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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束河河畔

    没能听到林东晴的回答, 但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瞬。也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很快,跟自己的一样快。

    詹星直起身, 眸子在昏暗中泛着幽光, 如同蛰伏的夜猫, 死死锁定住他。

    “你有话想要对我说吗?”

    窗外时不时有车经过, 车灯从远处照进来,又往远处而去,车轮碾碎地上枯枝落叶的声音很清脆。

    晦暗光线中, 林东晴垂着头, 沉吟许久后。他再次抬眼看向詹星时, 眼底的情绪已然被抚平不少, 他嗓音温润, 轻声说:“什么话?”

    詹星背着光,目光深沉地看着对方。过了半晌,他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他被气笑了。

    “没有就算了,”詹星松开了攫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那就回去休息吧。”

    林东晴垂眸站在门后, 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沉思。过了良久,他最终还是沉默地拧开门把手, 转身走了出去。

    等人走后, 詹星躺倒在床上, 被纯白的床单包围,盯着天花板上的木梁,一脸放空。

    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为什么不愿意说。

    *

    翌日晌午,詹星睡到自然醒, 他睁开眼先是迷茫,等到意识清明后,脑海中浮现出了昨晚发生的场景。

    他昏昏沉沉地走去洗漱,半睁着眼盯着墙上的镜子。里面的人睡眼惺忪,唇色很浅,眼下还有两片恼人的青灰,脸上的憔悴暗示着昨晚是个失眠夜。

    人在状态不好的时候,甚至连头发的颜色都会变黯淡,少了平时那股意气风发的张扬劲儿。

    他撇了一下嘴,半扎起头发,摘下右耳垂上的素银耳钉换成了一颗不规则的月光石,这下看着顺眼了点。

    “咚咚咚——”

    人呢?不会昨晚被自己吓到,然后就这么丢下他跑了吧?詹星站在林东晴的房门前,郁闷地想。

    他扶在门口走廊的栏杆上,俯瞰着一楼的庭院,那八角凉亭中空空如也。

    但此时,门口的方向有人了走进来,正是他想寻找的身影。

    楼下的人似乎感受到了目光,抬头看了上来。他们四目相对,詹星怔了一下,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退出了站在一楼的人的视线范围。

    他抿了一下唇,现在是应该在这里等人上来还是自己先回房间。

    三层楼梯并不高,给不了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在还没决定好要怎么做时,人已经走上来站在他面前了。

    “在找我吗?”林东晴带着笑意说。

    他刚从外面回来,但完全没有风尘仆仆的感觉,俨然一副干净利落的样子。

    昨晚休息得挺好啊,容光焕发的。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真让人不爽,詹星心中腹诽。

    “没找你。”他面无表情地说。

    林东晴闻言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房号,然后又看了看站在门下的他,似笑非笑。

    “你没回我信息,我以为你还在睡觉。”林东晴说。

    信息?哦,他确实是没看手机。

    詹星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林东晴捕捉到了,猜到他没看,于是解释道:“我把车开去做检查了,刚刚打车回来的。饿了吧,一起去吃饭?”

    “好。”他的胃不允许他拒绝这个邀请。

    詹星回房间带上了相机,他们一起出门步行至古城。

    虽然昨晚在束河大概走过一圈了,但夜晚灯光下的古城,和白天太阳照耀下的是两幅光景。

    流淌在古城主干道两侧的小河,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粼光,里面除了摆动的水草没有一丝杂质。昨晚黑灯瞎火的看不真切已觉得水质很干净,今天一看比他想象的还要清澈。

    转头时,詹星的耳钉在阳光下倏地一闪,林东晴不由侧目看过去,目光落在他的耳垂上,“你今天换耳钉了。”

    詹星回看过去,“对。”

    林东晴站在阴影里,看着对方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的皮肤,有些苍白,纤长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黑眼圈让眼窝看着比平时更深,神情恹恹的,生出一股颓意的美感。

    秉持着就近原则,他们进了旁边路上的一家藏餐餐厅,穿着藏族服饰的服务员端上来一壶酥油茶,提醒他们趁热喝。

    詹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咸香醇厚。

    林东晴拿了一块三角酥油饼撕开,在中间加上一勺炒奶渣,然后放到对面的碗里。

    詹星毫不客气地开动了,奶香浓郁却不腻人,他眼神一亮,冲着对面林东晴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林东晴问他。

    詹星咽下嘴里那口酥油饼,说:“我想去看雪山。”

    “附近最近的是玉龙雪山,不过这段时间都是晴天,大概率是没有雪了,我们可能要去香格里拉。”

    “好,那就去香格里拉。”

    “丽江是不是有好几个古城来着?”詹星问。

    “有三个,最出名的是大研古城,也就是常说的丽江古城,那边比束河大很多,游客也比这里多很多。”林东晴说。

    “人太多我不喜欢。”

    林东晴笑了一下,猜到他会这么说。

    詹星夹了一块烤肉,他抬眼看到林东晴放下了筷子,奇道:“你就吃饱了?”

    “差不多。”

    “吃那么少,怪不得你体力不行。”

    对面的人愣住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嘲讽呢,“我哪里不行了?”

    詹星嗤笑了一声,“你不是爬个小山坡都累得不行吗?还叫我拉你呢。”

    林东晴一时语结。

    詹星撂下筷子看着他,“不对吗?那就是你当时故意装的。”

    林东晴默默拿起了筷子,伸向桌上那碟牛肉,“你说得对,是我体力不行,我现在就补上。”

    詹星挑了下眉,心情大好,感觉又能多吃下两碗饭。

    “叮——”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下意识望过去。林东晴划开锁屏,然后拿起来手机看消息。

    詹星的眼神跟随着他的手机移动,疑心道:他之前的屏幕用的就是这张图吗?

    “你换了新壁纸吗?”詹星忍不住问。

    “嗯,刚换不久,这是我自己拍的。”林东晴说。

    詹星怔了一下,“在哪拍的?”

    “泸沽湖,之前去的。”林东晴翻出了那张照片,转过了手机屏幕给他看。

    没有软件图标的遮挡,詹星看清了这张照片。那照片上是漫天星河,他认出照片里的北斗七星,对着天枢的那颗,就是北极星。被放在屏幕的正中央。

    “还能去吗,离这多远?”詹星的眼神从手机屏幕移到林东晴的脸上。

    林东晴一只手撑在桌面手背托着脸,看着他笑,“能啊,多远都能去。”

    车检需要几个小时,拿到车之前的这段时间他们就在束河古镇闲逛。

    在路过一个纸坊时,詹星叫住了林东晴。

    纸坊店里主打的是东巴纸产品,店员热情地和他们介绍着东巴纸的非遗工艺。据说是东巴祭司用于写经文的手工纸,十几道工艺制作,原料是高原荛花树皮,有毒性可防蛀虫,能保千年不腐不化。

    于历史来说,这项工艺有重大的意义,千年不朽的纸张能将文化传承后世。

    但于詹星个人来说,倒是没太在意,活好人生在世的几十年已是不易,谁还顾得上一千年后的事呢。

    东巴纸的手工痕迹明显,复古泛黄的毛边,质地粗粝,纹理自然,上面嵌着荛花树的枯枝残叶,就像是被封存于纸上的陈年岁月。

    而且这纸摸起来很厚,不会洇墨,很适合带出去写生,对于美术生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他买了一本挺厚实的本子,店长问他有没有想写的句子或者祝福语,她会翻译成东巴文字写到扉页上。

    他心念一动,转头问站在一旁的林东晴,“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

    “我?”林东晴迟疑地指了一下自己。

    店长悄然打量着他们,随后含笑递给林东晴一本草稿本,示意他在上面写字。

    林东晴饶有兴趣地接过了纸笔,笔尖在纸上停顿片刻,便开始落笔了。

    詹星看着他很快便写好了,推测应该就一句话,字数不多。他伸手好奇道:“我看看。”

    林东晴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绕过他,把纸笔还给了店长。店长接过,然后开始在东巴文词典上翻找相应的文字进行翻译。

    詹星嘁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

    店长用毛笔写好字后将本子交给了詹星。他眯起眼看着纸上的象形字,通过店长龙飞凤舞的抄写,他努力分辨也没读懂任何一个字。

    他们走在去买画具的路上,刚刚店长告诉他在古镇的一个小门附近有个文具店能买到。

    “你刚写了什么话?”詹星忍不住问他。

    “当然是好话。”林东晴随意道。

    詹星拉下脸,懒得再问。

    找到了街尾的文具店,买完东西后就返回古城了。下午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确实感受到了海拔和紫外线成正比的感觉。

    他们走进了古城小溪边的一家咖啡店,这里的位置绝佳,清澈见底的河水在旁边流过,触手可及,一片清凉。

    “你想喝什么?”林东晴问。

    “血橙气泡水,给我加上薄荷叶子。”

    林东晴无奈地说:“詹少爷,这不是我的店,我们在丽江呢,”他指尖划拉了一下手机上的菜单,对詹星说:“只有鲜橙茉莉茶。”

    詹星皱了下眉,听着有点奇怪,“那就这个吧。”

    林东晴打趣他:“你对橙子好专一啊。”

    “没错,橙子就是最好的。”

    詹星拿出刚买的水彩和东巴纸本子,开始写生。水笔划过,摩擦在厚实粗糙的纸上,让人感觉很平静,能屏蔽掉外界的一切嘈杂。

    中途林东晴收到了短信,告知他车检已完成,但他没有惊动对面专心画画的人,耐心等他完成作品。

    画毕,他在左页写下“2022年7月1日,束河古镇河畔,和”他握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对方感受到他的目光,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移了过来,有些疑惑。

    詹星低下头,在这段字的最后画上了一个漩涡状的太阳符号。

    “画完了?我看看。”林东晴问。

    虽然刚才在纸坊的时候,他向林东晴提出了一样的要求没有被答应,但他这次决定以德报怨。

    他把本子递过去给林东晴,后者对着他的水彩写生画一顿赞许后,指了指左页上的太阳符号问:“这什么意思?”

    “太阳啊,看不出来吗?”詹星拿起杯子,吸了一口饮料。

    林东晴恍然大悟点点头。

    詹星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林东晴说:“车检好了,现在走吗?”

    詹星一口气喝完杯中的饮料,“走。”

    他们出了丽江市区,往宁蒗方向驶去,走的华丽高速,后面再转进沪南高速。

    去泸沽湖有两条路线,另一条是丽宁公路,需要走盘山路上的十八弯道,但是天气好时风景也很好,如果是白天的话可以从这边走,但现在快傍晚了,林东晴决定还是全程走高速路。

    詹星靠着车座,面色怏怏,“我睡会,你累了就喊我起来开。”

    “睡吧。”林东晴侧过头看他一眼。

    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睡梦中,耳边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詹星睁开眼,发现夜幕降临,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林东晴拉下了车窗,正在听窗外的人说着话。

    那人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真的,帅哥,你相信我,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在这已经走了快半小时了,其他车看到我都不停的。”

    “怎么了?”詹星问。

    林东晴闻声回过头,看到他脸上还带着些睡意朦胧,说:“路上遇到一个人想搭便车。”

    詹星巡视了窗外一周,“这荒郊野外的,他走路进来的?”

    他探头看了一眼,窗外是个年纪不大的一个小伙,个子挺小的,脸上神色焦灼。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会在这?”詹星问林东晴。

    窗外的小伙听到詹星的话,主动解释道:“我叫了一辆车从丽江过来,结果遇上个黑心司机,把我骗下车,自己就开走了!你们把我载到大落水村就行,我会付车费的,要不我把身份证压给你们。”

    詹星问:“这离他说的地方有多远?”

    林东晴说:“不远了,我本来也是打算今晚在大落水村住宿的。

    “那捎上他行么?”

    “行,”林东晴转头向着窗外的人示意了一下,说:“上车。”

    小伙喜出望外,打开后车门上了车。

    “太感谢两位哥了,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啊,我叫小伟,我把身份证给你们。”他说着就要翻身后的双肩包。

    “不用了,你放着吧。”林东晴说。

    “你们是来泸沽湖旅游的吧?”小伟抱着包好奇地问。

    “对,”林东晴说,“你一个人来这边也是旅游?”

    小伟叹了口气,“不是,我来找我女朋友,不对,现在是前女友了,她住在这边,是摩梭人。”他语气里透出为情所伤的惆怅。

    詹星好奇地回头望去,小伟跟他对视了一眼,愣了一下,“诶,这位兄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好像一个明星?”

    詹星把脸转了回去,“没有。”

    “那你是网红?”小伟追问他。

    詹星蹙起眉问他:“我不像学生吗?”

    小伟嘿嘿一笑,“哦哦,我以为学生不能染这样的头。”

    詹星心想,在他们美院的教学大楼里,放眼望去全是五颜六色的头。他们老师上课时调侃,一个个整得像行走的调色盘似的。

    车行驶到了大落水村,在村口先放下了小伟,他主动要求转车费,林东晴摆了摆手:“不用了,也没多远。”

    小伟感动得不行,几乎要声泪俱下。

    趁现在路边的饭馆还没打烊,他们先去吃了饭,然后一边开车一边找民宿。

    经过了泸沽湖畔一家民宿,是装潢崭新的独栋小墅,门口昏黄的灯光看着很温馨。林东晴把车停好,两人一起下了车。

    泸沽湖面积大,横跨云南四川两省。环湖的村落有好几个,住宿的选择不少,游客却不多,所以民宿也不难订,基本走进去问都会有空房。

    他们订了两间大床房,先回各自的房间休息一阵。

    这家民宿就在湖边,从窗外看过去,夜晚的湖是一片静谧的墨色。

    避开了满月,现在是向上弦月的过渡期,虽然不是绝佳,但也是适合观星的日子。但可能是有云雾遮挡,加上村落上空被灯光照射,所以从民宿里看上去星星并不很明显。

    林东晴对他说,等月亮落下,云雾散开,就能看到星河了。

    那得等到大半夜了,他们约好了时间,晚点去远离人烟的码头观星。

    趁还有几个小时,詹星打算先个洗澡,然后补一下觉。他打开行李箱,看到躺在里面的东巴纸本。他拿了起来,翻开看一下今天的画。

    本子里每一页纸的肌理纹路都不一样,有一些页码中还夹着树叶,他随手往后翻去。

    翻到中间时,眼前倏然出现一张白色的纸条,它被紧紧夹在其中,加上粗糙的纸质,如果不是正好翻到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无声的波澜掠过心底,詹星小心地把纸片拿了起来,上面的字排布疏朗,顿挫分明,他认得出是林东晴的字迹,上面写着:

    祝你此生辽阔,随心自由,愿火永不熄灭。

    第24章 坠入星河

    “滴滴滴——”

    詹星翻了个身按掉闹钟, 小睡了一觉,他和林东晴约好十分钟后出门。

    简单地收拾一下自己,刚打开门迈出去, 看到隔壁房的人也正好走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 皆是一愣。

    “我们走路还是开车?”詹星压低声音问。

    “开车, 去里格码头。这边太亮了,得绕着湖找个没有光照的地方。”林东晴说。

    他们住的大落水村湖岸一圈很多民宿和饭馆,门口都开着小灯, 他们向着远离光源的方向行驶而去。

    从落脚的民宿到里格村只需要走几公里的环湖公路, 途径一些岸边能看到有零星的游客也在看星星。

    快到码头的时候, 林东晴把车停在路边, 他们下了车走过去。

    詹星困得不行, 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现在凌晨十二点半,按照他平时的生物钟,现在这个点应该还是精神的,但昨晚的失眠还没缓过来。还好今天在车上,以及刚刚在民宿都小憩了一会, 不然他能表演一个原地睡着。

    林东晴和他换了个位置, 说:“你走里面吧。”

    “嗯?”他反应慢半拍地发出疑惑的语气。

    “我怕你掉湖里。”林东晴打趣道。

    “哦,那不会的。”刚话音刚落, 脚下就被东西绊了一下。

    刚说完就被打脸, 他一脸怨念地踢开了那根绊到他的树枝。

    他们远离了民居, 灯光越暗淡,星光就越亮。为了避免再出现被绊倒的情况,两人把手机上的手电筒打开。

    这里停靠着几条小木船,倒是个适合观星的好地方。可走近后, 他们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音,才发现木栈道上坐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再往前面走走吧。”

    “好。”林东晴认同地点头。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百米,来到一个浅滩的岸边,这里沙石粗粝,不太适合坐人。

    虽然不是码头,但湖面上也搁浅着几条小木船,四下无人,也没有光污染。

    林东晴先跨上了小木船,回头问詹星:“你会游泳吗?”

    “会,”詹星顿了一下,“这船不会翻吧?”虽然他会游泳,而且游得还不错,但也不想变成落汤鸡。

    林东晴看着脚下的船板思索,“不好说,万一翻了,你又不会游泳的话,我得先想好怎么捞你。”

    詹星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他登上船的时候脚下有点打滑,船身晃了一晃,蓦然觉得林东晴的担忧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们在船上并肩坐下,船体晃荡过后稳定了下来,感觉大概率还是不会翻的。

    仲夏夜时节,银河的位置趋近于垂直头顶的苍穹之上。可如今天上弥漫的云雾挡住了这片天,像给星空笼罩了一层朦胧的云纱。

    林东晴看着手机上的天气通上的云雾地图,说:“晚点可能会散,但也不好说,这边天气变幻太大,天气预报一直不准。”

    “没事。”詹星仰头看着夜空说。

    虽然没看到银河,也不像林东晴手机上那张照片的震撼,但星星的能见度已经比他在城市里看到的要高很多了。而且半夜从梦里爬起来和另一个人在湖边散步,这经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奇幻。

    林东晴听他语气豁达,似乎并没有担心,“要是今晚云不散,就看不到银河了。”

    詹星眼里带着笑,转头对他说:“那你就再陪我看日出吧。”

    要是因为错过了星星就懊恼,也会因此忘记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太阳。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湖面上映着几颗晚星,风一吹,它们就在水里动起来。云雾也逐渐被吹散,湖面慢慢变得明亮。

    “詹星。”

    他在林东晴的呼唤声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詹星有一瞬间的茫然,抬起头寻着声音的来源,“我睡着了?”

    “睡了半小时。”林东晴侧首对他笑道。

    他们的脸距离很近,詹星还有些迷瞪,他看着自己的姿势,才发现刚刚自己是从林东晴的肩膀上起来的。

    完全没印象是什么时候靠上去的,感觉自己不像睡着了,倒像是昏迷了。

    林东晴浅笑着,伸出一根食指往上方指了指。詹星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跟着所指的方向抬头望去。

    他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满眼皆是星河。

    银河如同一条散发着柔光的逶迤长带,缠着无数的星芒和飘渺的云雾团,倾泻而下,横亘夜空,仿佛将天幕撕开一个深渊巨口。

    苍穹无边无际,可此时的繁星却仍然显得拥挤,它们竞相地闪耀,嵌满了深蓝色的天际,绚烂璀璨。

    这一幕倏然闯入眼帘时,他出现了一瞬间的失重感,恍惚间好像坠落进了宇宙的最深处,自己也成为浩瀚星海里的其中一颗。

    湖面映着银河,像一条蜿蜒的银色灯带,点点星子像飘浮水面的灯火,水天相连,没有界限。

    犹如一场深邃迷离的梦境。

    他们安静地坐在船上,不约而同地仰着头,瞻望星河。

    “北斗七星在哪?”詹星问身旁的人。

    林东晴给他指了一下天上的某个方位,“那边。”

    循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仔细端详,终于找到那宛如勺子的形状七颗连星,它们垂挂夜空,比旁边的星星更亮也更夺目。

    “那颗是不是北极星?”詹星问。

    “哪颗?”林东晴凑近过来,顺着詹星的目光寻去。

    一股若隐若现的白桃气息从旁边传来,飘进詹星的鼻腔中,和房间里的沐浴露是同一款。他抑制不住地想,林东晴出门前不久才洗了澡,这个味道挺适合他的。

    沿着北斗七星外侧的两颗星形成的“勺口”延伸出去五倍的距离,对着那边最显眼的便是北极星。能在夜空中找到北极星的人,就不会彷徨。

    林东晴柔声说:“是北极星。”

    “我厉害吗?”

    “厉害,很厉害。”林东晴煞有其事地点了一下头。

    詹星忍不住笑起来。

    林东晴看着他,这张在晦暗光线下依旧夺目的脸,如同北极星一般熠耀,悬挂在正北的苍穹之上,照亮他的长夜。

    “我去拍几张照片。”

    詹星站了起来,下船走回岸边,在石头浅滩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拿出三脚架把相机固定好。

    这台相机是光圈F/2.8的定焦镜头,不确定能不能拍出来银河,但总得试试。他把相机设置成M档,对焦拉至无限远,Iso3200,快门10s。

    林东晴回头看他捣鼓相机,詹星点了一下屏幕,对焦在他身后最亮的一颗星上。按下了快门,盯着屏幕,“别动啊,等我十秒钟。”

    林东晴按他说的保持着姿势,时间安静地流淌了十秒。

    快门闪了一下,完成了定格,“好了。”他朝林东晴说,随后打开相册查看,看到屏幕上的照片。

    因为没有闪光灯,聚焦在背后的银河上,所以人像只能拍出一个黑色的剪影,但背后的星空色彩却是震撼无比。

    相机因为有长时间曝光和强大的后期处理功能,所以它能记录到用肉眼看不到的颜色,是宇宙真正的瑰丽色彩。银河是神秘的紫,星云是绚丽的橘。

    詹星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把相机又放回三脚架上,调整好参数,在按下快门的瞬间,朝着湖上的船跑了过去。

    林东晴愣了一下,向他伸出手,詹星搭着他的手迅速上了船坐在他旁边,全程花了不到5秒。

    “别看我,看上面。”

    “好。”林东晴挪开了眼神,抬头望向星空。

    心跳很快,胸口上下起伏,分不清是因为刚才跑步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仍然握在一起的手。

    时间过去了不止10秒,照片早就拍好了,但詹星感觉自己好像被眼前的银河牢牢锁住了,移不开眼。

    “我们看到的这些星星上的光,是不是很多年以前发出来的?”

    “是,而且每颗星体的时间都不一样。那颗最亮的,是天狼星,这是它大概8年发出来的光。”林东晴说。

    “那北极星呢?”

    “北极星更远,400多年前就要开始发光了。”

    “就没有近一点的吗?”

    “有啊,有一颗和我们肉眼看到的只差了几分钟。”

    “那是太阳吧?”

    “对,太阳也是恒星。”他笑了一下,“还有问题吗詹同学?”

    “嗯,最后一个。”

    “那你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

    詹星转头看他,眼中映着湖水和朗星,灿若银河。

    这个问题完全超出了林东晴的预料,他怔怔地看着詹星,手指蜷缩了一下,下意识要抽走。但詹星没有给他机会,握紧了他的手。

    林东晴身形一僵,乱了呼吸。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心动平复不下,心脏如同脱缰的马,疯跑的兔,几乎要挤开全部器官从喉咙里跳出来。

    “我要说不是,你会信吗?”

    詹星目光沉沉看着他,眼神仿佛在说“你要敢说不是,我就把你丢进湖里喂鱼。”

    “连我自己都不信,”林东晴有些无奈地说,“我是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

    詹星的手松开了力度,但没有收回,而是换了个姿势,和他十指相扣。

    林东晴眼睫轻颤了一下,失神地望着对方。

    “就这么办。”

    詹星说完,偏头吻了上去。

    试探之间,唇齿相接。在这个深邃温柔的夜晚,湖面上,星空下,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带着莽撞,炽烈难抑。

    两人的手都无意识地攥紧了,伴随着对方灼人的温度,凌乱的呼吸,和细微的战栗,逐渐加深。

    他们坐在船上,吻了许久,终于放开了彼此,感受着彼此人生中的第一次悸动。

    难以平复的喘息声,在水面上此起彼伏,连晚风都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林东晴,你想做我男朋友吗?”

    被问的人先是轻眨了一下眼,随后眼睛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他看着詹星有些发红的眼尾,唇上还残留着对方的触感,心里好像被羽毛轻拂而过。忍不住想要逗一下人,“你刚刚不是说最后一个问题了吗?”

    手上指节间的力度陡然收紧,他感受到了对方的怒意,一股似乎要把他的手指全部夹断才罢休的气势。他见好就收,收敛了神色道:“想。”

    詹星松了力度,没好气瞪他一眼,“我没强迫你吧?”

    林东晴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强迫什么,我那么喜欢你。”

    詹星垂下了眼,任由他把自己头顶揉乱。感觉好像是坠落云上,被云包围,软绵绵的。也像是吹进风里,被风卷起,轻飘飘的。

    他和林东晴在一起了,在银河系万亿颗星体的见证下。

    想到这才后知后觉地耳热了起来,他放开林东晴的手站起身,“我去拿相机。”随后转身下了船。林东晴也转了过去,眼神跟随过去。

    他看着詹星头顶那片苍穹,今晚很幸运,等到了风,吹散了云,而他的人生似乎也迎来了云开雾散的这一天。

    他伸出手,灵魂也触到了星空——

    作者有话说:[粉心][粉心][粉心]

    第25章 泸沽一梦

    时间来到了凌晨三点后, 那条横贯夜空的银河逐渐西沉,天上又开始起雾了,遮住一些本就暗淡的星星。

    今晚办理入住的时候, 听前台的工作人员说泸沽湖的日出很美。在詹星的印象中, 自己从没有特地去看过日出, 他觉得比起看日出, 还是睡觉更重要些。

    他当时问林东晴:“日出好看吗?”

    林东晴答:“我也不知道,上次来的时候睡过头了。”

    詹星:“那我们明天去吧。”他突然感觉有了起床的动力。

    现在距离日出还有三个小时。

    他们从湖边走回码头的停车点,要先去取车, 一会回民宿还能休息两个多小时, 然后再起床去花海码头看日出。

    詹星正专注地坐在路上,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五指修长, 手心向上摊开的手, 他顿住了脚步,看向旁边的人,“干嘛?”

    “要牵吗?”林东晴笑着问。

    詹星面上平静,心却如同擂鼓。他将手了放上去,林东晴轻轻地握住了, 然后张开自己的手, 手指穿过他的指缝间,和他十指相扣。

    他们垂着的手牵在一起, 安静地走了一小段路。詹星忍不住问:“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是很冷吗?”

    “不冷, 我这是正常体温,是你手热。”林东晴说。

    詹星有点不信,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又没牵过其他人的手。那林东晴有牵过别人吗?二十七岁的人, 自己总不会是他的初恋吧。

    想到这只手大概率是牵过其他人的,他莫名有点来气。“听说人随着年纪变大,体温是会变低一点的。”

    “?”莫名其妙被内涵了一句,林东晴曲起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以示不满。

    经过码头的木栈桥,刚刚那上面还坐着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现在已经没人在那了。也是,谁跟他们一样大半夜不睡觉在湖边待那么久。

    驱车回到了民宿。凌晨三点半,别墅中很安静,整栋楼的人可能只剩他们两个还在醒着。木地板容易发出声响,所以他们尽量地放轻了脚步,走回房间。

    房门口,詹星用房卡刷开了自己的房门,手放在门把手上,看着隔壁准备开门的林东晴,语气有些支吾,低声道:“你要不要”他话语间突然卡了一下,本来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林东晴一时困惑不明地望着他,“要什么?”

    詹星沉默住了,不行,这种话一但断开就很难再次开口了。

    林东晴看着他的样子,看着他抓住门把的手,又看了看被他无意识咬住的下唇,倏然明白过来。于是走过去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眼里满是笑意,“过两个小时就得起床了,先好好休息吧。”

    在詹星还没回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本来就是想说要不要进来一起休息,反正一会也要一起出门的。他是起床困难户,没人拉一把真是怕自己起不来。况且他之前在林东晴的院子那晚就住过一间房,现在升级成男朋友了,睡一张床不是很合理?

    啧,之前那么能撩,现在反而还矜持上了,倒显得自己不正经。他郁闷地开门进了房间。

    两个小时后,詹星挣扎着爬起来了,眼皮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他闭着眼睛完成了刷牙洗刷换衣服一套流程。

    以后要是有人问他,这辈子有为什么拼过命吗?詹星:有的,为了看泸沽湖的日出。

    时间刚刚好,在詹星穿上冲锋衣外套的时候,林东晴敲响了他的房门。他步伐沉重,半阖着眼去开门。

    他走出来时带上了门,神色恹恹地说:“走吧。”

    林东晴打量了他一圈,说:“你的相机呢?”

    他动作滞了一下,又转身回房间去拿相机。

    因为很多游客来泸沽湖都会早起看日出,所以民宿的工作人员大清早就打开了大门。

    泸沽湖地区昼夜温差大,巨大的湖泊就像一个天然冷气机,在夜间和清晨不断地输出冷空气。他们走到户外,气温骤然来到了十几度,湖风吹来,感觉比夜间的时候还要冷。

    晨雾凛冽,詹星下意识吸了一下鼻子,林东晴站到他对面,将他的冲锋衣外套的拉链拉了上去。

    他扬起下巴,半垂眼看着林东晴。他的拉链被拉到了顶端,然后还被林东晴随手挠了挠下巴和脖子之间的地方。

    这手法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他抓住林东晴正准备要收回去的手,说:“你逗猫呢?”

    被发现了。

    林东晴看着他,眨了一下眼,随之笑容荡开,“习惯性动作,下次不逗你了。”

    听到身后有其他人从门口里逐渐走近的脚步声,詹星松开手,给了他一个埋怨的眼神,轻声道:“也没人说不让啊。”然后自顾自地往停车场走去。

    詹星上了驾驶座,熬过了艰难起床的这个过程,他感觉自己现在意识清明,开车完全没问题。

    他调后视镜时,林东晴从置物格里拿出来一条黑色的橡皮筋,他看到后怔了一下,“你还真是准备周全。”

    刚想伸手接过那条橡皮筋,林东晴手往回收了一下,说:“我帮你。”

    詹星怀疑地看向他:“你会绑头发?”

    “让我试试,快过来。”

    詹星挪近了些,侧过去垂下头方便对方的动作。林东晴坐直了身体,轻柔地将他额前和两鬓的头发向后捋去。十指从他的发间穿过,好像有细微的电流穿过皮肤,带来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舒适感。

    “好了。”林东晴用指节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一番,然后点了点头,看起来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

    詹星看着他,眼神有些无奈。

    破晓时分,长夜落幕,天色渐明,而晨曦未临。

    花海码头,湖面一片平和,天地间皆是静谧的蓝色。湖面上覆着一层朦胧的雾气,泸沽湖的晨雾,是这里最负盛名的景致。

    码头上有不少船夫,在岸边招揽客人,有早起的游客已经坐着船摇到了远处的湖上,人影和船影在其间晃动,如同会动的山水画。

    几只白鸥飞掠湖面,冬春时节才是观鸟的季节,现在是夏季,大部分的海鸥都已经迁徙去了北方。但仍有小部分的留在了当地,可能是熟悉了这里的气候不愿离开,也可能这些是他们族群中的摆烂鸟,千里迢迢,懒得再飞回去了。

    他们登上了猪槽船,船夫将小船划出岸边,慢悠悠地往湖中心摇去。

    船夫说今天来泸沽湖看日出的人很幸运,因为夏季基本是看不到晨雾的,但是因为昨天下午这里下了雨,而今天早晨又是晴天,所以才会形成雾气。

    詹星想,他这段时间一直很幸运,从他踏进云南开始。最幸运的莫过于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心动的人。

    湖面上荡漾着白色的透明小花,点缀在蓝色的镜湖上。这是泸沽湖的水性杨花,是夏季特有的季节性景观。它们在湖底生根,在湖面开花,日出时绽放,日落时凋谢……

    在云南很多餐厅都有见到这道菜,詹星当时还以为这是种在地里的菜,没想到还真是长在水中的。

    在船上坐了约莫半小时后,天边终于出现第一抹晨曦。它将天空下方染上了一圈橘粉。而在晨曦还未到达的上空,仍然是浅蓝色一片。那上面挂着现在唯一一颗还能用肉眼观测到的星星,那是追随着太阳脚步的启明星,预示着黎明来临。

    湖水似乎在等着太阳从深色的山峦中升起,照亮自己。湖中央的雾气比岸边的更浓重,水雾氤氲缭绕,浮沉在湖面和山峦之间,他们的小船穿梭其中,彷入仙境,如梦似幻。

    这是泸沽湖一天中最美的时刻,詹星拿着相机拍个不停,忽然听到喊声从不远处的船只传过来,“帅哥!可以帮我们拍一张吗?”

    他闻声转头看过去,望见一对情侣在船只上对他招手,说话的是其中的女生,那船只正在向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詹星对着他们举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把镜头转向他们,两人对着镜头摆姿势。

    拍完照放下相机后,女生对他说:“谢谢!我们可以回民宿后互传照片。对了,我们都是住同一个民宿的,我今天早上在门口看到你们了。我刚刚也帮你们拍了几张好看的!放心吧你们很上镜!”

    詹星怔了一下,怎么每次跟林东晴出来都有人给他们拍照,不是说人生没那么多观众吗?

    两条船相遇后又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此时的太阳从深色山峦冒头,照进泸沽湖,湖面迎来了今日的第一缕阳光。随着太阳的升起,天地湖水皆被染成了暖意融融的金色。

    看着东边升起的晨阳,他倏然有一个想法想要向林东晴求证,转头看向对面的人,“我发现一件事,你的名字是不是日出的意思?”

    “是啊,你怎么这么聪明。”林东晴笑道。

    东晴,东边的太阳,那不就是日出吗?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聪明,不然怎么到现在才发现。

    “谁帮你起的名字?”詹星问。

    “听说是我爸妈一起想的。”林东晴说。

    “很适合你。”日出是温暖的,是光明,和充满希冀的。

    詹星看着他,对面的人看起来总是这样温柔,仿佛要融入晨曦之中。

    好想亲上去。

    船夫在船头划着木浆,旁边也有其他船只时不时经过,让詹星不得不按捺住了这个冲动。

    第26章 废话少说

    船夫将猪槽船晃晃荡荡地摇回岸边, 他们踩着朝晖下了船。

    詹星先上了岸,然后拉了一把林东晴,两人沿着湖泊岸边走。

    湖泊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金光, 湖水清澈见底, 能看到水下缠绕在一起的水性杨花根茎。一旁的岸上有人在投喂鸟食, 所以现在聚集着十多只海鸥, 低空盘旋在湖面上。

    那群鸟的下方站着几位游客,其中有一位男生正闭着眼仰着头,双手举起像是要拥抱阳光和大自然的样子。

    他们脚步都停顿了下来, 因为这个人他们认识, 就是昨晚在来时的公路边捡到的人, 好像是叫小伟?

    “在这接鸟屎呢?”詹星看着他的姿势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

    林东晴听得直笑。

    “诶?”小伟听到旁边有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放下手回头望去。

    他看到了詹星和林东晴的瞬间, 面上一喜,“啊,好巧呀,又遇上了!你们刚刚在和我说话吗?我没听清。”

    詹星:“没有,没说。”

    小伟露出了热情洋溢的笑容, “你们吃饭了吗?我请你们去吃饭吧, 昨晚你们载我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呢!”

    看到对面两人对视了一眼, 似乎有些犹豫, 小伟补充道:“你们别拒绝我啊, 昨晚要不是你们帮我,我还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到村子呢。啊对了,”他看向林东晴,“哥你是云南人对吧?”

    “是啊。”林东晴点了下头。

    “那太好了!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要不我们边吃饭边聊,可以吗?”小伟期待地看着林东晴。

    林东晴听到这话有些茫然,他看向詹星问:“饿了吗,要去吃饭吗?”

    “去吃饭吧。”他确实饿了,早上出来没吃是因为太早了两人都没胃口,现在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

    *

    桌上的石锅盖子两边冒出了蒸腾的白烟,服务员走过来掀开盖子,奶白的鱼汤和豆腐配菜在锅中翻滚,传出阵阵鲜香气扑鼻。

    林东晴拿起碗和长柄勺舀汤,小伟忙说:“我来我来。”

    “没事,不用。”他装好了一碗汤,然后放到詹星面前。

    詹星正在吃着泡鲁达,看到林东晴给他装的汤,便放下了手中的碗,准备端起汤碗喝,林东晴提醒他:“等一下吧,现在很烫。”

    “好。”詹星又继续端起装着泡鲁达的木碗。

    第二碗汤林东晴递给了小伟,后者受宠若惊地连连感谢。

    小伟一脸好奇,问:“你们是兄弟关系吗?”

    詹星一愣,疑惑地看向他,“我们像兄弟?”

    小伟:“你们长得不像,但是感觉关系很好啊,不像是普通朋友。”

    詹星短促地笑了一下,“那确实不是普通朋友。”

    “哦哦。”小伟神经大条地点了点头,不是普通朋友,那就是关系特别铁的哥们儿呗。

    小伟喝完汤,放下碗,对着对面的人说:“林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林东晴抬眼看他,扯过一张纸巾擦嘴,“嗯,你说。”

    “就是,这边摩梭人,走婚的习俗是真的吗?”他放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林东晴颔首,“是真的。”

    小伟吃惊地说:“啊?竟然是真的啊,那母系氏族也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我前女友编出来骗我的呢。”

    “这边确实有这种生活习俗,大落水村有个摩梭人博物馆,你想了解的话可以去看看。”林东晴说。

    小伟像泄了气的球,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不会吧,竟然是真的”

    林东晴看他莫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于是问道:“怎么?”

    小伟叹了口气,“其实是昨晚我见到我前女友了,她跟我说她不想再去城市了,她还是习惯这边的生活,要在这里和本地人结婚,我真是没办法了。”

    詹星听着他们的交流,夹起一块鱼肉放到碗里,说:“那你也来这里生活不就好了。”

    小伟说:“那不行啊,我是外省的,家里还有父母要照顾呢,他们不会同意的。”

    詹星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笑,“你自己都不愿意留下来,凭什么要求别人离开家乡去跟你生活。”

    这话说到小伟的心坎里了,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懊恼,“你说得也没错但是,这边习俗也跟外面差太远了,我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同时拥有好几个男人啊,那我不成后宫里的妃子了吗?唉。”

    詹星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微睁大了双眸,震惊地看着小伟,随后又扭头看向林东晴。

    林东晴和他一样震惊。

    他们吃过饭后,小伟要去沿着湖散心,再参观一下岛上的景点,虽然女朋友没追回来,但是来都来了,好景也不能浪费啊,门票车票不是钱啊?

    詹星和林东晴得先回民宿,人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两天没睡过个好觉了,这才是旅程的第二站呢,别就把身体给熬坏了。

    车上,詹星突然想起刚刚饭桌上小伟说的话题,于是好奇问道:“刚刚他说的那个,摩梭人的走婚习俗,真是这样的吗?”

    林东晴无奈地笑了笑,“怎么可能,估计是那位女生不想被纠缠,为了应付他瞎编出来的借口。”

    “哦。”原来是胡诌的啊,他差点就相信了。

    “那走婚又是什么意思?”詹星问。

    林东晴手撑着脑袋,说:“走婚啊,确实是摩梭人的习俗,这边男女双方结婚后不住在一起,他们婚后还是分别住自己家。等到晚上的时候,男方才会去女方那边,然后第二天又回自己家去。”

    詹星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不是很麻烦吗?既然白天要走,为什么晚上又要去女方家?”

    这问题把林东晴听乐了,“你说呢?那你昨晚为什么想要我去你房间。”

    詹星闻言一怔,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抓紧,睡眠不足真是会让人脑子像浆糊一样。他咬牙怒道:“我开车呢,少在这胡说八道,哪里一样了?”

    林东晴笑道:“你说不一样那就不一样吧。总之男方第二天会回到自己家干活,如果女方后面生育了,小孩也是跟女方家庭一起住的。”

    詹星继续和他探讨,“那男的不用抚养小孩啊?”

    “会给经济上的支持,小孩住在母亲家,女方的一大家子会一起抚养小孩长大。如果女方有兄弟的,就是孩子的舅舅,因为都是住在一起所以也会帮忙抚养,摩梭人是母氏氏族的生活方式。”

    “嘶,那女方应该是不能随意更换丈夫的吧?是固定伴侣关系?”詹星问道。

    “想什么呢,怎么能随意换丈夫。”林东晴顿了一下,继续道:“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行吧,要是你随意把我换掉了我会很难过的。”

    “你闭嘴,林东晴。”

    话题重新回到正轨上,詹星继续说:“感觉很神奇,但是也很合理,他们现在还是这样的生活方式吗?”

    “现在还有些家庭保持着这种方式,但年轻人的想法慢慢改变了,有些家庭已经逐渐变成和外界一样的吧。”

    “那很可惜啊。”詹星说。

    车停进了民宿的停车场里,他们走进民宿,得先去和前台再续住一个晚上。

    前台的工作人员问:“还是昨晚那两间吗?”

    两人沉默了两秒,林东晴说:“嗯,是。”

    走上了楼梯,詹星来到房门前,刷开了房卡,他心想怎么又是这个剧情?

    他转头看着旁边经过的人,“你要不要进来?”

    林东晴停下脚步,“我进去干嘛?”

    詹星感觉他欠得人牙痒痒,于是瞪了他一眼,“睡觉。”

    “我房间也有床啊,而且刚刚不是才开了两间房吗,不睡不就浪费了?”林东晴靠着墙看他,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眼里似是挑衅,也像是挑逗。

    詹星气笑了,懒得跟他讲这么多,走上去直接拉住他的手腕,说:“钱我给你,来陪我睡觉。”

    对面的人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复,林东晴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手指轻轻戳了戳詹星的腰侧,“说什么呢,这是学生该说的话吗?”

    詹星半眯起眼,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了房间,然后关上门,将他抵在墙上。

    “林东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詹星说话时的温热气息飘在他耳畔,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了自己的耳廓上落了一个轻吻。

    他痒得偏了一下头,詹星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转了回来,“躲什么?”

    他们四目相对,林东晴迎着他炽热的眼神,双手搂过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双唇触碰到一起时,詹星感受到了一种忍耐了后得到满足的快意。一只手不自觉地移到林东晴脑后,压住他,加深了这个吻。

    林东晴抵着的牙关被撬开了,湿滑的触感碰到他的舌尖,他忍不住打了个颤。趁着这个空隙,对方的舌头闯进去与他的纠缠。

    詹星吻着他,手顺着他的背脊下滑,落到后腰,指腹隔着衣服在他的腰窝处来回摩挲。手不自觉撩起衣摆伸了进去,腰上细滑紧实的皮肤带来的触感带来进一步地意识沉沦。

    不行了。

    林东晴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了,腰被揉得发软,腿也快站不住了。他感觉詹星像一团灼热的火,一直包围着他,不留缝隙,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实在坚持不下,轻轻拍了拍他扶着的肩,詹星怔了一下,随即松开他。

    “让我喘口气。”

    林东晴的脸撇向一旁,用力地汲取着新鲜空气,从脸上的潮红一直蔓延到脖颈,到衣领下面的皮肤。

    “嗯。”詹星嗓音低哑,垂着眼,同样呼吸沉重,胸腔鼓动。

    他的手仍然扶着林东晴的腰,感觉人晕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氧了。他将头埋进对方的颈窝处歇一会,但旁边就是那平时总引人侧目的细长脖子。

    詹星还是忍不住凑了上去,细细的吻如同小雨般滴落在上面。

    “嗯…你不困了吗?”林东晴偏着头,被吻得有点痒。

    “我很精神。”从头到脚都是。

    他从林东晴的颈窝处起来,林东晴看着他,一只手抚着他的脸颊,指腹轻轻擦过他红润的唇。而另一只手悄然摸了过去。

    詹星愣住了,手从他的腰上放开,收回来抓住了对方那只停在自己小腹前的手,阻止他继续下移。

    林东晴扬起唇角,低声问:“有多精神?”

    詹星屏住了呼吸,眼神闪了一下,他抓着那只手抬了起来,因为吞咽唾液的动作,微凸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我去洗个澡。”

    林东晴挑了一下眉,“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洗。”詹星动作微滞,抓起床上的衣服,转身进了浴室。

    林东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说:林老板:完蛋,我是不是太那个了,可是你好可爱

    詹同学:我还是个纯情男大

    第27章 轻重缓急

    浴室里, 水流之声绵延不断,挂在头顶的花洒将他重头到脚,彻彻底底地浇了一遍又一遍。

    詹星关掉水, 将滴水的头发往后拨去, 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镜子因雾气变得朦胧, 映出他模糊不清的身影。他抬手抹了一下镜面, 划出一条轨迹,看到了镜中自己那张清晰的脸。他的眼眶,嘴唇, 还有耳廓, 脖子, 整个人都泛着潮红。

    开门的瞬间, 温热氤氲的水汽夺门而出, 詹星从雾气中走了出来。

    林东晴站在桌子旁,示意他过来。詹星走过去后,林东晴便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椅子上,拿过毛巾给他擦头。

    詹星就这么坐着任他摆弄着自己。

    “我给你吹头吧。”林东晴从床头的抽屉中拿出吹风机。

    “好。”

    吹风机的轰鸣声在他的耳旁响起,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拨弄着的金色发丝。

    林东晴嘴角噙着笑, 看着心情很愉悦。

    “帮我吹头有这么开心吗?”詹星从镜子里观察他, 奇怪地问。

    “嗯,我想这么干很久了。”林东晴说。

    头发吹干过后, 詹星转过去一脸狐疑问林东晴:“你该不会还兼职做理发师吧?”

    林东晴笑着轻捻了一下他快要及肩的发尾, “怎么可能, 我是觉得你的头发很好看。”

    詹星怔了一下,“你觉得我头发好看?因为颜色吗?你喜欢金色啊。”

    “嗯,像太阳一样。”

    詹星古怪地看着他,奇怪的人。怪不得之前老是催我要吹头, 合着是总想帮我吹头。

    “我妈之前还说我头发像詹富贵来着。”他想到就无语,詹富贵明明是一头的卷毛,哪里像了。

    林东晴低低的笑着,“那詹富贵肯定也好看。”

    詹星垂下眼,才发现他似乎换了一套衣服,于是问:“你洗过澡了吗?”

    “嗯,我回隔壁房间洗的。”

    “那你动作还真快。”詹星嘟哝了一句。

    他的面前就是林东晴的胸口,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细微的振动,“难道不是你在里面待太久了吗?”他的语气带着打趣的笑意,耐人寻味。

    “我洗澡比较久,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东晴挑了下眉,“我想的哪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詹星无言起身走到床边,然后上了床,坐在白色被单上盘着腿,“睡觉。”

    然后看着林东晴,拍了拍床,示意人过来。

    林东晴笑着走过去,坐到床边,凑上前去想要亲床上的人,但对方偏头躲了一下。

    “嗯?”林东晴疑惑地看他。

    “只是睡觉。”詹星睨了他一眼,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然后侧躺着背对他。

    “行吧。”林东晴无奈地转身拍掉了床头的开关,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昏暗。

    詹星已经两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而林东晴昨天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没休息,昨晚到现在只睡了两个多小时,也挺累的。于是两人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一闭上眼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间悄然流淌,他们足足睡去了几个小时。

    詹星一觉无梦,醒来时,他和枕边人四目相对。

    枕边人……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从有记忆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的,怎么会有枕边人。

    在詹星睡醒前,借着窗帘遮不住的光,林东晴正在用手指一点点地虚空临摹着他的五官线条。

    他感慨着身边这张睡颜,怎么会生得这样好看。

    他的手指拨开了詹星额前的金发,那颜色衬得他皮肤更白皙,扫过他纤长的睫毛,因为这两天睡眠不足,眼下还透着一点青灰,随后从直挺的鼻梁滑下去,再去勾勒他的唇形。

    他一动不动地看了詹星许久,可能有半个小时,也可能有一个小时,直到对方缓缓睁开了眼。

    “你醒了。”林东晴的声音很轻。

    “嗯。”詹星感觉眼睛很酸,他抬手盖住眼睛。

    “我在做梦吗?”他瓮声瓮气地说。

    林东晴笑了笑,“可能是吧。”

    他知道不是,梦里的林东晴会说话,但是自己不会说话。

    “看来你经常梦到我啊。”林东晴来了兴致,“说说看,我之前在你梦的里都干了些什么?”

    詹星放下覆在眼前的手,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他眨了眨眼,意识还没清醒,眼神有些木然。

    过了一会,他几近呢喃:“还能干什么。”

    已然明了。

    “那梦里的我,有这样对你吗”

    林东晴的另一只手原本就在被子里,他悄然顺着詹星的衣摆钻了进去,食指弯起的指节轻轻刮过腹肌,慢慢往下探去,一直到裤腰边。

    詹星整个人倏地凝固了,下意识地去找他的手,然后抓住手腕不放。

    “你怎么一睡醒就来这个?”他满脸诧异地问。

    “你不喜欢?”

    詹星没回答,只是微微蹙起眉,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你要是不喜欢这样,那我下次就”

    林东晴的话被打断了。

    因为詹星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往下按去,手上灼热的温度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我没说不喜欢。”

    林东晴看着他蹙起的眉心,紧咬的下唇,还有倔强的眼神,心脏不受控地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詹星的呼吸随着那只手的动作起了变幻,牙也越咬越紧。

    他的大脑已经宕机了,陷入了一片空白茫然。但是他觉得自己得想点什么来分心。

    可无论怎么努力,他的脑子里都只能想到一件事,那就是自己陷入了另一个人的掌心。

    而且这个人是林东晴。

    林东晴是他刚确认关系的男朋友。

    他盯着眼前那咬到泛白的唇,直接吻了上去,让詹星不得不松懈开来。

    他们吻了许久,詹星推开他半寸,声音既轻又急,“纸。”

    “不用。”

    “……快点。”

    他催促,他快要疯了。

    对方没听他的,并且真的不打算去拿。

    他们对峙了一会,林东晴贴上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詹星,……”

    那炽热的呼吸落在他耳旁,加上这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让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洗手间里传来水流声,林东晴用毛巾擦了手后走出来,看到詹星心不在焉地坐在床上。

    林东晴坐了过去,在他旁边,用指节刮了刮他的鼻梁,“我技术怎么样?”

    “不怎么样。”詹星嫌弃地偏过脸。

    “我不信。”

    詹星一脸不爽地看着他,你给我等着

    他笑了笑,站起来揉詹星的脑袋,“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

    “抽根烟,一起吗?”

    “好,你等我洗个澡。”

    民宿是一整栋别墅,不像他们之前住的都有露天院子。

    于是他们只能走出别墅大门,门口一旁有木桌和造型独特的长木椅。

    这边依旧在别墅的范围内,旁边的铁丝网上攀着绿植,看着生机盎然。

    他们坐了上去,这长木椅竟然还能左右摇摆,詹星好奇地动了几下。

    林东晴坐在上面被他晃得手抖。

    他放下打火机,拿下唇间的烟,很无奈地说:“等一下再玩,先让我点着烟。”

    “哦。”詹星稳住了长椅,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得好笑。

    终于把烟给点着了,他报复性地深吸了一口,缓缓呼出一阵白烟。

    詹星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冷薄荷味,他看向林东晴的手,白色的细烟夹在指间,手指修长瞩目,手背皮肤有点薄,透出青筋。

    詹星的喉结悄然滚动了一下。

    “给我试试。”

    林东晴看向他,“嗯?你试什么。”

    詹星对着他的那只手抬了抬下巴。

    林东晴举起那只拿烟的手,“想试这个?”他自己吸了一口,然后说:“不行,学生抽什么烟。”

    詹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是大学生,不是中学生。”

    “那也不行。你坐过去远点,二手烟更别吸。”他换了只手,将烟拿远了,然后手在空气中挥了挥,把烟雾挥散。

    詹星嗤笑了一声,“这时候就想起我是学生了,那你刚刚怎么能对学生干那种事?”

    嘶,这次说不过他。林东晴抬手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头顶,“我就干。”

    听说,猫被抓住了后颈就会老老实实地不动了。于是他决定试一下。手抚着头发滑下去,在詹星的后颈处轻轻捏住。

    但是他忘了这招只适用于小猫,成年大猫只会觉得他这个人老动手动脚的。

    詹星半阖着眼皮睨他,拿下了后颈的那只手。

    他们在椅子上坐一会,这里天气很好,有阳光但是晒不到他们,温暖和煦,不炎热,还有湖风轻拂。

    他们计划明天去香格里拉,所以林东晴在看路线规划。詹星回房间拿了水彩和本子出来,他正在看今天拍的照片,想挑一张用来做照片写生。严格来说这不叫写生,不过他之前参加集训时的说法是这样。上了大学后,学院的老师说这叫“抄照片。”

    “你们好呀!”

    他们闻声看过去,看到了早上在湖上遇到的女生。她正好从外面回别墅经过门口小院,拉着旁边的男友走了过去,男友看着有些不情愿,“我刚想找民宿管家帮我把照片发给你们呢,就遇到你们了。”

    詹星和女生互换了照片,他收到了自己和林东晴的合照。有好几张,其中一张是他们正好看着对方在说话,金色的晨曦洒在身上,他很喜欢。

    日出时的泸沽湖,怎么拍都好看。

    要不画这张吗?算了。

    他合上笔记本,“我们还是出去逛逛吧。”

    林东晴抬起头疑惑道:“不画了吗?”

    “不画了。”詹星收起了水彩,把刚装上的用来稀释颜料的水倒掉——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改了改了……第一次写,好难把握[可怜]我很老实的不要锁我了

    第28章 摩梭往事

    他们登上尼赛村的格姆女神山。

    泸沽湖是云南九大湖中水质最好的湖, 远眺碧蓝湖水像一块透亮的琉璃,倒映着天光云影,被峰峦叠翠环抱, 仿佛空灵之境。

    他们走过象征着自由和平等婚恋观念的走婚桥, 看草海的水下微观森林。

    最后在傍晚时分, 来到了摩梭人博物馆。在馆里工作的年轻女孩央金接待了他们, 博物馆的馆长是她的舅舅,馆长没空时,她便会到博物馆帮忙接待客人, 担任讲解员。

    央金热情洋溢, 一路给他们讲解博物馆的馆藏, 介绍摩梭人的习俗。

    她带着他们参观馆藏里的“母屋”。母屋是家神之意, 摩梭人认为母屋可以庇佑整个家族, 每一个重要的日子,他们都会在母屋的见证下度过,包括出生、结婚、死亡。

    央金邀请他们坐在火塘旁,她说:“我们摩梭人是以母亲一脉相承的,孩子都跟着妈妈的家庭生活, 包括我自己的家庭也是。不了解的人, 会误以为我们的“走婚”习俗是一夜情,其实不是的。我们摩梭人决定结为伴侣便是决定了要携手相伴一生, 不忠贞会遭人唾弃。

    我们遵循的是‘男不娶, 女不嫁’的走婚习俗, 因为没有太多家庭因素的顾虑,两个人在一起只是因为相互喜欢,最纯粹的喜欢。”央金笑着对他们说。

    林东晴问她,之后也会想要遵循走婚的习俗吗。

    央金点点头, 眼神坚定,“我之前在外面上大学时也曾经动摇过,不过认真考虑过后,我还是决定不离开我的家庭。我的母亲是我在这世界上最爱的人,我要陪伴她一生。”

    参观完后,他们走出了博物馆,正好也准备到了博物馆的闭关时间。

    没走几步,就看到有个人远远地在向他们挥手,詹星眯起眼睛打量那人的身影。

    “两位哥!你们刚刚参观完博物馆吗?”小伟快步走过来,对他们说。

    怎么哪都有你啊?詹星心想。

    “博物馆是不是闭馆了呀?你们刚刚看到工作人员下班了吗?”小伟问。

    “是闭馆了,下没下班就不知道了。”林东晴说。

    “莫广伟!”央金从门口立小跑出来,脸色有些焦急,“你干嘛呢!”

    “小金,你下班了吗?”

    央金没回应他的问题,皱起眉头,“你不要骚扰客人。”

    小伟“啊?”了声,讷讷道:“我没,没骚扰客人啊”

    林东晴在一旁和央金解释,“他确实没有,我们之前认识的。”

    这话一出来,央金愣了一下,有些局促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看到他在跟你们说话,还以为”

    小伟觉得憋屈又委屈,“我是这种人吗?”

    央金诚恳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小伟挠了挠头,“没事。对了,他们就是我在路上遇到顺路让我搭车的好心人。”

    央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也要好好感谢你们,还好你们让他搭上车了,那段公路虽然现在不会有野生动物会靠近了,但是晚上路黑,万一有司机没看清路,那就糟糕了。”

    小伟听到这段话感动坏了。正当他们以为央金对小伟关心入怀的时候,央金叹了口气,“都怪我那弟弟不懂事。”

    “你弟弟?”

    央金尴尬地苦笑道:“昨晚路上把他丢下的司机就是我弟弟,他平时兼职做顺风车司机,半路他是我前男友后怕他来打扰我,一冲动就把他丢下车了。他说了我才知道。还好遇到了你们,不然莫广伟要是出事了,我弟弟也会有麻烦的。”

    小伟站在旁边,一脸苦瓜样。

    詹星忍不住乐了。

    林东晴悄悄勾住他垂在身旁的手指,詹星以为这是提醒自己别落井下石,但其实是看他幸灾乐祸的样子太可爱了。

    央金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太耿直了,有些窘迫。小伟倒是没心没肺地,摆摆手说:“没事,我没放在心上,这不是被两位哥救了嘛,我也没怪弟弟。”

    央金更正他的说法:“是我弟弟。”

    小伟无奈,“好,是你弟弟。”

    央金看起来不想跟他多说话,转头问詹星和林东晴:“你们今晚还在这边吗?我想请你们来吃个饭,我们家人都知道这件事,之前就说如果遇到你们的话,想要好好感谢你们。”

    她转头向小伟说:“还有你也一起,我弟弟的事还是要好好跟你道歉的。”

    小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不用这么隆重道歉,我其实没有放在心上了。”

    央金皱起眉,“不行,他自己做错事了就是得要道歉的,不然他不会长记性。”

    詹星和林东晴这一天下来,没几顿饭是需要自己去吃的。虽然了解央金的好意,但是突然拜访似乎并不是特别合适,于是他们推辞了。

    央金笑着说:“你们不用怕被打扰,我家本来就是开民宿和餐厅的,院子里还住着不少旅居的客人呢,我真的很希望你们能来。”

    最终在她的坚持下,他们还是一起过去了。

    央金的家在一个村落里,布局是四栋两层构成的一个正方形的四合院木屋,有一个宽敞的大院子,院子上方挂着彩色的经幡。摩梭人信仰本土的原始宗教达巴教,也信仰藏传佛教,两种信仰互不相悖。

    如她所说,她的家里是开民宿的,一楼有餐厅。一进到院子就看到不少住客在乘凉休憩,聊天娱乐。

    “央金,快来啊,三缺一!”院子里一位年轻的女孩手举着一副牌跑了过来。她脸上贴着几条白色的长纸条,额头上也没被放过。

    “诶?”她掀开脸上的纸条,笑道:“今天有三位新客人啊?”

    央金说:“不是民宿的客人,是家里的客人。我们先上去啦,晚点再来你找。”

    “好呀,晚点下来玩呀。”贴着纸条的女生对着他们挥挥手,又拿着牌跑了回去。

    远远传来她和同伴说话的激动声音:“来了两位帅哥!”

    小伟扁扁嘴,央金忍俊不禁笑了出声。

    央金邀请他们进了母屋,一位穿着传统服饰的中年女性正坐在屋子中央的燃着火的火塘旁,上面煮着苏玛里酒鸡蛋醪糟。

    她的普通话说得很好,招呼着他们坐下,并且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

    他们互相寒嘘介绍着,央金的妈妈叫拉玛,是这个家庭中的当家的女性成员,也是自家民宿的老板。

    虽然来之前央金就跟小伟说过不用太在意,他们现在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但面对着前女友长辈的小伟还是有些局促,手忙脚乱的,央金只能在一旁无奈叹气。

    他们坐了一会,央金的弟弟端着菜上来了。为了表示诚意,特地让他下厨做的。央金比想象中的要强势很多,让他当面向他们道歉和感谢。

    她的弟弟看着年纪不大,一个挺高大的黢黑小伙子被比他个子矮一个头的姐姐训得面红耳赤的。

    饭桌上,他们时不时闲聊着。拉玛对坐在旁边的说话温和从容的男生倒是比较好奇,于是问他:“你是大理哪个地方的?”

    林东晴说:“阿姆,我是大理云关的。”

    “汉族吗?”

    “是彝族。”

    拉玛打量着他的脸,“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像。”

    “我母亲是汉族,我跟她长得比较像。”林东晴说。

    拉玛笑得和蔼,“你母亲肯定长得很漂亮吧,是个大美人,我能看得出来。”

    林东晴也笑了,“嗯,她很漂亮。”

    拉玛看向詹星的方向,“阿星也长得好看,还那么高,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的男生。”

    詹星听到了,他微微偏着头,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我吗?我的新称呼?

    林东晴认同地点点头,“嗯,我也没见过。”

    拉玛好奇地问他:“你结婚了吗?有对象吗?”

    他自然地答道:“有了。”

    “你媳妇跟你一起肯定很幸福,你看着就会照顾人。”

    林东晴笑声清朗,“那得问他了。不过他年纪小,我多照顾是应该的。”

    詹星在旁边听着,下意识地咬了咬筷子。

    “你是不是还上大学呀?”央金问他。

    她今天刚看到詹星时,就觉得他外形实在惹人注目,但是疏离感很强,她想看又不敢直视。现在他们面对面坐着,她刚刚悄然地瞄了几眼,似乎看着年纪还挺小。

    “嗯,我上大三。”他抬眼看着央金。

    “那你应该和我弟弟差不多年纪,他也上大三。你应该也是在放暑假吧。”

    央金的弟弟闻言抬头望去詹星一眼,然后又匆匆低下头吃饭。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央金问。

    “绘画。”

    央金眼睛亮了一下,“好棒啊,我之前也喜欢画画,还是一个客人教我的。不过我画得不太好,很久都没画了。”

    “一楼挂在前台那幅是你画的吗?”詹星问。

    央金没想到他会注意到,怔了一下,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啊,好几年前画的啦,我阿咪一直挂在那里。”那是一幅泸沽湖湖景的水彩画。

    “那不是画得挺好的吗。”詹星说。

    “谢谢你。”被专业人士夸了,央金笑得很开心。

    他们一起聊了很多,拉玛也分享了一些关于摩梭人的风俗,以及更正了许多外界对于他们生活习俗上的误解。

    现在网上一些言论把摩梭人的母氏社会过于理想化和乌托邦化,可每种家庭制度和社会制定都是有两面性的,他们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才能切身体会到。

    拉玛和央金眼中的温柔、坚定和干练,是摩梭人强大女性力量的缩影。

    吃过饭后,央金邀请他们到楼下院子玩,这里住着的长客比较多,几乎都是来旅居的,基本一住就是半个月以上。

    有来做民俗研究的学者,有从都市辞职后来找心灵休息所的,也有是对摩梭文化好奇,过来深度体验的。

    “你们终于下来啦!过来一起玩吗?人多比较好玩。”

    刚刚贴着纸条的女生还在这里,她向着他们招手,只是脸上干干净净地,已经把纸条拿下来了。

    詹星推了一下林东晴的后腰,说:“你先去,我有点事问央金。”

    林东晴回头看着詹星,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有些错愕,“好,行”

    他和央金的弟弟一起走向院子里那桌正在玩桌游的人。

    央金也是一脸讶然,“啊?问我吗?”

    “对。”詹星点了下头。

    小伟在旁边紧张地说:“问,问什么呀?”

    詹星蹙起眉,他们到底在震惊什么。他就是想问央金能不能以她和拉玛阿姆为模特画一幅画而已啊。

    央金听了之后当然是兴高采烈地接受了,“我去跟阿咪说,她肯定也很开心。”

    詹星走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发卡牌,林东晴在和旁边的女生说话。

    林东晴见他走过来,拉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自己身边。詹星坐到凳子上,心里腹诽,聊什么呢?

    他探过去看,嗯?怎么又让人扫微信!

    林东晴转头看到了一个略带情绪的眼神,于是跟他解释:“他们说过段时间来云关,要找民宿。”

    “噢。”既然是为了赚钱,那就算了。

    “这是昨晚的银河吗?拍得好好啊,旁边刚刚加上林东晴微信的女生看着手机说,“瞻星”

    莫名其妙被叫到名字的詹星愣了一下,他们中间隔着林东晴,詹星望向她:“什么?”

    “怎,怎么了吗?”女生也很懵。

    詹星皱起眉,“你不是在叫我吗?”

    女生先是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啊?你叫詹星吗?”,随后尴尬得一阵手忙脚乱,“太不好意思了,我刚刚看着那条朋友圈,下意识就念出来了。”

    詹星不明所以,林东晴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他。他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林东晴发了朋友圈,是昨夜拍的满天星河,文案上写着“瞻星”。

    他的朋友圈里囊括了他生活的组成部分,现在又多了一样。

    詹星有些诧异,他这段时间认识了不少林东晴的朋友和亲戚,他们都知道他的名字。那不就相当于宣告他们两人的关系了吗。

    “这样没事吗?”詹星眼中的讶然还未褪去。

    “你介意吗?”林东晴问。

    “我没什么好介意的……”

    “那就没事。”

    他们围了桌子一圈在玩游戏,大部分桌游的詹星还是擅长的,他玩游戏时脑子就比较灵活,加上在学校还有和朋友聚会的时候都会玩。

    但是余光里看到对面的人总时不时地往自己这边自己瞟,看得他心烦,但是碍于人多和央金的面子,又不好当场发作。

    夜幕降临了。

    又一局游戏中场结束过后,詹星起身往洗手间走去,他走出去时,发现林东晴就在门口等他。

    洗手间在一楼走廊的尽头,这里灯光昏暗,廊顶挂着个黄色的灯泡,两只飞蛾在光下缠绵。

    詹星向他走过去,还没等他开口,林东晴伸手拉过他,将他拉向自己。

    詹星比他身高要高,于是他微仰起头,手压在詹星的脑后,垂着眼皮,吻了上去。

    他们的胸膛靠在一起,心跳蓦然加速了频率。

    愕然间,詹星看到走廊远处站着一个身影,看不清脸,那身形僵硬地站在那,反应过来后逃跑似的仓惶离开了。

    因为环境限制,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林东晴放开了他,然后用指腹擦了擦他的唇。

    “这是干嘛?”詹星看着林东晴在黑暗中的眼睛,很清亮。他这段时间发现,云南少数民族很多人都有个特点,就是眼睛特别亮,像一潭泉水纯净透明。

    “吓吓他,他今晚老是看你。”

    詹星愣怔了好一会,“你不会是故意亲给人看的吧?”

    “是我想亲你,只是他倒霉正好站在那。”他抓起詹星的手,亲他的手腕,脉搏在细薄的皮肤下不停跳动,“虽然我们阿星确实很好看,但是怎么都不知道收敛一下呢?”

    第29章 母氏氏族

    翌日清晨刚过, 他们从别墅退房后便驱车来到央金家里。

    昨晚和央金约好了今天过来画画,画一幅她和拉玛的双人写生。

    本来央金今天也是要去博物馆帮忙的,但她的弟弟听说詹星和林东晴今天还要来民宿这边, 主动请缨, 早早地就去了博物馆。可能是昨晚不小心撞到的场面让他心有余悸。

    今日天朗气清, 庭院采光极佳, 写生画光影应该会很漂亮。

    但是詹星手中只有一套在束河买的水彩,那张A3的画纸还是央金带着他一起在杂物房里翻了好久才找出来的。因为太长时间没用,画纸有些泛黄了, 不再是那么洁白, 但也不影响使用。

    他们的家庭虽然也是依照“走婚”的形式在生活, 但相比起最传统的方式习俗, 现在有了不少新的变化。

    这栋房子是他们家族老房子, 之前翻新过。而房子的主人拉玛其实家族里的小妹,她的姐姐的孩子在外省结婚买了房,她也搬过去生活了,所以才会让拉玛担起重任,成为一家之主。

    而央金的舅舅另起了房子, 央金和她的弟弟成年后也不再需要舅舅的照顾, 所以前几年也搬出去住,不过还是在同一个村子, 他时不时会带着自己的新家庭成员回来这边老房子团聚看望。

    摩梭人的家庭制度随着和外界的连接越来越多, 也在不断地受到影响而发生改变了。

    说到这, 央金也很感慨,“姨母对我很好的,小时候我甚至分不清谁是我的生母,我问她们, 她们就会跟我说‘两个都是你的阿咪’,我们摩梭人的家庭关系就是这样的紧密相连。”

    母屋的其中一面墙壁上挂着很多老照片,其中挂在中间的一位目光沉静慈祥的老太太,有几张是她和拉玛的合照,能看出拉玛当时还很年轻。

    央金说那是她的祖母,可惜她在央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所以没有合照。

    詹星问她能不能把照片拍下来,虽然做不到能让她实现合照的心愿,但是同时出现在同一幅画上,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在央金说要到仓库去找画纸得的时候,詹星提出帮助一起找。

    林东晴也想要跟过去,但是拉玛叫住了他,“他们两个人去找够了,你来跟我聊聊天吧。你家里不是也开民宿嘛,有些事情想问一下你。”

    詹星走下来院子的时候,看到拉玛正在和林东晴聊天,林东晴温和地点头应着。

    他总是让人感觉很和煦,像阳光也像风,这样长得好看性格又好的人,谁遇上了都会喜欢他的。

    林东晴发觉詹星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阳光打在身上,金发和白皙的脸十分瞩目,整个人都闪着细碎的光,眼里蕴着笑意。

    林东晴眨了一下眼,回了一个清浅的笑。

    他们将木椅搬到院中,拉玛和央金并排坐在詹星对面,她们都换上了色彩斑斓的摩梭传统服饰,大盘头上吊着串珠,身上穿的是金边衣和百褶裙,脖子上挂着蜜蜡玛瑙等珠宝饰品,层层叠叠,琳琅满目。

    坐了一会,央金抿起唇,小声地说:“我忍不住想笑怎么办啊?”

    “没事,你就笑吧。”詹星握着铅笔在画线稿,时而观察,时而描绘。他的目光在模特与画纸之间流转,笔触在纸上留下作流畅的细线,将肉眼所见描摹成像。

    等线稿画好后,詹星给她们拍了张照片,之后上水彩颜色对着照片看就行。

    他铺水,晕染,填充,一步步完成着画作。水彩渗入纸张的速度很快,所以要一气呵成,不像油画可以修修改改。

    詹星垂眸在作画,每一笔落在纸上都显得轻柔又笃定。

    林东晴则在旁边摆弄着他的相机。镜头里的詹星专注平静,像一团跃动的火焰,被移进了屋子里,不受风的惊扰,安静地燃烧。

    有客人经过,站在詹星身后看他画画。拉玛有些好奇也想过去看,但央金拉住了她,“诶呀,现在还没上色呢,最后再看才有惊喜的嘛。”

    但拉玛不听她的,于是詹星说,不习惯让模特看到自己画作的未成品,等他画好了再拿去给她们看。她这才作罢,随后上楼换下了服饰。

    央金本以为还要等许久,但没想到他很快就上好颜色了。

    因为花费的时间短,没想到这幅画成品的效果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她举着画惊叹不已,“天啊,我阿咪看到可能会哭。”她转头对着在餐厅忙碌的拉玛喊道:“阿咪!快出来看!”

    “来了来了,这么快就画好啦!”拉玛出来前洗了手,擦着手堆起满脸的笑容地走了出来。

    她接过画纸,张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抬起头震惊又茫然地看着詹星,“这”

    央金在旁边笑意盈盈地揽住她的手臂,“是不是很厉害?我就说有惊喜吧!”

    拉玛连连点头,喃喃道:“是,太厉害了。”

    水彩画的颜色淡雅通透,三位不同辈分的摩梭女性出现在画中,笑意自眼角眉梢处流出,温暖又鲜活,仿佛能穿透画布。

    她们无声诉说着母氏文化的温情和力量,如同泸沽湖一般的静谧优美,容纳百川,也像根茎驻扎在湖底的海菜花,坚韧不拔。

    拉玛的眸中闪着光,拿着画纸对着光左看右看,“太好看了,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画,”她对着说:“阿星,这个画能让我买下来吗?”

    詹星笑了笑,“本来就是送给你们的。”

    拉玛怔忪了片刻,随后拉过他的手,“那怎么行呢!你画得那么辛苦。”

    “不辛苦。我有个请求,就是我要把这幅画拍下来,后续我可能会用来做毕业设计,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画呀。”拉玛转过去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央金递过去张纸巾,反而被拉玛嗔怪。

    她笑嘻嘻地看着詹星,用眼神暗示:“你看吧,我就说她会哭的。”

    他让林东晴把相机拿过来,对着不同光线拍下水彩画的照片。拍完照后,他打开相机相册去检查刚刚拍的画作,看是否有漏拍的细节。

    手指在往前推着,突然他看到了自己画画时的照片,那是林东晴刚刚给他拍下的。

    他继续往前推了半天,发现还是自己。

    因为他刚刚在画画太专注,没注意林东晴拍了那么多张。虽然有换着各种角度,但是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不是,怎么还有二楼的视角啊?特地跑上去拍的吗?

    他逐渐蹙起眉,没完没了了,这人到底拍了多少张啊。

    点了缩小照片图例然后划拉上去,嗯,少说也有一百多张吧。

    詹星眼神幽怨地看着他:“你干嘛呢?”左手举着相机,右手伸出食指指着相机的屏幕。

    林东晴看拉玛还在低头欣赏画,趁机上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低声轻语,“太好看了,没忍住。”

    詹星无奈地关掉相机,“那你下次忍一下。”这么多照片,今晚得删到手麻。

    央金:“?”

    我还看着呢!她瞪大了本来就很大的一双眼睛。

    林东晴歉意地笑笑:忘了,不好意思。

    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香格里拉。

    泸沽湖到香格里拉的距离,走高速大概得六个小时。今天过来得早,林东晴以为詹星没那么快画完,本打算经过丽江的时候住一晚,但现在算算时间,能在天黑前到达香格里拉,就不用再停留了。

    他们在民宿吃过饭后,拉玛和央金送他们到车上。

    拉玛给他们备了一大包特产,里面有各类干菌子和干茶叶等,“下次再来泸沽湖的话,就来这里住。转山节的时候来,人多热闹,让央金他们带你们上山去玩。”

    林东晴无奈地推脱,“阿姆,不用拿东西,我们没那么快回家,还要在外面待一段时间。”

    “这些不会坏的,你放车上就行啊。”

    见林东晴还是不收,拉玛决定换一个攻略目标,“不给你了,我给阿星。”

    詹星愣了一下,他正站车门前旁观,面前突然多了一大袋特产。

    “那我要这个,谢谢。”他从袋子里提出来一袋苹果干。

    拉玛笑道:“没让你选,你全部拿着呀!”她把东西塞到詹星怀里。

    他用眼神求助林东晴,后者却用一副打趣的表情隔岸观火,“阿姆给你的,看我干嘛?”

    他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只好默默地收下了。

    拉玛满意地拍拍他手臂,“好孩子。多吃点,看你瘦的。”

    有一种瘦,是长辈嫌你瘦。

    詹星闻言诧异地指指自己,“我瘦?”随后又指着林东晴,”他才瘦吧?”

    林东晴不咸不淡地“呵”了一声,转身上了副驾驶座。

    拉玛:“你们俩都差不多,还互相嫌弃呢。”

    车辆缓缓驶出,詹星从后视镜中看到拉玛和央金站在民宿门口目送他们,他眼底泛起了笑意,转头看向前方。前方宽敞明亮,正午的阳光挥洒着大地。

    林东晴在一旁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脸欣赏了许久,詹星余光察觉,但是懒得说他。

    “出来玩开心吗?”林东晴问。

    “挺开心的。”他觉得这次来云南,一定是他人生中走过最值得的一趟旅程。

    “开心就好。”林东晴撕开了苹果干的包装,手指拿起第一块递到詹星的嘴边,“啊——”

    詹星偏了一下头,把他手中的那块苹果干叼走,然后咔呲咔呲地吃掉了,清脆香甜。

    “啊什么,你是医生吗?”他忍不住吐槽。

    “我可以是,给我看看你有没有病症。”

    詹星乐了,“怎么看?”

    “摸手把脉?或者让我听听心跳吧。”

    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医生的样子。詹星嘴角一抽,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比较像有病,你先给自己看看吧。”

    他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拐出这个统一整齐的红墙矮房小村子。

    “不行那先测下体温吧。”他还没放弃。

    詹星面露惊疑神色,“怎么个测法?”

    “想哪去了,让我亲一口就行。”

    “我在开车。”

    “那你靠边停一下,没上高速。”

    “不行。”詹星坚定地说。

    “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章没有亲嘴环节。”——

    作者有话说:这个作者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眼镜]给我点收藏和留言嘛[爆哭]

    第30章 宁蒗县城

    黑色的越野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

    詹星握着方向盘把车开得平稳, 路上的车并不多,时不时有几辆穿梭而过。

    “我们从丽江过来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吗?”詹星开着车问。

    “不是,来的时候走的高速。”林东晴说, “这条路的风景好, 走这边的车主要还是为了看金沙江, 或者省个高速费, 但我们那天过来已经天黑了看不到,也不安全。”

    从丽江来泸沽湖的时候,詹星在副驾上睡得正酣, 完全不知道路上是什么光景。

    “确实不太好走, 弯道太多了。”

    “要不一会到宁蒗后换我开?”林东晴说。

    “那不至于。”虽然他几乎没怎么开过山路, 但只要专心一点开就行, 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林东晴靠在黑色的座椅上, 问他:“你之前有出去自驾游过吗?”

    詹星说:“有倒是有,但是走盘山路应该还是第一次。”

    林东晴略微思忖,“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是第一次来云南。”

    “是啊。”詹星说。

    前方又出现的一个急弯,詹星降下了速度, 平滑的打着方向, 切过弯心。

    林东晴看他开过了弯道,便继续问道:“那你这次怎么来了呢?”

    “因为云南排在订票软件的第一位。”詹星实话实说。

    真是一如既往的随心, 林东晴轻笑了几声, “你喜欢云南吗?”

    “嗯, 喜欢。”

    他眉眼弯起的弧度看起来很愉悦,“我们云南人很热情吧?”

    詹星发出一声短促地笑。热情啊,简直不能再热情了。

    从泸沽湖景区出来驶上省道,穿越群山, 翻过垭口,最后经过一段漫长下坡路后,能看到路边的房子逐渐多了起来,这里便是到达了坝子里的宁蒗县城。

    宁蒗县俗称“小凉山”,是一个藏在群山间的彝族自治县,地处丽江和泸沽湖景区之间,来往这条国道的车辆多会在这里停留进行补给。这里本身也是一个少数民族气息浓厚的县城,所以也吸引着不少游客停留。

    县城面积不小,中心区域的房子都很新,外观装修多是明亮鲜艳的黄色和红色,犹如被横断山脉包裹其中的一颗明珠。

    车行驶进县城,停车后他们走到市集中心,随意进了一家餐馆吃饭。

    这边的本地人比外地游客更多,来往的居民多是肤色偏黑,身上穿着彝族的传统服饰,听到他们相互交流用的也都是彝语。这个县城被山峰阻挡了外界的文化入侵,更多的保留了原生态的民族传统。

    饱饭过后,他们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边都是摊贩在叫卖。

    詹星胸前挂着相机,时不时拿起来记录,拍下这个小县城里的热闹,“没想到还有个那么大的县城,这里属于丽江市吗?”

    “嗯,我也是第一次来。”林东晴看他举着相机拍照。黑色的相机挡住了詹星的上半张脸,但能看见下方露出的嘴唇,微微上扬,含着笑意。

    詹星放下相机,阳光跃入他的眼中,顷刻点亮了画面,“他们在说的是彝语吗?”

    “是。”林东晴看着他说。

    “云关也是彝族自治县,但路上没怎么听到过彝语。”

    “云关受汉化影响比较大,加上其他民族也很多,大家为了交流,就只能一起说普通话了。”有民族融合的地方,语言生态也会发生自然演变,最终也慢慢走向融合。

    他们走小路绕回停车场,悠长的巷子很宁静,老人悠闲地坐在门口的矮凳上,小孩在巷弄中在追逐打闹,发出清脆的笑声。

    他们两人走过时,路旁的小孩停止了嬉戏,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们看。

    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女孩神情有些腼腆,她走到了詹星面前,仰着头,“你好。”

    詹星垂眼看着眼前的小不点,点了下头,说:“你好。”

    “哥哥,你拿的是相机吗?”她扎着双马尾,皮肤有些黑,但双眼又大又黑,眸子清亮。

    詹星蹲了下去,拿起胸前的相机,“是啊,你想拍照吗?”

    小女孩咧嘴一笑,露出了小豁牙,用力地点点头,“想!”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詹星也带上了些许笑意,“好,那我帮你拍。”

    小女孩手指蜷着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跟你拍,可以吗?”

    詹星神色微愕,“跟我拍?也不是不行不过先跟你说明,我可不是外国人啊。”

    小女孩的表情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我知道啊,你是外省人嘛!”

    詹星失笑,“你还挺聪明。”

    她自信地扬起下巴,“我是全班成绩最好的!”

    林东晴走上前,弯腰向他伸手,“给我吧,我帮你们拍。”

    詹星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递到他的手中。

    “你看着相机中间那个圆圆的镜头。”詹星蹲在小女孩的身边说。

    林东晴给他们倒数了三声,相机发出咔嚓一声,“好了。”他拿着相机走回来,调出相册给他们看。

    詹星看完了照片,抬头才发现远处站着六七个小孩,都在好奇地盯着他们看,眼里似乎闪着些许期待,表情带着胆怯。

    “他们是你的朋友吗?”詹星问旁边的小女孩。

    “对啊。”小女孩说。

    “那要叫他们一起过来拍照吗?”

    “好!”小女孩开心地笑着,然后喊了一声他听不懂的彝语。

    几个小孩听到后激动地飞奔过来。

    詹星瞬间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包围了,他蹲在中间,脸上的表情很无奈。

    林东晴刚想拿出相机给他们拍照,红裙子的小女孩向他招手,“哥哥!你也过来一起拍!”

    “我过去就没摄影师了呀。”林东晴笑说。

    “我喊我阿妈来!你们等等我啊!”她说完飞快地跑进一旁的屋子里,裙角扬起像一朵红色的花。没过一会,又跑了出来,双眸亮晶晶的,“我阿妈出来了!”

    年轻彝族妇女走了出来,看到被一群孩子围绕的两人,有些抱歉地说小孩给他们添麻烦了。

    林东晴走上前去跟她简单说明了一下相机的用法,然后站回詹星身旁。

    他们被孩子簇拥着,两人挨着,半蹲在后面,手背贴着,林东晴悄然勾住詹星的尾指。

    詹星的手微动了一下,随后轻轻回勾住他。

    相机定格下了这刻闾巷中的阳光,满溢的欢笑,以及两颗悄然相接,同频悸动的心。

    逐渐熟悉后,他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其中一个小孩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詹星,问:“哥哥,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金色的?”

    “天生的。”詹星说。

    “哇——”小孩们瞪大了水灵灵的双眼,觉得很神奇。

    他们走到沿着巷子小路走出去,林东晴看着他笑道:“你怎么还骗小孩呢?”

    “不然大人也不好骗啊。”詹星说,“我骗你你信吗?”

    “信啊,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林东晴的声音轻飘飘的。

    詹星瞥他一眼,鼻腔中发出一声哼笑,“那今年是2168年。”

    林东晴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嗯,我173岁了。”

    詹星哑然失笑,突然反应过来后有些震惊,“你怎么算得这么快。”

    他耸了一下肩,“也没什么其他本事了,就是从小算数比较快。”

    詹星嘀咕:“我看你本事多得很。”

    走到了巷尾,他突然闻到了一股烟草味,像是烟但是又有植物的味道,比普通的烟更浓烈。

    他顺着烟味,看到路旁坐着一位彝族阿嬷,穿着彩边刺绣的黑布上衣,以及彝族女性服饰中最常见的风琴褶拼接长裙,最瞩目的当属头顶上由黑色绒布叠成的八角帽,像一片巨大的荷叶。

    她嘴里叼着烟斗,坐在敞开着的大门后的木椅上。

    詹星停下了脚步,靠近后烟味弥漫过来,有些呛人。他觉得还是林东晴抽的烟好闻,凉凉的薄荷味。

    阿嬷也看到他了,对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然后说了一句彝语。

    林东晴在一旁,也回了一句彝语,于是他们就这么来回聊了几句。

    詹星好奇地问:“林翻译,你们聊什么呢?”

    林东晴说:“一些问候的话,问我们从哪里来。”

    “噢,我能给她拍张照吗?”

    “可以,我刚刚帮你问过了。”

    詹星表情有些愣怔,林东晴笑着说,“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虽然他们认识相处得并不久,但林东晴确实了解他。他从来没体验过这个经历,原来他也可以和另一个人能那么快就熟悉起来。

    他给阿嬷拍好了照片,通过林东晴的转达,他们相互聊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走到停车场上了车,詹星调出导航路线,准备重新出发。

    他拉过安全带,同时和林东晴闲聊着,“这边的人倒是日常也穿着民族的衣服,”他话锋一转,“我怎么没见你有这些衣服?”

    林东晴回忆了一下,“我应该就只有小时候穿过,我妈觉得好玩才给我穿的。”

    “好吧。”

    林东晴抬眼望过去,詹星神色正常,但他从语气中似乎捕捉到了一点失望,于是问道:“你想看我穿吗?我家里倒是放着一套,但也没穿过,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

    詹星略微想了下,“唔,有点想吧。”

    林东晴轻轻“啊”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只是有点吗,那算了。”

    詹星转过头去,眉心蹙起,紧盯着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半晌后,咬牙切齿道:“很、想。”

    “那你叫声哥。”

    詹星气极反笑,从喉间发出一声冷呵。

    “我想听,你叫的话我什么要求都能答应你。”他柔声轻语,字句钻进詹星的耳朵中,带着蛊惑人心的诱导意味。

    詹星咬了咬唇,转了回去准备启动车子,“不叫,不看了。”

    见计划失败,他抬手顺着摸詹星的脑袋,“别生气,等回家我穿给你看就是了。”

    詹星没好气地睨他一眼。

    车开出县城,重新跑回了国道上。

    詹星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说:“林东晴,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很欠?”

    很欠的人低低地笑着,“除了你没人会这样直接跟我说的。”

    “那他们还是对你太客气了。”詹星十分笃定地给出了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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