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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韩翊行心下熨贴, 看向言叙:“给我买的?”

    言叙头转向一侧,冷冰冰地说:“嫌你踩脏我的地板。”

    韩翊行失笑。

    换好拖鞋,又去洗了手, 回到桌前把饺子摆出来。

    “怎么不吃?”

    言叙靠在椅子上, 抱着手臂,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能碰到上翘的眼睫毛。

    “不去陪现男友,跑我这来干吗?”

    韩翊行拿着调料盒的手顿了一下, 打开盖子问:“你吃醋吗?”

    一股酸味溢了出来。

    言叙皱着眉, 压抑地呼了一口气, 瞪着韩翊行的目光有点凶。

    “不吃就算了,”韩翊行把醋盒放桌上, “我还带了酱油, 你要不要吃?没带辣椒油,你现在还不能吃辣的。”

    言叙胸腔重重起伏一下,牙关咬紧,侧颊的肌肉都绷紧了。

    “我眼光没那么差,”韩翊行说。

    “什么?”

    “齐景,我发小,除了眼光不错, 没别的优点,我看不上他。”

    韩翊行说完, 吃了个饺子, 咽下去, 又说,“赶紧吃吧,挺好吃的, 我特意多煮了一会儿,有的煮破皮了,你不想吃就夹给我。”

    “韩大夫还挺自恋的。”言叙以为他说的齐景眼光不错,是因为齐景看上他所以眼光不错。

    韩翊行啧了一声,“没看上我,看上你了。”

    言叙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昨天齐景非拉我去酒吧,让我帮他追人,结果没想到是你。”

    言叙目光看向一旁,神色意味不明。

    韩翊行放下筷子,问:“如果不是昨天在酒吧遇上,你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了?”

    言叙目光倏地和韩翊行撞上,随即避开他的直视,有些心虚,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没有。”

    “没有?”韩翊行挑眉,“那你不去复查?”

    “我工作忙没时间。”言叙讪讪道。

    “有时间跟沈暮吃饭,没时间复查是吧。”韩翊行有些咄咄逼人,但语气还是温和的。

    言叙无言以对。

    他猜到韩翊行大概率知道自己和沈暮吃饭的事。

    “我我已经去别的医院复查过了。”言叙信口胡扯,不敢直视韩翊行的眼睛。

    “去的几院?”

    “二院。”

    “找的周大夫还是吕大夫?”

    言叙顿了一下,笃定道:“周大夫。”

    韩翊行哼了一声,“二院肛肠科根本就没有姓周的大夫。”

    言叙:

    “行了,”韩翊行把言叙那边的饺子端到自己这边,“撒谎的小孩没饭吃。”

    言叙一下子被打开了逆反开关。

    他把饺子盘抢过来,夹了一个整个放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吃坚果的小松鼠。

    “好吃吗?”韩翊行托着下巴,眼含笑意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

    “难吃。”言叙含混说道。

    “哎呀,那我们主任可要伤心了,回去我要告诉他他收到一个差评。”韩翊行啧啧摇头。

    “饺子是主任包的?”

    “嗯——”

    言叙咽下口中食物,开始找补,“就其实还挺好吃的。”

    韩翊行哈哈笑起来:“其实就是我包的。”

    言叙:

    吃完最后一个饺子,两人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韩翊行:“你几点上班?”

    言叙:“你把钱收了。”

    两人同时说出口。

    韩翊行笑了笑说:“一会儿收。”

    言叙没有说什么,起身收拾桌子。

    韩翊行说:“我来吧。”把盒子盖子一次性筷子装进塑料袋里拎在手上。

    “我要上班去了。”言叙说着,拿起自己外套穿上,一边换鞋一边把房门钥匙装口袋里。

    “我送你。”韩翊行也去门口穿大衣,换鞋。

    狭小的空间站两个大男人有点拥挤。

    “不用,我自己走着去就行。”言叙打开门,站到楼道里。

    韩翊行跟着出来,一手拎着垃圾,一手拿着车钥匙。

    “我想送你。”他刻意把“想”这个字音咬得很重。

    言叙没有再拒绝。

    他怕韩翊行再坚持拽他上车,到时候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反正也就三五分钟的车程。

    打开车门的时候,副驾座椅上还铺着早晨那个大纸箱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言叙弯了弯唇角,把纸箱扯出来,扔到垃圾筒那边。

    “记得路吧?”言叙边系安全带边问。

    “大概记得。”韩翊行说着启动了车子。

    到路口等红灯,韩翊行问:“今天上班这么早?”

    车里的时间显示8:40,他记得昨晚快10点了言叙才来。

    言叙“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红灯变绿,本应直行,韩翊行却打了左转向灯,“咔哒咔哒”声中左转,拐进了环路主路。

    环路主路就像高速路,单向行驶,不能调头,不能随时驶出。

    言叙睁大眼睛:“走错了!”

    韩翊行说:“抱歉,我记错路了。”脸上却没有一点歉意。

    言叙抱着手臂,下颌动了动,“我上班要迟到了。”

    韩翊行笑着瞥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我昨天在更衣室外边等你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你们的排班表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最近应该是晚上10:00上班。”

    言叙嘴巴微微张了下。

    他提前出来,就是想早点摆脱韩翊行,两个人在一起气氛太尴尬了。

    韩翊行这么说,显然刚才走错路是他故意为之的。

    “你要带我去哪儿?”言叙语气里没什么耐心,他盯着右侧的车窗。

    两旁霓虹闪耀,天空星子寥落,来宁城6年多,他还没欣赏过这城市的夜色。

    韩翊行笑了笑,说:“别担心,不会把你卖了。”

    言叙斜他一眼。

    然后韩翊行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舍不得。”

    言叙怔住,脸上微微有热意上涌,咬了下嘴唇,没有再说什么。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韩翊行拐下环路,靠边停车。

    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的。

    路旁的树木,从树干到树枝,都挂满了彩灯,火树银花一般。

    还有红红的灯笼和中国结,以及LED的“新春快乐!”

    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浓重的年味扑面而来。

    在言叙的记忆里,这是陌生而久远的。

    他感觉好像是独自一人生活在冰天雪地里久了,突然被韩翊行拉着误入了人间烟火。

    有些迷茫,有些无措,更多的,是欣喜。

    越往前,人越多,逆行过来的人挤挤挨挨,从言叙和韩翊行中间冲开一条路。

    言叙怔然半晌,被人群裹挟着向前,踮起脚尖四下寻找韩翊行的影子。

    “到时间了!”人群中传来嘈杂人声。

    言叙还没反应过来,东方的天空忽而亮起,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宁城禁止私自燃放烟花,但是在特定的时候,官方会燃放烟花供市民观看。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烟花升空炸响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言叙耳旁混乱一片,焦灼地在人海中四下环顾。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个温热干燥的手掌握住了。

    言叙回过头去,看到韩翊行那张被烟花映亮的脸庞。

    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成熟沉稳,依旧很英俊。

    下意识地,言叙想要甩开韩翊行的手,却被握得更紧。

    烟花戛然而停,天空骤然暗下来。

    “言叙。”

    言叙听到韩翊行在叫他,抿唇看着他等他说。

    韩翊行嘴唇动了动,与此同时,新一轮的烟花升空爆鸣,人群中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言叙的目光始终落在韩翊行脸上。

    他看到他嘴唇张张合合,说了7个字,但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韩翊行说完,手上稍稍用力握了下言叙的手,脸上挂着微笑。

    “你说什么?”言叙很大声地问。

    韩翊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他指了指天空,让言叙看烟花。

    手上却调整了下姿势,把言叙的手握得更紧。

    烟花酣畅淋漓地燃放了半个小时,韩翊行抓他的手也抓了半个小时,直到走到人少的地方才放开。

    坐回车上,言叙欲言又止几次,最终还是问出:“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韩翊行从后视镜看了言叙一眼,轻笑了声,打灯拐上环路。

    “没听到就算了。”

    言叙气得想杀人。

    这跟那些“我有事跟你说,算了没事了”故意吊人胃口的人有什么区别?

    回去的路上有点堵车,不过他们回程时间不算晚,到言叙工作的酒吧时还差5分钟不到10点。

    言叙开门下车,本不打算跟韩翊行说话,但韩翊行从他下车之后就降下了两侧车窗。

    走了几步,言叙犹豫着回过头,有些勉强地说:“慢点开。”

    韩翊行笑了笑,朝他招手:“知道了。”

    今天酒吧里人少,言叙换好衣服在吧台边发呆。

    拿出手机,发现右手有点疼。

    他蜷了蜷手指,后知后觉意识到,是刚才韩翊行握他的手握得太紧了,以至于他此时此刻还能感觉到韩翊行留在他手上的体温。

    继而他想起,韩翊行在放烟花的时候对他说的那七个字。

    是什么呢?他记得第一二两个字的口型,好像是:我想。

    我想什么呢?

    手机响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

    韩翊行的对话框里,出现一条转账已被接收的提示。

    言叙刚要退出,对话框里又出现一条视频。

    缩略图是奥利奥。

    他点开视频,奥利奥坐在韩翊行的腿上,两条前腿被韩翊行掌控着。

    韩翊行收起它的左爪,右爪抬起来朝镜头挥了挥。

    “Hello!”是韩翊行夹着嗓子在给猫配音。

    然后韩翊行把猫的两只前爪交叠在一起,朝镜头拜了拜。

    “新年快乐,大吉大利!”还是韩翊行在配音。

    韩翊行又把猫左爪藏起来,右爪贴在嘴边做了个飞吻的动作,然后是再见的挥手。

    “Mua——晚安!”依旧是韩翊行的夹子音。

    言叙被韩翊行的怪声怪调逗笑了。

    视频里韩翊行没露脸,但穿的衣服分明就是刚才那件。

    看下时间,才10:20。

    言叙盯着屏幕里韩翊行骨节分明的手,心里吐槽了句:不是说回家要两个小时?

    退出视频,言叙看到韩翊行发了一条文字消息过来。

    H.Y.X:【以后每天都给你发,别删我。】-

    大年初一晚上酒吧人不多,第二天言叙下班早。

    经过停车场时,他下意识扫了一眼停着的那些车。

    没有发现熟悉的。

    在路边买了热乎的包子和粥,拎回家吃。

    到了门口,言叙发现门把手上挂了个袋子,是某品牌的购物袋。

    四下环望,楼道里空无一人。

    他疑惑地走上前把购物袋取下来,里边装的是两件衣服,是昨天他借给韩翊行穿的那两件。

    散发着淡淡的岩兰草清香,言叙深深吸了一口。

    他记得上学的时候,韩翊行身上总是带着这个味道,很清淡,但很好闻。

    七年后再次重逢,韩翊行已经在医院工作多年,身上更为明显的是消毒水的味道。

    言叙把购物袋拎进屋内,底朝天将里面的衣服倒在床上。

    随着两件衣服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个红包。

    上面写着: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言叙打开,从里面抽出四张崭新的一元纸币。

    红包里还有点鼓,言叙倒了倒,一颗红色包装纸的旺仔牛奶糖掉了出来。

    饺子,烟花,红包,奶糖,压岁钱。

    言叙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过这样完满的春节了-

    医院里不忙,韩翊行到下班时间便准备下班。

    卷王突然不卷了,办公室里的人都颇为惊奇。

    到了更衣室,张博挑眉笑着问:“去找言叙?”

    “不去,”韩翊行脱掉白大褂,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昨天才见过。”

    “诶?”张博大惑不解,“人家谈恋爱不是都恨不得分分钟都黏在一起?”

    韩翊行叹了一口气,“怕追太紧他再跑了。”

    “话说,他跟你解释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了吗?”张博抱着手臂靠在墙上,问韩翊行。

    “没有。”

    “那20万块钱呢?你也就不追究了?”

    “有什么好追究的,”韩翊行顿了下,语调有些沉:“那20万本来就是他的。”

    张博觉得匪夷所思,他从高峰那听到的版本显然和韩翊行说的大相径庭。

    “怎么会?”

    韩翊行说:“只是他自己当时不知道而已。”

    张博摸着下巴,不知道是自己的钱而卷走了,那本质也是偷吧?

    “老韩,”张博少了几分调侃,多了几分严肃,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你就不怕,他这次,再从你这拿走点什么?”

    韩翊行深沉地思考了半分钟,沉声说:“那我是不是应该把理财产品全都换成现金放家里。”

    张博:???

    韩翊行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咕哝着:“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把北城那套房子卖了。”

    “老张,你认不认识北城的房产中介?”韩翊行突然转向张博,“也不知道北城的房价现在多少钱一平。”

    张博看他的眼神有点一言难尽。

    他上次看村头的二傻子也是这个眼神。

    恋爱脑是绝症啊。

    韩翊行穿上自己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围上同色系围巾,肩宽腿长,不像医生,像误入医院的模特。

    权当他是在开玩笑了,张博随口问:“你既然不去找言叙,那这么早下班干什么?”

    “我报了个烘焙班,”韩翊行有些散漫地道,“快迟到了。”

    “烘什么班?烘焙什么?”张博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还是说,韩翊行被夺舍了?

    “走了。”韩翊行拿上车钥匙走出更衣室。

    随着韩翊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张博听到他在楼道里打电话。

    “喂,楚经理,麻烦你帮我把理财全都卖掉,对,全卖了,收益不要了也没事,对对对”

    张博惊掉下巴。

    他居然来真的!-

    韩翊行每天晚上给言叙发一段奥利奥的小视频,不多不少,10秒钟左右。

    有时候他会入镜,像第一次那样,带着奥利奥做些动作,但不露脸,有时候只是单纯拍奥利奥的日常。

    除了这个,没再发过别的内容。

    言叙每条都看,有韩翊行入镜的还会多看几遍。

    但他什么都没回复过。

    大年初十晚上,言叙到酒吧的时候,发现韩翊行居然在那里,就坐在他上次坐的那个卡座,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见到言叙,韩翊行朝他招了招手。

    言叙愣了一下,拿着菜单走过去。

    “喝点什么?”言叙把菜单放他面前的桌子上,发现他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全英文的文献,页面设计有红色十字logo,应该是医学相关的。

    韩翊行没看菜单,微笑着对言叙说:“一杯莫吉托,谢谢。”

    点完单,便又把视线挪回电脑屏幕上,看得非常专注。

    言叙都没办法问他喝了酒怎么开车,是不是想让自己送他回去之类的。

    因为他表现得完全没有任何其他意图,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来酒吧的客人而已。

    虽然他还没见过哪个客人来酒吧看论文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言叙总感觉有目光追随着自己移动。

    可是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韩翊行又只是在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韩翊行被搭讪了七次,三女四男。

    不知道韩翊行跟他们说了什么,他看起来礼貌又疏离。

    没有一个搭讪者在他旁边坐着超过一分钟的。

    凌晨三点多,音乐声小了些,变成了那种轻缓抒情的调子。

    有一个年轻男孩,看起来应该二十岁出头,破例在韩翊行身边坐了很久。

    韩翊行的笔记本电脑自动熄了屏。

    两个人看起来相谈甚欢,有来有往。

    言叙给韩翊行旁边那桌续单,听到了部分他们的对话。

    年轻男孩:“喜欢莫吉托?”

    韩翊行:“还行。”

    年轻男孩:“知道莫吉托的暗语吗?”

    韩翊行:“初恋的青涩与甘甜。”

    年轻男孩:“你也会怀念初恋吗?”

    韩翊行:“谁会不怀念初恋的单纯和美好?”

    年轻男孩:“说得也是。”

    他晃了晃自己的酒杯,杯中酒液是粉红色的,还有气泡。

    年轻男孩:“这款酒叫‘一见钟情’,想不想尝一口?”

    韩翊行轻轻摇头:“我不喜欢伏特加,和任何饮品都能搭,就好像,渣男。”

    年轻男孩放下酒杯,轻笑:“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韩翊行偏过头郑重地打量他,从头到脚。

    “吐舌头。”韩翊行说。

    年轻男孩把舌头吐了出来,灵活的舌尖调皮地晃了晃。

    韩翊行很缓地点了点头:“你手臂浮肿,考虑是中焦不通;面色发黑,头发毛糙分叉,眼周水肿黑眼圈重,考虑是肾气亏虚;舌苔黄腻增厚,考虑是湿气重”

    字字不提病,句句都是你有病。

    “别说了!”年轻男孩捂着心口,好像再说下去他就要一命呜呼了。

    韩翊行淡定地喝了一口莫吉托,把杯子放回桌上,身体向后靠在卡座上,二郎腿交换了个上下位置。

    缓了一会儿,男孩痛心疾首地说:“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我。”

    韩翊行淡声说:“抱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穷追不舍。

    “我喜欢”韩翊行顿住,目光悠远,“我喜欢和普通人正好相反的,就好像,照镜子。”

    言叙接过客人点完酒递过来的菜单,手却突然一抖,菜单重重地砸翻了桌上满满的一杯长岛冰茶。

    酒液顺着桌子一侧流下来,尽管客人赶忙站起身,仍是不免有少量酒液沾染到白衬衫。

    长岛冰茶中有可乐,沾到衣服上很难清洗。

    “你怎么回事?”客人厉声责问。

    这位客人看起来40多岁,在这桌上坐的是主位,身上这衣服一看就不便宜。

    “对不起,实在抱歉。”言叙一边道歉,一边拿自己的围裙去擦桌上的酒液,然后从桌上抽了几张纸,给客户擦衣服。

    韩翊行的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

    那年轻男孩注意力还在他身上,思考了他刚才说的话,疑惑地问:“像照镜子?你是说,你喜欢镜子里的自己?”

    并没有收到韩翊行的回答。

    旁边那桌的其他几个客人,见到这情景,纷纷起来指责言叙,要去投诉他,话说得很难听。

    言叙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韩翊行直接站起身走到一旁,把言叙挡到身后。

    笑着说:“这位老板,实在是抱歉了。”

    他们刚才谈论的内容韩翊行听了两耳朵,都是生意人。

    “看您财运这么旺,今天您这桌所有消费都记我账上,算是替他赔罪,也算是让我也沾点福气,您看怎么样?”

    这男人一听韩翊行这么说,再看他穿着谈吐均是不俗,便会看人下菜碟。

    “这位兄弟,怎么讲?”

    韩翊行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您看,水主财,桌上这酒水都往您这边来,您今年肯定财源滚滚啊。”

    那男人一听,喜上眉梢。

    韩翊行接着说:“我这位朋友把您衣服弄脏了,实在对不起,我这里有张购物卡,也可以干洗,您看您能不能受个累自己干洗一下?”

    男人瞥了一眼那1000块面值的购物卡,感受到了他的诚意,大笑着拍了拍韩翊行的手臂,把购物卡推还给他。

    “你都说了,这是财运,我洗它干吗?我得把它供起来!”

    旁边几人纷纷附和:“我们怎么就没这财运呢,李哥,还得是你啊,哈哈哈。”

    韩翊行说:“李总大气,在下佩服。”

    转向言叙,“快把李总他们的酒端上来,记我账上,让保洁过来拖下地。”

    言叙小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去了吧台。

    韩翊行笑着说了句“失陪了”,去更衣室取了条干净的围裙,让言叙换上。

    “衣服湿了没有?”韩翊行问。

    “没有。”言叙摇摇头,有些惊魂未定。

    “那就好,”韩翊行凑近了些,声调低沉,音色极具安抚性。

    “别怕,有我在。”

    言叙觉得自己耳朵涌上一阵热意,随即是心底。

    他抿了抿嘴唇,有些不自在地问:“你几点走?”

    之前住院韩翊行照顾他,他当时随口说过等他好了请韩翊行吃饭。

    今天晚上韩翊行又帮了他一个大忙。

    言叙想着问他几点走,等他一会儿不忙的时候再商量请他吃饭的事。

    韩翊行笑着说:“你下班的时候。”

    “34号桌好了。”调酒师的声音打断言叙的不知所措。

    “我先去工作了。”言叙说完这句,端上托盘,给那桌上酒去了。

    下班换好衣服,言叙和韩翊行一起出来。

    红日初升,光芒万丈。

    “今晚的事,谢谢了。”两人走得很慢,言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韩翊行轻笑一声,“你已经谢过了。”

    言叙偏过头去看韩翊行,目光真诚:“那个钱,我会还给你的。”

    韩翊行依旧是笑笑,不置可否。

    “还有,那20万。”言叙心里打鼓,虽然韩翊行从来没有让他还,甚至从来都没提起过这件事,但这笔债务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上气。

    他最初想,等他有一天攒够20万,会直接全部转到韩翊行的支付宝上,他没脸见韩翊行。

    后来在医院偶遇韩翊行,言叙想,他再也不会去三院了,宁城这么大,再次偶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挣够了钱,就离开。

    再后来,住院时韩翊行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险些沉溺其中,后来趁韩翊行外出的时候偷偷办了出院,也是下定决心不再相见。

    他没有办法控制和韩翊行的不期而遇,更没法控制自己心里对韩翊行与日俱增的不舍,却没办法将自己不堪的过去暴露在韩翊行面前。

    头顶上始终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能平静相处时光就像偷来的。

    言叙憎恶自己的贪得无厌。

    他需要一些东西提醒自己:你不配。

    “那20万不是我的,”韩翊行说。

    言叙不解地望向韩翊行。

    “还记得我们之前准备见家长吗?”韩翊行缓声道。

    在言叙大四那年,两人都面临着毕业,因为工作的事情也有过一些争执。

    韩翊行很没安全感,害怕毕业就分手的魔咒,想要尽快和言叙确立一些更加稳定的关系。

    见家长是韩翊行提的,在某次事后,他抱着软成一瘫、眼尾泛红的言叙。

    “宝宝,我妈想见见你。”韩翊行吻了吻他的嘴角,柔声说。

    言叙那段时间状态不太好,工作是其中一方面,还有因为一些自己的事,他忽略了韩翊行的感受。

    所以韩翊行提出见家长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他当时是真的想跟韩翊行一直走下去的。

    韩翊行妈妈当时在海外工作,那个时候回国探亲,想着可以见见儿子的男朋友。

    韩翊行安排了见面,但就在约定见面日期的前不久,韩翊行妈妈公司那边遇到了一些需要紧急处理的事。

    所以不得不临时取消了回国的安排。

    但是,之前韩翊行妈妈为了这次见面,提前准备了见面礼。

    “我妈知道你愿意见面之后很高兴,给我转了20万,让我取出来,当作给你的见面礼。”韩翊行缓缓道。

    取20万属于大额取款,需要提前预约,为了节省时间,他让韩翊行提前准备好。

    “后来,因为她那边临时有事取消,她特意叮嘱我,钱是给言叙的,虽然面没见成,但该给言叙的东西你也不能私吞了。”说到这,韩翊行轻笑一声,“我没及时给你,是我的错。”

    言叙却很安静,像是没什么反应。

    韩翊行偏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却发现他鼻尖眼框都是红红的,白皙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

    泪珠“啪嗒啪嗒”落到他的黑色羽绒服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韩翊行一下子慌了神,急忙取了张面巾纸,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拭掉言叙颊上的泪痕。

    “所以,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韩翊行和言叙面对面,温声说,“那笔钱本来就是你的。”

    言叙很轻地抽泣一下。

    韩翊行接着说道:“就算是我的钱,你有急用,也都可以拿去,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

    这下,言叙的眼泪汹涌得就像决堤的河水,韩翊行一张纸巾很快全部沾湿,又换了一张。

    言叙哭了好半晌,韩翊行就在一旁静静陪着他,不时帮他擦掉眼泪。

    他的言叙这些年肯定受了很多委屈,有很多的言不由衷和身不由己,他知道。

    他心疼。

    后来言叙平息下来,韩翊行状似轻松地说:“之前住院的时候还说要请我吃饭,你不会是想要赖账吧?”

    言叙吸了吸鼻子,鼻音有点重,笑了下,说:“你想吃什么?”

    韩翊行说:“大煎饼,要放两个鸡蛋一根火腿的那种豪华版。”

    言叙被他逗笑了,眼睛还有点红,睫毛尖上的小泪珠被阳光一照散射出七彩光芒。

    “走。”

    “来了。”

    韩翊行没开车,车停医院里了。

    两个人步行到言叙回家的那条小巷子,街边有很多卖早点了。

    言叙给他买了双蛋豪华大煎饼,赠送了一盒牛奶。他自己买了包子和馄饨,坐在露天的小桌子上吃。

    韩翊行腿太长,坐下之后膝盖都比桌面高了,而且他的衣着气质,跟这里的环境也格格不入。

    很多其他客人都在看他,让他感觉自己是一只在动物园上班的大猩猩。

    “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韩翊行随口问,就好像一位老朋友,聊聊工作,聊聊生活。

    他没有问言叙为什么不找专业相关的工作而是在酒吧里当服务员,尽管他疑惑过。

    “报完名了,还有三个月比赛,有些地方还得再优化一下。”

    言叙说完,用勺子舀了个馄饨,放唇边吹了两下,送入口中。

    “你今天不上班?”

    “嗯,今天休息。”

    “诶,你评高级职称评上了吗?我和子轩填问卷的时候全给你打的好评。”言叙随口问,想起之前医院让填调查问卷的事,说是和主治医生评职称挂钩。

    韩翊行这个年纪,能评上副高已经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了,正高还得需要时间和资历。

    想起那一万多份问卷反馈韩翊行就脑壳疼,原来是杨子轩干的好事!

    但他又没办法跟言叙说。

    只得闷闷地说:“还没到评选时间。”

    这顿饭吃的,完全不像之前相处时那种尴尬别扭,言叙自然放松没有戒备,这让韩翊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吃完了,言叙见他的牛奶没有开,便问:“你不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牛奶吗?”

    “没有。”韩翊行把牛奶装进大衣口袋里。

    言叙眉心微蹙,看了眼旁边的小超市:“我去给你买瓶别的喝的吧。”

    不出一分钟,言叙把一瓶蜜桃乌龙茶递到韩翊行手里。

    韩翊行说了声谢谢,把蜜桃乌龙茶拿在手里,没有打开。

    言叙不知道说什么了,七年过去,他已经拿不准韩翊行的口味了。

    韩翊行把言叙送到楼下,叮嘱他好好休息,便走了。

    他今天休息,所以张博来上班看到早已经坐在工位上的韩翊行时,有几分诧异。

    “你今天加手术了?”张博问。

    “没有,我就是来拿点东西。”韩翊行慢悠悠道。

    张博看到他桌上摆着牛奶,走过去,笑嘻嘻地说:“给我带了牛奶?谢了哈!”

    伸出去的手被韩翊行拍了一下。

    “言叙给我买的。”

    张博皱了皱眉,“那乌龙茶是给我带的?”

    韩翊行“嗖”一下把蜜桃乌龙茶揣进自己口袋里:“这个也是言叙给我买的。”

    张博:???

    “我先走了。”韩翊行起身离开。

    留下张博一个人石化在原地。

    不是哥们儿,你这一大早特地来医院就是为了跟我炫耀的吗?

    他甚至都等不及明天上班!

    你贵庚啊?-

    晚上,言叙准备去上班,收到一条微信。

    是韩翊行给他发的奥利奥的视频。

    他点开视频,是奥利奥如慵懒国王一般趴在一根杆上。

    言叙心中感慨,奥利奥这平衡能力不错啊。

    镜头慢慢拉远,言叙才看清,奥利奥趴的,不是普通的杆子,那是窗帘杆啊!

    言叙打字:【这么高!它怎么上去的?】

    H.Y.X:【咱儿子可是跳高选手。】

    言叙看着“咱儿子”几个字,愣了一会儿,没再发新消息过去,收拾东西上班去了-

    “叮”的一声烤箱停止运行,韩翊行戴上厚厚的烘焙手套,满心期待地把自己烤的蛋糕拿出来。

    结果,烤盘上那一坨黑漆漆黝黑发亮的东西,把韩翊行吓了一跳。

    甚至他把烤盘端到桌子上的时候,那团东西还在冒着黑烟。

    韩翊行捂着鼻子咳嗽两声。

    奥利奥“duang”一声从窗帘杆上跳下来,眉目间满是警惕。

    他跳到桌子上,凑近闻了闻那坨冒烟的怪东西,爪子开始在桌子上刨,想要把那东西埋起来。

    韩翊行丧气地在沙发上躺平。

    茶几上的小机器人给他来了个“韩大夫吉祥”,眼睛闪烁着红光。

    他白天睡过觉了,现在睡不着。

    溜达到月夜酒吧,想去看言叙一眼,没想到,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他之前卡座的杨屿安。

    言叙站在一旁,两人有来有往地交谈。

    不知杨屿安跟言叙说了什么,言叙表情非常惊讶:“真的吗?那太好了!”

    连韩翊行走到身边了都没察觉到。

    韩翊行拳头硬了——

    作者有话说:本章给小天使们发红包~

    第24章

    白天韩翊行走后, 言叙思绪繁芜。

    韩翊行的一番话,再次唤醒之前可以被言叙刻意掩藏的、韩翊行的好。

    大二的时候,言叙才知道爸爸妈妈几年前已经离婚了。

    当他看到深爱的妈妈, 牵着另一个牙牙学语的小男孩, 笑着让他叫言叙“哥哥”的时候,言叙满腔怒火。

    那天晚上,从微信字里行间察觉到言叙情绪不对的韩翊行,打车从规培的医院宿舍赶回来。

    原本不想让他担心的言叙, 见到韩翊行之后扑进他怀里, 哭得很大声。

    “我再也不是妈妈唯一的孩子了……”言叙抽噎着说, 眼泪把韩翊行胸前的衣服都沾湿了一大片。

    那时他才刚过完19岁的第三个生日,小孩心性, 考虑的东西没那么多, 看不出妈妈的难言之痛。

    韩翊行宽大的手掌抚着他的头发,很轻柔地哄着:“但你是我唯一的宝宝。”

    父母离婚时,他的抚养权判给了言怀英——他的父亲,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言叙是妈妈一手带大的,他从小就知道,父亲工作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

    那时候言怀英在做生意, 虽然没有给到言叙足够的陪伴,但却给他创造了良好的物质条件。

    后来生意败落, 在言叙得知妈妈有了其他孩子之后, 言怀英告诉他, 他破产了。

    有时候,成长不是一个过程,成长只在一瞬间。

    言叙从小的生活环境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 但至少衣食无忧。

    现在他需要自己打工赚学费生活费。

    要看顾客的脸色,忍受同事的排挤,还有老板的压榨。

    一小时只能赚到10块钱。

    他拿着第一天赚的30块钱,拖着疲惫的身体,经过彩票店时,突然想起生日那天,刮开那张彩票看到中奖数字时,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他把30块钱拍在透明柜台上,拿了三张和之前一样的刮刮卡。

    第一张没中,第二张没中,第三张居然中了50!

    他的30块钱不到一分钟就变成50了!

    他再拿了5张刮刮卡。

    许是运气触底反弹,这次,他居然中了200。

    然后又刮了20张。

    最后,都变成了那一堆废纸。

    再后来,老虎机水果机,连那一堆废纸都不会给他了。

    妈妈留给他的生活费也见了底。

    韩翊行发现了言叙状态不对,把他带到一个拳馆。

    言叙之前没来过,只在电视上看过。

    一拳又一拳,言叙发狠地打在沙袋上,他的痛苦、委屈、不满,全都随着汗水发泄出来。

    一直到累得没有一丝力气,言叙大字形躺在地上喘息。

    韩翊行在他旁边躺下来,偏头看着他。

    “宝宝,我想每天早晨一睁眼就能看到你。”韩翊行说得真诚,浅灰色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芒。

    那时候韩翊行回校写硕士论文,陪伴言叙的时间也多了很多。

    找房子,搬家,布置新家,低落的时候被韩翊行亲亲抱抱,言叙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下午醒得早,言叙开始全神贯注地研究他的小机器人。

    他研究了历届参赛选手的比赛视频。

    他的机器人关节灵活度是够的,倒地后自动起身速度也够快,但是动作连贯性还是稍差一些,尤其是拳脚切换的时候,像被按了下暂停键再重新开始。

    在比赛的时候,这迟钝的一两秒就足以被对手乘虚而入,甚至扭转战局。

    言叙一时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时间又不早了,他该去上班了。

    前几天,言叙上班的时候看到杨子轩了,小孩跟一群小朋友来酒吧玩,几个人站一起,发色能凑一道彩虹。

    看着19岁的杨子轩,朝气蓬勃,恣意张扬,言叙很难不想起自己19的时候。

    无忧无虑也好,被迫长大也好,都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人生际遇,没有好与坏的区别。

    言叙叮嘱他少喝酒,更不要跟人打奇怪的赌。

    杨子轩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上的白毛,说言哥我知道了。

    然后杨子轩说最近新开了一家游乐场,邀请言叙有时间了一起去玩,言叙说好。

    言叙没想到杨屿安也会来这里,而且是一个人。

    看到言叙在酒吧当服务员,杨屿安没有表现出太多惊奇,而是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恢复得怎么样?”杨屿安穿了正式的西装,坐在昨天韩翊行坐的那个卡座,边翻菜单言叙递过来的菜单边问,语气温文儒雅。

    “挺好的,谢杨总关心。”言叙礼貌回应。

    过年的时候,杨屿安给言叙发了一条新年祝福。

    言叙盯着微信列表里那个叫“circle”的迟疑一瞬,直到打开聊天框,看到杨屿安之前给他发的机器人格斗大赛的资料,才想起这个人。

    当时言叙礼貌地回了个“新年快乐”,便再无交谈。

    杨屿安翻着菜单,抬头问言叙:“有什么推荐吗?”

    言叙指了指菜单:“这款和这款,点的人比较多。”

    杨屿安点点头:“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添加好友的时候言叙有翻过杨屿安的朋友圈,发现他朋友圈里发的好多东西都是机器人相关的,想着他应该也在做这个领域。

    言叙回道:“还有一点点衔接上的问题,暂时没想到怎么解决。”

    杨屿安说:“如果能让你拆解上一届和上上届冠军得主的作品,能找到一些思路吗?”

    “那是肯定的,”言叙说,“不过,那也不现实,我也不认识他们。”

    杨屿安说:“我那里收集了一些机器人,如果需要,我可以带你去看,去拆。”

    言叙墨色瞳仁闪着惊喜的亮光:“真的吗?那太好了!”

    杨屿安打开手机相册放到桌上:“这是我的收藏室。”

    言叙俯身看着照片上大大小小的机器人,有近两年参加比赛的作品,还有一些国外设计者的作品。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和杨屿安的距离有些近。

    “哇!”言叙情不自禁发出惊叹,完全被照片里的内容震惊,勾魂摄魄。

    没有一个机器人爱好者能无视这满满陈列的收藏架,更别提里边还有一些是高价买回来的目前国际前端科技水平的作品。

    这个收藏室简直就是天堂!

    言叙希冀的目光投向杨屿安:“我可以放大看吗?”

    杨屿安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言叙两指在屏幕上放大照片的每一处,心中惊叹连连,眼睛睁得圆圆的。

    一时都忘了自己在上班。

    杨屿安说:“下周五有时间吗,过去看看?”

    “好啊,”言叙完全沉浸在兴奋之中,想着自己反正白天都休息,哪天都有时间,能去看看这些机器人参考学习一下,对自己的比赛大有裨益。

    旁边有一个客人冷不防地咳了一声,声音森寒:“点单。”

    言叙回头看过去,居然是韩翊行。

    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坐旁边这桌的?

    言叙愣了一下。

    经过昨天的事情,他和韩翊行的关系现在有点微妙。

    言叙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冷冰冰地躲着他,但目前也没到能像普通朋友一样自然相处的程度。

    正暗自纠结,只见韩翊行食指指背蹭了蹭鼻尖:“什么味啊这是?”

    言叙轻轻嗅闻两下,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啊?

    要说有味道,应该是杨屿安身上的香水味吧。

    言叙对香水没什么研究,他不喜欢浓烈的香水味,但杨屿安用的这种挺温和的。

    是一种带点孤独感的木质香调,像是焚木香,让人联想到寂静辽远的深林古刹,给人以心灵的平和与宁静。

    韩翊行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问言叙:“你们这里让烧香?”

    言叙:

    杨屿安:

    杨屿安很有涵养,面上仍是笑着。

    “韩大夫,好久不见。”杨屿安向韩翊行打招呼。

    韩翊行朝他点头示意,“好久不见,杨总。”

    然后对言叙打个响指:“一杯莫吉托。”

    言叙盯着他的脸,表情有些怪异,欲言又止。

    韩翊行微微有些脸热,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

    这时,杨屿安带笑打趣道:“韩大夫这是刚从面缸里爬出来吗?”

    言叙憋笑憋得很辛苦。

    韩翊行一头雾水,看看杨屿安调侃的目光,再看看言叙。

    言叙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小声说:“这里,有面粉。”

    韩翊行恍然大悟,他下午在厨房折腾着做蛋糕来着,想来是脸上沾到了面粉。

    杨屿安无声嗤了一下,合拢点菜单,绅士地递回言叙手上:“麻烦帮我点一杯‘想见你’,谢谢。”

    言叙答:“好的。”

    韩翊行没去擦脸上的面粉,而是对言叙说:“能不能帮我拿一片湿巾?”

    “好。”言叙去吧台那了一包湿巾过来。

    韩翊行指着自己的右侧下颌骨,看着言叙,问他:“是这里吗?”

    言叙摇摇头说,“上边一点。”

    韩翊行又指着自己的颧骨之上眼角靠下:“这里?”

    “不是。”言叙有些急,指着自己的脸颊,“这里。”

    旁边的杨屿安嗤笑,“韩大夫,你用的什么高级手机连前置摄像头都没有?”

    “没电了,”韩翊行回答杨屿安,却依旧看向言叙,“能麻烦你帮我擦一下吗?我看不到。”

    言叙点点头,拿出一片湿巾展开,抬手认真细致地擦掉韩翊行脸上的面粉。

    “谢谢。”韩翊行说,“再帮我点一杯‘白日梦’,”韩翊行挑衅的目光瞟向杨屿安,唇角微微抬起,“送给杨总。”

    “韩大夫客气了,”杨屿安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那也帮我点一杯‘再见前任’,回赠给韩大夫。

    言叙:

    言叙把他俩点的酒都端上来,分别放好。

    正欲离开,只见韩翊行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瓶未开封的饮料,故意提高音调说:“我从网上看的,在莫吉托里加上你今天早上给我买的这种蜜桃乌龙茶,会别有一番风味。”

    谁家好人把一瓶饮料揣口袋里随身携带着啊?

    言叙有些头疼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旁边的杨屿安哼了一声,“韩大夫下次可以试试柚子绿茶,更符合你的,呃,气质。”

    韩翊行“嘶”了一声,言叙赶紧说了句:“两位请慢用!我先去忙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盯着言叙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韩翊行心里窝着火,这些年很少有什么人让他情绪波动,他还是头一次对一个病人家属有这么大的敌意。

    杨屿安端起自己点的那杯“想见你”,碰了碰韩翊行桌上那杯“再见前任”。

    “韩大夫,我敬你。”

    韩翊行盯着那杯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敬我什么?”

    杨屿安端着酒杯晃了晃,“多才多艺?祝C位出道。”

    一位戏多还会搞茶艺的医生。

    韩翊行气得不轻,端起自己的莫吉托,“那我就祝杨总的白日梦早点醒,毕竟人还是要活在现实中才行。”

    杨屿安轻笑,“谢韩大夫祝我美梦成真,借您吉言。”

    韩翊行冷冷道:“妄想症早点治才好,我可以给你推荐国内顶尖的医生。”

    “不劳韩大夫费心了。我倒是建议韩大夫咨询一下NPD方面的专家。”

    杨屿安笑着摇摇头,目光追随着远处言叙忙碌的身影。不经意视线相撞,杨屿安举了举自己手中那杯“想见你”,遥遥相敬。

    言叙礼貌地点头示意。

    韩翊行目睹了他们之间的互动,明明自己也在看着言叙,言叙怎么只跟杨屿安打招呼?

    他压抑着呼了口气,满是提防戒备地问,“下周五你要带他去哪儿?”

    杨屿安收回视线,语带轻蔑:“我和言叙的行程需要跟韩大夫汇报?”

    韩翊行磨了磨后槽牙,“我是担心言叙的人身安全!”

    “哦?”杨屿安一挑眉,“担心言叙?”

    他轻哂了一声,“读过同一所学校的同学?那韩大夫每天需要担心的可太多了,在下佩服。”

    韩翊行瞳孔缩了缩,眉头压得很低:“那杨总又是以什么身份带他出去?”

    “追求者。”杨屿安自然而然,丝毫不带任何掩饰。

    韩翊行拳头握得死紧,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上次还是暗恋对象,现在又变成追求者。这人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见他不发一语,杨屿安挑衅似的说:“韩大夫要是也想追,记得排队。”

    韩翊行拳头一捶桌子,桌面上的人酒杯被震得洒出酒液,韩翊行没理。

    他质问杨屿安:“让我排队?你知不知道先来后到?”

    杨屿安浑不在意地哼笑一声:“来得早有什么用?过号的,就得重排呀。”

    过号的,过号的

    “你!——”

    韩翊行还欲再说什么,被一声巨响硬生生打断。

    月夜酒吧有时候会有乐队演出,因此前方有一个小型舞台,音响设备齐全。

    此刻,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染了一头鹦鹉色的绿毛,应该是喝多了,脸上泛着红晕,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他拿起舞台上的话筒,用手狠狠拍了几下,话筒发出刺耳的啸叫,所有人都生理不适地看向声音来源。

    “喂喂喂!能听见我说话吗?”绿毛对着话筒说。

    台下有人不满了:“你要干什么?”

    绿毛拿着话筒,被电线绊住,身形晃了几下,险些摔倒,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稳住,他又攥拳,狠狠捶了几下自己的胸口,捶得自己又后退了几步。

    开始有人起哄:“醉拳练得不错!”

    台下爆发出一阵哄笑。

    一时间,绿毛成了全场视线的焦点。

    “我要”他声音含混不清,仿佛下一刻就要睡着了,“表个白。”

    又是一阵嗷嗷的起哄声。

    韩翊行没心情看猴戏,收回视线,和同样收回视线的杨屿安一不小心对视一秒,目光相接处似乎冒出了噼里啪啦的火花。

    两人各自哼了一声,转向不同的方向。

    “言叙!!!”

    那绿毛叫得贼大声,快把酒吧房顶震塌了。

    台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言叙是谁啊?”

    韩翊行和杨屿安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看向舞台的方向,眼神中是一样的戒备。

    “我喜欢你言叙!!!”那绿毛的声调又提高了八度。

    “来插队的了。”韩翊行语带嘲讽,和杨屿安默契地对视一眼。

    “走。”杨屿安扬了扬下巴。

    被这么一闹,言叙尴尬极了,他快步走到舞台边,对那人说:“你快下来!”

    绿毛见到言叙,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晃悠着走了两步,走到跟前时,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醉的,“扑通”一声跪在言叙面前。

    话筒还拿在手里,他仰起头,以史无前例的高音嘶吼道:“言叙!你能不能嫁给我!”

    台下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甚至有人开始和着拍子:“嫁给他!嫁给他!”

    这时,有两个高大的人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在绿毛上手去抱言叙的腿之前0.01秒,架起绿毛的胳膊,一左一右。

    绿毛双脚离地在那扑腾,左右两边稳得像两座山。

    两座山面不改色,拖着绿毛就往门外走,冷酷的表情像早年某些电影里老大的冷面保镖。

    到了酒吧门外,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像丢垃圾一样把绿毛扔大街上。

    拍了拍胳膊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韩翊行傲慢地瞥了杨屿安一眼,转身回月夜酒吧去了。

    酒吧了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各自回到自己座位上。

    韩翊行斜倚着吧台靠了一会儿,杨屿安走了进来。

    韩翊行斜睨了他一眼,发现杨屿安右臂袖子后侧沾了一些刚从那醉鬼的呕吐物。

    从吧台上随手拿了条毛巾,递给杨屿安,眼神中却满是嫌弃:“自己擦。”

    杨屿安看了看自己的袖子,显然他也是刚发现,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他捏着毛巾自己蘸了蘸,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擦完后,杨屿安把毛巾丢垃圾桶,回头就看见酒保正拿一条一模一样的毛巾擦桌子。

    “你给我的是什么?!”他质问韩翊行。

    韩翊行也是才发现,有些心虚:“抹布?”

    杨屿安的脸比锅底还黑。

    他实在没法待下去了,衣服上的脏污让他坐立难安如芒在背。

    趁言叙来吧台等单的间隙,杨屿安凑到言叙面前。

    言叙说:“杨总,刚才谢谢你了。”

    杨屿安温文道:“客气了,应该的。”

    他特意把弄脏的一侧远离言叙,姿势有些古怪。

    “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杨屿安说,“下周五我来接你。”

    “不用麻烦杨总了,”言叙礼貌回道,“杨总给我发个地址,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不麻烦,”杨屿安面带微笑,“下周五我正好在这边有事,可以顺路接你,一点都不麻烦。”

    一旁的韩翊行面无表情地插话:“是需要绕地球一圈的那种顺路吗?”

    杨屿安扬了扬眉,努力不让脸上温和的表情露出破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

    不等言叙再推辞,杨屿安高大身影走出酒吧大门。

    言叙目送他离开,催促了酒保一声:“27号桌催单了。”

    韩翊行倚着吧台双臂环抱,凉飕飕地说:“我记得刚才把那鹦鹉弄出去的是两个人吧。”

    言叙对他着“鹦鹉”的称呼惊呆一瞬,“也谢谢韩大夫。”

    韩翊行对他这“韩大夫”的称呼显然不太满意。

    距离一下子又拉那么远。

    昨天费半天劲好不容易挣来的那点热乎劲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一夜回到解放前,都怪那个杨屿安。

    韩翊行哼了一声:“敷衍。”

    言叙有些好笑地看他,“那要不我明天叫个舞龙舞狮队敲锣打鼓到三院给你送锦旗?”

    那也太社死了。

    重逢后言叙很少露出调皮的一面,韩翊行觉得自己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一本正经,“那倒不用。”

    酒保那边把调好的酒放托盘里,“27号好了。”

    言叙端起托盘走了。

    不多时,言叙又拿来了新单子。

    韩翊行打听:“下周五要去哪儿?”

    言叙说:“不知道呢,杨总又没给我发地址。”

    韩翊行觉得他是故意的。

    正想再问什么,只听言叙说:“韩大夫明天不用上班吗?现在已经快12点了。”

    韩翊行看了下时间,确实不早了。

    言叙这边也没时间和他闲聊。

    只得自己闷闷地回到家里,盯着日历上下周五的日期。

    2月14日,情人节。

    杨屿安真是个心机男!

    第二天中午,韩翊行刚准备跟张博下楼吃饭。

    有个送外卖的小哥探头问:“韩大夫,你的外卖到了。”

    韩翊行皱眉说:“我没点外卖。”

    张博自作主张接过外卖,看着单子上的备注读出来:“感谢医德高人品好见义勇为的韩大夫。”

    刚才还稳如泰山坐在工位上的韩翊行,“嗖”地一个凌波微步过去把外卖袋抢过来,动作快得张博只能看到虚影。

    张博瞠目结舌,看着韩翊行小心翼翼犹如做手术般地打开外卖袋,从里边取出一杯杨枝甘露。

    韩翊行朝张博举了举饮品杯,一脸痴汉笑令张博毛骨悚然。

    他说:“言叙给我买的。”

    张博:

    有完没完了!——

    作者有话说:秀上瘾了!心疼张博医生三秒钟。

    第25章

    言叙看着外卖骑手到达医院, 状态变为送达,准备睡觉。

    忽然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韩翊行拍了一张杨枝甘露的照片。

    H.Y.X:【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人也有?】

    言叙笑出了声。

    言:【只送你一个人的】

    韩翊行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嘴角翘得比AK还难压。一旁的张博看得直摇头。

    紧接着屏幕中又显示出一条新消息。

    言:【杨总不爱喝这个。】

    韩翊行:

    他的表情像一只漏气得气球, 迅速瘪下去。

    门被推开, 有位年长着探身进来,“你们没去吃饭啊?”

    韩翊行和张博齐声叫:“主任。”

    主任走进来,对韩翊行说:“下午有个护理机器人展示会,你替我去一趟, 我下午有个研讨会。”

    韩翊行问:“展示会的内容是什么?”

    主任说:“院里要引进一批护理机器人, 用于住院患者陪护, 他们已经从好几家公司筛选出两家,下午这两家会进行产品展示介绍, 每个科室都会派个代表过去。”

    韩翊行点点头。

    主任拍拍他的肩膀:“你全权代表我做决定就行。”

    近两年年智能机器人兴起, 市面上已经出现多种护理机器人,对于行动不便、长期卧床的患者,可以帮助病人翻身,换纸尿裤,清洁身体等,大大节省了人力成本。

    跟张博吃完饭,韩翊行去大会议室, 里边已经坐了很多人了,他挑了个最后边的位置坐下。

    入围的一共两家公司, 一家叫“智护”, 另一家叫“寰宸科技”。

    韩翊行认真看完智护的展示, 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寰宸科技的主讲人上台的时候,韩翊行吃了一惊。

    是个熟面孔,昨晚才见过的杨屿安。

    杨屿安上台后, 一眼便看到坐最后一排的韩翊行,有一瞬间诧异,然后神态自若地开始讲解他的产品。

    杨屿安说完,底下各科室负责人都开始小声讨论。

    两家公司的实力水平是旗鼓相当的,也是受制于当今科技发展水平的上限,并没有一方有碾压性的优势。

    两方各有优劣,只看如何取舍。

    讨论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一部分医生支持智护,一部分支持寰宸,相持不下。

    最后决定,采用投票表决的方式,定下最终合作商。

    每个人面前有一张A4纸和一支马克笔。

    除了韩翊行以外,还有其他50位科室负责人。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根据计票人员的统计,前边50人投票分布成了25:25。

    上千万的采购单子,莫名其妙决定权跑到了韩翊行这里。

    而且台上一位竞争者,还是他情敌。

    韩翊行觉得这实在是好笑。

    “韩大夫,您的选择呢?”会议主持人问道。

    智护的产品更侧着智能化,寰宸的产品则更侧重人文关怀。

    韩翊行朝台上瞥了一眼,两个公司负责人面色都很凝重。

    韩翊行举起自己写在纸上的代表他们主任的决定:

    寰宸科技。

    杨屿安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护理机器人在此之前,多用于单个出售给有护理需要的病人及家属。

    三院对于护理机器人的批量采购,不要说在宁城,就是在全国,也是开了先河。

    这次竞争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被三院选中的供应商在今后和其他的医院谈合作时便会有更重的砝码。

    所以这一次的展示会,杨屿安亲自到现场亲自宣讲展示,也足以显示了他对此次活动的重视程度。

    看到有韩翊行在现场的时候,杨屿安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感觉以他和韩翊行这个针锋相对的状态,韩翊行大概率会动员身边的人投竞争对手的票。

    可是,韩翊行并没有,他公私分明-

    2月13号晚上,本是该给言叙发奥利奥视频的时候,韩翊行什么都没发。

    言叙以为他忘了,虽有点失落,但也没问什么。

    第二天早上,言叙快下班了,收到了韩翊行发的消息。

    H.Y.X:【昨天没给你拍奥利奥视频,它不太舒服。】

    言:【奥利奥怎么了?严重吗?】

    H.Y.X:【不吃也不动,一直睡。】

    言:【现在还没醒吗?】

    H.Y.X:【嗯。】

    言叙心中紧张,担心得不行。

    言:【能给我拍个照片看一下吗?】

    H.Y.X:【还是不拍了,怕你看了担心。】

    这下,言叙更担心了。

    言叙的语音通话拨了过来。

    “奥利奥是不是快死了?”言叙语带焦急。

    “嗯——”韩翊行拖了很长的调子,“应该不会。”

    言叙急了:“什么叫应该不会?你带它去看医生了吗?”

    “没有,”韩翊行说,“奥利奥胆子小,没带出去过,怕应激。”

    言叙有被气到,猫咪都病成这样了,结果就只因为可能会应激就不带去看病?

    言叙:“我能去看看它吗?”

    韩翊行窃喜,以退为进,“你有时间吗?不是要去跟杨总”

    言叙说:“看奥利奥要紧。”

    韩翊行唇角勾了勾,“好,那我给你发地址。”

    挂了电话,言叙就收到韩翊行发过来的地址。

    他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出了酒吧直接打了辆车,在车上给杨屿安发消息,说他临时有点急事,可能会晚点。

    门铃响的时候,韩翊行还在揉胳膊和手腕。

    他昨晚基本没睡,凌晨就起床。

    抖着逗猫棒满屋子跑让奥利奥玩跑酷漂移。在咬坏了五个逗猫棒羽毛头之后,奥利奥终于累得爬不起来了。

    总算是在言叙来之前倒下了,抛向空中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一周半都醒不了。

    打开门,言叙有些气喘吁吁的,出租车没法进小区,从下车到韩翊行楼下他是跑过来的。

    韩翊行穿了白色毛衣,黑色西装裤,头发很整齐。

    言叙没心思看他:“奥利奥呢?”

    韩翊行让开门让言叙进来,拿了一双早就准备好的旧拖鞋给他换。

    言叙匆忙换了鞋,在韩翊行指引下,来到阳台的猫窝。

    奥利奥睡的四仰八叉,脊背挨着地,眼睛闭着,四条腿在空中,露着白白的大肚皮,一鼓一鼓地,均匀地喘着气。

    言叙面上闪过疑惑:奥利奥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

    “它就一直这样睡?”言叙偏头问韩翊行。

    韩翊行点点头:“嗯!”

    其实才躺下没一个小时!

    言叙伸手摸了摸它的肚皮,奥利奥一动不动。

    有些担忧地,言叙又摸了摸奥利奥鼻尖上那一片黑色。

    奥利奥鼻子动了动,猛地睁开眼,嗷呜一声翻身站了起来,先是来了个大猫趴,又来了个猫拱背,然后到言叙脚边蹭来蹭去,一边蹭,一边嗷呜。

    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但是言叙能感觉出叫声中充满了委屈。

    言叙看了眼韩翊行,韩翊行有些尴尬地说:“你真厉害,这么快就把它治好了。”

    言叙对这句话的真实性存疑。

    蹭了一会儿,奥利奥前腿趴言叙腿上,嗷呜嗷呜,让他抱。

    言叙叹口气,把奥利奥抱在怀里,站起身来。

    他已经太久没抱猫了,那毛绒绒柔软的触感,真让人心都化了。

    更何况这只还这么会撒娇,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一直往他怀里钻。

    言叙把脸凑过去贴贴猫头,用手给它顺毛。

    “奥利奥,你怎么这么沉了?”言叙跟猫猫说话。

    他记得他离开的时候,奥利奥小小一只,好像也就三四斤的样子。

    “十五斤了。”一旁的韩翊行说。

    言叙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

    他把奥利奥放地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是杨屿安发的消息,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言叙打字回复:【没什么事了,很快就好。】

    锁上屏幕,把手机揣回口袋里,言叙蹲下来摸了摸奥利奥的头。

    “我给它买了点猫罐头,你看看合不合它口味吧,”言叙看着奥利奥对韩翊行说,“它没事我就放心了。”

    说着,言叙站起身,往门口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韩翊行瞪了奥利奥一眼,叫你这么快醒!没得玩了吧!笨猫!

    只见奥利奥扭着肥硕的身子,跑到言叙前边一横,躺在地上一翻,露出白白的肚皮,眼睛眯成一条线。

    言叙眉心微蹙:“它这是眼睛不舒服吗?发炎了吗?”

    言叙的养猫经验仅限于在奥利奥小时候养过它两三个月,对猫咪的很多习性并不熟悉。

    甚至当年刚把奥利奥接回来的时候,言叙还误把猫砂倒到猫猫饭盆里,他觉得那个奶香味的小细条好好吃的样子。

    韩翊行:“呃——”

    言叙蹲下,伸手摸奥利奥,奥利奥翻过来,又去蹭他的腿。

    言叙给它挠挠头,有些担忧地说:“它怎么一直蹭头啊?头痒吗?是不是长虱子了?还是脑袋里长东西了?”

    他有些惊恐地看向韩翊行。

    韩翊行重重呼了口气,沉声说:“你当年抛夫弃子一声不吭就走了,现在好不容易来看看孩子,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要走。”

    言叙怔住。

    韩翊行接着说:“它就差把不想让你走写脑门儿上了,你就只觉得它有病?”

    重逢后,韩翊行还没有主动提过他当年不告而别的事情,言叙原本就十分内疚,现在更是自责得无地自容。

    沉默了一会儿,言叙问:“你几点上班?等你走的时候我再走,行吗?”

    就算言叙想多陪孩子一会儿,韩翊行上班之后他自己待别人家里总归不合适。

    韩翊行抱着手臂冷声道:“我今天休息。”

    言叙想想也是,韩翊行这么宝贝奥利奥,之前奥利奥一直睡不醒他肯定担心坏了,黑眼圈这么重,昨晚肯定没睡好。

    所以他会请假在家陪奥利奥,观察奥利奥的病情,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这样一来,言叙就犯难了。

    多陪孩子,那这个度在哪里?

    韩翊行一天不出门,难道自己要在他家待一天?

    而且和杨屿安那边,一个星期前就约好了,临时爽约又不好,言叙又会觉得愧对杨屿安。

    看着言叙在那里纠结了很久,韩翊行有点拿不准,不知这苦肉计能不能发挥效果。

    韩翊行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他把被言叙抱在怀里的奥利奥一把夺过来。

    低头对猫说:“奥利奥,算了,人家忙,说不定人家在外边已经有其他儿子了。”

    这句话精准地刺痛了言叙。

    他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当看得知他妈妈已经有其他孩子时候的震惊、痛苦、茫然、无措。

    奥利奥并不配合韩翊行的苦情戏。它之前都不让韩翊行抱,现在言叙在这儿,更是猛烈地挣扎起来。

    韩翊行收紧手臂箍住它,它就发出杀猫一般的惨叫,甚至朝韩翊行哈气。

    实在没办法,韩翊行只能松开一点力道,奥利奥伺机便跳到地上,然后再次前腿趴在言叙腿上,可怜巴巴地求抱抱。

    韩翊行腹诽:这没良心的猫,算是白养了。

    言叙只得又躬身把它抱起来,奥利奥舒服得发出呼噜呼噜声。

    韩翊行夹枪带棒:“你用老鼠泡澡了它这么喜欢黏你?”

    言叙“噗”地笑出声。

    紧绷的气氛终于稍稍缓和。

    言叙征询韩翊行的意见:“那我多待一会儿,不会影响到你吧?”

    韩翊行脸上写满傲慢:“多待一会儿是多久?”

    言叙看了下时间,现在是9点,于是试探着问:“两个小时?”

    韩翊行似乎还是不满意:“随你。”

    言叙觉得一直这样抱着猫戳在客厅里有点太尴尬了。

    而且这个小家伙也太重了,他来回换了好几次手,胳膊都有点酸了。

    韩翊行瓮声瓮气地说:“沙发是用来坐的。”

    “噢。”言叙抱着奥利奥坐上去,边抚摸奥利奥的毛,边打量着四周的陈设。

    韩翊行家客厅很大,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阳台也很宽敞,放着奥利奥的猫窝,猫爬架,封闭式猫砂盆,还有一台空气净化器。

    摆放有序,干净整洁。

    深灰色的加厚遮光窗帘上,不均匀分布着长短不一疏密无致的流苏。

    原本应该是高级性冷淡风的窗帘,看起来居然毛绒绒的。

    皮质沙发上也有很多不规则的洞,起了皮,看起来又高档又落魄的。

    就很难评。

    言叙转向韩翊行,询问:“有逗猫棒吗?我可以陪它玩一会儿。”

    “嗯。”韩翊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逗猫棒递给言叙。

    “奥利奥~”言叙叫它,像哄小朋友似的,“我们来玩一会儿羽毛好不好?”

    奥利奥冷眼看着逗猫棒上晃动的羽毛,兴致缺缺,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很疲惫。

    言叙皱眉:“它现在不喜欢玩逗猫棒了吗?我记得它小时候很喜欢玩。”

    韩翊行清了清嗓子,庆幸猫不会说话,否则他怕当场被拆穿。

    “它可能像某些人一样,容易变心。”

    言叙: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说话间,奥利奥在言叙腿上站起身,做了个猫拱背,蹲下开始舔自己的爪子。

    舔了一会儿,一转身和言叙面对面,前腿往言叙身上爬。

    言叙双手托着它的后脊,怕它不小心翻下去,猫咪两只前爪分别按在他两侧锁骨下边,伸出舌头给言叙舔下巴。

    猫咪的舌头粗糙有倒刺,舔得言叙痒得厉害,边笑边偏头躲开。

    没想到站在一旁的韩翊行突然走过来,揪住奥利奥后脖颈把它扔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它。

    目光似乎在质问:那儿是你能舔的吗?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奥利奥不甘示弱,当场变成飞机耳一副警惕的姿势,冲韩翊行嗷嗷叫。

    虽然听不懂猫语,但言叙能感觉到一定骂得很脏。

    跟韩翊行战斗了一会儿,奥利奥又傲慢地迈着猫步走到言叙这边。

    言叙这才发现,奥利奥的肚子很大,几乎快要垂到地上了!

    实在好奇,言叙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奥利奥肚子这么大,怀孕了吗?”

    然后他收获了韩翊行看弱智一般地眼神:“公猫,蛋都拆了,你怀一个试试?”

    言叙:他后悔自己说话之前为什么不过过大脑。

    他蹲下捏了捏尾巴下边干瘪的小铃铛。

    果然被拆掉了。

    又摸了摸奥利奥松软的大肚腩。

    “那是原始袋。”韩翊行似乎不情不愿地给他解释。

    “噢——”言叙点点头。

    今天韩翊行说话总是带着火药味,言叙自我反省他确实做的不够好,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看过奥利奥。

    他是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奥利奥居然还记得自己,而且还这么黏自己。

    言叙仰起头,征询韩翊行的意见:“我能喂它吃猫罐头吗?”

    韩翊行垂眸看到言叙蹲在地上,细碎的额发垂在眉尾,看起来很柔软,仰起头看他,眉眼如墨,看起来有点乖,还有那么一丝丝楚楚可怜的味道。

    不自觉地,韩翊行喉结滚了滚,“嗯”了一声。

    得到准许,言叙朝韩翊行提起唇角笑了笑,眼睛弯弯的。

    韩翊行恍惚中看到了十年前那个给自己叫“学长”而且很爱笑的言叙。

    在他恍神的时间里,言叙已经从自己带过来的袋子里拿了一盒猫罐头给奥利奥开了。

    奥利奥吃得很欢,嘴巴,鼻子,胡子上都沾上了肉糜。

    言叙摸着它的头,笑着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是那样一种柔软宠溺的语调,听得韩翊行心里直冒酸水。

    一盒猫罐头吃完,好好一只猫变成了个大花脸。

    偏偏猫咪不自知,往地上一趴开始舔毛。

    结果就是,肉糜沾了满身。

    等奥利奥再要爬到言叙身上时,言叙犹豫了片刻,推开它的爪子。

    韩翊行在一旁幸灾乐祸。

    言叙双手稳住奥利奥的两条前腿,抬头问韩翊行:“我能不能给它洗个澡?”

    “嗯,”韩翊行指了指,“浴室在那边。”

    言叙握着奥利奥两条前腿把它移到浴室。

    韩翊行已经把给猫洗澡要用的盆,沐浴露,毛巾都准备好了。

    言叙把奥利奥放盆里,又弯着上身翘起臀部,把自己的裤腿卷起来。

    站浴室门口的韩翊行看到这姿势,喉咙一阵干涩,不太自在地挪开目光。

    言叙卷裤腿的时候才发现,韩翊行给他找的这双旧拖鞋,很眼熟。

    好像是他自己的。

    是九年前,他们刚开始同居的时候,韩翊行跟他一起买的。

    言叙的呼吸滞了一下,目光悄无声息移到门口,看到韩翊行脚上那双,跟自己现在穿的,新旧程度差不多。

    是他们当年一起买的情侣款。

    两双拖鞋底色都是白色,图案不太一样。

    言叙这双拖鞋上一只盖着被子睡觉的猫。

    而韩翊行那双拖鞋上的图案,则是一只扯着被角的狗。

    言叙把左脚放到韩翊行右脚内侧,两只鞋的图案拼起来,就是同床共枕的一猫一狗在抢被子。

    同居第一天,韩翊行刚把言叙要求的加厚遮光窗帘换好,其他东西还没收拾。

    韩翊行忙着四处归置东西,言叙却玩拖鞋玩不亦乐乎。

    趁韩翊行不注意,他就把脚伸到韩翊行腿内侧,看着那猫狗抢被子的图案,然后自己哈哈大笑。

    大腿内侧不断被蹭到到韩翊行忍无可忍:“言小叙!”

    言叙被叫了三个字的全名,像是上课被老师点到名,登时全身紧绷,戒备起来。

    看到韩翊行凶神恶煞般地朝他一步一步缓缓走过来,压迫感十足。

    言叙眼珠子转了转,看清周围路线,准备跑路。

    韩翊行脚下却突然加快速度,双手掐住他的腰。

    言叙痒得不行,在韩翊行掌心里扭来扭去,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挣扎着想要推开韩翊行的手。

    韩翊行手上力道一紧,托着他的臀像抱小孩一样把言叙抱起来。

    为了保持平衡,言叙两条腿盘在韩翊行腰两侧,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一脸懵懂地歪着头问:“怎么了学长?”

    唇瓣嫣红泛着诱人的水光,眼神却清澈得没有一丝邪念。

    韩翊行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又纯又欲的模样,呼吸变得粗重,把他扔到沙发上,压了上去。

    被手指**的时候,言叙惊叫出声:“学长!疼!”眼尾红红的,眼睛里泛着水光。

    惹人心疼又惹得人想让他更疼。

    韩翊行吻着他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言叙修长又脆弱的颈侧,他气息不稳地哄:“宝宝,稍微忍一下。”

    不久之后,言叙叫得撕心裂肺,眼泪像决堤的河,怎么都止不住,把他两侧鬓角都打湿了。

    新铺好的沙发巾变得皱皱巴巴,略有些粗糙的材质将言叙白皙的后腰磨红一小片。

    韩翊行趴在言叙肩上喘气,额头上都是汗。

    他亲了亲言叙的耳垂,声音微颤:“言叙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说:沙发是用来做的[闭嘴]

    第26章

    不受控制的回忆突然冒出来, 让言叙怔然半晌。

    奥利奥夹着嗓子的软叫声把他拉回现实。

    言叙迅速把裤腿卷到膝盖以上,蹲在盆边,摸了摸奥利奥的头。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有些硌, 他把手机拿出来放到浴室门外的桌子上。

    又回到浴室, 拿过花洒调好水温,打湿奥利奥的毛,然后挤上沐浴露揉搓,绵密的白色泡沫让奥利奥看起来像一头羊。

    韩翊行斜倚在门框上, 看到蹲在地上的言叙身后的浑圆起伏, 目光像是被烫到, 不自在地移开。

    又偷偷挪回来,眼睛微眯。

    嗓子像是着了火。

    这时, 言叙的手机响了一下。

    韩翊行不太自然地咳咳两声, 声音微哑,“有人给你发微信了。”

    言叙满手泡沫,只得回头求助韩翊行:“你能帮我看下是谁吗?”

    韩翊行看起来不太情愿,朝言叙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杨总问你那边的事办完了没有。”

    不及时回消息很不礼貌,言叙再次求助:“能麻烦你帮我回一下吗?就说我大概11点半可以好。”

    韩翊行点微信消息,屏幕上出现让输入密码的界面。

    转过头刚要喊话问言叙密码是什么,又忽然把头回过来, 试着输入了6个数字。

    屏幕解锁成功。

    韩翊行唇角不自觉扬起。

    言叙的手机密码是他设的。

    是他第一次让言叙撕心裂肺叫疼的那个日期。

    韩翊行打开言叙的微信,最近联系人是他和杨屿安。

    杨屿安的微信还备注了姓名, 他的微信什么备注都没有。

    杨屿安的对话框显示着红色的1, 在他的对话框上方。

    韩翊行朝浴室里看了看, 言叙背对着他,还在专心给奥利奥洗澡。

    他点了几下,打开杨屿安的对话框。

    两人的聊天记录不算多, 都是文字的。

    仅有一些杨屿安嘘寒问暖而言叙礼貌回复,没什么越界的内容。

    韩翊行内心暗暗嘲讽:兄弟,你还差得远呢。

    他长按“按住说话”那个按钮,把手机拿近嘴边:“言叙说,他大概11点半可以好。”

    “嗖”地一声,语音消息发了出去。

    言叙倏地回头看韩翊行,脸上表情有点复杂。

    是他自己拜托韩翊行帮他回消息的,而且他又没说让韩翊行只能发文字不能发语音。

    言叙这下有点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他知道杨屿安和韩翊行不对付,所以也只是跟杨屿安说他有点事要晚一些,并没有说是要来韩翊行家。

    韩翊行这条消息发出去,倒显得他背着杨屿安在和韩翊行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韩翊行面上淡定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洋洋得意的脸。

    这人是故意的吧?

    言叙叹了口气,把奥利奥捞出来,擦干毛上的水,再拿宠物吹风机吹干一身黑白毛。

    许是洗完澡身体放松,又或者是昨晚被折腾的疲惫现在反上来,奥利奥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

    韩翊行说:“对,它就是这样一直睡,叫都叫不醒。”

    言叙看了韩翊行一眼,又有些担心地看向奥利奥。

    他刚才跟奥利奥互动,没发现猫猫哪里像是生了很严重的病。

    韩翊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号码,他面色瞬时变得凝肃起来。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边打电话,边迅速走到门边换鞋拿外套。

    挂了电话,韩翊行说:“患者有紧急情况我需要去一趟医院,奥利奥的病可能很严重,离不开人,能麻烦你帮我守着他吗?”

    言叙有点懵,也能感觉出韩翊行话里的紧迫感,于是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韩翊行拉开门把手,回头望着言叙:“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走,好吗?”

    言叙点点头,“哦”了一声。

    听到关门声,言叙才慢慢回过神。

    这不是强人所难么?他跟人有约了啊。

    言叙挠了挠头,看了下时间,很快就11点了。

    遇到棘手病人,给休假在家的医生打电话,那花费的时间肯定短不了。

    但刚才那种情境下,言叙真的没有办法拒绝。

    言叙想到了悟空表情包那个“烦死了”,他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韩翊行走后没多久,又发来微信。

    学长:【我给你点了外卖,猫粮在客厅柜子里,门锁密码是170129】

    看到这一串数字,言叙呼吸一滞。

    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手机密码,继而想到当初韩翊行设这一串密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由得耳尖一红。

    又想起刚才让韩翊行帮自己回微信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告诉他手机密码是多少,而韩翊行还是解开了。

    言叙一阵阵脸上发烫,有些懊悔不该让韩翊行碰自己的手机。

    那人不仅把备注改成了学长,还把他自己的聊天框置顶了。

    以前他就是这么给韩翊行备注的,也是唯一置顶。

    七年来,韩翊行的微信头像也一直没有换过。

    看到现在的微信界面,他恍惚有种自己还生活在七年前的错觉。

    发了会儿呆,最终还是没把备注删掉,也没把置顶取消。

    打开杨屿安的对话框,韩翊行发的那条堵心的语音消息还横在那儿。

    反复措辞之后,言叙给杨屿安发了一条消息,言辞恳切地表明他现在确实有事走不开,希望能下次再约时间去看他收藏的机器人。

    关乎比赛的事,言叙很慎重。他觉得如果能去杨屿安的收藏室里找找灵感,说不定能解决他的小机器人目前存在的问题。

    如果能拿下一等奖就好了。

    奖金有二十万呢。

    他迫切需要拿到这笔钱还给韩翊行。

    感情上的亏欠他可能没办法弥补了,但物质上的亏欠他还是要尽他所能去填平。

    很快杨屿安给他回了消息,表示他十分理解,言叙有时间可以随时联系他,如果有什么搞不定的事他也十分乐意帮忙。

    言叙舒了一口气。

    吃完了外卖,奥利奥还是一直睡。

    言叙觉得韩翊行可能是太溺爱奥利奥了。

    稍微有一点点不正常就担心得不行。

    干坐着无聊,言叙发现奥利奥的猫粮碗是空的,于是站起身想看看韩翊行把猫粮放哪个柜子里了。

    客厅的柜子挺多的。

    他悄悄起身,打开入户门旁边那扇柜门。

    里边整齐摆放的是方便速食食品,还有咖啡什么的。

    有一个透明的圆形小瓶子吸引了言叙的注意力。

    言叙把小瓶子拿起来。瓶身是直筒的圆柱,直径约有成人一个手掌那么大,一指高。

    里面有一根根白色细长的东西。

    言叙拿起来凑近细看,才发现里边那一根根,居然是猫咪的胡须!

    唇角不自觉上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看来韩翊行是真的很爱奥利奥,连它脱落的胡须都收藏着。

    这让言叙觉得心中一阵柔软。

    第二个柜子几乎是空的,里面只放着一个小机器人。

    是言叙大四的时候送给韩翊行的那个。

    言叙的手往小机器人面前晃了晃,小机器人立马眼冒红光,作揖请安:韩大夫吉祥。

    言叙勾起嘴角笑了笑。

    大四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他们总吵架,所以言叙送了这个小机器人给韩翊行。

    机器人请完安利落得起身站回原位,言叙嘴唇微动,似乎犹豫了一瞬。

    最终他说出两个字:“言叙。”他没有察觉到自己面部肌肉紧绷,心中也在紧张地期待着。

    小机器人眼睛中闪着绿光,就像是在努力倾听下一步命令。

    看到这情景,言叙颤抖着舒了一口气,眼圈泛红。

    看来,韩翊行并没有发现他之前给机器人埋的彩蛋。

    旁边的柜子里放着韩翊行的各种荣誉证书,还有毕业证之类的。

    言叙随手拿起韩翊行的博士毕业证,上边贴的照片和韩翊行现在工作证上的照片是同一版拍的。

    那是韩翊行青葱年少的时光,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把毕业证放回去,言叙的目光落到一个透明奖杯上。

    上面刻的字是:英雄救生员。

    言叙心生疑惑,把奖杯拿出来,小心翼翼捧在手里。

    颁发单位:江州市政府2017年12月。

    看到这一行字,言叙整个人僵住了,大脑一时无法思考。

    江州是言叙的老家,距离他上大学的北城有3000多公里。

    2018年12月,正是他大四那年离开韩翊行之后不久。

    韩翊行怎么会成为江州的英雄救生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言叙心脏猛烈跳动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发现自己胳膊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突然就特别想抽根烟。

    前些天出院之后他就没抽过了,原以为这样就顺利地戒掉了。

    可是心情剧烈起伏的时候,烟瘾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

    韩翊行不抽烟,想到之前在医院露台上韩翊行抽了他一口烟就呛得咳半天的样子,家里肯定不会有烟。

    看了一眼奥利奥睡得正熟,言叙悄悄出门,下楼去买了一盒烟。

    言叙想到韩翊行手臂内侧那道疤。

    那道疤和他成为英雄救生员有关系吗?和自己有关系吗?

    大脑中思绪纷乱,理不出一个脉络。

    抽完一支烟,又在楼下吹了会儿冷风,言叙感觉自己好一些了。

    是时候回去看着奥利奥了。

    刚才看到英雄救生员奖杯之后情绪有些失控,他才记起来,他是要给奥利奥找猫粮的,而猫粮还没找到。

    言叙长长地吁了口气,刚要进单元门,就听到旁边灌木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只猫正躲在小叶黄杨后面,警惕地看着他喵了一声。

    典型的奶牛猫长相:正开脸,从额头向两侧脸颊包住眼睛,是黑色,鼻子是白色的,身上和腿是黑色的,但却有白袜子。

    最明显的一点是,鼻子头是一块黑。

    言叙心中一紧:奥利奥怎么跑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言叙:糟啦!猫弄丢了岂不是只能把自己赔给他了?[闭嘴]

    宝宝们,收藏一下你的小可爱作者的预收好不好呀[害羞]

    《乱撩死对头有什么下场》

    攻视角:

    路可邑有个死对头,两人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多年,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最近,路可邑发现祁遇有点不正常:

    开会时要故意挨他坐;

    看他的眼神朦胧暧昧;

    祁遇还故意把自己用过的杯子给路可邑喝;

    路可邑心想,他现在住的单身公寓有点小,祁遇那娇生惯养的性子肯定住不惯,还得买套大房子。

    庆功宴后,两人跌跌撞撞滚到了酒店的大床上。

    祁遇上学的时候跟他争成绩第一,工作了跟他争业绩第一,在床上还要跟他争着做1。

    路可邑哑着声音说:“除了这个,其他的都让着你。”

    第二天早上,路可邑等着祁遇醒过来,刚打算拿出准备好的戒指,就听祁遇气鼓鼓吼道:“路可邑!你活儿也太烂了,50分!不及格!”

    路可邑愣了几秒,默默把戒指揣回去,拿了杯水递给祁遇:“你昨晚叫太大声,嗓子都哑了,喝点水润润嗓子。”

    祁遇:——

    受视角:

    祁遇那个讨人厌的死对头又双叒叕把他的客户抢走了!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祁遇决定,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报复回去。

    他知道路可邑极度恐同,虽然自己不是gay,但如果能恶心到路可邑,他装一装gay也没什么大不了。

    公司开高层会议,祁遇特意跟别人换了位置,挨着路可邑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真棒!”

    看着路可邑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祁遇得意地勾起唇角。

    公司酒会上,祁遇给路可邑递了一杯酒,看着路可邑喝完,祁遇才慢悠悠地对路可邑耳语:“这杯是我喝过的。”

    看着路可邑跑到卫生间狂吐不止,祁遇笑到直不起腰。

    一次庆功宴,祁遇喝得有点多,迷迷糊糊就跟路可邑滚到床上,最让祁遇破防的是,他这次居然又输给了路可邑!

    事已至此,总得给他添点堵吧!

    祁遇满含嘲讽和恶意地点评:“路可邑!你活儿也太烂了,50分!不及格!”

    看着路可邑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变扭曲,祁遇总算出了半口气。

    几天后,整个公司都在讨论路可邑主动申请调职的事,新职位在另一个城市的分公司,和祁遇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但是祁遇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开心。

    那天晚上,祁遇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离开时发现路可邑在门口等他。

    祁遇努力维持着平时的傲慢神态:“你还有什么临终遗愿吗?”

    “有。”路可邑手撑在祁遇身后墙壁上,直勾勾盯着祁遇的眼睛,神色专注且认真,“我想申请补考。”

    祁遇:

    第27章

    韩翊行忙到下午2点多, 那个急性肠梗阻的病人生命体征才得以平稳下来。

    出了手术室,没来得及活动一下酸痛的肩膀,急急忙忙换衣服回家。

    他无数次幻想过这样一个场景:

    当他下班回到家的时候, 言叙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抱着猫,看到他进门,甜甜地说一声:“老公,你回来啦!”

    然后奥利奥跑过来蹭他的裤腿, 前腿趴他腿上求抱抱。

    他就一手抱起猫, 挠挠猫肚皮, 另一手抱着言叙,亲亲言叙的脸颊。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韩翊行推开门, 客厅里空空荡荡, 只有打开的窗户吹过来一阵冷风。

    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言叙?”他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唤了一声,不会让人觉得他声音里带着怒意,也不会小到让人根本听不到。

    韩翊行嘴唇动了动,客厅一览无遗,言叙应该不会无聊到跟他玩躲猫猫。

    卫生间,没有。

    厨房,没有。

    主卧, 没有。

    书房,也没有。

    次卧的门是锁着的, 言叙根本不可能进得去。

    他拿出手机给言叙打电话, 机械电子音提示他: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韩翊行的心降到了冰点。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他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被扭曲,尘封多年的崩溃无助感排山倒海向他袭来。

    七年前也是这样。

    他忙完回到他们的小家,言叙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家里等他。

    他拨打了言叙的手机号, 却被告知对方已关机。

    心中升起异样,仍是努力克制着,他问了言叙的同学,没有人知道言叙去了哪里。

    回到家翻看衣柜,却发现言叙的行李箱不在,还有几件言叙常穿的衣服也不在柜里。

    与之一起消失的,是韩翊行之前放在家里的二十万元现金。

    韩翊行的心脏一点点沉到水里,被压得透不过气。

    找物业查了小区的监控,他从监控视频中看到了言叙的身影。

    下午2点38分,言叙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不紧不慢地往外走,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赫然是韩翊行用来装二十万现金的那一个。

    联想到之前言叙种种怪异的行为,一旁的高峰告诉韩翊行:“赌瘾是戒不了的。”

    韩翊行根本不相信,他声嘶力竭地吼道:“言叙不是那种人!言叙根本不是那种人!”

    眼睛赤红得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什么都不干,每天就像疯了一样找言叙。

    在北城找了几天,一无所获。

    蓦地想起言叙之前似乎提过,他外公外婆的忌日快到了,他过几天要回老家祭拜。

    韩翊行记得言叙身份证上登记的户籍地址。

    当他跋涉三千公里到达那里时,那栋楼成了一片废墟。

    漫天尘土飞扬,凄切的哀嚎响彻寰宇。

    问了旁边的幸存者才知道,这栋楼不知道什么原因毫无征兆地突然倒塌,好多人被埋在废墟里。

    韩翊行在那里一刻不停地挖了72小时。

    嘴里喊的,始终是“言叙,言叙”

    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抬出来,DNA比对结果中并没有言叙。

    因为废墟底下可能有幸存者,所以重型机械设备不能用,全靠人力。

    韩翊行的手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被磨破,伤口上满是血迹和尘土,看起来狰狞可怖。

    最后,时间过去太久,救援人员决定用挖机清理现场。

    韩翊行昏昏沉沉的大脑,似乎听到了撞击管道的轻微声响。

    “言叙!”他大声叫着,“这里还有幸存者!”

    和消防战士一起奋力把瓦砾搬开,那种若有似的敲击声越来越明显。

    “言叙!”韩翊行的嗓子几乎嘶哑地发不出声音。

    经过几个小时的奋战,终于从废墟底下解救出两名幸存者。

    其中一名被重物砸伤,脸上血迹斑驳,已经奄奄一息。

    另一个嘴唇干裂脸色惨白,在跟救援人员虚弱地说了声“谢谢”之后,便晕了过去。

    两个人中,并没有言叙。

    而韩翊行右手手臂内侧被钢筋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皮肉外翻,血流不止,被强行送往医院。

    几天后,救援工作彻底结束,伤亡名单中并没有言叙的名字。

    韩翊行在医院静养,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还是找不到言叙。

    他的右手手臂伤到了神经,医生说以后可能无法完成心脏手术那种高精密度的工作。

    韩翊行二十多年一直顺风顺水,那一年,接连到来的打击,让他的人生沉入谷底。

    漫长的复健中,他偶尔会想,言叙到底去了哪里。

    言叙似乎还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你-

    强烈窒息感将韩翊行包裹,眼前的世界扭曲斑驳。

    他像是陷入了一个可怖的梦魇,在黑得密不透风的世界里,心魔将他紧紧缠绕,勒得他透不过气。

    突然之间,“滴”的一声开锁音,将这梦魇敲开一道裂缝,然后,从这裂缝里,透进一束光。

    言叙灰头土脸,满身碎草屑,怀里的猫“咕咚”一声跳到地上,钻到沙发底下。

    韩翊行眼底赤红,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个箭步冲过来,把言叙紧紧抱在怀里。

    喉咙哽得发痛,声音有嘶哑变调:“言叙别别走”

    言叙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住了,他身子僵了一瞬,然后想推开韩翊行:“我身上脏。”

    韩翊行抱得纹丝不动,嘴里一直喃喃重复着那句:“言叙,别走”

    言叙感觉他似乎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顾不上自己手脏,他试探着轻轻拍了拍韩翊行的后背,声音轻柔:“我不走,我在这儿呢”

    韩翊行将他抱得更紧。

    言叙似乎感觉到了韩翊行胸口轻微的抽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细小的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痛蔓延开来。

    身体紧紧相贴,两颗年轻的心脏隔着胸腔怦然相撞,跳动的速度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缓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韩翊行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

    一室安静被闷闷的猫叫和挠门声打破。

    韩翊行松开言叙,背过身去不与他对视。

    言叙这才来得及看清,客厅地板上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东西,茶几上,桌面上,窗台上都是空空如也。

    像是有人在这里发了一通疯。

    言叙无声地叹了口气。

    抓门声越来越强,伴随着猫咪愤怒的嗷叫。

    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循着声音的方向,言叙打开柜子,奥利奥“喵呜”一声跳出来,小模样委屈得不得了。

    奥利奥怎么会在柜子里?

    那刚才钻到沙发底下的那只是?

    奥利奥鼻子嗅了嗅地面,脸上出现警惕的表情。

    一路靠鼻子嗅着,来到沙发底下,紧接着就是“嗷嗷”厮打声。

    两只一模一样的猫从沙发底下蹿出来,前边那只稍瘦些,后边这只稍胖些。

    胖的这只穷追不舍,满屋子追着另一只打。

    “这是怎么回事?”韩翊行的声音还有点哑,但声调已经基本恢复如常,除了眼尾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呃”言叙脑中飞快推测出事情真相。

    他看到韩翊行的“英雄救生员”奖杯之后,心绪难平,下楼买烟的时候可能忘了关柜子。

    奥利奥中途睡醒后又钻到柜子里睡觉,后来柜门被风一吹关上了,奥利奥被困在柜子里。

    言叙抽完烟准备上楼时看到一只猫跟奥利奥一模一样,他以为自己出门的时候奥利奥跟着跑出来了。

    想着韩翊行那么宝贝这只猫,他就算拼了老命也得把它带回去。

    于是,言叙满小区摸爬滚打着追了仨小时,终于把猫累得跑不动了,于是成功得手,把猫抱了回来。

    言叙简单跟韩翊行说了他的推测。

    韩翊行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那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言叙掏出手机,摁了两下,手机屏幕依旧黑着。

    “没电关机了应该是。”他昨晚上夜班,早上一下班就急急忙忙过来韩翊行这边,手机还没来得及充电。

    相对无言了几秒钟,言叙看了看满地狼藉:“这是怎么回事?”

    韩翊行冷冰冰地说:“奥利奥弄的。”

    此刻正在驱赶入侵者的奥利奥感觉自己头顶突然降下来一口大黑锅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就算来了12级台风也吹不走。

    言叙点了点头,没有拆穿。

    他弯身去捡地上散落的东西。

    韩翊行拉住他:“你去洗洗脸,看你这一脸土,跟个小脏猫似的。”

    言叙有些难为情,到了浴室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土,头发上也是,衣服上还沾着枯草屑。

    他现在急需洗一个澡,但是不能在这儿。

    他把外套脱了,拿到楼道里抖了抖,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然后又去洗手洗脸,头发捋了两把,只能暂时把表面的浮土去掉。

    不好意思用韩翊行的毛巾,他只是用手抹了两把脸,然后使劲甩了甩手上的水。

    他来到客厅,蹲在韩翊行旁边,帮他收拾玻璃杯碎片。

    韩翊行说:“你去歇会儿吧,抓猫辛苦了。”

    言叙有些尴尬地笑了声,没有动。

    韩翊行偏过头去看他。

    言叙脸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痕,整个人散发着潮湿的水汽。

    刚用水洗过,脸上的皮肤更显得白皙细腻,衬得那嘴角天生上翘的嘴唇比玫瑰更加红润。

    韩翊行喉结滚了滚。

    “嘶——”韩翊行发出轻微的一声。

    言叙看过去,只见韩翊行指腹被玻璃碎片划破一道小口子,小米粒大的血珠被硬挤出来。

    言叙:“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扶着韩翊行的胳膊把他拉到沙发边坐下,“碘伏在哪儿?”

    韩翊行指了指一个柜子。

    言叙取了碘伏和棉签,给韩翊行的手指消毒。

    不可避免的皮肤触碰让韩翊行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言叙掀起眼皮问他:“疼吗?”

    碘伏又不是酒精,擦在伤口上怎么会疼?

    韩翊行注视着他的面庞,嘴唇动了动,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疼。”——

    作者有话说:谁叫你偷看漂亮老婆的?活该哟[闭嘴]

    第28章

    就这么个小口子, 还没到医院就已经愈合了,堂堂韩副主任还在这装腔作势。

    言叙轻轻“哼”了一声,“稍微忍一下。”

    韩翊行觉得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这跟他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他以为言叙至少会捧着他的手给他温柔地“呼呼”吹两口。

    言叙站起身, “既然你都回来了, 奥利奥也不像有病的样子,我先走了。”

    “那个冒牌货怎么办?”韩翊行说的是言叙抱回来的跟奥利奥长得一模一样的那只奶牛猫。

    此刻正在满屋子被奥利奥围追堵截,也是可怜。

    俩猫竖着飞机耳,背拱得老高, 不时对彼此哈气, 跟照镜子似的。

    “那我把它抱下去吧。”言叙说着, 去捉那只猫。

    韩翊行拦在门口,深沉道:“来的是客, 至少招待一下吧。”

    他是在拖延时间, 言叙现在要走,保不齐就是要去见那个杨屿安。

    言叙觉得自己实在是给这只流浪奶牛猫添了很多麻烦,无缘无故追了人家仨小时,抱回来还被一只同类欺负半天。

    稍微弥补一下猫猫受伤的心灵也行。

    韩翊行暂时把奥利奥关在卧室,给受害猫倒了点猫粮,端到它面前。

    受害猫一闻到高级猫粮的味儿,眼睛都放光, 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狼吞虎咽地跟三天没吃饭了似的。

    很快, 那些猫粮被一扫而光, 受害猫还在抽着鼻子到处嗅闻, 冲韩翊行喵喵叫,眼睛圆溜溜,楚楚可怜的样子。

    韩翊行没忍住, 又给它倒了一些。

    又是一通风卷残云,猫粮碗内的食物被一扫而空。

    韩翊行还想再加,言叙有些担忧:“如果它饿了很长时间,一下子吃这么多会撑死吧?”

    确实是这个理,暴饮暴食很危险。

    韩翊行把猫粮袋收了,看着言叙抱起猫准备出门,追了上去。

    “我跟你一起去。”他穿上外套,和言叙一起坐电梯下楼。

    奶牛猫大概是察觉到他俩没有恶意,比刚才温顺了很多。

    言叙把它放到单元门前边的空地上,对猫猫说:“再见了。”

    韩翊行长身站在一旁,低头看着那只猫。

    怪不得言叙会弄错,它实在是和奥利奥长得太像了,尤其是鼻子头上那标志性的一块黑,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此刻把猫放在这,韩翊行有种抛弃奥利奥的感觉,他眉头轻微蹙起。

    和言叙预想的不一样,那只猫被放到地上后并没有火速窜入草丛中隐蔽起来。

    而是在原地嗅闻一会儿,然后走到韩翊行脚边,用头在韩翊行的裤腿上来回蹭,一边蹭一边发出惹人心软的“喵喵”声。

    韩翊行养了奥利奥7年多,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仅有的一次还是因为前几天言叙住院的时候不小心摔他怀里,他身上沾上了言叙的味道。

    猫咪又在采取进一步的攻略行动,它把两条前腿趴在韩翊行腿上,细声细气地冲他“喵喵”。

    言叙讪讪道:“它好像不想走。”

    韩翊行克制住当即弯腰把猫抱在怀里的冲动,语气冷淡地问:“那怎么办?”

    “唉,猫咪也挺可怜的,每天连饭也吃不上。”言叙继续道。毕竟是自己惹出来的乱子,而且言叙本身也很喜欢猫咪。

    “所以呢?”韩翊行反问。

    言叙建议:“我发网上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领养?”

    “那有领养之前冒牌货住哪儿?”

    言叙对手指:“我那里房东不让养猫。”

    韩翊行没什么语气起伏地说:“所以还是要让冒牌货先住我这里对吧?”

    “可以吗?”言叙满脸期待,不等韩翊行回答,他又说,“如果不行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韩翊行弯身把猫抱怀里,“我只负责让它住,其他的事情你负责。”

    言叙开心说:“没问题,猫粮我来买。”

    猫猫施展浑身解数,往韩翊行怀里钻,打滚儿,翻肚皮。

    韩翊行内心窃喜,他不再是一个没有猫喜欢的野人了!

    但面上仍是冷冰冰。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而且抓到流浪猫就这样把它放回去是不对的。”言叙说。

    因为流浪猫存在扰民、咬伤人类、传播病毒和寄生虫等很多问题。

    很早之前,人们抓到流浪猫就会把它打死,好一点的,也是安乐死。

    但这无疑是非常残忍的。

    后来关于流浪猫的处置,形成了一套捕捉——绝育——放生(或领养)的新型处置措施。

    因为猫的繁殖速度特别快,绝育后放生,可以大大降低流浪猫的繁殖速度。

    “你听说过NTR计划吗?”言叙问韩翊行。

    韩翊行睨了言叙两秒,面无表情道:“是TNR计划,NTR那是牛头人。”TNR就是捕捉、绝育、放生的英文首字母缩写。

    “噗——”言叙笑出声。

    韩翊行也笑着低头看猫。

    “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言叙建议道,“总叫‘冒牌货’也不好吧。”

    韩翊行问:“那叫什么?”

    奥利奥的名字是言叙取的,“你想让它叫什么?”

    韩翊行想了想,随意道:“那就叫黑煤球。”

    言叙:

    这名字未免太随意。

    抱回家把两只猫仔细对比了一下,除了黑煤球比奥利奥瘦一些,还有就是,奥利奥后腿穿的是长白袜,而黑煤球后腿穿的是短白袜。

    这样也更容易区分一些了。

    为了彰显负责的态度,言叙回到韩翊行家就去给黑煤球洗澡了。

    总体来说,黑煤球没奥利奥那么配合,但好歹是洗完了,洗得香喷喷。

    一天只能成功给两只猫洗澡,言叙有种自己能开家宠物洗澡店的自信。

    给洗得干干净净的黑煤球拍了几张照,发到小地瓜上,求领养。

    韩翊行则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现在很多人以领养的名义把猫带回去,实施虐待。”

    正在编辑Po文的言叙抬头看了他一眼:“放心,我会审核领养人的资质的,等我筛选好了发给你做决定,怎么样?”

    黑煤球跳到韩翊行腿上,往他怀里钻,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言叙看韩翊行也不去摸它,只是冷淡地看着它,看起来是真的很烦再多养一只猫了。

    得尽快找到领养者才好。

    忙了一通,天都黑了。

    言叙说:“我该走了。”

    韩翊行清了清嗓子,浑不在意地问:“去哪儿?”

    “回家洗澡换衣服,一会儿该上班了。”

    这时,韩翊行的手机来电话了,他接了之后说了两句话,说等一会儿再给对方回过去。

    “一起吃个饭?”韩翊行提议。

    “不了,我没时间了。”言叙在穿外套换鞋了。

    韩翊行背对着他,指着黑煤球用口型无声道:“都怪你!”

    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对言叙说:“那我送你。”

    言叙推辞:“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很方便的。”

    韩翊行不顾他的推辞,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袋子,在玄关拿上车钥匙。

    在电梯里打电话:“您好,今天过不去了,麻烦帮我取消吧。”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韩翊行又说:“押金扣就扣吧,好的,再见。”

    路上不堵车,到言叙家小区门口也就用了15分钟。

    言叙明知故问:“之前是谁说住得远,两个小时都到不了的?”

    那次韩翊行在酒吧等了言叙一夜,临下班之前被一个渣男泼了一身脏水,言叙说送他回家洗澡换衣服,韩翊行说自己家住得远,两个小时都到不了。

    亏得当时言叙还信以为真了,担心他每天上班通勤时间长很辛苦。

    韩翊行笑了笑,“那是堵车的时候。”

    言叙点点头,边看手机屏幕边说,“你要是把车停路边,那一天一夜都到不了。”

    韩翊行面上始终挂着笑,把车停到单元门口。

    言叙看着手机屏幕,笑了一声。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韩翊行偏过头去看他。

    言叙视线还落在手机屏幕上,语带笑意对韩翊行说:“我发的那个领养帖,有人评论,镜子里的帅哥能不能领养。”

    “嗯?什么帅哥?”

    言叙把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放大,把手机拿到两人中间一点的位置,让韩翊行看。

    原来言叙在给黑煤球拍照的时候,后边正好有镜子,他没注意把镜子里的韩翊行拍进去了。

    韩翊行轻笑了声,偏过头,才发现,自己和言叙离得好近,能清晰看到他侧脸上的细小绒毛。

    他呼吸顿了下,不知为何,声音带了些哑:“你舍得吗?”

    热气扑面给侧脸和耳朵带来痒意,言叙下意识小幅度耸了下左侧肩膀,与此同时,转头过来看。

    鼻尖不小心擦过韩翊行的鼻尖,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缠到了一起。

    言叙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惊慌失措地挺直身子,左侧脸颊和耳朵泛起潮红。

    “我先走了。”他手忙脚乱地去开车门,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怎么都打不开。

    韩翊行赶紧开门下车,绕到另一边去给言叙开门。

    车门终于打开了,言叙呼了一口气,一条腿伸出去,却发现自己上身动不了。

    韩翊行看着他这窘迫的模样,安全带还没解开,笑出声:“你是要把车背回家吗?”

    言叙:

    解开安全带,好不容易下了车,发现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开了。

    这车今天就是故意要跟他做对!

    越想快点跑,越是跑不了。

    言叙认命地蹲下.身系鞋带,不知道为什么,鞋带居然有一个死结。

    不想让韩翊行看到自己的狼狈,言叙转过身背对着韩翊行。

    从韩翊行的角度看过去,言叙蹲在地上,一脚前一脚后,两膝高低错落。

    头低着,脊背绷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后颈处有骨骼凸起的痕迹。

    他今天穿的外套有点短,这样蹲着的时候,上衣和裤子会被两个反方向的力拉扯,露出一截窄瘦的细腰。

    昏黄灯影下,更显得那片白生生的皮肤白得晃眼。

    这是韩翊行今天第二次看到这个部位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触碰到这片皮肤时,言叙连声音都会发颤,韩翊行就直觉得一股热血猛冲向头顶。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干涩的喉咙。

    言叙终于把鞋带系好了,他站直身子,回身对韩翊行说了句:“我先上去了。”

    韩翊行僵硬地点头:“哦——好——”

    没走几步,言叙听到韩翊行叫他的名字,回过身去,见韩翊行从车后座拿出一个袋子,正是他出门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那一个。

    “送你的。”韩翊行把袋子递到言叙手上。

    言叙扬了扬眉,“这是什么?”

    韩翊行说:“吃的。”

    言叙点点头,他担心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他不能收,如果是吃的,那还好。

    “谢了。”

    言叙转身上楼,韩翊行赶紧钻回车里,发动车子往回走。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怕被言叙发现。

    他又产生了可耻的异常反应。

    言叙靠着门口喘了会儿气,等心跳平复下来,才开门进屋。

    打开包装看看韩翊行给他的东西是什么。

    剥开精美的包装盒,里面是一个奶油蛋糕。

    言叙脸色瞬间变了。

    胸膛剧烈起伏,目光中流露出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把蛋糕塞回袋子里,慌慌张张下楼,掀开垃圾桶盖子,把蛋糕扔了进去。

    第29章

    黑煤球来了以后, 韩翊行总算是有了受猫咪宠幸的待遇。

    韩翊行一开门,黑煤球就已经蹲在门口了,见他进来, 还没换拖鞋, 就蹭着他的裤腿求抱抱。

    他去洗澡,黑煤球就趴在门口等,等得不耐烦了,挠了好几次门韩翊行才出来, 但一见到韩翊行就把两条前腿立起来让他抱。

    韩翊行躺在床上睡觉, 黑煤球也要趴在他的肚子上。

    被奥利奥冷淡惯了, 突然被黑煤球捧在手心里,韩翊行好像有点get到替身文学了。

    奥利奥和黑煤球虽然打了几天, 但毕竟是同类, 而且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它俩待在家里,后来居然奇迹般处得不错。

    韩翊行看到过几次俩猫互相舔毛,白天睡觉的时候,两只猫也会首尾相接团成一个圆,跟阴阳鱼似的。

    不过,奥利奥始终是家里的老大,有什么好吃的也是它先吃, 黑煤球在一旁等着奥老大吃完了才去吃。

    这几天他医院里工作忙,没去酒吧找言叙。

    他不主动, 言叙就不会联系他。

    H.Y.X:【领养人找得怎么样了?】

    言叙发过来一份文档, 是他整理的几个他觉得还不错的领养人信息。

    言:【你看看有满意的吗?】

    韩翊行随意扫了一眼。

    H.Y.X:【第一个做BD的, 经常出差,不能给黑煤球稳定的陪伴,猫咪容易抑郁。】

    言:【下边还有。】

    H.Y.X:【第二个, 家里已经有两只猫了,黑煤球去了会被排挤】

    H.Y.X:【第三个,已婚未育的小夫妻,等妻子怀孕后家人有可能会把猫咪送走。】

    H.Y.X:【第四个,从事幼师工作,有爱心,但现在幼儿园现倒闭潮,工作有潜在不稳定性,换工作可能会搬家,新环境可能会让猫咪应激。】

    言叙:【】

    言:【最后一个呢?我觉得这个条件可以称得上完美了。】

    H.Y.X:【最后一个,有自己的房子,长年独居,不出差,在家办公可以给猫咪长时间陪伴,收入高,有存款。你不觉得条件太完美了像是猫贩子伪装的?】

    言叙:【】

    H.Y.X:【再找找别的。】

    言:【您这条件比找老婆还苛刻,我怎么找?】

    逞一时口舌之快,发完之后,言叙觉得这么发有失妥当,又紧急撤回,重新发了一条。

    言:【好的。】

    半晌没回,言叙觉得韩翊行刚才应该没看到那条,就在他刚刚准备松口气的时候,韩翊行回复了。

    学长:【其实我找老婆的条件一点都不苛刻】

    他盯着这行字怔了半晌,最终没有再发什么。

    言叙后来还是和杨屿安约了个时间去看他的机器人收藏。

    杨屿安开车把他带到公司,前台写着:寰宸科技。

    言叙诧异地看着杨屿安:“杨总是寰宸科技的老板?”

    杨屿安微笑默认。

    他经常收到寰宸科技给他发的入职邀请,没想到杨屿安居然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世界还是太小了。

    杨屿安把他带到一间很宽敞的房间,四面都是陈列架,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机器人。

    言叙一时语言匮乏,只是不断地说:“哇!这也太好了!”

    实地看比看照片要震撼几百倍。

    “你真不记得我了?”杨屿安突然问。

    “嗯?”言叙诧异地看着杨屿安,漂亮的黑色瞳仁闪着疑惑不解。

    杨屿安注视着言叙的目光有些深沉:“七年前,我们见过。”

    和韩翊行同居的日子,是后来言叙回忆起来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身体和心理都有了依托。

    虽然俩人平时都挺忙,能腻在一起的时光就显得非常珍贵,再加上韩翊行对言叙包容性非常强,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言叙偶尔有点小任性,但并不作,也不会让韩翊行为难。

    时间久了,言叙觉得,他俩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学校里一直有毕业就分手的魔咒,因为就业地选择不同而争吵,冷战,直至分手。

    言叙觉得他和韩翊行应该不会有这个问题。

    韩翊行规培就在北城一院,他爸还是副院长,更何况他自己能力也是非常出众的,毫无疑问,韩翊行是会留在北城一院工作的。

    这一点,言叙早早就知道。

    也因此做好了打算。

    北城是一线城市,有很多和他机器人制造专业对口的工作。

    他会多面试几家,选一家工资高,有发展前景,离北城一院不太远的公司。

    到时候他要在北城一院附近租个房子,因为韩翊行将来会经常上夜班,工作会很辛苦,他不想让韩翊行在通勤路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他自己无所谓,可以坐地铁,等以后有钱了买辆车,再有钱了,买一套属于他们俩的房子。

    彼时才刚升大四,找工作并没有那么急迫,他想多多对比再做决定。

    那时候,高峰被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骗走了十几万,人财两空,整日找韩翊行诉苦。

    韩翊行不忍心他日复一日萎靡下去,也是怕他想不开,尽量抽时间陪着。

    还有毕业论文要写,韩翊行当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言叙一个人在家做简历,准备先投一些北城的科技公司。

    他大三暑假的时候找了一家公司实习过两个月,算是稍稍有些工作经验。

    校招的时候,言叙基本上把每一家专业对口的公司都投了简历。

    他想看看面试都会问什么问题,自己存在哪些不足,多多积累一些面试经验总是好的。

    寰宸科技在他所投的一众大公司中,大概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创立时间2年,员工不足30人。

    那天参加了七八个面试,再加上他有点紧张,所以面试当天,他对寰宸科技的印象实在不算深。

    但他收到的第一个offer就是寰宸科技的。

    当时还欢喜地告诉韩翊行他收到offer了,得到韩翊行的小蛋糕奖励。

    他在邮件里礼貌婉拒了。

    后来收到寰宸科技打来的电话时,言叙很是吃惊。

    因为就业面试是双向选择,又没有要求说面试上了就一定得去上班。

    对方是个温润男声,礼貌询问他拒绝的原因。

    言叙觉得说人家公司规模太小有些不太礼貌,于是说,“贵公司的工作地点在宁城,我想留在北城,所以不太相符。”

    对方问:“如果我们将来在北城开设分公司,您会考虑吗?”

    “会的会的!”言叙心想,开分公司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而且如果到时候真的有开分公司的能力,说不定他就已经高攀不起了。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这个公司的入职邀请邮件。

    言叙能想到的就这么多,实在不记得见过杨屿安。

    “您是当时的面试官?”言叙问道。

    杨屿安点了点头,“当时寰宸面试官有三个,我坐中间。”

    “噢——”言叙还是没想起来。

    “我记得你当时说,你想做的机器人是要武力值max,危险情况下能冲锋陷阵,不仅根基要稳,能和歹徒近身搏斗,还要能持械射击,百步穿杨。”

    言叙:

    他当时为了面试确实编了一套花里胡哨的说辞,不过那都是临场发挥的,出了面试房间就忘完了。

    言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根,“想不到杨总居然还记得。”

    杨屿安沉声说:“我当时对你,印象深刻。”

    “所以,”言叙忽然想到什么,“在医院的时候你就认出我了?”

    杨屿安凝视着他,点点头:“嗯。”

    言叙感觉有点微妙,赶紧转移话题。

    “杨总,我能看下这个吗?”他指的是去年的机器人格斗大赛获奖的那个。

    杨屿安一挥手,“没问题,所有的都可以看,如果你有需要,还可以拆开。”

    言叙笑了笑,“谢杨总。”

    杨屿安说:“不用那么客气。”

    言叙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深入研究了一整天,他不可能总来麻烦杨屿安,所以把之前的疑惑在这一天里都解决掉。

    言叙从收藏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杨屿安主动提出带言叙参观一下公司。

    寰宸科技早已今非昔比,当年不足30人的小公司,现在已经有几万人了。

    参观完公司,杨屿安坚持送言叙回家。

    到了楼下,言叙刚要上楼,杨屿安从车里下来。

    “言叙,”杨屿安叫住他。

    言叙回头面带疑惑地看向他。

    “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公司?”杨屿安开诚布公。

    如今的寰宸早已成为科技新贵,言叙觉得,实在不是自己能高攀得起的。

    “杨总,我现在的条件,恐怕不符合贵公司的招聘标准。”

    杨屿安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只要你肯来,就没有任何标准。”

    言叙推辞:“我经验不足,怕会犯很多低级错误”

    “没事,”杨屿安平静道,“只要别把公司注销了就行。”

    言叙被他逗笑了,“杨总真会说笑。”

    “言叙,”杨屿安的脸上挂上了几分郑重,“以后不要总叫我杨总了,太生分了。”

    言叙正在思考该怎么回应,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

    “言叙,我记得物业有规定,网约车司机不能在小区里逗留,对吧?”

    言叙:“”

    第30章

    杨屿安简直被气笑了, 他反唇相讥:“韩大夫在别人楼下蹲守,是改行做狗仔了吗?”

    言叙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两个人怎么一见面就掐。

    气氛剑拔弩张。

    “你来找我的吗?”言叙问。

    韩翊行语尾平直:“嗯。”

    “有什么事吗?”

    韩翊行目光落在杨屿安身上, 上下打量一圈, 说道:“黑煤球,发情了。”

    “啊?”言叙瞳孔中闪烁的是震惊,他心中闪过一个大大的疑问。

    杨屿安嗤笑一声,揶揄的目光盯着韩翊行:“韩大夫改名了?”

    言叙赶紧拉住了上前要跟杨屿安搏斗的韩翊行的袖子。

    “怎么发的?”言叙问。

    韩翊行瞪了杨屿安一眼, 幽幽道:“叫老吴, 骑在奥利奥身上。”

    言叙弱弱地问了一句:“老吴是谁?”

    韩翊行:

    韩翊行:“反正你去看看吧, 抱回来的时候说你会负责,这么多天不闻不问, 还真是挺负责的。”

    对于韩翊行的阴阳怪气言叙完全没有反驳欲, 确实是他做的不够好。

    一时心软让韩翊行暂时收养黑煤球,领养人又找不到合适的,他又不能总往韩翊行家里跑。

    “我给它们买了猫粮和玩具,你带回去行吗?”言叙征询地看着韩翊行。

    韩翊行点点头。

    言叙说:“我上楼去拿。”

    突然想到杨屿安还在这,于是转向杨屿安,“杨总,今天真是谢谢您了, 路上开车慢点。”

    韩翊行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杨总,请吧。”

    杨屿安努力做好表情管理, 微笑着对言叙说“再见”, 然后上车走了。

    言叙要上楼, 韩翊行说:“这里太冷了,我跟你一起上去。”

    言叙没有拒绝,“你在这等多久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坏了你的好事怎么办?”韩翊行语气酸溜溜的。

    言叙看了他一眼, 没再说什么,掏出钥匙,打开门。

    韩翊行瞟了一眼,鞋架上他那双拖鞋还在。

    他靠着门口不进来。

    言叙换完拖鞋回头看他:“不是冷吗?关门啊。”

    韩翊行清了清嗓子,状似不经意地问:“这双拖鞋,是客用的,还是我用的?”

    言叙没忍住笑了一下。

    “客用的。”

    韩翊行的脸拉了下来。

    言叙接着说,“你是唯一的客。”

    说完,言叙不管他了,自己去拿前几天买的猫粮和猫玩具。

    其实言叙去拿东西,可能连一分钟都用不了,韩翊行完全可以在门口站一会儿,拿完东西就走。

    可是听完言叙说那句话,他还是自己把拖鞋拿下来换上,关了门,走了进来。

    房间又小又窄还低,韩翊行需要左躲右闪以使自己不被横梁撞到。

    “蛋糕好吃吗?”韩翊行问。

    言叙不明显地怔了一下,随即轻松道:“挺好吃的。”

    韩翊行点了点头。

    言叙找了个袋子把猫粮和猫玩具装起来,递给韩翊行。

    “我一会儿还要去上班,不能过去看它们俩了。”

    韩翊行问:“那明天呢?”

    “明天早上下班了可以过去一趟,”言叙说,“你明天几点上班?”

    言叙昨晚上一整夜的班,今天白天又去机器人收藏室泡了一天,今天晚上还要再上一夜班,他原本是计划明天白天睡一整天的。

    “明天休息,一整天都在家。”韩翊行说。

    言叙点点头:“我7点左右过去会不会太早?”

    韩翊行工作很辛苦,言叙担心会打扰他睡觉。

    “不要按门铃,直接进去就好,门锁密码你知道。”韩翊行声音有些低沉。

    想到那个密码的含义,言叙又不由得一阵脸热。

    “嗯。”他点点头。

    空气静默几秒,韩翊行先开了口。

    “姓杨的找你干什么?”

    “他那里有一个机器人收藏室,我去那里参观学习了一下。”言叙如实回答。

    “是为了比赛的事?”韩翊行问。

    “嗯。”

    韩翊行稍稍放心了些,“你几点走?”

    言叙看了下时间,现在8:45,“差不多9点半出发。”

    韩翊行点了点头,“我送你。”

    言叙眼睛瞪大了些,“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我还得洗个澡。”

    “你洗你的。”韩翊行完全不在意。

    言叙默了默,低着头小声说,“你在外边我怎么洗。”

    韩翊行话语中带着浓重的揶揄的笑意:“不会洗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言叙耳尖红红的,推着韩翊行往外走,“慢走不送。”

    “哎哎哎,”韩翊行扒着门框,“鞋还没换呢。”

    他不情不愿地穿上自己的鞋,把拖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回原处。

    走出门,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言叙:“走了啊。”

    言叙眼睛弯弯闪着亮光,扶着门边赶客:“快点走吧你。”

    韩翊行捂着心口,一秒切换表情痛苦:“你都不说让我‘路上开车慢点’。”

    只对姓杨的说!

    言叙咬了下嘴唇,没有按韩翊行期待说出那句客套话,而是说:“明天见。”

    随即把门关上,背靠着门板深呼吸了几次。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言叙快步跑到窗边,不出半分钟,他看到韩翊行从楼里出来,步伐稳重如常。

    对着车摁了下钥匙,车灯闪了闪,他把手中装猫粮的袋子放到副驾驶座位上,然后绕到驾驶位这边。

    车钥匙环在手指上转圈,突然又把钥匙高高抛起,仰着头去接,结果角度没找好,下落的钥匙正好砸在脑门上。

    言叙感同身受地用手扶了下脑门,一边觉得肯定很痛,一边又觉得实在是太好笑。

    韩翊行边揉脑门,边四下看了看,小区里黑漆漆的一片,一个人都没有。

    然后仰起头,目光瞬移到顶层,发现一道影子收了回去。

    韩翊行一侧唇角抬了抬,开门上车打火起步行云流水。

    言叙洗完澡才惊觉居然已经9点45了,着急忙慌穿好衣服小跑着去上班了。

    换衣服的时候正好碰到喻晨,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喻晨打开自己的柜格,里边的东西有点多,噼里啪啦掉了出来。

    言叙见状帮忙去捡,把几本书递到喻晨手里。

    喻晨说了声:“谢谢。”

    言叙回道:“不客气。”

    喻晨换好衣服出去了,旁边有两个年轻男孩,也是这里的服务生,窃窃私语。

    “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对象啊?”

    “不知道哇,太高冷了,没人敢问。”

    “哎言叙,你知道吗?”

    言叙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他总共跟喻晨也没说过十句话。

    “那你呢?有没有对象?”那俩人还在八卦。

    言叙有些戒备:“干吗?”

    那人笑着说,“别那么紧张啊,就是总有人跟我打听你,我说我也不知道啊,这不就来问问你嘛。”

    隔三差五被人骚扰实在是烦得很,言叙说:“我有对象了。”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出现韩翊行在楼下被车钥匙砸脑门之后面部表情扭曲的脸。

    “哟哟哟,提到你对象这么开心呀。”那人打趣他。

    言叙把嘴角收回来,故作严肃:“我哪里开心了。上班了上班了,还有时间闲聊。”

    那俩人也意犹未尽地出去了。

    气温回暖,酒吧里客人越来越多,是非也就越来越多。

    总有客人喝多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打起来。

    服务员难免被泼一身酒。

    早上下班,言叙路过之前他跟韩翊行吃过的那家煎饼摊,犹豫了两秒,买了个标准煎饼,边走边吃。

    回家洗澡换衣服,在楼下扫了个共享单车,绕到煎饼摊那儿,买了个双蛋夹火腿的豪华煎饼。

    豪华煎饼赠送一瓶牛奶,言叙想起韩翊行上次不喝牛奶的事,于是让摊主把牛奶换成小米粥。

    七点多正是上班早高峰,他刚把共享单车停在小区门口,就被某个虎视眈眈的人扫走了。

    坐电梯上到23层,轻手轻脚开了门,屋子里静悄悄的,客厅里光线很足。

    他上次穿的情侣拖鞋就摆在显眼的位置。

    两只猫听到开门声戒备地竖起了飞机耳,看到是言叙之后,奥利奥又跑过来在他面前打滚,露着白肚皮。

    言叙笑了笑,把煎饼放茶几上,蹲下抚摸奥利奥的肚子。

    黑煤球也有样学样地过来躺下,言叙一只手撸一只猫,呼噜呼噜声此起彼伏。

    卧室的门敞开着,但窗帘拉得紧,室内漆黑一片。

    韩翊行应该还在睡觉。

    客厅阳台上,猫咪自动喂食器里是空的。

    言叙回忆了下韩翊行上次是从哪个柜子里拿的猫粮,给猫碗里加了些粮。

    两只猫只有一个猫碗。

    奥利奥听到猫粮声,跑过去嘎嘣嘎嘣嚼起来。

    黑煤球乖巧得蹲在一旁看着它炫,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

    等奥利奥吃饱了,黑煤球才过去吃。

    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狼吞虎咽了,但吃起来的时候嗓子里还是会发出“吼吼”的声音。

    护食的家伙。

    言叙掀开猫砂的盖子,好家伙,直冲天灵盖,味道真销魂。

    有点不敢想象韩翊行每天臭着脸铲猫砂是什么情景。

    豆腐猫砂溶于水,可以直接铲到马桶里冲掉。

    言叙搬着猫砂盆去卫生间。

    铲完回来,蹑手蹑脚经过主卧,不经意朝里边瞟了一眼,只见韩翊行正侧躺在床上盯着他。

    言叙一激灵,手一抖,差点把猫砂盆扔那。

    “吵醒你了?”言叙问。

    “嗯—”韩翊行语调平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有种慵懒的感觉,和他平时高冷不苟言笑的风格形成强烈反差。

    “那我给你把门关上,你接着睡?”言叙提议道。

    韩翊行静静地看了他两秒,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然后,他勾勾手指,声音微哑,散漫地道:“过来。”——

    作者有话说:过来,到我床上来(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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