹莹的光。


    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床侧。


    叩——叩。


    叩叩—叩—叩叩。


    崔承脚底几乎练就凌波微步,药汁一滴不洒奉于榻前。


    催命般的声音终于止住。


    似乎头痛的很厉害,他一口喝完了药,将碗随手一扔。


    崔承连忙接住,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赫连烬应当是浅寐了一会,过了一刻钟才睁开眼,瞟到崔承还站在一旁,闪过些诧异之色。


    “滚出去。”


    等的就是这句话,崔承忙不迭溜出寝殿。


    崔承方一出大殿,只见薛桂径直走来,然后跪在大殿门口高声道:“陛下,魏道人算得天象有异,特叫奴来禀报。”


    崔承瞪大双眼,不等说话,只听殿内沉沉之音传来,“传魏杉。”


    第二日,赫连烬没再出现在云济楚窗前。


    “看来是小莲想错了,赫连烬日理万机,怎么可能闲的来我窗前看来看去。”


    守株待兔失败,云济楚前往太后居住的宁寿宫。


    近日多雨,丝丝缠绵不散,下得人心烦意乱,云济楚立于伞下,耳边是淑修娘子的耐心叮嘱。


    “娘娘,待会见了太后莫要失礼,若问家中境况,如实作答便是,若问琴棋书三样,娘娘只需说略懂一二,莫说一概不通。”


    云济楚道:“放心,面试我还是有些经验的。”


    淑修娘子听不懂,但并未多问,听出云济楚有把握,便住了嘴。


    等了一刻钟,斜斜细雨打入伞下,湿了一角衣裙,黛蓝色慢慢浸染成深蓝。


    云济楚腿都麻了,这才见太后的贴身侍女孟冬出来。


    孟冬施施然行礼,不紧不慢道:“拜见娘娘。”


    “太后娘娘今晨身体不适,现下仍睡着,娘娘不如先回去罢。”


    云济楚了然,表示理解,“太后娘娘既然病了,便要多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退。”


    说完,转身离开。


    足够沉静,也足够乖顺。


    孟冬僵在原地,眨了眨眼,素秋提了把伞从她身后出来,不可置信道:“就这么走了?”


    淑修娘子快步跟上,溅起一路水花,急切道:“娘娘怎么能直接走了呢?”


    云济楚惊诧,“太后病了正睡着,我杵在殿前做什么?”


    如果她病了,定不想叫别人等在门口。


    淑修娘子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是真的不懂还是懂却装不懂。


    偏偏,眼前这美人眼神澄澈真挚,无半分言外之意。


    淑修娘子深叹,“太后娘娘若是真病了,为何孟冬挺了一刻钟才来出来?”


    云济楚想了想道:“许是在照顾太后。”


    淑修娘子又问:“若是真忙得不可开交照顾太后,为何出来时却毫无急色?”


    云济楚沉默。


    好像有什么新的知识点要进入脑袋了。


    “所以......”


    淑修娘子道:“后宫悬空许久,娘娘您是第一个住进来的,太后想杀杀您的威风,好叫您臣服于她。”


    “......”云济楚消化了一下,“她是皇帝的母亲,我本就敬着她,为何还要这样?”


    淑修娘子道:“太后并不知您是性情纯善之人。”


    云济楚的脚步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现在怎么办?”


    淑修娘子无奈道:“孟冬定已入内禀报,娘娘此时前去,便是看得明白却做不明白。”


    “不如就此离去,今后还能为自己辩个不懂世事。”


    云济楚仰天长叹,“怎么如此复杂。”


    她十三岁时进了疗养院,曾有五年时间无法开口说话,那时候绘画成了她生活的全部,直到进入大学病情恢复,她也很少与人交流。


    云济楚享受孤独。


    那些特意少点一份的奶茶、故意早走五分钟的室友、见到她进门戛然而止的说笑、体育课上独自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的散步......


    云济楚没觉得不对。


    甚至这些还是毕业时她拉被进一个陌生小群之后,她才知道的。


    她们解释了一通这些事情的缘由,尽管牵强,但看得出急切想缓和关系。


    云济楚看着聊天框里一串又一串的字,努力回忆那些细节,终于敲出灵魂一问。


    “真有这些事?我不记得了啊。”


    小群沉默许久,把她踢了出去。


    再后来,她的上司捧着几份简历亲切来问:“小楚,这几个人好像是你同届,实力如何?”


    云济楚看见了她们的名字,并未多想,中肯道出她们的课业成绩与毕设成果。


    从那以后,再就没见过她们。


    人际的复杂与情绪的深奥,云济楚一想就困。


    她眨了眨眼,沉默着消化了一会,“我知道了。”


    淑修娘子担忧道:“娘娘,陛下今后若是再纳新人,您如何招架得住?明日再来请安,您万万乖顺些,讨得太后欢心,今后深宫中才有仰仗。”


    云济楚点头。


    还是尽快逃走才好。


    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只是一串又一串的数字,太后高傲疏离,赫连烬阴冷暴虐,李文珠善妒狡诈,淑修娘子冷漠无情,崔承贪财胆小。


    还有......


    那两个小家伙。


    他们两个,云济楚之前在游戏中没见过,或者说,他们对于云济楚来说并不是一串数字,而是她在这个世界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还未走出几步,只见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跑过来。


    太子步子大却稳重,面色凝重,公主步子小跑跑跳跳的,看见云济楚后眼睛一亮。


    公主撒开太子,一下子扑进云济楚的怀里,“云娘娘。”


    软和和的脸蛋蹭在云济楚的手心里。


    声音像蘸了蜜糖。


    糟心事顿时忘了,云济楚心里软绵绵,把公主抱起来,“阿环从哪里来?”


    公主看了一眼太子,见他默然立着,便哼了一声自己说,“云娘娘,父皇病了。”


    病了?


    昨日不还好好的?


    力气大得很,把人压在床上亲了好一顿。


    云济楚问:“怎么忽然病了?”


    太子道:“并无大碍,这些年的老毛病了,静养便好。”


    公主抢过话头,“我瞧着比从前厉害!父皇今日不曾早朝。”说着,她看向云济楚,可怜巴巴道,“云娘娘,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云济楚心里一阵毛,把公主放下来,推脱道:“二位殿下既然已去看过,我便不去叨扰了。”


    太子点点头,垂了眼要来拉公主的手,“走吧,阿环。”


    公主却不愿意,眼眶一红泫然欲泣,“云娘娘......”


    “好好好,去。”云济楚无奈道。


    赫连烬病得这么厉害,不知道心情是否很差?若是心绪不佳,会不会持剑杀人?


    云济楚跟在小公主身后进了紫宸殿。


    小公主未至御榻前,先道:“父皇,您看谁来啦。”


    御榻上斜靠在软枕上的赫连烬头也不抬,目光仍落在手中书卷上,声音缓而无力,“从皇祖母那里回来了?阿环,随着阿念玩去吧。”


    云济楚提了一口气慢慢呼出,终于没那么怕了,扑通一声跪在御榻前,“参见陛下。”


    “阿楚?”


    两个小娃娃早就溜出大殿。


    是不是听错了,这两个字似乎有些颤抖。


    云济楚抬起头,正撞入赫连烬幽邃眼眸中。


    赫连烬只着中衣,衣襟散乱,露出胸口洁白的皮肤,有力的肌肉半掩在玄色锦料下,像深沉夜色下被清幽月光笼罩的山峦。


    隐隐约约,起起伏伏。


    他似乎真的病了,散着墨发,浑身冒着冷气,微弯曲的手指若寒玉,没了往日持剑沾血的佞,多了些神清骨秀之美。


    云济楚被这一声叫得心尖微颤。


    她想起了五六年前的那些梦。


    那个温润的缱绻的赫连烬总爱这样叫她,沉溺时要放声唤她,清醒时要勾着她舌尖把这两个字送入口腹。


    他们曾在炎炎夏日的清凉藕花深处,船身的晃动惊走游鱼,荷花瓣瓣飘落,水波微动,任由小舟漂泊。


    夏风清浅,池鱼摆尾。


    云济楚被缝隙里漏进来的日光扰得睁不开眼,随手扯来一片荷叶遮面,赫连烬从一寸寸吻上来,唇上带着咸涩的潮湿气息,他弓起身,手臂拢住她的肩头,叼走碍事的荷叶,轻啄她嘴角。


    “阿楚,可以吗?”


    “阿楚,看着我。”


    “阿楚......阿楚。”


    云济楚不曾答他,赫连烬却已探得她的心意。


    日光漫漫,悠长又激烈。


    天色黄昏雨露重,荷花深处忘归时。


    她自然道不出拒绝的话,扑簌簌的花瓣尽数落进她的怀里,又被赫连烬舔舐吞吃。


    那些花瓣也落进她的记忆中。


    茶饭不思魂牵梦萦的时光被渐渐遮住,朝九晚九的工作夺走她全部生活,她过了很久才相信——


    其实那只是些光怪陆离的梦。


    “陛下......”云济楚被他看得心惊。


    这一声似乎也把赫连烬拉回现实,他放下手中书卷,向云济楚伸出手。
图片
新书推荐: 被偏执年下娇养了 被爱慕的冷淡虫母 雌虫穿越成omega 炮灰爆改恶女后成万人迷了 替嫁美人驯夫记(重生) 嫁春光 带球上位后病美人摆烂了 仙尊怀了魔头的崽 重生之福气绵绵 帝国第一药剂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