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这个春节是谢欣怡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过的最快乐的一年。
因为谢母和小妹陪在身边, 她孕吐也不吐了,饭也吃得下了,没事儿的时候, 不是和谢母她们去百货大楼看看新鲜, 就是去大院后面的河边散散步, 日子过的是充实又欢喜。
考虑到明年年底就会恢复高考, 这期间, 她时不时会带着小妹去京市的大学附近转转。
虽然她一直没告诉小没为什么要让她坚持学习的原因,但小妹却始终坚信她的话,无论什么条件下都没有放弃学习。
谢欣怡就小妹坚持的劲儿表扬了她无数回, 初五,赶在谢母和小妹回去前, 顾颖还靠着自己在报社的人缘,又给谢欣欢找来了不少复习资料。
送母女俩走的那天, 谢母站在车旁, 拉着谢欣怡的手反复叮嘱她要好好吃饭, 当心身体之类的话。
谢欣怡红着眼眶一一应下, 时不时说着欢快的话尽可能地想让气氛轻松些, 然而离别哪有不伤感的, 尽管谢欣怡和谢母已经离别多次,却还是忍不住在车子启动时全都红了眼眶。
“行啦,进去吧, 外面冷。”
谢母趴在窗口,努力忍着眼角的泪朝谢欣怡挥手。
谢欣欢也挥动这手里的复习资料, 用口型告诉谢欣怡,她一定会好好学习。
谢欣怡最终还是没忍住,在车子拐进大道前, 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明年就好了,明年等孩子生下来,就可以带着她去看外婆和小姨了。”
文淑华揽着她柔声安慰,十来天的相处,连她都有点舍不得谢母她们,更何况谢欣怡这个做女儿的。
她宽慰着怀里的人儿,想到她最近情绪波动有点大,于是趁着顾屿去送谢母的机会,她回去跟顾老太说一声后便带着谢欣怡去了顾颖大姑家串门去了。
顾颖大姑顾雅兰随老公住在轧钢厂单位楼,就在京市西区那边,离大院不是很远,坐个5路公交车就能到厂区门口。
顾雅兰家人多,欢笑也多,家里大女儿更是随了她爸妈乐观的性子,在单位是单位开心果,到家更是一个比一个段子多。
年前,顾雅兰夫妻带着俩孩子来看她外婆时,汪佳和汪燕就把谢欣怡逗的笑开了花,眼下见谢欣怡情绪不高,还怀着孕,怕她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文淑华便带着她去了轧钢厂。
轧钢厂是京市的重点企业,比国辉食品厂成立时间还早上很多年,而且加上政府对其的大力支持,厂区看上去不仅新,还大。
谢欣怡第一次来轧钢厂,以前只听顾屿无意间提过一次,说是京市的龙头企业,如今实地到厂一看,果真名不虚传。
厂区占了整个西区基本一半的地,里面学校,食堂,供销社,蔬菜副食品店一应俱全,职工们不用去外面就能在这里买到自己所需的东西,所以外面说轧钢厂是一个小社会也完全不为过。
下车后,谢欣怡跟在文淑华身后慢慢沿着厂区道路往里走。
钢铁厂家属区位于厂区最后,而大姑父的厂长宿舍则位于家属区的最里面,一栋两层小洋楼。
大姑的两个女儿,汪佳和汪燕还没有结婚,所以跟大姑他们住在一起。
谢欣怡他们到的时候,俩人出去找朋友玩了,就大姑顾雅兰一个人在家。
“你姑父去同事那儿拿土特产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顾雅兰给俩人泡了他们单位今年刚发的新茶,谢欣怡喝了口,跟大姑今年送来顾家的一样,淡淡的茶味,喝到嘴里却很香。
几人喝着茶刚没说一会儿话,汪有志就带着特产回来了。
刚顾雅兰说去拿特产的时候,谢欣怡还以为是干菜,酱料什么的,结果……
她看了眼汪有志手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却动来动去的口袋。
啥特产是活物。
汪有志进门后就热情同她们打起了招呼,还调侃她们今天有口福,中午吃小鸡炖蘑菇。
小鸡炖蘑菇。
在跟着顾雅兰进后院打理活物前,谢欣怡又一次信了顾雅兰两口子的话,等她进了后院,才发现,大姑父口中的小鸡竟然是带着五彩羽毛的野山鸡。
这年代野外狩猎管的还不是很严,特别是那些靠山的农户,在吃不饱穿不暖的计划经济时代,没多余工分可挣的时候,只能上山猎些野味贴补贴补家里。
野肉拿来打打牙禁,动物皮毛用来保暖。
而作为山里最多的野山鸡和野兔子,大多时候吃不完就会拿来送人。
轧钢厂员工多,来自四面八方的都有,有人送野山鸡给汪有志不算奇怪,顾雅兰说之前还有送黑瞎子掌的,吓的她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野山鸡她倒吃过不少,处理起来也上手的很。
送野山鸡给他们的是之前汪有志刚调到轧钢厂时帮过一个山里的小伙子。
大姑说每个月都能吃上小伙子送来的东西,不是野山鸡就是野兔。
就因为大姑父前几年帮那小伙子多说了几句好话,其实那对汪有志来说不算什么,可小伙子却记在了心里,每年野兔野鸡没少送,平时她们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时这孩子也跑的最快。
“是个老实记情的,我之前还想说给她介绍个靠谱对象的,结果人自己谈上了。”
顾雅兰笑了笑,接过汪有志杀好的野山鸡,一边同谢欣怡文淑华她们闲谈,一般将野山鸡放进水桶里,然后加上热水,准备烫毛。
“那孩子找了个她们车间的,女孩也是那种老实本分的那种,就打理野山鸡这手法都还是她教我的。”
说完这话,桶里的野山鸡就可以拔毛了。
顾雅兰去厨房套上围裙,来到桶前就是一顿惊天动地操作,把谢欣怡和文淑华看的一愣一愣的。
只见对方将野山鸡的头按住,然后逆着毛的方向“哗”地一下,鸡的翅膀就露出了光溜溜的肉。
谢欣怡哑然,很难将眼前这个风风火火的人和第一次见面时优雅大方的文工团一枝花联系到一起。
顾雅兰利索收拾着手上的野山鸡,根本没注意到一旁俩人的诧异眼神,只自顾说着小峰小两口的事。
“……小峰两口子把日子过的红火,今年她对象还怀孕了。”
说到这儿,她止了话题,抬头看了眼谢欣怡小腹,然后继续道:“他对象的月份应该比欣怡大一些,可能有五六个月了,人看着也比你壮实。”
“人家肯定没反应,欣怡前段时间反应太大了,什么都吃不下。”
文淑华接过话解释,顾雅兰也知道谢欣怡之前情况,便顺口问了下现在吃东西还呕不呕。
“不呕了。”谢欣怡看着桶里的鸡,笑着回答,“今天的鸡我能一人吃下半只,可顾屿就不行了。”
“顾屿不行?”
顾雅兰疑惑,文淑华便把这段时间顾屿闻到什么就吐的事讲给了她听。
“还有这种事?”顾雅兰第一次听说,“从来女的怀孕都是女的受罪,这咋还让小屿受上了。”
她微微皱着眉,态度也不可察的发生了细微变化。
谢欣怡心想她肯定很心疼自家侄儿,以为她接下来会说什么顾屿不容易,顾屿太可怜之类的话时,却不想对方稍思考片刻后,竟一脸坏笑地说道:“真好,混世魔王终于也有人治了。”
她这话是对文淑华说的,但在说之前她含笑看了眼谢欣怡。
意思很明显,她嘴里那个能治顾屿的人说的就是她,而且说完这话后顾雅兰还坏坏地加了句,“就应该让小屿尝尝怀孕的苦,不然他都感受不到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时间的人情冷暖?
谢欣怡还在想顾屿呕吐和感受人情冷暖有什么联系,那边文淑华已经接过这话附和,“对,他也该体会体会被讨债娃追着讨债是什么感受了。”
文淑华之前可没少受顾屿和顾颖两个讨债鬼的折磨,这下顾屿当了爹,也该感同身受一下了。
两个中年妇女对着顾屿一阵“期盼”,顾雅兰刚想问谢欣怡的预产期大概是几月,门外就传来一个慌张的呼喊声。
“汪厂长在吗,汪厂长,出事了,出大事了!”
汪有志正在厨房冲洗蘑菇,听外面有人喊,立马丢下东西就迎了出去,顾雅兰也擦了擦手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汪厂长,快,快跟我走。”
汪有志一走去,来报信的人都没等他问发生了什么事,就上前拉着他往外走。
汪有志被他拉的一踉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站稳后问拉着他的人。
“你…你家汪燕被…被副厂长他儿子堵在门口欺负,被胡小峰看见了,俩人…俩人打起来了。”
“你说谁和谁打起来了?”一旁顾雅兰大惊失色,“胡小峰和副厂长儿子打起来了!”
这还了得!
见对方喘息粗气点头,她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摘,就跟汪有志一起朝门外走去。
来报信的人说的含糊,文淑华便想跟着去看看,谢欣怡怀着孕,本不该凑这热闹,可听汪燕出事了,她想都没想就和文淑华一起跟在顾雅兰夫妇身后往外走。
几人一路小跑来到事发地,等他们紧赶慢赶赶到厂区门口时,那里已经被看热闹的工人围的水泄不通了。
汪有志挤开人群往里走,目之所及是散落一地的凳子残块和粘着星星血迹的钢板。
“连钢板都用上了,人肯定抢伤的不轻。”
“可不是,胡小峰的耳朵都被揪的半掉着,留了好多血,那些人还围着他打。”
“耳朵都揪掉了,那不得疼死。”
周围有先到的人在议论,汪有志听了几句,后背已冒出一层薄汗,他快速拨开人群朝里走,一进去就看见胡小峰捂着耳朵躺在地上,他老婆大着肚子跪在旁边,汪佳陪着受惊还没缓过神来的汪燕站在角落,而报信者口中的那群施暴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时间上前查看起胡小峰情况,随后赶到的顾雅兰跟着去看受伤的胡小峰,见人伤的不轻,又满场找起了汪燕两姐妹。
考虑到谢欣怡还怀着孕,文淑华没让她跟着进去,只让她站在不远处的门卫室,而她自己则挤进人群和顾雅兰一起上前安慰起了受惊的汪燕。
汪佳还算勇敢,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把汪燕护在了身后,俩人倒没受伤,就是汪燕被打斗场景吓到了,好半天都没有回神。
见父母都来了,汪佳这才松了一口气,跟顾雅兰夫妻说起了事情经过。
“我和燕儿刚走到门口,牟尖子那个不要脸的就叫人把我们围住了,胡小峰和他老婆是路过,看见了,就想着帮我们解围,结果对方人太多,他打不过,还被他们,被他们……”
她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即便汪佳再坚强,却还是说不出胡小峰的惨状。
顾雅兰忍不住咒骂了句。
这牟副厂长的儿子牟尖子就不是个东西,平日游手好闲就算了,现在还仗着他爸淫威到处惹事生非。
她家小女儿,就因为长相出众胆子又小,往常间可没少受他欺负。
汪有志看在牟副厂长的面子上,之前都没跟对方计较,只让汪燕绕着他走,并没正面跟对方起过冲突。
结果,他们一让再让,对方不仅不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甚至把帮汪燕出头的胡小峰打成了这样。
顾雅兰气愤,安慰自家女儿几句后又去查看起了胡小峰的情况。
瘦弱的小伙子躺在地上,捂着耳朵的手不断朝外涌着血。
汪有志刚才已经大概问了他情况,牟尖子几人不仅扯了他耳朵,还用钢板打了他肚子和背部。
担心他受内伤,他已经叫人去来开小货车来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马上送胡小峰去医院,至于施暴者……
汪有志让人去通知牟副厂长本人了。
他管不了别人家事,但把胡小峰伤成这样,把他家女儿吓成这样,汪有志这次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一让再让了。
他做好打算,等车到后就和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齐将胡小峰抬上车,正准备去医院,结果人群中又响起一阵骚动。
“哎呀,哎呀,胡小峰他媳妇…他媳妇留血了!”
顾雅兰心一紧,回头就见跪在地上的胡小峰媳妇额头满是汗还一脸惨白,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后试了几次都起不来,周围有人见状上去帮忙,刚扶起她,血就顺着她的小腿缓缓流了下来。
“快,快,她流血了,快送医院,快。”
顾雅兰招呼扶着她的人往小货车这里走,可大伙都被眼前场景吓傻了,就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血,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哎呀,真是。”
顾雅兰刚帮着把胡小峰抬上车,回头见几人还愣在原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小跑来到胡小峰媳妇前,女孩已从刚才的悲痛中缓过神来,见顾雅兰和其他几个男人找来木板抬着她往小货车走,忍不住哭出声,“顾姨,我…孩子…救救我孩子。”
女孩浑身颤抖,在看到躺在小货车上呻吟的胡小峰后哭的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她边哭,边哀求顾雅兰救她的孩子,谢欣怡站在门卫室前,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声音都忍不住心中一颤,难受得不得了。
刚还好好的两口子,还给大姑父带了野山鸡来,然而下一秒就因为帮汪燕抱不平被人打成一个重伤,一个……
谢欣怡轻轻摸向自己小腹,内心五味杂陈。
自从怀了孩子,她最见不得这种事情,特别是人群散去后她看到地上的那滩血,更是忍不住担忧起了胡小峰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发生这么大的事,顾雅兰和汪有志坐上小货车陪胡小峰两口子上医院去了。
而汪燕被刚才的打斗吓的不轻,文淑华没办法只能留下来和汪佳一起照顾她。
人被送去医院,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他们议论着从谢欣怡身边经过,文淑华这才想起还在门卫室的儿媳妇,连忙跑过来找她,“没吓着吧?”
“有一点。”
想到刚刚看到胡小峰媳妇流血时的心颤和对母子俩的担忧,她没隐瞒,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文淑华见她脸色不对,本想说让她先回去的,但想想刚胡小峰媳妇的样子,又打住话题,让谢欣怡先跟她回汪佳家里缓缓再说。
几人陪着汪燕一起回了家,刚发生的事对女孩打击不小,再加上亲眼看见保护自己的人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文淑华唏嘘,让汪佳看着汪燕,最好让她这几天都不要出门。
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而且又事关两个厂长,文淑华猜想说闲话的人会比较多,怕闲言碎语多了对汪燕不好。
也确实会对汪燕不好,你想她们回来才没多久,就有几波听到消息跑来汪佳家门前晃悠的人了,其中还包括施暴者的爹,牟副厂长。
文淑华告诉她汪有志和顾雅兰送受伤的人去医院了,这人却丝毫没有愧疚或慌张,反而皮笑肉不笑地去到汪燕跟前,状似恳切的关心道:“燕儿,你别怕,牟叔叔已经收拾过尖子了,他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叔叔向你保证。”
汪燕依偎在顾佳怀里,对牟副厂长的“好意”没接话也没搭理。
倒是汪佳,没好气地瞪了眼眼前之人后,夹枪带炮地怼了句,“牟副厂长有关心我妹这闲功夫不如好好教育一下自家儿子。”
别孩子没教育好,你一个老辈子在这里给一个下辈子道歉,搞的你们还吃多大亏似的。
汪佳忍不住白了眼牟副厂长一眼,当着外面还有多看热闹人的面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
而文淑华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辈,也不像汪有志那般好说话,见自家两侄女都不待见牟副厂长,干脆直接下了逐客令,“孩子父母不在家,你要不等他们回来了在提着歉礼上门致歉吧。”
上门道歉,礼物都不带,只知道拿年龄最小的孩子开涮,还好意思谈保证。
文淑华最讨厌这种人,说着就做了个请的姿势把人往外赶。
门外就有人议论,“这谁呀,敢这么跟牟厂长说话。”
“应该是汪厂长亲戚吧,刚买门口的时候我看她还帮着厂长媳妇照顾胡小峰媳妇呢。”
大伙猜测着文淑华身份,不仅议论她,就连一旁的谢欣怡也被围观的人拿来从头到脚评论了一番。
汪佳让她捂住耳朵当没听见,可谢欣怡还是听见了“孕妇”,“俊俏”,“大胆”等评价。
倒也中肯。
谢欣怡这个小孕妇,是长的俊俏,胆子也很大。
她见门外说三道四的人恨不得把脖子伸进来看个究竟,干脆直接去到门口,打开了那扇挡着大伙视线的门。
“门外站在太冷了,大伙要不进来看。”
小姑娘长着一双好看的星星眼,说话声音又软又甜,若不听她说了什么,只看她模样,都会以为她在跟她们客气。
客气,当真是客气的很。
顾屿到顾雅兰家时,看到的刚好是她“客气关心”众人的一幕。
“你们不是想知道汪燕现在怎么样了,来,进来看,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喊死喊活,看看她是不是哭的伤伤心心的,来呀,进来呀,”
她含笑对着看热闹的人一阵“邀请”,搞得那些站在门外的人莫名其妙。
她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听出她话里的反意,带头摇着脑袋往后退。
“怎么,不敢进来?”谢欣怡继续,“刚我见你挺积极的嘛。”
她往前站了下,吓得那人立马摇头往后退。
“不进来?”
她问,众人摇头。
“真不进来?”
她又问,众人还是摇头。
“那还不赶紧滚蛋!”
众人:“……”
顾屿:“……”
这么猛的吗,惹不起,真惹不起。
围观的人在看到她变凶的脸后瞬间做鸟兽散。
第一次骂人的谢欣怡站在门口,刚想再说些狠话的,就看见了现在人群最后的顾屿。
他怎么来了?
第62章 报警
顾屿怎么不来, 他早上起一大早把谢母送回家,一路上马不停蹄,就想着回家能第一时间陪陪不开心的媳妇。
结果, 前脚刚进门, 后脚顾老太就告诉他汪燕被人欺负了, 帮汪燕的人被打进了医院, 他大姑和大姑父去医院帮忙, 文淑华婆媳留在轧钢厂照顾汪燕。
这是刚文淑华给顾老太打电话说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饭时解释的话,然后顾老太就这样一字不差地告诉了顾屿。
这么长的一段话,顾屿其他没往心里去, 就听见谢欣怡所在的地方发生了打架事件。
“你就没问是谁受了伤?”
谢欣怡望着男人,顾屿一愣。
刚才出来的急, 还真没来得及问,不过他知道文淑华会保护好自己儿媳妇, 倒没往谢欣怡受伤身上想, 只担心她会不会被吓到。
不过, 看她刚才对付那些人时的样子, 吓应该没吓到, 气肯定是真气到了。
而且眼下这股气好像转移到了他身上。
见女孩瞪着他没说话, 顾屿话题一转解释,“妈我安全送到了,没超速。”
不得不说, 男人现在是越来越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谢欣怡看着眼前真诚保证的人,不仅从一个眼神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而且他对谢母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不自然变成了现在的脱口而出。
“还真是我妈的好女婿。”
谢欣怡没忍住,笑着调侃了他一句, 男人也没反驳,只上前关切握住她的手,问,“到底怎么回事?”
刚在电话里文淑华没跟顾老太说细,谢欣怡便把事情缘由和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的原因说了下。
虽然刚才的行为多少有些孕激素作祟,但顾屿并没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觉得牟副厂长上大姑家来和汪燕说这些话的行为让人十分不适。
“他还敢上门来?”
男人皱眉,进门后就找汪佳问了对方的大概情况。
“他是在我爸之前提的副厂长,我爸来了后就一直不服气,再加上厂里人不喜欢我爸提出的竞争政策,很多人站在他那边,不仅直呼他为牟厂长,还跟着他处处跟我爸做对,他儿子就是被这些人给捧的,厂里为他最大,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她,而且还帮着他到处欺负女同志,燕儿就是她经常欺负的对象。”
哪怕现在是放假期间,哪怕明知道汪有志在家,这人还是肆无忌惮地把汪燕拦在厂区门口,并当着那么多来往人的面对汪燕口出狂言。
如此放肆,嚣张至极。
在明知汪燕他爸在厂里的情况下还专挑厂区门口下手。
故意且目的明确,分明就是明晃晃的针对。
因为不服大姑父一来就比他职位高,更不服大姑父有本事,提出的政策想法是他这个老员工没有想到的,所以看到自己儿子欺负汪燕时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后还当着这么多看热闹人的面故意说些让汪燕难堪的话。
针对汪有志一家的行径做的实在太明显。
谢欣怡愤恨冷嗤,汪佳也说了牟副厂长敢上门来说这些话的原因,“他知道燕儿脾气软,也知道我爸妈不在家,所以借着前来安慰的理由,实则就是带着那些人来看燕儿笑话,毕竟他儿子做了什么,他一个当老子的能不清楚?”
汪佳说话直,谢欣怡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知道。
作为顾家第一个出生的女孩,她比同龄人成熟懂事的多,而且看事情特透彻。
也不知是从小被顾老太带大的原因还是本身就聪明,很多别人看不穿的事,她只需一眼就能看穿,且还一针见血总结得当,上次高何追求顾颖的事,她就一语道穿男人意图,开始谢欣怡还有些怀疑,结果还真被汪佳给说中了。
汪佳看人准,看事更是明察秋毫。
眼下她笃定指出牟家父子意图,对牟尖子给胡小峰一家带来的伤害更是忍无可忍。
“厂里人都拿他父子俩没办法,包括我爸,可结果呢,那畜生把人伤成这样,他爸还反过想把脏水泼我们家燕儿身上”
汪佳气的咬牙,可却想不出办法解决,想到之前他们家吃的哑巴亏,她默默叹了口气,“其实之前也不是没人收拾过牟尖子,只可惜他爸认识的人多,再加上牟尖子这人滑的很,没有证据根本定不下他的罪,好多女孩都只能吃哑巴亏。”
汪佳举了几件牟尖子欺负其他女孩最后啥影响都没有的例子,听的文淑华是火冒三丈,“那就任由他这样,那些女孩就该一辈子吃哑巴亏?”
汪佳做了个无奈表情。
对付这种流氓地痞,一抓不到他的实际证据,二没人愿意出来指证。
女孩们都要脸,她们家里人更要脸,而且大家都在一个单位,牟尖子他爸又在厂里说一不二,他们就是再大的怨也不可能站出来的罪这家人。
尽管这年代流氓罪判的很重,但定性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无关年代,每个年代遇到这种无奈的流氓都很棘手,连开明的后世很多女孩都不愿站出来,更何况保守成旧的七十年代。
谢欣怡知道不好办,要不然以大姑和大姑父的手段,怎么可能一让再让。
只是不好办,不代表没办法。
她看向帮汪燕擦去眼泪的汪佳,问,“牟尖子今年多大了?”
汪佳愣了下,虽不知道谢欣怡突然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却还是认真想了想回道:“应该跟顾屿哥差不多大,就算小也小不到哪儿去。”
那就是二十六七左右。
“结婚了吗他?”
“没有。”汪佳肯定回答,“要是结婚了,他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厂里的女孩。”
谢欣怡听了有些纳闷。
按理说,就牟尖子他家这条件,他这个年龄应该早就结婚了才对,怎么可能拖到二十六七还一个人?
难不成他有什么隐疾?
谢欣怡本打算从他媳妇这边入手的,但牟尖子到现在连婚都没结,媳妇又从何来。
她乱了头绪,正想着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治治这人时,一旁汪佳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犹豫下后忙道:“他没结婚,但我听科室里的人说过,他妈好像在老家给她找了个对象。”
牟尖子一家根基不在京市,是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时候从屯里举家迁来的京市。
那时京市兴建了不少工厂,市区郊区工人数量跟不上,只能从远一点的乡村屯里去找,牟副厂长就是那时候招进的轧钢厂。
他在厂里待的时间长,又很会做面子事,一路从搬运工升迁到副厂长,在他们老家屯里是出了名的本事人,不少家里有女儿的都想跟他打亲家,这不,牟尖子在厂里名声臭后,他妈便只能回屯里去给他找了个对象。
这些话,汪佳是从科室那个跟牟副厂长巴点亲戚关系的人嘴里听来的。
牟副厂长前几年没少帮他们屯里人在钢轧钢厂安排工作,这人凭着和牟副厂长的亲戚关系,被安排进了工资高又相对轻松的财务科。
他和汪佳向来不对付,又是个傻的,平时就喜欢在科室说些牟副厂长家的事,为了能证明他和厂长关系好,就差把牟家祖宗十八代都给爆了。
牟尖子在屯里有对象的事,就是那次牟尖子欺负汪燕后,汪佳吵着闹着要去找他算账时,那人为维护牟尖子名声无意间说出来的。
那时候俩人吵的的不可开交,那人脱口而出口后立马意识到不对还慌慌张张捂住了嘴,想来应该不会有错。
汪佳把这一情况给谢欣怡说了,没想到谢欣怡听后说这件事的解决办法竟然是给牟尖子远在屯里的对象写信告状。
“可能不行。”汪佳认真想了想,“听那人说的,牟尖子这个对象家里之前受过牟副厂长不少帮衬,把女儿嫁过来就是还恩来的。”
受恩还恩,一切由女方父母说了算,女孩在家根本没有话语权。
所以牟尖子这对象对牟家来说根本算不上威胁。
“而且屯里离京市这么远,就算牟尖子对象来了,那也无济于事。”
管不住,还隔这么远。
看来这招还真不行。
谢欣怡摇了摇头,看着依偎在汪佳怀里哭红了眼的汪燕,无助,弱小,委屈……
在她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初那个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嘻嘻笑笑的女孩身影。
第一次见汪燕,她就知道这女孩和顾颖,汪佳她们不同。
虽然还是嘻嘻哈哈,但她身上没有顾颖瞪人时的摄人气魄,也没有她姐汪佳为人处事的圆滑。
跟俩人比起来,她显得老实憨厚的多,遇到事更是只知道哭,怼人骂人的话一句说不来,模样也是温温柔柔的,这也是为什么厂里女孩那么多,牟尖子就喜欢逮着她欺负的原因。
所以说,有时候性子软,好说话,能忍让并不是件好事,特别对女孩来说。
想着大姑那么火爆的一个人,为保护女儿一再跟牟家妥协,谢欣怡就觉得气闷的很。
“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忍下去吧?”
文淑华听了汪佳解释,也是气愤的很,她想了想,“要不燕儿这段时间先去我家住,先避开那个畜生再说。”
“可燕儿要上班,就算躲的过除一也躲不过十五,而且他们都在一个厂,平时上班的时候怎么办?”
汪佳并不看好这个主意。
汪有志好不容易才在厂里给燕儿找了个操作工的工作,不可能为了避牟尖子连工作都不要了吧。
显然不现实。
文淑华没了话,她脑子没年轻人灵光,于是她看向儿子和儿媳,“你俩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刚才谢欣怡提出的给他对象报信让他对象来治他的想法不现实,“难道这世上就没人能治得住他了?”
“有。”谢欣怡只能说最后的办法,“就是不知道燕儿愿不愿意?”
众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汪燕。
“你说,什么办法?”
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汪佳看了眼怀里哭肿眼的妹妹,做主问道。
“报警!”谢欣怡直接道出。
“报警?”
这下不止汪佳,就是汪燕也止住哭声看了过来。
“对,报警。”
谢欣怡刚就想到了这办法,只是顾虑汪燕,这件事张扬出去对她一个女孩子的名声不好,所以才想着先找牟尖子的老婆或对象告状,让对方来治他。
结果牟尖子没老婆,对象又管不住他,那只能让警察出手,就是不知道这个方法汪燕她愿不愿意。
她朝红着一双眼看着她的女孩解释,“胡小峰不是被他打的住院了吗,正好是个由头报警,民警来调查的时候你就照实说,说他骚扰你,跟踪你,胡小峰是为了保护你,结果被人打成了重伤。”
“民警会信吗?”
汪佳显然还有顾虑,毕竟之前牟尖子欺负了那么多人,就没一个抓住他证据的。
“事实就在眼前摆着,如果不信,就利用机会让他们相信。”
因为之前牟尖子骚扰汪燕的时候最多就是拦着她说些污言秽语,或是做些恶心动作吓吓她。
没有造成实际伤害,更没有落下什么实际证据,大姑一家下意识只想远离,还真没想过报警。
可现在,胡小峰为了替汪燕解围被牟尖子他们打成那样,还有胡小峰媳妇,怀着孕好好的,被吓的流了那么血,孩子能不能保住都是问号……
“不能让他再嚣张下去了,燕儿,要不我们报警吧。”
汪佳转头问起汪燕意见。
“不用你亲自去报。”见汪燕犹豫,谢欣怡又道:“让大姑和大姑父以厂里名义去报,就说厂里发生了伤人事件,等警察去医院调查后自然会上门来找你。”
考虑到汪燕胆子有点小,而且这事儿大姑她们不愿汪燕出头,谢欣怡便想到了这个两全办法。
让大姑父出头,作为厂长,他报警说厂里发生伤人事件理所应当。
而且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大姑父已经派人去通知牟副厂长了,面子给了,至于里子,总要给胡小峰夫妻一个交待不是。
而且这样也不需要汪燕主动出面,等警察去医院问了胡小峰情况,肯定会来找汪燕去协作调查。
到时候燕儿只需要借着胡小峰受伤的由头,照实说出之前自己被牟尖子骚扰的事,警察那边自然会有办法解决。
牟尖子仗着他父亲在轧钢厂的关系谁都不怕,以为自己一人独大,这世上就没有他爸摆不平的事,对付这种人就应该让他尝尝人外有人的感受,特别是警察这种带有强制执行力的。
谢欣怡告诉汪燕,若警察来问话,她应该注意哪些,比如跟踪呀,动手动脚呀,反正就往严重了说,而且最好边说边哭,就当刚受过那人的欺负,兔子眼能有多红就有多红,必须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那种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受害者。
“那我现在是不是得去趟医院?”
所以说跟聪明人在一起就是省事,谢欣怡这边刚交待完汪燕该怎么做,那边汪佳就快速反应过来眼下要做的事。
“还是让你顾屿哥跑一趟吧。”
考虑到天已经差不多擦黑,汪佳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谢欣怡还是让顾屿去医院给大姑父他们带个话,顺便看看钱带没带够。
刚汪有志听到有人受伤,连围裙都没摘就跑了出去,钱应该没带多少。
胡小峰受的伤不轻,看情况应该是要住院的,最起码今晚肯定是要就在医院观察观察一下,还有他老婆,流了那么多血,住院保胎必不可免。
两个人住院要花一笔钱,顾屿去最合适。
至于家里,谢欣怡看了眼凌乱的厨房和魂不守舍的汪燕。
“我们就在这儿等大姑他们回来了再说。”
文淑华去厨房给几人下了点面条吃,等顾屿去医院把话带到返回来时已是凌晨三四点了。
跟谢欣怡想的一样,这次汪有志也没打算再次退让。
顾屿前脚去把报警的事儿一说,他后脚就直接去了公安局,甚至都没问为什么。
想来大姑父自己心里有数,顾屿也没多待,帮着顾雅兰把缝好针的胡小峰送回普通病房,等胡小峰媳妇和肚子里的孩子脱离危险后他就带着最新消息回了轧钢厂。
“…幸好送去的及时。”他看了眼半靠在沙发上等消息的谢欣怡,“母子暂时没什么大碍。”
医生说她大姑不负责任,让一个孕妇目睹什么打斗过程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到了也亲眼目睹了整个血腥场面的谢欣怡。
也不知道她被吓到没有,顾屿轻轻上前握住了女孩的手。
谢欣怡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都不用男人开口问,就直接回他道:“我很好,没被吓着,妈让我待在门卫室,离胡小峰他们很远。”
说是很远,其实也就十来米的样子。
该看的,该听的,她都知道,也确实被胡小峰夫妻的惨象吓的不轻,只是她选择不告诉顾屿,怕男人知道了担心。
好在顾屿也没实打实地深究她这话,见她十分确定地说了自己没事,男人便把警察来调查后的情况说了下。
“…大姑父照你的意思以厂长身份提出了伤人事件,其他一问三不知,让警察自己去问胡小峰缘由。”
这也是谢欣怡刚特别跟顾屿强调过的事。
胡小峰受伤是因为帮汪燕出头,汪燕是汪有志女儿,若由它去说事情缘由,警察那边一定会先入为主的觉得大姑父是在替自己女儿声张,这样他们就会怀疑大姑父这话的水份,反而对后面汪燕的出场十分不利。
为了把汪燕受害者的身份凸显出来,大姑父必须做到啥也不知情。
他就是作为厂长报的案,缘由你们自己去问胡小峰。
等胡小峰这个受害者哭诉着说出牟尖子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才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站出来阻止时,大姑父再装作一副惊讶万分的样子问一句“什么,他欺负的是我女儿?”,那警察的情绪才会跟他们站在一边。
刚谢欣怡跟大伙解释为什么这样做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想到她心思竟细腻成这样,包括顾屿。
和谢欣怡同床共枕这么些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女孩淡然外表下隐藏的聪慧。
跟之前他想象中的不一样,那个他妈口中备受打压的女孩,好像并不会逆来顺受,也不会忍气吞声。
她会从困境中找到适合自己的出路,也会在逆境中寻到机会以牙还牙,就像是在打压下历练出了反噬的本领,她总能精准捕捉到突破口,重重反击。
跟顾颖她们的柔和婉转不同,可能从小被谢家人打压惯了,谢欣怡更像是一颗带刺的玫瑰。
柔美表面下藏着尖锐的厉刺。
没惹到她前,她要多美丽多美丽,要多柔和多柔和,可若是要伤害她,那藏在美丽柔和下的厉刺就会狠狠刺向你,绝不手软。
这次对付牟尖子,谢欣怡把能考虑进去的都考虑进去了,警察也在汪有志报警后的第二天来轧钢厂求证了事情经过,并采纳了汪燕的口供。
时间就隔了一天,汪燕都还没从昨天的后怕中回过神,就被警察逮着问了好多话。
当天她顶着哭肿的兔子眼,按照谢欣怡教给她的办法,边回忆边哭,边哭边描述自己是怎么被牟尖子盯上的,平时她都是怎么绕着对方走的,还有出事当天那畜生都对她做了什么。
反正话说的要多可怜就多可怜,再加上她哭的泣不成声,提到牟尖子又战战兢兢的样子,倒让前来问话的女警察气的不行。
谢欣怡看见对方做笔记的手握了好几次拳头,应该是对牟尖子愤恨到了极点。
警察做完笔录后就去出事地和医院取证去了。
调查需要一段时间,这期间顾雅兰除了去看望在医院养胎的胡小峰媳妇,其余时间都在家陪着汪燕。
谢欣怡上班的前一天,汪有志带了一盅熬好的鸡汤来了顾家。
第63章 选举
鸡汤放在谢欣怡面前, 汪有志还特意说了下缘由。
一为补偿谢欣怡好不容易去趟他家结果小鸡炖蘑菇没吃成,二来是感谢她给汪燕这事儿出的好主意。
“……这段时间牟家父子天天朝派出所跑。”他把炖好的鸡汤递给王妈,然后跟文淑华他们说起了事情的最新进展。
“听说之前来问燕儿的女民警找了不少人求证, 之前几家不愿站出来得罪牟尖子父子的, 听说燕儿录了笔录, 也纷纷说了之前牟尖子对她们做下的恶心事。”
“看样子, 他这流氓罪跑不了了。”
顾老太那天听文淑华说起时, 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想着自家外孙女被欺负成这样,偏还有苦说不出,她气的好些天没睡好觉。
还好最后谢欣怡帮着出了个主意, 不然就汪有志和她大女那性子,牟家父子还不知要继续祸害多少人。
她不可察地白了自家大女婿一眼, 然后握着谢欣怡的手对汪有志说道:“你们一家是该好好谢谢咱们欣怡,若没有她, 燕儿哪天又被人欺负了去你们都不知道。”
汪有志也觉得顾老太说的有理, “我知道, 知道, 我这不提着鸡汤上门来给小谢道谢来了。”
大姑和大姑父是自由恋爱结的婚, 刚开始的时候顾家并没有完全接纳他这个来自屯里的穷小子。
倒不是顾老太嫌贫爱富, 实在是汪有志家家里亲戚太多,从大姑跟他谈对象起就闲言碎语不断,结婚后上京市来打秋风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顾老太怕自己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所以一开始并不待见汪有志。
不过好在汪有志是个心里有数,做事也有原则的人。
对来找他帮忙的亲戚, 他一概都是无能为力,而家里人对顾雅兰的闲言碎语,他更是用一句“我就喜欢”直接堵了那些人的嘴。
而且俩人结婚这么多年, 汪有志在外拼命三郎,在内贤妻良夫,只要有他在,就没有顾雅兰操心动手的机会,汪佳汪燕两姐妹也被他照顾的很好。
就是吧,这人有一个不好的毛病,就是心太软,不喜欢与人交恶。
顾老太跟谢欣怡介绍汪有志时,说他就是个乱好人。
不然,燕儿也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老太太心疼外孙女,对不作为的汪有志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而汪有志也从这件事中得到了教训,他知道是因为自己之前一再忍让才让牟尖子对汪燕越来越放肆,所以这次来顾家,他不止是为了给谢欣怡道谢,也是来给顾老太认错的。
他拿出给小孩求的平安红绳递给谢欣怡,又借着两人说话机会再三跟顾老太保证以后不会心软之类的。
顾老太白话,“后面你把这人看严了,别再给燕儿心里添堵。”
算是给了汪有志台阶。
不过顾老太也不是真要汪有志保证什么,毕竟和顾雅兰结婚这么多年,汪有志对雅兰什么样,对孩子什么样,顾老太不是不知道。
她今天之所以当着这么多人面给对方摆脸,无非是想让汪有志吃个教训。
只有吃了教训,才会记的牢靠。
顾老太觉得就该这样,就像牟尖子。
在经过办案民警的多方走访调查后,牟尖子耍流氓,故意伤人的罪名被证实。
“牢饭肯定是吃定了,而且这次他爸就是使劲浑身本事也救不了他。”
汪佳来家里报信时,不仅带来了牟尖子的消息,连牟尖子他老子牟副厂长被人查的事也一并带了来。
“有人举报他挪用公款,收受贿赂替人安排工作,人当天晚上就给带走了,听说金额很大,很大很大。”
汪佳比了个夸张手势,顾屿一看,接过话道:“不大也不会当晚就把人带走。”
这年代,国营厂挪用公款的现状比比皆是,而收受贿赂替人安排工作的情况更是常见的不得了。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很多单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要挪的不是自己家的钱,好多人都不愿去做那个出头鸟。
除非挪用公款的人得罪过出头鸟,而且得罪的还不轻。
牟副厂长在厂里天不怕地不怕,常常都是想干嘛就干嘛,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再加上他儿子又是个实力拖后腿的,自然厂里拥立他们的有多少人,他们背后得罪的就有多少人,有人举报也在预料之中。
想想父子俩这几年干下的坏事,汪佳解气的不得了,“总算恶人有恶报,这下燕儿可以放心出门了。”
流氓罪现在判的都比较重,牟尖子进去蹲个几年,出来工作肯定是没有了,他爸自身难保,说不定等牟尖子出来的时候,他们一家只能重新回到屯里去。
谢欣怡倒没想到有人会举报牟副厂长,当初收拾牟尖子,只想让他吃个大教训,结果把他老子给牵连出来了。
“燕儿最近还好吧?”她问汪佳。
“还好,牟尖子被抓那天还和我妈去看了热闹。”
顾雅兰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汪燕,也不避讳在她面前提起牟尖子,就是,他们夫妻俩有些愧疚,特别是汪有志,总觉得自己的软弱害了孩子。
汪佳提起自己父母,有些无奈。
“大姑父他们也是没办法,毕竟牟家两父子也不是吃素的。”谢欣怡安慰。
对手太过强大,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拥护者,若没有胡小峰这事儿当由头,确实这种人你惹不起。
惹不起,躲得起。
谢欣怡大姑和大姑父当初肯定是这样考虑的。
听完她的话,汪佳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以她的聪慧,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理解自己父母当初所为。
“ 哦,对了,我妈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胡小峰媳妇脱离危险了,他们今天去接他们出院。”
因为胡小峰是保护汪燕受的伤,所以顾雅兰夫妇除了垫付了医药费外还亲自每天到场看望,哪怕胡小峰一再推诿,但夫妻俩还是把人照顾到了出院这天。
胡小峰的医药费,民警那边已经通知牟家支付了,但现在父子俩一个在公安局接受调查,一个在厂里没日没夜配合上面查帐的,牟尖子他妈做不了主,只能先把家里买菜的钱还给顾雅兰家一部分。
胡小峰媳妇这次动了胎气,后期需要好好卧床休养。
“班肯定是上不成了,我爸给她申请了保育费,一个月十块。”
虽比不上她上班的工资,但有总比没有强,而且她这样是受牟尖子所害,后期,牟家也会就营养费这一块对她进行补偿。
发生这样的事,以顾雅兰和汪有志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撒手不管。
这不,胡小峰媳妇一出院,顾雅兰就提着奶粉,水果,麦乳精等和汪燕一起去胡小峰家感谢去了。
“这也是应该的。”
顾老太听完汪佳的话,也叮嘱她没事儿的时候也去胡家帮一把。
小两口是汪燕的恩人,不管人家是为了报恩还是什么,只要危险时能站出来保护汪燕,他就是汪家该记一辈子恩的恩人。
汪佳应是,等在顾家吃完饭后就回家去了。
今天是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明天各大厂区都要恢复正常运行,谢欣怡也早早上床睡觉,准备倒倒时差。
十几天的假期,谢欣怡被养的气色好了很多,洗漱好,她坐在妆台前抹雪花膏,顾屿站在她身后,说从明天开始会早晚接送她。
“接送?”
她只是怀孕,又不是小孩。
每天一个大男人啥都不做,就等着接送自己怀孕的老婆,也不怕别人看到了笑话,特别像顾屿这种一看就不是啥善茬的人。
谢欣怡根本无法想象他每天站在厂区门口时的样子,于是摇头拒绝,“你最好不要来,我怕别人误会我被人绑架。”
“被人绑架?”
显然男人无法理解自己冷峻面庞给谢欣怡带来的麻烦。
然后谢欣怡就举了好几个例子给他科普,特别是那次她喝醉男人来接他时,刘大姐的第一反应。
顾屿不说话了,但第二天一早,他还是不听劝地把谢欣怡送到了厂区门口。
男人肯定得了应激性创伤障碍。
谢欣怡是这么给小蒋解释的。
等她解释完后小蒋的注意力就全都转移到了她怀孕的事上。
“什么时候的预产期?”
刘大姐放下手中毛线,上来拉着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下,“看样子可能在十月左右。”
果然是生过两娃和常打毛衣的人,就光打量了一眼就猜到了她的预产期。
小蒋也没想道刘大姐这么神,便让她再猜猜孩子性别。
“这我可不在行。”刘大姐举起自己快打完的毛裤,“我还是适合打毛衣,男孩女孩的都没问题。”
一开始谢欣怡还没懂刘大姐这话的意思,直到半月后,刘大姐的毛线针上换成了适合孩子穿的奶黄色毛线,她才知道,原来刘大姐从那时起就想好了要给她孩子织毛衣。
“……奶黄色男孩女孩都能穿。”刘大姐坐在角落起针,“我算了下,三套下来刚好孩子正穿。”
这年代没后世那些儿童纯棉成品套装卖,小孩冬天都是穿自己做的里衣,然后套一层刘大姐这种打的毛衣套装,最后一层棉袄,还冷的话在里面加一层夹袄。
谢欣怡是手残党,饭做不好,毛衣更打不来,文淑华一直在文工团,你让她跳舞排练还行,给孩子打毛衣…那还是算了吧。
所以之前说到谁给孩子打毛衣这件事时,顾家所有人都很犯难,本想着让大姑去他们厂里找找有没有帮忙的,哪成想刘大姐一上来就把孩子全年的毛衣毛裤都包了。
谢欣怡欢喜,道谢后还说会按市场价给刘大姐工钱,结果被对方敲了个脑瓜崩,“我给我侄儿侄女打毛衣需要收工钱,怕不是掉钱眼子里去了。”
刘大姐说什么也不收她工钱,可总不能让人忙活大半年还要往里贴钱的道理,最后俩人商量,买毛线的钱由谢欣怡来掏,刘大姐负责帮她织出来。
刚好这段时间冰棍班不是很忙,刘大姐每天照旧坐在她的角落里打毛线,而谢欣怡和小蒋则负责赶到大量生产雪糕前把班里机器修检一遍。
其实春节放假前她和小蒋就已经检查过了,不过今年冰棍班一共通过了三个新品雪糕,生产量跟去年比起来肯定大不少,为保证供应不出问题,机器正常运行就成了重中之重。
之前班里冷却机都是谢欣怡和小蒋在维护,这次也不例外,而且班里知道她怀孕后,那些重活脏活都绕开了她。
四月初他们班组就要迎来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所以这个月他们要提前做好忙碌前的准备工作,比如检修机器,盘点库房,备好原材料模型等。
原材料模型的采购,年前崔妈妈就交到厂里采购部那边,他们不用操心,等着那边采买回来收货入库就行,而现在,他们需要在原材料回来前把小库房里面的东西全都归纳盘点出来。
盘点库房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陈大力气大,由他负责搬运,张盼娣那几个临时工负责清点,而崔妈妈负责记录,最后在按种类划分清理。
任务不重,卯足劲干最多三五天的事,可偏偏有人浑水摸鱼,清也不认真清,点也不认真点,可把崔妈妈给气惨了。
“我以为之前那件事够她吃教训的了。”中午聚在一起吃饭时,他忍不住跟谢欣怡他们吐槽,“结果人还是个浑的,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顾雅兰给谢欣怡带了些他们卤的野兔肉,想着她中午不回来吃饭,王妈便全部给她装饭盒带车间来了。
她们班组人不多,再加上崔妈妈刘大姐他们很照顾她,一般平常有什么好吃的,谢欣怡都是和几人分着吃。
崔妈妈夹了块兔肉放嘴里,尽管很美味,但却挡不住他心里的那团火。
“我听厂里人事部的说,今年他们临时工去留的机制要变。”
作为厂里朋友多,班组事事通的刘大姐,用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安慰崔妈妈,“她浑你就让她浑,反正最后能不能留下来又不是你说了算。”
“那他们的去留谁说了算。”
小蒋咬了口兔肉,刚跟谢欣怡说完很好吃,听刘大姐说去留机制要变,又立马转头问起了具体情况。
不过刘大姐是听酱米车间人说的,酱米车里的又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只确定要变,却没说怎么变,“反正她们以后不关你崔妈妈管,那就顺其自然。”
之前厂里招的临时工,一般分到哪个班组,就由哪个班组的班长决定留下谁,不要谁。
这是食品厂成立后一直沿用的机制,也不知今年怎么了,突然就要说变,还不知道怎么变。
谢欣怡猜想,张盼娣肯定也听到了这些小道消息。
知道她们临时工今年机制要变,也知道崔妈妈以后管不到她,她的去留不归冰棍班的事,那她也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对崔班长言听计从。
说实话,崔军也不想管。
那群临时工,除了郭姐的侄女郭丽书踏实肯干一些,其他的都是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的,懒散的不得了。
崔军是个干实事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好吃懒做之人。
你说你一个临时工,都还没转正呢,就学着人家偷奸取巧。
自己不努力,光想走捷径,却不想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捷径可走,又岂是那么好走。
崔军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没法跟我们那时比。”
他感叹,而后反应过来谢欣怡还在,又赶紧补充道:“小谢你除外。”
谢欣怡是除外。
办公室之前商量厂里机制改革时,就有人提到选她当班长的事。
“冻品车间主任的位置空了快两年,之前刘老推荐崔军顶上去,你们说还有更优人员,结果呢……”
眼看夏天又要来了,可冻品车间那边却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
方明安着急,在三月底的时候又召开了一次厂领导会议。
“今天大家各抒己见,必须把缺少的车间主任和各组班长人选给定下来。”
先把人选定下来,再用一个星期时间考核,通过后正式任命。
方明安让袁康统计出目前缺少的车间主任和各组班长名单,然后纷发给在场的合部门主任自主提名。
欧主任看了眼手里的名单。
酱米车间,米酒班,班长。
副食车间,罐头班,班长。
冻品车间,车间主任。
前两个班缺班长她知道,因为之前的班长一个被提上去当车间主任,一个犯错被撤销,空的时间不长,大概两三个月,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而冻品车间的车间主任,之前那个马新生干的好好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辞职不干了。
那人跟生产组长林威是表兄弟,他好多本领都是在林威那儿学的,人欧主任见过两次,一次在年底联欢会,马新生上台领奖时,一次是她受邀去参加市里食品交流会,那人代表郊县红光食品厂出席的时候。
在所有人都以为马新生辞职是因为身体原因时,他却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了食品交流会上,并且还是以红光食品厂副厂长的身份参加的。
这件事在国辉食品厂炸开了锅,而马新生之前担任的冻品车间主任一职也因为备受争议一直空到现在。
冻品车间不算厂里王牌车间,而且工人都是其他车间淘汰东拼西凑放到一起的,不服管不说,还脾气一个比一个大。
刘老想着崔军在冰棍班当了很多年班长,一直混迹冻品车间,对车间各人员了解熟悉的很,选他当车间主任按理说很合适。
可当时调研组主任却觉得,崔军在冰棍班当班长当的好好的,而且他这人闲散惯了,怕突然提他为车间主任他没能力管住那么多人,所以就把刘老的提议给否决了。
现在,方厂长旧事重提,肯定是看到了这一年来冰棍班在崔军的带领下发展迅速,再加上两年时间来都没人提出一个好的车间主任人选,便想着赶在夏天之前把冻品车间主任的事定下来。
欧主任猜方厂长心里还是属意崔军,把崔军提上去,那冰棍班班长的位置应该就会给谢欣怡。
崔军能力还行,谢欣怡也是能挑重担的,所以她没什么好犹豫,直接大笔一挥在冻品车间车间主任那栏填上了崔军名字。
袁康倒没欧主任想的这么多,他对人员管理上的事不是很了解,只能从平常细节入手,哪个人是干实事的,哪些又是来混日子的,他清楚,所以在冻品车间那一栏也果断写上了崔军的名字。
人员选举,各抒己见。
调研组主任见其他几人全都交了意见表,他也按照自己想法随便写了几个人后交了上去。
方明安在刘老的见证下就收上来的意见表现场进行了统计。
最后崔军以五票取胜,成功当选了冻品车间车间主任的备选人员。
而考虑到崔军上去后,冰棍班班长的位置就又会空出来,方明安干脆让大伙也各自提了一个冰棍班班长人员。
欧主任:“要不就谢欣怡吧,虽然年轻是年轻了点,但胜在脑子好使。”
欧主任说完,也不管其他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只自顾在意见表上补上谢欣怡的名字后,就关门走了出去。
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调研组主任愣在原地好半天,要知道从前欧主任可是最反对给年轻人机会的,上次选谢欣怡当优秀员工,她也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眼下却主动提出让谢欣怡当冰棍班班长……
调研组主任纳闷,然后在自己的意见表上填上了陈大的名字。
管它年轻人老年人的,反正在他心里,陈大这个老员工才是那个适合当班长的人。
他交上意见表,顺便留在办公室听了袁康方厂长他们的意见。
刘老这次不参与选举,最终谢欣怡和陈大以四比四的选票打成平手。
这就有点尴尬了。
袁康看了眼方明安,最后俩人决定先考核完崔军再看。
至于谢欣怡和陈大谁上去当班长,看俩人这段时间表现决定。
第64章 试探
今年夏天, 冰棍班的任务不是一般的重。
崔军任命冻品车间车间主任的调令刚下来没几天,谢欣怡他们就迎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
三款新品冰淇淋加上之前的娃娃头和大冰小冰等老款冰淇淋,林威直接将他们的日产量加大了一成。
顾屿来接谢欣怡下班时, 就看到她不止一次揉了手腕。
“最近工作很累?”
他问靠在自己后背假寐的女孩。
谢欣怡没精神地点了点头, “有一点。”
日产量加了一成, 看着是没多大问题, 但少了一员大将, 还带着一群小将,这问题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就拿今天来说,明明崔妈妈走后就没人看管机器参数, 陈大想着把这轻松的活交给谢欣怡来做,哪成想张盼娣那个滑头, 见看机器活轻松,说什么就要自己上。
小蒋反驳她, 说她从进班组后就没看过机器, 还是让能全文背诵说明书的谢欣怡上, 结果反被张盼娣说她搞特殊, 说他们全班都针对她, 维护谢欣怡。
“我都懒得跟那种人争辩。”
谢欣怡坐在车上一动不想动, 只有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这几天在车间发生的事。
她告诉顾屿自己是怎么从库管干到了维修工,然后又是怎么从维修工变成的质检员。
“她说她要看机器,好, 我让你,结果第一批雪糕还没出来, 冷却机就因为温度过低罢工不干了。”
然后谢欣怡拖着怀孕之躯爬到里面去修,等修好了,刚想说教教那个张盼娣的, 结果人直接提出要跟负责脱模的郭丽书换岗。
“崔妈妈不在,陈大又没有班长令牌,没办法,只能让她换。”
谢欣怡坐在自行车后面,无奈摊了摊手,“她看人郭丽书脱模挺快的,还以为多简单,结果上手后…整批雪糕全都推翻重来。”
经张盼娣脱模的雪糕,谢欣怡和陈大检查了下,竟然没一个是达到标准的。
大伙好不容易和好的原材料,好不容易定的模,进的冷却机,等了整整一天,本想着能赶在下班前完成任务的,结果……全过不了检。
小蒋气的直接摔盆,刘大姐更是气的指着张盼娣鼻子骂,就连一向好脾气的郭丽书都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可张盼娣本人呢,却联合其他临时工,说陈大他们老员工欺负新员工。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谢欣怡忍不住感叹,“也不知她污蔑人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
脸不红心不跳,还特理直气壮。
谢欣怡都是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静心经,才没被这人的不要脸给气死。
自从他们冰棍班开工,到现在已经过去半月。
这半月来,他们不是加班到半夜,就是吵的不可开交。
谢欣怡两世加起来就没上过这么累的班,哪怕去年林威组长给他们下了那么重的任务,她都感觉没现在这么累。
“你说张盼娣怎么就偏偏分到了我们班?”
顾屿听着她抱怨,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等到家把饭一吃,他这才给谢欣怡出起了点子。
“要不你请假吧?”
请假?
谢欣怡摇头。
他们班已经走了崔妈妈这个能手,若她再不去,那刘大姐和小蒋她们怎么办?
谢欣怡做不出这样的事,更不是这样的人。
当然,顾屿也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他这样说无非是在为后面的杀手锏铺垫而已,就像分组这个建议。
分组?
怎么分?
老员工一组,新员工一组,任务一人一半,哪组先干完哪组先下班?
办法倒是好办法,适合对付张盼娣那种人,但就是任务是下给他们整个班组的,若分开,张盼娣那组没完成的最后还不是要算在他们头上。
不行,这样更麻烦。
见谢欣怡摇头,顾屿便拿出了最后杀手锏,“告状,把张盼娣发配走。”
告状?
这下谢怡怡没立马摇头了。
她静下心来好好想了想。
跟崔妈妈告状,让崔妈妈随便找个理由把张盼娣发配走,哦不,借调走,这样他们就没了麻烦精,工作起来自然也会得心应手许多。
这么好的主意,她怎么没想到呢?
谢欣怡抬头看了眼男人,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难道被人给作法了?
不然以她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连张盼娣这种小人物都搞不定,还要顾屿帮着出主意。
之前,顾屿什么时候帮她出过主意,她抬头又看了男人一眼。
“怀孕后智商会倒退。”
她突然想到了原书中顾屿嫌弃他老婆跟他要孩子时说的话。
所以,她这是被顾屿作法了?
谢欣怡脑洞大开,然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男人这么做的动机,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于第二天到车间后,哭丧着一张脸找到了崔军。
“什么?发配?”
崔军正在库房盘点元宵班下半年所需的原材料,听谢欣怡告完状说出请求,手里笔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发配走,哦不,借调,借调走。”
谢欣怡改了措辞,崔军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之前米酒班班长来找我,说今年他们任务重,能不能问我借一两个员工用用,临时工都行。”
他说完这话,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又笑着低声解释,“米酒班班长跟我关系要好,之前是从咱们冰棍班走出去的。”
从冰棍班出去的,还关系要好,那应该跟刘大姐他们秉性相投。
崔妈妈话虽没说明,但谢欣怡却明白的很。
刚好来瞌睡就有人递枕头,顾屿这主意出的也真是时候。
谢欣怡谢过崔军,等下午米酒班来要人,张盼娣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谁都知道,从四月开始一直到八月,冰棍班是厂里最忙的班组,不仅任务重,还天天挨生产组长的骂。
谢欣怡他们几个正式工还好些,毕竟产出与奖金挂钩。
她们忙点有盼头,可张盼娣几个临时工,工资是定死的,每个月就那二十来块,奖金根本没她们的份,盼头谈不上,自然不会任劳任怨。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郭丽书那么傻,至少张盼娣就不会。
她不想在冰棍班浪费时间,心不在焉下不是闯祸就是犯错,本还以为把陈大他们惹毛后这些人会去告她的黑状,结果崔军来班组非但没惩罚她,还破天荒把她借调去了米酒班。
米酒班,虽说不像冰棍班那样拥有养老班组美名,但它眼下却不像冰棍班这样任务繁重。
米酒一年四季都会酿造,夏天因为天气大任务稍微轻一点,而冬天买的人多,跟元宵班一样,任务会重一些,但也仅仅是重一些而已。
之前没进厂前,她大姨吴桂芬就跟她说过,能分到冰棍班最好,如果不能,米酒班也不错。
所以一开始知道自己被分到冰棍班时,她很满意,为了能在这里扎根,她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讨好班组里的所有人,特别是那个能决定她去留的崔班长。
可后来厂里机制改革,她们临时工的转正规则发生变化,知道崔班长对她的去留做不了主后,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每天在班组想干嘛就干嘛,想惹谁就惹谁。
工作任务重的跟什么似的,未来能不能转正还是一个未知数,张盼娣一点不想努力,更不想在冰棍班每天累死累活的,还什么都得不到。
不过好在她还算聪明,之前知道讨好崔军,没像郭丽书那样天天傻耗在生产线上,不然眼下也不会被崔军借调到更为轻松的米酒班去。
张盼娣高兴收拾着自己东西,在其他临时工一声又一声艳羡的感叹声中,欢欢喜喜地去了米酒班。
“终于把瘟神送走了。”小蒋在她走后,一边忙着把模放进冷却机,一边跟谢欣怡庆贺。
是该好好庆祝一番。
因为张盼娣走后没几天,谢欣怡又重新恢复了之前按时下班,悠哉悠哉的正常日子。
顾屿来接她下班时,见她喜笑颜开还叽叽喳喳了一路,便问,“麻烦解决了?”
“解决了。”谢欣怡不吝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多亏了你的办法。”
让崔军把张盼娣发配走,那在她身后五子跟着六子跳的那些人便翻不起什么浪,加上没有麻烦精的破坏,谢欣怡她们组进展飞快,哪怕任务加大一成,却依旧能按时下班。
“你都不知道,我今早上班的时候看到张盼娣拉着崔班长吵着闹着要回来。”
她认为米酒班任务不重,去了以后肯定比在冰棍班自由,却不知道米酒班班长刚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就是张盼娣这种不听话的典型。
冰棍班没有班长管着,她可以为所欲为,想干嘛就干嘛,可在米酒班,上有班长在,下有老员工盯着,张盼娣想自由都难。
想想这人收拾东西去米酒班时那欢天喜地的样子,谢欣怡就忍不住想笑,“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她给张盼娣的行为定上标签,本想说回到家后和顾屿好好庆祝一番,结果,却被一封从果子巷寄来的信扫了所有兴致。
信是直接寄到的顾屿家。
文淑华收到信的时候见厚厚的一封还以为是谢欣欢写的,还玩笑说两姐妹感情好,这才回去多久就给她姐送了这么多情报来。
谢欣怡乍一看也以为是小妹给她八卦来了,毕竟知道顾家地址的人不多,除了之前上门来打过秋风的两婆媳,下来便只有谢母母女俩人写信往顾家这里寄。
她好奇谢欣欢这次到底给她带来了多少八卦,接过信后都没看封面就直接坐在客厅看了起来。
顾屿去厨房给她盛汤,刚探出头来想问她要不要鸡肉,结果就看见女孩“啪”地一下将手里信纸揉作一团,然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看来不是谢欣欢的信。
他猜测,端着鸡汤来到谢欣怡面前,“先喝汤。”
没着急问是谁写的信,也没问她为什么生气。
谢欣怡接过他手里的碗,没喝,只瞪着垃圾桶里被她揉成一团的纸,平复了很久才慢慢抬头看向顾屿。
“谢建军写的,让我帮她老婆在京市找工作。”
文淑华听完疑惑看了过来,“不是你小妹的信?”
不是谢欣欢的信,而且那么厚一沓,就为了要个工作?
她不懂谢家堂兄妹之间的关系如何,但从自家媳妇眼下的脸色看的出,她对这个叫谢建军的,不是很喜欢。
不止不喜欢,好像还很厌恶,在点头示意不是她小妹写的后,也不跟顾屿解释怎么回事,就直接说了声“不管”。
不管!
文淑华小心看了眼顾屿神色。
虽还是那张臭脸,但还是在谢欣怡脸色稍微好转后问了句,“真不管?”
之前谢建民写信找他们帮忙的时候,谢欣怡说不管他还能理解。
毕竟那混人害人的手段他见识过,也知道帮了他一次后面就会有很多次。
女孩不想让谢建民趴着他顾家吸血,他也不愿跟那种人扯上牵连。
所以在谢欣怡提出再见到谢建民的信就直接扔臭水沟后,他也全都照做了。
谢建民这人不能打交道,他知道,可谢建军……
那个谢老二一家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谢家老太太不吃不喝也要紧着他的好孙子。
而且据他了解,这人很早就搬出谢家住老丈人家里去了,平常基本都不回谢家的。
按理说他和谢欣怡应该没有太多交集,为什么谢欣怡会这么不待见他?
顾屿疑惑,又看了看垃圾桶里的一坨纸,见谢欣怡并没有回答他的欲望,正想说听老婆的把垃圾拿去扔了的,那边喝完鸡汤的谢欣怡就开了口。
“不是我不想管,主要这种人你就不能给他开头的机会。”
见文淑华还是一脸疑惑,她便把之前谢建军是怎么从谢母手里骗了她大姐的工作机会,最后实现阶级跳跃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当初谢老二接替谢欣怡她爸保管工作的第二年,果子巷社区领导见谢母一个人拖三娃辛苦,就给谢欣怡她大姐,当时已经十四岁的谢欣悦推荐了一个到县戏团学习的机会。
那时候,露天电影还不是很流行,很多人都有闲来无事听听戏的习惯。
县戏团演出多,地位稳,既受国家统一管理,又有营业收入作为保障,待遇不是一般的好。
只是当时好多老人都存在戏子低贱的封建思想,并不愿意将家里子女送去学戏,特别是女娃,所以社区领导找到谢母时,谢建军就以这个理由把去戏团学习的机会“勉为其难”地揽到了自己身上。
“社区领导那边不能得罪,这个苦就让我替欣悦去受。”
谢母给谢欣怡说起这事儿时,还学着谢建军的口气重复了他当年的谎话,差点没给谢欣怡气笑。
替欣悦受苦?
替欣悦享福才对!
吃公粮,住公房,每天轻松的不得了,还能学手艺。
谢建军欺负谢母没文化,好说话,愣是把这等好事揽到了自己身上,还博了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名声。
当初谢母跟谢欣怡说起这事儿时,都还在说建军懂事,建军人善之类的话。
就因为谢建军迷惑谢母开了这个头,后面谢老二家骗取她家烈士证和补贴,谢建军便凭着他的好印象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若不是谢欣怡的到来,说不定谢母被谢建军骗去卖了都还在帮人数钱。
谢建军演技不是盖的,三寸不乱之舌更是能把死人说成活人。
谢欣怡其实不怕谢建民这种二流子,她怕的是谢建军这种笑面虎。
所有好处,好名声他占尽,偏还让你对他感恩戴德,这样的人,比谢建民这种明剑还难防。
就像现在,他明明有一个在县商业局当官的老丈人,却还要专门写封信来求谢欣怡帮忙。
安的什么心,谢欣怡猜不到,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没好心。
求她给刘珍珠在京市找工作!
别说谢欣怡没这个本事,就是有这个本事,也不可能给眼高过天的刘珍珠找工作。
人刘珍珠谁,堂堂县商业局干部子女,可不是谢欣怡这种人能比的。
这还是谢老二媳妇当着谢家所有人面说的话。
刘珍珠家里条件好,看谁都是低她一等,从来都是自命不凡。
据徐文霞说,人刘珍珠出生的时候明明黑的吓人的天突然天光大亮,刘珍珠她爹认为这孩子是福星转世,所以给她取名“珍珠”。
谢欣怡第一次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其实想的是谁这么没文化,根本没想到会是人家特意取的。
徐文霞把她的大儿媳妇吹的跟稀世珍宝一样,把大儿媳妇家里那位当官的爹更是吹的无所不能。
而她的儿子谢建军呢也着实运气好,就因为一次演出机会被刘珍珠看上,然后攀着刘家一路从小学徒做到供销社会计,现在又不知搭上谁的关系,竟来了京市百货大楼当保管员。
要知道,保管员在这个年代很抢手,同电影放映员、广播站广播员等统称为“八大员”。
这些岗位都是热门岗位,若家里有亲戚在这些地方上班,那都会跟着沾光。
谢建军怎么混上了百货大楼保管员,谢欣怡不清楚。
那人在信里只说了自己过几天就会来京市报到,并没说为什么商业局的干部子女刘珍珠还需要她帮着找工作。
总觉得有点搞笑又有点奇怪,再加上对谢建军这人不感冒,谢欣怡这才揉了信纸,确定地对顾屿说不用管。
不止不用管,信也不用回。
“就当没收到。”她看向男人,“反正他也不敢上门来找。”
他弟谢建民尝过顾屿的厉害,他妈他奶更是明白顾家不是那么好惹。
以谢建军的聪明,他不会傻到为了一封没回的信就莽撞找到顾家来。
顾家在京市根基深厚,他清楚这一点,所以先写一封信来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
若谢欣怡回信,无论帮忙找工作这事儿能不能办到,他一定会死死抓住这条线,然后得寸进尺。
但若谢欣怡不回信,那他就会自动将这条线排除,只有这样才会让他猜不透谢欣怡在顾家的地位,因而不敢轻举妄动。
谢欣怡太了解这种人了,后世她可没少受这种笑面虎的迫害。
为了解这种人心理,她甚至还专门去书店买了本心理学的书来看,结果后世没用到,穿过来后全用在了谢老二一家身上。
想到谢建军之前给谢母画的一个又一个饼,谢欣怡可不会给他开先河的机会。
文淑华也没想到谢老二家还有这种奇葩,之前替嫁一事就够让她开眼界了,不料谢建军比他妈还要厉害。
“这种人的确不能给他脸。”
她同意自家儿媳做法,还提醒顾屿这段时间接送谢欣怡上下班的时候也要多留一个心眼。
这人既然能问到他们顾家地址,那谢欣怡上班的地方他肯定也能打听到。
顾屿倒觉得谢建军没有那么大胆子跑到谢欣怡单位去闹,就像谢欣怡说的,他那种人,在事情没有把握前,他绝对不可能轻易得罪谁。
写信不过是为了试探,谢欣怡说不管,那他就不管。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不过谢欣怡还算了解谢家人,从收到信后到四月他们班组开始大量生产雪糕,谢建军夫妇都没出现过。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谢欣怡说不管就不会放心上,况且这段时间她忙的跟什么似的,根本没空想这些。
六月他们厂新品雪糕就要陆续上市,在此之前,谢欣怡他们必须加班加点才能保证雪糕大卖之时不会出现断货情况。
谢欣怡每天挺着孕肚早出晚归,可即便加班加点了,六月他们新品冰淇淋上市后还是出现了两次断货。
特别是三明治雪糕,因其独特的口感和新颖的造型深受消费者喜欢。
就连很少吃冰淇淋的顾老太,都被顾颖哄着吃了大半个。
“是挺好吃的。”
“也没那么冰。”
“还带着奶油的香。”
谢欣怡到家时,听到的就是老太太吃一口表扬一口的赞美。
第65章 熟人
顾家人围坐在一起品尝着顾颖带回来的雪糕, 见她回来,顾颖连忙去冰箱给她拿了一个,“来, 嫂子, 你们车间出的新款雪糕, 太好吃了, 奶奶都吃了快一个。”
顾颖单位同事今天请客, 去商店买来这款雪糕时,所以人都觉得这样式的能好吃到哪里去,结果……
不止她买回了一大包, 她同事们都不约而同去了商场。
“还好我下手快,我们好多同事今天都没买到。”
顾颖骄傲地昂着头, 像是打了胜仗般,吃完后还去冰箱数了下, 还剩几个。
“我说嫂子。”见冰箱里只剩四个雪糕, 她探出头问正和他哥分享一个雪糕的谢欣怡, “你们车间就不能多生产一些吗?”
好不容易抢回来, 现在就剩四个了, 也不知道下次去还能不能抢到。
她嘟着嘴来到谢欣怡身边坐下, 刚想说打探一下内幕,就被顾屿用一句话给堵住。
“别想,别问, 除非你想把你嫂子累死。”
顾颖:“……”
护妻狂魔果然名不虚传。
她都还没说什么,这人就护成这样。
不过她哥说的也有道理, 顾颖看向谢欣怡已经显怀的肚子,在想想每天早出晚归时她嫂子疲惫的模样……
算了算了,雪糕可以不吃, 但嫂子累坏了,她哥杀了她的心都有。
顾颖摇了摇头,正要跟顾屿表明自己的态度,门外就想起了张新兴奋的声音。
“顾颖,顾颖,你爱吃的三明治雪糕我排队给你买到了。”
“很……”
他“多”字还没出口,人已经到了客厅,然后就看到客厅沙发上,所有人都侧头朝他看了过来,就连跟在他身后进门的顾豪庭也忍不住开口问他,“什么事这么激动?”
激动吗?
张新自己不觉得,于是把自己几点去排的队,怎么从跟售货员死乞白赖,最后买了多少支雪糕讲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这么夸张?”顾豪庭接过张新递来的雪糕,带着好奇地咬了一口。
他坐回沙发上,边吃边问谢欣怡,“小谢,这是你们车间出的?”
“我们班今年刚出的新品。”
“恩…还挺特别。”顾豪庭难得夸赞。
“你儿媳妇研发的。”
顾豪庭话音刚落,一直坐在谢欣怡身边没说话的顾屿接过,直接面无表情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这卖断市的新品雪糕是谢欣怡研发的?
这下不止顾豪庭,就连顾颖顾老太他们全都朝谢欣怡看了过来。
“嫂子,这…雪糕真是你发明的?”
顾颖惊讶发问,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雪糕,又抬头看了看含笑点头的谢欣怡。
难怪,难怪刚才说到这雪糕独特时谢欣怡半点反应没有。
搞半天这东西是谢欣怡一手研发的。
顾颖眸底的惊讶慢慢转变成崇拜,都不管傻愣在原地还拿着雪糕的张新,拉着谢欣怡就一阵好问。
“外面的这层什么做的?”
“里面加了奶油吗?”
“还有糖用的那种?”
“……”
谢欣怡被她拉着,都不知道先回答她哪句好,正准备随便回答个,一旁顾屿直接拉开对方,冷着脸来了句,“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顾屿!你……”
顾颖气的跳脚,顾老太看着吵吵闹闹的两兄妹,也站在谢欣怡这边帮腔,“你嫂子好不容易研发出的新品,配方当然不能轻易告诉其他人,除非……”
顾老太故意卖了个关子,顾颖立马问,“除非什么?”
“除非你拿钱来买。”
谢欣怡忍不住笑出声,顾颖这才发现自己被她们逗了,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边说谢欣怡哄她,边吵着闹着让她教自己做三明治雪糕。
“家里什么机器都没有,怎么教你?”
文淑华也忍不住好笑。
顾颖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要求过分了些,于是只小心提了一个要求,“能不能多生产些三明治雪糕?”
又来了,顾屿立马一个眼神飞了过去。
“或者偷偷给我带几个淘汰品回来?”
顾屿:“……”
越说越离谱。
“想吃,让张新去给你排队买。”
甩下这话,顾屿就先扶着到时间休息的小孕妇上楼去了,只留顾颖在楼下又数了一遍冰箱里的三明治雪糕。
对顾颖提出的无理要求,谢欣怡没照做,倒是生产组长林威在得知市场反应后来了车间几次。
“还要加大生产?”
这次林威没有直接来班组下达任务,而且先去找崔妈妈商量。
但效果好像并不如他愿。
崔军听他说还要加大生产后便立马带他来到冰棍班。
“你自己看,自己数数。”他指着正围在机器前忙碌的人,“总共才几个人,几台设备,还要加大生产,他们命还要不要了?”
三明治雪糕卖的好这件事,崔军前天就听调研组的人说过。
尽管谢欣怡他们每天加班加点,却还是有些供不应求。
之前刘老就猜测三明治雪糕会大卖,所以四月还不到,他老人家就让林威把生产的事提上了日程。
因为生产期比去年整整提前了一个月,还上来就加大了产量,可市场上的三明治雪糕却还是以上市就被抢售一空。
生产量不能满足市场需求,是谢欣怡她们不努力吗?
“没看见案板都被她们打冒烟了。”崔妈妈让林威自己看,“还有机器,都用了多少年了,人沪市食品厂那边早就换几泼新机器了。”
他们呢,还用的是上次刘老从其他厂买回来的淘汰品。
虽说是进口货,但毕竟年限在那里管着。
去年娃娃头冰淇淋大卖的时候,那台冷却机就不止一次罢工不干,眼下三明治雪糕卖这么好,厂里不说考虑换新机器,还想从生产工人上下功夫。
都是自己带出来的兵,崔军怎么可能给林威好脸色。
“要求更换机器的申请我去年就提交上去了,你有来车间的功夫,还不如多往办公室那边跑跑。”
林威想要加大生产量的想法在崔军这儿就被拦了下来,要不是刘大姐听人说起,谢欣怡她们都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又被资本做局了。
“还要加,看来是真不打算给我们活路。”
小蒋气的把筛子往案板上一拍,听完刘大姐的话都想直接罢工不干了。
自从再婚,她被后面这个老公养的很好,不仅人圆润了不少,就连性格也不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小心翼翼。
再加上受谢欣怡影响,她现在每天上班后想的最多的事就是能不能按时下班,工作量有没有超这类的。
至于奖金,她之前都不在意,现在就更不在意。
如今没有尚福顺一大家子人趴在她身上吸血,小蒋每个月的工资用都用不完。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怀孕了,每天困的跟什么似的,夏天天气又热,还闷在屁大点的车间,小孕妇怎么可能没有情绪。
小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边愤恨骂着可恶的资本,边时不时拿手擦脸上的汗。
考虑到她怀孕做不了重活,陈大便给她安排了筛选面粉的活。
每天陈大帮她把面粉排好,她只管用筛子过一下。
活不多,但要一直跟面粉打交道,所以从早上开始,她就像个雪娃娃般,除了两个眼睛露在外面,其他地方都粘满了面粉。
眼下她拿手擦汗,弄的黏糊糊的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心情越发烦躁。
谢欣怡把冷却机数据调好,边入模边安慰她,“ 崔妈妈不是帮我们拦下来了吗,你担心什么,反正我们就这几个人,要加大生产量他们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
她大胆预测厂里会从机器上入手,却不想厂里抓小放大,新机器没见落实,倒是临时工又招了不少。
而且最让谢欣怡意想不到的是,这批新招进来的临时工里,竟还有她的一个老熟人。
谢建军的媳妇刘珍珠怎么会来食品厂?
听到这个消息的顾屿跟谢欣怡一样,第一反应就是她怎么会来国辉。
谢欣怡把谢家所有关系想了遍,又把谢建军关系网缕了缕,却还是猜不到是谁。
京市厂区千千万,偏偏就来了她们食品厂,而且还是个临时工。
不是说刘珍珠能力强,家里关系又好的吗?
难道因为上次没有给谢建军回信,人故意上赶着给她添堵来了?
谢欣怡大胆猜想,顾屿却觉得有些不符合逻辑。
这次招的临时工不多,十二个全给了她们冰棍班。
谢建军刚来京市没多久,关系网都还没建立起来,男人觉得他没必要为了一封没回的信就四处求人办事,或许刘珍珠被招进食品厂就是个巧合而已。
他让谢欣怡别想那么多,谢欣怡倒没那么多心思成天盯着别人不放。
眼下虽说她还没到孕晚期,但身子却越来越重,睡眠也不怎么好。
这不,见她难受,男人也不知从哪里问了些治疗失眠的偏方来,愣是让谢欣怡躺在床上,他给她通一通脉络。
通脉!
她可是待产孕妇,万一手法不标准,再给她揉出点毛病。
谢欣怡不依,打破砂锅地问顾屿都是从哪里学的这些。
“就西郊,我奶她手帕交,说是谁的第几代传人,忘了。”
男人一本正经回答,见谢欣怡不相信,还说要去把顾老太叫来给他作证。
还想拿长辈来压她。
谢欣怡也是醉了。
自她怀孕后,男人从从前的处事不惊变得一惊一乍的就算了,这动不动就爱告状的毛病又是怎么一回事。
话也比之前多了许多,不是说有臭脸综合症还少言少语吗?
怎么眼下说起通脉的事,连第几代传人都解释出来了。
谢欣怡那是不相信中医博大精深吗?
她这是不相信顾屿这个人!
见男人蹲在她面前死皮赖脸的样子,谢欣怡完全无法将他与书中那个叱咤风云的大佬联系到一起。
想到原书中,大佬在改革开放初期做的那些超前决定,谢欣怡疑惑看向眼前人,话题一转,“问你个正经事儿,你有没有打算从部队出来呢?”
“恩?”
话题转变的太快,顾屿都还在想怎么让谢欣怡相信他的话,下一秒女孩就突然问到了他出不出部队的事。
有没有打算从部队出来?
这事儿其实在很早前,顾屿还真想过。
特别那几年他爸老是拿顾凯跟他比较时,他不止一次想过要不从部队出来自己单干。
只是那时候考虑到眼下环境和上面的政策,以及他妈一直以来对他的期望,他始终没跨出那一步。
而且后来遇到谢欣怡,俩人结婚后还有了孩子……
现在他不在是一个人,很多事也不能光顾着自己喜欢。
种种因素下,他已经好久没想这个事了,而且这事儿他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谢欣怡又是怎么知道的。
顾屿抬头,疑惑看向同样疑惑看着他的女孩,“怎么这么问?”
“就突然想到的。”
谢欣怡肯定不会说她看过什么书,书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大佬就是男人本尊什么的,只随便找了个理由,比如觉得你不是池中鱼,大方向要变,树挪死,人挪活……
反正怎么能把顾屿哄成胚胎就怎么说。
不过男人也没在这上面纠结,听她说突然想到的,就真以为她是受这段时间厂里变化的影响联想到的,甚至最后还问她对此有什么看法。
看法?
谢欣怡不好说,毕竟大佬的事,她不懂,也不敢指手画脚。
她摇摇头,“你问我东西好不好吃我还能知道,这个我可看不懂。”
再说,要不要从部队出来是顾屿自己的事,她只能问,不能提意见,更不能替他做决定。
为了不让顾屿怀疑她就玩笑说自己不懂,顺便表一下自己的态度。
“反正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无条件支持。”
女孩笑着捧起男人的脸,然后在对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顾屿:“……”
怎么感觉这姿势有点奇怪。
──
顾屿暂时没有下海打算,对谢欣怡倒没什么影响,
她依然每天奋斗在生产线上,时不时还要被迫接受来自刘珍珠同志的莫名热情。
“她真是你堂嫂?”
刘大姐看着正和其他临时工高调介绍谢欣怡的女人,实在不敢相信这么会来事的人竟然是“老实人”谢欣怡的亲戚。
“很意外吧?”谢欣怡清楚刘大姐想法,“我也很意外。”
上班第一天见到她,没有傲慢,没有轻视,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还特熟稔地关心她和孩子,甚至亲切称呼她为“怡妹”。
怡妹。
谢欣怡想到刚才刘珍珠对自己的称呼就一身鸡皮疙瘩。
从知道刘珍珠要来她们班组后,她想过对方不理她,想过对方找她麻烦,想过对方会质问,就是没想过这人会热情对她。
唱哪出呢?
谢欣怡越来越猜不透谢建军两口子的所做所为,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先把眼下的生产关拿下来。
在刘珍珠这批临时工来她们班组前,厂里为避免出现像之前张盼娣那种不听指挥的事,便将陈大提为了冰棍班的代班长。
崔军去当车间主任后,冰棍班班长一职就一直空在现在。
之前有风声传厂里有意从陈大和谢欣怡两个人当中选出一人任班长。
最后陈大当了代班长,有人替谢欣怡不值,可谢欣怡却没半点在意。
本来她就不喜欢当官,后世就已经把官当的够够的,这世只想轻轻松松上个班,其他啥也不想管。
厂里选陈大当班长正和她意,她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通知一下来后,就她跳的最凶吵着让陈大请客。
“请,请,请,吃什么,你们说。”
陈大清楚谢欣怡个性,知道她不会为了几句闲言碎语嫉妒他,更不会为了一个代班长就跟他生嫌隙。
女孩最在意什么,他和刘大姐几人再清楚不过,可有些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中午吃饭时,刘珍珠趁没人悄悄摸到谢欣怡身边。
“怡妹,我听说这次咱们班班长,你和陈大都提名了,怎么最后提了他陈大,没提你?”
刘珍珠顶着一张国字脸,小眼睛,说这话时眉毛还一抬一抬的,挤眉弄眼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谢欣怡穿到谢家几年,听这人的传说听了不少,但人却是一眼没见过。
那天刘珍珠来班组报道,一上来就热情跟谢欣怡打招呼,谢欣怡都没认出她是谁,还是她自己自我介绍后谢欣怡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刘珍珠。
刘珍珠嫁给谢建军后就没来过谢家,谢欣怡不认识她正常,可俩人从没见过面,刘珍珠又是怎么一眼认出的她。
谢欣怡疑惑,偏这人还到处去说俩人关系有多么多么好,现在又一副老好人姿态跑来挑拨她和同事间的关系。
“嫂子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谢欣怡含笑看着她,没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装做啥也不知道,反问起了刘珍珠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厂里人多是非多,好多话嫂子听听就好,别真信了别人说的,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提名了班长,你说他们从哪儿知道的。”
肯定是胡乱说的呀。
这你都能相信,只能说明你脑子也不怎么聪明。
谢欣怡转着弯骂了她,刘珍珠关系没挑拨成反惹了一身腥,临走前脸色尴尬的不得了,却还要装作顿悟的模样跟谢欣怡道谢。
“……我知道了,那些人就是见不得你们关系好,所以才说这些话来挑拨你们关系。”
刘珍珠讪笑着好一顿找补,谢欣怡点头默认,“不过,我和陈大哥她们相处了这么些年,也不是她们三言两语就能挑拨得了的。”
她这话说的含糊,在点谁,不用明说,大伙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刘珍珠讪讪地点了点头,自那以后也多了些分寸,除了每天当着外人面和她热情打招呼外,俩人基本没啥其他多余交集。
谢建军问起时,刘珍珠就是这么给他总结的。
“你都不知道,你那堂妹跩的跟什么似的,还拐着弯的骂我,真以为我人傻,听不懂。”
刘珍珠撇嘴,说完这话又低声问正在给孩子扇风的谢建军,“那人到底有没有给你保证,别我气受了一大堆,最后啥也没捞到。”
当初她爸到处托关系,好不容易把谢建军调到了京市,本想着等建军确定下来后再给她跑跑关系,也在京市找个工作什么的,结果她爸不知被谁举报,上面要查他这些年办的事,给她在京市找工作的事只能搁置。
他爸屁股不干净,这事儿刘珍珠和谢建军都清楚,所以不等调查结果出来,她们一家就赶紧搬来了京市。
这也是她爸的意思,不过临出发前,她爸让谢建军给他在京市安家的堂妹谢欣怡写了一封信。
当初谢老二家把这桩婚事推到谢老三闺女身上去的时候,刘家背地里没少骂谢建军他妈。
说男方家这么好的条件,还有一个在军区当大官的爹,人提着灯笼都找不到,她妈倒好,就因为自己女儿哭几声,就把这桩婚事推到了谢欣怡身上。
这不是傻是什么。
刘珍珠她爸说自各儿亲家脑子里进了屎,但对嫁到京市的谢欣怡也没让谢建军和他女儿多余接触。
毕竟那时候他正风光,根本不屑与谢家任何人来往,而且当时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落马。
要不是被查,自己女儿工作又没着落,可能这辈子他都不会低头去求一个没什么联系的人。
其实也不算求,刘珍珠她爸没让谢建军在信里说刘家发生的事,只提谢建军因为工作调动,不想与妻子两地分居,让谢欣怡帮忙看看,能不能给她堂嫂找个工作。
姿态不能放太低。
这是他爸唯一的要求。
谢欣怡如果帮忙就好,如果不帮忙,你们也不必上赶着。
刘珍珠和谢建军也不想上赶着。
因为给谢欣怡的信没寄出多久,谢建军就收到了一个郊县食品厂厂长递来的橄榄枝。
她们四处求人都没给刘珍珠求来的工作,那边直接给了班长一职。
不用求任何人,只需拿到国辉食品厂新品雪糕配方,刘珍珠就能得到一个正式员工的职位,而且一去就是班长,拿三级工资。
这可把俩人给高兴的。
要知道京市的工作,连刘珍珠她爸都不一定能求来的,这边只需要拿个配方就能办到。
谢建军稍稍和刘珍珠商量后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就在那人的安排下进到了国辉食品厂的冻品车间。
只是让刘珍珠没想到的是,她要去的班组,竟然谢欣怡也在。
第66章 赝品
在班组见到谢欣怡时, 刘珍珠先用一分钟的时间猜想那人为什么会找她来拿配方的原因,然后再用一分钟的时间回忆了之前在果子巷时,她隔着一个转角看见谢欣怡时, 女孩的模样。
凭着模糊记忆, 她快速调整状态, 紧接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 上前拉起了谢欣怡的手。
“怡妹”
这称呼, 谢建军听她说起的时候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尽管很违背自己意愿,但刘珍珠还是那么叫了,而且越叫越顺口, 越叫越自然,要不是知道自己是有任务在身, 她都差点以为自己真是谢欣怡亲密无间的堂嫂了。
“你堂妹也是个会演戏的,明明不喜欢我, 却还要在外人面前做足表面功夫, 怎么看都不像你说的那样, 唯唯诺诺, 我在她面前才是唯唯诺诺好吧。”
刘珍珠烦闷看了眼低头不语的男人, “你都没看见今天她说那些话时的样子, 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不是省油的灯?
谢建军听完自家媳妇的描述,都怀疑俩人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要知道在他的印象里,谢欣怡可是个半天放不出一个闷屁的锯嘴葫芦,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辩,还会转弯骂人了?
他疑惑回头, “你确定你遇到的是三叔家的谢欣怡?”
“确定呀。”
“不是同名?”
刘珍珠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同个毛线名,如果真是同名, 那人怎么可能来找我们?”
也对,郊县食品厂厂长就是看中他们和谢欣怡的亲戚患者,才从一堆急需要工作的人中选中了她们夫妻。
若谢欣怡不是谢欣怡,这等好事怎么也不可能落到她们头上。
刘珍珠分析的在理,谢建军就是再有疑惑也只能归咎为,他已经很多年没回过家,和谢欣怡也有五六年没见了,而且婚姻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谢欣怡现在不像谢欣怡也说的过去。
他点头默认刘珍珠说的话,刚想说劝慰一下对方情绪,结果刘珍珠长长叹了口气,担忧道:“冰棍班的配方都在谢欣怡那里,你说,我们怎么才能从她手上拿到?”
郊县食品厂不仅要今年的新品配方,连去年热销的娃娃头冰淇淋配方也要。
刘珍珠来班组前,对方就告诉过她这些配方都在一个人身上,但却没说在精的跟狐狸一样的谢欣怡身上。
谢欣怡不是省油的灯。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刘珍珠肯定以及确定想凭俩人亲戚关系套近乎拿下配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而且冰棍班的人都很狡猾,根本不让他们这些临时工接触最核心的原材料。
她来冰棍班这么些天了,别说原材料,就连库房她都没进去过。
想拿配方,没那么容易。
刘珍珠实在没办法,眼看郊县食品厂那边给的期限越来越近,她考虑再三,决定只能冒险一试。
——
谢欣怡发现淘汰品越来越多的时候,刘老刚好调理好身体回来。
不在厂里几个月,老师傅一回来就直接去各车间转了一圈。
转到谢欣怡她们冰棍班时,正好碰见她和崔军在角落嘀咕什么。
俩人站的地方紧靠厂区围墙,因为平日很少有人从这儿经过,又不是那么隐秘,所以这儿很适合男女间光明正大的说一些悄悄话。
之前研发组商量想法时,刘老带谢欣怡来过,没想到今天他从副食车间那边超捷径过来,就碰到了谢欣怡和崔军在这儿悄话。
“嘀咕什么呢?”
见俩人神色凝重,一直指着手里的雪糕在说着什么,他上前,问起了缘由。
“……什么,淘汰品越来越多,还对不上数?”
听谢欣怡说完这几天发生的怪事,刘老眉头一皱,拿过她手里的淘汰品尝了一口。
“味道符合标准,就是形状差了,陈大质检的时候发现的。”
崔军把刚才谢欣怡告诉给自己的疑点复述了下,然后又说了自己看法,“应该是脱模的时候不小心。”
他指了指歪的地方,“弧度不大,被蛋卷盖住了,看着不像是故意,只有陈大这种仔细的人才能发现,刚小谢不说,我都没注意。”
刘老拿起雪糕凑近看了看。
确实看不太出来,就一点弧度,很细微,他看向谢欣怡,“你觉得是人为?”
没听崔军想法,而是直接道出谢欣怡内心猜想,刘老不仅了解产品,还很了解谢欣怡。
谢欣怡的确觉得这事儿很奇怪,从第一眼看到淘汰品,她就觉得很蹊跷。
三明治雪糕是她一手研发,东西有哪些长处短处她比谁都清楚。
是,淘汰品不符合标准的地方是不明显,但就是因为太不明显,她才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不像不小心。”她肯定,“如果是脱模的时候不小心,刘大姐自己就能及时发现,而不是等到质检时才被陈大查出来。”
谢欣怡说出自己疑点,这两天淘汰品越来越多后,她还特意和陈大一起留心观察了下。
“我们发现这几天的淘汰品出现的很有规律。”
“很有规律?”刘老眉头皱的更紧了。
“是,我算了下,每批次一个,一天生产多少批就有多少个。”
一开始谢欣怡发现这个情况时,都还有些不确定,以为是自己算错了,怎么可能这么有规律,于是她又叫来陈大,俩人认真数了下,确确实实它就是生产几批就有几个淘汰品。
“我觉得应该是有人在模型上动了手脚。”
动一个模型,然后才能每生产一批有一个淘汰品。
除了这个原因,谢欣怡实在想不出还有哪种可能造成这种情况。
陈大也这么觉得,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去一一查看模型,想着先给崔妈妈汇报一声后再说,不想正汇报就碰到了休假回来的刘老。
刘银生从事食品行业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事。
等谢欣怡分析完,他眉头已皱的能夹死蚊子。
“有怀疑的人不?”
他问谢欣怡。
“没有。”
之前吴桂芬那件事还能从动机上去分析,这次谢欣怡完全没有头绪。
虽然她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但嫌疑人这么做的动机她想了好几天都没有想通。
坏的不凶,也坏的不多,数量对不上也是前几天才开始的,最贴切的动机只能是有人想不花钱吃三明治雪糕。
就像之前顾颖说她买不到三明治雪糕,又特别想吃的话,便让谢欣怡给她带一些残次品回去。
但谢欣怡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他们的车间家属之前就把雪糕吃的够够的了,即便三明治雪糕很受大众喜欢,但她们家属早就见惯不怪了。
而且他们有特惠购买和优先购买权,虽然有定额,但也够了,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把雪糕弄坏,然后在冒着发现就会被开除的风险拿几个雪糕回家。
谢欣怡觉得她们班组的人不会这么傻,至少刘大姐几个老员工不会,郭丽书几个临时工应该也不会为了几个雪糕冒这么大的险。
所以当刘老问到有没有怀疑的人时,她老实说了自己想法。
崔军也觉得不会是班组的人,而且他一直觉得这事儿不应该是人为。
“模型出现变形很正常,之前我们就遇到过很多次。”
他没说谢欣怡小题大做,只让她放宽心。
“再看看吧。”刘老给了个建议,“这事儿先别声张,今晚你和陈大加个班,把坏的模型挑出来。”
先把坏的模型挑出来,剩下全是好模型,那明天生产的就不会有淘汰品。
倘若真是人为,那么发现这一情况后就会有所行动。
倘若只是巧合,那就更好,他们这样就顺手把问题解决了。
谢欣怡觉得这办法不错,在没有更好解决办法前,这是唯一一个不影响生产进度又能查出事情真相的途径。
她点头认可,“我去跟陈大哥说一声。”
为避免节外生枝,这事儿他们要悄悄进行,不止郭丽书他们不能知道,就连刘大姐和小蒋,谢欣怡也没告诉。
晚上她主动留下来锁门,陈大先找了个理由去元宵班待着,等所有人走光了,他们仨才来到冰棍班一个挨着一个检查起模型。
第二天开工,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一天都没有一个淘汰品出来也没人注意。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谢欣怡一一扫过案板前认真工作的人。
没有小动作,没有偷偷摸摸,更没有心不在焉……
陈大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有人有异常,一连好几天都没有。
刘银生来问情况时,谢欣怡和陈大有些无奈。
“可能真是我想多了。”
谢欣怡抱歉一笑,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第六感。
那种很强烈的第六感。
陈大也很挫败,毕竟是他最先发现的这情况,也是他让谢欣怡去给崔妈妈说的。
或许真是巧合吧。
他无奈笑了笑,然后听刘老的,暂时不管,先完成生产任务。
越来越重的生产任务。
自从招来刘珍珠他们这批临时工后,林威就把他们的生产量又加大了两成。
机器没有变化,就加了点人。
冰棍班所有人忙的脚不沾地,衣服快速换,饭加快吃,若不是有谢欣怡根据个人情况做出的对应安排,他们可能就不是只加一个小时班这么简单的了。
整个冰棍班的人物尽其用,尽可能发挥出自己最大潜力,可就在他们挥汗如雨时,外面市场却悄悄变了天。
谢欣怡知道市场上出现三明治雪糕盗版这件事,还是顾颖告诉的她。
“包装简直一模一样,我买回来尝了一口才知道买错了,然后仔细看了厂家,发现根本不是你们厂生产的。”
谢欣怡看了眼顾颖递来的袋子。
奶白色的袋子上一个大大三明治图案,乍一眼的确跟他们的包装一模一样。
她又仔细看了看生产厂家。
红光食品厂。
这名字谢欣怡没听过,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便用保温壶带着赝品找到了刘老。
其实说赝品有些绝对,毕竟这年代没有侵权一说,而且对方巧妙避开了所有关键点。
比如名字,他们叫三明治雪糕,对方叫的是仨眀治雪糕。
还有包装,他们用的是奶黄色,对方用的也是奶黄色,上面加一个雪糕图案。
表面基本一模一样,然后打开里面,雪糕本身也是照着他们样式做的,里面奶油味雪糕,外面用两片威化夹住。
刘老打开尝了口。
味道差别确实有点大,奶油味淡了点,糖多了些,然后威化也软软的,全粘在奶油上。
不过这些都是细微区别,也只有像顾颖这种吃惯了他们厂三明治雪糕的人才能尝出。
一般人是不大尝的出来,但三明治雪糕才上市没多久就出现了赝品,这对他们厂的销量影响可不小。
这不,谢欣怡刚把赝品带给刘老看,袁康也拿着调研组拿回的雪糕满厂区的找刘老。
“出事了,师傅,红光食品厂偷了我们新品雪糕配方。”
看到刘老和谢欣怡站在冻品车间门口说着什么,袁康刚到跟前就迫不及待说了今早调研组去送货时发现的事。
“现在市场上他们这个已经差不多跟我们一样多了。”袁康晃动着手里的赝品,“我想知道红光那边是怎么造出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产品的?”
他一脸涨的通红,语气也十分激动,谢欣怡还是第一次见好脾气的袁副厂长生这么大气,她上前,把她和刘老刚刚发现的情况说了下。
“味道不一样?”
袁康动作一愣,看了看谢欣怡,又看了看刘老,再看着手里的赝品雪糕……
刚听到消息后,他只顾着四处找刘老,还真没尝过赝品味道。
反应过来后他立马打开口袋尝了口。
“一样的呀。”他疑惑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俩人,“感觉没什么区别。”
看吧,像袁康这种就尝不出其中微妙区别。
不止袁康,大部分人都尝不出其中区别,所以红光食品厂的赝品才能这么快打入市场。
人们买东西很多时候只看表面,很少去关注生产厂家,对方就是看中了这点,才会在包装下下足了功夫,而不是在配方上。
“这次的改良配方只有我和小谢知道,而且之前给你们的配方表也是第一版,不是最终版。”
并且看完后方明安就立马收了起来,根本不会有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记住配方。
配方不可能泄露出去。
这是刘老看法,谢欣怡也这么觉得。
“郭姐她们只看过第一版配方,后面我和刘老改了很多次,她们也不知道我们用的到底是哪版。”
没人知道最终配方。
“况且三明治雪糕才上市没多久,在此之前对方也不可能拿到样品来仿照。”
刘老提出疑点,谢欣怡也仔细想了下新品上市后厂里发生的事……
不对!
突然,她想到了前几天莫名失踪的淘汰品。
“会不会红光食品厂偷走了我们淘汰品。”
雪糕配方不难,只要有经验的师傅尝上几个就能做个差不多的出来。
之前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谢欣怡还和刘老商量过,让厂里暂时不对外公布三明治雪糕的具体上市时间,先用陈大和崔军他们研发出的新品冰棍去打前炮。
如果陈大他们的新品冰棍反响好,那不仅能扩大销量还能给后面上市的三明治雪糕打好市场,可如果那两款冰棍的反响不是很好,那吸引眼球的三明治雪糕就能反过来带动一下前面两款冰棍。
刘老想要今年三款雪糕相辅相成打开市场,也想自己和谢欣怡投入大量心血的三明治雪糕一炮而红,所以在时间上他控制的很死,哪怕提前生产都是按照谢欣怡她们班组每日最大生产量来计算,不敢早一天,也不能晚一天。
可尽管俩人做足了所有准备,却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谢欣怡想到前段时间莫名消失的淘汰品。
那时候他们厂的三明治雪糕刚上市没几天,正是市场反应很好全市都出现断货的时候。
而且听袁副厂长说,今年他们去商业局定价时并未见红光食品厂的人送新品雪糕去。
正定价的时候没去,说明他们还没研发出新品。
他们没研发新品,会不会就是想抄袭,所以才会在全市断货买不到样品的情况下盯上了他们的淘汰品。
这个想法第一时间出现在谢欣怡脑海里时,说实话,她都觉得有些荒唐。
虽然她不懂红光食品厂在京市的地位,但作为实实在在的食品厂,你不自己研发东西,光盯着人家卖的好的东西去抄袭,这也太对不起自己国营食品厂的称号了。
谢欣怡很难想象抄袭他们的是怎样一个企业,可刘老和袁康却在听到她说有人偷了他们的淘汰品后全都陷入了沉默。
冰棍班淘汰品莫名失踪,不止陈大研发的那款和崔军他们研发的柠檬冰块,还有他们厂卖的最好的三明治雪糕和去年一炮而红的娃娃头冰淇淋。
一连四个,全是他们厂新研发出来的新款,无一幸免,全都被人悄摸带出了厂。
偷盗之人利用这个烟雾弹迷惑了他们,让他们以为是模型出了故障,却不知道人家自始至终要的就是他们三明治雪糕的淘汰品。
买不到样品,他们就找人来偷,红光食品厂提前做了两手准备,不得不说,这招还真是绝。
比当年马新生带着厂里最新技术神不知鬼不觉跳槽到红光食品厂那招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康顿悟过来后实在忍不了一点,直接当着谢欣怡的面就骂起了娘。
“肯定是马新生那不要脸的家伙出的主意,狗日的,偷鸡摸狗的事干多了,还真把所有东西当他自个儿家的了。”
他“啪”的一下捏碎了手里的赝品雪糕,融化的奶油冰淇淋顺着他的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却还是冷却不了他内心的火气。
袁康咬牙切齿的对着那个叫马新生的人一顿骂,骂完也不管谢欣怡疑惑表情,直接问刘老,“师傅,我们怎么还击?”
还击?
这点,刘银生暂时还没想过。
他现在想的最多的,是谁在帮红光食品厂做事?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上次谢欣怡和陈大发现的淘汰品是不是他们手笔?
他问谢欣怡,“之前少的那些淘汰品,知道是谁拿的吗?”
谢欣怡摇头,“不知道。”
前几天他们按着刘老办法把坏的模型拿掉,隔日没有生产出一个淘汰品,也没一人反应不正常。
当时大伙没把这件事往偷盗上去想,只以为是巧合,模型刚好坏了而已,而失踪的淘汰品,他们只当是哪个嘴馋嫌麻烦的人偷偷带回了家,根本没去关注班组的人。
眼下,赝品实实在在出现在市场,他们才把这件事和之前失踪的淘汰品联系到一起。
但拿走淘汰品的人,说实话,谢欣怡还真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还没有任何头绪。
虽然她有很强预感觉得淘汰品失踪不正常,但背后那人藏的太好也藏的太深,光靠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况且现在红光食品厂那边已经拿到配方,尽管和他们厂有差别,可人家还是快速占据了市场。
这样算起来偷盗者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眼下想要找出她恐怕没那么简单。
谢欣怡知道刘老问这话的意思,在回答完对方的问题后,她提出解决办法,”我觉得我们应该用主动找出她。”
偷盗者任务已经完成,若她们不主动出击,说不定等到花儿都谢了都还找不到人。
她想着红光食品厂那边好不容易把人送进来,不可能只是为了一个新品雪糕的配方。
若她们想找出背后的人,要做的就是利用人心不足的弱点逼着那人出来。
靠观察,靠等都没用,谢欣怡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刘银生在谢欣怡提出这个解决建议前,其实也想的是不能坐以待毙。
人红光食品厂都欺负到他们头上了,若他们还在这里等偷盗者自己站出来,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刘银生这辈子什么都可以在乎,但面子,他看的比自己命还重。
市场上出现了跟他们厂差不多一样的产品,外面人怎么想?怎么看?
肯定说的最多的就是他这个国营食品厂的大师傅没本事。
辛辛苦苦研究那么久造出来的新品雪糕,别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造出了和他差不多模样的东西。
这能说明什么?
这分明就是在打他的脸。
刘银生在食品行业干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怼脸打。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谢欣怡,问她,“你有什么办法?”
跟女孩接触了这么多次,刘银生很清楚她的个性,若女孩没有想法,她绝对不会说出刚才的那些话。
谢欣怡能这么说,说明她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其实这打算,早在她怀疑模型是人为时就已经想过了。
只是那时没发生赝品的事,谢欣怡就没往细了想,见刘老问,她便把大概想法说了下。
“对外宣称我们即将推出新品雪糕,是三明治雪糕的进阶版,声势能造多大就造多大。”
“新品雪糕?”袁康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刘老沉思片刻后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
“您都不知道?”这下袁康更纳闷了。
他们厂还有新品雪糕没上市,他作为副厂长还是负责报价的人却不知道这事儿。
袁康疑惑看向站在自己面前含笑看着他的一老一少。
有新品,要对外宣称,还声势有多大造多大。
他稍稍动了下脑子,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眼底划过一瞬狡黠。
“我现在就去送货区。”
没了刚才的怒气,袁康脸上笑颜重现,他朝着谢欣怡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一遛烟往厂区大门处走去。
第67章 自查
厂里冰棍班又出新品雪糕的消息很快在厂里传开, 而且听说这次的新品比三明治雪糕还要好吃,还要独特。
大伙纷纷在猜新品雪糕长什么样,销量又会突破多少时, 袁康正盯着谢欣怡送来的样品愣神。
不是造势吗?不是陷阱吗?不是为了引出偷盗者吗?
怎么……还来真的?
“这个新品, 上次研发组的时候小谢就提出来了, 想着作为三明治的备份,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派上用场。”
刘老三言两语解释了面前之物的由来, 袁康又质疑起了新品的定价问题。
“你那天刚好不在,我就让欧主任去的。”
欧主任代替他去定的价?
那意思是她早就知道谢欣怡一次性研发出了两个新品雪糕。
袁康想到了上次提名冰棍班班长时欧主任的反常行为。
怪不得。
怪不得最反对年轻人过早上升的欧主任当时那么果断地提了谢欣怡当班长,原来她老早就知道女孩的本事。
研发组, 半月时间,不仅要拿出方案, 还要配比出配方造出样品,时间紧, 任务重, 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可就是在这样大的压力下, 谢欣怡不仅研发出了一上市就断货的三明治雪糕, 还为了以防万一, 又要发出了三明治雪糕的进阶版。
袁康看着面前形似玉米的雪糕, “你当时就想到会有人仿冒了?”
谢欣怡以为他要问一些新品叫什么,厉害在哪里的话,本准备了一大堆介绍语的, 结果对方竟来一句这个。
她手上动作一顿,摇头, “没想过。”
确实没想过。
当时造三明治雪糕时,她只是觉得最后一版配方不是很贴近她想要的效果,怕上市后市场反应不好, 所以才和刘老商量着做一个备选。
玉米冰淇淋跟三明治雪糕同宗同源,唯一的区别就是玉米冰淇淋多了一点玉米口味,比三明治单纯的牛奶口味要更加独特一些。
谢怡怡因为喜欢吃玉米,所以对玉米口味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她一直想把玉米做成冰淇淋,便和刘老一起研发了这款玉米冰淇淋。
研发这款冰淇淋时,郭姐和矮尺子他们都在。
虽然他们不是很清楚配方,但却知道有两款新品雪糕存在。
之前袁康怀疑是不是有人泄露配方时,为什么谢欣怡坚定认为不会是研发组的人泄露的,就是因为她们明明知道有两个新品存在,厂里却没人说过这件事,这说明他们嘴很严,根本不可能泄露秘方。
谢欣怡很信任他们研发组的人,但研发玉米冰淇淋时她确实没想过有一天它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大伙面前。
其实一开始提出设圈套引人的办法时,谢欣怡并没想过要真的拿出玉米冰淇淋来,最后还是刘老的一句话说服了她。
“东西造出来就是要给人吃,给人品的,好不好不是创造者说了算,而是花钱买它的人觉得值不值。”
本来创造玉米冰淇淋的初衷就是为了给三明治托底,现在三明治的市场占有率出现了问题,那玉米冰淇淋就该出来拉它一把。
谢欣怡作为创造它的人,不仅要清楚它的价值,更应该清楚它的用途。
所以考虑再三,她决定让玉米冰淇淋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
在所有人都以为国辉食品厂黔驴技穷时,让那些不想努力,只想偷他们配方的小偷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创造的魅力。
他们这次不仅要让红光食品厂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引出对方在她们厂安下的偷盗者,所以这次玉米冰淇淋的上市,谢欣怡和刘老决定采用大张旗鼓的方式进行。
在袁康放出造势消息的地第二天,谢欣怡就拿着新品冰淇淋的样品来了班组。
当不知道淘汰品失踪的事,她只说新品冰淇淋是刘老为应对市场上的赝品三明治连夜创新出来的。
因为刚研发出来,名字和定价还要等方厂长回来后送去商业局过审,可为了不给仿冒者任何反应机会,他们需要双管齐下。
在冰淇淋定价期间,他们需要加快动作,每天按照林威组长布置下来的生产量完成身边,保证新品冰淇淋名字定价下来后就能大量快速上市。
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新品口味很好,上市必须又快又响。
为保障新品的顺利上市,这次不止生产组长林威,就连刘老也常驻在了冰棍班。
林威又从元宵班挑选十几个得力师傅暂时借调到冰棍班帮忙,原材料的配比仍由谢欣怡和陈大一手把关,刘老再旁指导。
停下生产之前雪糕改生产新品冰淇淋那天,冰棍班生产现场就跟战场一样。
所有人按着谢欣怡的分配机制在各自岗位忙碌,一刻都不敢放松,特别是冰棍班的那几个老员工。
因冒牌三明治雪糕的事,这段时间她们没少听闲言碎语。
厂里那些红眼病们,嘴一个比一个毒,见他们的三明治雪糕刚上市就被人抄袭,没说跟他们一起同仇敌忾就算了,竟还在背后说他们酸话。
什么得不偿失,枪打出头鸟都算轻的,有些红眼病甚至还说出了报应因果的话。
报应!
啥叫报应!
刘大姐和小蒋气的火冒三丈,特别是刘大姐,还找到那个最先说这话的人赏了人家几巴掌。
虽说挨了个处分,但刘大姐没有半点后悔,反而每天在车间沾沾自喜地跟人分享自己的战绩。
等刘大姐战绩分享的差不多了,他们这边也达到了上市前的储备量。
眼下万事俱备,就差方厂长那边的审核结果,崔军见大伙忙碌了这么久,特意去百货大楼买了大白兔奶糖犒劳大家,还让大伙提前下了班。
“都收拾收拾,带该带的东西,比如大白兔奶糖,杯子,饭盒,不该带的临出门前都翻翻自己口袋,别被门口黑虎发现了。”
陈大扯着嗓子,照例像前几天那样对着班组成员提醒。
从开始生产新品冰淇淋那天起,他每天都会在下班前扯着脖子吼上这么一嘴。
封闭生产,规定是刘老定下的。
凡是参加新品冰淇淋生产的职工,所有人进班组前自查,离开班组后检查,绝不能允许夹带私藏之事发生,更不能随意与他人讨论生产过程中发生的事,杜绝一切不利于新品冰淇淋上市的现象,坚决不能再次出现三明治雪糕事件。
为了严查夹带私藏,门卫王大爷还把黑虎贡献了出来。
呲着满口大牙的大狼狗往冻品车间门口一站,别说谢欣怡这些女孩子,就连陈大和矮尺子走到门口的时候都会一怵。
厂里很重视这次新品冰淇淋的生产,大伙都知道,崔军作为车间主任更是把规矩落实到了极致,不仅每天早上有专人开门,就连每天晚上留下来锁门的人都是班组人员轮番上阵,而且都有老员工带着临时工,不会让单独一人留下。
今天轮到谢欣怡和刘珍珠几个临时工留下,等陈大通知完,其他员工拿着大白兔奶糖高高兴兴下班后,她们几人便开始挨个检查起班组角落。
一看有没有闲杂人等留下,二看成品储藏室的门是否关牢,还有小库房,里面的原材料有没有清点整齐。
谢欣怡拿着钥匙进来,正准备和刘珍珠她们去小库房查看,刘老就叫住了她,“小谢,你过来一下,方厂长那边有些新品上的事要问你。”
“哦,好的。”谢欣怡应好,“你们先查着。”
她转身将钥匙递给刘珍珠,然后跟着刘老走了出去。
检查车间的事很简单,就算没有谢欣怡这个老员工带着,留下来的人也能自主完成。
等谢欣怡走后,她们几人先把隔的最近的小库房检查了下,收拾的很整齐。
然后又绕着车间巡视了一圈,没有闲杂人等留下。
最后是位于车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成品储藏室。
这里他们不需要像检查小库房那样仔细,只需挨个看一下储藏柜有没有关严,储藏室的门有没有关好。
很快,整个储藏室转完也就五六分钟的事,谢欣怡刚进车间,就见刘珍珠他们走了出来。
“检查完了吗?”她问走在最前面的刘珍珠。
“完了。”刘珍珠还是一脸谄媚笑,“都没有问题。”
她把钥匙交还给谢欣怡,“车间门你来锁是吧,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说完这话,就准备和其他临时工一起往外走,跟谢欣怡一起过来的刘老却突然发了话。
“你们…都自查了吗?”
自查是每天下班前必须做的一件事,刚陈大通知时他们就已经检查过了。
其中一个瓜子脸的临时工如实说道,可刘老作为厂里资格最老的师傅,他往黑虎面前一站,还发了话,瓜子脸边说还是边老老实实当着刘老的面把自己所有包都翻了出来。
这瓜子脸,谢欣怡认识,她平日最喜欢的就是和刘珍珠混在一起,不管吃饭还是上厕所,俩人跟连体婴儿一样,难舍难分的很。
这人爱出风头,平时话也多,特别是遇到不公和质疑时,她都是第一个跳出来自证。
眼下,瓜子脸现在刘老面前,从上到下把自己口袋全翻了出来,每翻一个,她就对着刘老说一句没有。
“都是空的。”她虎着一张脸,“我说刘师傅您也太不相信人了,我们虽是临时工,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们心里清楚,您没必要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
瓜子脸脸色不愉,特别是跟在她后面的人把自己包上下翻了个遍也没有后,她更是直接怼着刘老说了自己想法。
真够虎的,敢这么跟老师傅说话。
谢欣怡忍不住腹诽。
你说你都自己查了,而且还请清白白,最后你说这么一句,啥用处没有,还得罪了人,有什么必要。
谢欣怡都不知该说她傻呢,还是傻呢?
等瓜子脸抱怨完,其他几人也陆续翻完了包,刘珍珠排在最后,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瓜子脸和刘老身上时,她神色慌张,然后趁人不注意,悄悄往前面挪了挪。
“唉,堂嫂。”
谢欣怡站在最后,从刘珍珠脸色开始变化起她就注意到了她。
刚刘老叫住所有人说要让他们再次自检,刘珍珠就不可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瓜子脸边抱怨边翻自己包时,她刚才皮笑肉不笑的脸立马冷了下来。
见其他人陆续开始翻包,她就开始有些慌了,还趁着瓜子脸和刘老理论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前慢慢挪动。
前面几天,刘老守在车间门口一直没发现可疑的人,连神色有异的人都没有。
他们故意把风声放出去,还定下一系列规矩,为的就是把目标范围缩小,然后再一个一个的细细观察。
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却始终没发现有嫌疑的人,陈大今天都还在怀疑,是袁副厂长那边的势没有造好,还是王大爷养的黑虎不够唬人。
这次参加新品冰淇淋生产的人,谢欣怡们这一批是最后一批没有接受考验的。
刘大姐和小蒋都不抱希望了,但刘老还是照之前那样适时把谢欣怡叫出去,然后让临时工们自己检查班组,等检查完后,他再以老师傅的身份提出要自查的事。
之前几组全都毫无怨言且当着他的面自查了,谢欣怡这组,虽瓜子脸这种心中不服,但还是照着刘老意思做了,只有刘珍珠。
谢欣怡仔细观察了这人,发现她不仅神色有异,动作也很反常。
她出声叫住刘珍珠,因为声音大,所有人都回头看了过来,刘珍珠也被突如其来的呼喊声惊的愣在了原地。
“堂嫂,往哪里走呢,到我们俩自查了?”
所有人都要自查,包括谢欣怡。
她说完这话,也不管僵住的刘珍珠,只自顾来到刘老面前,从上到下把口袋全都翻了过来。
空空如也。
谢欣怡检查完,他们这一组便只剩下刘珍珠一人没有自查了。
刘老视线缓缓朝她看去,刚还在跟刘老埋怨的瓜子脸和其他临时工们也纷纷看向了她。
自查完后就能下班。
见刘珍珠傻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瓜子脸忍不住出声提醒,“珍珠,自查,快点呀,都等你呢。”
刘珍珠当然知道都在等她,但她身上现在装着雷,一打开就会全爆炸。
她看着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自己的谢欣怡还有她身边沉着一张脸正冷眼看着她的刘老……
“我刚…刚想去上个厕所,有点…有点急。”
她讪笑接受了自己刚刚有些反常的举动,却还是没有上前进行自查的准备。
刘银生没耐性了,黑着脸厉声让她赶紧站出来自查。
刘老这人平日本就不善言笑,黑着脸的样子更是吓人的很。
在场的人都被他的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就连瓜子脸都没了刚才怼人的气势,只敢悄悄跟刘珍珠递眼神,示意她赶紧出来自查。
气氛凝重,刘珍珠神色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她讪笑着慢慢往前挪,一边挪一遍自顾解释,“我正准备自己查的,肯定要自查,都要查的嘛,我就是…就是想先去个厕所……”
解释的话包不住她龟速前进的步伐,她慢慢向前,越往前,神色越不自在。
等来到刘老面前,刘珍珠这边都还没有任何动作,那边,刚还站在刘老身边摇头摆尾的黑虎却突然朝着刘珍珠方向狂吠起来。
“汪汪……汪……”
突然的狗吠声,吓得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好几步,特别是刘珍珠。
她本就最怕狗,眼下心里发虚,直接被吓出一身冷汗。
黑虎是王大爷专门去乡下亲戚家挑的,据王大爷说,黑虎的爷爷的爷爷,是他们那儿出了名的跑山犬,不仅鼻子灵,追起猎物来更是一咬一个不松口。
王大爷从不说瞎话,黑虎的名声在厂里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眼下半人高的大狼狗张写满口白牙,全身毛发耸立,就这样一直对着刘珍珠的方向狂吠。
瓜子脸几个临时工吓的紧紧靠在一起,刚才往后退的那几步实在太急,差一点就摔倒在地上。
她们惊恐地看着黑虎,见大狼狗一直对着往后退的刘珍珠狂吠,瓜子脸忍不住颤声道:“珍…珍珠,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它…它怎么一直对着你叫?”
刘珍珠身上有东西?
瓜子脸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她看了过来,包括谢欣怡和刘老。
她们抓偷盗者抓了这么些天,一直没发现异样,就连最敏感的黑虎前几天也是悠哉悠哉地站在刘老身边,何时像今天这样狂吠不止的。
俩人提高了警惕,特别是刘老,看向刘珍珠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探究。
“刘珍珠,马上上前自查!”
他对着对面惊慌失措的人厉声大呵,吓的刘珍珠话都说不清楚,“我……我……”
“我什么我,快点!”
不等刘珍珠狡辩,刘老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狂吠不止的狗吠声中,刘老一手牵狗,一手指着刚才大伙自查的地方,神色严肃地看着刘珍珠,而刘珍珠却一点不敢上前,只战战兢兢地愣在原地,一脸惊恐地看着狂吠的黑虎。
气氛陷入焦灼,眼看一场“大战”即将爆发,谢欣怡却突然站了出来。
“堂嫂是不是害怕狗?”她上前拉住刘珍珠的手,“你若动不了,要不我来帮你查?”
“不用。”
谢欣怡话音刚落下,刘珍珠立马回绝,速度之快,声音之大,反应太快激烈,还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腰……
谢欣怡:“……”
刘老:“……”
众人:“……”
反应这么大,难道……
所有人全都疑惑看向了她。
“我…我…。”刘珍珠涨红了脸,捂在腰间的手尴尬动了动,然后讪笑上前,“我自己可以,不用……不用帮。”
不用帮,那你倒是自己来呀。
谢欣怡含笑往后退开,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动作了。
众人注视,刘珍珠骑虎难下,她扭扭捏捏了好半天,然后慢慢摸向最上面的口袋……
没有。
紧接着外衣口袋……
也没有。
最后裤子口袋……
还是没有。
“又没拿东西,那刚才啰嗦半天,这不存心耽误大伙时间吗?”
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嘀咕了句,刘珍珠不好意思地歉意道:“我…我从小怕狗,刚…刚黑虎那样,把我吓到了。”
她用手拍了拍心口,本还想再解释几句,结果话没出口,就被刘老接了过去。
“你褂子里面还有没有口袋?”
夏天雨水多,一早一晚有点凉,厂里很多员工这几天会格外带一件外套以防下雨,特别像刘珍珠这种住的比较远的,基本人手一件外褂。
有些人会在换下工作服后直接穿上外褂再走,而有些人则会把外褂放在自行车兜里,等真下雨的时候再穿。
刘珍珠属于第一种人,这段时间她每每一下班后就会挂上厚厚的一件工装外褂,今天也不例外。
她今天穿的工装外褂有四个口袋,都在褂子的外面,刚刘老让她自查时,她就只翻了外褂的四个口袋,而外褂里面的衣服……
谢欣怡离的近,于是仔细看了眼。
好像还真有口袋,而且还胀鼓鼓的。
她疑惑,刚想问对方口袋里装的是什么,下一秒刘珍珠就直接脱了外褂,掏出了装在内层衣服口袋里的东西。
“短手电筒和家里钥匙,怕路上颠掉了,放里面稳当些。”
她把东西拿在手里解释,说完还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那架势像是跟谁证明什么一般,还把手电筒往刘老跟前递了递。
“行了。”刘老懒得理她,“既然没问题,那都早点下班吧。”
“刘老。”
刘珍珠还想说些什么,可刘老却直接牵着还在对着她狂吠的黑虎朝门卫室去了。
“你又没拿东西,刚在那儿磨蹭什么?”
出了厂区大门,瓜子脸忍不住问满脸通红的刘珍珠。
她刚一会儿要说上厕所,一会儿又是怕狗的,磨磨蹭蹭半天,搞得所有人都以为她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害的瓜子脸为她捏了好一把汗。
“我就是怕那只狗。”刘珍珠长长呼了一口气,“你不怕那只狗吗?”
刚对着她狂吠时,差点没把她给吓死。
那畜生,鼻子还真灵,她都把东西藏那儿了,狗东西都还闻的见。
刘珍珠气的咬了咬后槽牙,然后愤恨地跟瓜子脸吐槽了一下刘老,等好不容易到了分岔口,她赶紧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
她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巷子里走,走了一段距离,在确定对方看不见她后,这才一个转弯,调头朝着她家相反方向而去。
第68章 重担
玉米冰淇淋上市这天, 冰棍班就跟打仗一样。
一大早,先是生产组长林威带着从其他车间借调来的人一窝蜂涌进了她们班组。
然后方厂长拿着定做好的包装袋来到车间,让谢欣怡她们在一个小时内把提前做好的新品冰淇淋全部放进包装袋。
还有刘老, 方厂长吩咐完后, 他就和欧主任守在车间门口, 目不转睛地看着套好包装袋的新品冰淇淋装车发货。
因受上次赝品事件影响, 这次, 他老人家并没按之前传统的生产顺序进行操作。
新品研发出来后,他和厂区领导并没有着急取名字,也没公布新品冰淇淋的包装和价格这些。
这段时间, 冰棍班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大量生产新品, 没有包装和名字的新品。
生产完后,也没有像之前那样, 质检合格就装包, 而是直接把质检合格的新品冰淇淋放进了无菌环境的成品冷藏室。
直到厂里通知新品上市, 谢欣怡她们才进行包装套袋。
关于新品的名字和包装, 在今天之前并没有任何人知道, 包括刘大姐和陈大他们。
厂里保密功夫做的好, 就连新品冰淇淋的包装袋都是方明安亲自送来的,根本没经过他人之手。
搞的这么神秘,小蒋忍不住看了眼刚拿到手的包装袋。
黄绿相间的颜色, 正中间是一个醒目的玉米形状,跟之前三明治雪糕的包装差不多, 都是运作生动大图抓住消费者眼球,乍一看并没什么特别,连名字都跟三明治雪糕一样, 大而醒目的字,工整排在图片上。
没什么特别,却弄的这么神秘。
小蒋疑惑看向一旁谢欣怡。
新品冰淇淋的事儿,一直是她和刘老在操作,小蒋看不出其中奥秘,只能找到谢欣怡帮忙解疑。
“看见最下面那行字没有?”
“看到了。”
那行字不大却很醒目,小蒋一下就看到了,“国辉食品厂。”
他们厂的名字。
之前一直都是放在背面,怎么现在把他们厂的名字放在这儿?
小蒋还是不知道原因,倒是一旁已经装了好几个冰淇淋的陈大看出其中奥妙,笑着称赞这招妙极了。
妙极了?
小蒋一头雾水,问谢欣怡和陈大,可俩人却打算卖个关子,并没有告诉她原因,说是等玉米冰淇淋上市后,她自然就知道了。
玉米冰淇淋的上市时间是厂里临时决定,快速完成的。
百货大楼门前排起长队的时候,红光食品厂的研发员们才刚拿到偷来的新品。
马新生看着案板上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冰淇淋,再看了眼手里调研员刚从百货大楼排队买来的玉米冰淇淋。
脸瞬间黑成了煤炭。
没想到,真没想到。
啥时候国辉食品厂的那几个人变得这么聪明了,竟想到用暗度陈仓这招来对付他。
他看着包装袋上醒目的“国辉食品厂”几个字,“啪”地一声将买来的冰淇淋扔了出去。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上次他们仿造他们厂三明治雪糕,就是抓住了好时机,并趁国辉食品厂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快速仿造出了赝品。
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消费者也没有分清楚厂家,如此模糊情况下他们的仿造品才在市场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可现在……
国辉食品厂新品冰淇淋已上市,而且之前人家声势造的足,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厂要出新品,还是比三明治特别好吃的新品。
他们厂已经失了先机,再加上国辉食品厂这次长了心眼,不仅没提前公布新品名字,还在外包装醒目的位置上印上了他们厂的名字。
眼下,所有人都知道玉米冰淇淋是国辉食品厂新上市的新品冰淇淋,若他们这时候再跟着仿照,不仅好处得不到,还会引来别人猜测,甚至怀疑上次的三明治雪糕是不是也是他们厂仿照的人国辉那边。
马新生不傻,稍稍分析一通后就放弃了这次的仿照计划。
他看着躺在地上已经看不出形状的仿照品,想到那女人偷摸从那里掏出这东西时的模样,忍不住冷笑。
“去,把那个送给袁康。”他对身边的男人吩咐,“告诉他,他们厂的东西不小心跑我们厂来了。”
东西用不住,那人,也没必要再留了。
玉米冰淇淋在京市大卖的时候,厂里正就临时工偷盗一事进行全厂通报。
因为有人匿名举报,刘珍珠偷盗新品冰淇淋的罪名人证物证俱在,厂里给出的处分:全厂通报,开除出厂。
看着刘珍珠收拾东西黯然离去的背影,小蒋忍不住问谢欣怡:“你是不是早就怀疑她了?”
不然那么多人,谢欣怡偏偏要和这人分到一组。
小蒋可太了解谢欣怡了,她从不会平白无故做一件事。
她看向女孩,见对方笑了笑,摇头道:“其实我都没想到是她。”
若不是那天刘珍珠神色有异还磨蹭半天不自查,她根本不会往这人身上想。
主要参与生产的人太多,大部分都是不了解的临时工,每个人身上存在太多变数,合在一起后就更加无法猜到每个人的动机。
谢欣怡不想冤枉好人,但也不会放过偷他们东西的人,所以才和刘老想出了逐一检查的办法。
她没怀疑过任何一人,却没想到最后揪出来的竟是和自己有亲戚关系的堂嫂。
刘珍珠故意损坏模型生产出淘汰品,然后再将淘汰品偷出去交给红光食品厂。
上次赝品事件,她打了谢欣怡一个措手不及,这次本还想要旧计重施,不料谢欣怡早有防范。
淘汰品没有,车间又管的严,没办法,刘珍珠只能把主意打到储藏室的成品上。
“那你说,她那天到底是把冰淇淋藏在哪里送出去的?”
小蒋很好奇,谢欣怡之前也想不通。
那天黑虎对着刘珍珠狂吠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把偷的东西藏在身上。
结果,外褂,里衣都翻了,全都没有。
她和刘老说起这事儿时都还纳闷的很,直到那天看见自己鼓起的大肚子,她才反应过来。
好像那天检查时,刘珍珠的小腹比平常鼓了不少。
“你是说,她把冰淇淋放在那里带出去的?”
小蒋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孕肚,然后嫌弃地摆了摆手,“红光食品厂那群人为了仿造还真是拼了。”
藏在那地方的东西都会要,这也没谁了。
“都是一个锅里出来的老鼠,能好到哪儿去?”
刘大姐对着刘珍珠离去的背影冷哼。
一个冒牌货没皮没脸,一个偷盗者大言不惭。
想到刚刘珍珠在车间当着大伙说的那些话,刘大姐还从没见过偷了别人东西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偷了又怎么样,我不偷,还会有其他人偷,就算没有其他人偷,人在百货大楼还不是能买到。”
“是我偷的又怎么样?你们还不是不能把我怎样。”
“你们这个厂,我本来就不想来的,要不是人家求着我,我堂堂商业局领导女儿来你这儿当临时工?搞笑的很。”
是挺搞笑的。
谢欣怡听到打回原型的刘珍珠说出这话时,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堂堂商业局领导的女儿。
到他们冰棍班来偷东西,还真是委屈她了。
不仅委屈,还特高调,把自己上赶着要来的国辉食品厂贬的一分钱不值后,她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走出这道门,多的很的厂排队要她。
会不会有厂排队要她,谢欣怡不知道,她只知道,刘珍珠离开食品厂后没多久,她爸就被通报开除了。
小妹写信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谢欣怡正和刘老商量班组需要增加那些机器设备的事儿。
最近这段时间,玉米冰淇淋销量突破新高,哪怕林威从其他车间借调了能手来,也阻止不了玉米冰淇淋几次卖断货的情况。
为这事儿,几人没少在方明安办公室争论,意见讨论来讨论去就是无法达到统一。
林威认为还要继续加人,袁康认为造势造的太过了,刘老和谢欣怡则一致认为应该把冰棍班里的机器设备全都改朝换代一下。
“换机器?”
方明安一听,直接躲到角落当没听见,袁康也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办公室就剩林威坐在那儿,冷着一张脸苦口婆心地跟刘老和谢欣怡解释厂里一直没敢换机器的原因。
“没钱。”
没钱好说,玉米冰淇淋销量这么好,还带动之前被仿造的三明治雪糕越卖越好。
刘老让张超给算了一笔帐,然后趁着方明安和袁康都在办公室的时候,“啪”地一声放在俩人面前,说只给他们十天时间考虑。
厂里老师傅发了话,还拿不买新机器就不在厂里干来威胁二人。
这可把方明安给吓的,连夜让财务科的人核算了一下今年厂里的收支情况。
在得知没有亏损还有盈余后,方明安第二天就给沪市的兄弟食品厂去了电话。
第一批新设备拉进厂里的那天,谢欣怡刚收到赢的打赌钱。
大卡拉着被油布盖的严严实实的设备,一路从厂区门口开到了冻品车间。
谢欣怡还没反应过来,就从车后面跑出来一大群人,三下两下就在她们车间门口摆满了木方。
刘老和方明安就跟在车子旁边,车子一停,袁康从打头的那辆解放车上跳了下来。
“数量我在下火车的时候点过了。”他从怀里挑出一张单子递给方明安,“厂长,你和刘老要不要再点一次。”
崔妈妈听到动静后第一个从车间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一排庞然大物,他先是绕着车子走了全都,然后掀开油布。
嚯!
电热管。
看来是新设备回来了。
“来,大伙搭把手,先把大家伙下下来。”
袁副厂长吆喝了一声,围在四周的男同志们就都纷纷上前,协助送货的司机一起,开始往冻品车间搬零件。
这年代,我国还没有自主研发能力,大部分的机器设备都需从西方国家进口。
进口产品,除了定型机是整套,其他比如冷却机这些都是散件,需要拿回来自己组装。
马师傅在车子进厂的那刻起就等在了冻品车间,眼下他和手下徒弟,边对着单子上的型号,边指挥男同志们往里搬。
谢欣怡之前因为小蒋和这人闹过不愉快,再加上现在她怀了身孕,马师傅一来,崔妈妈就把她叫去了车间休息。
连同小蒋一起。
搬运组装的事,用不了女同志动手。
谢欣怡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想着崔妈妈既让她好好休息,她这几天也没往安装组那边去。
因为冷却机安装过程中需要宽阔的场地,所以这几天冰棍班也没生产。
谢欣怡乐的轻松,每天不是在八卦的路上就是在听八卦的路上。
知道刘珍珠近况,还是从刘大姐那里听来的。
“她不是很有能耐吗?她不是说出了我们厂,多的很的厂排队要她吗?”
刘大姐说起那天去郊区亲戚家,看到刘珍珠被红光食品厂扫地出门的那幕,是要多解气有多解气。
“她就站在厂门口,一直指着马新生的鼻子骂。”
刘大姐把自己站那儿半个小时听来的话全都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比如刘珍珠是怎么骂对方不讲信用的,就连俩人私下做的交易,刘大姐也听了个清楚。
“我就说刘珍珠怎么放着好好的临时工不当,非要去偷厂里的东西,感情马新生那小子跟人承诺等刘珍珠拿到配方就给她安排工作,而是一去就是班长。”
“班长?!”
小蒋听的一惊,就连崔军都忍不住在一旁感叹,“这诱惑可不小。”
国营食品厂的班长,他当年选上冰棍班班长的时候多少岁,刘珍珠才多少岁。
而且他当年可以先混了个劳模才被厂里提的班长,刘珍珠她有什么能耐,一顿饭都没做过的大小姐,还当食品厂班长。
崔军好笑,谢欣怡也觉得不可思议。
对刘珍珠偷盗厂里淘汰品的事,她想过无数种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可就是没想过红光食品厂会给她画这么大的饼。
国营食品厂班长一职。
难怪刘珍珠一进厂就放下从前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她笑脸相迎。
要知道,刘珍珠,堂堂商业局领导的独女,那在县里,人可是横在大街上走路都没人敢说她一个不字的人。
你让她跟谢欣怡套近乎,对谢欣怡言听计从,这饼若不大,可能刘珍珠还真不一定会愿意。
谢欣怡佩服红光食品厂那群言而无信的人,没想到她们竟能鼓吹动刘珍珠这样的人。
不过后来,谢欣怡也好好想了想,刘珍珠之所以能如此豁的出去,谢建军在背后肯定出了不少力。
一个只想往上爬的人,好不容易来到京市这么大的城市,若知道老丈人靠不住的情况下,他会怎么做?他会让刘珍珠怎么做?
谢欣怡太了解这种人了。
所以对刘珍珠的遭遇,她不同情,也不幸灾乐祸。
就像顾屿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都有自己的劫要渡。
她要做的就是不轻易帮人,不参与别人因果,更不对任何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哪怕你明知前路坎坷,哪怕你知道那会是南墙。
——
刘珍珠撞南墙的事儿没在谢欣怡心里翻起多大的浪,因为在新设备安好的那天,生产组长林威就交给了她一项难度极高的任务。
三天内学会使用,并教会小蒋,可以的情况下顺便教一下临时工。
谢欣怡在确定自己没耳背后,弱弱问了句,“就不能让陈大来吗?”
厂里已经在上个星期正式任命陈大为冰棍班班长。
不是代理班长,是正式班长。
这说明什么,说明陈大他能力强。
不仅能力强,还有实干精神,这段时间在他的带领下,冰棍班一次又一次突破极限,还创下了好多个纪录。
按理说,让陈大这个正式班长学会使用再教那些临时工才是正道,让她教,算什么事。
谢欣怡不明白,林威却说,“陈大那个马大哈,你让他带人生产还行,让他教东西……”
林威摇了摇头,实在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冷却机安好了,耽误了这么多天,厂里想要尽快投入生产。”
新设备马师傅已经试好,为了方便上手,袁康这次定的和之前的冷却机没多大区别。
区别不大,但不代表没有区别。
她们班组的老冷却机,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产品了,如今设备更新快,想找到一模一样的不可能。
之前老的冷却机是谢欣怡和小蒋修好的,她们班就数俩人对机器最熟悉。
所以让谢欣怡学,学会后再教小蒋,是眼下最快的上手方式。
谢欣怡不好推辞,“那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
机器已经安好,耽误了这么多天,自然越早学会越好。
玉米冰淇淋的销量,现在已经超过了娃娃头和三明治,林威这边光增加人数根本无法满足市场需要,只能通过增加机器设备来提高生产量。
这点谢欣怡清楚,可教临时工们用机器,到底是需要她们熟练掌握呢还是只是会用就行。
林威来之前就想好了这问题,“能知道开关在哪儿就行,若有人想多学,你空闲的也可以多教点。”
先教会能用,然后再从会用的人里面挑几个聪明的让他们能熟练操作。
这是想多培养点人出来。
看来社会风向真的有在变化,不然就她们冰棍班这个养老机构,哪儿需要这么多会操作的操作工。
不仅多了操作工,生产量也在加大,还有新机器新设备……
这些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都在一个个实现。
谢欣怡算了下日子,如果她历史没学错的话,应该要不了多久上面政策就会大变样。
不过这也只能她自己在心里想想,万不能告诉别人。
而且林组长让教会操作工,其实也算给她和小蒋减轻了工作量。
现在两套机器设备摆在她们班组,若还是只有她和小蒋了解会用,那不得把她两小孕妇给累死。
谢欣怡可不愿当主干,所以稍加思考后就一口答应下来,“行,没问题。”
林威临走前交代道:“现在生产任务重,先让临时工们都学会用起来,至于熟练操作,倒不是那么急。”
眼下生产任务重,她怕谢欣怡光顾着教操作工而耽误了生产,便给她放宽了时间。
这点谢欣怡知道,也明白,眼下正是生产才是重中之重,至于新的机器设备,临时工们只要能用就行,于是晚上下班回家后,她直接上楼看起了说明书,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顾屿接她回来后一直陪着她,一会儿给她端水,一会儿给她送水果的,服务意识比在某些时候还要周到。
谢欣怡含笑看了跑上跑下的男人一眼,“你都不嫌累吗?”
“累吗?”顾屿不觉得,“你看张新给顾颖排队买雪糕的时候有没有嫌过累。”
“你也发现了?”
关于张新和顾颖这段时间的变化,谢欣怡早在很久前就发现了,只是这段时间太忙,她每天回来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跟顾屿说这事儿。
现下见顾屿提起,谢欣怡立马放下笔转头看了过来。
说实话,张新跟顾颖这对,谢欣怡其实一直挺看好的。
之前顾颖受伤的时候,张新比他们还先到医院,后来那些欺负顾颖的人都是张新找人帮忙查到的。
至于高何那段时间常往顾家跑时,为什么张新一步也不来的原因,谢欣怡觉得应该是男人在吃醋。
不然后来高何不来顾家,他又跑的勤也解释不过去。
张新对顾颖很特别,不止谢欣怡发现了,就连顾老太和文淑华都看在眼里。
之前高何在家,张新没来的时候,文淑华还问了顾屿发生了什么事。
她以为顾屿和张新俩冤家又吵架了,结果发现只要高何在的时候,张新就玩失踪。
事情发生的太过规律,文淑华很快就嗅到了其中缘故。
对张新,其实顾家人都挺满意,毕竟隔壁领居的这么多年,孩子什么秉性大伙都清楚。
特别是张新对顾颖,那就跟奴隶跟公主一样,只要是顾颖要的东西和要做的事,无论多难,张新总能想到办法给她解决。
但就是吧,张新这人没啥魄力,也没啥胆量,特别在跟顾颖表白这件事上,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对顾颖的感情,但这人就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么多年屁不敢放,事却做了不少。
谢欣怡作为旁观者都替他着急,可俩个当事人呢,还挺享受眼下的状态,一个心甘情愿付出,一个理所应当接受……
顾屿早就发现了俩人间的暗涌,不仅知道,还了解,他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回答,过一会儿又想起什么,突然来了一句,“俩傻蛋。”
俩傻蛋!
“噗嗤。”
谢欣怡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形容倒是贴切,男人平常很少评论别人的事,没想到一出口就如此精辟。
谢欣怡弯眸看他,“你猜张新什么时候才会跟你妹妹表白?”
顾屿想都没想就摇头道:“这辈子都没可能。”
这么确定?
谢欣怡跟他打起了赌,“我觉得快了。”
“快了?”顾屿顿了下,“能有我们快?”
他刚才是不是看了眼她的肚子,然后嘴角还不可察地往上扬了点,还有这不屑的语气,轻蔑的态度…
谢欣怡:“……”
看来有时候真不能跟聪明人较真,因为你可能真较不过他。
谢欣怡说不过男人,就不再逗他,等第二天上班就带着自己画的贴纸去到了班组。
贴纸是按着说明书写的,谢欣怡贴在新机器上时,所有人都好奇凑了过来。
“为了快速上手,我把常用的开关按钮都写了下来,大家可以先试着熟悉一下。”
没让大家马上学,也没要求所有人必须学会。
班组成员们看向贴在机器上的标识。
总控分控开关画的清楚,还在字的下面加了形象图画,很好的照顾了班组里那些不识字的人。
不得不说,谢欣怡真有两把刷子。
新上的机器设备,她不仅全背下了所有按钮,还把按钮图画的一目了然,甚至细心地照顾到了每一个人。
有了她这图,班组员工很快就能上手,包括还不大熟悉流程的临时工。
郭丽书佩服地看了眼站在机器前的女孩,刘大姐和小蒋更是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若大家有看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为了方便大家快速上手,谢欣怡贴完按钮图后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教起了小蒋。
有图有实操,成员们记的就更牢了。
林威来冰棍班送说明书的时候,被眼前场景惊的好半天没回神。
他说让谢欣怡学会操作并教会小蒋,本准备没个十来天的下不来,可这才过去一天,不止她把新机器操作的得心应手,就连小蒋也学会了使用。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车间,直到崔军给他指了谢欣怡贴在新机器上的按钮图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之前还真小看了这女孩。
“是不是很吃惊?”
他把自己在冰棍班看到的场景回来跟方厂长一说,到现在都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这么厚的东西愣是让她一天就看明白了。”
林威激动地像是捡到了宝,见欧主任进来又把刚才跟方明安说的话重复了遍。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对早就领略过谢欣怡能耐的欧主任来说,这显然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的能耐你看的不过冰山一角。”
之前她不也是这样一惊又一惊的过来了吗,她拍了拍林威的肩膀,示意他以后习惯了就好,然后递上这次厂里考核通过的临时工名单。
“给刘老过目了吗?”
刘银生作为厂里元老,除了一手抓研究,其他事很多时候方明安都要问问他意见。
当初他来厂里时,正是厂里最艰难的那几年,他瞻前顾后惹下不少乱摊子,全都是刘老到处求人替他擦的屁股。
他打心眼里感激老人家,信任老人家,所以平常有什么重要决定,他都会先问过刘老意见。
就因为他什么都要问刘老,厂里不少人说他是刘老傀儡。
说他不像厂长,刘老才是厂里做主的人。
对此说法,方明安不觉得有什么,至于别人说的什么该感到羞耻呀,什么该好好反省一下的,他完全不在乎。
只要对厂里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刘老傀儡,他只是尊重刘老,很尊重,很尊重。
不止因为刘老是厂里元老,还因为刘老什么事都以厂区为重,无论老人家做什么决定都是从厂里利益出发。
老人家对国辉食品厂的感情可以说比方明安这个厂长还要深,所以方明安很相信刘老。
技术上相信他,决策上更相信他。
欧主任她们也早就习惯了俩人间的机制,每次有什么事情,她们都会先拿给刘老过目,然后再带着意见和报告来找方明安。
这次临时工考核,欧主任统计出来后先跑了一圈车间找到刘老给老人家看了,刘老意思性的瞟了眼,说让方明安自己拿决定,
“什么都靠我,自来食吃多了给他惯的。”
等方厂长从她手里接过名单,欧主任便学着刘老语气重复了刘老的话,说完还解释一句,“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刘老他老人家说的。”
虽然说的是欧主任心声。
林威站在门后,忍不住别过身偷笑,偷笑完又听欧主任话题一转,问起了上次谢欣怡没选上班长的原因。
上次提名谢欣怡和陈大四比四打成平手,按理说,怎么都要经过一个生产周期的考验才分的出胜负的,怎么夏天都还没过,就把陈大提成了代班长。
代班长,其实就是名字不好听一些,其他无论待遇还是权利都和班长没什么区别。
厂里把陈大提成代班长,说白了就是已经确定了陈大班长的职位,那谢欣怡呢?
明明选票一样,而且还没有考核。
“这事儿问过刘老。”方明安翻了页桌上的临时工考核表,“刘老说他另有安排。”
所以提陈大上班长的事,是刘老主意?
欧主任沉思了半秒,“刘老这是想重点培养小谢?”
“可能是吧。”
之前那件事对刘师傅打击不小,这么多年,刘老一直很少管班组领导提拔的事,这次突然插手,再加上他对谢欣怡的特殊,想来应该是要重点培养女孩。
方明安把签好名字的考核单交还给欧主任,“名单明天公布在公告栏上吧,正好给大伙打打气。”
临时工考核分几批次,这次是第一批通过考核转为正式工的人员。
考核三个月一次,大伙之前只知道考核机制变了,但怎么变,什么时候出结果却没人清楚。
临时工们心里悬着石头,本可以好好干活的都留了个心眼。
总要让人看到点希望吧。
眼下结果既然出来了,方明安便想着早点公示,也好给临时工们吃颗定心丸,顺便也激励一下那些三心二意的人。
他给欧主任下了任务,至于对方问的谢欣怡的事。
“刘老肯定不会亏待小谢。”
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
第69章 激进
刘老会不会亏待小谢, 欧主任不知道,她只知道,第一批转正的临时工名单公示后, 她连办公室都不敢回。
“正常的。”
她躲在冻品车间的角落里, 边研究刘大姐还没完成的婴儿套装, 边跟崔军白话, “每次转正都这样, 只不过今年找我的班长比去年多了些而已。”
临时工考核换成厂领导而不是各班班长后,很多班长对最终结果都不是很满意。
他们总觉得这机制太不公平,毕竟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临时工在班组的表现。
可这事儿它不是欧主任一个人说了能算的, 而且当初定下这个机制的原因本就是为了避免各班组班长徇私舞弊,所以那些班长找到她, 她也只能回一句“都是为厂里服务。”
不分彼此的为厂里服务,厂里好了, 大家才能好。
就像人冰棍班, 无论是老员工还是临时工, 大伙之间根本没有歧视, 也从不分彼此, 合作的那叫一个亲密无间。
怪不得人班组能出劳模, 能出优秀员工。
欧主任朝冰棍班看了眼,“就凭你们车间创造的效益,年底咱们厂肯定能得市里表彰。”
那肯定。
崔军在谢欣怡研发出玉米冰淇淋的时候就预言过了, 不过那丫头对得不得表彰什么的不在乎,她只在乎每天能不能按时上下班和每年的生产周期能不能不往后延。
特别是今年, 玉米冰淇淋卖的这么好,眼看已经到了孕晚期的谢欣怡可担心能不能按时休产假的事了。
肚子越来越重,生产任务却不见减少, 谢欣怡每天忙碌在生产线上,再加上天气又热,整个人都恹恹的。
顾屿来接她回家,又再一次提到了让她提前请假的事。
知道男人是为了她好,谢欣怡没急着反驳,只拿小蒋来举例,告诉他自己不能搞特殊。
班组正是最忙的时候,她总不能因为怀孕就撂摊子不干。
顾屿知道她意思,就没跟她在路上讨论这个问题,等晚上吃过饭躺在床上,他才搂着女孩表明了他的态度。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累。”
男人之前很少在她面前表露心思,特别刚结婚那会儿,后来也不知是彻底接纳她了还是什么原因,顾屿很喜欢在夜深人静地时候抱着她说些心里话。
就像现在,顾屿轻轻揽她入怀,埋在她发窝里落下一吻后,说出了他对请假一事的看法。
跟着我,你不用受累。
这话在俩人第一次见面时,男人就说过,跟把存折交给她保管一下,很郑重,也很霸道。
谢欣怡不知道当时的顾屿是出于什么原因,但眼下男人再一次说出这话,她却很清楚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往男人怀里窝了窝,感受到温暖爱意从背后传来,她才轻轻拍了拍男人手臂,“我不累,真的。”
为了让顾屿相信她这话的可信性,她甚至还笑着打趣,“你存折上那么多钱都在我这儿,我怎么可能会受累。”
男人轻蹭了蹭她的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欣怡就笑,“你该不会是想收回存折吧?”
她逗男人,本想扯开他的注意力,然而顾屿却没在这问题上纠结,反将她拥紧了些,贴在她耳后柔声说道:“上次你问我要不要从部队出来,我后来认真想了想,觉得过了明年应该差不多。”
真要出来?
还时间都定好了。
谢欣怡回头看了眼男人,“我就随口一问。”
并不是真的要让男人做出点什么事,或者承诺什么。
她就是想到原书中大佬的辉煌事迹,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开始,怎么创下的而已。
真的就是随口一问。
“我知道。”
顾屿也没往其他方面想,他只是觉得,他既然和女孩结了婚,就应该对其毫无保留,特别是这种重大决定。
而且从部队出来,前途什么样,他无法预测。
若不能成功,那谢欣怡母女俩就会被他所累。
他之前答应过女孩,跟着他,绝不会让她受累。
他担心兑现不了承诺,所以必须要让女孩提前知晓。
“存折你好好收着,从部队出来的事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他没把话说死,还说要跟谢欣怡商量,可谢欣怡太了解男人了,知道男人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宽她的心,于是转过身,和顾屿面对面。
“不用商量,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跟上次一样,女孩说话轻柔,但眼神却很坚定。
“我既嫁给了你,咱俩就是荣辱与共的夫妻,你不用担心什么,更不用为我放弃什么,你想做就去做。”
她不是那种嫁人后就必须让男人守在自己身边,事事都听她安排,样样都顺应着她的人。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顾屿都没强求她做出改变,她又凭什么去限制男人。
况且按着书中描述,顾屿是一只注定拥有广阔天地的雄鹰。
她既嫁给了雄鹰,自然要陪着她翱翔,而不是将他困在家庭的牢笼里,以陪伴的名义限制他一生。
谢欣怡做不出这种事,也不可能这样做。
她看着男人,黑暗中眼睛清澈又明亮,见男人好半天没说话,她又玩笑,“你尽管出去闯,钱给我拿回来就行。”
“肯定。”顾屿倾身靠了过来,他抱着谢欣怡没说话,手在她肚子上轻抚,很柔很柔。
谢欣怡笑着握住了男人动作的手。
“孩子出生后哪儿哪儿都要钱,我负责养娃,你负责赚很多很多的钱。”
“好。”顾屿郑重点头,“不止钱,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谢欣怡被男人突然的蜜语击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一个热烈缠绵的吻堵住了退路。
第二天早上起来,谢欣怡冷着脸没理顾屿,文淑华看着女孩微肿的嘴,把自家儿子拉到一旁好一阵“教育”。
“…就不能悠着点,还怀着孕呢,看把欣怡嘴弄的。”
年轻人火气重她能理解,可谢欣怡这胎怀的辛苦顾屿又不是不知道。
她心疼女孩,见自家儿子把人折腾成那样,又气又恼的打了顾屿好几下。
而顾屿呢,挨了打后才反应过来文淑华是误会了。
他冷着脸反驳,可对方却根本听不进去,甚至最后他送谢欣怡去上班时,文淑华都还追出来叮嘱了他几句。
顾屿:“……”
这也太瞧得起他了,青天白日的,他能做什么?
顾屿没说话,一路小心将谢欣怡送到厂里才又折回部队报道。
风雨无阻送了这么久,王大爷每天都会站在门口调侃俩人几句,可今天……
王大爷不在门卫室,只有黑虎摇着尾巴在门卫室外的那片空地上走来走去。
谢欣怡停了自行车一路往车间走,等到了车间,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被刘大姐拉到一边,神色凝重地跟她说,“方厂长今早被带走了。”
带走了?!
消息来的太突然,谢欣怡顿时惊在原地。
被谁带走了?
为什么带走?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上班前。”
刘大姐把谢欣怡拉到一旁,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今天我来的早,方厂长被抓走的时候我刚到厂门口,应该没多少人看见。”
亲自来抓,还上班时间来,谢欣怡有种不祥预感,赶紧问,“知道为了什么事儿吗?”
刘大姐摇头,“看那些人,不面善。”
七几年,最紧张的时候,一个国企领导人上班时间突然被抓,还是在她们厂冰淇淋大卖时,谢欣怡虽没熟读原文,却还是从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听说之前几任厂长都是这样突然消失的?”
她侧头看向刘大姐,刘大姐也迅速分析出了她的话中之话,“我们还是找崔妈妈去问问吧。”
俩人人微言轻,方厂长被带走的事又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作为车间主任的崔军去问或许比她们突然去问要正常些。
打定主意,谢欣怡和刘大姐便去找了崔军说明情况。
崔军今早负责送小女儿去读书,所以方明安被带走的事他并不是很清楚,眼下听刘大姐这么一说,谢欣怡又一脸愁容的,他立马放下手里正拿着要换的工作服,急急忙忙往袁康办公室走去。
厂里一把手被抓,无论什么原因,二把手肯定是最清楚其中情况人。
崔军找到人将情况一打听,回来一五一十说道:“有人举报,说方厂长他激进。”
果然,跟谢欣怡猜想的一样。
“知道是谁告的吗?”
崔军摇头,“袁康说那些人带走方厂长的时候没说。”
谢欣怡长吸了一口冷气,正想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时,身后就响起了一道的焦急地呼喊声。
“崔大哥,崔大哥”
是小蒋!
几人闻声回头,就见挺着孕肚的蒋甜甜正惊慌失措地朝他们快步走来。
她边扶着肚子边朝崔军招手,不像往前那般叫崔军崔妈妈,样子看起来也很急。
崔军赶紧迎了上去。
“你不是去医院检查了吗,怎么”
“崔大哥,你你快想想办法。”不等崔军话问完,小蒋那边就气喘吁吁接了过去。
“尚福顺他妈他妈要告方厂长!”
第70章 乌龙
尚福顺他妈要告方厂长?
谢欣怡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人名字了, 刘大姐也是,听小蒋说尚福顺他妈要告方厂长,几人全都看向了小蒋。
被盯着有些不自在的小蒋疑惑, “怎怎么了?”
她昨晚下午肚子有些疼, 给崔军请了半天假想去医院检查检查的, 结果刚出门就碰见尚福顺他妈。
老太婆也不知从哪里问到了她现在住的地方, 见她男人扶着她走出来, 立马跟发疯的牛一样,不仅指着她鼻子骂了一通难听的话,被她男人三下两下制止后, 还扬言要去举报她和方明安。
举报她和方厂长?
当时听到老太婆这么说的时候,小蒋还好一阵纳闷, 直到周围邻居帮着把人赶走,她男人才反应过来。
“应该是之前我和她儿子离婚离的太坚决, 她以为我找到了靠山, 再加上我和尚福顺离婚没多久, 被他碰到过一次我和方厂长在一起。”
小蒋离婚后和方厂长在百货大楼买东西碰到的那件事, 刘大姐和谢欣怡知道, 当时俩人也在现场, 不过没和小蒋在一起,她们在另一个售卖场,隔小蒋也就十几米。
那段时间小蒋刚离婚不久, 谢欣怡和刘大姐陪了她几天。
方厂长那天来给自家侄女买礼物,刚好碰到在货架前给自家妈挑布匹的小蒋。
遇到领导, 小蒋笑着跟方明安寒暄了几句,不巧,正好碰见尚福顺带着他的李小芳来给未出世的孩子买东西。
当时尚福顺还跟方明安打了招呼的, 谢欣怡她们过来的时候小蒋还说起了这件尴尬事,却没想到臭男人背后憋了这么大一招。
举报小蒋和方厂长,亏尚福顺他妈想的出来。
被小蒋男人黑着脸赶走后,他妈还指着小蒋男人大骂他捡了个破鞋当宝,把小蒋给气的。
来厂里报信的路上,小蒋想了半天尚福顺他妈这么做的原因,最后猜测这人应该是受了李小芳事件的刺激。
之前听她家亲戚说过,李小芳的姘头找来京市把尚福顺一顿好打后,尚家就把李小芳和孩子赶出了家。
他们认定李小芳生的孩子不是他们尚家的种,尚母更是在俩人离婚后没多久,又给尚福顺找了个新媳妇。
女人是他们一个地方的,长的屁股是屁股,胸是胸的,一看就是那种很能生养的人。
尚母精心为自家儿子挑选了这么个媳妇,本以为这次就能给他们老尚家生个大胖小子,结果大半年过去,那女人肚子愣是没一点动静。
尚母着急,又让尚福顺把人离了。
不过那女人也不是吃素了,离婚时拿走了尚家好多好东西不说,还当着左右邻居的面大骂尚福顺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不是那个不是男人的意思。
那女人离过几次婚,还生了好几个娃,说话比小蒋这些直接多了,说自己是下蛋的鸡,可他尚福顺却没有能生娃的种。
尚母被气的几天没下床,左右邻居也觉得女人这话说的重了些,可没想到对方离婚回去后立马嫁了个男人,五个月后更是挺着显怀的肚子在尚福顺家门口徘徊了好几天。
事实胜于雄辩。
这下老尚家大儿子没种的事闹的人尽皆知,尚母气的失了心疯,不仅找李小芳闹,还在知道小蒋和方明安有说有笑后,直接找到人小蒋家里骂人家破鞋。
这家人不要脸,还好人小蒋男人明是非,对尚福顺一家的诬陷,他没听信,反而三下两下把尚母打发走,还帮着小蒋分析原因,让她赶紧来厂里报信。
小蒋这次嫁对了人,只是她来晚了一步。
在得知方厂长一早就被带走后,她惭愧愣在原地,“都怪我,若那天我不跟厂长打招呼……”
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女孩沮丧着脸,眼泪在眼眶打转,谢欣怡见状连忙上前安慰。
“就算那天你没和厂长打招呼,尚福顺母子要拿这件事做文章还是要拿,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对。”刘大姐也在一旁帮腔,“他们要做坏事你阻止不了。”
这些人心眼脏,看什么事都是脏的。
你阻止不了他们怎么想,也避免不了。
至于他们污蔑方厂长的事,谢欣怡觉得先不慌张,再等等消息再说。
虽然尚福顺他妈说要去告发俩人,可她细想了一下时间线,好像……有些对不上。
还有尚母告发方厂长的由头,好像和袁副厂长说的也有些出入。
她安慰小蒋,让她先别激动,小心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又跟几人商量,暂时当什么都不知道。
厂之长被带走问话,就跟打仗时将军被俘一样,知道的人越多人心越涣散。
特别是现在生产任务繁重的时候。
副食品车间和冻品车间这段时间都有重点项目要完成,无论方厂长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带走,他们都必须保障好生产。
谢欣怡清楚时间线,虽不知道方厂长被带走的具体原因,但至少知道肯定不会跟生产上的事有关。
她让大伙暂时放宽心,静待结果,袁康和刘老来班组交代崔军时也是这样说的。
“先组织生产,其他的等我和小袁回来再说。”
年轻时就进厂,在厂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刘银生什么阵仗没见过。
之前最紧张的那几年,他和方明安都过来了,眼下形势越来越好,他就不相信上面凭一面之词还能定方明安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不成。
刘银生不信神,交代完后就拉着袁康找人打听去了。
谢欣怡几人乖乖的等在车间,边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生产,边默默在心里替方厂长捏了一把汗。
就这样提心吊胆了两天,晚上下班前刘老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
“没事儿,就找他问了下话。”
刘老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说,谢欣怡几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问个话搞的跟犯了多大错似的。”崔军想到那天刘大姐描述的画面,“我还以为又有小人在背后作祟。”
之前那几年查的严,不少小人在背后捅刀子编排,前几任厂长就是吃了这亏,所以崔军听到方厂长被带走后,还以为遭了小人的道。
他一阵抱怨,刚想说自己想多了,结果刘老点头看过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不过还好小谢当初留了一手。”
谢欣怡留了一手?
在场的人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谢欣怡:“……”
再三想了想,什么时候的事?
见她疑惑,刘银生提醒,“上次刘珍珠偷盗厂里玉米冰淇淋。”
虽没当场逮住她,但谢欣怡提前做了防范,不仅在包装袋和名字上下了功夫,还在成品储藏室的冷冻柜上做了手脚。
松香粉容易引起皮肤过敏,而且没有正确处理方法,粘在手上短时间内不容易去除。
因为对人体无害,所以在抓叛徒时谢欣怡用在了冷冻柜上,想着只要偷盗者想拿样品,那就一定会沾上她涂在冷冻柜柜门上的松香粉。
那天刘珍珠磨蹭半天不自查的时候,她和刘老虽怀疑,但却放走了她。
原本他们想的是将计就计,结果计谋得逞了,没想到刘珍珠却把他们厂领导给反告了。
是刘珍珠直接举报的方厂长!
刘老说出这话时,不止崔军他们大吃了一惊,就连谢欣怡也没想到。
对方举报方厂长徇私舞弊,与多名女下属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还说方厂长激进不听人劝阻,在厂里搞特殊。
她说的情真,又天天去闹,上面被搅的没法,这才叫人把方明安叫去问了下话。
问话,是那种真的问话,客客气气,没有严刑,也没有逼供,甚至还让方明安和刘珍珠进行了现场对峙。
“对峙的时候,方明安说刘珍珠偷盗国家财产,刘珍珠还死不承认。”
刘老说着看向谢欣怡,“还好当初你做手脚的时候告诉了小方,刘珍珠手上还没来得及洗掉的松香粉就是她偷盗国家财产的最好证明。”
刘老把从方明安那里听来的整个对峙过程跟崔军他们几个详细说了下,众人反应过来后纷纷对谢欣怡赞叹不已,而谢欣怡也半点没想道自己当初只想抓住叛徒的小心思竟在关键时候帮了方厂长一把。
刘珍珠恶人先告状,不仅没拉方明安下水,倒把自己偷盗罪名做的实实的。
她盗取国辉食品厂新品配方的事本来没多少人知晓,只要她不作,完全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在京市找个工作,好好过日子。
可她呢,心气高惯了,也受不了气,见红光食品厂那边没兑现承诺,她就把所有错都怪在了国辉这边。
想到自己在车间门口被查时受的屈辱,还有方明安把她开除,厂里人看她时的目光以及谢建军在知道她爸下台后对她的态度……
便破罐子破摔,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
所以,方厂长成了她第一个针对的目标。
谢欣怡猜测,这人其实最想要报复的应该是她,毕竟刘珍珠想要偷的配方在她这儿,而且抓她现行时谢欣怡就在场。
被自己从前最瞧不起的人压抑还看了笑话,刘珍珠心里一定恨她的很。
她要拉人下水,谢欣怡肯定排在首位,只不过她上下班有人送,而且嫁的男人也不是好惹的。
刘珍珠不敢硬碰硬,这才把怨气全发泄在了方厂长身上。
“ 她也好意思举报?”
听完刘老的话,小蒋不禁感叹。
不过感叹归感叹,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知道是刘珍珠举报的方厂长而不是尚福顺他妈,小蒋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没了愧疚,她对着吃里扒外的刘珍珠好一阵骂,谢欣怡和刘大姐也唏嘘了好几天。
乌龙事件在刘珍珠被抓去劳改后落下帷幕,谢欣怡还想着完成最后一批生产后就可以安心待产的,不料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