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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生命长河

    丽宁公路一边挨着山, 另一边是悬崖,好在悬崖那头有矮围栏挡着。新修的公路是油柏路,路况好且宽广平坦。

    但毕竟丽宁十八弯, 路如其名, 弯道极多, 并且可能有落石的风险。但仍然很多人会选择走这条国道, 原因是这里的景色很好,会经过金沙江观景台。

    车在半路上缓缓停下,詹星在等前面一只路过的小黑山羊。它盯着地上摇头晃脑的, 对他们的车视若无睹。

    “找什么呢它。”詹星看着车前的小黑山羊嘀咕道。

    “你叫它让让, 它会听得懂的。”林东晴坐在一旁, 语气闲适地说。

    詹星半信半疑看着他, “真的假的。”

    但他还是拉下了车窗, 探头出去对着那只小黑山羊喊:“羊,让人先过行吗?”

    黑山羊循着人说话的方向抬起头,羊角旁的双耳灵动地扑扇扑扇,看着前面跟它说话的人类好几秒后,优雅地踏着蹄子走到了路的一旁。

    詹星重新启动了车子, 有些惊讶, “竟然还真会听啊,我以为你诓我的呢。”

    “我诓你干嘛, 总怀疑我, 我是这样的人吗?”林东晴笑着说。

    詹星:“你不是吗?”

    七月份初的香格里拉昼长夜短, 高原上的日落时间相对较晚。但他们今天下午在宁蒗花费了太多时间,天黑前大概是抵达不了那边了。

    林东晴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说:“过了这段金沙江后,离虎跳峡也不算太远, 它在南边,但我们之后要往北走。要不要绕到虎跳峡,在那边找个客栈住一个晚上?”

    “行。”詹星说,“对了,去年我有个大学室友来虎跳峡徒步了,我本来也打算跟他一起来的。”

    “你当时怎么没来?”林东晴说,“虎跳峡的徒步路线挺出名的。”

    “我去年要是来了,这次大概率就不来云南了。我会另外找一个没去过的地方,说不定现在正在西北大环线的沙漠上拍骆驼。”詹星说。

    林东晴略微思考后,点点头,“懂了,所以你是为了今年要来云南找我,所以去年才不来的。”

    詹星忍俊不禁,“你说是就是吧。”虽然当时是因为他的画要准备参展了,没空来。

    下午时分,他们到达了金沙江观景台。这一路上其实观景台不少,但这一个目前除了他们没有其他游客,景色看着也不错,于是他们停了车。

    “夏季是云南雨季,上游的泥沙被冲下来所以水会变浑浊,所以金沙江的水是这样的土色。冬天来的话这里的水会是绿的,像翡翠一样。”林东晴在旁边和詹星说。

    从观景台正面俯瞰,下面是千回百转的金沙江。光秃秃的土石山峦,沟壑众横,金沙江从山脚处逶迤而过,仿佛一条黄褐色的带子,缠绕山间。

    人们不是常常说,生命是一条长河,奔流不息。这么看来它确实是,蜿蜒曲折,跌宕起伏。时而清明澄澈,时而浑浊污秽。

    这跟人生有什么区别。

    詹星举着相机拍了几张后,又换上手机打开全景模式拍,林东晴好奇地问:“怎么还换着设备拍。”

    “这台相机是固定焦段的,像素很低还不如手机的高,这种远景它拍不下来。而且这里太阳大,曝光挺严重的。”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破相机。”

    “这么复杂。”林东晴说。

    詹星把手机移过去,在屏幕的取景框内,林东晴手扶在栏杆上,侧目望了过来,清俊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金沙江上的风恰到时机地吹了过来,扬起他额前的短发。

    “好看吗?”他问

    “好看,”詹星拍下了照片。

    “是相机拍好看还是手机拍好看?”林东晴问他。

    “一般来说是相机,但是你的脸不挑设备。”詹星收起手机,语气自然。

    林东晴微怔一下,笑着勾住他的手臂,“詹同学,突然嘴巴这么甜?”

    对方挨着他,传过来的体温让詹星心跳加速,“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林东晴眼神怀疑,“是吗?你刚刚在车上还说我欠呢。”

    “那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好,你亲我一下我就反省一下。”他扬起下巴。

    詹星抬手,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他露出来的额头,“公众场合注意形象,林东晴。”

    观景台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但詹星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了车轮的声音。

    詹星抬头望了一眼,看到有辆suv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打开车门,应该是要往观景台这边来,“有人来了,你要不先放开我。”

    他不放。

    “那你亲我。”

    詹星半垂着眼看他,嘴唇微动,“先回车上。”

    林东晴放开他的手臂,手心贴着他的皮肤,从小臂上滑落下去,弄得詹星有些痒,“你别骗我啊。”

    詹星有些无奈,但唇边无意识地扬起了微不可查的弧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

    虽然黑色越野车的空调开得很大,但是依旧难掩这密闭车厢中的燥热之意。

    两股温热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融,沉重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清晰落入对方的耳中。

    林东晴被詹星抵在车门上,脑后是詹星隔开了他和车窗的手。

    他们的唇齿交接,深吻着,舌尖互相纠缠,不断的侵占对方的口腔。

    许久后,詹星放开他的唇,转而低头去亲他光滑的侧颈。

    林东晴仰着头,胸腔起伏不断。

    浅金色的发丝蹭过他的脖子和下巴,很痒。詹星的润泽的唇和灼热的呼吸落在上面,也很痒。

    詹星的手从他的衣服下摆伸了进去,在后腰间游走。

    林东晴的腰窝处很滑,皮肤很薄,他觉得手感很好,喜欢。

    林东晴心想,詹星一定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手除了拿笔画画什么都没做过,这么软,这么温暖。

    他的手往某处探了过去,在快要碰到的时候,詹星拍了一下他的手。

    林东晴动作一滞,神情诧异,“干嘛打我?”

    “摸你自己的去。”詹星从他的脖颈处抬起头,看着他。

    “那不亲了,被拒绝了没心情。”他移开了脸。

    管你这那的。

    詹星掰过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地继续吻他。

    林东晴忍不住从喉间发出轻笑,手抵住了对方的肩膀,被詹星抓住了手腕拿下来。他尝试着挣脱一下,但结果是徒劳的。

    他哼唧了两声,似乎有话要说。詹星松开他的唇,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嗓音低哑着,有些不满,“又要干嘛?”

    林东晴:“你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果然是男大,年轻真好。

    詹星怔然,随即放开了手上的力气,“弄疼你了吗?对不起。”他抓起林东晴的手,看到手腕上环着一圈微红的指印,然后轻轻在上面用指腹摩挲。

    林东晴:“不疼,别道歉,让我摸一下就好。”

    詹星抬眼盯着他的脸半晌,无话可说。

    林东晴也看着詹星许久。但他想的是:怎么这么好看。他忍不住抬起手托住这张的脸,贴上红润的双唇,轻轻地啄着。

    “不是说不亲吗?”詹星含糊地说。

    “是,最后一下。”他又亲了一下。

    唉,再来一下吧。

    詹星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林东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随着链条的窸窣声响起,他神情一僵,黑色的瞳孔急速地缩小。

    詹星扬起唇角,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的表情变化,没错过任何细节。他上下手动了一下,眼里映出的林东晴微微蹙起了眉,深吸了一口气。

    他垂下头,专注地做着手上的活。

    詹星表面看起来很镇定,其实大脑嗡嗡作响,一片凌乱。

    是这样对吗……靠,他没想到有天会给人干过这个。

    偶然抬眼间,看到林东晴正盯着自己看,于是用另一只手轻按在他的后颈处,“别看我。”

    林东晴顺着他力度低下头,看到了詹星的手。

    他的手指很修长,在黑色的座椅背景下,白皙如同羊脂膏玉握在上面,手背上蔓延着青紫色的血管。

    林东晴咬着唇,画面的冲击,加上身体的快意,让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抓着詹星肩膀的手也逐渐收紧……

    詹星抽过几张纸,不疾不徐擦拭着手指。

    林东晴靠在座椅上,嘴唇有些不寻常的红肿,眼底也泛着红,像布着一层氤氲的水雾。他的眼型走势本身就是眼尾向下,这时候看起来更可怜了。

    真是让人心神荡漾。

    詹星屈起食指,刮了刮他的脸颊,“现在有心情了吗?”

    “嗯。”一个瓮声瓮气的回答。

    收拾了车内的狼藉,林东晴面无表情地把那一小袋废纸丢进垃圾桶里,随后走回车旁。

    他从后备箱拿出一瓶矿泉水,两人站在车门前。他一边在上方倒水,一边细细搓洗着詹星那只手的手指,不错过一丝缝隙。

    水珠和他白皙的手,均在阳光下的折射下闪着稀碎的光。

    詹星说:“可以了,干净了。”

    林东晴仰头将矿泉水瓶中剩下的一点水喝光,然后拿出纸巾给詹星擦手。

    “服务真周全。”

    “当然,还有更周全的,下次给你试试。”

    不像好话。

    詹星:“不用,谢谢。”

    他从车上翻出来烟盒和打火机,倚在车门上抽起了烟。

    詹星坐在车里吹空调,他拉下车窗,清凉的薄荷味飘了过来。他趴在车窗上,对林东晴说:“给我试试。”

    林东晴垂眸睨他一眼,“不给。”

    但他还是不死心,“就一口行吗?闻着很香。”

    “嗯?”林东晴俯下身,满眼笑意地看他,“你在跟我撒娇吗?”

    詹星额角一跳,收起表情,关上车窗。

    林东晴被挡在外面,无奈地敲敲车窗,“开窗,给你。”

    “慢一点。”

    他就着林东晴的手,吸了一口烟。

    清凉的薄荷像一条线,直直贯穿了他的身体,冰凉清冽,还有点呛人。但是一口过后,舌尖泛着淡淡的甜。

    林东晴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道:“什么感觉?”

    詹星抬起头,阳光下的瞳仁呈现出清透的浅棕色,“跟你好像。”

    林东晴有些疑惑:“嗯?什么跟我像。”

    “我说这烟,感觉跟你好像。”——

    作者有话说:欸?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呀,好热闹耶[撒花]写到这章时居然也有100收啦!感动感动,半月前还是个位数收呢(快哭了)大家都是小天使[粉心]谢谢你们来看我的书

    2025.9.26

    第32章 中虎跳峡

    听了詹星的话, 林东晴一脸茫然,他看着那根夹在指间的白色的细烟,这像我?

    他靠在车门上, 侧过脸去, 一脸震惊看着詹星, “你想抽我?”

    詹星:“”

    本来不想的, 现在有点想了。

    见林东晴去了垃圾桶扔烟蒂,詹星打开后座的车门走出来。

    他正要打开驾驶座位置的车门,林东晴走过来说:“换人吧, 我来开一会。”

    “好。”他绕到了另一边的副驾驶座上。

    越野车的驾驶位换了人, 詹星靠着座椅背刷手机, 他难得想看看附近的旅游攻略。“原来从虎跳峡上去就是滇藏线啊,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开到拉萨去。”

    林东晴说:“是可以, 就是要花的时间有点长。”

    詹星起身坐起来看他,“我们时间不是还挺多的吗。”

    林东晴面露讶然,侧目看他一眼,“你是认真地想去吗?”

    “再说吧,等去完香格里拉先。”他又靠了回去, “我其实前几年去过拉萨一次的。”

    “你去过啊, 那觉得好玩吗?”林东晴开着车问他。

    “好不好玩不知道,不过医院的床挺硬的, 不舒服。”

    林东晴:“?”

    詹星扯了扯嘴角, “我第一天晚上到拉萨就开始高反, 进医院躺了几天后又回家了。”

    开车的人忍不住低笑出声,“你体质这么不行吗。”

    詹星不乐意,皱起眉看他,“放屁, 我体质行得很。我是因为当时年轻,新陈代谢快,耗氧量大才会高反的。”

    “啊,是这样,好有道理。”林东晴点点头,俨然一副醍醐灌顶的姿态。

    他接着又说:“不过有很多人刚到三千多米的香格里拉就开始高反了,你明天不会也年轻、新陈代谢快、耗氧量大吧?”

    詹星听得额角一跳。他翻出今天那袋没吃完的苹果干,扯开封口拿出一块塞到他嘴里,“我听你说话的时候耗氧量最大。”

    临近傍晚时分,太阳开始西沉。但目前正处于高原地带的边界,车是一路追着日落跑的。

    虎跳峡横穿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还分了上游和中游两个景区,景色迥异,各有千秋。

    上虎跳景区建设完善,甚至有电梯。适合休闲观景,因为游览起来没有难度,是游客最多,也最热门的景区。而中虎跳是徒步圣地,中外闻名,因为徒步难度高,一般不适合家庭出游,人则会少很多。

    他们放弃了上虎跳景区,直接行驶至中虎跳。

    现在是七月份初,暑假高峰期正式开启。因为不想遇上游客人潮,所以他们特意避开了那些老少皆宜的热门景点。

    从上虎跳开到中虎跳边上的民宿区域大概是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车绕着缠山路开,詹星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都可以俯瞰峡谷的全景。

    这边因为地势高度落差大,水流更急湍,金沙江奔涌而过,在河床上和峭壁上撞出一层层的白色泡沫。和刚刚在观景台看到的不一样,在丽宁十八弯那段的金沙江比这里流速也更缓和,所以泥沙沉积更多,这里的水看着要清一些。

    一边是安静流淌,一边是狂野奔腾。同一条江流在不同地势皆形成了各自独特的景观,一切都归源于自然的鬼斧神工。

    詹星拉下了车窗,水流声被瞬间放大。他看着峡谷下方的江水,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张牙舞爪,但他不觉得恼人,只是觉得很畅快。

    他很喜欢吹风。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林东晴:“你是为了让位置给我看风景所以才开这一段路的吗?”

    “对啊。”林东晴注视着前方的路,语气轻松惬意。

    詹星无言凝视他许久。

    “怎么一直看我?”林东晴有些疑惑。

    这段路有些狭窄不安全,所以他得专注地看着前面,但是从余光中能感觉到詹星的视线已经固定在自己的脸上很久了。

    “没什么。”詹星收回了目光。

    “是被我感动到了吗?”林东晴语气含笑。

    詹星没说话。

    虽然平时他不太会表现出来,不熟悉的人看他似乎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神情。但是学艺术的人,就没几个是缺少感性细胞的。

    毕竟艺术创作的灵感,往往来自于画家感情的投射。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快乐愉悦还是悲恸欲绝。这些情绪都是驱动创作的灵魂。所以不是都说,情感丰富的人,最适合创作。

    而詹星甚至是他们整个学院绘画专业里的佼佼者。无论是在绘画技巧上,还是在艺术观念上。

    但林东晴很明显不是个学艺术的料子,他说:“詹同学,怎么这么容易感动,这样在外面是会被人骗的。”

    詹星啧了他一声,“是被你这种人骗吗?”

    林东晴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哪有骗过你,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

    詹星欲言又止,想想还是止不住了。“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个直男理科生,偶尔吧,也不是全部时候。我没有针对直男理科生的意思,客观评价。”

    林东晴笑弯了眉眼,“我本来就是直男理科生啊。”他停顿了一下,“唔,曾经是。”现在只剩一半了。

    詹星觉得自己看人还挺准,他问道:“那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诶,你有上过大学吗?”

    “这是什么问题,我看着不像上过大学的人是吗?”

    詹星认真地打量起他,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

    林东晴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一眼。

    “你真上过?”詹星故作狐疑地问。

    “……你就当我没上过吧,我们那个年代还没恢复高考。”

    詹星闻言怔了一下,“恢复高考是几几年的事来着?”

    林东晴:“1977年。”

    詹星无语笑了。

    中虎跳这边有个镇子,峡谷旁分布着有几家客栈。因为客流量基本是聚集在上虎跳那边,所以中虎跳的游客也是有的,但并不算很多,而且几乎都是年轻人为主。

    他们选了一间附近比较有名气的客栈,这客栈的一楼还附带了餐厅,很方便。

    虽然游客是不多,但客栈也不大,房间有限,他们办理入住的时候几乎要满房了。

    暑期房源紧张,为了给其他游客让出住宿的机会,他决定这次只订一间大床房就好了。

    詹星这样跟林东晴说。

    林东晴愣了半天,随后笑着搭上他的肩膀,“好好,你最善良。”

    中虎跳这边是徒步圣地,而这个客栈是其中一条徒步路线的起点。于是客栈里里外外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旗帜,不同徒步俱乐部和小队的队员在上面签名。

    还有写满了宣言的横幅布条,无外乎各种“爱”和“自由”、“人生”几个词的组合搭配。

    客栈的餐厅提供简单的小炒餐食,餐厅内的景观也很好,有很大的玻璃窗,对着壁立千仞。

    他们吃完晚饭后走出门口。詹星看到旁边贴着的旗面上写着“认清世界,追求自由。”上面还留下了很多人的签名。

    林东晴看他停下了脚步盯着这面旗子,在一旁说:“认清世界的人才会觉得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自由,自由都是相对的。”

    “你觉得自己现在自由吗?”詹星问他。

    他摇了摇头。

    他觉得人只有在没有认清这个世界,但认清了自己的内心的时候,才能感到自由。但很可惜,他正处于认清了世界,却没有认清自己的阶段。

    “太理性会患上浪漫过敏症的。”詹星向他伸出手,“走吧。”

    他们往坡下走去,目的地是江岸边一块巨大的石头,它有个挺可爱的名字,叫发呆石。

    脚程比较快的话,走下去只需要四十分钟左右,一来一回,加上拍照观景,大概需要花费三个小时不到。他们算好了时间,正好能赶在天黑前回到客栈。

    下坡不累人,就是有点费膝盖。

    一路上的风景不错,时而要走林间石路,时而是悬崖窄道,虽然难度不高,但也需要仔细着脚下。半路能看俯瞰谷底的金沙江。就是水有些浑浊,呈现土黄色。他能想象到这要是在冬季,肯定是碧浪滔天,水犹如流动的液体翡翠,比现在更美。

    路上还时不时的会出现小山羊,过来蹭他们要吃的,可惜他们身上没带能喂的食物。

    在路过一间驻扎在悬崖边上的小卖部时,詹星买了两根胡萝卜。

    但买完后就神奇地没有再偶遇小羊了,他就这么一直揣着这两根胡萝卜走到了坡下。

    谷底是木栈道修成的路。

    怒水奔腾,水流声越来越接近,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走到峡谷底的江岸了。江水汹涌壮阔,气势骇人,水声如雷声般在耳边炸开。

    岸边竟然还开着一家咖啡店,这是他们没想到的。店家围着岸边放置了一排的座椅。他们坐在上面看江水奔涌而过。

    詹星拿起杯子喝一口饮料。

    “好喝吗?”林东晴问他。

    他叹了口气,“我有点想念你做的血橙汁。”

    巨大的水声中,夹杂着“嗡嗡嗡”的声音。

    詹星抬头看到江面上方飞过一辆黑色的无人机,他正想着:这个角度拍到的照片一定很有气势。

    无人机飞跃江面,黑色的机身看着又酷又潇洒。

    但是它突然晃荡了一下,然后直直坠落,掉进了金沙江里。那个脆弱的黑色小点瞬间被骇浪吞没,消弭于无形,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哦,声响还是有的,是摄影师那声绝望的——“草!!!!!!!!”

    响彻天际。

    詹星为它默哀了三秒。

    从咖啡店能看到不远处的发呆石,那是个绝好的机位,找好角度可以近距离和江水拍照。但是丰水期的水势惊人,看着有些不安全。

    詹星看着那边拍照的人正在走下来,他问林东晴:“你能帮我在那边拍照吗?”他指了指发呆石的方向。

    “不能。”林东晴果断地拒绝他,“刚死了台无人机你没看到啊?那个地方很危险,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围起来了。”

    行吧,他也不是不惜命的人。

    他们站在安全区域拍完照后就往回走了。詹星一直兜着那两根胡萝卜,直到看见了客栈的灯光,也没有遇到能把胡萝卜消化掉的羊。

    他拿着两根胡萝卜陷入了沉默。

    在路过前台时,詹星把它们放到了桌面上,“送给你们做菜。”

    工作人员茫然地拿了起来,一脸懵地挠挠头,“啊??那,谢谢?”

    第33章 礼尚往来

    他们走回到客栈的房间。

    整个客栈建在峡谷悬崖的边上, 都是山景房。房间有一面落地玻璃窗,正对着峭壁。但现在已经天黑了,峡谷也入了夜, 寂静漆黑, 借着客栈的灯光能隐约看到庞大的山体轮廓。

    玻璃窗前放着两张竹编椅子, 詹星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面, 手里拿着相机,正在清理照片。

    他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晚上回到酒店会清理掉相机当天拍的废片, 不然内存卡会吃力, 积攒太多废片也麻烦。

    他手指快速地点着, 一边删照片一边暗骂。这一百多张照片跟无底洞一样, 删不完似的, 弄了半天搞得他心烦意燥。

    林东晴恰好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带着潮湿的水雾热汽。他走到詹星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用毛巾擦着湿发,“你在干嘛呢?”

    詹星抬起眼瞪他,“我在骂你。”

    林东晴:“?”他望过去, 看到他相机屏幕上是满屏的人像。

    有好多詹星啊。

    听到笑声, 詹星十分不满地看着他:“你还笑?”他把相机递过去,“你自己删吧。”

    林东晴摆手拒绝, “我不要, 我下不去手。”

    “”

    “你别全删光了, 给我留点,一会发给我。”林东晴提醒他。

    “留给你干嘛,我人在这你还看照片?”詹星毫不手软。

    林东晴拿着毛巾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你总会有不在的时候啊。”

    詹星转头看他。

    他们在沉默中对视了好一会,詹星移开了眼神,轻声说:“知道了。”

    林东晴把椅子拉了过去,挨着他坐,伸手将他从靠椅上捞了起来,然后托住他的后脑勺。

    一股带着花香的微热气息传了过来,缭绕在詹星的鼻腔前。就当两人的唇快要碰到一起的时候,詹星停住了,说:“没拉窗帘。”

    林东晴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玻璃窗,外面是漆黑一片的悬崖峭壁,他不解:“那外面能有谁,彼得帕克吗?半夜不在纽约打击犯罪跑来云南攀岩偷看我们亲亲?”

    詹星搂过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烦人的嘴。

    夜里,詹星洗完澡靠在床头看手机,他穿着那件从林东晴家拿过来的短袖。现在已经变成他的衣服了。

    他翻着手机相册,想挑张照片发朋友圈。

    林东晴坐在书桌前,头顶射灯打下昏黄的光线笼罩着他,看起来静谧温柔。他看一眼右下角的时间,然后盖上了电脑,起身走到床边。

    他坐在床尾上,看着詹星,“你知道吗,我这个人有个优点。”

    詹星从手机屏幕中抬起眼看他,“说说看。”

    林东晴:“是礼尚往来。”

    詹星疑惑:“什么礼?”

    “今天车上的礼。”

    “别客气,那是无偿送你的,不用回礼。”詹星语气平淡地说。

    林东晴说:“那不行,不让我回礼我良心不安。”

    詹星忍不住轻嗤一声,“那你就不安去吧。”

    他垂下眼继续在手机中挑照片,林东晴走到床头,坐在他旁边。

    两颗银耳钉藏在浅金色的发丝之中,隐隐约约闪着光。

    林东晴抬手轻撩起他耳边的发丝,凑了上去。

    耳廓倏然传来湿滑温热的触感,让詹星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他猛然转头震惊看着对方,“你突然干嘛!”

    “你不是喜欢吗?”林东晴眨了下眼。

    “我不喜欢!”

    “我不信。”你最喜欢了,你还喜欢口是心非。

    他开始上手,詹星阻止回礼失败,最后只能又起身去洗了个澡。

    “我帮你洗吧。”罪魁祸首用纸巾擦着手说。

    “你一边去!”詹星咬着牙进了浴室。

    他对着镜子,摘下了自己的耳钉,托在手心处,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

    刚刚经历完的场景还在脑海中浮现,让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正要准备关水。低头一看,靠,三个耳钉怎么只剩两个了!

    再一晃神,又被水流带走了一个果然,人在做事的时候切忌三心两意。

    他洗完澡开门走了出去,林东晴抬眼看他,笑道:“怎么回事,洗个澡这么不高兴。”

    詹星坐到床沿,摊开手心,林东晴看到他手心里安静地躺着一颗月光石耳钉,没明白。

    詹星:“我的耳钉死了。”

    林东晴挑了挑眉:“怎么死的?”

    “投河自尽,它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他看着詹星的手心,“那这是它的尸体?你捞回来了?”

    “这是幸存者,你看看我有几个耳洞。”

    他有三个。

    左边耳骨两个,右边耳垂一个。

    不用看也知道。

    林东晴反应过来,笑着捏了捏他带着怨气的脸,“别生气,我明天给你买新的。”

    詹星叹息一声,把幸存者用纸巾包好,放到了床头柜上。

    纠结良久,詹星最终还是选好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他把在宁蒗县城拍的大合照发了出去。照片上有他和林东晴,还有他们在镜头下偷偷勾住的手指。

    像一个安静的秘密。表面看似波澜不惊,内心已然地动山摇。

    不会多想的人看了也不会怀疑他们的关系。会多想的人,那就让他们自己遐想去吧。

    照片下面很快有了回复。

    他的室友问他:你在云南支教去了?

    詹星皱着眉,这个方向的遐想倒是他没想过的。

    他回:“不是。”

    过了一会,朱斌私下给他发了条信息:你不要告诉我这是官宣照片[震惊]

    詹星愣了一下,他一直以来都认为很迟钝的室友没想到竟出乎意料地敏锐。

    他回了个句号过去。相当于是默认了。

    朱斌:我就知道!!这是你在云南住的民宿的老板吧?你一开始说他长得好看的时候我就奇怪了,你什么时候夸过别人长得好看了,而且还是一个男的!

    詹星有些惊讶,不得不说这实在是过于敏锐了,令他咋舌。

    朱斌:我们两个不是美院最后的直男防线吗?你怎么背叛组织了!完蛋了,以后美院只剩我一个直男了。

    美院虽然直男比例是肉眼可见的少,但是也不至于就剩你一个了吧?

    詹星不知道说什么好,给他发了个:加油。

    朱斌:你还嘲讽我!!?

    詹星心想他应该发完信息了,刚要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又响起了“叮——” 地一声。

    他拿起来看,还是朱斌发的:不管怎么说,恭喜你了詹哥!!这段日子应该很开心吧。祝你们幸福!

    他的手指悬空在手机屏幕上。

    是很开心。

    跟林东晴在一起很开心,收到来自身边人的祝福也很开心。

    他翻身关了灯,房间暗了下来。

    刚闭上眼睛,一只手从他的身后绕了过来,环住他的腰。他一下子又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黑暗,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詹星还是有点不习惯睡觉时旁边有人的感觉。他身体僵直了一下,说:“ 我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我比较难入睡。”林东晴在他身后,他埋在詹星的后颈处,声音听着有些闷,语气还带着浓浓的慵懒。

    空气沉寂了一段时间后。

    “詹星。”

    “嗯。”

    “詹星。”

    “你到底要干嘛……”

    身后的人又贴近了,整个人都贴着他的背。他们之间的缝隙变得更紧密,温热的呼吸声扑在脖子上。

    “詹星,我好喜欢你。”

    毫无预兆地收到那么认真的表白,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轰隆作响,如同今日在眼前奔腾而过的金沙江,一时之间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好。

    林东晴用手指圈着他的发尾玩,“你喜欢我吗?”

    詹星喉结微动几下,“嗯,喜欢。”

    翌日上午,詹星醒来后发现床旁边的位置上是空的,他睡意朦胧地看了一眼浴室和厕所,也没有人。

    他搓了搓眼睛,拿起手机,果然看到林东晴两个小时前就给他发了信息:我出去一下,你醒了要是饿的话就先去一楼吃饭吧。但我猜你应该没那么快会醒。

    他确实没那么快醒……他一直很能睡。

    时间隔了半个小时,他又发来一条信息,还有一张照片,是餐厅的小炒菜菜单:今天餐厅有胡萝卜炒肉,不知道是不是你昨天买来喂羊的那两根。

    那两根?羊看了都嫌少。

    他刚看完信息,门外就传来刷房卡的声音。

    林东晴走进来,看到詹星坐在床上。詹星看着他的信息正在乐,于是林东晴盯着他的脸问:“今天心情这么好?”

    “还行。你一大早去哪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一大早,毕竟现在已经快11点了。

    “赶集。”林东晴说,“去了边上的镇子,买了点东西放车上,还有这两样。”

    他在詹星旁边的床头柜上放下一杯果汁,橙色的。然后又递给他一个白色的小布袋子,詹星摸到里面装着一个小盒子。

    他打开袋子拿出小盒,翻开后发现里面是两颗小小的银色耳钉。形状近看像雪花,远看像泸沽湖上闪烁的星星。

    “我在镇子上没找到血橙,只有普通的橙子,银饰店也只有一家,你先将就一下吧。”

    詹星看着手中的耳钉,有些失神,“谢谢你。”

    林东晴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不谢。我帮你戴好吗?”

    “好。”

    林东晴给他戴上了耳钉,新耳钉看起来比之前的更闪。藏在浅金色的发丝之中,若隐若现的并不张扬,时不时随着主人的动作摆动流转银白色的光芒。

    他们从客栈退房后就准备启程了。

    虽然目前所在的客栈已经属于迪庆州的香格里拉市地界内,但他们要去市区中心的独克宗古城,还需要再行驶两小时左右的车程,这还是在没算上中途停站休息观景的时间的情况下。

    詹星走出客栈门口,看着三五结队,背着包拿着登山杖,装备齐全准备出发去翻越山谷的人。

    “我也想去。”他喃喃道。

    “下次我再陪你来。”林东晴转头看着他。

    他们身上没有带任何合适的装备,路上会经过悬崖瀑布,土石山路,虎跳峡路线几乎每年都有在山上失足坠落受伤的例子,为了安全起见这次是去不成了。

    第34章 雪山在哪

    今天是个阴天。

    詹星隔着车窗, 望着头顶远处的苍穹,“今天不会下雨吧。”

    “应该不会,出去徒步的人挺多的, 他们都是看好了天气预报才出去的。不过云南雨季天气变化大, 没有完全把握的话还是不要去不安全的地方。”林东晴开着车说。

    詹星拿起手边的橙汁喝了一口, 他看了看瓶身, 透明的塑料杯子上面贴了个“虎跳峡”的贴纸,他说:“我觉得还是你做的好喝点。”

    林东晴笑了笑,“其实这个也是我做的。”

    “嗯?你怎么做?”詹星疑惑问道。

    “我自己买的橙子, 然后去借了果汁店的机器做的。没那么好喝可能是因为橙子品质的原因。”林东晴说。

    “人家愿意借给你?”他讶异地问。

    “给钱就行。”林东晴说。

    詹星暗忖, 你是挺有钱的, 咖啡店不开了, 民宿也不管了, 就这么跟着我跑出来。

    不过林东晴是带着电脑来的,昨天晚上他们住同一间房才发现,他空闲的时候就会把电脑拿出来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自从认识他开始,就总是看到他对着电脑干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一直是个谜。

    詹星不喜欢刨根问底, 对方没有主动说,他也不想问。

    嘶, 不过上次他说过在忙的是赚钱的事, 该不会真是在做什么灰色地带的生意吧?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就怀疑过了, 后来逐渐地就忘了这件事。

    詹星转头看着他,难得地认真,“林东晴,你向我保证。”

    “好啊, 保证什么?”对方的语气很轻松,似乎还觉得有些期待。

    “保证你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

    “??”

    这是玩哪出,他都准备好要说我保证会一直喜欢你的诸如此类的话了。

    他笑得无奈,“什么意思?”

    “你先别管。”

    “行我保证遵纪守法,我好好做人。”

    见詹星默然不语,他继续补充,加以佐证:“我真的是好公民,我受过我们村委会表彰的。”

    “行行行。”你只要不违法就行。詹星撑着脑袋,懒得管他的胡说八道。

    从中虎跳峡为起点出发,一路往北途经点都是著名景点,首当其冲的便是在东环线上的哈巴雪山。

    东环线景色宜人,公路缠绕峡谷间。庞然巍峨的石山近在眼前,夏季的山体上覆盖着一层绿意,像是抹茶蛋糕上洒满的绿色粉末。

    这一路上也有不少观景台,坐车坐累了就停下来放放风。

    他们站在公路旁,看着两山夹一江的壮丽,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隔江对望,金沙江在谷底咆哮而过,詹星放下了相机,眼前的景象是照片传递不出来的震撼。

    不过夏季的七月两座雪山的边缘山峰上都没有雪。

    “是不是冬天更好看点?”詹星问。

    “冬天下雪好看,但是车容易打滑。等一下我们去哈巴雪山的观景台,那边对着主峰,主峰上应该是有雪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今天的天气,云层有些密集,能见度很低,能看到山顶的概率不大。

    这条公路都是铺装路,虽然车道不宽,但车流量也不多,所以开得很顺畅。

    正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听到车后传来鸣笛喇叭声,本以为是后面的车发出的超车提醒,但过了一会也没看到它有所行动。

    詹星瞥了一眼后视镜,说:“后面有辆车跟你的好像是同款。他刚刚哔你是在认亲?”

    “是吧。”林东晴随意地说。

    途径服务区,他们把车停进去。詹星走进了便利店买饮料,林东晴在外面等他,顺便抽根烟。

    旁边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你好。”

    林东晴从手机屏幕中抬眼,看到自己前面站了个人。一个男的,约莫不超过三十岁的样子,戴着副半黑框眼镜。

    “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你在我前面。太巧了,出来这趟第一次遇到同款车。刚是我同伴在开车,他还对你按了下喇叭。”对方说。

    “哦,我听到了。”林东晴说。

    “你也是要去哈巴雪山吗?”

    “对。”他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弹了一下烟灰,对方的眼神随着他手的动作游走。

    那人笑起来,“那还真是有缘分。我看到你的车牌是大理的,你是大理人啊?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下次我去大理可以一起出来玩啊。”

    林东晴礼节性地笑了一下,“不了吧,不太方便。”

    他看到詹星从便利店门口走了出来,于是便灭了烟,对旁边的人说:“先走了。”

    林东晴朝着詹星的方向走过去,接过他给自己的递过来的瓶装饮料。

    “你跟谁聊天?”詹星问。

    “陌生人,刚刚在我们后面按喇叭的车。”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詹星回眸扫了一眼,那人也正好在看他们。

    可能是没想到自己偷偷打量别人的行为被发现了,他撞上了詹星的目光后,明显怔了一下。

    他们上了车,詹星坐在副驾上,拉过安全带,说:“你还真讨这类型人的喜欢。”

    林东晴听愣了,“嗯?什么意思?”

    “刚刚那个人,和在云关古城那个老是往你咖啡店跑的人长得很像,叫什么,邱源瑞?”

    其实是邱瑞源,但是林东晴没有更正他,因为这不重要。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

    “记不清,大概记得个形状。”

    “确实挺像的,”林东晴有些无奈,“看着都烦。”他边说边启动了车,车辆慢慢驶出服务区。

    詹星轻挑了下眉,“那你看谁不烦?”

    明知故问?

    林东晴将手伸了过去,“你猜猜。”

    詹星抓起他放到自己大腿上的手,搁回到方向盘上,“好好开车。你怎么总喜欢突然动手动脚的,你每次谈恋爱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也不知道”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脸上浮起一层茫然,“哪来的每次?我就谈过一次恋爱啊。”

    詹星闻言怔忪了好一会,困惑地看着他,“是和我吗?”

    林东晴比他还困惑,“不是和你吗?”

    “你看不出来我没经验吗?我之前对着你的时候都很紧张的。”

    詹星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你紧张?我只看出来你很熟练。”

    “什么熟练,那是本能,嗯也可能是天赋。”

    无师自通何尝不是一种天赋。

    詹星有些诧异,但随之涌上来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神清气爽。

    他之前在画室的角落找到过一个木质调色板,上面堆积着厚厚的颜料块,风干已久。他用刮刀从边缘翘起一角,一点点铲进去,直到把整张颜料块像一张煎饼似的掀了下去,调色板完好无暇。

    很治愈,很解压。而此刻的心境还要更胜一层。

    他一直以为林东晴是个有过感情经历的人,所以当每次他对自己上下其手的时候,都不免会联想到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对别人了。

    倒不是说多介意对方有过感情史,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不公平。

    我都没跟别人谈过恋爱,他凭什么用摸过别人的手摸我!

    大概就是这种心态吧。

    过了服务区后会先穿过一个小村庄,路两边的房子像是在宁蒗县城时看到的建筑风格,红色的屋顶,黄色的外墙。走出村子后是一段石子路面,坑坑洼洼的,要是遇到刚好下雨的话,车轮碾过去时里面的积水估计能飞到一米多高。

    过了村庄,车又开始绕着盘山路前进,这时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爬升感。

    虎跳峡的海拔不足2000,而哈巴雪山观景台的海拔在3200米,上升高度超过一千多米。

    詹星从车窗望出去,看向对岸山体的视角从仰视到逐渐平视。天空似乎愈来愈低,离飘浮的云层也越来越近。

    他们正在驶向天际。

    到了哈巴雪山的观景台。

    他正准备开门出去,林东晴叫住他,他悬在车门上的手一顿。

    林东晴从后座上拿起他的冲锋衣外套递过去,“今天阴天风大,这里海拔三千多米,会比较冷。”

    “三千多算高的吗?”詹星穿着外套问他。

    “看跟哪里比吧,有的人到了这里就开始高反了。但人的身体对海拔其实是可以适应的,云关的海拔是两千左右,你在那里待了一周,现在上这个高度应该没事的。”林东晴说。

    开了车门后,清冽的山风扑面而来,果然比山下要凉许多,如果只穿着短袖的话会觉得有点冷。

    观景台上有一块石碑,写着哈巴雪山5396米。

    而正对着观景台方向的远处的雪山嗯?雪山呢?

    “它在哪啊?”詹星问。

    林东晴站在旁边,无奈地指了个方向,“今天天气不好,没办法。”

    从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能看到一座庞大的山体,从山脚及山腰处凸显的气势,其实不难看出这就是海拔五千多米的哈巴雪山。

    但此时的雪山从山腰处就开始云雾缭绕,像是被覆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顶。

    去看雪山的旅程本就是和天气的一场豪赌。

    但观景台上能俯视山谷的全景,绿意盎然,已然壮观震撼。

    山谷平地上有层叠的水稻梯田,错落有致的房屋藏于山谷之间。

    詹星指了指那山谷下边的村庄,“你说,在那边住的话是不是离雪山要近得多?我感觉那里的视角应该更好。”

    “我看一下。”林东晴拿出手机搜导航,“那边是哈巴村,就在雪山脚下,有挺多的民宿,确实是可以住。”

    詹星眼神一亮,“那要不下去住一晚吧?说不定明天的天气会变好。”

    林东晴笑了笑,“好。”

    准备离开前,詹星在观景台左右环视了一周。

    “怎么了?”林东晴问他。

    “在找厕所。”他在车上喝的饮料有点多。

    “我看到后面好像有一个,我带你去。”

    他们在后面找到了一个简陋的厕所,那门口写着“一块钱一次。”

    詹星顺手扫了两块过去,才想起来问旁边的人,“你要上吗?”

    “我不急。”

    他沉默了一瞬,“不行,你要上,我一个人上不了两次。”

    林东晴哭笑不得。

    他们一起走了进去,但詹星进去后站在门口愣住了。

    干净倒是挺干净的,就是这个设计让人有点奇特。它没有门,每个坑位之间隔着一层木板,直到这里还是挺正常的,但问题是这个木板的高度……

    “你没上过没有门的厕所吗?”林东晴看他在发愣,语气里带着打趣。

    “也不是,但是它就到这?”他在膝盖上方一点的地方比了一下。

    这比没有木板还奇怪!

    像是以前某些小学学校的厕所,詹星没经历过,但是他在网上看到过照片。他当时还心想这挺方便,跟同学一起上厕所还能冒个头出来面对面聊天。

    但是他不是小学生,林东晴也不是他的同学!

    “去上呀。”林东晴在一旁催促他,语气中的不怀好意昭然若揭。

    詹星走出去几步,又回头,“林东晴,你要是敢看我我就把你从观景台上丢下去。”

    对方笑了一下,“哦。”

    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

    于是他换了一个威胁方式,“你要是敢看我就立马订机票飞回江市去,再也不来云南了。”

    对方先是静默了几秒,随后转身走了,“我去外面帮你把风。”

    第35章 哈巴雪村

    哈巴村坐落在雪山脚下。它背靠哈巴雪山, 同时与玉龙雪山十三峰遥遥相望。

    去村子的路上要走一段狭窄的盘山路。他们的车前有辆货车一直挡着,压着他们的速度。忍了许久终于开到了一条视野开阔的路上,找到合适时机, 詹星一脚油门超了过去。

    “开慢点。”林东晴提醒他。

    “放心。”詹星说。

    随着和雪山距离的拉进, 山体从远景逐渐变成了近景, 车跑过的路也从水泥铺装路变成了了土石沙路。

    在进村子必经路口上, 前面突然排了几辆车,詹星缓慢地将车停了下来,排在最后面。他嘀咕道:“怎么堵在这了?”

    林东晴透过车窗往前面望去一眼, 说:“应该是不久前有塌方, 落石没清理干净。”

    七月份是整个西南地区的雨季, 从云南到贵州、川西, 一下雨就容易发生山体滑坡。

    等詹星排到前面的时候, 发现路口这里确实有一小段路的路面上堆积了些土泥,被一辆辆车的车轮番碾过,在地上压得紧实。

    路面不平整,车只能从上面慢悠悠地晃过去,要是换成辆底盘低的车不知道要被刮成什么不堪入目的程度。

    哈巴村不是一个聚集起来的村子, 而是由多个大小不一的小村子组成的, 他们零散分布,有的建在高台平地上, 有的在河谷沿岸, 有的就在公路旁边。比起村子这个名字, 更像是一个建立在山谷之中的社群。

    林东晴在车上时就挑好了一个客栈。是这边的小村庄比较隐蔽,位置太偏,也没有通路,只能定位到附近的路边, 把车停好后再步行进去。

    下了车后,哈巴雪山近在眼前。

    和詹星想的一样,这边的视野比观景台上的要好,虽然还是有仍然有白色的云雾遮挡,但是已经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雪山之巅。

    客栈的方向就是雪山的方向。

    他们往村子深处走去,草坝子中间被开阔出来一条蜿蜒的土路,两边是草地,不远处还有几只羊在悠闲地吃草,听到有人经过的声音,它们会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几个村民在山野穿梭,也有三两游客在草地上拍照散步。村子被雪山包围着,天气阴沉云雾缭绕,吹来的山风中裹挟着雪的寒意。

    有路过的热心村民给他们指了方向,离客栈越来越近的地方,人烟也逐渐多了起来。

    路边有三只摇着尾巴的小狗走过,滴溜溜的圆眼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嘿,有哈巴狗。”詹星说。

    林东晴看着那三只黄白黑各有各色的正宗中华田园犬,疑惑道:“这哪有哈巴狗。”

    “哈巴村的狗不就是哈巴狗吗。”

    林东晴愣了一下,乐得笑出声。

    他们走到了客栈,这是一个建在草甸上的三层木屋别墅,沿着客栈的屋檐绕着一圈灯带,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一楼有一圈用石块堆叠起来围成了一个庭院,古朴中还带着些现代化。

    “高级。”詹星看着别墅说,“我还以为这边村子比较原始,今晚要住村里的招待所了。”

    “哪能呢。”林东晴在一旁说。

    坐在前台的是两位年轻的彝族女孩,皮肤偏黑,五官很精致,大眼睛高鼻梁,窄长瓜子脸。其中一位拿着他们的身份证在做入住登记。

    詹星站在对面,听到她们在用彝语聊天。虽然他仍然是跟听天书般的一窍不通,但现在已经能够分辨出听的这本是彝语的天书,不是藏语,也不是纳西语。

    听不懂内容,但是从她们的语气中听出了些揶揄的笑意。

    林东晴站在一旁,突然对着她们回了一句彝语。

    剩下的三个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向他,两位女孩满脸的诧异过后,掩嘴笑了半天,然后开始用彝语跟他聊天。

    詹星看到对面的彝族女孩在说话过程中,侧过脸指了指自己左边的耳环。她带着一副银质的吊坠,上面嵌着一颗圆润的绿松石,流苏跟随着她的动作在晃动。

    他们拿到房卡后,走上二楼的木楼梯,快要走到房间门口时,詹星在身后问他:“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林东晴刷开房门,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进了房间。

    他关上了门,把人抵在墙上。

    他抬手用手指指腹轻抚着詹星的双唇,在他的耳旁轻语。林东晴温润的声音让他想起那一块镶在耳环上的绿松石。

    “‘他长得真好看。’‘那你问问他要不要留下来跟你结婚,这样你阿妈就不用催你了’。”

    林东晴一字不漏地转述着。

    “那你跟她们说了什么?”

    “我说,‘不行,他还要跟我回家的。’”

    他的气息扑在詹星的耳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说话的内容,还是因为呼出的气息太热,那圆润的耳廓很快被染上了红色。

    真可爱。

    他一下下地在上面轻啄。

    詹星感觉有股电流在身体里乱窜,从耳边蔓延到全身,细细的,麻麻的,但是又有种莫名的舒服。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她为什么给你看她的耳环?”

    “不是给我看耳环,是问我怎么没有耳洞。这边的彝族男生会在左耳的耳垂上打一个耳洞。”林东晴说完,继续调戏着他的耳朵。

    湿润的舌尖擦过他右边耳垂的耳钉,詹星一激灵,感觉手臂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心脏鼓动,咽了咽唾沫。

    “那你怎么不打?”

    “他们认为,耳环能困住灵魂,不让它飞走,可我不需要。”

    詹星伸手揽紧了他的腰,“我给你打一个。”

    言毕,詹星轻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随后低下头,在他的右耳垂上咬了一口。

    虎牙有些尖锐,林东晴仰着头,感觉到自己的耳垂上传来了一丝轻微的刺痛感。

    但是他很喜欢。

    耳垂上印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形成了一个凹陷进去的点。

    他望着房间里的窗户,眼神有些失焦,轻声说:“好。”

    傍晚时分,他们从房间走出来,打算去村子里吃晚饭顺便四处逛逛。

    路过前台时,坐在前台的女孩叫住了他们,“你们明天是要去爬雪山还是去黑海徒步呀?”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眼。本来只是打算过来住一晚的,没想到这个村子的旅游资源还挺多。

    “如果你们想爬雪山的话,我们村子这边有很多俱乐部的,但是好像基本都要提前一周预定。但如果去黑海的话客栈可以给你们联系安排明天的向导,看在大家都是彝族兄弟的份上,我能帮你们砍价哦。”

    她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他们一张传单。那上面写了哈巴村的旅游攻略,有雪山路线和黑海徒步路线。

    他们走出客栈,詹星意兴盎然地看着传单上的内容,“雪山肯定是上不去了,但是我感觉这个徒步路线还挺有意思的,你看看。”

    林东晴接过来,“两天一夜?那不是要带上很多装备吗。”

    “上面那里写着一个卖装备的店地址,晚上到那边有营地能住。”詹星给他翻到后面那一页。

    他扫了一眼,有些微讶,“产业链都这么成熟了。”

    餐厅一般都开在人流密集的地点,于是他们往村子房屋较多的方向走去。

    由于他们住的那边民宿客栈比较少,在一片空旷的草甸上。所以今天来时一路上没看到什么人。但往这条路上走区,发现游客其实还挺多的。尤其是这个餐馆很热闹,感觉整个村子的游客都来这聚集吃晚饭了。

    他们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人声鼎沸,周围的食客都聊得热火朝天。

    詹星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们看起来都是成群结队着的,感觉像是参加雪山俱乐部的成员,这应该是他们出发前一天的聚餐。

    他们刚点完菜,就有个人突然走过来,然后在他们的桌子上搁下两张纸,“来兄弟,麻烦填一下。”

    詹星疑惑地拿起来看,白纸黑字,最上面的标题写着——“哈巴雪山攀登风险承诺书。”

    那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关于攀登哈巴雪山的注意事项,以及关于俱乐部的免责声明,十个大点里面还包含着十几个小点。

    他环视了一周,看到旁边几桌的人都收到了这张纸,觉得有些稀奇,“吃饭时先签生死状?”真会安排啊。

    林东晴瞥了一眼,说:“发错人了吧。”

    “我拿去还给他。”詹星说。

    詹星视线扫了一圈,找到那个给他们发承诺书的人,把两张纸还了回去。

    那人似乎经常犯这种错误,他习以为常地接回了纸张,“不好意思哈,搞错了,还以为你们也是我们俱乐部的。诶,你们对爬雪山感兴趣吗?”

    詹星看着他拿在手上的那张纸,问:“你们这边包活的吗?”

    俱乐部的店员闻言咧开嘴笑,露出了白牙,他说道:“包活包活!我们的俱乐部都开业三年了,存活率高达120%!”

    詹星陷入了沉思。存活率高达120%?也就是说如果十个人上山,那回来时是十二个人吗?这什么,雪山恐怖故事?

    虽然他很好奇这可疑的存活率,但是店员说暑假客流量大,得提前半个月预定,只能暂时作罢。

    洗手台上的白炽灯照着詹星正在冲洗的手指修长双手,他关掉水龙头,扯过几张纸巾擦手。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背,感觉似乎晒黑了不少?云南的紫外线真不是一般的强。

    他走到餐厅拐角的时候,听到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闪身躲开了人,但没能躲开对方的手上酒杯中飞洒出来的酒。

    詹星皱起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外套,深灰色的冲锋衣上留下了一小摊水渍。

    那始作俑者站在原地,愣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连连道歉。他急匆匆地从旁边的餐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詹星接过后胡乱擦了几下。

    但身上的啤酒味擦不掉。

    烦死了。

    他直接将外套脱了下来,拿在手上走了。

    詹星坐回了餐桌,把衣服丢到一旁的椅子上,一脸忿忿。

    林东晴疑惑地问:“怎么了?”

    “衣服脏了。”

    “不能穿了吗?”

    他皱了皱眉,满眼写着嫌弃,“我不想穿,别人喝过的酒撒上面了。”

    “嘶,这样吗,但是晚上外面很凉,会感冒的。”林东晴看着他说。

    他们刚刚离开客栈时太阳还没下山,现在又待在这餐馆内,火锅热气蒸腾,所以也没感觉到有多冷。但等到再晚一点,哈巴村正式入夜的时候,温度大概就只有十度多一点,不穿外套根本挡不住这股寒意。

    但詹星不置可否:“不会感冒。”

    林东晴有些无奈,心想可能是他这个年龄的人对自己身体素质总有种迷之自信,“万一感冒了呢,你明天不去黑海了?”

    詹星顿了一下,这时他的目光正好扫到正在收集免责声明表的俱乐部员工。

    他离开座位走上前去,问他的店里有没有外套卖,店员说有,可以回去帮他拿过来。

    “好了,有外套穿了。”他又坐回了座位上。

    他们的耗牛肉汤锅上来了,林东晴把切好的野生菌菇一股脑倒进了锅里,问他:“你衣服是怎么弄脏的?”

    “倒霉,遇到个傻子拿着杯酒还走得飞快。”

    *

    “我靠,我刚刚撞到个人,帅我一大跳,我还不小心把酒撒人家身上了,真是太尴尬了。”傻子拿着还剩下的半杯酒,走回到餐桌上。

    旁边的朋友推了推眼镜,似乎很感兴趣:“真有这么帅?”

    “啊,就是这么帅,染着金色的头发,我都有点理解你喜欢男人的心理了。”

    眼镜男迟疑了一下,问:“他是不是和另一个男生一起来的?”

    “那我不知道,我刚刚只看到他一个人。怎么,你也见过吗?”

    他清了清喉咙,有些窘迫地说:“我今天不是下车去问那个开在我们前面的同款车车主拿联系方式吗?那好像是他男朋友。”

    “牛逼,那他没杀了你?”

    “看着是挺想杀了我的。”——

    作者有话说:国庆快乐!![撒花]

    明天就下榜啦,接下来如果有榜的话就随榜更,没有的话可能就隔日更啦。(大概率应该是没有了)

    一定会尽量多更的!!感谢大家喜欢[亲亲][亲亲]

    第36章 上下其手

    吃过晚饭后,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他们在村子里随意地逛了逛,当饭后消食的散步。

    村民养的鸡很活泼, 从村头到村尾四处乱窜。詹星暗暗地想, 这高原走地鸡肯定好吃。

    等到差不多入夜时, 气温也逐渐降了下来, 他们便沿着土路走回停车的位置。

    这条路隐在夜色之中,四周是万籁俱寂的静。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打破这无边的静谧。

    路上没有路灯, 好在有风吹散了不少雾, 头顶有月光照耀, 但还是不够亮, 他们各自开着手机的手电筒走在路上。

    车的后备箱中, 詹星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翻出他从学校带过来的另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把身上那件他刚刚在俱乐部买的外套换下起来,随意塞进箱子里。

    “我感觉那件更厚一点。”林东晴看着刚刚被他抛弃的新外套说。

    “那不好看。”他动作利落地合上铝框行李箱,嗒哒几下扣上金属扣。

    林东晴笑了一声, 觉得很有趣, “原来你还会担心自己不好看呢?”

    詹星低声嘀咕:“你不就是因为好看才喜欢我的吗。”

    “什么?”对方没听清。

    “没什么……走吧。”

    他们原路走回去,山风拂过能听到树丛簌簌作响的声音, 让夜显得愈发地深邃, 这片土地也愈发地空旷。

    走在路上时, 詹星想牵旁边人的手,刚触到手背,那只手的温度冻得他一激灵,“你手还是那么凉。”

    林东晴突然想起詹星在泸沽湖时说的那句没什么科学依据的话, 他的语气也和手一样,凉凉地:“可能是年纪上来了吧。”

    詹星哧地笑出声,“那你得注意身体,不是说男人过了二十五,那个就那个了吗?”

    “哪个就哪个啊?”林东晴刻意地问。

    詹星沉吟片刻,在斟酌一个适当的用词。

    “要不你来试试?看看那个是不是那个了?”他拉着詹星的手往自己身上靠。

    詹星顿时吓了一大跳,“我靠,干嘛!”他赶紧警惕地缩回手。

    “嘘小点声,别人会以为我在调戏纯情少男的。”林东晴的声音带着玩味的笑。

    难道你不是吗?!

    但他也怕会吓到路过的村民,于是他压低了声音说:“荒郊野岭的,你别搞我。”

    “荒郊野岭的不是正好吗?又有人生新体验了。”林东晴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愉快,他说完又要去抓詹星的手。

    “没事的,天那么黑,连我都看不清你,别人就更看不到了。”

    詹星怔然地站着没动。

    林东晴拉着他的手,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只是拉着他往前走,“逗你的,快走吧,这儿这么冷。”

    詹星抿了抿唇。好险,差点就答应了。

    穿过这片草甸子后,前面会出现两条分岔路口,右边是去往他们入住的客栈的路,左边直走能走到人烟比较密集的村子。他们晚上吃饭的餐厅就在那边。

    夜晚村子的照明不足,加上越晚温度越低,所以他们决定还是早早地回客栈休息。

    古朴的木楼梯发出吱呀声响,整层楼的人都能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

    房间在二楼,但他们径直走上了三楼的露台。

    露台在室外,但这里并不会觉得冷,因为中央燃着篝火。虽然火并不大,但是足以给整个露台带来温暖和明亮。

    詹星把他捧着的那桶泡面放到桌上,这是他刚刚路过前台时买的。

    掀开泡面盖子,红烧牛肉面的香气四溢,吸引了露台上正坐在篝火旁取暖的另外几位住客的注意。

    这种微凉的天气跟泡面简直是绝配。

    林东晴点了根烟坐在桌子的对面看他。

    詹星吃到一半,抬起头呼出了一团白气,他说了句:“有点辣。”

    “你这不是红烧牛肉味的吗?”林东晴疑惑道。

    “是啊,红烧牛肉味本来就是辣的。”

    “怎么可能是辣的。”他虽然很久没吃过泡面了,但还是觉得难以理解,“我尝尝。”

    詹星把叉子放回面里,推过去给他。

    “帮我拿下烟,别偷偷抽。”

    “啧,吃你的吧。”

    林东晴把面推回去,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不辣。”

    詹星默默地接回他的面,算了,跟你们云南人说不明白。

    “你不饿吗?晚上不用吃宵夜?”詹星问他。

    “我不饿,没你食量大。”实际上这吃完晚饭也没过多久。

    “嗯,所以也没我长得高。”詹星说。

    林东晴不冷不热地呵了一声。

    他手指夹着烟往烟灰缸上弹了一下,饶有兴致地问:“你有多高?”

    詹星回想了一下,“上次量身高应该是大一体测的事了,187,我感觉这两年好像又长高了,下次再去量一下。”

    林东晴点点头,“真不错啊詹同学。”

    “你不用羡慕我,你应该感到骄傲。”詹星随口对他说。

    林东晴不解,“嗯?什么骄傲?”

    “丈夫的美貌,妻子的荣耀。”

    詹星话说出口后,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

    林东晴愣了好几秒,随后短促地笑了一声,接下来的时间便是保持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他。

    詹星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埋头安静地吃面。

    夜风撩拨着篝火。

    摇曳的火光在詹星的脸上忽明忽暗,勾勒出他的轮廓。对面的人看着他没动,眼里的火光闪烁,揉碎了一地温柔。

    *

    “啪嗒。”

    夜晚的房间,詹星关了床头灯,“明早记得叫我起床啊。”

    “好。”

    他叮嘱完林东晴,转过身准备睡觉。

    但闭上眼没过一会,他又无奈地睁开眼。没一个晚上是能正常睡觉的。

    林东晴正对着他的小腹上下其手。

    “别摸了,再摸睡不着了。”

    对方并没有因此停下,并且还凑近他的耳旁,轻柔的声音暧昧至极,“让妻子摸一下怎么了?”

    詹星心尖猛地一缩,随即狂跳起来。

    他就知道林东晴是不会放过他这句话的,憋了一个晚上原来在这等着呢。

    那温热的唇就在他的耳旁。

    要落不落的,随着说话时的动作时不时蹭到一下,又蹭到一下。

    灼热的气息毫无保留地拂过,刻意要让那敏感的耳廓变得烫红起来。

    “明天要早起。”他的内心有些迟疑,但不可否认地,又有些动摇。

    林东晴撑起身,掰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那我动作快一点,你也尽量快一点,怎么样?”

    *

    清晨的闹钟倏然响起,震得他心烦,但很快这恼人的声音就被人按掉了。

    闹钟闭嘴了,他又能睡了,模糊的意识即将要再次坠入深渊。

    “詹星,起床。”

    一股清新的凉意扑面而来,林东晴在他的耳廓上落下一个薄荷味的吻。暂时抚平了他烦躁的心。

    他闭着眼睛完成了洗漱,林东晴将他拉到椅子上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詹星额头抵着他,困顿地在打瞌睡,林东晴拿过一条黑色的皮筋给他扎头发。

    他抬起詹星的脸检查自己的成果,那张俊美白皙的脸上写满了困意,眉头微微蹙着,看起来心情不太美妙。但林东晴知道他过一会清醒了就会自己好的。

    在客栈一楼吃过了简单的早餐后,他们走到门口。

    这时已经有几个同行的队友正在等待集合。长得很黑、看着身材精壮的本地向导清点了人数,加上他自己在内一共是七个人。

    清晨的村子里有浓雾缭绕,空气中满是清新湿润的味道。经验老道的向导说,虽然现在看着天有些阴沉,但其实今天的天气不错的,早上的雾气在晨阳出来后便会自行散去。

    向导张望了一眼,瞅见了站在后面那两个打眼的身影,问道:“诶,昨晚最后报名的是你们两位帅哥是吧?”

    “忘了跟你们说,因为最近是暑假,兰花坪营地那边的帐篷比较紧缺,你们两人今晚住一个双人的床位可以吗?本来是想给你们安排两张单人床的,但今晚都被订满了,就只剩下那一间了。睡是睡得下的,就是你们个子高,床肯定会有点小。”

    他们两人对望了一眼。

    詹星说:“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林东晴点头,“嗯,是。”

    詹星:“那我们也只能勉强挤挤了。”

    林东晴:“嗯,勉强一下吧。”

    向导对他们嘿嘿地笑,笑容朴实真挚,“不好意思了哈,感谢你们的理解。”

    向导给他们介绍着徒步的路线,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他们的行程是从哈巴村走到兰花坪,并且晚上在那边的营地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再继续徒步至黑海,最后再返回哈巴村。

    这条属于是轻徒步路线,每天大概都是有几百米的爬升。向导说从哈巴村走到兰花坪的这一段路难度不算大,属于是新手可选的路线,他上一批客人里,甚至还有被家长一同带过来的小学生。

    但从兰花坪到黑海这一段路就会稍微累人一点,路不太好走。导向大手一摆,“我们这一队都是年轻人,对你们来说都是小意思!”

    他给队员们分发登山杖,兰花坪营地有餐食,还有电热毯,所以也不需要带太多装备,背一个轻便的背包,带点日常用品的,以及能在路上维持生命体征的水和干粮就行。

    他们先是走到路边上了一辆商务车,只二十分钟左右车程就到了徒步路线的入口。

    一行人跟着向导慢慢开始出发,沿着牧民们踩出来的山径,缓慢地前行着。

    路上经过一片宽广的草甸,太阳初升,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挥散,远处的哈巴雪山的山巅慢慢显露出来。队伍中有两个人总是因为拍照忘了时间,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向导倒也没有催促他们,他说徒步的乐趣就是在于慢悠悠地欣赏沿途路上的风景。而且他们本身也是两天一夜,时间充裕,只要还来得及,就不需要特地赶路。

    仓促莽慌的,不是旅行,是逃亡。比如詹星一开始到云南时,就是一种逃亡的姿态。

    队伍穿过一片冷杉木丛,又来到了一个新的草地上,向导回头对他们喊着,在这里原地休息一下。

    詹星和林东晴在一根躺在地上的粗壮树干上并肩坐着,林东晴拧开了运动水壶递给詹星。

    身上大多数的装备都是他们昨晚在村子里的徒步装备店里购置的。

    因为他们的速度很慢,走到这里一直感觉很轻松,甚至没有出汗。詹星仰起头喝了一口水,林东晴注意到他的脸颊颧骨的地方有一个小划痕,上面渗出了点血迹。

    “你这里,”指了指那个伤口,“有个伤口。”

    詹星一怔,下意识伸手去碰,“在哪?”

    林东晴拉住他的手,“别用手碰它。”

    “应该是刚刚经过树丛的时候划到的吧。”詹星不以为意。

    林东晴从包里找出了消毒药水,涂到他的伤口上,然后贴上准备好的创可贴。贴上创可贴的这张脸,其张扬瞩目的程度赫然又上升了好几个等级。

    “你现在看着像那种青春校园剧里的校霸男主。”林东晴打量着他的脸说。

    詹星扯了扯唇,“但我是好学生,没想到吧?”

    身旁的人清朗的笑声闯入他的耳膜,跟这里环境有着相似的气息,如果要用颜色来比喻的话,那应该是松绿,一种深沉的绿。

    树丛的不远处,传来了其他同队成员嬉笑声,其中一个声音嘹亮的女生问道:“阿鲁哥!这地上好多蘑菇啊!能采吗?”

    向导急促地脚步声踩在草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沉闷声响,他一边喊一边跑过去:“等等等等!是什么颜色的,红色!?别采!!别采啊——!!!”

    在场的人视线和注意力都被他们吸引了过去。

    林东晴见状,双手捧起了詹星的脸。

    “下次记得小心点,别弄伤了我的荣耀,老……”

    詹星的大脑顿时感应到这很不妙,他的心剧烈颤抖了一下,然后及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震惊地看着林东晴那双露在外面的清亮双眸,“别在外面胡说八道,我真求你了。”

    他现在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之中,昨晚就不该说那句该死的话!

    詹星的手上其实没使力,所以林东晴很轻易地就扒开了,他笑道:“求我就得说点好听的。”

    詹星在脑海里搜索着关键字,“好听的”。

    好听的好听的……

    他绞尽脑汁,拼尽全力,最后只低声说了句——“东晴”。

    林东晴含着笑意的眼中写满了期待,“嗯,然后呢?”

    “没有了。”

    “没有了?”他有些疑惑,“你只是叫了我名字吧?”

    “这是我能想到最好听的了。”

    林东晴望着詹星认真的脸,愣怔了半晌。

    “……那好吧。”——

    作者有话说:林老板:你长大了竟然会撩人了。

    詹同学:那成功了吗?

    林老板:你猜。

    ——

    我来晚啦![抱抱]今天在路上抓紧时间修这章,一想到剧情就总是想笑

    第37章 羊房牧场

    “朋友们!起来了!我们要继续走咯!”

    向导嘹亮的嗓音叫喊了一声, 坐在地上或树干上休憩的队员们纷纷站起身,跟着领头的向导继续向前进发。

    从他们的出发的入口位置,一直走到这第一个休息的草地前, 地势一直很平坦, 而队伍中又是年轻人居多, 所以走起来大家也都觉得很轻松写意。

    但是, 从休息完后要继续前进的这段路程,地势有明显地升高,需要走上坡路。

    随着时间流淌而过, 太阳逐渐从云层里探头, 今天确实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阳光开始慷慨地挥洒大地, 即使在山谷深处也不例外。

    气温逐渐升高, 前路的坡度也越来越大。詹星和林东晴一开始很自觉地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原因显而易见,因为不想被人撞见他们偶尔牵在一起的手。

    不过虽然是走在最后面,他们仍然时刻保持着警惕,毕竟要是突然有人蓦然回首, 看到队伍后面有个队友莫名其妙地转头去亲了另一个队友, 怕是会惊得从坡上滚下去。

    他们正在爬一段稍微有些陡的坡,走到这詹星确实感觉有些热了。无奈冲锋衣的质量太好, 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密不透风的, 再捂一捂估计就得成桑拿房了,于是他把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手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前面只剩下一个人,就是走上坡跟在饭后散步一样的向导。

    他回头一看, 队员全在后面,一个个弯腰弓背,一脸苦相。他刚刚一直在认真走路看风景,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拍照,不知不觉就走到队伍前面去了。

    他侧过脑袋看向身旁的林东晴,“你累吗?”

    林东晴本来正认真地看着路在走,闻声转头看着詹星,脸上仍然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来是如履平地,他说:“还行。”

    詹星说:“那就好,我还怕你会累,想着拉你一把。”

    林东晴沉思了一秒,又对他说:“你拉我一把,我快累死了。”

    詹星看着他,只是一味地沉默不语。怎么会有人为了占他一点便宜,什么违心话都说得出来。

    前面的向导哈哈笑了两声,回头对他们说:“你们两个小年轻体力真不错,还有精力开玩笑呢。”

    詹星对着身旁的林东晴招了招手,后者见状凑了上去,听到他的低声耳语:“他竟然叫你小年轻,说不定他年纪还没你大。”

    林东晴的表情难得地僵硬住了,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两千多米海拔上的云南人,第一次体验到了在三千米海拔地区产生了高反的眩晕感。

    “你知道我是二十七岁,不是三十七岁的吧?”

    詹星扬了下眉,“知道,三十七岁跟我差距还是有点太大了,我接受不了。”

    “”

    向导没听到他们的耳语,走到他们旁边跟他们闲聊,“你们平时是不是有运动或者爬山的习惯啊?我们这已经上到三千多米海拔了,这段上坡一般人都会有点喘的。”

    詹星点了下头,说:“那确实有。”

    他挺经常爬山的,平时在画室里待得压抑,就会想出去找一处地方写生。但让人很无奈的是,户外写生不管在哪都很吸引路人,只有在山上才能找到清静之处。

    当然,去山上写生的他轻装上阵,不是着拖着那十几斤重的油画箱去的,他又不是傻子。

    向导接着说:“常运动的人也不一定不会高反的,我之前接待过一个健身教练,一身的肌肉呢,来到这照样趴下了。不过你们这体质可以啊,下次可以去西藏玩了,都不用怕高反!”

    林东晴听到这话笑了出声。

    詹星心生不满,压下眉头瞪他一眼。

    “你们是工作了吗?还是大学生?”

    做向导这个职业的,基本都是话多的。同一条路线走成百上千次,再漂亮的风景也总会有看腻的时候。

    可他又不能逮着客人聊天,很容易就怕把客人给聊缺氧了,难得能遇到两个年轻耐造的,那还不得使劲薅。

    “你看我们像学生吗?”詹星问。

    “像啊,怎么不像,你们应该是同学吧。”向导的语气和眼神皆很真诚,不带任何一丝吹嘘拍马的意味。

    詹星眯起一双猫眼去看林东晴,对方摊开了双手,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

    过了这段爬坡,他们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地势忽然变得平缓下来了,身后的队友们也都大松了口气。

    “到羊房牧场了!自由活动!”向导回头冲他们喊。

    跟在他后面的詹星和林东晴都被这他大嗓门震得一激灵。

    羊房牧场是到兰花坪营地路上的一个中途站。这是一个比较原始的牧场,草甸如同地毯一般地铺开,四周竖着高矮不一的木桩板条围成一个大栏杆,把被牧民赶来这吃草的牛和羊圈在里面。

    那些被放养在这的牛羊基本都是安静地吃草,安静地睡觉,安静地发呆,鲜有几只八卦的听到有人来时的动静,会抬头好奇地注视他们。

    牧场中还散落着三五间原地取材搭建起来的小木屋。

    向导往每个木屋都去溜达了一圈,背着手在门口,亦或是在窗口那探头探脑的。

    詹星看着他的行为动作,疑惑道:“他是在偷东西吗?”

    林东晴也觉得有些费解,“那屋子里能有什么可偷的,没晒过太阳的羊粪?”

    向导晃了一圈,没看到有同乡的牧民在这,他平时走到牧场时,客人会在牧场休息拍照,而他会找牧民们闲聊几句,顺便讨点用火炉加热过的鲜牛奶喝。

    他见刚刚聊过几句的詹星和林东晴在那说话,于是也走过去想加入他们的话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看到他走近后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我去拍拍照。”詹星拿着相机走了,剩林东晴在那应付向导,他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吵闹。

    向导也很乐意和林东晴聊天,虽然今天找不到哈巴老乡,但是能找到个云南老乡,总是看着比其他客人更亲切些,也有话题能聊。

    他给林东晴递过去一根烟,林东晴推辞了,“习惯了抽自己的。”

    詹星走在草地上,举着相机一会拍下羊,一会拍下牛,到后面变成了拍人。

    一开始是出现了一位同行的队友,扭扭捏捏地走过来问他能不能给自己拍张照,他想着练练人像也挺好,于是就答应了,没想到后面其他队友见状纷纷接踵而至。

    林东晴在不远处,看着詹星正在蹲草地上给人拍照,黑色的相机挡住了他的脸,只留下自己早上为他束起的半扎发。一身的深色看着冷峻利落,暗红色的相机带缠绕在冷白的手腕上,十分瞩目。

    是他每次看到都会控制不住心动的人。

    “诶,那你们对婚嫁方面严格吗?我听我们这边一些的彝族朋友说,他们以前找结婚对象要‘看骨头’。”

    向导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回应着对方的话:“我们那边不讲究这些。”

    “看骨头”,其实就是看家支等级,换成通俗的话讲,就是找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旧时代的彝族社会分为几个等级,有黑彝白彝等。但很多陈旧的习俗放在现代社会显然是不适用的,很多地区已经去其糟粕,这些观念基本都是只在老一辈的口中出现。

    向导好奇地问:“那你家里人对你找对象有什么要求吗?”

    两个生活环境天差地别的陌生人聊天,无非就是那传统的三件套:各自的家乡、职业、对象,再多的也聊不起来了。

    林东晴的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没有,我自己决定。”

    詹星给每个队友都拍了照片,他感觉自己的摄影技术又精进了。他现在正站在一颗高大的杉木下面,拍一只趴在树干上的松鼠。

    那只松鼠跟平时看到的不一样,身上的皮毛是橘红色的,长着一对羽耳,而且也不怕人,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往他的方向窜过来,动作神速。

    他试着向它伸出了手,那只松鼠竟真的沿着他的手臂攀了上来,他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他不敢乱动,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控制着音量喊了一声,“林东晴!”

    听到自己名字的人闻声望去,看到詹星站在树下不动的背影,于是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了?”

    “快看快看。”詹星示意他看自己手上的动物。

    那只松鼠好奇地看着他们,圆溜溜的眼睛在转悠,大尾巴左右摇摆晃动着。

    “你害怕它?”林东晴问。

    “不是,谁会怕松鼠啊?给我拍个照。”他慢慢地将相机递过去给对方,林东晴接过相机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好了。”

    “你伸手,看看它会不会跑过去找你。”詹星说。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这不好玩吗?它跟别的松鼠长得不一样。”詹星向着他移了一下手臂。

    林东晴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我不要。”

    詹星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他,“你害怕它?!”

    “这是鼠。”林东晴皱起了眉。

    “这是松鼠,又不是老鼠。”詹星无语地说。

    “大家都是鼠,怎么还搞品种歧视。”

    “行吧行吧。”詹星把这只漂亮的鼠放回了树上,“那你帮我拍点羊的合照。”

    “羊好,羊可以。”林东晴举起了相机。

    “……”

    一行人在牧场逗留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又要继续出发了,他们两人又默契地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在穿过一片名为原始森林的针叶树林,感受遮天蔽日的树海,他们终于抵达了今日的落脚点,兰花坪营地。

    兰花坪也是一片宽阔的草地,和牧场的区别在于这里没有牛羊。

    营地的位置正对着哈巴雪山,巨大的山体矗立在眼前,抬头望去,触目可及。雪线之上的山峰是一片白皑皑。仰视着哈巴雪山时,会让人感觉仿佛落入雪山怀抱,压迫感十足。

    这是他们此次在能到达的最接近雪山的地方。

    现在是在下午时分,营地上散布着一个个白色的尼龙布帐篷,就像是一场雨后从泥土地里拔地而起的尖顶蘑菇似的。

    向导给队员们分配着今晚的住宿安排,他们两人也如期拿到了那个狭窄的双人床帐篷。

    帐篷的门比较矮,詹星半蹲着掀起了门帘,看到里面空间不大,简单但干净。

    说是床不如说是个床垫,就放置在帐篷的中央,上面有张电热毯和厚棉被。今晚他们要在雪山脚下过夜,寒冷程度可想而知。

    他看着那张床垫子,上面放了两个小枕头,而床垫的宽度正好就等于这两个枕头并排放在一起时的宽度。他和林东晴一起睡的话估计得抱着对方……不然一翻身就滚到外面去了。

    他光是想到这个画面就觉得好笑。

    “乐什么呢。”林东晴站在外面,手搭在他的头顶上。

    詹星走进了帐篷,对他说:“你先进来。”

    林东晴听他的话也钻了进去,还顺手把门帘给拉上了。他看着那张小得有些出乎意料的床垫,“这是双人床吗,最多就一点五人床吧?”

    詹星刚喝完水,水杯还拿在手里。林东晴伸手过去抽走了他手上的水杯,盖紧了放到地上。

    紧接着,林东晴把他按倒在床垫上。愣怔间,詹星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成了一片花白的帐篷顶。

    他跨坐在詹星的身上,双手撑在他身体的两侧,悬在上方,视线垂着落在他脸上,“先试试看这么小的床能不能一起睡。”

    “要睡也不是这么睡啊。”詹星抬眼看着他,“而且为什么是你在上面?”

    “我比较轻,压不坏你。”

    林东晴撑着自己,盯着近在眼前的脸看了好一阵,随后低头吻住了位于自己下方的唇。

    每一次的触碰都让詹星心跳加速,但他总觉得这样还差点什么。

    于是他一手托着林东晴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搂过腰,用力一翻将人压在了自己身下,抬起他的下巴毫不迟疑地深吻下去。

    这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让他明白过来,原来差的是这个,他喜欢这种能自由掌控力度的感觉。

    过了好久,等到身下的人被他吻得呼吸紊乱,眼尾泛红,他才放开,然后从对方身上翻身下去,躺倒在床垫上。

    两个人一起盯着白色的帐篷顶看。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是这样的吗?”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但是他好像记不清了,他对林东晴的印象似乎每一天都在被最新记忆给覆盖过去。

    林东晴余温未褪,微喘着气,声音有些不连贯,“那不能,我那个时候很小心,怕把你给吓跑了。”

    “那你现在怎么不怕把我给吓跑了。”

    “我抓住你了。”

    他们帐篷的位置很好,正对着雪山,如果把门帘掀起来的话能直接躺在床上看雪山,方形的帐沿像一个画框,框柱那一隅的雪景。

    帐篷外是清冷孤寂,帐篷内是温热潮涌,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仅有薄薄的一帘之隔——

    作者有话说:林老板:天天嘴上说不喜欢,但是亲我的时候又那么用力

    詹同学:

    第38章 明月高悬

    两个一米八几的人同时平躺在这张床垫上, 还是有些过于勉强了。林东晴把身体转了过去,看着詹星的侧脸。

    他的唇微微张着,颜色是淡淡的粉。眼尾天生上挑, 林东晴伸手碰了一下, 他的眼睛下意识地轻眨, 眼睫扫到了指尖处, 痒痒的。

    “小猫。”林东晴轻声说。

    “嗯?”詹星转过头看着他,“你是在叫我吗?”

    “是啊。”

    詹星觉得奇怪,他怎么能是小猫呢, 他快逼近一米九的身高, 再怎么说也是只大猫吧?不对, 巨猫。

    “什么时候给我起的外号?我怎么没听过。”

    “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他虽然在心里这么叫过詹星很多次, 但这样脱口而出的还是第一次。

    詹星微怔, “你第一次见到我?”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理机场,那天他通宵后坐了个早班机,然后在机场门口吐得天昏地暗的。

    “你是不是”他的话到嘴边,又突然有点后悔说出口了。

    “是什么?你想问我是不是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林东晴帮他补充了后面的问题。

    “嗯”

    林东晴好像能看出他的全部想法,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是啊。”

    帐篷内, 时间被拉得很长。

    詹星静默半晌,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虽然其实早就意识到了, 但是听到对方亲口承认后又感觉心里好像有点不是滋味。

    他们四目相望着, 林东晴问:“怎么了,你不太开心?”

    “没有。”他察觉不到自己眼神里流转的情绪,但是对方可以。

    林东晴有些无奈地捧起他的脸,刚想要安慰一下他, 帐篷外面倏然传来了向导的大嗓门:“兄弟,你们在里面吗?”

    帐篷内的两人皆是一顿,林东晴叹了口气,出声回应他:“在,什么事?”

    “准备做晚饭了,来问问你们有什么忌口的吗?”

    “别放辣就行。”林东晴隔着帐篷对他说。

    “好嘞,都不放的!”

    向导走了之后,詹星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随意拨了几下躺得凌乱的头发,然后抓起放在地上的手机和相机,“我出去拍照。”

    林东晴看着他从自己的身边站起来,然后拉开了门帘转身走出去。

    帐篷内的空间很小,这张床更小,小得令人发指,两个人待着很挤,但是为什么一个人的时候又觉得过于空荡荡。

    詹星走出帐篷外面,这里的空气很新鲜,青草、泥土混着雪味,他抬头看到迷雾缭绕的雪山之巅。他终于如愿看到了雪山,之前明明挺期待的,现在却高兴不起来。

    他走出这片营地,走到空旷之处。

    兰花坪很美,草地、树林和雪山,尽收于视野之内。

    但是他连举起相机的心情都没有。

    他勉强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点开相册看了一眼。

    难看。

    不是曝光就是太暗,构图也不好看,山只拍到了一半,雪山的山巅都跑到镜头外面了。于是他又把照片删掉了。

    不远处的草地上矗着两个木头做的秋千,被风吹得晃晃荡荡的。秋千的绳子是粗壮的编织麻绳,他走过去拉了一下,挺结实的,应该不会断。

    他坐到上面,开始翻看今天的相册。

    除了路上的风景,帮那些队友们拍的照片以外,还有好多林东晴的照片。正脸侧脸,远景近景,看镜头的不看镜头的。

    上次还骂对方拍了他一堆照片,结果自己还不是一个德行。

    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叫他。他抬头看去,发现是队友之一,詹星今天帮她拍过照,所以认得她。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啊,你朋友呢?”她在旁边的另一个秋千坐下,看着詹星问。

    “他没出来。”詹星说。

    “能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真好,我都找不到,所以都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

    詹星顿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拿出来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未读信息,才发现信号栏都是空的。

    雪山脚下的山谷,与外界隔绝,完全收不到信号。要是林东晴不到他怎么办?

    他从秋千上起来,和旁边的人简单道了个别,随后便抬脚往帐篷方向走回去。

    太阳开始西沉,金色的余晖洒向无边的旷野。

    詹星回到帐篷,拉开了门帘,看到林东晴就在门帘后方。

    他看起来也正要出去。

    帘子突然被拉起,他没反应过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着詹星,黄昏的光从门帘缝隙钻了过去,照进他的眼里。

    “我回来了。”

    林东晴退后了几步,让出位置给他进来,他放下帘子走进去。

    “我刚想出去找你,这里没有信号,别跑太远。”林东晴说。

    他蹲在地上,在包里翻着水彩和东巴纸笔记本,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嗯,我知道。”

    他单手拿着这两样东西,站起来转身,另一只手则去牵旁边的人,“陪我去外面画画吧。”

    每个帐篷旁边都配备着一张露营桌和两张露营椅。詹星选了个角度,找了个正对着雪山的好位置,坐下开始写生。林东晴坐在对面看他。

    他们被日落的余晖包围着,看着暖融融的。

    “要不你也跟我一起画?”詹星给水笔加完水,抬头问对面的人。

    他眨了下眼,“我不会画画。”

    “我教你,水彩很简单的。”

    詹星把椅子搬到他旁边坐下,他拿起桌子上的铅笔,“我先画线稿,等下你直接上色就好。”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雪山,山顶上的雪被日落染成了熔金色调,后面飘着几朵橘粉色的云霞。

    只三两下詹星便把线稿画好了,几条弯弯曲曲的粗略线条勾勒出了山巅与山脊,分隔开了山的阴面和阳面。

    林东晴看着上面的线条疑惑道:“这样就好了吗?”

    “嗯,接下来上色就行了。”詹星说。

    “你拿着这个,”詹星给他递过去水笔,“在山顶上面那一片的天空铺上水,山体先不用涂。”

    林东晴照着他说的做,“这样好像会弄到下面。”

    “没事的,山那里我涂了留白胶,是防水的。”

    铺完水后是上色,这里的天空很澄净,不需要叠加太多的层次,蓝色的天空,橘黄色的云彩,山体的明面是用深浅不一的黄色来呈现日落的余晖,暗面则用冷蓝紫调。

    “是不是很简单?”詹星问。

    “嗯。”林东晴握着水笔涂着画,唇边带上了笑。

    大致的颜色差不多上好了,等到颜料干得差不多,詹星再在上面补充山的纹路和肌理,以及山石和光影的明亮对比等细节。

    “好了,好看吗?”詹星把笔记本推过去给他看。

    “好看。”

    “帮我写字吧,你的字比我好看。”詹星拿了只黑色油性笔递过去给他。

    “要写什么?”林东晴拿着笔转头问他。

    “在这页写上日期、地点,还有‘我和林东晴’。”

    “好,”林东晴在画的左页落笔,“日期,地点写哈巴雪山,兰花坪可以吗?”

    “可以。”

    他边写遍念,“兰花坪,嗯,还有你和林东晴。”

    詹星靠在椅子上,听他边写边念着自己的名字,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画完后,正好向导过来通知吃晚饭。

    晚餐安排的是纳西风味的小炒菜,以及羊肉火锅,还有队员们在营地附近捡来的野生菌子,当然是通过了本地人层层严选才端上桌的。

    营地里有厨房,还有不少食材,做饭的是守在山上营地的一位纳西族老人,厨房里挂了很多他做的腊肠腊肉,有客人来的时候就会拿下来切下相应的份量。

    随着阳光没入雪山之下,这里的温度也逐渐地下降了。

    他们用几张露营桌子拼起来,一行人围着桌子坐,铜炉锅上冒出的滚烫的白烟往上空飘去,这个天气和羊肉火锅很相配。

    詹星看着碗里的那一块羊肉,陷入了沉思。他转头去问林东晴,“这个,”他把那块肉夹起来,“不会是中午和我一起拍照的那群羊吧?”

    林东晴温声宽慰道:“不会的,放心。”

    詹星点头,“那就好。”

    “杀不了那么快。”他紧接着补充。

    詹星悚然地看向他。

    林东晴似乎也觉得这话可能有点影响食欲,“唔,你还吃吗?”

    詹星犹豫一阵,“吃吧”

    只是换了一种心情吃,从开心满足地吃变成了心怀愧疚地吃。

    白昼消逝,夜晚来临。

    向导让他们在附近的树丛里找木材,几个队员吭哧吭哧地搬来不少,随后营地中央点起了篝火,他们围坐在篝火旁。

    向导给他们讲述关于纳西族的古老传说,关于神秘的“玉龙第三国”的传说。

    向导正寻思接下来要玩什么有趣的游戏时,从其他的空地走来了一行人,问能不能蹭个篝火。

    他们是一个车队俱乐部的,过来这边徒步。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向导也就同意了。

    这个篝火点得挺大的,他们几个人本来也围不成一个圈,剩下的位置正好被车队的成员填满。

    在座的基本都是年轻人,比起向导说的殉情故事,他们更想听车队旅行路上的趣闻。车队的队长跟他们分享了车队自驾分别在新疆和内蒙古的奇遇记。

    车队中有人回他们自己搭建的帐篷,拿了一个36寸的旅行小吉他出来,坐在篝火前开始边弹边唱。他的声音挺好的,弹得也不错,大家也都很捧场,一时之间欢呼声响彻平原。

    林东晴转头对詹星说:“这首歌好像很适合你。”

    詹星扯了扯嘴角,“我知道,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他可太知道了。在上高中的时候,学校的广播站天天放这首歌,每次放到最后就会出现播音员柔柔的嗓音念着点歌人的留言:“这首歌送给詹星同学”

    从他上高一开始,连续放了一个学期。大家听到这首歌的反应,从“哟,又是这首,”到最后变成“我靠,詹星到底是谁啊?”

    到最后这歌终于被抵制了。原因可能是校长每天走在学校里听到这首歌也快要听吐了。

    他现在光是听到这个前奏就要开始起鸡皮疙瘩的程度。

    “有人要帮我唱一下吗?一个人快唱哑了。”弹吉他的男生看着一圈的人,大家听歌倒是很积极,但要唱歌的话就突然歇声了。

    他环视一圈,目标锁定了对面的詹星,“那边的帅哥,金色头发的帅哥。”

    他现在就想立刻把头发给染回来。

    你有事吗!你点我干嘛!?

    “你会唱这首歌吗?”对面的人抱着吉他笑吟吟地问他。

    “不会唱,没听过。”詹星当机立断地说。

    “那别的歌呢?”

    “我不会唱歌。”

    那人笑道:“别谦虚了,你看着就很会唱歌啊。”

    倒也不是詹星在谦虚,他是真的不会唱歌,他从小就五音不全,他关于艺术细胞的天赋值可能都点在美术上了。

    吉他男见状也不勉强他了,“诶,那你旁边的帅哥呢?”

    詹星闻言看向旁边,他也有些好奇,“你会唱歌吗?”

    林东晴点了下头,“会是会的。”

    詹星眼神一下亮了,“我听听。”

    对方看着他笑,“行。”

    他起身走了过去,抱着吉他的男生一脸兴奋地给他让位置,然后拿出手机上保存谱子给他选歌。

    吉他的前奏响起,詹星坐正了,有些期待。

    清润的声音在旷野中萦绕,在无边的草甸上跃动、蔓延,让夜更深邃,让风更缱绻,也让人更沉沦。

    直到林东晴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他才回过神。

    詹星诧异地看着他,“你还真会啊?!”

    林东晴轻松地说:“唱歌没什么难的啊。”

    “改天换你听听我的……”

    篝火熄灭之后,两边的人都各自回了帐篷。

    他们也走到自己的那顶帐篷外,詹星看着一旁平坦的草地,对林东晴说:“我想躺一下。”

    “嗯?你要在哪躺?”林东晴问。

    他指了一下那块他挑好的草地,“那里。”

    “好。”他伸手帮詹星戴上了外套上的帽子,“躺吧。”

    他们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明月如镜,高悬于原野,月辉尽情地洒向大地,落到他们的身上。

    月明星稀,在月光的照耀下,星星此时都显得黯淡无光。

    “好亮啊,像个灯泡。”詹星说。

    “是啊。”

    现在还只是上弦月,要是到月圆之时,或许整个山谷都会被照亮。

    “每年中秋的时候,这里是不是都被照成白天了。”

    林东晴轻笑,“我不知道,要不你到时再来云南看看吧。”

    看看月亮,顺便看看我。

    詹星盯着墨色的夜空,说:“好。”

    我答应你了。

    他的手伸了过去,轻轻地握住对方。

    我的爱意要化作哈巴雪山下的风,穿过夏天的荒原,吹到你的心底深处,我要你灵魂的每个角落都长出一个我——

    作者有话说:詹同学:我今天对你生气了,你有没有觉得我脾气不好。

    林老板:没所谓,我会溺爱。

    ——

    大家中秋快乐呀!!

    今天收到了很多的祝福,于是我就偷偷赶在今晚更新啦!!特地加上了一个应景的小对话,嘿嘿,希望大家也能喜欢这章。

    最后一段想了很久,是安排给林老板呢,还是给詹同学呢,最后决定还是不写主体了,因为两个人是粗粗的双向箭头,所以可以理解成他们都想对对方说的话。

    ps.今晚去海边赏月了,所以正文最后几段都是在沙滩上现码的。

    再次感谢大家喜欢!!

    2025.10.6中秋夜

    第39章 黑湖的树

    夜晚的兰花坪气温很低, 尼龙布材质的帐篷保温效果也不尽人意,好在营地配套设施还算不错,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电热毯。

    帐篷内的小灯已经被关掉了, 他们侧躺在床垫子, 林东晴在詹星的身后抱着他睡觉, 他似乎对这个姿势情有独钟, 每夜如此。

    寂静的夜里,詹星发出一声叹息:“热。”

    他本来就是一个体温高,怕热的人。现在身下垫着电热毯, 本就把他烤得口干舌燥的, 不仅如此, 身后还紧紧贴着个人, 已经快到他的耐热度极限了。

    他实在受不了, 倏地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还是热。

    他动了一下,对身后的人说:“你挪过去一点。”

    “挪不了,再挪我就出去了。”林东晴说。

    “那你把手松开呢。”

    “松不了。”

    他知道床垫小,挪不了他还能理解,但是松不了,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松不了?”他艰难地转过头问。

    林东晴在他的身后, 沉默了一阵。

    詹星没听到回答,有些疑惑, “怎么不说话, 你是突然睡着了吗?”

    林东晴:“等我一下, 我暂时还没想到借口。”

    “”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他还是松开了抱着詹星的手臂,并且把电热毯也关掉了,“我先关了, 等下睡觉的时候还是要开的,不然半夜会感冒。”

    “好。”詹星说,能暂时让他凉快一下就行。

    帐篷的住宿条件和正常的酒店没办法相比,留个缝隙风灌进来会冷,把门帘拉得严严实实地又闷,闷得人睡不着觉。

    “你睡得着吗?”詹星问。

    “暂时还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后,他转过身,对上了林东晴在黑暗中仍然清亮如泉的眸子。对方也同样看到了他在浓郁夜色中若隐若现的脸型轮廓,还有眼尾上扬的小猫眼睛。

    他们在黑暗中安静地看着对方。

    “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很想干点什么的。”轻柔的声线传入耳际,带着不加修饰的欲望。

    不瞒你说,他也是。

    但是今晚不行,睡觉前詹星就跟他说好了。营地这边资源有限,现在早就过了能提供热水的时间,不要说洗澡了,连洗个手都不太方便。

    詹星抬手极轻地拍了一下他的额头,“算了吧,消停一个晚上。”

    消停了。

    他眼神里的那潭水很深邃,也很宁静。

    詹星每次看到这样过于平静的湖面,会忍不住想要往里面扔个石头,看看自己能不能打破这份波澜不惊。

    “林东晴。”詹星看着对方的眼睛。

    “嗯。”对方也看着他。

    “我今天有点生气。”

    “我知道。”

    “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生气?”

    “你想说的话会跟我说的,不想说的我就不问了。”

    第一块石头,并未惊起水花,无声地沉入了湖底。

    “唔。我觉得,”詹星顿了一下,“我很需要你。”

    第二块石头,湖水动了,水面荡开了一层层的縠皱波纹。

    “最近你为我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我就越觉得不该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你对我的好,因为我好像并没什么能回报你的。你的一切都井井有条,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处理好,你好像并不需要我。”

    第三块石头,从高处落下砸在了湖面上,惊起了一个大水花。

    “我心甘情愿,你也可以理所当然。”林东晴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眼中,“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要你给我的回报就是你待在我身边,我比你想象中地更需要你。”

    他的手抚上了詹星的脸,“我能处理事情不是应该的吗?我比你多活了七年呢。”

    “我在二十岁的时候,也不是现在的样子,我那时候的生活乱七八糟,远比不上现在二十岁的你。你到我的年纪的时,肯定比我做得更好。”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的脸颊,“所以你是为这个生气的吗?”

    詹星垂着双眸,语气怏怏,“一部分的原因吧。”

    “那另一部分呢?”林东晴问他。

    詹星皱着眉,抬起眼看他,“你怎么能第一次见面就喜欢我呢?本来我还以为你发现了我什么优点,所以才会喜欢我的,结果你还是喜欢我这张脸啊,那你这不就是见色起意吗林东晴。”

    他越说也生气,但是让对方听笑了。

    他也知道自己有时候的想法很幼稚,但是他二十岁,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既然对方都让他随心自由了,那他便随心自由,怎么想就这么做吧。

    詹星看着眼前舒展温柔的眉眼。笑就笑吧,他自己还不是一样看脸,他也并不无辜。

    兰花坪的清晨时分。

    詹星醒了,因为床垫的原因他昨晚睡得并不安稳,半夜甚至还滚了出去一次。

    意识朦胧中,他感到旁边的人掀开被子起床了。

    “怎么起那么早,鸡还没叫呢。”他半张脸埋在枕头之中,迷迷糊糊地说。

    林东晴捏了捏那露出来的半张脸,“兰花坪哪来的鸡啊。”

    对了,他们没在村子里,真是睡懵了。村子里的高原走地鸡叫得可嘹亮了。

    “今天有太阳吗?”

    今天如若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那在早上就能看见日照金山了。

    “我看看。”

    林东晴随手捡起一件落在帐篷地上的黑色外套,他穿上后走过去拉开了门帘,冷冽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詹星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挡住偷跑进来的光线。

    帐篷外的世界雾气弥漫,草甸上都是雾蒙蒙的,能见度很低,更不用说头顶那一片天了。没有日照,没有金山,连雪山都差点看不到。

    林东晴回头说:“没有,外面跟迷雾森林似的。我要出去一下。”

    詹星勉强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半眯着的眼睛,看到他在门帘后的模糊黑色身影,“你去干嘛?尿尿吗?”

    “是啊。”

    听到了答复后,他又钻回被子里,嘀嘀咕咕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你小心点,迷雾森林很容易迷路的。你拿着一个火把,观察火星子的方向,你要是路上遇到小精灵的话那就是要开启支线任务了。”

    林东晴走回到床边,“别梦游了,睡你的吧。”他说完话后拍了一下被子上隆起的那块地方。

    被子顿时发出了不爽的骂声:“靠!别拍我屁股!”

    等到詹星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林东晴还坐在他旁边。他搓了一下眼睛,确认不是幻觉。

    “你不是出去上厕所了吗?”

    “上完回来了。”林东晴说。

    “噢。”看来是他昏迷过去了,不省人事。

    在他的视野中,林东晴侧坐在床边,穿着黑色的冲锋衣,他的发梢有些被雾水打湿了,看起来像是刚受到清晨洗礼的松柏,干净湿润,带着大自然的青草气息。

    詹星蹭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熟悉的触感让他发出了疑惑地“嗯?”,詹星盯着他身上的外套,说:“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是你的,我刚随便在地上捡的。”

    他打量着林东晴,“这衣服你穿着不大吗?”

    “还行,没大多少。”

    詹星枕到他的膝盖上,抬眼看着他,“还挺好看的,送你吧。”

    他看到林东晴穿自己的衣服,油然升起了一种两人非常亲密的感觉。虽然他们本来就是非常亲密的关系。

    林东晴思索着,“那我想想要回什么礼好。”

    詹星无奈,“这也要讲究礼尚往来吗。”

    “要不我把车送你,黑色的这辆,你不是喜欢吗?”

    “?”

    我,詹星,二十岁,在云南傍上当地大款了。

    两人在帐篷里亲亲热热了没多久,外面的向导开始吆喝着让大家起床了。

    他们起来收拾了行李,在营地餐厅简单地吃了个热腾腾的炸酱米线后,就要准备进发去黑海湖了。

    从兰花坪到黑海的路,比昨天的要难走得多,向导在营地时就拿出鞋套发给队员们。

    他一边发着嘴里一边叮嘱:“今天的难度会比较大些,黑海湖海拔有四千多米,你们要是实在坚持不下来就说,我们可以提前下山的嘛,身体健康最重要。”

    临走时,詹星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矗立在草原和森林之上的哈巴雪山,他对旁边的人说:“今天还是没能看到雪山的日出。”

    林东晴也望过去一眼,那雪山上白雾缥缈,笼罩着云烟,“没事,我们过两天会去梅里雪山的。”

    詹星看向他,“梅里雪山也不一定能看到吧。”

    “一天两天的不一定,但只要你想,我们可以一直住到你能看到日照金山为止。”

    詹星的心脏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地颤动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我觉得”

    “怎么了?”

    他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我觉得你真是个好人,我们走吧。”

    林东晴被他拉着走,留下了一脸茫然。

    从兰花坪徒步黑海湖,会途径杜鹃谷。这些高山杜鹃的花季是在5-6月份,而现在已经是七月份了,大多数的杜鹃花都已经凋谢,一些枝头上还残留着顽强的花瓣。

    向导指着他身边的一颗光秃秃的高山杜鹃花树,说:“现在7月份有些晚了,杜鹃花已经差不多掉光啦,前两个月开花的时候,这里很漂亮的,紫色的粉色的白色的花。”

    他们从导游的话语中可以想象得到当时高山杜鹃开满山谷的绚烂之姿,走过的人都步履生香。

    “对了,杜鹃花还有个名字叫索玛花,这是彝语的叫法。在彝族文化中,它不仅仅是植物,更是一种民族精神的象征,代表着美丽、善良、坚韧和生命力。”他说完向着林东晴的方向求证了一句,“是对的吧?”

    林东晴笑着点了下头,“是。”

    路上的风景很美,但是地上的路也确实是非常难走。

    有很长的一段路,脚下都是半湿不干、半软不硬的泥泞黑土。在走过这段泥土路之后,他们本以为即将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但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一段难度更高的石子路,地上尖石嶙峋,感觉啪叽摔一下,起来便成了满身的洞孔。

    詹星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氧气变得稀薄起来,他的呼吸明显比昨天更费力些。

    路上的海拔逐渐来到了四千米,他感觉这个高度可能是自己身体能正常应对的极限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落在身后的队友们,毫不意外地灰头土脸,靠着手上的登山杖摇摇欲坠地支撑着自己,一脸命苦。

    “累吗?”林东晴问他。

    “有点。”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向导听见了,回头跟队员们喊了句“休息一下吧!”

    队友们有如听见神谕,面容一松,纷纷地东倒西歪地坐到了地上。

    詹星坐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快要蹦出体外了。

    抬手想看一下心率数值,看到黑着屏幕的电子表才想起自己的手表充电线放在车上没拿。

    他拧开盖子喝了口水,问:“大概还有多久啊?”

    “我去问问?”

    “好。”

    林东晴起身走去找那跑到一边逗骡子的向导。

    旁边一个队员默默地走过来,坐到了詹星的旁边,她鬼鬼祟祟地问:“帅哥,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疑惑道:“什么问题?”

    “你那位朋友,他有女朋友了吗?”

    詹星安静地盯了她两秒,“没有。”

    她眼神倏然亮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接下来的话,就被詹星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因为他是我男朋友。”

    良久后,她合上了那因为诧异而张大的嘴,“对不起,打扰了。”然后又默默地退出了詹星的视线范围内。

    林东晴走回詹星身边,在草地上坐下,说:“大概还要走一个多小时能到。”

    “好。”詹星说。

    他盘着腿坐在地上。今天阴天,云雾将阳光完全遮盖住了,山谷中的一切都显得阴暗沉闷,但是唯独他的发丝依旧耀眼。

    “詹星。”林东晴叫他。

    “嗯?”他抬眼看了一下对方。

    更耀眼的还有这张脸,林东晴看着他,“刚刚有人过来找你聊了什么?”

    詹星呵了一声,“聊你呗。”

    林东晴不解,“聊我?”

    “暗恋你的人都找到我这来了。”他的眼里写着忿忿。

    林东晴忍不住地笑,“那你怎么说?”

    “我让她取号排队去了。”

    简单地小憩过后,又得接着赶路。

    有队友实在是累得够呛,一张大脸煞白,他问向导:“阿鲁哥,你不是说上次还有小学生走这段路的吗?他到底是怎么走的啊?”

    向导:“是有啊!就一边哭一边被父母拖着走呗!”

    队员闻言,绝望的手抓紧了登山杖,连登山杖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一行人颤巍巍地,甚至有几个要互相搀扶着,终于走到了徒步路线尽头的黑海湖。

    黑海湖是雪山下的一个高山冰碛湖,湖面呈现出一片青黑色,它被群山包围其中,神秘又深邃。

    他们远远便望到了黑海湖的标志性景观——那颗矗立在湖岸边的花楸树。

    现在还不是花楸树成熟的季节,每年到秋季的时候,会有大概十五天左右的时间,它会从现在的绿色被秋天染成红色。

    临湖的四周只有它一颗花楸树独自在这,向上生长,茕茕孑立。它的树干粗壮,枝叶苍劲,树根纵横交错地从泥土中长了出来。

    这里是海拔四千二百米的高寒地带,气候寒冷,土壤贫瘠。

    经过百年风霜雨雪,严寒缺氧,却在每年的春天依旧抽出新芽,在夏天长成绿意茂盛,在秋天如火一般的热烈绽放。

    这颗树在这里,曾经是黑海湖百年的守望者,如今也是徒步旅行者坚韧步伐的见证人。

    每个人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风尘仆仆的痕迹和满脚的泥泞,再转头看向身边同样狼狈的队友,脸上写满了无奈的疲惫与倦意,形象实在算不得体面,但也总会让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几个队员看到黑海湖和花楸树就好像复活过来了似的,轮流着上去拍照。

    詹星坐在一旁的草地上,靠着林东晴的肩膀。他看着那远处那几个开心拍照的队友,声音有些恹恹地,“他们是偷偷吸氧了吗?”

    他的身体倒是感觉不累,就是有点头晕,还有点呼吸不过来,这是典型的高反征兆。

    他还在这休息,他的队友已经跑到岸边和一只黑皮白毛的骡子合照去了。

    “你别挨它整,它脾气怪得很!”

    向导的语音刚落,队员就一连尖叫地跑掉了,她身后追着那只白毛骡子,踏着蹄子跟在她的后面,看这架势是想要拱她。

    不过这骡子看着也只是想逗人玩,要是真跑起来它能直接把人撞起飞进湖里。

    詹星看得直笑,林东晴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脑袋,好像在给猫顺毛。

    “别笑了,等下更缺氧了。”

    他也不想,但是止不住,他的笑点就是人类倒霉图鉴。

    从黑海下山之后,他们就直接回哈巴村了。在下山的过程中,詹星逐渐地恢复了精力,到哈巴村时已经是满血复活的状态了。

    他们把身上借的装备交还给了向导,这次徒步的队伍就此原地解散了,他们欢声笑语地道着别。

    向导这两天和林东晴聊得比较多,所以关系也更熟络一些,他还特地过来找他说了两句,“先走啦,哥下次来这边玩还找我噶!”

    詹星在一旁听见了,疑惑问:“你为什么叫他哥啊?”

    “他比我大一岁嘛,我当然叫哥啊。”向导露出了一脸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笑容。

    詹星恍然大悟地缓缓点头,他眼睛看着林东晴,“哦,原来是这样。”

    林东晴:“”

    结束了两天一夜与世隔绝的徒步之旅,詹星洗了个舒适地热水澡之后便躺在床上。

    昨晚床也睡不舒服,和他同床的队友还总是乱碰这啊那的,但是又不能真的干点这啊那的,只好先忍忍。

    所以他今天势必要报复性地把失去地一切找回来。

    他今晚就要在床上狠狠地玩手机!然后还要在床上狠狠地睡觉!

    正玩着呢,林东晴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他们的铃声用的还是同一个。

    他拿起来一看,来电人写的是“林川”。

    于是他拿着手机去敲敲浴室的门,里面的水声戛然而止,但是门把手好像犹豫了一下后才被拉开。

    氤氲的水汽从门缝中飘了出来,林东晴用一副满是水汽的眸子,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的发梢处有一滴透明的水珠,摇摇晃晃地,挣扎了许久终于要滴落下来,像一颗熟透了的枇杷果实即将坠落。

    詹星看着它,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了一下。

    那水滴就这么直直地滴到他的掌心之中,啪嗒一声,激起一个小水花,化作了一潭掌中的清泉。

    他有些愣怔,看着自己放在对方锁骨上方的手,然后缓缓地收了回来。

    “你干嘛呢?”林东晴带着笑意的语气把他拉了回神。

    这里不是海拔两千七吗?怎么感觉像四千七似的,氧气稀薄得很。

    詹星抿了下唇,递过去他的手机,说:“有电话,你哥找你。”

    “那你帮我打回去吧,可能有急事。”

    詹星点了一下他的手机屏幕,问:“密码呢?”

    “0624”

    “是火把节的日期?”

    林东晴笑了笑,“是,也不是。”

    詹星嘀咕:“什么是也不是啊。”他翻出最新的通话记录,拨了过去,然后点开了免提。

    一阵等待音后,林川的声音传了过来,“东晴,怎么昨天一直打不通你电话?”

    “我进山里了,我给你发的信息没看到吗?”林东晴说。

    “好像没注意哦对了,我是想问你,小响暑假不是要去复诊吗,要等你回来还是我带他去?”

    “他放假了吗?”

    “放了,回云关了。”

    “等我回去我再带他去吧。他那个是复查设备的情况,不着急的,我火把节之前就回去了。”

    “哦,好。”对面似乎踌躇了一会,接着说:“你和詹同学”

    林东晴及时提醒他:“他在旁边听着。”

    对面噤声了,从语气中能听到他的手足无措,“哦,我随便问问,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再见啊詹同学。”

    听到嘟嘟嘟的忙音,他抬头问林东晴,“他是要说什么我听不得的话吗?”

    “你放心,他说不出来什么你听不得的话。”

    “喔你们刚刚说的小响是你堂弟?”詹星问。

    “嗯,我回去了要带他去医院复查,是关于听力方面的问题。”

    他话音落下,詹星感受到一只湿润温暖的手悄然攀上了自己拿着手机的那一只手,那湿滑的触感让他一惊,手抖了一下,还好及时抓住了手机。

    “我还拿着手机呢!”詹星看着他。

    林东晴抽走他手上的手机,往远处一抛,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后,稳稳落到了双人床的被子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詹星愣怔地看着他的动作。

    林东晴占领了原本属于手机的位置,他握着詹星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轻声问:“要进来跟我洗澡吗?”——

    作者有话说:詹星的心脏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地颤动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我觉得”

    你真是个好人(×)

    我快爱上你了(√)

    ——

    大家久等啦!![亲亲]

    这章提到了一个新角色,是小响!大概是下一本要写的主角,他在现在的时间线还是幼年体……

    这本开了预收啦,《小狗也会挖墙脚吗》,感兴趣的话可以去专栏看看文案哦。(后面可能还会改的!)

    提醒:文如其名,是一本挖墙脚文学[狗头叼玫瑰]

    第40章 香格里拉

    暖湿的空气, 在氤氲的浴室中有水声传出,不是花洒淋漓的喧哗,而是更为粘稠、细微的声响。其中还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 回荡在狭小的浴室之中。

    带着水珠的身体贴在詹星的身上, 将他身上穿着的t恤和短裤都沾湿了。但也湿得不彻底, 留下一块一块斑驳的水渍。

    白色瓷砖反射着冷白的光, 詹星一手揽着对方的腰,另一只手撑在墙上,是为了避免他的背贴上冰冷的墙壁, 毕竟他的身体难得这么温暖。

    林东晴搂着詹星的脖子, 指缝在发丝间游走轻捻。两人的唇贴在一起, 难舍难分, 舌头长驱直入, 掠夺了他的呼吸,让他喘不上气。

    浴室的门半虚掩着,有空气流通,虽然不多,但是也足以让他不会缺氧晕倒在这里。

    林东晴觉得, 詹星平时不笑的时候总是爱冷着张漂亮的脸, 让人觉得他既冷漠又疏离。但当每次他主动和自己亲密接触的时候,又热情得像一团火, 不容拒绝, 也不容有躲闪的空间。

    亲到他真的快要没力气了, 林东晴蹙起眉心,从唇齿间的缝隙中挤出了一声“唔。”

    詹星松开他,并且伸长了手把旁边浴室的门完全推开,新鲜的空气得以涌进来, 让他们有机会大口地汲取氧气。

    “你的高反呢?”林东晴问他。

    “好了。”

    “好得真快。”他挑了下眉,现在轮到他快要体验高反了。

    詹星盯着他半天,若有所思,“原来你是长这样的啊。”

    林东晴哑然失笑,“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詹星的眼神从上至下扫了一圈,然后视线又落回到他的脸上,唇边带上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但语气中的暧昧显而易见,“确实是我第一次见。”

    林东晴怔了怔,听懂了他的意思,眼神无意识地游移了一下。就好像刚刚主动邀请别人一起进来洗澡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将林东晴的湿发往后拨去,对方微微仰着头看他,露出一张干净得过分的脸。

    其实林东晴的鼻梁挺高,眉骨也不低,但就是一双形状走势向下的眼睛让他看起来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人还那么爱笑。

    “你怎么长得那么好欺负。”詹星摸着他的脸说。

    林东晴有些无奈,被比自己小七岁的男朋友说好欺负,心情是难以描述的复杂。

    “这是不是你想欺负我的借口?”林东晴问。

    詹星未置可否,只是对着他笑了笑。

    詹星还是一直在搂着他,林东晴之前说自己是匀称身材,但詹星还是觉得他有一点偏瘦。但他的皮肤很薄,能感觉到下面包裹着一层紧实的肌肉。

    那只手上下缓缓地移动,手下的皮肤特别细腻特别滑,也可能是他刚刚在洗澡的原因。

    “啧啧,腰还那么细。”詹星说。

    他的手从他的脖子,顺着他的背,一直摸到下方的尾椎骨。

    对方因为他的动作提了一口气,身体有些不自然地僵住了。

    詹星明显地感受到了,他兴致盎然地抬起对方的下巴,“你还不好意思了,不是你叫我进来的吗?”

    林东晴抬头看着对方眼里闪着兴奋雀跃的光,就像一只看到罐头的猫。算了,爱欺负就欺负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詹星感受到贴着他的身体某处的动静。

    于是在他的腰侧又揉了两把,十分贴心地说:“我帮你。”

    他把林东晴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处,手又开始游走起来,直到在某处才停下。

    感受着对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身体也在发热,比他刚才在洗澡时的还要热。

    詹星轻轻蹭着靠在他脸颊边的脑袋,刚洗完头的黑发还湿润着,水珠蹭到他的脸上,从脖颈滑落进,顺着衣领流了进去。但他没在意,只顾着摩挲指腹,以及观察怀里人的反应。

    “这样你喜欢吗?”

    “嗯”

    “别光嗯啊,喜欢吗?”

    “喜欢”

    开着暖气的房间里,詹星从背包翻出来件新的衣服,他身上正穿着的t恤被林东晴身上的洗澡水蹭湿了。

    他刚脱下衣服,听到后面的浴室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到近,直到停在他的身后,一双手绕到前面,抱住了他。

    后面的人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肩膀,“到我了吧?”

    “什么到你了,我们应该没说好是轮流来的吧。”

    他去拿床上的衣服,林东晴抓住了他的手臂,“我也想做点让你喜欢的事情。”

    詹星顿了一下,侧过头看着他,说:“你什么都不做我也喜欢。”

    林东晴含住他的耳垂,又在他染上红色的耳廓上轻咬了一下,“我有让你更喜欢的方式,给我试试?”

    对方沉默。

    他的手覆上了对方紧实的小腹,感受掌心下传来的体温,“詹同学,身材这么好。”

    詹星一时松懈被推上床的后果就是,他感觉自己现在好像快进入了濒死的状态。

    脑子不受控,身体不受控,连呼吸也没有办法控制。

    他快到了极限。

    他的背靠在床头,止不住地头皮发麻。眉心紧皱,他抓着对方的肩膀,咬了咬牙,“你住手吧。”

    林东晴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看他,“我没用手啊。”

    *

    在哈巴村修整了一夜,足足把这两天徒步的劳累都睡回来了,詹星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他们收拾了行李,在客栈吃过午饭后便退房走去取车。

    詹星精神抖擞地坐到了驾驶位上,林东晴看着他,“今天心情还不错啊?”

    “那是,白得了一辆车谁心情不好啊。”詹星开玩笑道。

    “我要把它开回家去。”他拉过安全带,准备出发。

    “好啊,不过大理过去江市要一千多公里呢,你自己开车要花至少两天吧。”林东晴说。

    “把你也带回去。”

    詹星扣好安全带,抬头撞上林东晴微怔的眼神。

    “你不想去?”

    林东晴嘴唇微动了几下,看着似乎欲言又止。

    “不想去就不去呗,那边没什么好玩的,天气也不舒服,这段时间估计要有台风了,不如待在云南好。”他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出去。

    他们往香格里拉的独克宗城方向疾驰而去,全程只用两个半小时就能到达,这个距离甚至路上不需要都再下服务站休息。

    亮黑色的车行驶在路上,头顶的苍穹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詹星觉得这片天很漂亮,于是平稳地放慢速度行驶着,感受着这宜人的天气。

    旁边的车道上突然一辆白色的越野车超了过来,开车的人拉下车窗,对着他们按了个喇叭。

    林东晴循声看去,发现是昨晚在兰花坪遇到的车队,开车的人正是那个在草坪上弹吉他唱歌的。

    林东晴也拉下了车窗,旁边白车对着他们喊了一句什么话,但是风太大詹星没听清。

    他问林东晴:“他说什么?”

    “他让你跟上队尾。”

    白车上的人喊完话过后就踩油门开走了,他这程还是个车头,后面的几辆车也陆续跟着他,从他们的旁边疾驰而过。

    等到车队最后的车也从旁边穿过去的时候,詹星犹豫了一下,转进旁边车道跟了上去。

    车队因为要保持着队形,所以开得并不是很快,詹星也耐心地在后面跟着。他从来没有跟过车队出去,他看着前面那辆骚气十足的橘红色车,后面还贴着张贴纸,写着“NINENINE”,这应该是车队的名称。

    感觉还挺有意思。

    跟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左右,前面的车开始鸣笛,他们进入了分岔口,往滇藏线的德钦方向的公路上去了,而詹星他们要往香格里拉市区方向,于是他们在此分道扬镳。

    那声的鸣笛是对车队即将要拐弯的提示,也是向他们的道别。

    两行人在路上短暂的交汇,当遇到岔口时又因为不同的目的地而分开。能擦肩驻足的,都是命运馈赠的缘分。只是缘分尚浅,不足以支撑他们并肩行至下段旅程。

    拐上了分岔口后,他们没多久就到了独克宗城。

    林东晴在导航上输入他选好的酒店,詹星顺着导航提示的路线开了过去,到酒店的停车场上停了车。

    詹星下车后感觉这里很凉爽,天朗气清,天空也很蓝。他看着熙熙攘攘来往的游客,说:“我感觉好像很久都没有去到这么热闹的地方了。”

    林东晴也从旁边副驾的车门走出来,说:“上次在宁蒗县城那边人也很多啊。”

    “可能是这两天在山里待着太安静了吧。”詹星说。

    从闹市景区进到山村里时,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从山里出来,就会让人产生强烈的落差感。像是本来正在做一场清净的梦,但突然被外界的嘈杂吵醒,令人神思恍惚。

    他们拿着行李箱进了酒店。

    这家酒店是藏式风格的,外观看着富丽堂皇。藏式风格有种繁复精美主义,酒店的大堂摆放着各种唐卡、木雕和铜器,纹样精致神秘。

    他们这段旅程每到一个地方找的住宿酒店,都是蕴含当地民居特色的,也算是旅行中的一种沉浸式体验。

    现在时间还早,还有半天加上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他们逛完整个古城。

    这边是藏族民居群,整个古城几乎都是藏式木楼,走在路上也能见到很多穿着藏族衣服的居民,但更多的应该是拍照的游客。

    暑假初期,古城里的游客挺多的,但也不算拥挤。

    独克宗城里旅游业发达,路上的店铺琳琅满目,房屋很漂亮,也很新。

    “不是说独克宗城是个千年古城吗?怎么感觉看着那么新?”詹星问。

    “因为之前被烧过,我记得应该是14年的时候,有个客栈起火了,这里的房屋又都是木头做的,挨得很近,那次烧了将近三分之二的房子。”林东晴和他说。

    詹星哑然,“三分之二?!”

    怪不得他感觉这里的房子似乎都是新建成的,没有什么历史遗留古迹的感觉,那还真是劫难过后的涅磐重生了。

    林东晴看着旁边经过的多家银饰店,问:“你还要买耳钉吗?这里的店看着比我之前在虎跳峡镇上的要好一点。”

    詹星摇了摇头,“不要,我就喜欢现在的这副。”

    林东晴走在他的右手边,只能看到他右耳垂上的月光石耳钉,在阳光下忽明忽亮。

    “你要是带耳坠的话肯定会很漂亮的。”

    “但我觉得耳坠甩来甩去的,存在感太强了,我戴着不习惯。而且耳坠也太引人注目了吧。”詹星说。

    林东晴失笑,“你现在这样还不够引人注目的吗?”

    “我这样?我已经很低调了,我们学院里什么红的绿的青的紫的头都不缺,我每次看到都想拿着笔往他们头上沾一点下来当颜料用。”詹星说。

    他抬手轻揉了一下詹星的细软耳垂,“不过这个耳钉跟你很衬,跟这里也很衬,独克宗城是月光城的意思。”

    四周逛了一下后,时间差不多来到了傍晚时分。他们找了家藏式餐厅吃饭,店里的装潢也是一如既往的精致。

    在餐厅的门口还坐着一只白色小狗,不过它全身的毛乱糟糟的,有些潦草。

    小狗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詹星。他就知道自己虽然可能不讨猫喜欢,但还是很有狗缘的。

    不过这小狗好像有点眼熟啊,像谁啊。

    他猛然侧过头去看旁边的人,“林东晴,这狗长得跟你真像!”

    林东晴愣住了,你骂谁呢?

    他觉得这话好像是故意在挑衅他似的,但是他看着詹星一脸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样子又觉得他应该是认真的。

    “哪个部位像?”他勉强问道。

    “眼睛!”詹星指着那只狗说。

    林东晴跟小白狗对视着,他蹙起眉,实在无法苟同。

    “我饿了,我要进去吃饭。”

    詹星正在给过狗拍照,他对着正在走进店里的林东晴喊道:“等我!”

    他们上了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这里可以俯瞰街景,还有来回穿梭在街道上的人。

    不过这方方正正的大木雕花桌椅让他幻视自己好像是个坐在办公桌前谈生意的大老板。

    点了不少菜,他们之前在丽江时才吃过一次藏餐,虽然感觉某些菜有点重口,但是詹星觉得还是爱吃。

    林东晴坐在对面,问他:“你觉得这家好吃还是束河古镇的好吃?”

    “差不多,都挺好吃。”

    林东晴拿了一块小米夹心的青稞饼,递到他嘴边,“给你最喜欢的”。

    他咬下一口,一股谷子的香味弥漫,小米软糯微甜,“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个?”

    “你都写在脸上了。”林东晴笑说。

    詹星:“哟,你的小狗眼睛倒是挺敏锐的。”

    对方撤回一个笑容,并且要把青稞饼收回去。詹星眼疾手快地及时夺下了他手上的那块饼。

    吃完饭后他们就在餐馆旁边的街道逛着。街道的尽头就是独克宗古城最有标志性的地点,龟山公园上的大佛寺。

    傍晚黄昏的阳光洒在那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上,看着庄重神圣,辉煌灿烂。

    他们走过街道,穿过巷子,走到了龟山寺公园的门口。

    龟山寺能俯瞰整个独克宗城,所以它理所当然地就是建立于山顶之上的,在整座城的致高点上。

    进入公园的门口,抬头就能看到向上延伸的石阶。据说这里晚上开灯后人会更多一点,现在的客流量并不算大,但几乎每隔几阶楼梯都会有人站在一旁叉着腰,手扶着栏杆休息。

    “你也慢点吧,别又高反了。”林东晴提醒走在前面的詹星。

    詹星回头,“这也还好吧,没多高啊。”

    香格里拉的大街小巷都写着“海拔3300,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他心想,海拔四千多的黑海湖他都扛下来了,经过了千锤百炼,已是今非昔比,三千三能算得了什么。

    他们登上了山顶的朝阳楼,詹星走到观景台上的石凳子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林东晴站在他的前面俯视着他,带着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你知道为什么说香格里拉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吗?因为来这里的人容易缺氧高反,于是就看到了天堂。”

    詹星微喘着气,岔开着腿坐在椅子上看他。

    真的是这样解读的吗?他怎么记得这句话的起源是一个关于诗性浪漫的文学神话。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他需要氧气,他现在不能跟林东晴说话。

    还真不能看不起三千三。黑海湖虽然海拔高,但它是缓慢上升的,和这次的爬楼梯不一样。在高原上爬了一会山比平时跑五公里还要累。

    “歇会。”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林东晴也坐下。

    他微喘着气,这里四面无遮挡,通风性很好,景观也很好。眺望过去能将整个古城的盛景尽收眼底。藏式民居排布有致,远处的群山景色壮阔,像一幅展开的画卷。

    詹星掏出相机递过去给他,“帮我拍点照片吧,没力气了。”

    林东晴熟练地打开了相机的防尘盖,然后开机,将镜头对着他。

    镜头里的詹星愣了一下,然后一脸无奈,“不是拍我,拍风景。”

    “好,不拍你。”林东晴说着,手口不一地按下了快门。

    相机发出了“咔嚓”一声清脆的快门声。

    他放下相机对着对面一脸无奈的人说:“忘了它有声音。”他笑得自然,一点也不心虚。

    龟山寺公园上的寺庙金顶红墙,这里是独克宗古城的制高点,也是信仰中心。

    寺庙的一周挂着彩色的风马旗,上面写满了祝福和祈祷语。它们在风中猎猎作响,据说每一次鼓动都是一次无声地诵经。经文会乘着风,飘向四面八方,将美好的祈愿传遍世界。

    宁静、虔诚、厚重的精神信仰,在香格里拉无处不在。

    他们走到巨大的转经筒前面,全世界最大的金色转经筒在傍晚的阳光的照射下闪得耀眼。

    这个转经筒至少要十几个成年人才能推动,它前面有几个游客们似乎正在等人齐,看到有人走过来于是便邀请他们过来一起转经筒。

    每个人的双手都握住筒下巨大的扶手,与周围的人步调一致,齐力往前推动它。

    他们遵循着藏传佛教的习俗,单数为吉,顺时针推动。据说转动经筒一圈,等同于诵读了筒内所藏的万卷经文。

    从龟山公园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古城也被灯光点亮。

    下山方向的人比较少,而上山的人还真大幅度增长了起来,看着人流量估计山顶要开始人挤人了。

    大多数游客都会选择在晚上过来参观发光的寺庙和转经筒,刚刚还需要等人一起才转得动的转经筒,估计再过一会就要排队上去转了。

    下了山,他们并肩走在路上,香格里拉的夜晚,连风都是信仰的味道

    巷子中的小酒馆传出民谣歌手的歌声,低沉且慵懒。詹星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那边有家别具一格的小酒馆。

    他停下脚步,好奇地往里面多瞄了几眼,瞥到昏暗灯光的舞台下坐着一个抱着吉他的歌手,满脸的络腮胡,跟他的歌喉一样沙哑沧桑,饱经风霜。

    他对旁边的林东晴说:“我觉得他唱得还不如你好听呢。”

    林东晴点了下头,“我也觉得。”

    詹星愣了一下,“你还真是不谦虚啊。走吗,我护送你进去踢馆?”

    林东晴笑道:“踢馆就算了,进去喝两杯还行。”

    夜里温度低,有些凉飕飕的,确实让詹星觉得可以喝两杯。

    于是他们走了进去,小酒馆里面人挺多的,看来生意很好。房顶挂满了小灯泡,灯光朦胧浪漫,调酒台后那一面墙都是酒瓶子,看着倒是像美式酒馆的格局。

    大家谈天说地,听歌小酌,倒也不算吵闹。

    他们找了一个位置隐蔽的卡座坐下。林东晴翻着那张酒单,问对面的人:“你想喝什么呢?别说橙子酒啊,这里没有。”

    “我又不是不能喝别的,我看看。”

    林东晴把酒单递给他,他看到上面那些名字都挺有意思的,他念出来一个,“今夜不回家?”

    林东晴提醒他:“别点这个,我没那个力气能把你抬回酒店去。”

    詹星有些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看不起谁呢。”他说完后看到了酒的名字底下那写着“酒精70”。

    好吧,是他一时疏忽了,今夜还是要回家的。

    放弃了这个选项后,他又看到了另一个酒名,写着“风是风”,这个好,这个有诗意,而且成分表里还写着橙汁。

    林东晴接过来一看,抬眼望着他,“这个55,也不低。”

    “没事的,喝不了就给你喝,我记得你酒量还行吧。”詹星说。

    “是还行,我基本没太喝醉过。”

    “不对吧,之前我们一起去大理的时候你不是还喝醉了。”

    林东晴指尖一顿,微妙地沉默了。

    詹星捕捉到他的不自然,猛然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他,“你骗我?!”

    林东晴止不住地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真可爱。”

    詹星还是很震惊,他咬牙切齿道:“你真可恶,你作恶多端。”

    不需要等多久,小酒馆里的酒保就端着托盘过来了,上面放着三杯酒,其中有一杯粉红色的,冒着泡泡,颜色饱和度很高,很亮眼。

    “我们应该只点了两杯吧?”詹星疑惑地问。

    酒保说:“这杯是‘香格里拉的初恋’,我们老板请两位的。”

    他们同时往调酒吧台看去一眼,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男人,迎着他们的目光和善地笑了笑。

    詹星分别品尝了这三杯酒,林东晴问他感觉怎么样。

    他精简地做出了评价:“水果酒、薄荷酒、草莓气泡酒,不过还行,还是挺好喝的,感觉酒味不重。”

    “但你也小心点别喝太多,酒味不重但是它们酒精含量还是挺高的。”

    “放心。”詹星说。

    一个小时不到时间,林东晴看着对面趴在桌上打瞌睡的詹星,叹了口气。

    就这啊,还叫人放心?

    他坐到詹星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詹星微动了一下,于是他又拍了拍。

    詹星坐起身,他低垂着头,发丝遮住了他的脸。

    林东晴一脸调笑地问:“还行吗?今夜还能回家不?”

    詹星抬起头看他。

    人还有反应啊,看起来也还挺正常的,那还行酒量没有想象中的这么差。

    詹星的眼里闪着细碎的光。眼尾有些泛红,嘴唇也有比平时看着红润。林东晴盯着看了好一会,亲一下应该没事吧?

    他刚凑上去一半,詹星用手抵住了他的肩膀。

    “你谁啊?”

    “???”

    林东晴愣了半天,难以置信道:“你真的假的?你不记得我?你喝断片了?”

    詹星盯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漂亮的猫眼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比平时的样子要冷淡得多。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谁?”

    林东唇角扬起无可奈何的笑。他倏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个新想法。他凑到詹星的耳旁,轻声说:“是你老公。”

    詹星皱起眉看他,“你有病吧?”

    林东晴被他骂懵了。

    “我是男的,我哪来的老公。”

    样子明明看着很正常,声音很正常,讲话的逻辑也很正常,但是怎么就会醉得认不清人了呢?!

    他抿了抿唇,又问:“那林东晴呢?”

    詹星眼神失焦,歪了一下头,似乎在用不太能运转的大脑全力思考着。

    “林东晴林东晴是我老婆,嗯对。”

    林东晴的手撑在桌子上,他支着脑袋,笑得停不下来,“你问过他同不同意了吗?”

    詹星点点头,说:“他会同意的,他对我最好了。”

    “你还记得我对你最好呢。”他欣慰地伸出手想摸摸詹星的脸。

    但是手腕被他一把抓住了,“我说林东晴,关你什么事啊?”

    林东晴低声骂了他一句,抽回自己的手,悻悻道:“你凶得很,你连自己老婆的样子都不记得,你能有个屁的老婆,谁会给你当老婆。”

    詹星眯起眼睛,看起来有些不满。

    林东晴皱着眉,“詹星,你自己看看我,你要是再问我是谁我要把你扔这了。”

    詹星抬起他的下巴,认真地盯着他的脸了许久,然后又搂住他的腰,手很熟练地从他的衣服下摆钻了进去。

    他今晚穿着的还是詹星的那件黑色冲锋衣外套。

    温暖的手突然闯了进来贴到了他的腰上,吓得他浑身一颤,人都坐直了。他抓住詹星的手臂,急道:“我提醒一下你,我们在外面。”

    詹星只摸了两下就停了,他的头靠在林东晴的肩膀上,喃喃道:“你确实是林东晴,你没骗我,虽然你最喜欢骗我了。”

    林东晴:“是不是每个过来说自己是林东晴的人你都要往人家腰上摸两把?”

    詹星蹭了蹭他的脖子:“不是,你跟别人不一样的。”

    昏暗的小酒馆中,光线隐晦,大多数客人都是顾着自己那桌酒,但他们两个显眼的身影在角落搂搂抱抱,也难免有些有碍观瞻。

    林东晴推了推他:“你能走路吗?我们回去了。”

    “能。”詹星站了起来,准备走出去。

    “别跑,要拿东西。”他拿起卡座沙发上的包,那里面还装着詹星的相机。

    林东晴在身后看着詹星。

    走路的时候步伐也是正常的,甚至比平时还要走得快。他都要怀疑詹星到底是不是在装醉,但是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詹星是个把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应该不像他一样会演戏。

    路边突然迎面驶来重机摩托车,一辆接着一辆,驾驶的人都全副武装,戴着个巨大的头盔,是个摩旅车队。香格里拉在滇藏线上,自驾去藏区的人都会经过这里。

    当最后一辆摩托车驶过的时候,开着车的人从绿色头盔中吹出一声口哨,他对着詹星喊,“帅哥!你好帅啊!”

    林东晴刚想把詹星往里面拉,就听到旁边的人对着那辆车吼了一句——“吹你爹呢吹!”

    摩托车晃了一下,然后绝尘而去。

    林东晴感觉自己被吼得耳膜直颤,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詹星。

    詹星也垂眼看向他。

    林东晴眨了眨眼,“你平时原来是这样的吗?”

    詹星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把头靠到他的肩膀上,低声细语,还夹着点委屈,“我不是。”

    林东晴牵着詹星走在古城的街道上,难以避免收到了很多路人投来打量的目光,但他也懒得理。

    身后的詹星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说:“我想去乌龟公园。”

    林东晴回头疑惑地问:“什么?”

    詹星晃了下脑袋,“不是,乌山公园。”

    林东晴:“龟山公园?”

    詹星用力地点了下头,“对!”

    林东晴很无奈:“你去那干嘛啊?你这样子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我可以,我还想上去许愿。”

    “今天不是许过了吗,有愿望留到下次再去其他地方许吧。”

    “那好吧”他妥协了,“那你再带我去其他地方逛逛。”

    “行行。”林东晴又拉着他继续走。

    远远地,他们就听到了月光广场上传来的欢快藏语歌曲的音乐声,詹星拉住林东晴,说:“我们去那看看。”

    月光广场上很热闹,每天晚上这里都会聚集着游客和居民围在一起跳打歌舞。他们在香格里拉的夜晚萍水相逢,互不相识,却在共同起舞。

    詹星看着那些集体整齐的舞蹈,从小唱歌五音不全,手脚也不协调的他疑惑道:“他们怎么都会跳啊?”

    “每天都跳一样的动作,当然会了,这也不难啊。”林东晴说。

    “你这么能歌善舞呢,那你去。”

    詹星说完啪地一下拍了他的屁股,吓得他差点一个趔趄。

    林东晴回头震惊地看着他,“你拍我干嘛!?”

    “你昨天早上不是也拍我了吗!”詹星理直气壮的说。

    “这你也记得?”林东晴走过去揉乱他的头发,咬着唇怒道:“你什么都记得就是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对吧?”

    詹星心虚地低着头,“刚刚是刚刚,我现在想起来了,对不起嘛。”

    林东晴看着他一脸委屈样,又给他整理好了刚刚被自己弄乱的头发,“算了。”

    他们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广场上的人们开始手拉手着转圈,詹星皱眉,说:“我想走了,他们转得我头好晕。”

    林东晴叹了口气,又拉起他,“行,那就走吧。”

    詹星在后面被他拉着走,旁边有个路人经过,他觉得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你看,你们的姿势是一样的。”詹星说。

    林东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位正在遛着一只大金毛犬的藏族女孩。他失笑道:“那还是我厉害点,别人遛狗,我遛星星。”

    林东晴带着他往酒店方向走回去,夜里越来越凉了,本来就容易高反的人再吹一吹风,万一感冒了会更严重。

    前面就离酒店不远了,但这时詹星又说:“累了。”

    “那歇会?”林东晴问他。

    “去那边歇。”詹星拉着他走到了旁边一个广场的阶梯上。

    他坐着发呆。

    “詹星,看我。”

    詹星转过头去,林东晴正拿着自己的相机给他拍照。

    他皱了皱眉,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不拍。”

    “为什么不拍?”林东晴放下相机问他,反正已经拍完了,还拍了不少。

    “我现在不好看。”詹星说。

    “哪里不好看,你一直都很好看啊。”林东晴疑惑道。

    詹星叹了口气,他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了下去,“不够好看。”

    林东晴失笑,“你要那么好看干嘛?你是画画的又不是拍戏的。”

    詹星侧过头,看着他,声音有些模糊,但足以让人听清,“要是我不好看,你就不喜欢我了。”

    酒精的作用下人的情绪会大起大落,但是詹星好像只有落落落落落。

    看着他眼里明晃晃写着的难过,林东晴突然感觉心里好像被细针刺了一下,泛起了一丝不好受。

    他摸着詹星的脑袋,“别这样想。”

    詹星保持着姿势看他,“我脾气不好,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

    “你脾气不好没关系,什么都不会也没关系,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做自己想做的就好,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

    詹星看着他,突然感觉他好像在路上的见到的连绵起伏的大山,坚定又包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说过了,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林东晴温声对他说。

    詹星直起身,“我现在就在你身边,那你有什么是想要我做的吗?”

    林东晴思考了一下,然后拿出相机,打开了录像,“我想听你叫哥。”

    詹星看着黑色发亮的相机镜头,半晌后,说:“不要。”

    “为什么不愿意,这又不难。”林东晴仍然拿着相机。

    “我不习惯。”詹星撇开了脸,“你不是有很多人都叫你哥吗?”

    “你跟别人怎么一样,不过也不勉强你。”林东晴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回自己这边,“来让我看看,这个帅哥到底有多帅。”

    林东晴又一路牵着詹星回了酒店,路上依旧不少人在对他们行注目礼。

    到酒店后詹星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清醒了,就是还有点晕乎,他在林东晴的监督下洗了个澡。

    洗完澡后对方又帮他吹好了头,然后他就钻到被子里睡觉去了。

    睡醒一觉起来,发现床边空荡荡的。

    他坐起来靠着床头,看到林东晴在书桌前,对着电脑敲键盘。

    林东晴余光注意到他,抬眼问道:“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你键盘是静音的,不会吵到我。”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是凌晨两点左右,“你忙到这么晚呢。”

    “忙完了,”他合上电脑,“我现在过来。”

    他们留着一盏床头的黄色暗光夜灯,躺在床上看着对方。

    詹星问他:“我今晚喝醉后干了什么?”

    “唔,很多事,你是从哪里开始有记忆的?”

    “我记得我好像在街上骂了台车,然后看到有好多人跳舞,再然后就是你在拿我的相机拍我,大概就记得那么多。”

    “那关于我的呢?”林东晴问。

    “你一直牵着我走路,还有在广场上跟我说了很多话。”詹星说。

    “那你记得我说我会一直喜欢你,让你不用担心吗?”

    “记得”

    “记得就好。”

    房间沉寂了一阵,他看到詹星闭上了眼睛,应该是睡着了。他垂下的发丝挡住半张脸,林东晴伸手帮他把头发挂到了耳后。

    他转身去关掉旁边的床头夜灯,刚要躺下,后面一双手悄然地抱了上来,温暖的身体贴了上来。

    林东晴听到身后的人小声地说:“谢谢你,哥。”

    他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乖。”——

    作者有话说:看到这里的宝宝们好呀!![星星眼]非常感谢大家的包容和喜欢[撒花]从今天开始入V啦,很紧张,会担心自己写得不好大家会不喜欢,第一次写文有不足之处先在这里跟大家说声抱歉啦~

    小情侣的行程走到香格里拉啦,其实应该也能看出来他们的性格里各有各的缺陷和偏执,也感谢大家包容他们的不完美[猫头]他们后期还会继续成长的。

    再次感谢大家支持,让我的文能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摸头]。每一个投雷、营养液和评论都是我前进的动力,谢谢大家给我那么多的鼓励!!感动感动

    [红心]祝每个宝宝看文开心,每天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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