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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负责

    新品冰淇淋送去定价的那天, 谢欣怡也意外收到了谢欣悦从陈家庄寄来的回信。

    顾屿把信递给她,“刚邮递员来送信,王大爷见我在, 就直接给了我。”

    男人已经连着好些天来厂里接她了, 每天雷打不动, 准时六点到门卫室, 不进车间, 就固定坐在门卫室的那把椅子上,确保谢欣怡一下班就能看见他。

    一开始谢欣怡以为他是集训后比较闲,直到那天无意间听张新跟顾屿抱怨已经给男人替了多少班, 她这才知道自己冤枉了一个辛劳的怀春少年。

    郭姐说的没错,顾屿是有点粘人。

    刚嫁给男人的时候, 谢欣怡并不觉得,毕竟那时候顾屿做出的一系列反常行为在她看来, 都是为了完成家里交待的任务。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男人对她的态度慢慢就变了。

    谢欣怡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女孩, 毕竟人都亲到了, 不可能真当是在吹灰。

    她不是那种傻白甜, 更不会觉得顾屿这段时间的变化是突然兴起。

    毕竟突然兴起是暂时的, 而男人自从开窍后就对她一如既往。

    就好比这段时间风雨无阻地来接她,在明明在班的情况下,在明明很忙的情况下, 在知道来了会被人打趣的情况下……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很反感, 而现在,他不仅按时到岗,还乐在其中。

    谢欣怡看了眼身旁推着自行车一言不发的男人。

    没想到自己防备了这么久, 却还是败给了美色。

    哎,管不了那么多了,谁叫老天安排个这么帅的老公给她。

    每天守着秀色可餐的人,她能把持得住才怪。

    至于原书中大佬为什么一直守身如玉,不坠情爱,这个就不是她一个穿越者要担心的问题了。

    时空已经因她的到来错乱,不如就让它乱的更彻底些。

    谢欣怡才不管那么多,反正人已经吃了,要是有报应什么的,那就让它找顾屿好了。

    她想的透,也不钻牛角尖。

    回家和男人就新品研发成功好好“庆祝”一番后,这才拿出谢欣悦的回信看起来。

    信很长,足足有十二页,谢欣怡刚拿在手里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凭她和谢欣悦的关系,不至于第一次通信话就多成这样。

    怀着疑惑心理,她打开信细细看来。

    意料中,信的开头并没有称呼,而是直接“来信收到,情况已核实”,然后扒拉扒拉全是她从何处打听来的消息。

    这点谢欣怡倒无所谓,没称呼总比假模假式来一个二妹什么的让人感觉更实在些。

    毕竟她给人去的信,除了一声大姐,其余都是关于陈亚兰的,那人家回信,自然也只说关于陈亚兰的事。

    谢欣怡觉得很正常,而接过女孩看完的第一页信纸的顾屿,却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不好评判这俩姐妹的关系,男人只低头看起了信。

    第一页,谢欣悦去打听了,陈家庄的确有一个叫陈亚兰的女孩,年龄姓名那些都对的上。

    第二页,她找人问了,陈亚兰在没回村前确实是在华中军区的食堂做后勤,而是这消息是找陈亚兰大婶问的,应该错不了。

    第三页,关于陈亚兰生的什么病,她大婶没说,只说这孩子从小身子不好,习惯不了那边的生活习惯和气候。

    第四页,谢欣悦又找其他村名打听了一下陈亚兰的病,说什么的都有,她简单举了几个例。

    有人说陈亚兰得了肺痨,因为总听见她家院子里传来咳嗽声。

    还有说她得了绝症,不然也不会放着那么好的工作不要,回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甚至还有说她得了脏病的,毕竟小女孩一个人在外面,爹早死,娘不管的,别人欺负了只能回老家。

    第五页,谢欣悦说她还打听到一个消息,不过有点奇怪,说是陈亚兰家时常会有孩子的哭声传来,但当你仔细去听又没有了。

    这消息是从陈亚兰隔壁那户人家嘴里传出来的,因为太过诡异,加上实际听见的人又少,所以很多人都不信。

    谢欣悦也只陈述事实,其他什么都没说。

    不过第六页,她又从别处打听到,陈母在前几年被人问起自家女人的个人问题时,好像提到过陈亚兰在军区找了个当军官的,不过对方名字不详。

    第七页,谢欣悦悄悄找了人打听,几经周折找到个跟陈母自称姐妹的人。

    据那人说,陈亚兰和她母亲关系一直不好,唯一一次写信就是说自己谈了个军区的对象,还问陈母要不要去军区参加她的婚礼,可谁知没过多久,陈亚兰就辞去军区工作回了老家。

    第八页,村支书那里无意间听来的消息,陈亚兰脑子有点问题,从军区回来后就不怎么认人,只每天抱着个枕头去村口徘徊,像是在等谁一样。

    她母亲之前一直在二婚老公那边,但从陈亚兰回陈家庄后,陈母也搬了回来。

    考虑到陈亚兰的特殊情况,村里给解决了她的工分问题,她拿补贴生活,加上陈母挣的工分,日子按理说过的还行,结果到谢欣悦来信前,村支书刚去问了他们家的欠账回来。

    对,陈家这几年一直跟村里借东西生活,欠的不多,累积起来却不少。

    至于为什么过不下去,谢欣悦信里没说。

    第九页,谢欣悦有一次路过陈家门口时,似乎真听见了小孩哭声,等她靠近再想仔细听的时候,又没了。

    她觉得很玄乎。

    第十页,他们知青当中有一个最先到陈家庄的人,说他有次看到陈亚兰在村口的时候,似乎对着枕头说了句“爸爸马上就回来接我们了哦”。

    对这点,谢欣悦说,男人看东西不准,听东西更有问题,有时候的想象力比女人都还要丰富,所以他说的话不足为信。

    不过这只是她自己的观点。

    第十一页,谢欣悦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只问了这么些人,而不好再多问其他人的原因。

    怕特意去问会引起怀疑,她一般都是和人的聊天中无意提上那么一嘴,让人自己说出来。

    人嘛,都是充满好奇和喜欢窥探的动物,谢欣悦抓住的就是人的这一特性。

    这一点倒让谢欣怡有些佩服。

    至于最后一页内容,只有短短几行,一行总结,一行解释,一行问她情况。

    总结陈亚兰的事她只能帮到这里。

    解释谢欣怡结婚的时候她为什么信都没一封,是因为那几天没车到镇上。

    最后简单问侯了一下她的情况。

    谢欣怡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信纸,久久不能平静。

    要说她对谢欣悦的印象,可以说一直停留在谢母口中的不善言谈上。

    作为家中大姐,谢欣悦早已习惯一个人担起重担,不让家里操心,特别是她自己的事。

    谢爸去世后,所有人都在推着她长大,逼着她成长,巨大压力下,她只能咬牙一个人扛。

    不善言辞是她给自己的保护色,也是多年经历下来养成的习惯。

    谢家人,包括只听过大姐名字,却没见过大姐真人的谢欣怡,知道的只是谢欣悦不善与人沟通,却不知道她不爱表露情绪的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和无奈。

    谢欣怡一直以为原主大姐是一个特自我的人,所以在张新让她帮忙打听陈亚兰时,她也抱的是试一试的态度。

    因为不确定谢欣悦会不会帮忙,她在写信的时候都用了很多次“如果方便的情况下”。

    没有强迫,只是试试,却不想对方收到信后竟如此上心。

    整整十二页信纸,就因为她的一句能不能帮忙问问。

    而是从信中文字看的出,这完全不是帮忙问问那么简单。

    不仅详细,还考虑到了打草惊蛇的问题。

    可以说,大姐这次彻底颠覆了谢欣怡对她的传统看法。

    她不是不善谈,她只是不知道怎么与人交流而已。

    不然也不会在信的最后,问了谢欣怡她的情况,还解释了自己没在她结婚时来信的原因。

    其实,大姐很爱她的家人。

    尽管话语简单,频率不多,但从这次的回信看的出,只要是妹妹们的事,她就是再难再忙,也还是会竭尽全力帮你办到。

    谢欣怡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和一直不看好的原主大姐达成精神上的和解。

    她小心收起十二页信纸,好半天也没有说话。

    “怎么了?”关了灯,顾屿问她,“对大姐的调查结果不满意?”

    这是知道她情绪不高,故意逗她来了。

    谢欣怡没理会,“就是没想到她会帮忙。”

    她没打算对男人隐瞒,简单说了自己感受后就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转而问男人,对谢欣怡调查的情况,他怎么看。

    “…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家人怎么看。”

    说完,顾屿又觉得话没说全,又接着补了句,“特别是张娟,她怎么看。”

    高何现在追求的是她,对方究竟是人是鬼,外人说再多,说什么都没用。

    主要还的看当事人怎么看。

    谢欣怡也这样认为。

    “……如果高何眼下是和颖儿在谈对象,那我一定毫不犹豫斩断这团乱麻。”

    对大姐调查出的情况,她可不像陈家庄那些人。

    想糊弄她,不容易,而是还是线索这么明显的情况下。

    都不用谢欣悦多说什么,就光凭女孩突然因病回乡,家里时常还有小孩哭声这两点,谢欣怡就猜到高何曾干下的好事。

    你想想,一个来自小村庄的女孩,长得明艳动人,却没背景,没依靠,会在异乡遇到什么可想而知。

    一个对你关怀备至的年轻军官,家里条件好,人长的也斯文,还把你从临时工的位置上提成了正式工。

    你感激,你高兴,遂忍不住给远在老家的母亲分享了自己的喜悦,让母亲来参加自己婚礼。

    你幻想着自己终于成为了父母的依靠,却不知男方却从未想过要娶她。

    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军区又传出男人即将调回沪市的消息。

    你急了,去找男人,可男人却哄着你辞掉工作,回去老家,还给她保证等孩子生下来一定会回去接她和孩子。

    结果,从天黑等到天亮,从一月等到一年,男人始终没有出现。

    绝望和痛苦下,你渐渐受不了变得疯癫,而男人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过的潇洒自如,精彩无比,甚至还骑驴找马,换了一个又一个追求对象。

    你说,这公平吗?

    公平个毛线!

    谢欣怡被高何斯文表象下的肮脏灵魂给恶心的无以言表。

    她让顾屿明儿一早就把大姐调查来的消息给张新带去,还叮嘱他,一定要把抛弃妻子的原因给张家人分析分析。

    “让张新给他妈去个电话。”

    罗姨本就瞧不上高何,而是她和张叔性格都正,眼里根本容不下沙子。

    若被二人知道高何在几年前就存在个人作风问题,张娟这对象就是想谈也谈不成。

    “…你别说我强势。”

    说完打电话的事,谢欣怡想到男人刚才说的不介入别人私事的话,她立马解释,“我就是看不惯女孩子受欺负。”

    陈亚兰如此,顾颖如此,张娟亦如此。

    “更何况,人张娟之前还喜欢过你,你哪怕不看在张新的面子上,也要对喜欢过你的女孩子负责吧。”

    谢欣怡胡乱找了个借口,只是话刚说出口,就立马反应过来嘴又跑了火车。

    “我……”

    正要弥补,然而一切都迟了。

    模糊夜色下,高大身影一把捞过身旁的娇小身影,然后靠近,靠近,直至融为一体。

    第52章 处理

    关于顾屿的办事效率, 谢欣怡认为不止体现在夜晚的某个方面上,还体现在她交待他的所有事上。

    张新一大早出现在顾家时,谢欣怡还没吃完手中的油条。

    “嫂子, 你确定大姐没调查错?”

    这还是和顾屿结婚以来, 她第二次听见张新叫她嫂子。

    跟上次婚礼当天喝醉酒不同, 这次张新明显带了些冲动。

    他站在对面餐椅前, 双手紧紧握住椅背, 神色匆忙,情绪激动。

    “嗯…那个…张新,你吃过早饭没有?”

    文淑华显然没见过张新这样, 不等谢欣欣回答,她试着问男人, “要不坐下吃点?”

    只是张新现在一肚子火,哪还顾不上吃饭。

    “文姨, 我吃过了。”

    他客气拒绝了文淑华的好意, 再次看向刚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的谢欣怡。

    也不知顾屿是怎么给张新说的, 谢欣怡只能顺着他的问题回答, “应该没错。”

    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 毕竟都是从别人嘴里打听来的, 谁也不敢保证。

    可陈亚兰已经疯了,大姐除了从村民口中套话,也没其他办法。

    谢欣怡把当事人情况说了下, “其实这事儿,你可以找高何核实下。”

    不一定全都依赖大姐打听来的消息, 有时候当事人的反应更能说明问题。

    谢欣怡提议,张新也是一点就通。

    “我今晚就炸他一下。”

    他咬牙切齿地做出决定,然后怎么风风火火来的, 又怎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顾家。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文淑华看着晃动的门帘,一头雾水,谢欣怡便把张超怎么找到的她,她又怎么打听来的消息,全都告诉了文淑华。

    “……还有这个事。”文淑华不可置信,“不行,我得马上给金霞打个电话。”

    不等谢欣怡说出顾屿已经让张新打了,文淑华疾步去到电话机旁,三下两下就拨通了电话。

    “喂,金霞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祸嘴谢欣怡:“……”

    好吧,顾屿又对了一次。

    她真不应该参与到别人的私事中。

    高何和张娟的事还有的闹,那边新品雪糕的价格就已经定了下来。

    刘老来冰棍班的时候,谢欣怡正和组员们猜测新品会比娃娃头多卖多少。

    “我觉得两千支吧,毕竟娃娃头很受欢迎。”

    刘大姐打着毛线,她没尝过新品雪糕,也不知道这玩意威力如何。

    崔妈妈不认同,“两千少了,起码多五千,毕竟这是咱冰棍班的人亲自打的下手。”

    就因为他那天早上亲眼看见谢欣怡帮刘老打了下手,这话就从车间传到了办公室。

    这段时间,崔军嘴上挂的最多的就是“我们家小谢怎么怎么样”,“我们家小谢又帮刘老做了什么”。

    他说的起劲,谢欣怡都不好意思听,小蒋却跟着起哄,“我也觉得两千保守了,以欣怡本事,至少一万支起步。”

    一万支!

    这可是以往他们冰棍班盛夏时一个星期的销量。

    这么大口气,也只有小蒋说的出来,像陈大这种保守派,他就会深思熟虑一下,然后用手比了数字。

    “对吧,陈大也觉得超五千的样子。”

    崔妈妈第一个拿话接过去,然而陈大听了却抖了抖手强调对方说的不对。

    “不是五千,那是多少?”崔军疑惑,“难不成是五万?”

    他不可置信,陈大却笑着点了点头,“五万,保守估计。”

    今年夏天娃娃头冰淇淋的反响本就不错,头炮就能取得这样效果,想都想象得到这次刘师傅亲自操刀,谢欣怡打下手的新品雪糕会多么无敌。

    陈大虽也没看到过新品雪糕长什么样,但那天在办公室门口碰到刘老时,老人家提到这次研发成果时眼睛笑眯成一条缝的样子,了解他的人都猜得到结果有多令他满意。

    没错,刘老确实很满意。

    不仅对研发成果,对人也是这样。

    他听完大伙猜测,悄步来到班组里,然后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宣布了刚和方明安他们定下来的决定。

    “新品价格定下来了,但为了保证我们厂来年的竞争力,厂里决定让你们班组自行再研发几种新品出来。”

    方明安今天去拿结果的时候,发现工商局那边送来定价的冰淇淋不少。

    或许是上面最近形势松了些,再加上今年夏天他们厂的娃娃头冰淇淋的确给市场带去了很大冲击力,给其他食品厂造成了不小压力,京市大小食品厂都开始仿效他们的按期更新模式。

    袁康猜测明年夏天会出现神仙打仗的竞争形势,故特意将他叫过去商量了一下对策。

    刘银生对自家新品有信心,但也不排除激烈竞争下产品受到冲击,以致厂里的整体销量上不去。

    所以他觉得还是要扩大市场占有率。

    袁康提议让趁他们研发组还没有解散前继续再研发些新产品,方明安附议,但刘银生却认为,若是日后新品数量增加,食品厂又这么多车间,总依靠研发组也不是长远之计。

    况且每次组建研发组需要经过层层筛选和竞技比赛,劳神费力不说,还争议不断。

    与其让人心中不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将研发新品的权力下放到每个车间手里。

    新品研发主要靠的是大伙对产品的熟悉度,将研发权力下放,既不担心选来的人对产品不熟悉,也不存在职工间谁也不服气谁的弊端。

    这个想法刘老之前就想过,只是那时厂里对产品的更新迭代没有那么在意,每年研发的东西不过一两样,任务不算重,他也不好提。

    他本打算等时机到了再说,哪成想今年成立的研发组倒给他上了生动一课。

    尽管谢欣怡做的已经够好的了,但矮尺子还是鸡蛋里挑骨头,处处跟她过不去。

    虽说他作为人事部主任的儿子,平常一直都是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人,但对刚进厂就多次被选进研发组的谢欣怡,他却是无比排斥。

    这种排斥,刘银生仔细想过,不是因为矮尺子自大惯了,而是竞争关系下,独属于竞争者之间的攀比心。

    说的通俗点,就是你看不起我,我也不服气你。

    这种心理一开始或许看不出弊端,但长此以往,就会出现恶性竞争。

    现在正是食品厂关键期,方明安不想出现任何问题,所以当他提出将研发权下放到各车间时,方明安也没反对。

    反而对研发权的下放,他和刘银生一样,觉得还是各个车间负责各个车间的任务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杜绝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不,说到提高市场占有率,袁康建议先从冻品车间入手。

    马上临近年底,元宵班将迎来每年最忙的时候。

    考虑到红糖元宵和黑芝麻元宵已经做了很多年,大伙也吃够了,正好趁着这次机会进行一下产品的更新迭代。

    所以来冰棍班前,刘老先去了趟元宵班。

    明天起,他会扎根在冻品车间,一面帮元宵班研发新款元宵,一面和冰棍班一起想想还有没有新品雪糕可以开发。

    刚去元宵班宣布这个消息时,大伙反应还不错,特别是矮尺子,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提了好几个新奇点子。

    没有针锋相对,没有酸言酸语,态度积极又主动,跟在研发组时完全不同。

    还有郭秀芳,尽管在研发组的时候她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和小谢他们相处的也很融洽,但毕竟是陌生人,以前也没接触过,突然将几人凑到一起,尴尬不说,磨合也需要一段时间。

    今天说到要让他们自己研发,郭秀芳立马就和班组里的成员上手打了个样。

    不止配合默契,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现在到了冰棍班,刘老把研发权下放的消息一说,也同样引起了不小轰动。

    “我们自己研发?”

    在场所有人皆先一愣,然后崔妈妈不可置信的小声问了句。

    “对,你们自己的产品自己研发,以后全厂车间都这样。”

    刘银生再次确认。

    “其他车间也这样?”

    这次换陈大疑惑。

    刘老看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陈大慢慢看向崔妈妈,崔妈妈愣神,而后转头看向刘大姐。

    刘大姐不知所措,侧头看向小蒋和谢欣怡。

    所以,以后就不用竞选研发组了,而是研发什么可以他们自己说了算?

    反应过来的小蒋第一个惊呼出声,“耶!我总算可以体验一下当研发组成员的感受了。”

    能进研发组一直是小蒋的梦想,可惜自己没有想法也没有能力,只能通过问谢欣怡来得到一丝满足,哪里会想到有一天梦想还能成真。

    她高兴地抱着谢欣怡转圈,崔妈妈也是在反应过来后兴奋的手舞足蹈,“终于轮到我出场了,等等等等……我之前说过我要做什么新品来着,陈大,你快帮我想想呀。”

    “你说过做新品吗?”

    要说冷静,恐怕全员中就陈大和谢欣怡最冷静。

    刘大姐两耳不闻窗前事,等刘老宣布完后她就又去打毛裤去了,在她眼里,打毛线才是头等大事,至于其他…跟她没多大关系。

    陈大和谢欣怡对研发权下放的事倒没什么好兴奋的,特别是谢欣怡。

    进过两次研发组,她可太不喜欢每天加班到半夜的生活了。

    这次好不容易快速把新品研发出来,本想着能轻松一阵,谁知道又赶上研发权下放。

    谢欣怡有些无奈,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便接连对陈大说了好几个彩虹屁,愣是把研发新品的艰巨任务转移到了班组主心骨陈大的肩上。

    “…新品能不能研发出来,研发多少,直接关系到你们今年的评优和明年的奖金绩效。”

    刘老最后补充了句,还说他这段时间都会在冻品车间,让陈大他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找他。

    有老师傅坐镇的话,谢欣怡就更放心了。

    研发权下放的消息在刘老宣布完的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厂区。

    元宵班和冰棍班作为最先实行这一改革的车间,所有的人都莽足了劲。

    特别是元宵班,以矮尺子,胖机器几人为首的积极分子,开工第一天就提出了好几个点子并落实到实处。

    下午下班时,郭秀芳带着试验品来他们冰棍班让帮忙品鉴时,谢欣怡差点没被眼前壮观吓晕过去。

    来京市这么久,她还从没见过哪户人家吃元宵是用盆装的,而是还是那种用来洗脸的大陶瓷盆。

    “来,小谢,你嘴巴灵,快帮我们尝尝这些元宵口感如何?”

    郭秀芳把案板上的几个盆分别往谢欣怡面前推了推,跟在她身后满脸不自在却充满期待的矮尺子等郭姐说完了,又不好意思地把自己面前的那盆悄摸往前推了下,“还有这个,这个你尝尝。”

    谢欣怡看了眼那盆绿油油地元宵,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定是矮尺子研发出来的。

    自主研发,为确定新品是否能投入生产,元宵班采取投票方式进行选拔。

    而经过上次事件后,郭姐和矮尺子一致觉得必须要给谢欣怡尝尝,且她的票数一票抵十票。

    倒是挺瞧得起她。

    谢欣怡不好拒绝别人恳求,只能接过郭姐递来的筷子从左到右依次挑起尝了尝。

    第一盆表面是传统面皮,一口咬下去,甜中带腻,是枣泥味元宵。

    谢欣怡仔细尝了下,等吃完漱了口后又夹起了第二盆里的元宵。

    红糖混合花生,香中带甜,颗粒感明显,脆脆的还挺好吃。

    然后第三盆,吃上去有点像传统月饼的感觉,核桃仁、杏仁、瓜子仁等五种味道混合,口感层次丰富。

    也还行。

    紧接着是矮尺子面前的那盆泛着绿光的元宵。

    外皮带着菠菜清甜口感,细嚼又有红豆甜甜的味道,两种不同口味在嘴里融合,既有甜味又有清香。

    不似传统红豆元宵,单独面粉根本压不住红豆的甜,吃多了就会有一种腻腻的感觉,对谢欣怡这种不嗜甜的人来说有些不友好。

    矮尺子在面粉里加入菠菜增加清香,菠菜的味道和红豆的甜综合后变得清淡,再加上一点点如果不细尝都无法尝出的猪油香,吃上去刚刚好。

    不甜、不油、还清香清香的。

    不得不说,矮尺子这次的想法,挺有创意。

    谢欣怡全部试下来后决定把自己的那一票投给了绿油油元宵。

    陈大和小蒋作为这个时代的人则觉得五仁那个更好吃。

    崔妈妈和刘大姐选的红糖混花生那个,取其“花开甜蜜”的美好寓意。

    “名字取好了吗?”谢欣怡问郭秀芳。

    “还没,我们准备让刘老给起。”郭姐捂嘴偷笑,“主要咱班那群大老粗没文化,想半天都想不到。”

    不像谢欣怡,上次那个三明治雪糕的名字取的,那才叫贴切又高级。

    不过取名字这件事,郭秀芳就没有麻烦谢欣怡了。

    几人拿着元宵试吃的结果回了班组,临走前还把剩下没煮的新品留给了崔军他们。

    谢欣怡拿着分到的各种元宵回家时,王妈已经把饭都做好了。

    “要不,明天早上在煮吧,顺便小颖她爱吃。”

    王妈接过元宵放进冰箱,嘴里念叨着最近时常回家的顾颖。

    “自从那个姓高的去隔壁后,小颖总算不用再躲在她大姑家了。”

    之前高何爱往家里跑的时候,大院里没少传顾颖的话。

    为避免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顾颖前段时间一直住在她大姑家,很少回大院。

    直到后来姓高的转战隔壁,顾颖回家里的次数才逐渐多了起来。

    “……你说这都什么事,脏水老往咱小颖身上泼,害得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有家都不能回。”

    王妈边做饭边跟谢欣怡抱怨。

    对那个表面看着斯文,实际不做好事的男人,王妈话里话外全是厌恶。

    “……你不知道吧,今早隔壁张团长她媳妇行李都没带就从沪市赶了回来。”

    “罗姨回来了?”

    谢欣怡有些诧异。

    距离打听出高何那件事不过才过去几天,罗金霞今早就赶了回来。

    看来应该是那天文淑华给她打了电话后,她就马不停蹄地打道回府了。

    “一回来,包都还没放下,就来家里找了你妈。”王妈继续充当情报员,“俩人在客厅说了会儿话,张新才来把他妈接回去。”

    想来,是第一时间过来确认消息可信度的。

    “那隔壁有什么动静没有,今天?”

    谢欣怡好奇的问。

    毕竟这不是件小事,而是以罗姨那个暴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王妈却摇了摇头,“没动静,啥声儿都没有。”

    没动静,还啥声都没有。

    那这就有些古怪了。

    谢欣怡疑惑,吃饭的时候还特意竖起耳朵听了听隔壁声响,甚至在晚上睡觉前还跑到墙角贴着耳朵听了一会儿。

    “你在干嘛?”

    顾屿半靠在阳台上抽烟,见其鬼鬼祟祟了一晚上,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听王妈说,罗姨今天回来了。”谢欣怡正了正身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猥琐。

    “罗姨回来,怎么没见隔壁有什么动静?”

    比如大吵大闹呀,拍桌子威胁呀……

    怎么都好过眼下安安静静吧。

    “你不觉得诡异吗?”她反口问男人,“特别是罗姨那性格。”

    发生这么大的事,她还能这么安安静静?

    谢欣怡心里很是没底,见男人摇头表示否定,她再次开口,“你要不去隔壁看看,万一有人狗急跳墙什么的。”

    后世因为女方父母不同意婚事就杀了人全家的新闻可是常有的事。

    高何那人虽看着斯斯文文的,说不定心理变态着呢。

    你说万一要是他被张家人当面拆穿谎言,心里一个不痛快,再干出点意想不到的事……

    谢欣怡越想越害怕,没等男人抽完烟,她就去厨房拿了自已今儿带回的元宵催促道:“你把这个给罗姨带去,就说我给她的。”

    借口都给他想好了,说完,就直接把男人推出了门,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而她呢,则换了个相对宽朗的地方,仔细听起了隔壁动静。

    还好,这个时代不似后世的砖混建筑那么隔音,再加上张家人个个都是大嗓门。

    顾屿从进张家到在张家谈笑了什么,她这边都听的清个大概。

    直到罗金霞那些难听的谩骂声透过围墙传过来,谢欣怡这才感觉正常了些。

    “……就他那货色,还想进我张家的门,真当我张家真没人了是吧。”

    情绪上来后,罗金霞就开启了她的“夸夸”模式。

    什么不要脸的东西、没良心的家伙这些在她的夸人模式里都算轻的,谢欣怡最后甚至还听到了“像他这种人渣,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的话。

    不愧是大院铁嘴罗金霞,这战斗力还真不是盖的。

    这下谢欣怡算是明白了,原来不是老张家没反应,而是老张家的反应需要有人去打开。

    等负责打开相张家人开关的顾屿回来,谢欣怡还知道了为什么张家没有大吼大闹的原因。

    不是前几天,顾屿建议张新可以看看当事人反应吗,张新便趁着高何来家里吃饭的机会,无意间提了嘴他们军区食堂来了个后勤,不仅会采购,人还长的漂亮。

    当时高何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直到张娟开玩笑问张新是不是想追求人家,张新可惜的说了句对方娃都几岁的话,高何就彻底慌了神。

    一向稳如泰山的人竟不小心掉了筷子。

    这一反常举动,哪怕不用他亲口承认,张新也确定的事实。

    所以第二天,他就给罗金霞那边去了电话并取得了事先处置权。

    他第一时间找到自家妹妹,开门见山问了她对高何这人的态度,再确定张娟对这人还没产生任何情感后,直接说出了高何之前在华中军区干下的恶心事。

    对高何的追求,张娟本人其实一点也不感冒,甚至说还有些为难。

    至于为难的原因张新没说,但谢欣怡还是猜到了一二。

    应该是因为罗姨在顾屿结婚后一直给女孩传递要早点嫁出去的想法,张娟在遇到追求自己的高何后,并没有表示出拒绝和反对。

    她任由男方追求自己,给罗姨造成她有在好好谈对象的假象,还堵住了曾经那些说她上赶着嫁给顾屿的嘴。

    她掩耳盗铃沉浸其中,却不知道她家里其实一直都看不上高何。

    等到她哥告诉她家里人打算先观察观察,等到合适机会再拒绝的计划,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本就对高何不感冒,现在听张新说这人弄大了别人肚子还不负责,愣是在对方厚着脸皮找到她时,一个巴掌就呼了过去。

    “这么猛的吗?”

    谢欣怡听顾屿说到这儿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平日看着文文静静的一个女生做起事来竟这么猛。

    顾屿倒不怎么意外,“后面更猛。”

    一巴掌呼都只是小儿科,后面张娟竟直接跑到高何单位,告他耍流氓,并严重影响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

    高何爱去张娟单位接她下班,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到过,再加上高何送张娟回家的路上,大院很多人都看到过。

    之前就有人传俩人在谈对象,但都被张家人给否决了。

    现在她这么说,就是想要利用舆论压力给高何来个下马威。

    要知道这年代,耍流氓的罪名可比盗窃打劫都要严重,一经证实,不仅将面临牢狱之灾,还会被所有人看不起。

    高何在华中军区干下的事,张娟不好去说,所以只能以身入局,说高何对自己耍流氓。

    经常去人家单位,还去人家里,高何单位只要去外面打听一圈就会证实。

    被她这么一举报,高何清楚自己之前犯过错的情况下,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男人也不敢再来找张娟一步。

    不仅不敢来找,还哑巴吃黄连,什么话都不敢说,而是张娟以受害者的身份先下手为强,他就是想报复也不敢报复。

    不得不说,张娟对付高何的方法,还真是足够精准。

    谢欣怡拍手称快,“难怪这么些天张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感情都被张娟给冷处理掉了。

    只是可怜了罗姨,风风火火从沪市赶回来,以为自己家的两个孩子会一个比一个不顶事,结果,扑了空。

    事情完美解决,罗姨都没有发挥自己的用处,所以才会在顾屿找过去的时候拉着他好一阵发泄。

    “罗姨明天回沪市。”顾屿边说边脱衣服准备睡觉,“好像张娟这次也会跟着过去。”

    “张娟要去沪市?”

    谢欣怡惊讶,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张叔在那边给她物色了一个对象。”

    所以是去相看的,“那她的单位那边?”

    “请了半个月假。”

    半个月假,对百货大楼来说倒不算什么,而且她被“骚扰”的事单位人人皆知,请假出去散散心也挺好。

    就是不知道罗姨和张娟走了,张新一个人在这边,会不会生活不能自理。

    十天后,谢欣怡看着餐桌上大快朵颐,把顾家彻底当成自己家的人,冷嗤自己还是想多了。

    就凭张新那张能把死人说成活人的嘴,他怎么可能会生活不能自理。

    虽说是借别人的地方自理,可他却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罗姨走的那天,谢欣怡明明记得这人说过会在家乖乖等她们回来的。

    结果呢……

    第二天一早就去摸来了他们家。

    谢欣怡对这人健忘的本领佩服不已,顾屿更是直接说他就是个厚脸皮。

    “那我不是见你家人不多,送欢声笑语来了吗。”

    “你也好意思。”

    顾颖一如既往喜欢和张新对着干,文淑华和顾老太早已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打打闹闹,不介入,不偏袒,只埋头吃饭。

    关于顾颖和张新的关系,顾家和张家一直都持放任态度。

    之前高何往顾家跑的时候,张新一步也不来,眼下高何的事得到解决,张新每天不是来蹭饭就是来串门的,动机他不说,明眼人却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实话,你俩也老不不小了,就不能平心气和的相处一会儿。”

    谢欣怡难得提出意见,对张新喜欢小颖这件事,她在到顾家不久后就知道了,只是张新他不敢明说,她作为女方嫂子也不能上赶着,所以只能偶尔这样旁敲侧击一下,希望张新那小子有天能转过那个弯来。

    然而那傻子,不知是真少根筋还是听不懂人话,见她这样说,还一脸得意的表示,他和小颖就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

    谢欣怡:“”

    有时候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很想打人。

    第53章 评优

    关于张新和顾颖到底要怎么相处, 谢欣怡和张新争论了几天都没有一个完美结果。

    为不影响自己心情,谢欣怡最后决定还是将自己的关注点放在工作上比较好。

    早上按时来班组参与新品研发,每天忙的是脚不沾地, 晕头转向的。

    自从研发权下放后, 崔妈妈和小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积极。

    几天时间, 想了二十个想法不说, 今天一早更是拉着她尝了他们昨晚刚做出来的第一个试验品。

    零下五度的天, 小蒋和崔妈妈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咬了口冻的梆硬的冰棍。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要改进的?”

    没问味道怎么样,问的是有没有什么好改进的,看来俩人对自己研发出的新品, 自己都不是很有信心。

    但说实话,这东西除了外表看着有点丑, 形状有些普通外,其他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特别是味道, 清甜中带着柠檬的酸味, 清清爽爽, 酸酸甜甜的, 很适合夏天。

    “很好, 没什么需要改进的。”

    谢欣怡真诚发表了自己意见, “不过,你们还是要找刘老再看看。”

    她的舌头灵,不代表适应市场。

    新品能不能大量投入生产, 最终还是要老师傅说了算。

    听完这话,小蒋和崔妈妈就去找刘老去了, 临走前,崔妈妈跟刘大姐交待道:“我去去就来,如果等会儿来人了, 刘姐你先帮我接一下。”

    来人,来什么人?

    谢欣怡朝坐在角落里正在打毛线的刘大姐走去,“班长说谁要来?”

    “厂里新招的临时工。”刘大姐停下手中动作,“刘老替我们争取到了五个。”

    “五个!”

    这么多!

    看来这段时间风声确实松了不少,不然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招这么多临时工。

    “刘老怕我们明年夏天的时候忙不过来,隔壁元宵班比咱们还多,整整十个,我听说副食品车间那边留了十五个。”

    刘大姐把今早从各车间打听来的消息大概说了下。

    “这是招了多少?”

    连副食品车间都留了这么多。

    刘大姐从毛线堆里伸出手,神神秘秘地比了个数字。

    然后谢欣怡就睁大了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

    “这么……”

    就在她惊讶,感叹数量之多时,门口传来了人事部科员的声音。

    “冰棍班,收人啦!”

    刘大姐放下手中毛线起身去接,谢欣怡也跟着走了出去。

    “哟,小谢也在呀。”

    来送临时工的科员刚好是上次送谢欣怡来班组的那个,他一眼认出了她,笑着寒暄,“在这里还适应吧?”

    “挺好的。”谢欣怡客气回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对方这句话的真诚度有多少,起码人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足了表面功夫,那作为被抬举的对象,谢欣怡自然也不会给人下脸子。

    “您这每天也忙,还亲自来送人。”

    她笑着与人寒暄,分寸掌握的刚好,对方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未做,连忙指着身后几人跟刘大姐依次介绍。

    “白梅、张盼娣、梁世英、郭丽书、罗倩倩,名单在这里,麻烦在上面签一下字。”

    刘大姐接过笔,谢欣怡随着对方的话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五人。

    都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个个笑嘻嘻的,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不好第一次见面就一直盯着人家看,谢欣怡收回视线看刘大姐和科员交接。

    “…得嘞,手续办完了,那我就先回办公室交差去了。”

    字签完,科员笑着与她们道别,出门还遇到了去刘老那儿申请新品回来的崔班长。

    “老崔,人我给你送到了,单子放刘姐那儿了。”

    科员边走边交待,而崔军听了却马着一张脸硬硬地嗯了声。

    这是谁又惹他了?

    众人不解,只有谢欣怡猜到了原因,正准备上前找小蒋证实,那边就听崔军对着新来的临时工吩咐道:“别光站那儿,自己进来找事情做。”

    声音带着严厉,脸也黑的吓人,刚来班组的新人被吓一跳,赶紧疾步朝谢欣怡这边靠过来。

    谢欣怡悄悄问同样兴致不高的小蒋,“这是让刘老给拒了?”

    她来厂区这么久,很少见崔妈妈这样。

    若不是因为自己好不容易第一次尝试做的新品被刘老给否定,谢欣怡很难想象班长还会因为什么气成这样。

    她看了眼闷不作声站在案板前的崔军和撅着嘴委屈巴巴的小蒋,想到刚还兴致勃勃的人,眼下都像漏了气的气球,她长长叹了口气。

    可以理解,作为从未被选进过研发组的俩人,好不容易盼到研发权下放,本以为自己绞尽脑汁做的新品能被老师傅认可,结果……

    “刘老说我们研发的新品太过普通,缺乏创意。”

    小蒋拿起自己做的新品,看了好半天,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

    见她一脸苦相,谢欣怡也不知该怎么劝慰。

    其实刘老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新品研发出来是要大量投入生产的。

    崔妈妈和小蒋研发的冰棍虽然味道不错,但外形确实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就这样的东西,吃肯定没问题,但要想在一众造型独特又好吃的雪糕中脱颖而出,的确有那么一点点难。

    谢欣怡不了解市场,所以让俩人去找刘老先看看。

    研发本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上次他们研发三明治时哪怕有老师傅带队,也是经过很多次改良才取得了成功。

    崔妈妈和小蒋研发的新品,刘老并没有提出味道上的意见,只说太过普通,缺少创意,意思就是外形上少了点意思。

    其实,这点最好解决。

    她拿过小蒋手里的新品冰棍看了看。

    正正方方,规规矩矩,确实是那种放到冰箱里你不仔细看都不一定会发现的冰棍。

    这种,哪怕你味道再怎么出众,可第一关你就输了。

    食品,特别是零食冰淇淋这种不是必需品的,能不能一下就抓住顾客眼睛至关重要。

    刘老做了这么多年食品,肯定很清楚冰棍外观的重要性。

    所以,他才会一口否决小蒋他们的新品,还给他们提出了改良意见。

    缺少创意,那他们可以在新品的外观上下下功夫。

    谢欣怡把冰棍还给小蒋,正准备好好回顾下后世卖的好的冰棍造型,结果,小蒋沉浸在“悲伤”中一个愣神,没接住她递过去的冰棍。

    “啪”地一声,冰棍掉落,落地炸开,碎的乱七八糟……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小蒋反应过来,边道歉边准备蹲下去捡,却被谢欣怡阻止。

    “等等!”

    她叫住小蒋,然后示意对方往后退,“你看,这种小块小块的冰棍是不是从没见过。”

    小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深黑色的水泥地上,冰棍呈点状碎成一地,大大小小,形状各异。

    不似之前一个冰棍那样完整,有些破碎后的那种杂乱感。

    谢欣怡小心将散落的小块冰块捡起来,旁边刚来的红衣女孩也蹲下来帮她,“我帮你。”

    “谢谢。”

    谢欣怡朝她客气一笑,然后拿一块放进水里,转头跟小蒋继续描述。

    “如果夏天,你爸想喝一瓶冰镇过的啤酒,这样是不是更方便,你还能给你家馋嘴的侄儿来一颗,还有你嫂子爱喝的汽水……”

    她细说小块冰棍的用途,尽量把她的想法给小蒋描述的生动一点。

    旁边刚帮她捡冰块的女孩跟着搭腔,“这样是不是就不用打井水来泡,还能大家分着吃。”

    女孩的话引来楼上崔妈妈的关注,他咚咚咚跑下楼,看了眼案板上摆的大小冰块后,立马反应过来,“这创意不错。”

    说完,他就拉着小蒋又去研发新冰棍去了,谢欣怡边收拾盘子,边跟刘大姐逗趣,“崔班长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从前的他可一点不关心研发之事。

    “谁知道呢?”刘大姐正在收针,“反正我对这个是一窍不通,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你们年轻人比较好。”

    “姐,话不能这样说。”

    谢欣怡刚想跟刘大姐打趣,说自己会陪她的,谁知话还没出口,就被身后的红衣女孩接了过去。

    “主席教导我们,要团结一致,共同克服难关,不能搞消极主义,个人主义是走不长远的。”

    刘大姐:“……”

    好好上着班,怎么突然有人给她上起政治觉悟课来了。

    她不解地看向对方,谢欣怡也跟着回头看了过去。

    又是刚才那个人。

    她细细打量起女孩,一个长着瓜子脸,柳叶眉,扁平嘴巴的社牛人。

    见她和刘大姐朝自己看去,对方一点不觉得自己刚才的做法有什么,反而大大方方地介绍起了自己。

    “你们好,我叫张盼娣,是今年刚招进来的临时工。”

    “你…你好。”

    谢欣怡和刘大姐异口同声,没想到这批新来的同志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对方的主动行为让他们有些尴尬,简单问了句好后俩人也没打算继续和对方寒暄下去。

    正好陈大从小库房出来,刘大姐立马抓住机会,问起了陈大他的新品研发进展。

    “……嗯,快……快了。”

    的确也快了。

    陈大作为班组顶梁柱,崔妈妈给他的任务自然不能跟其他人相比。

    为了让厂里人都知道,他们冰棍班没有一个吃闲饭的,崔军让他务必在短时间内做出让所有人惊艳的新品,还要特立独行。

    陈大倒没崔妈妈那么在意别人看法,他之所以在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研发新品,主要是想锻炼一下自己。

    自从上次他受伤后,大伙考虑到他身子,一直都没让他做什么事,再加上谢欣怡帮着他收拾了那群趴在他身上吸血的虫子,他不用照顾那些人,也没了后顾之忧,心情和身体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

    就是吧,放松的时间太久了,他越来越觉得浑身不得劲。

    他不是个能闲的下来的人,你让他休息,还不如找点事来做。

    特别是很长一段时间没做冰棍了,他这手痒的睡都睡不好。

    还好,崔妈妈算比较了解他,在知道他完全康复后,就立马给他安排了一个如此有挑战性的任务。

    陈大兴奋的很,好不容易让他逮着一个能上手的机会,他肯定三下五下就给你完成的漂亮。

    他去定型机拿出自己研发的新品,让刘大姐和谢欣怡先尝了下。

    三种颜色不同的雪糕被均匀装在盒子里,粉色的应该是草莓味,谢欣怡尝了一口,甜甜的,很好吃。

    另外两个分别是巧克力和牛奶口味,刘大姐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三个口味放在一起的,也咬了一口尝尝。

    “味道不错,样式也新颖。”

    陈大傻笑,“这还不算呢。”

    说着他又给俩人亲自演练了一下他这款冰淇淋的唯二吃法。

    “等稍微融化了点,你还可以像这样拌着吃。”

    他搅动着手里的三色冰淇淋,不一会儿时间,就把刚还泾渭分明的三个颜色混合在了一起,“这样吃,又是另外一种风味。”

    他让谢欣怡和刘大姐尝了尝。

    草莓的甜混着巧克力的涩,然后牛奶的香一综合。

    你别说,还真有点特别。

    刘大姐不禁又舀了一口来尝,谢欣怡也佩服地朝陈大竖起了大拇指。

    “嗨,我这就是瞎做的,能不能成,还得看刘老的意见。”

    陈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等刘大姐又尝了口,他这才拿起新品去找刘老给意见去。

    “还是我们俩好。”刘大姐意犹未尽地回到座位上,“没想法倒也乐得轻松。”

    不像陈大、崔妈妈他们,一个个的忙的脚不沾地不说,还要担心新品被刘老给拒。

    前段时间,元宵班那边可没少传来小声哭泣和大声埋怨的声音,就连没心没肺的小蒋今早还差点哭了呢。

    刘大姐搞不懂大伙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只自顾和谢欣怡一起,开心当好他们的品尝员。

    至于年底评优和奖金的事,俩人根本想都没想过,特别是谢欣怡。

    考虑到自己刚来厂里才两年,一没贡献,二没付出的,评优这事儿怎么轮都不会轮到她身上。

    而且她也没想过自己会评上优,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厂里多的很是陈大这种人,不仅有本事,还有多年的贡献付出,她怎么比得过人家。

    她没想过这事儿,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却有人据理力争将她纳入了年底优秀员工的行列中。

    “刘老,我知道您爱才,但您再爱才,也得考虑一下我们裁判员的死活吧。”

    厂长办公室,人事部主任愤恨地将名单一盖,说什么也不同意谢欣怡被评为优秀员工。

    “欧主任说的对,谢欣怡毕竟才来两年,比她有想法,有本事的人厂里一抓一大把,而且都是为厂里做了许多年贡献的人,您要选她当优秀,怕是很难让大伙信服。”

    一旁,调研部主任也提出反对意见,对刘老坚持要提谢欣怡的事,他和欧主任站统一战线。

    绝对不可能!

    袁康倒觉得,这事儿其实没必要搞得这么绝对,“今年优秀员工的名额本来就额外增加了两个,除去前些年得过的人,其实多一个谢欣怡也是多的出来的,毕竟……”

    “毕竟什么?”欧主任听他这么说,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增加的名额是为了促进职工积极性,可不是专门给哪个员工开后门的。”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都没等袁康反驳,就直接表态,“反正我是最反对谁走后门的,当年我儿子进咱食品厂的时候,我可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忙她没帮,连风声都没听到。

    欧主任这时候故意提起这个,就是想告诉刘银生,别以为自己是厂里大师傅就可以为所欲为。

    首先在她这里,就过不了。

    欧主任态度明确,袁康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方明安,示意对方要不要出来当个和事佬。

    方明安:“……”

    其实他很乐意当这个和事佬,只可惜让他站出来的理由实在太少,总不能因为谢欣怡进过两次研发组,给刘老这个老师傅打过下手,他就说谢欣怡有资格当优秀员工吧。

    这有点牵强。

    况且作为一厂一长,他不能带头打破规则,公平公开公正是他们食品厂办厂宗旨,欧主任说的没错,他不能偏袒任何一个人。

    只是,不偏袒不代表不能站在中立角度评判一下,他问袁康,“咱们选拔优秀员工的标准是什么?”

    “为厂里做过贡献,有特别突出的表现。”

    袁康如数家珍,把能成为优秀员工的标准一一道来,“……要把食品厂当自己家,不迟到,不早退,也没有违法犯罪行为……”

    后面都是些基本要求,最重要的还是前面几点。

    要为厂里做过贡献,或者有特别突出的表现。

    可这些,恰恰谢欣怡都没有。

    方明安为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的好,只能讪笑打着马虎眼。

    “这个……那个……关于谢欣怡同志……”

    他正准备拿竞选标准说下去,然而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刘银生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意思只要为厂里做过贡献或是有突出表现,小谢她就能被评优?”

    他抬眼看向欧主任。

    “对,刚袁副厂长不说了吗,历年评优都是这个标准。”

    欧主任自诩帮里不帮亲,若是谢欣怡真有这本事,她也犯不上在这儿得罪人。

    她再次跟刘银生强调了自己态度,就在她以为对方在虚张声势故意混淆视听时,刘老却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了几张布满娟秀字迹的纸。

    “这是三明治雪糕的原配方和改良配方。”他把纸递给身旁的袁康,“你们看看。”

    袁康接过,大概扫了眼后问,“是前段时间刚研发出的新品雪糕吗?”

    他陪方明安去定价前,刘老给他尝过一块,那味道,吃的时候差点没把他的舌头吞下去。

    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雪糕,而且样式也很独特。

    尽管在食品厂待了这么多年,尝过的东西多到数不胜数,但他还是一口就爱上了这款新品雪糕。

    三明治雪糕研发的很成功,可这和眼前刘老递给他的纸又有什么关系。

    袁康诧异,只是他对配方这东西不是很懂,遂将写满配方的纸递给了方明安。

    方明安之前是搞研究出来的,对食品配方这些很熟悉,厂里之前遇到配方问题时,如果刘老不在,他就是最好的替补。

    国辉食品厂这些年在售的东西,不说全部,其中的百分之八十他都耳熟能详,所以看一个简单的雪糕配方,对他来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这不,方明安快速扫了眼单子,随即抬头看向刘老,“这是谢欣怡写的?”

    方明安看过刘老的字,大小不一,鬼画桃符,这配方表上娟秀的字一看就不是出自他手。

    而刚刚刘老一直在提谢欣怡转正的事,方明安稍稍动一下脑筋就知道这配方表一定是谢欣怡写的。

    刘老点头,“就是她写的。”

    方明安又把配方单递给了欧主任。

    “字写的好而已。”欧主任晃了眼,“选优秀员工又不是凭的这个。”

    她把配方单递给调研部主任,根本不屑刘老做出的辩解。

    而调研部主任在看了配方单后也跟着附和,“字写的确实不错,配方改良的也很好。”

    几人从头到脚对纸上的字做出评论,却只有调研部主任提到了配方改良事,刘老都不知该说这些文化人什么的好,干脆直接提醒,“谁让你们看字了,我说的是这纸上的配方,所有都是谢欣怡提出的。”

    “所有都是谢欣怡提出的?”

    这下不止欧主任,就连方明安和袁康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他们看向刘老,“您确定不是在骗我们?”

    谢欣怡不过二十来岁,小小年纪刚进食品厂不久,就能提出这么好的改良方案,还精确到了克数。

    欧主任不信,“人是您要提优秀的,该不会是特意往她脸上贴金吧?”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刘老冷哼,“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去问问你儿子,当时小谢改配方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这回欧主任彻底没话了。

    她看着老师傅虎着一张脸,看样子不像是在说白话,于是在方明安说出再考察商量一下后,马不停蹄地就去找她儿子核实去了。

    第54章 故意

    谢欣怡评优的事, 厂领导这边商量了很久都没有定论。

    欧主任找到自己儿子问起谢欣怡改良配方的事时,矮尺子一开始还以为三明治雪糕出了什么问题。

    “雪糕没问题,我是问你那改良配方真是谢欣怡写的?”

    矮尺子松了口气, “是呀, 提议做三明治的都是她。”

    “新品雪糕的想法是她提出来的?”

    这回欧主任更惊讶了。

    她站在原地, 看着自家傻儿子在她提出疑问后, 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谢欣怡是如何提出想法, 然后用实际行动说服所有人,在经过两次失败后,又是如何凭着一口灵敏味蕾尝出的配方缺陷。

    “妈, 您都不知道,当时我都傻了。”矮尺子说的手舞足蹈, “她竟然能把配方精确到克数,我长这么大还没服气过谁, 谢欣怡算第一个。”

    儿子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 跟她见得多, 看的多后, 不是一般人还真入不了她儿子的眼。

    欧主任知道自家儿子个性, 见他说的肯定, 她没多说什么。

    只是走的时候,那张一直自信满满的脸仿佛挂着事,连矮尺子叫了她好几声, 她都没有回应。

    “哎,小谢, 我听说你们班今年被评了先进,是不是真的?”

    自从崔妈妈和小蒋的新品被送去定价,陈大研发的新品又被刘老决定可以大量生产后, 谢欣怡每天上班的路上都会被人问到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通知还没下来,等真评上了,一定让崔班长请大伙吃糖。”

    谢欣怡不是崔妈妈,不会啥事儿都没定数的情况下就大摇大摆地到处炫耀,虽然她们班今年可能会被评上先进的事小蒋已经告诉过她,但打听来的消息加上只是可能,没有定数的事,她不会当真,也不会把话说死。

    玩笑着说个模棱两可的话,还把崔妈妈推出来当炮灰,既不确定,也不否定,更不会让别人觉得他们班组的人骄傲自大。

    “难怪刘老要极力推荐她当优秀员工。”

    方明安推着自行车走在后面,听完这话忍不住跟一旁的袁康感叹。

    小姑娘年纪不大,这嘴不是一般的厉害,不仅能尝出配方中的克数,就连说话都这么有水平。

    自从上次刘老说出谢欣怡进厂后做出的贡献,除去欧主任找跟小谢一起研发的过人打听了下,方明安和袁康也私下去班组看过几次。

    倒不是不相信刘老的话,只是想实地看一下女孩平日的工作状态,若日后有人质疑她的能力,他们也好有理由说服。

    结果到了班组,工作状态没看到什么,只看到不停有人带着东西来找女孩,跟刘老描述的一样,现在谢欣怡就是厂里的品尝师。

    无论谁研发出新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谢欣怡品鉴一下,如果味道上没有问题,大伙才会带着新品来找刘老拍板。

    方明安当着这么多年厂长,还是一次见这种奇观,甚至接下来还亲眼见证了谢欣怡是如何从一堆配方中品出哪个原料需要减,那个需要增的过程。

    这回俩人是彻底没话了,回到办公室就拿出评选表把谢欣怡的名字添了上去。

    因为研发权下放的事,今年国辉食品厂的联欢会往后推迟了半个月,等新品额度用完,崔妈妈们又开始到处找人表演节目,而全厂职工也开始讨论今年哪个班组会得先进,进步奖状和优秀员工奖又会花落谁家。

    有过去年当背景板的经历,崔妈妈提议让谢欣怡参加大合唱时,她也大胆的没有拒绝。

    下午她拿着准备假唱的歌单部分回家练习,刚走到大院门口,就看见从火车站接人回来的张新。

    “张娟回来啦。”

    她笑着同兄妹俩打招呼,走近才发现张新的侧面还站着一个手拿行李男人。

    “哦,对了,差点忘了介绍。”

    张新发现谢欣怡看过来的眼神,指着和张娟站在一起的男人介绍道:“这是我爸妈给娟儿介绍的对象,马大奎。”

    “马大奎,这是我发小顾屿媳妇,谢欣怡。”

    “你好,谢同志。”

    等张新介绍完,男人就小步站出来朝她行了个标准军礼。

    谢欣怡:“!!!”

    这么正式的吗?

    她含笑点头,同样热情回应:“你好,马同志。”

    整个熟络过程,张娟就一直面带微笑,小鸟依人地站在马大奎身边,直到俩人打完照面后,她才跟谢欣怡柔声道谢,“嫂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们照顾我哥。”

    谢欣怡也不跟她客气,“确实有点辛苦,而且你哥连米都舍不得给我家提点来。”

    她调侃,尽量把话往玩笑上面带,不让张家人有太大负担,然而有些人却不领情,往家走的路上一直都在强调自己在顾家蹭饭的重要性。

    “你知道他家人的,特别是顾屿,整天冷着一张脸,笑容都没有,我去他家是送温情去的,你见田螺姑娘去别人家帮忙需要自己带米的?”

    谢欣怡懒得跟他掰扯,连张娟都无语地瞪了他哥一眼,只有马大奎一会儿看看张娟,一会儿看看张新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几人吵吵闹闹,在顾家门口分了手,结果谢欣怡晚饭都还没吃完,张新又屁颠屁颠跟在顾颖身后来了顾家。

    “我说姓张的,你是不是每天都没事儿做,很闲吗?天天闻着味的往我家跑。”

    顾颖对身后的这个小尾巴早就忍无可忍了,她一边抱怨一边接过王妈递来的饭,连眼神都不愿给他一个。

    “我吃过饭了,没闻味儿,我闻啥味儿,我就过来问跟你哥一件事。”

    面对顾颖的不待见,张新先是义正辞严一通解释,然而前一秒明明嘴里说着已经吃过饭的话,却还是接过了王妈递来的碗,不顾白眼,转头笑嘻嘻地和顾老太、文淑华他们说着张娟这次的对象。

    “哦,您们看见了,我还说把照片带来给你们看看的,怎么样,看着比姓高的强多了吧?”

    “是比姓高的看着顺眼。”

    刚才文淑华在院门口帮顾老太扶菜架的时候,正好碰见去拿东西回来的张娟和马大奎,她拉着顾老太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男人长着一张标准国字脸,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人长的精精神神,衣服也穿的笔直公正,给人第一感觉就是个十分正派的人。

    而且他和张娟一路走来,一直保持着正常距离,没越矩,举止也不轻浮。

    他双手提满东西走在只背了个包包的张娟身旁,文淑华一眼就看出了他故意为女孩放慢的脚步。

    “这孩子不错。”

    她第一时间做出评判,因为她知道一个男人若愿意为女孩放慢脚步,要不就是性格沉稳,十分务实,要不就是男人在顾及你的感受,是他喜欢你的表现。

    从前文淑华并不知道一个男人放慢脚步和女孩并肩走在一起的意义,直到遇到顾豪毅,那个结婚几十年,却只会大步流星走在她前面的男人。

    她对张家这次给自家女儿介绍的对象很认可,再加上谢欣怡回来后跟她汇报刚在门口俩人打照面时的场景,文淑华急的连手都没洗就立马给罗金霞去了电话。

    而眼下张新边咽着嘴里的饭,边兴致勃勃地跟她说的情况,跟罗金霞在电话里说的一模一样。

    “人是我爸他战友媳妇介绍的,说是无父无母,家里也没什么亲戚,靠自己实打实走到了连长的位置,人实在,话也不多,就是吧,年龄有点大。”

    “多大?”顾老太问。

    “比我妹大了整整七岁。”

    张娟翻过年满二十五,马大奎大她七岁的话,那就是三十二岁。

    “那是有点大。”

    文淑华感叹,刚罗金霞只给她说了男方的大致情况,至于年龄什么的都还没来得及说,张新就来了。

    眼下听张新说男方比张娟大了七岁,她惊讶下又有些搞不明白。

    “你妈和你爸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给你妹挑了个大这么多的人?”

    三十二,当年顾屿二十五没结婚,文淑华都急的跟什么似的。

    这马大奎今年三十二了都还谈对象,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她疑惑,张新也搞不明白,“说是在军区的人缘和口碑不错。”

    看样子是被高何的事搞怕了,还特意找人问了人品。

    文淑华没了话说,顾老太倒觉得年龄大点没什么,“只要人好没心眼,对娟丫头好就行。”

    “对,年龄大会疼人。”

    谢欣怡也站出来帮腔,就是她说这话时,一旁的顾屿不可察觉的侧眸看了她一眼。

    “我妈也是这么说的。”张新没发现,继续解释,“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对象就要找那种过日子的,什么皮囊呀外表呀都是假的,人踏实能干才是真。”

    这话罗金霞在外人面前不下说过十次,就连谢欣怡都听院里人提过。

    那时大伙都在传她这是自家女儿被人抛弃了想不开,专挑了个顾屿没有的特性来说。

    可谁成想,最后罗金霞还真给张娟找了个这样的人。

    马大奎是长的没顾屿好看,可人家踏实能干,年纪轻轻,不靠家里也不靠别人,愣是从一个小小的山村走到了沪市,还当上了连长。

    说实话,张新刚说到男人大概情况时,谢欣怡其实挺佩服马大奎的。

    一个人,啥依靠没有,就这样一步一脚印靠自己走到今天,一门心思全放在工作上,所以才会拖动三十二都还没谈对象。

    光从这点看,倒挺符合他踏实肯干的风评。

    谢欣怡突然就想到了今天下午俩人见面时的场景。

    男人左手一个包裹,右手一个行李,即使大冬天累出一头汗,却还是没舍得让张娟拿一个。

    而且这人跟他打招呼方式,一个正式又庄严的军礼。

    确实是他这种从基层走来的人能做出的事。

    这样的人,和之前那位高团长。

    若真要将俩人放在一起比较,确实,从表面上看,马大奎根本占不到任何优势,无论从外表还是家世,高何能甩马大奎好几条街,可内在呢?

    一个四处留情不负责任的浪荡子,一个专心事业连对象都没谈过的老实人,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看人要看内在,嫁人更要嫁有担当有责任心的人。

    所以这次,谢欣怡选择站在罗金霞这边,顾家其他人也是,包括顾屿。

    “只是男方那边的亲人,你还是要让你爸妈问一下情况。”

    尽管他也觉得马大奎确实比之前那个姓高的好很多,但该做足功课还是要做足,毕竟这一次的相看对张娟来说至关重要,很有可能是要结婚的那种。

    他不是瞧不起男方家庭,只是见得这种人和这种事多了,自然比其他人更清楚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新也觉得问清楚一点比较好,他放下手中筷子,说回去就给他爸打电话。

    几人就张娟的事又说了会儿话,等张新走后谢欣怡才发现,顾屿从刚才到现在好像没怎么说话。

    她看着半靠在阳台上抽烟的男人。

    眉头微蹙,低头沉思

    这是,有心事?

    不过顾屿时常都爱冷着一张连不说话,谢欣怡便没当回事,只自顾坐在妆台前抹着雪花膏。

    等男人抽完烟回来,她已经收拾好躺在床上看歌单了。

    顾屿看了她一眼,仍没有说话。

    谢欣怡也装没看见,想看看男人到底能憋到什么时候。

    “我先睡了。”

    她合上歌单,完全不顾正准备去洗漱的顾屿,盖上被子就睡。

    顾屿站在门口,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洗漱。

    结果没走两步,女孩又翻身起床关了卧室灯,只剩他那边的台灯微弱的亮着,忽明忽暗。

    顾屿身子僵在原地,本来想装作没看见,但还是忍不住朝床上那个娇小身躯看去。

    “年龄大会疼人”

    他想到刚女孩说的这话,低头看一眼自己,又抬头看一眼女孩,过一会儿,又去镜子前仔细瞧了瞧,再过一会儿,又看了眼女孩

    他走过去掀被子上床,“最近很累吗?”

    “累的很。”谢欣怡翻了身,含糊着回答,“又要排练又要上工的,还好我年轻,身子骨耐造。”

    男人准备躺下的动作一僵,没说话。

    谢欣怡又翻了个身,“你也早点睡吧,晚睡对身体不好,咱班陈大哥就比你大几岁,上次受伤到现在一直就没恢复好,年龄大了就该好好保重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男人动作又是一僵,“我今年才二十六。”

    “我知道你二十六。”

    谢欣怡没想到顾屿会强调自己年纪,她只是想让对方早点睡,这样才能养好身体,别跟陈大一样,一受伤身子就亏了。

    她是为男人身子着想(变相也是为了自己幸福考虑),谢欣怡有点发懵,那边男人眸色却更沉了,“你当初答应我妈来京市,是不是因为我年龄比你大?”

    年龄比她大?

    谢欣怡更懵了,这关年龄什么事?

    等等,好像真不对,刚在奶奶她们说到马大奎年龄比张娟大时,她好像真说过年纪大的会疼人的话。

    可那是在夸马大奎那人呀,这怎么又扯到了她和顾屿身上。

    谢欣怡无语,正想着要解释一二,结果那边男人又阴区区地开了口,“你当初是不是也觉得我年龄大,比那些小年轻什么的要疼人?”

    什么小年轻,什么会疼人,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她抬头看着半坐在床边的男人,还是那张臭脸,还是微蹙着眉

    所以,他从刚才就一直不说话,是因为觉得自己当初是因为他年龄大才想着来京市找他履行婚约的?

    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谢欣怡无语到了极点,本还想着反问一句男人‘你也知道自己年龄大,那还不早点睡’的,可刚男人半天才放一个屁,她现在也什么都不说。

    不仅不说,还装睡,气死他。

    顾屿确实被气的够呛,比当初听到家里给他介绍相亲对象时还气。

    见谢欣怡没解释,还背朝着他转身睡了过去,顾屿呼吸一窒,整个人冷的跟冰块似的,“轰”地一下往床上躺了下去。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睡不着,又翻了一个,还是睡不着。

    所以,谢欣怡当初答应来京市,到底是不是因为他年龄大?

    顾屿想不通,还想说要不要再问问,结果下一秒女孩带着睡意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关灯!”谢欣怡根本不想理他,要不是台灯晃的她睡不着,“不是说了要早睡。”

    老大不小的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不过后面这句话谢欣怡没说,她就想早点睡,可不想惹男人生气后来扰她。

    而男人呢,也算听话,见她语气带着慵懒,也没反驳,只起身拉了灯,然后又气哄哄地重重躺回了床上。

    夜,静的缄默,谢欣怡能清楚听见隔壁传来的河豚呼吸声。

    河豚慢慢从生气转为平静,就在她以为男人已经气过去的时候,突然,男人翻身靠近,然后追在她耳边,闷声闻道:“你是不是真觉得我老了?”

    谢欣怡不敢动,紧接着就真的不能动了。

    谢欣怡昨晚和顾屿一起探讨了多少时间才算老的事,早上起一大早去上班,连假唱都没精神。

    “你怎么了?那个又来了?”

    已经习惯谢欣怡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的刘大姐,见她懒懒的情绪不高,就让她躲在后面休息,也别假唱了。

    谢欣怡不好说自己昨晚干了啥,只好听了对方的话,慢慢挪到后面藏了起来。

    距离联欢会还有几天,大伙都在用心排练,谢欣怡作为假唱队员,认不认真的崔妈妈也不管,本来她就是来凑人数的,只要人站那儿就好。

    正式表演那天,负责组织这次联欢会的周青同志还从其他地方借了些粉和口红来。

    虽说现在不允许这些,但一年才一回,领导们看见了也是没说什么,只让周青别搞的太明显。

    于是周青就只给女孩子们稍稍打了点粉,涂了点口红。

    她机械似的一个挨着一个打扮过来,等轮到谢欣怡,她的手突然就卡在了半空。

    “你不用打了,下一个。”

    周青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前这张白里透红的脸庞。

    阳光下,白皙细腻的肌肤透着红润的光泽,比那些打过粉的看到要自然健康的多。

    她本来还想着给谢欣怡点点口红的,但看见那张樱桃小嘴后……

    还是下一个吧。

    画完妆,就轮到谢欣怡他们车间上台了。

    有了上次当背景板的经验,这次谢欣怡明显也放松多了。

    没那么紧张,她从容站在最后,音乐响起,她跟着节奏唱出这几天熬夜背的歌单。

    当然,是对嘴型,无声的那种。

    很快,表演完成,主持人上台,接下来就来到了每年联欢会的重头戏部分─颁发先进集体及优秀员工,劳动模范等奖项。

    和大伙猜测的一样,谢欣怡所在的冰棍班在经历十年没有榜上有名后,终于在今年被评为了先进集体。

    崔妈妈上台领奖时,那脸,比他自己得了劳模还开心,笑的那叫一个花姿灿烂。

    刘大姐指着台上的崔军,让谢欣怡看跟平时有什么区别。

    区别?谢欣怡仔细看去。

    好像是不一样,头发是特别打理过的,一个亮晃晃得大背头,然后脸也白了不少,难道是打过粉?

    还有身上的西装,脸上的甩尖皮鞋……

    “这该不会是崔妈妈结婚时的衣服吧?”

    谢欣怡有些想笑,毕竟从没进厂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见崔军穿的这么隆重。

    “他可看重这次颁奖,”刘大姐掩嘴笑,“前几天就跟我商量穿什么了。”

    小蒋也跟着附和,“还问过我配圆头皮鞋还是尖头皮鞋。”

    “也问了我。”陈大无奈叹气。

    几人说笑间,礼堂颁发出热烈的掌声,开始颁劳模奖了。

    崔妈妈抱着奖状奖品朝他们走来,获奖的个人一批批往奖台走去。

    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喜悦,颁奖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鼓掌为他们庆贺。

    冰棍班的人拿着热乎乎的奖状挨个传阅,既激动又兴奋。

    “曾几何时,我们班可是拿奖拿到手软,奖品也是多到放不下的,现在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崔军将奖品紧紧抱在怀里,忍不住发出感叹。

    “那都是咱小谢同志的功劳。”刘大姐拉过谢欣怡,玩笑让崔妈妈好好感谢他们班的大功臣。

    “都是大家努力的结果,我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

    谢欣怡谦虚道,对刘大姐小蒋他们说的抬举话,她可不好意思真往自己身上揽。

    几人就要不要崔军请客吃饭的事争论不已,恍惚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冻品车间,冰棍班,谢欣怡。”

    第55章 谣言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小谢的名字。”刘大姐愣神。

    “我好像也听到了。”小蒋也停下了说笑的声音。

    就在几人愣神间, 周围已经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崔军连忙问前面的郭秀芳,“刚才主持人念的是谁?是不是我们班谢欣怡?”

    “是你们班小谢。”郭姐拍着手,比谁都兴奋, “小谢, 快上台去呀, 愣着干嘛呢?”

    谢欣怡确实在愣神, 她刚好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但又不太相信自己能得优秀员工。

    她愣在座位上,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刘大姐、小蒋他们过来跟她拥抱, 郭姐还转过身朝她竖起大拇指表示祝贺,她这才确定, 自己真获得了优秀员工的荣誉称号。

    谢欣怡被众人起哄着送上奖台,在热烈的掌声中方明安亲自给他颁奖。

    台下有不认识她的人问这是谁?感觉像是新面孔。

    “你不认识她吗?谢欣怡呀!”之前找谢欣怡帮忙看过新品的人给对方介绍, “两次都被选进研发组的那个女孩。”

    “怎么感觉在厂里都没见过她。”

    “没见过正常, 厂区这么大, 她又刚来厂里没两年。”

    刚来厂里没两年, 就被选进研发组两次, 还得了优秀员工!

    有人注意到她的年纪。

    看着最多十八九岁, “这么年轻就得了优秀员工,厂里评选的评委到底看的是什么?”

    “还是方厂长亲自给她颁奖,长的好看就是有优待。”

    议论的人是副食品车间的, 就坐在冰棍班后面,刘大姐听了个仔细, 转头瞪了那些人一眼后压过掌声说道:“自己没那个本事得奖,还怀疑人家没本事,叭叭叭的跟个草鸡子一样, 惹人嫌。”

    小蒋也听到了,只是她没刘大姐嗓门大,转头同样瞪了那些嚼舌根的人一眼,握住刘大姐想要一巴掌呼过去的手安慰,“她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这种人懒得跟她计较,咱高兴咱的。”

    “对,管她们干嘛,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

    崔军提高音量骂了句,话音刚落,谢欣怡就拿着战利品走了回来。

    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见刘大姐和小蒋她们情绪不高,她把刚得的陶瓷盆递给了刘大姐。

    “给,姐,带回去家里用。”

    把东西往刘大姐怀里一塞,也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转手又把得的搪瓷杯递到了小蒋怀里,“这个给我未来的干女儿喝水用。”

    小蒋直接被带偏,“就不能是干儿子。”

    她娇嗔了谢欣怡一眼,“再说这杯子这么大,我儿子他要怎么喝?”

    “抱着喝。”

    崔军这话一出来,周围的人都笑做一团,刚才的不愉快也瞬间烟消云散。

    等颁完奖,就是最后厂长、副厂长依次上台致辞环节。

    方明安站在台上带着大伙一起回顾了一下过去一年的进步,然后又带着大家共同展望了一下未来。

    等全部环节举行完,已是晚上十点半了。

    谢欣怡和刘大姐她们一起随着人群往外走,正商量着明天到底是崔妈妈还是谢欣怡请客的事。

    之前大伙根本没想过谢欣怡今年能拿优秀员工这件事,所以关于请客,一直寄的希望都在崔妈妈一个人身上。

    “这先进班组的奖又不是发给我个人的,为什么要我请?”

    崔军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可手上还是特实诚地往包里掏去,“说好了哈,我只买两斤大白兔,其他的让小谢补上。”

    他把钱递给谢欣怡,还没好气地说几人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哈哈哈,老实人,妈妈,你怕是给自己的定位搞错了吧。”

    小蒋忍不住笑出声,要知道车间那么多人,崔军就只出两斤大白兔糖,剩下的让谢欣怡给补上,那不得把谢欣怡给榨干才怪。

    她玩笑着埋怨崔军小气,刚想说谢欣怡才是被欺负的老实人,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厂区大门口。

    “小谢,你家这位还真是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你呀,天天都来接。”

    刘大姐也发现了站在门卫室旁的顾屿。

    因着两人打过几次照面,还一起英勇救过陈大的经历,现在刘大姐看到顾屿都没以前那么怵了,甚至还能判断顾屿脸色偶尔开上一两句玩笑。

    今天是厂里一年一度的联欢会,王大爷带着媳妇去礼堂凑热闹去了。

    门卫室的门关着,顾屿没地方坐,便站在旁边抽烟等谢欣怡。

    刘大姐见对方脸色还不错,没像谢欣怡喝醉酒那次一样臭着张脸,她便主动跟人打起了招呼。

    “小顾来了呀,我们刚还在说先把你家欣怡给你送回去的。”

    顾屿在看到谢欣怡的时候就已经把烟掐了,眼下听刘大姐这么说,他推着身旁的自行车上前,也难得跟陈大,崔军他们点了点头。

    “你家谢欣怡不得了,刚来厂里两年就得了个优秀员工。”

    崔军是个自来熟,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见传说中的冷脸大王,但见对方同自己点头打招呼,他便熟络地跟对方说起了谢欣怡得奖的事。

    而顾屿呢,显然也没想到谢欣怡今天会得奖。

    前段时间女孩倒是跟他说过她们厂年底会有联欢晚会的事,最近也见她老是拿着一张歌单在床上小鸡啄米的背着,可联欢晚会有颁奖环节的事,谢欣怡可是从没跟他说过,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他侧头看向已经站到自己身旁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条毛巾和折好的奖状,就那样若无其事地听她们班长说着自己得奖的事儿,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

    顾屿没好气咬了咬后槽牙,等陈大跟他们说着路上慢点的话离开后,他才又低头看向女孩。

    “得奖了?”

    谢欣怡手里拿着刚崔军给的买糖钱,正计划明天买什么才合适,根本没发现男人这话里的酸劲儿,只顺手把仅剩的毛巾递给他,“嗯,这是奖品。”

    米黄的毛巾,正下方红色大字印着“优秀员工”几个字。

    顾屿接过来时看了眼,“就一条毛巾?”

    刚才他看见刘大姐和小蒋手里拿着同样印着“优秀员工”字样的搪瓷盆和搪瓷杯,还在想会不会是谢欣怡给人家的,结果听到他这个问题的女孩突然停了下来。

    “你看见了?”

    顾屿脚下一滞,还没反应过来女孩说的是什么意思,那边谢欣怡继续说道:“我看家里这些多的是,就想着给刘大姐和小蒋她们。”

    “……那个,你不会舍不得吧?”

    虽说奖是她得到,但这个年代崇尚结婚后两个人就是一家人,无论是属于谁的东西,最后都应该成为他们这个家庭里的一部分。

    谢欣怡以为顾屿刚是看到了刘大姐和小蒋手里的东西,所以才会冷着声的问她一句就只有毛巾吗?

    她以为对方不乐意,便停下来好好跟他解释了一下,结果,男人却没好气地冷讥了一句“我有什么舍不得”后就不再说其他了。

    谢欣怡莫名其妙,想半天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舍不得呢还是舍得。

    算了,男人心思你还是不要猜的好,不然猜到最后只会让你更加怀疑自己。

    谢欣怡可不想这样,所以也没去接男人这话。

    俩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回了家,等第二天一早起来时,男人已不知去向。

    她懒得去管男人到底怎么了,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急需补充能量。

    昨晚联欢会,她基本没怎么吃东西,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下了楼就直奔厨房找吃的去了,根本没注意客厅沙发上,文淑华正拿着她得来的毛巾跟电话那头的罗金霞炫耀。

    “是,优秀员工,听说是他们厂里最年轻的得奖者,而且她所在的班组,今年还得了先进集体。”

    文淑华手里拿着毛巾翻来覆去的看着,脸上还挂着骄傲的笑容,感觉比她自己得奖都还高兴,连电话那头的罗金霞都忍不住调侃她不会还要把这毛巾供起来吧?

    “对耶,你不提醒我还差点忘了,我还真要去给老太太说一声,让她找个地方出来把咱们欣怡的奖状和奖品都供起来。”

    被罗金霞这么一说,文淑华还真行动了起来。

    她匆匆挂了电话,紧接着就去找了菜地里忙碌的顾老太。

    俩人就奖状奖品该放哪儿的事很快达成共识,正准备去找地方办这事时,就看见端着一盘卷饼的谢欣怡从厨房走了出来。

    “奶奶,妈,你们一大早的干嘛呢?”

    谢欣怡也看到了小跑前进的俩人,只是她从没见俩人如此匆忙过,而且还是在一大早,顾老太正忙着处理她菜园的时候。

    结果,不等对方回答,她就看到了文淑华手里抱着的毛巾。

    “这不是我……”

    “对,你的优秀员工奖,我和你奶奶打算找个地方给你好好保存起来。”

    文淑华没说供养,只说好好保存,怕谢欣怡说她封建。

    谢欣怡不知道,倒没说什么,只觉得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这可是你第一次得奖。”

    文淑华抱着毛巾宝贝似的藏了起来,生怕下一秒谁回给她抢走一样,看的谢欣怡直想笑,“妈,我以后还要得的。”

    “那不一样。”顾老太站出来帮腔,“这可是咱们家得的第一个奖。”

    好吧,谢欣怡说不赢俩人,她待会儿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办。

    谢欣怡拿着昨晚崔军给的钱去了百货大楼。

    因为大伙指名要大白兔糖,她就先称了五斤,然后最近很火的水果糖,她也称了两斤,本来还想再来两斤酥糖的,结果刚好卖完。

    “一点也没有了吗?”她问坐在柜台里剪指甲的大姐。

    “没了,要不你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分点给你。”大姐不耐烦,她看了眼站在谢欣怡身边的人,“她家里人明天要回沪市,就想着这口呢。”

    大姐虎着一张脸,语气尖酸,那模样像是谢欣怡没花钱,也没个沪市亲戚好这口似的。

    所以她一直不喜欢跟售货员打交道,无论是这个时代的还是后世的。

    不过还好她今天也不是非买不可,于是也没听从大姐的意见去问旁边的人,反而是隔壁那人听到她声音后,出声招呼,“嫂子?真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谢欣怡闻声抬头,就看见张娟笑着站在那儿。

    “这么巧?”

    谢欣怡笑着同她打招呼,俩人寒暄着一同朝外走,谢欣怡这才知道,原来售货大姐口中说的有家人要回沪市,说的是马大奎。

    “他不过了年再走吗?”她问。

    “说是连里突然有事,必须得回去。”张娟把头发往后一缕,说这话时满眼都是温柔。

    谢欣怡突然就联想到她之前一人勇闯军工厂告状的场景。

    果然,在有人保护的情况下,谁会愿意做女汉子。

    她笑着跟女孩道别,临走前,张娟从袋子里抓了两大把酥糖给她。

    谢欣怡让她给马大奎带话一路平安,然后把糖装在包里后大步朝厂区走去。

    只是当她走到厂区大门,就发现今天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

    从大门到车间门口,所有路过的人都在看她,等她看过去时,又全都避开她的视线,接着又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

    跟之前传言他们班会得先进班组不一样,这些人一看就是在议论她这个人。

    谢欣怡疑惑朝车间走去,结果经过元宵班,指点的人更甚。

    她所到之处,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很古怪,甚至还有人当着她的面小声议论。

    “当初我就说她走后门吧,你们还不相信。”

    “我信呀,只是郭姐,矮尺子他们都说她有本事,搞半天是这种本事。”

    “你也不看看人那张脸,谁家正经人长那样,一股子狐媚味。”

    “可不是,就他们车间的陈大,你看他之前对哪个女人笑过,对你笑过吗?对你笑过吗?”

    “反正没对我笑过,不止没笑过,我跟他一个车间都快八年了,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可那天我看见陈大不下对她笑了十次,十次呀!”

    那人惊叹,看向谢欣怡的眼神充满鄙视,就连之前来找她给过意见的人,都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谢欣怡疑惑,刚想去班组找刘大姐问问什么情况,结果就被刚到车间的小蒋疾步拉进了班组。

    “小蒋,你来的正好,我想问……”

    她任由小蒋拉着她班组走,还想问对方知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情况,下一秒就被小蒋打断,然后拉着她直接去到了班组小库房前。

    班组小库房在车间靠里面的最角落,人少,安静。

    小蒋一路拉着她来到这儿,并再三确定四周没没有人后才压低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成厂里的风云人物了?”

    谢欣怡本就莫名其妙,现在听小蒋这么说后更是一头雾水,“什么风云人物?”

    “你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呀!”谢欣怡茫然。

    小蒋长长吸了口冷气,然后十分气愤地道:“也不知是谁,在你得了优秀员工后,传你这奖得的不光荣,是靠……靠……”

    她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要怎么说才能把对谢欣怡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今早我来车间后就看见元宵班的那几个臭舌根聚在一起,我趁她们不注意靠过去听了几嘴,结果就发现她们在议论你昨天得了优秀员工的事。”

    小蒋思虑再三,只能尽量把话说的委婉,可不想还是被谢欣怡察觉出来了。

    “她们是不是说我走后门了?”

    “对。”小蒋点头,“他们说你仗着家里关系,抢了本该属于其他人的工作机会,就连这次得奖,都是因为走了后门。”

    不然就凭她才来两年,怎么可能超过那些在厂里十几年的老人,得了个优秀员工的奖。

    她动了厂里老职工的蛋糕,那些跟她差不多时间到厂里的也跟着眼睛发红。

    刘大姐和崔妈妈早上来的时候听到那些人的议论,当即就去办公室找方厂长告状去了,而平时从没帮谁说过话的陈大,也当场发了飙。

    “人家凭自己本事得的奖,你们叽歪个什么,有本事你们也去走后门呀,看看方厂长他们开不给你们开!”

    小蒋是崔军专门留下来给谢欣怡通风报信的人,她学着陈大模样一五一十说了今早发生在车间的事,眼里的愤怒挡都挡不住。

    “那些人,就是得了红眼病!”她一针见血,越说火越大,“自己没本事得奖,就只会在背后乱嚼舌根,还说你作风不正,行为不端,就知道”

    说到这儿,小蒋像是意识到自己嘴快说漏了嘴般,连忙戛然而止,闭上了嘴。

    “就知道什么?”见小蒋涨红了脸不说话,谢欣怡冷着脸问,“她们是不是造我黄谣了?”

    “什么是黄谣?”

    小蒋显然没听过后世这词,谢欣怡解释,“就是说我作风不好,和男同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类的。”

    刚在元宵班门口的时候,她听那些人说什么狐媚子呀,陈大对她笑呀,不就是说她这奖得的不光彩,靠的是这张狐媚脸吗?

    这些话的后缀往往跟的都是对女生的恶意,造的是对女孩不好的谣言,俗称造黄谣。

    谢欣怡耐心跟小蒋解释,脸上也从一开始的不在意渐渐布上冷意。

    说她走后门,她可以在乎别人对她的编排,毕竟清者自清,对付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可说她和男同志有什么,乱造她的黄谣,这她可一点也忍不了。

    “肯定是矮尺子那家伙,我听元宵班的人说,本来今年是要提他当优秀员工的。”小蒋怒气冲冲,“前段时间我还撞见他跟他妈在后门那儿窃窃私语,肯定这人找他妈告状去了,个死矮子,男子汉家家的,也好意思造女孩黄谣。”

    她噼里啪啦对着矮尺子一阵骂,但谢欣怡却觉得这事儿跟矮尺子没多大关系,“他自己都是带后门的人,走后门这话他就是想说都不敢说。”

    “那会是谁?”小蒋眯着眼疑惑。

    “我暂时也不知道。”

    主要谣言这东西一传十,十传百的,要想找到散播源头,从根源上解决这问题,确实比较难。

    谢欣怡安慰小蒋淡定点,眼下既找不到散播者,那不如就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至于谣言传播到什么程度,那也不是她谢欣怡能阻止的事。

    崔妈妈和刘大姐从办公室回来后想办法安慰她,谢欣怡倒不觉得有什么,“狗咬你一口你不可能还回去吧。”

    她笑着发安慰俩人,然后从包里拿出今早买的糖,“别管那些了,你们不是让我和崔妈妈请客吗,来,吃糖。”

    几人见她无所谓,也不继续在这话题上纠缠。

    像谢欣怡说的,狗咬你一口你总不能也咬狗一口吧。

    大伙暂时放宽了心,一下全都围了上来,就连后面陆陆续续来的临时工,也一人分到了几个大白兔糖。

    等大伙分完糖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讨论今年什么时候放假时,崔妈妈才把陈大拉到一旁,“小谢她偷偷往我给她的钱里添钱了,你知道吧?”

    刚他大概看了眼案板上的糖,满满两口袋,不仅有大白兔,还有新出的水果糖,连酥糖也带了些。

    崔军之前没少给厂里人带大白兔,他昨晚给的钱能买多少他又不是傻的。

    只是这话他不好直接问谢欣怡,跟女孩共事了两年,他比谁都知道这孩子的性格,若你真去问她有没有往里添钱,她肯定找各种借口不承认,所以崔军找到了刚一直站在两袋糖前的陈大,直接告诉他,“这事儿我争不过她,但其他事,咱们得帮她争一争。”

    今早他们去办公室把这事儿说了,虽然那边说会尽快找出造谣者,但崔军觉得,上面人办事的效率一直都不怎么样,有等他们调查的,还不如他们班里人自己来。

    其实早在听到谣言的第一刻,他心里就出现了几个可疑人选,眼下他把自己怀疑跟陈大说了后,下午又找到刘大姐和小蒋商量了要自行调查的事。

    就在他们商量着要如何查出造谣者时,办公室那边,欧主任也忍不住道:“我当时就说这事儿不妥,谢欣怡来厂里时间太短,评她当有些肯定有很多人不满。”

    “可你当时也是同意了呀。”

    袁康正一个头两头大,听欧主任又开始马后炮,他心里呵呵,嘴上也立马怼了回去。

    “我是同意了,那还不是因为刘老一直在帮她说话。”

    欧主任不服,把责任全都推到力捧谢欣怡的刘老身上,这可把曾受过刘老照顾的袁康给惹毛了,当下就要扯着脖子跟对方争论,结果被方厂长用一句话给挡了回去,“现在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而是要想办法如何从根源上解决这个事。”

    对谢欣怡评优的事,他在将女孩名单加上去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个结果。

    主要谢欣怡来厂里时间太短,尽管她能干又有本事,也有突出表现,可她前面还有那么多没被评过优的老人,他们可不管你做了什么,只知道你一个新来的评了优,而他们在厂里辛苦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心里能平衡才怪。

    方明安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只是经历上次贾富贵夫妻那件事后,他认为墨守成规、论资排辈那些老套的东西必须得到改善。

    所以这次刘老提出要多给年轻人一点机会时,他虽心里有顾虑,却还是顶着压力将谢欣怡的名字加了上去。

    “谢欣怡同志的评优的事,所有程序合乎规矩,若真有人不服,让他们尽管来找我。”

    这是决定站在谢欣怡那边了。

    欧主任没了话,袁康却还是有些担心,“你说我们要不要写一个公告,说明一下谢欣怡这段时间的突出表现。”

    “就写她一个人吗?”方明安反问。

    今年一共设置了二十二个奖项,五个劳模,五个先进集体,十二个优秀员工。

    谢欣怡作为最后加上去的那个,你其他人不说,就光说谢欣怡的突出表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把女孩再次推入漩涡之中吗?

    方明安是想保谢欣怡,但这种保法绝对不是最优选择。

    欧主任也认为发告示的方法不可取,“大伙本就觉得我们格外偏袒她,你如果在以办公室的名义去发告示,那不是告诉所有人,谢欣怡她就是走了后门?”

    虽然欧主任一直觉得评优这事儿欠妥,但她却对事不对人。

    谢欣怡的突出表现她心里有数,刘老说的那些话她也知道并非只是针对谢欣怡这个人。

    厂里需要革新,规则需要改进,她知道方厂里做这些事背后的考虑,她理解,但不认同。

    欲速则不达,她认为这件事就该慢慢推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顾后果往前,达不到预期效果不说,还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眼下大伙对谢欣怡评优的事充满怨言,而他们作为此次事件的经手人,唯一且安全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谣言止于智者。

    他们只有不插手,不偏袒,让时间去证明,这事儿才能得到完美解决。

    方明安也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

    可袁康却不这样想。

    时间是可以证明一切,但把希望寄托在时间上,那也太不符合他的风格了。

    袁康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而且他也知道刘老对谢欣怡的看重。

    老人家好不容易从之前那件事走出来,他可不想因为这些谣言再次让刘老受到伤害。

    那些人不是爱造谣吗,那他就让他们尝尝造谣者终将被谣言反噬的结果。

    第56章 反噬

    对自己被造黄谣的事, 谢欣怡没打算就此作罢。

    从小蒋告诉她外面都是怎么传她行为不检的那天起,她就开始观察起了周围和她有过接触的人。

    特别是那几个跟她有直接竞争关系的人。

    事情根源就是因为她伤害了那些人的利益,所以他们质疑她, 说她走后门, 怕这些污蔑不能让人信服, 还额外加上她和车间男同志的不正当关系。

    能清楚知道这些的, 除了跟她有竞争关系的那些人, 还有就是那些能时刻了解她行径的人。

    谢欣怡根据这两点将嫌疑人范围缩小在冻品车间,又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把目光定格在了元宵班比她先进厂一年,这次还研发出新品元宵的万小满和先她进厂五年, 去年险些得优秀员工的裴翠华身上。

    这两人,一个跟她情况差不多, 一个和她有着直接竞争关系,而且郭姐之前来安慰她的时候说过她们车间最先传她走后门的就是俩人。

    剩下就是她们班刚来的几个临时工。

    从谣言出来到现在, 几人不仅没有任何关心表示, 还跟外面那些人一样, 见到谢欣怡就绕道走。

    不过, 谢欣谢倒没把她们作为重点怀疑对象, 毕竟几人同她才相识不久, 对她了解算不上,信任更不没有,只能当一个墙头草, 风往那边吹她们就往哪边倒。

    这些人和她不熟,既没有交集也没有利益往来, 所以并不存在像万小满和裴翠华的那种嫉妒和仇视心理。

    她们绕着她走,说白了顶多算不想和她沾上关系,至于传她黄谣, 可能几人还没想的那么龌蹉。

    但那个叫张盼娣的,就不好说了。

    这人虽不像其他几人那样听了谣言后就绕着她走,但她的行为跟之前比起来又实在太过反常。

    谢欣怡清楚记得她刚来班组时,可是见什么做什么,而且总是找各种理由跟她和刘大姐几人套近乎,那是要多热情就有多热情。

    结果现在呢?

    虽每天还是和谢欣怡他们说上几句,但态度却是较之前转变了不少。

    谢欣怡觉得这三人的嫌疑最大,索性也不等几人再出什么幺蛾子,暗中悄悄给几人一下了个套。

    当天晚上下班,谢欣怡并没像往常那样第一个冲出车间回家。

    她故作忙碌地摆弄着手里的冷却机说明书,在刘大姐问她要不要一路回去时,支支吾吾地回道:“ 我…我一会儿还有事,今天您先回吧。”

    “ 你能有什么事,这都快放假了。”刘大姐笑着调侃,“该不会背着我们不干什么好事吧?”

    谢欣怡微红了脸,没接刘大姐这话,只催促对方把钥匙给她,她留下来锁门。

    刘大姐疑惑,却还是掏出钥匙交给了她,一步三回头的朝车间门口走去,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小谢,今天是抽什么风,平时下班就属她最积极,今天竟主动留下来锁门。”

    刘大姐摇了摇头,实在想不出谢欣怡这么做的原因。

    她走后,谢欣怡愣是在车间混到天擦黑才偷摸朝办公室那边走。

    临近过年,基本车间都没了任务,白天维修工检修机器,下午四五点大伙差不多就下班回家了。

    眼下谢欣怡一个人走在厂区路上,耳边寒风呼啸,略显凄凉。

    她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而她的身后,一个黑影正不远不近地悄悄跟着。

    见谢欣怡一路没停的来到袁副厂长的办公室门口,在开门前还偷偷摸摸四下张望了下,在谢欣怡推门而入后,她连忙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不是说私下不要见面吗?怎么还把我叫到办公室来了?”

    等她靠近,就听进门内传来了谢欣怡略带紧张的声音。

    而对方是谁,又说了些什么,她隔的太远,没大听清,然后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直至将耳朵贴在门上,才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有急事找你。”

    她抬头看了眼门旁边的牌子,“副厂长办公室”,那门内说话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袁康袁副厂长了。

    只是她刚来厂里没多久,没见过袁副厂长,更没听过他的声音,所以对里面这人到底是不是袁康,她并不是很确定。

    可想到厂长办公室乃厂区重地,一般人进不来不说,也没那个胆子借用。

    而且刚才刘大姐不是说了吗,谢欣怡今晚的行为很反常。

    谢欣怡一向稳重,能让她做出如此反常行为且这么小心翼翼的。

    她猜测现在房间里和谢欣怡待在一起的应该是袁康不假。

    她细想后觉得肯定是这样,于是又往前凑近了些想听清楚里面俩人到底在说什么,结果……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她顿时愣在原地,里面众人也纷纷侧头看向了她。

    对,众人,很多很多人。

    她晃眼看了下,起码二十个。

    这哪里是俩人,这分明是一屋子的人,里面不止有谢欣怡在,还有蒋甜甜,陈大,崔军,郭姐,就连今天下午明明已经回家的刘大姐都在其中。

    见大伙都在,她瞬间涨红了脸,崔妈妈站在门口,看见她后,先是一惊,而后提高声线问道:“张盼娣,你怎么在这儿?”

    随着她的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疑惑朝她看来,特别是刘大姐,见她没回答,更是虎着一张脸猜测道:“你该不会是今天下午偷听了我和欣怡的对话,真以为欣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路跟着欣怡来的这里吧?”

    刘大姐今天下午说那话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场,不止他们冰棍班,整个冻品车间基本都在,当然也包括留在元宵班等着帮人锁门的张盼娣。

    眼下她突然出现在这儿,不用想都知道,这人就是听信了刘大姐的话,以为谢欣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一路尾随她来了办公室。

    张盼娣被人一眼看穿,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我…我就是路过。”

    “路过?”小蒋可一点不信她这话,“这都几点了,你一个操作工路过办公室,借口找的也太牵强了吧!”

    崔妈妈也站出来冷嗤,“你这个点不回家,到底是来办公室路过还是特意跟踪小谢来探听的。”

    小蒋和崔军话说的直接,根本没打算给张盼娣留余地,她被俩人前后夹击,支支吾吾半天后也没回答出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谢欣怡不想继续跟她浪费时间,直接站出来冷嗤反问,“你这么好奇我的事儿,该不会之前关于我走后门的谣言就是你传出来的吧?”

    她大胆猜测,没想到几人略演了一场小戏就吊出了背后传谣者。

    因为怀疑的人比较多,为不冤枉无辜之人,她就想到了这招引娘入室的方法。

    之前同样的招数,她在万小满和裴翠华面前试过,不过二人只是听到的时候疑惑的说了几句酸话,而像张盼娣这样跟踪、探听,俩人倒没有做过。

    当初缩小嫌疑人范围时,谢欣怡内心其实更偏向万小满和裴翠华俩人,毕竟从动机上来说,她得优秀员工对二人的影响最大,而且几人间的竞争关系也是最明显,所以当发现俩人没动作的时候,谢欣怡一度很吃惊。

    而现在站在她眼前的张盼娣,说实话,谢欣怡对她其实并没有多大怀疑。

    要说动机,张盼娣一个刚来的,评优一事醋里没她盐里也没她的,俩人竞争关系谈不上,评优一事对张盼娣也没什么影响。

    她把张盼娣放在最后一位,却不料最不惹眼的人反而是幕后最大boss。

    谢欣怡当时还有些不可置信,直到事情发生后,郭姐帮她问了一圈后才知道,这人背后还真做了不少腌臜事。

    据说她来厂里后没多久,就找到了之前带谢欣怡来班组的人事部科员问谢欣怡家里人的情况,而后又多次找矮尺子问谢欣怡为什么两次都被选进研发组的原因,后来更是在听说谢欣怡和陈大走的有些近后,张盼娣竟然私下找李姐打听俩人之前在研发组时的事。

    李姐那天来提醒她时,谢欣怡确实大吃了一惊。

    没想到小姑娘表面跟她和和气气的,背地里竟想方设法地打听她的私事,连其他车间的李姐都问到了,还这是煞费苦心的很。

    她实在搞不懂张盼娣这样针对她的原因,于是便找人私下打听了一下她的情况。

    所谓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又把谢欣怡吓一跳。

    搞半天,处处针对她的张盼娣竟是吴桂芬之前时常挂在嘴边的娘家亲侄女。

    那个相传两年前被谢欣怡抢了工作机会的可怜女孩。

    要不要这么冤家路窄。

    这是谢欣怡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

    因为两年前她抢了张盼娣的工作机会,害的她随便找个人嫁了不说,还浪费了女孩两年的青春,结果现在进厂后又只是一个区区临时工,张盼娣心里能好过才怪。

    哪怕调查的人说两年前其实根本没确定张盼娣就能进厂,但当时她二姨吴桂芬回去后就是这么给她保证的。

    吴桂芬什么人,那张嘴又多么会说,谢欣怡不是不知道。

    她猜测当年吴桂芬肯定从其他人那儿听说许久未招新职工的食品厂今年要招工的消息,便立马想到了自己那个不愿去下乡又不愿随便嫁人的大侄女,于是找到张盼娣,拍着胸脯跟人保证一定会把她弄进厂。

    结果,被谢欣怡这个外来户抢先了一步。

    吴桂芬自己答应的事最后没办到,遂只能在自家侄女面前把一切责任归咎到谢欣怡身上。

    她肯定告诉张盼娣,有个家里有背景的女孩抢了她的工作机会,她就是想帮她都没用,然后她怕自家侄女想不开,就劝说她会继续帮她,一定让谢欣怡在班组待不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谢欣怡一进冰棍班后吴桂芬就处处针对她的原因。

    吴桂芬猜想像谢欣怡这种娇生惯养的女孩肯定受不了她多方位的打压,料定她要不了多久就会拍屁股走人。

    姨侄俩坐等谢欣怡待不下去张盼娣可以取而代之,结果谢欣怡不按套路出牌,不仅没拍屁股走人,还顶着打压和针对,一步步稳扎在了冰棍班。

    而罪魁祸首吴桂芬,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没把谢欣怡赶走,反而把自己折腾的工作没了,丈夫也没了。

    姨侄俩谁也没落到好,自然就把所有怨气都归在了谢欣怡身上。

    恨她抢了她的工作,眼红她跟班里人相处融洽,嫉妒她被评为优秀。

    张盼娣在背后造她黄谣,这些就是她的动机。

    所以说,人就不能报一些虚无缥缈的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失望多了,就会慢慢生成怨怼,而有些怨怼,有可能还根本不关对方的事。

    就比如这次,谢欣怡连自己什么时候,怎么得罪的张盼娣都不知道,就凭白被人造了黄谣。

    她莫名其妙,对张盼娣的报复也不打算放之任之。

    谢欣怡做不来圣女,对伤害过她的人她一直秉持的态度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张盼娣这次敢欺负到她头上,就是因为看她平日待人和善,就以为她好欺负,啥脏水都敢往她身上泼。

    在职场的时候,谢欣怡没少遇到这种人,而根据她多年经验,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牙还牙,必须一次就把她的七寸捏住,然后狠狠痛击。

    所以当袁副厂长她们准备让造谣者尝尝被谣言反噬的结果时,谢欣怡还自掏腰包往里面加了几把火。

    “什么,你说张盼娣是吴桂芬的侄女,那个男人监守自盗的吴桂芬?”

    “可不是,那贾富贵就是她姨父,之前还说过要走后门把她弄进冰棍班,结果她没通过考核,还怪人小谢抢了她位置,所以才到处说人小谢坏话。”

    “怪不得,当初我说怎么突然就传出人小谢走后门的谣言,搞半天,她自己后门没走成,全赖在人小谢身上了。”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贾富贵夫妇不做人事,连带着亲侄女也不干人事。”

    “就是,还好意思说人家谢同志走后门,就她那样,说不定连原材料长什么样叫什么名都分不清。”

    “对了,我听说去年研发组研发出的娃娃头冰淇淋就是谢欣怡提出来的想法。”

    “真的?”一个不知情的女孩惊大了眼睛,“娃娃头是她提的想法?”

    要知道冰棍班去年的娃娃头冰淇淋可是一上市就被抢售一空,光去年夏天就为她们食品厂创收不少。

    而这,还没完。

    有一个和矮尺子关系很好的人说道:“我还听说这次研发组研发出的三明治雪糕也是谢欣怡提出来的改良意见,而且元宵班今年所有的新品都是先经过她品尝后才送去给刘师傅定夺的。”

    这么厉害,可之前刘师傅不是一直不喜欢听取别人意见的吗?有人疑惑。

    “可能人真有本事吧,不然也不可能让刘老信服,而且那么多人都信的过她,人家肯定有过人之处。”

    谢欣怡和刘大姐她们路过车棚时,正好听见隔壁几人的议论。

    没想到话才传出去一天,就发酵成了这样子。

    谢欣怡抬头看向正滔滔不绝的那群人,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是前几天她在来车间路上,那几个站在门口扯着脖子议论,还生怕她听不见的那几个人吗?

    怎么,墙头草倒的这么快。

    谢欣怡和刘大姐相视一笑,也没管那几人诧异眼神,只自顾推着自行车笑呵呵地朝大门走去。

    谣言传的全厂无人不知的那天,张盼娣请了三天病假。

    谢欣怡被造谣的事,袁康没有告诉正在住院的刘老,等老人家听到风声来到厂里,第一件事就是黑着一张脸进了他的办公室。

    “小谢被传谣,你为什么没第一时间告诉我?”

    可能是这次生病住院的原因,刘老看上去人有点消瘦,精神也不是很好。

    他坐在凳子上,一双眼睛沉着的看着对方。

    袁康知道老人家这是真的生气了,遂挂上平日最擅长的嬉皮笑脸解释:“我这不见您生着病,怕给您气坏了嘛。”

    这话虽是玩笑着说出,却也是他的真心话。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刘老的身子就一直没养回来。

    袁康担心老人家在知道这事儿身子承受不住,也担心老人家会因为别人欺负谢欣怡做出什么反常举动,所以小心瞒着,结果还是被刘老给知道了。

    “您老别担心,事情已经在我们的努力下得到了圆满解决,现在外面全是说谢同志好话的,您要不信,可以去外面找人问问。”

    他脸上挂着笑,把新沏好的茶递到刘银生手里,然后还一比一还原了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从厂里职工那儿听来的话,生怕刘老气不顺又把自己给气进了医院。

    而刘老呢,在听完他这些话后,显然根本不买他的账。

    “你别跟我这儿嬉皮笑脸的。”他看着眼前笑嘻嘻自说自话的人,狠批道:“这次评优的事你们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说了会好好保护小谢,结果呢,她受了这么多非议不说,还…还被人…”

    后面的话,刘银生一个大男人不好说出口,可他心里那股气如果再不发出来,可能他都会被自己给窝囊死。

    从前他就是这样窝囊着窝囊着,愣是把自己唯一的一个好徒儿给窝囊没了,若这次他再这样窝囊下去,怕是谢欣怡这颗好苗子就会被扼杀在摇篮中。

    他没跟袁康废话,见对方老是抓着事情已经解决的由头跟自己斡旋,他干脆起身出门,直接去找隔壁方明安要说法去了。

    “哎,师傅,您等等我。”

    袁康反应过来,一手拿茶杯,一手关门的追了上去,等他来到厂长办公室门口,就看见刘老站在方明安办公桌前,沉着一张老脸让对方必须给谢欣怡一个说法。

    方明安手下正批着今年新报上来的新品,见刘老虎着脸一声不吭地就冲到了他面前,刚想说让对方帮忙参考参考的,然而下一秒就被刘老劈头盖脸地一顿“教育”。

    他傻愣在原地,来国辉食品厂十余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刘老发这么大火。

    作为食品厂建厂后就一直全身心奉献的元老,且厂里现在在售的百分之九十的产品都是刘师傅一个人研发出来的,方明安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但刘老的不行。

    他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人,哪怕被骂却还是笑着将人安抚着坐了下来。

    “您有什么坐下来慢慢说,别把自己身子在给气着了。”

    他给刘银生重新泡了杯茶,等对方静下来后才慢慢问清事情的缘由。

    “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听刘老说完,他问站在门口的袁康,“我记得最近厂里传的都是小谢的好,没人说她不是了呀。”

    之前袁康他们演那出戏的时候,他还在背后小出了一份力,而且昨天他来的路上听人事部的欧主任说,那个污蔑谢欣怡的人好像请了三天病假。

    这事儿算起来,应该是得到了完美解决呀。

    他看向刘老,有些无奈。

    可刘银生却觉得,“散播谣言的人是找到了,但这件事对小谢的影响非常不好。”

    他看都没看方明安递过来的茶,只自顾说着自己意见,“你们以为把散播谣言的人推出去,然后再添上几把柴烧一下,就能让那些对小谢本就心存疑惑的人彻底放下嫉妒心,从此对小谢信任无比吗?”

    方明安倒没这么乐观,“悠悠众口最难填,我只想暂时堵住那些人的嘴,没想那么长远。”

    “没想那么长远。”刘老听了冷嗤,“你也知道这方法它不长远呀,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帮小谢想个长远的办法?”

    他提高声线发问,方明安被逼的没法,只能搬出谢欣怡,说这个方法谢欣怡作为当事人是完全知情的,“而且这方法一开始还是小谢同志提出来的。”

    方明安无奈叹了口气,见刘老还是一副不罢休的样子,便耐着性子问对方。

    “您老可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第57章 偏袒

    “公示, 写大字报。”

    刘老不跟他客气,“而且必须由你们办公室亲自出面,把小谢这段时间来所做的贡献, 都有哪些突出贡献, 以及为什么被评为优秀员工, 全都一五一十地罗列出来。”

    他不管其他人方明安怎么处理, 可谢欣怡, 他必须让办公室的人把她保下来,而且必须是那种明目张胆的保护。

    绝不能像上次那样,只形式化的简单走个过场, 这次要做就必须把具体事项落在实处,一件一件落在实处。

    这次生病,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从前他处处顾虑, 事事收敛, 怕给人带来不便, 怕给人造成伤害, 结果呢?

    他得到了什么, 小静又得到了什么。

    当初小静被那些人逼着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 那些人又想过要顾虑收敛一下吗?

    没有,他们没有。

    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着一个才刚满二十二岁的姑娘,他们诋毁她, 质疑她,玷污她, 活生生把人从楼上逼着跳下来,还说是她自己承受不住压力。

    压力?!

    他们管造谣中伤叫压力?

    刘银生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女孩,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懦弱和无能感到恶心, 无比恶心。

    他恨透了那个站在背后冷眼旁观的自己,更恨透了那个把女孩推上风口浪尖却不敢站出来帮她说一句辩解的自己。

    那时的他以为,清者自清,解决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做。

    以为自己不站出来就是对女孩的最好的保护,却不想会因此害得女孩孤立无援,最终以跳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小静的死是刘银生这辈子犯下的永远都无法原谅的错。

    所以这次在听到谢欣怡被人恶语中伤后,他连点滴都顾不上打,直接就来找方明安他们讨要说法来了。

    他不想再出现上次那种事,更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畏首畏尾什么都不敢做。

    这次他豁出去了,管别人怎么想,管别人会如何说,他这次就是要把谢欣怡保下来,明目张胆的保。

    他把自己要求明摆在桌上,方明安也知道他要保下谢欣怡的决心,只是……

    “全厂这次那么多获奖员工,我们就光表扬小谢同志,这样会不会引来更大的不满。”

    他借着之前欧主任的由头,试图从另一角度给刘老分析这件事的弊端。

    可刘老根本不在乎,“小谢是小谢,其他人是其他人,况且这次被人编排的是小谢,又不是他们,他们能说什么?”

    “可……”

    方明安皱眉,正想着好好跟刘老解释一下这件事的,就被刘老冷哼一声把话抢了过去,“别可是但是的,再可是但是,黄花菜都凉了。”

    刘银生被方明安的犹豫不决气的火直冒,眼看他就要发火,站在门口处的袁康赶紧出来帮腔道:“写写写,就写公告,马上写,我们写,把今年所有得奖人员的优秀事迹全都写上去,这样也不会有人只抓着谢同志不放了。”

    所有得奖的人都表扬,不单单只表扬谢欣怡。

    这办法倒是好。

    刘老回头看了袁康一眼,也不管方明安表不变态,直接当着俩人面撂话,“自己的人自己要维护,别老想着让人家自己消化,自己解决。”

    这意思,很明显,刘老是把谢欣怡当成了自己人。

    方明安再没话说,袁康和对方相视一眼后也闭上了那张还想再多问几句的嘴。

    虽在刘银生起身离去前,方明安说了会马上写公告,但刘老的心里却还是窝着一团火。

    他和袁康一言不发地走在冬日暖阳下,良久,他才闷着声问身后的人,“你说,若当年我也能站出来替小静说一句话,是不是她就不会死。”

    “师傅……”

    袁康跟在刘银生身后,看着眼前老人佝偻的身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只闷着头一路陪着老人慢悠悠往大门方向走。

    夕阳下,光晕将一老一少的身影逐渐拉长,路上有人认出刘老,停下跟他打招呼,他也含笑点头回应。

    谁也没再提那个让人伤感的话题,而表彰谢欣怡的事也在厂里放假的前几天,光明正大地落到了实处。

    ——

    关于自己被再次公开表彰的事,谢欣怡一开始并不知道是刘老在后面使了劲。

    那天她像往常那样掐着点往班组跑,不想刚走到公号栏那里,就被突然闯出来的小蒋挡住了去路。

    “让我看看,这是谁呀,这不是咱们国辉食品厂的优秀员工,谢欣怡谢同志吗?”

    小蒋拉着没反应过来的她挤开人群来到公号栏前,边大声嚷嚷,边指着公告栏上的公告示意她看。

    位于厂区正大门旁边的公告栏,是平时厂里用来贴报纸,放公告的地方,就好比后世的工作群。

    谢欣怡看着激动无比的小蒋,在看看周围人看向自己时的反应,她猜测肯定不是通知那么简单,于是抬头往栏上看去。

    她看着公告栏上,表彰两字格外醒目。

    表彰谁,表彰什么,她一目三行的看了下,然后在优秀员工那行,看到她谢欣怡的名字。

    “在厂期间多次为厂里做出贡献,两次参与新品冰淇淋研发且表现突出,多次提出有效建议并创新出娃娃头冰淇淋和三明治雪糕,为食品厂创收做出巨大贡献”

    然后下方署名:国辉食品厂办公室批

    谢欣怡愣在原地,有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不是已经掰正谣言了吗,为什么方厂长他们还特意写了这么个公告。

    联欢会的时候大伙都看见她上台领了奖,而且传她坏话的人已经找到,谣言也被大家识破了。

    她得优秀员工的事,大伙有自己的判断,对她的贡献和突出表现,人们也都有目共睹。

    这年代没人特意订报,大部分工人想要知道实事或是想看厂里出通知什么的,都会来公告栏这边。

    眼下方厂长他们专门写了个公告表彰得奖的人,其他人看不出名堂,可谢欣怡却一眼看出了这公告背后的用意。

    办公室那边在保她,顾屿来接她的时候她是这样跟男人解释的。

    公告栏上的事,顾屿在门卫室等她的时候王大爷说的眉飞色舞,不停的夸顾屿娶了个好媳妇,还说谢欣怡是个好姑娘,厂里那些人就是红眼病嫉妒她,男人这才知道,女孩这段时间竟受到了如此大的非议和排挤。

    他看着眼前喜笑颜开的女孩,见其半点没有被非议后的落寞,想了好久才开口问起她公告栏的事。

    “就一个新来的临时工,以为是我抢了她的工作机会,就伙同那些不服气我得优秀员工的人乱说我坏话。”

    谢欣怡三言两语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明明刚才王大爷说起时都被气的够呛,可她作为当事人却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顾屿不信,却没继续追问,只问了厂里最后的处理意见。

    “当然是动用所有关系保我这个食品厂的栋梁。”谢欣怡一脸骄傲:“公告栏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含笑说着今天在公告栏前小蒋的惊人举动,对自己所受的伤害却半句不提。

    “那个临时工……”

    她不说,顾屿也不问,只想知道非议她的人最后怎么了。

    “没怎么样,就是受不了谣言请了三天病假。”

    少女一脸骄傲地看着他,说到对方请了三天病假时还坏坏地朝他挑了下眉,那意思像是再说,你看我多能干,都把人欺负的三天不敢来单位了。

    顾屿难得露出笑容,“就请了三天病假?”

    听这意思,男人好像对张盼娣请病假三天的惩罚不是很满意。

    谢欣怡侧头看了眼,回怼,“那你还想怎么样?”

    总不能把人从食品厂给撵出去吧。

    她看着男人,男人也侧头挑眉看向她。

    不会吧?

    他真这么想!

    谢欣怡连忙摇头,“算了,她名声已经臭了,以后若还要兴风作浪,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她。”

    至于这次她吃没吃到教训,或是会不会改过自新,这就不是谢欣怡能控制的。

    就是吧她看了看男人,“你都不问问那些谣言都传了我什么吗?”

    “传你什么?”

    男人很配合的问了句,虽然他在王大爷那里已经全听过了。

    “她们可是说我和厂里很多男同志有不正当关系。”

    谢欣怡虽没谈过恋爱,但她知道男人最在意的就是这些,无论是真是假,只要有人说,他们就会怀疑,她觉得顾屿作为七十年代的男人,应该比后世那些男人还要传统。

    想着顾屿已经知道了这事儿,那传她的那些黄谣早晚有一天也会被男人知道。

    与其他听别人说起,还不如现在由她自己亲口告诉他。

    谢欣怡是这样想的,也想看看男人会是什么反应,可结果却让她有些大为震惊。

    因为顾屿完全不相信。

    不仅不相信,还一脸满不在乎地反问,“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不是应该生气地问‘都传你和哪些男人不清不楚了’?

    谢欣怡不可置信地抬头,“你就一点不在意?”

    “在意什么?”顾屿根本没注意到谢欣怡逐渐停下的脚步,只惊讶她为什么老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难道你希望我相信别人而不相信你?”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谢欣怡已经离他几米远了。

    一开始女孩还没听清他说的什么,直到对方发现她没跟上来,又转身看着她再次问了次,谢欣怡才听清他说的什么,然后她在原地愣了很久。

    是呀,为什么会觉得男人相信别人的话而不相信她这个人呢?

    顾屿可是她男人,如果不出意外,可能还是她要相守一辈子的人。

    如此亲密的关系,而且俩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早就把对方性格摸的透彻。

    她谢欣怡是怎样的一个人,不用别人说,顾屿应该比谁的都清楚。

    为什么她在知道男人知晓这件事后会觉得对方会选择相信别人说的话而不相信她的为人。

    这是对自己多没信心,还是说她对自己选的男人多没把握?

    谢欣怡作为一个新时代女性竟让眼前这个五十年代的男人给上了一课,反应过来才觉自己可笑无比。

    对自己没信心的她有点想不通自己这个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怕再往下说会弄的自我怀疑,她没继续在这问题上纠缠,而对顾屿提出的建议,她决定还是不要赶尽杀绝的好。

    这年代能有一个工作不容易,张盼娣盼了两年才盼来一个临时工,她若真跟人计较,把人往绝路上逼,搞不好这事儿还会起反作用。

    就跟吴桂芬那件事一样的到底,让对方吃个教训,知道她不是软柿子以后别轻易惹她就行。

    把人逼上绝路没必要,张盼娣心眼小,以后离她远点便是了。

    谢欣怡不想过分为难别人,况且这件事对方也没占到任何好处,甚至还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物极必反,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树个劲敌,所以对顾屿的这个建议,她最后并没同意。

    而自从公告栏表彰了这次获奖人员的突出表现后,张盼娣在厂里的人缘也从一开始的众星捧月变成了无人问津。

    她没想到厂领导会站出来公开维护谢欣怡,更没想到这件事的幕后推手竟然是那个一直自诩帮理不帮亲的刘银生。

    老顽固最不喜欢出风头的年轻人,她还没来厂里前,吴桂芬跟她讲过刘老为什么不喜欢这种人的原因。

    她以为爆出谢欣怡的这些事,能让刘老看清对方的为人,却不想那个一直帮理不帮亲的人,却在这次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帮谢欣怡。

    她关注国辉食品厂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刘老如此维护一个人,就连在食品厂待了那么多年的吴桂芬,在听说刘老为谢欣怡的事去找方明安时,也觉得不可置信。

    自从他徒弟出事后,刘银生还从没对任何人如此上心过。

    欧主任在听调研组主任说起这事时,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刘老不是一直帮理不帮亲的吗,这么维护谢欣怡,难道又起了要收徒弟的心思?”

    “不能吧。”调研组主任摇头,“之前那件事对刘老打击可不小,而且他都多少年没收徒弟了,男徒弟都没有,更何况女徒弟?”

    刘老作为老一辈手艺人,虽骨子里存在守旧思想,却还是在多年前破例收了第一个女徒弟。

    老师傅徒弟不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除去拜师成功,学艺不成的袁康,剩下就是被逼跳楼的小静。

    刘银生看重小静眼巧手巧的机灵劲,把自己毕生所学完全倾囊相授,然而,谁也没想到,女孩会这么想不开。

    小静从楼上跳下来后,刘银生一夜白了头,自此以后无论谁带着人去拜师,都被他满口回绝了。

    欧主任也不认为刘老会收谢欣怡为徒,“就算不收她,指点肯定也会不少,就凭谢欣怡的聪明劲,刘老稍稍指点她一下都不得了。”

    之前两次研发出新品冰淇淋,不都是谢欣怡提出想法,刘老在一旁稍加指点的。

    俩人对刘老格外照顾谢欣怡的事各有自己看法,而谢欣怡知道是刘老在背后帮她力争时已是厂里放假的第二天了。

    谢欣怡没想到刘老那么爱面子的人会豁出老脸去办公室找人给她撑腰。

    她不知道刘老做的原因,对小蒋说的刘老想收她为徒的猜测她也一点不信。

    毕竟来厂里这么久,她和刘老就只在研发组的时候接触过,平日里俩人可以算一点交集都没有。

    熟悉还勉强算的上,可更深层次的交情,谢欣怡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

    而且她之前还听陈大提过一嘴刘老和他收的那个女徒弟之间的事。

    所以,在得知公告栏上的表彰是刘老努力促成的后,谢欣怡还是和顾屿一起去了趟刘老家。

    其实一开始,谢欣欣并不想让男人跟着去的,毕竟厂里对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顾屿并不是很满意。

    她怕男人到了刘老家,不是冷着一张脸,就是逮着人质问,反而把她想感谢的事给搞砸了。

    结果到了刘老家,顾屿竟一改往日冷脸,既没咄咄逼人,也没逮着人问这问那,只乖乖坐在凳子上,刘老问一句,他就礼貌答一句,顺带还感谢了刘老对自家媳妇的帮助。

    谢欣怡坐在一旁,从大娘手里接过茶杯后也对刘老表示了感谢。

    “那公告本来就应该在联欢会后放上去的,是办公室那群人不作为,非要我去敲打一下他们才肯办。”

    刘老虎着脸,对自己帮谢欣怡做主的事一点没放心上,反而指着俩人提来的一大堆东西,严厉道:“下次来就来,再提这些东西来,我给你们全扔外面去。”

    可能觉得自己这话太过无情的些,刘老在看到老伴横过来的眼神后,又玩笑找补了一句,“你们提这些东西来,让人看见了,不是毁我清白。”

    谢欣怡就笑,“那哪能,我们今儿是来看望病人的,不是来搞腐败的。”

    女孩说这话时声音软软的,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刘银生老两口被她的话逗的哈哈大笑,等谢欣怡她们走了,刘老才问老伴,“我就说这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样吧?”

    之前他顾不上打点滴都要去厂里帮她说话,老伴一开始还说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当时就跟老伴解释小谢这孩子跟其他人不一样,可老伴根本不相信。

    眼下小谢提着这么多东西跑来看他,还带着自己的对象,刘老心里高兴,忍不住跟老伴唠叨起了谢欣怡在研发组的那些厉害本事。

    “……是,小谢厉害,比你年轻时还厉害,可人小谢再厉害,那也是人自己的事,你既不是人师傅又不是人领导的,天天在这儿瞎高兴个啥劲儿?”

    大娘这几天听刘老的这些话耳朵都快听出茧了,现下见老头子背着手还看着小谢他们离去的方向,便忍不住回怼了一句。

    “你懂什么。”刘老埋怨大娘不懂,“我要当她师傅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只是现在刘银生还不愿去开这个口。

    要知道小姑娘得个优秀都受到这么大的排挤,若他现在去跟厂里说要收谢欣怡当徒弟,那那些得了红眼病的人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他不想小谢再受到伤害,至于收她做徒弟的事,他对大娘说,“先不急,慢慢来。”

    看望完刘老后,谢欣怡就正式进入了休假模式。

    每天不用早起去车间报道,她过上了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腐败日子。

    因吃住都在顾家,谢欣怡不用操心水电房租等开支,这段时间挣的工资有多少算多少,全都存进了她自己开的账户里。

    那天去银行存年终奖的时候,她仔细看了下上面的数字。

    嚯,还不少。

    就算不加顾屿给她保管的那份,她现在也算的上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了。

    谢欣怡小心将她和顾屿的存折收好,等回家后就开始计划起了今年回娘家的准备。

    考虑到她一年见不了谢母和小妹几面,顾老太还是决定不要管那些风俗啥的,让顾屿今年还是跟谢欣怡一起回谢家过春节。

    顾屿和文淑华都没意见,可谢欣怡却觉得不能太恃宠而骄。

    她跟顾屿商量了下,最后决定让男人提前休年假,一休到假俩人就先回果子巷陪谢母和小妹,陪到大年二十八那些就赶回来,再陪顾老太和文淑华守岁。

    老太太心疼他们来回跑累的紧,文淑华也觉得没必要搞的这么复杂,俩人一致认为只要孩子高兴他们老年人其实都无所谓,可谢欣怡却坚持如此。

    等顾屿那边假批下来来后,她和男人在大年二十三这天去百货大楼买好了要带回老家的东西,本打算明儿一早起个大早就往回赶,顾屿把车都借好了,结果晚上吃饭的时候,出了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第58章 怀孕

    临近年末, 蔬菜副食品店因为要放假,所以最近卖的肉类比之前多了许多。

    王妈怕她回去过节的时候家里会出现断粮的情况,于是一大早的就去市场买了不少猪鸭鸡肉冻进了冰箱, 外加还给最喜欢吃猪肝的谢欣怡带回了半副新鲜猪肝。

    想着明天一早谢欣怡就要回娘家过年了, 她愣是花了毕生所学用半副猪肝给她做了凉拌猪肝、爆炒猪肝、香卤猪肝三个大菜。

    谢欣怡和顾屿从百货大楼扫货回来, 看见一桌猪肝全席, 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国营饭店。

    谢欣怡拿着给王妈带的礼物来到厨房, 刚想跟对方玩笑几句,就被厨房里的油烟味呛了个干呕。

    “呕……王妈,呕……”

    她连呕了几下, 实在受不住,索性退回到门口问王妈, “您今天做的什么菜,怎么感觉这么闷?”

    “闷吗?”王妈手里挥舞着大勺, 都没回头看谢欣怡一眼, 只关注着锅里的菜, 扯着脖子回道:“这不是你爱吃的油焖大虾吗, 今儿后勤部刚送来的, 鲜的很。”

    很鲜吗?

    谢欣怡让王妈说的嘴馋, 便垫起脚尖往锅里看了眼。

    红通通的虾,周围被绿色的大辣椒包裹着,油汁汁, 火辣辣的,看着就很好吃。

    她往前挪了点, 刚好大虾可以出锅了,王妈便顺手夹了一个投喂给了她。

    谢欣怡捻着大虾的须,正准备放进嘴里, 却不想手一靠近,胸口就涌起了一阵翻江倒海。

    “呕……”

    她捂住嘴,突然的翻涌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又干呕了几下,她看着手里犯着油光的大虾,突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你这是怎么了?”王妈这时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她上前一步帮半撑着灶台缓劲的谢欣怡顺气,可刚靠近,谢欣怡就涌的更凶了。

    “哎呦我的天爷,你这是咋回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王妈急的直冒汗,谢欣怡却摆手说自己没什么,“应该是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带围巾,敞风感冒了,有点闷油荤,待会儿吃完饭吃点感冒药就好了。”

    她安慰着急的王妈,为不让对方担心,还拿出给王妈买的礼物递给她道:“刚在给我妈买东西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很适合您,就一并买了下来。”

    知道王妈不喜欢她乱花钱,她尽量把话说的委婉,没说特意帮对方挑的,也没说东西多贵重,只说是自己的一点心意,让王妈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可王妈在京市待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谢欣怡送给她的都是个顶个的好东西。

    去年中秋时兴的布料,春节前夕的麦乳精、奶粉,然后今年中秋的的钙奶饼干肉罐头,全都是这年代紧缺的高档货。

    然后还有今年的新款阿胶。

    王妈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礼物,眼眶一湿,边推脱,边埋怨谢欣怡又乱花钱。

    “送给您补身子的,怎么能算乱花钱。”

    退出厨房,谢欣怡感觉好多了,她含笑宽慰王妈,还拿顾老太和文淑华当挡箭牌,“家里人都有,奶奶,妈她们都收下了,您不可能拒绝我吧。”

    王妈被她拿话堵住,推脱了好久才迫不得已地收下,“ 说好了哈,下次不能再给我买了。”

    她虎着一张脸“威胁”谢欣怡,然后小心把礼物收回了房间。

    晚上吃饭的时候,文淑华问起谢欣怡给家里东西买好没有,王妈还说了自己也收到礼物的事。

    “送你你就安心收着,要是实在过不去,你就多给她做点好吃的。”

    顾老太宽慰她,说着就往谢欣怡碗里夹了她最爱吃的爆炒猪肝,本意是想给王妈做的示范的,结果没想到谢欣怡刚把猪肝放到嘴里,就一阵发呕,直接捂着嘴朝洗手间跑去。

    顾老太:“……我就夹了个猪肝。”

    她看向王妈,王妈连忙摆手,“我全是按着之前的做法做的,没有放她不喜欢的东西。”

    王妈一顿解释,说完又想起刚在厨房时谢欣怡的反应,看向顾屿道:“……欣怡说是今早和小屿出门的时候忘了带围巾,所以敞风感冒了,有些闷油荤。”

    感冒了?

    王妈这话刚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又全都集中在了顾屿身上。

    “出门的时候忘拿了,我说回来拿,她说麻烦。”

    男人难得为一件事解释这么多,顾颖还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说一句忘拿或是没拿就算了的,结果他大哥不仅解释了为什么,还表明了态度,甚至在说完这话后根本不管他们信不信,直接丢下筷子就跟去了洗手间。

    顾颖:“……”

    有些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

    自从谢欣怡嫁到他们家后,不止奶奶和她妈变了一个人,就连之前吵着闹着打死也不结婚的顾屿也彻底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特别是顾屿,从前要是全家人对他表示出疑惑,他要不就是埋头吃饭不解释,要不就是简单一句随便就了事,从来都不会像今天这样,解释了不说,还那么长一句。

    顾颖无语,不过这样的事经历多后,她也习惯了。

    慢悠悠地继续吃饭,直到顾屿扶着谢欣怡从洗手间出来拿上钥匙要去开车,她才意识到,好像事情有些严重。

    “你们先吃,我送欣怡去趟医院。”

    “很严重吗?”

    顾老太急的从位置上起身,她和文淑华边去查看谢欣怡情况,边问扶人走在前面的顾屿,“不就是感冒不想吃东西,怎么还要去医院?”

    “我没事儿。”见顾屿没回答,谢欣怡连忙站出来宽慰几个老年人,“应该就是有些感冒,只要闻到油味就想吐。”

    她安慰完几人,又转头跟顾屿商量,“就是想呕,其他症状也没有,要不先不去医院,观察观察再说。”

    她不是小题大做的人,特别在生病这件事上,从前她受了寒气都是吃了药一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就完事的,还从没因为一个小感冒去过医院。

    后世这样,这年代她更不想去医院。

    想到从前大姨婆说的这年代无论什么病进医院先是一针,最怕打针的谢欣怡直接在男人面前撒起了娇,“就观察一晚,若明天早上起来还这样,我就去医院。”

    她顶着一双星星眼,祈求地看向男人,因为刚在洗手间呕了半天都没呕出什么,一张小脸被磨的煞白,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一旁的文淑华本还想再劝说几句的,但看到女孩这模样也忍不住缴械投降,更何况最受不了谢欣怡撒娇的顾屿。

    “就一晚。”

    他对着女孩无奈做出最后让步,谢欣怡点点头,刚想说感谢,胃里就又泛起一阵汹涌。

    她捂住嘴,知道呕不出东西,也没去洗手间。

    “是不是胃受凉了?”王妈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来,“喝点热水压压,可能会好一点。”

    谢欣怡道谢接过,然后忍着心间恶心喝了一小口,可………

    还是不行。

    她捂着嘴,压了又压,好不容易压下恶心,脸却变得比之前还要白。

    “怎么呕的这么凶。”王妈一脸担忧,“这吃什么吐什么,可怎么得了。”

    顾老太也担心,她拉着谢欣怡的手,关切地问着她还难不难受的话。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文淑华坐在谢欣怡身旁,看她难受的样子,感觉比自己生病还要难受,“从没见哪个人感冒吐成这样的,感觉比怀孕害喜还难受?”

    每个人感冒的症状不同,有想睡觉的,有打喷嚏的,可像谢欣怡这样,一闻见东西的味道就想吐的,文淑华还是第一次见。

    她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煞白,连说话都没精神的女孩,突然脑海里冒出了一个离谱的想法。

    前一秒还是好人,后一秒就吐的昏天暗地,还什么都吐不出来……

    想到自己之前怀双胎时害喜的样子,她看着谢欣怡,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欣怡,你这个月来月事了吗?”

    月事?

    被文淑华这么一提醒,谢欣怡这才想起自己的大姨妈好像真推迟了。

    之前原主这身体一直都是来的大月经,后来被顾老太拉着去老中医那儿调理了两年,终于在今年夏天的时候把月经调理成了每月按时来。

    现在来大姨妈不会像之前那样痛的晕倒,正因为没什么感觉,谢欣怡才忘了大姨妈推迟这件事。

    她坐在沙发上沉思仔细回忆了下,应该是每个月月初的时候大姨妈就会来,而现在已经月底了。

    文淑华坐在她旁边,见她沉思没说话,问了句,“没来?”

    谢欣怡缓缓抬起头,长睫扑闪,眼神复杂,“好像真没来?”

    作为二十一世纪新女性,她已经顾不上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月经这么私密之事的尴尬,毕竟现在比这还尴尬的是事,是她有可能要当妈妈了。

    她看向蹲在地上想送她去医院的男人,四目相对,傻啦吧唧。

    对,傻的就像夏天田里突然被电筒照到的青蛙,就那样愣在原地,傻傻的看着她。

    没有蹙眉,没有冷脸,认识顾屿这么多年,还是她第一次见男人有这种表情。

    他望着谢欣怡,木头般愣在原地,那双傻啦吧唧的眼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逐渐深沉,越发情绪难辨。

    “没来?真没来?推迟了多久?”

    文淑华最先反应过来,见两个小年轻僵在原地没说话,她连忙抓住关键点问。

    “应该应该迟了半个多月。”

    谢欣怡还没分辨出顾屿的微表情,就被文淑华的这话打断,她木讷转头看向对方,快速计算一下,“我上个月是月初来的。”

    “那应该差不了。”

    顾老太也仔细算了下,差不多推迟了二十多天,再加上刚才谢欣怡闻到油烟味后的反应,欢喜地看向顾屿,“傻孩子,你要当爸爸了。”

    “哎呦我的天爷,天大的喜事啊,欣怡要当妈妈,小屿要当爸爸了!”

    刚去楼上收拾东西准备陪谢欣怡去医院的顾颖下楼,就听见自己妈高兴地朝她跑来,拉着她手说什么她要当姑姑的话。

    什么当姑姑?

    她不解看向顾老太,然后就听对方喜笑颜开地解释道:“欣怡不是感冒,是怀孕了!”

    怀孕?

    谁怀孕?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欣怡,然后在看到傻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和傻蹲在地上的雕塑大哥后,瞬间成了田里的第三只傻青蛙。

    文淑华不管傻愣在原地的她,急忙来到电话机前,笑嘻嘻地说要给顾豪庭去电话,却被反应过来的谢欣怡给拦下了。

    “妈,这件事还不确定,要不等确定后再告诉爸吧。”

    年底部队事多,顾爸每天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她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怀孕了,所以并不想拿一件不确定的事去分顾爸的心,而且顾爸一直以来对顾屿的态度都不是很好,她担心顾爸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的反应会伤顾屿的心。

    她拉住文淑华的手,用缓和的话语没让对方继续。

    “欣怡说的对,等确定了再告诉豪庭也不迟。”

    顾老太也觉得谢欣怡说的在理,她关怀地拍了拍女孩的手,转而问起了她要不是吃饭,还难受不难受的话。

    王妈更是积极,都没等谢欣怡回答就去到厨房拿来了自己秘制的酸梅汁,“来来来,看看这个能不能喝下,我当年怀我们家老二的时候,吃什么都吐,全靠着酸梅汁保着。”

    她把手里兑好的酸梅汁递到谢欣怡手里,文淑华放下电话便拿着垃圾桶和纸巾来到了她身边。

    所有人都围在谢欣怡身边忙前忙后,只有顾屿,单膝跪在地上,轻握住她的手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刚说的…是真的?”

    他抬头看着她,眼底是反应过来后的惊讶,错愕和不可思议,谢欣怡能感受到从他掌心出来的温热,还有他问这话时话语里的颤抖。

    她用手反手轻握住男人,“应该…是的吧。”

    “我要当爸爸了?”男人看着她,又问。

    “应该…是的吧。”

    谢欣怡也不确定,毕竟只是半个多月没来月经,而且之前她也经常来大月经,甚至有时候三四个月才来一次。

    虽说她两世为人,却第一次结婚,第一次怀孕。

    若今天不是文淑华问起她大姨妈有没有推迟的事,她怕是怀了娃儿三四个月都不会往这上面想。

    因自己都不确定,所以在回答男人问题时她并没有确定给出答案。

    她怕给的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再加上原书中男人被迫结婚,到离婚都没个一儿半女的,她担心顾屿不喜欢小孩,又担心给的期望大了,男人落差太大,便提出明天一早去医院检查检查。

    “对,去医院检查一下放心点。”文淑华和顾老太异口同声。

    于是第二天一早,王妈便起了个大早去国营饭店排队给她买了油条。

    吃完饭,文淑华本打算跟着去的,被顾屿给连声拒绝了。

    经过一晚上的激烈思想斗争,今天的顾屿明显比昨天清醒了多。

    他知道文淑华想孙子都快魔怔了,怕去医院检查出什么都没有,她失望的表情会给谢欣怡带来心理压力,吃完饭他便独自带着女孩去了医院。

    “这么早,医院上班没有?”

    车上,谢欣怡担忧的问男人,她看着手上指针才刚过七点的手表,觉得没必要这么早去。

    “上班了。”

    男人开着车,很确定的回答了她的问题,然而,二十分钟后。

    他站在大门紧闭的医院门口,沉着脸摸了下鼻尖,“天冷,你去车上等,我去问问医院什么时候开门。”

    谢欣怡倒没觉得有什么,“我陪你去吧,车上太闷了。”

    刚来的路上,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就呕了五次,若不是要来医院确定是否真的怀孕,她都让顾屿调头回去了。

    她带着文淑华给她准备的口罩,就算外面天冷的跟什么似的,她都不愿在车里多待一秒。

    顾屿也知道她难受,所以并没说什么,只脱下自己的围巾手套,等谢欣怡下车后就一股脑地套在了她的身上。

    门卫大爷说医院八点才上班,但好在见看病的人多了后,他还是先打开了门让大伙进去坐着等。

    这年代的人普遍比后世有温情,这是谢欣怡来这里两年多最大的感触。

    她坐在顾屿找了半天的避风港,有一句没一搭的和男人说着话。

    “你说妈她们说的是真的吗,孕吐能把苦胆吐出来?”

    可能是因为紧张,谢欣怡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发颤。

    穿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没怕,孤身来京市找男人结婚也没怕,唯独听到自己可能怀孕后,从昨晚开始就紧张的不知所措。

    可能是得了孕前综合症,虽然还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怀孕。

    她自说自话地重复着昨晚王妈她们的话,下一秒一个温暖的掌心就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双手。

    “……奶奶说过,每个人反应不一祥。”

    给谢欣怡看病的医生也是这样说的。

    根据谢欣怡的描述和新一代B超机辅助,医生给出结论,“胎儿和大人都很好,回去注意休息,孕前期要特别小心。”

    听了医生这话,顾屿才终于松开了紧蹙的眉。

    因为有了昨天一晚上的缓冲,今天他不在是田里的青蛙,反而思绪清晰地问了医生注意事项。

    “她昨天吐了二十三回,饭都没吃,今早只吃了一口油条。”

    医生耐心解答,“她这是正常的孕期反应,大多发生在孕早期,一般这种情况回持续到三个月左右。”

    然后顾屿又重新皱起了眉,“这种情况要持续到三个月?”

    “对呀!”医生继续耐心解释,“三个月算轻的,有些还会持续整个孕期。”

    “还会持续整个孕期?”顾屿表情凝重,“就没有缓解办法?比如吃点药?”

    医生:“”

    谢欣怡:“”

    让孕妇吃药,恐怕在医生的行医生涯里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

    谢欣怡赶在医生发飙前拉着还想再问的男人出了门。

    重新坐回到车上,谢欣怡并没问顾屿为什么记得她吐了几回,只看着手中新鲜出炉的诊断单发呆了一路。

    孕早期。

    她真的要当妈妈了。

    虽然没做好准备,但谢欣怡还是用一晚的时间调整好了心态。

    孩子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为好好保护这礼物,她在大年二十五这天给谢母和小妹去了电话。

    她不是张扬的个性,但怀孕这么大的事儿,她还是第一时间给家里报了喜,顺便给谢母说了自己和顾屿今年不回去过年的事。

    “听医生的,别折腾,好好在家里养着。”

    电话那头,谢母带着哭腔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来,她叮嘱谢欣怡要怎么安全度过怀孕早期,听得出谢母是真的高兴,所有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连平日最在意的昂贵电话费也顾不上,话里话外都是对谢欣怡的关怀。

    谢欣欢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直在旁边吵着闹着要跟谢欣怡说话。

    “姐!姐!我是不是要当小姨了,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可不可以我来帮她取”

    小姑娘在电话那头兴奋的叽叽喳喳,全然不顾自己女主身份,上来就是孩子多大了,什么时候生,我能不能看她什么的。

    谢欣怡握着电话,也不知是不是受孕激素影响,她突然觉得眼眶湿湿的。

    “给孩子取名这事儿你得跟你姐夫商量。”

    她结合后世学过的所有生理学科,大概算了下这孩子的预产期,应该是风象星座中最完美的天秤座。

    虽说跟她的女主小姨是同一星座,但给孩子取名字这事儿,她一个人可做不了主。

    谢欣欢倒没说真要抢着给孩子取名,听谢欣怡说要问顾屿意见,她干脆直接作罢,退而求其次地争取到了给孩子踩生的名额。

    孩子出生后除医护人员外第一个抱她的人,京市这边称之为“踩生人”。

    传说这一角色对孩子后期的成长至关重要,一般都是选一些事业有成,福气健康的亲友,已寄托对孩子的美好期望。

    对这一传统,谢欣怡在后世听很少老人提过,虽说没事实根据,但历代都有这种传统。

    想到女主小妹日后的成长事迹,谢欣怡倒是满口答应了她的这个请求。

    而且顾老太她们在旁边听到这话时,也都觉得由谢欣欢来当孩子的“踩生人”挺好。

    “当初我就想生个像欣欢那样性格的女孩,结果”文淑华瞪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顾屿和顾颖,“孩子出生那天,咱家的这俩家伙我一定给看紧了,千万不要让他们先抱孩子。”

    顾老太也很嫌弃,“对,到时候你就负责看好他们俩。”

    孩子都还只是个胚胎,顾家人就商量起了孩子出生后的一应事宜。

    而这当中让谢欣怡感到最意外的是顾屿他爸顾豪庭的反应。

    在得知她怀孕后,顾豪庭表面看着和往常并没什么两样,但私下却让王妈改善了伙食,甚至还让顾屿去把谢母她们接上京市来过年。

    顾屿跟她商量的时候,谢欣怡不是一般的受宠若惊。

    可能是听到她反应大,吃不下王妈做的东西,情绪也不是很高,所以想着把谢母接来。

    一来因为谢欣怡吃惯了她做的东西,二来有亲人咋在,谢欣怡的情绪应该会好一点。

    她这样猜想,却觉得没必要。

    怀孕初期发应大是常事,医生都这样说,而且就谢母那不愿麻烦人的性格,连自己兄弟姐妹家她都不愿去的人,让她来亲家家里来过年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顾屿还是给谢母去电话问了意愿,重点强调了谢欣怡吃不下王妈饭的情况,然后第二天一早起来,谢欣怡就看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客厅中央的谢母和小妹。

    “您怎么来了?”

    她疾步上前,边问边准备上前接过谢母手里的东西,结果被停好车跟进来的顾屿抢先一步接了过去。

    “小顾说你吃不下饭,让我过来给王妈说说你平日都爱吃什么。”谢母老实把顾屿请她来的理由说了出来,末了还特意强调一句,“小顾昨晚一夜没睡,接到我和你妹就连夜赶了回来。”

    谢欣怡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你不是说昨晚替张新值班吗?”

    说的一本正经的,谢欣怡都没往其他地方想,结果竟悄咪咪跑去把谢母接了过来,还连夜开两个来回。

    她看着眼前一脸憔悴的男人,忍不住娇嗔了一句,“胆子不小,都学会骗人了。”

    顾屿不敢反驳,知道自己有错在先的他只沉默将行李往里拿,倒是谢母听见谢欣怡这样说顾屿,没好气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敲了下,示意她别太娇惯。

    “没事儿,我跟他开玩笑呢。”

    她找了个借口宽谢母的心,边说,边挽着谢母往客房那边走。

    顾老太和文淑华今天一早就去顾屿大伯家做客去了,所以并不知道谢母会来,等晚上回家看到正在菜园子帮忙清理的俩人,先是一愣,而后高兴上前拉着谢母就往客厅走。

    “亲家,总算是把你盼来了。”文淑华递给谢母擦手的毛巾,“你都不知道,自从欣怡查出来怀孕后,她吃不好,睡不好,我这心就没落到实处过。”

    “我家欣怡给您添麻烦了。”谢母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她这随了谁,我以前怀三个丫头的时候连反应都没有。”

    俩人一路来到客厅,就谢欣怡吃不下饭的事,顾老太更是直接叫来王妈,让她现在就跟谢母研究研究谢欣怡爱吃的菜。

    “我中午就找欣怡她妈学了,晚上的时候,欣怡已经吃了我做的酸辣土豆丝。”王妈说着伸出一只手,“整整五筷子。”

    虽说还是吃不下饭,但至少能吃下点东西了,总好过肚子里什么都没有的强。

    王妈骄傲地说着自己的战绩,顾老太和文淑华更是满意的嘴都合不拢。

    晚上谢欣怡陪着谢母去休息时,想起一只没露面的顾爸,有些担忧地问,“听你小妹说,顾屿他爸在部队当大官,上次你们结婚的时候他忙我就见过一面,感觉不是很好相处,你说我们这次说都没说一声就来人家家里,会不会让你和小顾为难?”

    “不为难。”谢欣怡安她的心,“让你来家里,本来就是顾屿他爸提出来的,而且他爸就是看着有点凶,实际很好相处的。”

    怕谢母不信,她还跟对方举了几个顾屿他爸很好相处的例子,可还没等她把例子讲完,客厅那边就传来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呵斥声,“明天让顾凯那小子到办公室来,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他了!”

    谢母当场惊在了原地,刚才说过顾爸好相处的谢欣怡也惊地愣在了原地。

    第59章 离开

    顾屿他爸, 谢母只在谢欣怡和顾屿结婚时见过一面,那时她住在顾家,早上起来顾豪庭已经去部队, 等顾豪庭晚上回来时, 谢母早就回房间去了。

    对顾豪庭这人的印象, 谢母一直停留在结婚那天这人不苟言笑和小女儿无意间提到的那句看着不太好相与上。

    眼下见男人马着一张脸, 十分生气地跟站在门外的人说着要收拾谁的话, 愣是惊地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谢欣怡也没想到顾屿他爸会在这时候回来。

    来顾家两年多,她和顾豪庭见面的次数加起来连隔壁张新都比不过。

    顾屿他爸忙,谢欣怡早在嫁过来的那年就知道了, 特别是每年年底的时候,顾爸基本都是每天一早出去, 到晚上大家都睡了才踏着月色回来。

    她没和对方接触太长时间,对顾爸的印象基本都是从顾屿和顾颖那里听来了。

    顾爸好不好相处, 谢欣怡不知道, 但顾爸生气了连自家儿子都要收拾的事,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看着站在门厅的顾爸, 脸上是严厉的表情, 跟门外警卫员说到让顾凯明早来办公室找他时更是气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顾凯这是犯了多大错?

    谢欣怡正疑惑, 那边顾豪庭就又对警卫员吩咐道:“明天把别人举报他以权谋私,收受礼品礼金的材料在他来办公室前全都整理好放到我桌上,还有他背着我干的那些事, 也尽快调查清楚。”

    “是。”

    门外传来警卫员的遵命声,然后是车子发动离开的声音, 顾豪庭冷哼了声,转过头时才看到站在客厅这头的谢欣怡和谢母,“嗯亲家来啦。”

    被顾爸的吵闹声吵醒的文淑华这时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刚跟谁生气呢,妈都睡了,还这么大声。”

    她对着顾爸一阵念,然后看到站在楼梯口的谢谢欣怡母女俩才想起顾爸还不知道谢母今天来。

    “哦,那个顾屿今天一早把亲家给接来的,还没来得及给你说。”

    文淑华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她笑着跟谢母解释,根本没注意谢母满脸尴尬站在楼梯口。

    还有被人撞破臭脾气的顾豪庭,在听她的解释完后,更是不自在的回了句,“最近事多,怠慢了,亲家不要见怪。”

    谢母还沉浸在对方刚才的严厉中没回过神,片刻后才点头回应,“没有没有。”

    上一秒还是严厉发话人,下一秒就跟谢母客气打起了招呼,谢母被顾豪庭巨大的反差弄的有些局促,面对对方的热情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谢母在娘家排老幺,没嫁人前上面有哥哥姐姐给她撑着,很多事不用她操心也不用她出头,后来嫁给谢老三,谢老三更是把她当小孩一样养着,有时候连一天三顿饭都不让她担心,久而久之的就养成了她头脑简单、老实本分的个性。

    而就因为她头脑简单、老实本分的性子,所以才在谢老三走后被谢家人欺负成那样,连烈士证被人拿了去都没一两句反驳的话,平日里也是活的自卑胆怯、谨小慎微的很。

    谢母不喜麻烦别人,在家尚且如此,更何况眼下在亲家家里住着,又亲眼见识了顾爸的“厉害”,自然就对小女儿口里的不好相与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尽管回到房间后,谢欣怡陪着笑脸跟她解释了今天这场意外,但顾爸不好相与的刻板印象还是在谢母心里扎下了根。

    顾豪庭没想到自己会给谢母带来这么大误会,晚上倒头就睡,第二天又起一大早去部队收拾顾凯留下的乱摊子去了,连早饭都没在家里吃。

    王妈起来做早饭的时候,谢母也早早起来了。

    知道顾屿接谢母过来的理由是照顾谢欣怡,王妈很有眼力见的从早饭就请教对方到了晚饭。

    “我就不叫你欣怡她妈了,听着怪见外的。”王妈接过谢母调好的酱放进锅里,“我看你比我小不了几岁,干脆以后就叫你大妹子,这样听着也亲热些。”

    王妈自来熟地跟谢母换了称呼,俩人在厨房,一个大妹子,一个王姐的叫的亲热,外面谢欣怡在吃到谢母亲自烙的辣椒饼后也终于没在闻到味儿就吐了。

    文淑华咬了口辣椒饼,忍着喉间传来的刺痛感,见谢欣怡吃的那叫一个香,忍不住奇怪,“你说这一会儿酸汤,一会儿辣椒饼的,该不会这胎跟我那时一样,是龙凤胎吧?”

    她那会儿怀顾屿和顾颖时,就是一会儿想吃酸的一会儿想吃辣的。

    想着双胎这事儿有遗传,在加上谢欣怡怀孕时的口味跟自己当初一模一样,文淑华便合理以为自家儿媳妇这次怀的也是双胎,而且很有可能也是龙凤胎。

    她跟谢欣怡在桌上就直接研究起了遗传的事,老太太却觉得生儿生女都一样,她对正给谢欣怡夹菜的顾屿说,“孩子是上天赐的礼物,给你什么你好好接着就是。”

    不管是双胎还是女儿还是儿子,只要健健康康,那便是最大的福气。

    “我这不是想着如果是双胎,欣怡能少受一次罪吗?”

    文淑华见自家儿子皱眉看过来,赶紧解释了一下自己这么认为的原因。

    她对谢欣怡这胎是孙子还是孙女其实并不在意,像老太太说的,给你什么你好好接着就是。

    只是这么多天,她看谢欣怡怀胎实在辛苦,所以才希望她一下生两个,想着孩子能少受一些罪,倒没有半点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意思。

    谢欣怡也知道文淑华没有这个意思,来顾家这么些年,文淑华对她只有善意没有恶意这件事她从未怀疑过。

    对对方的这点期盼,她也觉得文淑华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

    “我也希望有妈这个福气。”

    她含笑挽着文淑华的臂弯,直言自己也希望这胎能一齐完成任务。

    这年代还没实行计划生育,大多数家庭都是能养几个生几个。

    谢欣怡之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都是在怀孕后,小妹无意间问起她会生多少个孩子时,才好好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应该会生两个吧。

    她当时是这样跟谢欣欢说的。

    虽说她后世的时候并不是很喜欢隔壁家的孩子,但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也不知是孕激素的原因还是其他,她能清晰感受到有一个小小生命在她的身体逐渐长大。

    这种感觉很奇妙,连谢欣怡自己都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带着温柔的笑,同文淑华,顾老太她们讨论着小棉袄和皮夹克的好处,而在她的身旁,顾屿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听着,连嘴角微微上扬都没察觉,还是顾颖发现后,大笑调侃了句“你看大哥自己在那儿偷笑”,大伙才发现,顾屿竟第一次被人抓包却没有反驳。

    因谢欣怡怀孕的缘故,今年过年顾家人基本都没去走亲访友。

    所有人都陪在小孕妇身边,包括隔壁的张新兄妹。

    听说她怀孕的消息后,张新给孩子提前准备好了礼物,而张娟,因为过完年后就要去沪市那边和马大奎结婚,所以便把给孩子的见面礼提前交到了谢欣怡手里。

    “我这次去可能就暂时不回京市了。”她把一个圆形盒子递到谢欣怡手里,“这是我送给孩子的礼物,还希望嫂子不要嫌弃。”

    自从知道高何的事是谢欣怡背后帮忙找人调查后,张娟的这声嫂子叫的是越发自然。

    没了初见时的尴尬,更多的是放下后的坦然和真诚。

    她和马大奎的事,在送马大奎回沪市前家里就定了下来,这次去沪市,一来是为了尽快完婚,毕竟俩人也是老大不小的了,特别是马大奎,这催婚的书信从回沪市后就没断过,连张新都忍不住玩笑,说马大奎这是怕自家妹子跑了,所以给他这个大舅哥施压力来了。

    去沪市和马大奎完婚后,张娟应该就会留在沪市随军。

    上次马大奎突然接到任务回沪市,听张新说,他立了个大功,提营的申请已经打了上去,应该过完年后就会下来。

    沪市军区跟京市这边一样,副营级以上就能享受随军待遇。

    年前张娟已经辞去了百货大楼的工作,而张爸和罗姨他们也已经在沪市给她安排好了一切,等过完年她一过去,结婚后就能马上在沪市落下脚来。

    谢欣怡为她能走出去感到高兴,但对她送给孩子的礼物,“太贵重了,这我们可不能收。”

    “我们送给孩子的,嫂子你不要就是看不起我和大奎。”

    张娟按住她推拖的手,为让她心安收下,甚至把远在天边的马大奎都搬了出来。

    谢欣怡还想推过去,可想到第一次和马大奎见面时对方一本正经的行的那个军礼……

    她可不想马大奎再给她写个一本正经的信让她务必收下礼物之类的,于是小心将礼物收起来。

    “行吧,我收下,但说好了,下次可不能再买这么贵重的礼物了。”

    礼物是人情,张娟认她这个情,她先收下,等日后她和马大奎结婚时,她和顾屿挑一个对等的送回去便是。

    人情嘛,要互相往来着才行。

    她没拒绝对方好意,只在张娟说她初八就出发去沪市后,和顾颖她们调侃起了张新日后的何去何从。

    “一个饭都做不来的人,我看张娟走后你不饿死才怪。”

    顾颖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还跟谢欣怡打赌男人几天会饿死在家里。

    “三天,最多三天。”

    她伸出手指,毫不犹豫地比出了个数字,而谢欣怡却觉得三天有些太瞧不起人了。

    “就是,太瞧不起人了。”

    张新借着谢欣怡的话反驳,然而不等他做出反驳,那边谢欣怡就接过他的话,郑重其事地下了定论,“我觉得最多四天,超过四天我赔你一个夏天的雪糕。”

    张新:“……”

    有时候不是我不想说话,而是对方说的太对,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反驳。

    第60章 新年

    因为有了谢母和小妹的加入, 顾家的这个年过的分外热闹。

    谢欣怡穿过来几年,已经习惯了一大早就开始有人放鞭炮,不到中午就开始串门的气氛。

    她懒懒地躺在床上, 听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

    “啪”一响, 过一会儿, 又“啪”一响。

    不似后世电子鞭炮那样, 劈劈啪啪响完后就没了动静, 这年代的鞭炮大部分都是论个放的。

    这样的鞭炮有个好处,就是出其不意,永远都要靠人去猜, 猜这个炮放完了,下一个又会什么时候来。

    谢欣怡最爱的, 就是大清早的不用起大早,然后什么都不用干, 就躺在床上数炮仗。

    直到数到第八十八响, 她才懒懒从床上爬起来, 然后洗漱准备吃午饭。

    自从谢母来帮她改善伙食后, 她的孕期反应逐渐从孕吐转变成了嗜睡。

    每天像只睡不醒的小猪。

    这是小妹给她做的最新总结。

    早上睡到自然醒, 起来还有专人照顾, 连饭都不用亲自下来吃,都是长工给她端到床前。

    顾家倒没人会说她什么,特别是作为运送物资的长工顾屿, 白天把人照顾的周到,晚上还要自己动手解决个人问题。

    一周下来, 谢欣怡成功涨回了怀孕前的体重,而顾屿却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甚至, 他还在谢欣怡能吃能喝这天突然开始呕吐起来。

    顾屿坐在沙发上,嫌弃地看了眼顾颖给他端来的油焖大虾。

    “呕……拿……拿走……”

    跟谢欣怡之前孕吐时一模一样,男人只要一闻到油烟味就呕的一脸煞白,感觉苦胆都要吐出来般,呕完后又恢复正常,像是刚刚呕吐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吓的谢母一脸担忧地拉着谢欣怡问,“你结婚当天晚上是不是穿了小顾的拖鞋?”

    穿顾屿的拖鞋,跟顾屿呕吐有什么必然联系?

    她不解,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穿过男人的拖鞋。

    都两年前的事了,而且当时紧都紧张死了又黑灯瞎火的,怎么可能还记得晚上穿的是谁的鞋。

    谢欣怡夹起男人捂住口鼻给她剥的虾,一口放进嘴里,“他可能是着凉了吧?”

    每晚抱着她的时候那么不安分,能不着凉才怪。

    她同情地看了男人一眼,到最后都没确切回答谢母的这个问题。

    吃过饭后,谢母和文淑华就开始在厨房忙碌起了蒸年夜饭的事。

    没了油烟味,顾屿又跟没事人一样,端着顾老太调好的浆糊去门口贴对联去了。

    对联是顾老太亲手写的,顾屿把要贴的地方打扫干净,然后正准备贴,张新就闻着味儿过来了。

    “你啥时候完事?”他问站在梯子上的顾屿,“我找你有点事。”

    张新这人平常吊儿郎当惯了,突然一下这么正式,倒让顾屿真觉得他有什么重要事,便老实回答他,“快完了。”

    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不急,你慢慢来。”

    张新靠在梯子上,没催,也没动,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顾屿唠起了嗑,话题一路从你家今晚吃什么来到了顾颖今年还去不去她大姑家过年上。

    顾屿站在梯子上看了他好几眼,见对方一点不着急,还悠哉悠哉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谢欣怡嗑着瓜子已经站在门厅看俩人多时了。

    顾屿问这话时对联已经贴好了,只是张新的注意力全在菜园里帮忙的顾颖身上,根本没注意顾屿问这话时黑着的脸。

    顾屿见他不回答,从梯子上下来后就凑到张新耳边咳了声,“你可以回去了。”

    “哦。”张新顺口答了声,然后下一秒反应过来后,又赶忙追上了朝屋里走的顾屿,“不是,我真找你有事。”

    这次,顾屿都不问他什么事了,而是直接停下脚步,转头拿眼看向了对方。

    “呃,那个,那个。”张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谢欣怡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结果,他指了指顾屿手机的盆,“我不会调浆糊。”

    他恳切的看着男人,“能不能把你剩下的给我用?”

    谢欣怡:“!!!!”

    顾屿:“……”

    是谁说的张新是个正常人的。

    男人没好气地看了“正常人”一眼,然后把手里剩下的浆糊一股脑塞到了张新手里。

    得了便宜的张新:“谢谢呀。”

    他笑着同背对着他气的咬牙切齿的顾屿道谢,俩人不在一个频道的模样看的谢欣怡笑弯了腰。

    不过顾屿也没理她,直接从她身边经过后就去厨房帮忙了。

    红彤彤的对联一贴,一大桌的年夜饭一摆,过年的气氛就更浓了。

    因王妈也要回小女儿那儿团年,今年年夜饭的重担全压在了文淑华和谢母身上,谢欣欢打下手。

    下午五点,一切准备就绪,开始正式吃年夜饭。

    满满一桌子的菜,有顾老太喜欢的小鸡炖蘑菇,顾颖喜欢的酸汤丸子,谢欣怡喜欢的油焖大虾,还有每年年夜饭都必须有的红烧鲤鱼……

    谢欣怡还没开始吃,就已经闻到了香味,等顾老太说完祝词,大伙便开始动筷吃了起来,当然,这当中不包括呕得哇哇的顾屿。

    年夜饭,团圆饭。

    顾家人和谢家人围坐在一起,慢慢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就连顾豪庭,也难得放下严厉,心平气和地和顾颖谈起了她的工作。

    父女俩很少聚在一起说这些,不知是因为点到即止还是因为大过年不能随便生气,反正看着还算和谐。

    而文淑华一直担心谢母会不自在,不是在给谢母夹菜的路上就是在招呼她不要客气。

    谢欣欢倒没第一次来顾家时拘谨,从开始吃年夜饭到后来的吃饺子,始终和顾老太黏在一起,有说有笑,一老一少,高兴的不得了。

    谢欣怡这个小孕妇也高兴,因为吃饺子的时候被她吃到了一个五分钱饺子。

    “看来今年欣怡一定会心想事成。”文淑华又挑了个包的圆鼓鼓的饺子放进谢欣怡碗里,“趁现在不吐,多吃点。”

    谢欣怡咬了口,又是一个五分钱。

    她惊喜地看着文淑华,然后整个晚上都沉浸在不停吃到有钱饺子的喜悦中。

    慢慢吃着年夜饭,时间也到了整点,呕了一晚上的顾屿拿着早准备的接年炮去院子点燃。

    连着六百响,取六六大顺之意。

    虽现在破四旧,但这些该有的习俗很多人家还是保存了下来。

    他们家这边刚放完,隔壁张家也传来了鞭炮的声音。

    今年张叔罗姨不在,张新两兄妹倒也把年过的有声有色,刚顾颖拉着她去隔壁串门时,她不仅看到了满屋红彤彤的挂件,就连年夜饭张娟也做了满满八道菜。

    现在,张新还放了比顾屿多两百响的炮,凑了个八百。

    顾屿站在院子里听半天,又咬牙切齿说了句“幼稚”时,谢欣怡站在门口捂着嘴笑的差点直不起腰。

    张新从小和顾屿一起长大,俩人可同穿一条裤子,也可为了你比我多方两百响鞭炮几天不说话。

    晚上睡觉时,顾屿铺开文淑华新絮的被子,还在想刚才张新多放自己两百响的事,“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放一千响的。”

    他冷哼一声,还是有些耿耿于怀,谢欣怡只笑,却没有逗他,把刚谢母给顾屿的压岁钱往男人枕头下一放,然后就上床睡觉了。

    “你先气着,我就先睡了。”

    她打了个哈欠,刚脱衣服准备睡觉,男人就巴巴地跟了过来,“你要先睡吗?”

    手轻轻环在她的腰间,略带暗哑的声音从颈间传来,带着暧昧气息,谢欣怡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闹,你小棉袄看着呢。”

    睡了这么多次,她可太懂男人这话的意思了。

    她松开男人的手调转方向正对着对方,见其赖着脸一直在自己耳边摩挲,干脆拿了医生话来堵他,“你忘记医生说啥了?”

    “没忘。”顾屿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落下一吻。

    现在是孕初期,是最危险的时候,哪怕他就是再想,也不能这时候对她下手。

    顾屿分得清轻重,只是碰到谢欣怡之后他所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都会败落三分,很多时候他只要一看见女孩,就会忍不住被她吸引,想要靠近,想要将她深深揉进怀里。

    就想现在,他并没有其他想法,就只想这样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独有的香味,靠在她身上时仿佛周围的一切人和事都不存在般,只有他们俩。

    昏暗灯光下,顾屿就这样抱着她,没有迫人姿态,也没撩人动作,只低眸和她鼻尖相触,然后搂着她轻轻摇晃。

    座钟敲响十二点的时候,谢欣怡听见男人在她耳边郑重落下了一句。

    “欣怡,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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