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 窗外惊雷一闪,院中树叶婆娑起舞,随着刺耳的雷声轰鸣, 幽黑的天边渐渐落下豆大的雨水。
门外守夜的侍卫对着来人点了下头, 随后只见他轻轻推开门,踏了进去,走到屏风前,不敢直视,垂首道:“主子, 夫人已在偏房歇下了。”
屏风后的人听后, 只淡淡“嗯”了一声,道:“让人将夫人照看好。”
侍卫微微抬首, 便见屏风上倒映出主子长长的身影,叫人看不真切,他不敢再多看一眼, 遂然低头询问, “主子, 可要再点一盏油灯?”
“不用,下去。”
“是。”侍卫恭敬领命退下后, 立身于窗前观望大雨的男人才转过身慢慢向榻前挪去。
此时,屋外雨声潇潇,屋内昏暗静谧, 狭小逼仄的内室只点起了一盏油灯。
启宴坐在书桌前,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他那双清瘦修长的手指正捏着一份婚书,正是卫盛安口中所说的婚约。
男人将上面的字逐个瞧清,待目光落在她的名讳上, 他眸光渐沉,薄唇微动,将那份婚书移到烛火边,低低地笑了声。
“朕若不认,你又能如何?”
耀耀火光一点点将婚书吞噬,纸灰坠在地上,稍瞬的火光中映照出男人俊美冷峻的侧脸。
启宴眼眸半眯,脑中不断浮现起白日里卫盛安所说的话。
——
午时,正是茶楼静悄之时。
启宴与宋书遇一踏进茶楼便瞬间引起了楼中女子的注意。
倚在二楼的丽春娘正百般无聊的摇着扇子,这时路过她身旁的女子正低声交谈着,她侧耳倾听后也心生好奇地朝下望去,这一瞧便惊叹住,动了心。
晓是阅过无数男子的丽春娘也不为之一惊。堂中的两位男子与这楼中的男子相比,简直是人中龙凤。
两人不止身量颀长,样貌俊朗,那姿容气度更甚天边明月,让人望尘莫及,一眼便心生倾慕之情。
楼中已有不少女子朝他们二人靠近,丽娘子见此也堆起了明艳的笑容,扭着纤细的腰肢,摇着手中团扇,就这样风情万种的走了下去。
待她走近后,才知眼前的男子是何等的天人之姿,丽娘子收了她脸上的惊叹,目光不由跟随启晏,娇笑道:“两位公子瞧着甚是陌生,今日来这福楼是要听曲还是品茶?”
丽春娘笑的妩媚动人,然启宴似跟没看到她一样,抬眼就往二楼的方向扫去。
“……”丽春娘何曾遭此过冷遇,被他当面拂了颜面,心中甚是不快,怒目抬眼便见启宴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庞,她呆愣了几瞬,又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娇滴滴道:“公子缘何不理丽娘?莫非是丽娘有何处做得不好,惹得公子对丽娘厌烦,”
丽春娘有意顿了半句,随后才用帕子掩面假意低泣道:“……若是,那丽娘这就给公子赔罪。”
向来她这么一哭,哪些男人便会心疼的跑上前来安慰她,可眼下她都说完了,这两名男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丽春娘甚是尴尬,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狐疑。她虚虚抬眼望去,便见那青竹外袍的男子仿佛在看好戏般,嘴角勾着笑意,眼底却透着几分戏谑,而那暗纹锦袍的男子依旧一脸漠然,甚至吝啬地不肯给她一个眼神。
她似是听见了周边看热闹女子的嘲笑声,纵使她再有万般柔情,遇到这般冷漠的男子也顿时歇了心思。
丽春娘没因此恼怒,依旧面带笑容的向他们行了礼。
“丽娘就不打扰两位公子的雅兴。”
宋书遇见她欲走,悠悠开口问道:“丽娘子留步,你可知卫世子的雅间在何处?”
丽春娘美眸一转,心想,他们二人原是来找卫世子的。
丽春娘听后,暗自舒了口气,抬起团扇往三层阁楼正中间开着窗的房间一指,提醒道:“往日这时,世子爷都会在雅间小歇片刻。不过今日大伙都还未见过世子爷。”
启宴听闻心中不由冷笑,遂然抬脚便上了台阶,往丽娘子所指的雅间而去。
宋书见嘉兴帝已踏上台阶,正欲迈步跟上,刚踏出一步,便听身后丽娘子沉声道:“世子爷午歇之时,向来不喜他人打搅。”
且卫世子的脾性也称不上好。
宋书遇并未将此言放在心上,然人家好意相告,他自是要转身向人谢道:“多谢丽娘子提点。”
他这一笑,可让丽娘子受宠若惊,恍惚间,人已匆匆上了台阶,倒是她望着宋书遇的身影怅然若失。
“可惜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雅间门前,启宴止步回身,瞥了一眼宋书遇,丢下一句话就推门踏了进去。
“好好在此候着。”
宋书遇点头应到,目光却忍不住朝里看去,然而,刚瞧见一人,总觉得他的身形越瞧越熟悉,他忍不住往前一走,却被嘉兴帝倏然关上的门扉给硬生生撞了个正着。
“……”幸而他赶紧捂住鼻子,没受这无妄之灾,只是颇为无语的望着紧闭的门。
室内清雅,茶香四溢。
卫盛安早已听到门外的动静,却仿若未闻,待启宴行至近前,方才起身,拱手向他施礼,“堂兄来了。”
知他什么心思,启宴并不理会他,大马金刀的就往主位上一坐,自如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启宴不搭理他,卫盛安也不在意,起身,拉开他对面的红椅坐了下来,全然不惧对面之人是一国天子。
卫盛安直视他自顾自道:“堂兄年长我几岁,又久不在京都,自然不知我与阿音自幼便相识相知,同上一学堂。”
京中众人皆慨叹,嘉兴帝与虞家小姐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若论及青梅竹马,他与阿音才是。
“所以呢?”启宴听后,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冷不淡地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瞳孔却射放出凉薄的冷意。
即是如此,卫盛安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道:“旁人尚且不知,难不成堂兄也不知,我与她有着婚约,她本是我的妻子。”
启宴捏紧手中茶杯,随后将茶杯狠狠搁在桌面,沉声道:“放肆!别以为你有先帝的丹青铁卷,朕就不敢杀你。这天下谁不知她如今是朕的贵妃,你有什么资格与朕说这些。”
若非先帝临走之前交代过他,他还真想将卫盛安打入大理寺,在寻个理由将他除去。
卫盛安听后不但不怕,还冷嗤一声,他强压住嫉妒,咬着牙恨道:“若非我当初走得匆忙,又不忍祖父再伤怀,迟迟不能离开惠州,阿音又怎会与我赌气进宫成了你的妃嫔。”
当年,若不是担忧祖父一人在惠州,如今拥她之人,是他才是。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形成无声的硝烟战火。
几瞬沉寂。
启宴扯动着下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生寒的目光带着浓浓讥诮,“卫世子莫不是自作多情。她若真与你有情,又怎会频繁出现在朕身侧,为朕担忧,难不成这也是赌气?”
这事无疑是卫盛安心中的一根刺,明明先认识她的人是他,救她于湖底的人也是他,可为什么阿音喜欢上的却是他启宴。
瞥到他紧握的茶杯,启宴倏然起身,冷冷的瞧着卫盛安,“据朕所知,当年是你诓骗她签下婚书,朕还未找你算账,你倒好先跟朕要起人来,你倒是敢得很!老王爷就是这般教导你的? ”
“看来朕改日还须将老王爷请来问个一二。”
在启宴的施压下,又涉及祖父性命,卫盛安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向他跪下,道:“此事与祖父无关,望皇上莫要迁怒祖父。”
启宴面色无澜的瞧着他,冷眼道:“念及先帝嘱托,今日之事朕既往不咎,倘若你在觊觎朕的爱妃,朕绝不会轻饶你。”
卫盛安勾唇冷笑,衣袖下的拳头不由握紧,他自知权势越不过一国天子的启宴,但要让他就此放弃阿音,绝无可能。
天色突变,屋子一下昏暗,摇曳的烛光落在卫盛安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只见他缓缓起身,对着启宴的身影,幽幽道:“皇上以为当年之事当真无人知晓?”
启宴眸色一深,脚步一顿,脸色也倏然阴沉下来,他微微侧头看向卫盛安,“朕倒要看看,她是信你还是信我。”
语罢,他不再停留,迈着长腿便跨出了门槛。
宋书遇见嘉兴帝出来后面色及其不悦,他吓了一跳,好奇的朝里间望去,恰好看见卫盛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不由蹙起眉,赶紧跟上嘉兴帝,小心询问:“公子,可要打道回府?”
“嗯,回去。”
回去的途中,突然下起连绵大雨,宋书遇让嘉兴帝先在屋檐下避雨,自个去小摊前买了两把雨伞。就这样,两人撑着雨伞,很快走回住处。
……
人走后,门一关,卫盛安脸上的笑意也一下冷却下来。
这时,小厮从外跑了进来,向卫盛安垂首禀报。
“爷,虞小姐如今正在后巷,是否要将她请上来?”
卫盛安猛然抬眸,往窗边走近,朝窗下看去,果真如卫良所言,他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在他的眼前。
窗外细雨飞飞,她一身浅蓝色罗裙,持着一把烟青色雨伞立于窗下,似绽放在雨中的鸢尾花,美丽、高贵。
好似,记忆中的她向来如此。
卫良迟迟听不到世子爷的声音,不免疑惑抬眼,低声喊道:“爷……”
“嘘,别说话。”卫盛安不悦皱眉,声音却轻轻地,并未多看卫良一眼,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抹倩影。
只一瞬,卫盛安便拿过木架上的雨伞,急匆匆下了楼。
“爷!”待卫良反应过来时,也赶忙追了出去。
终究是晚了一步,待卫盛安赶到后巷时,人早已上了马车,正缓缓向外行驶。
他轻笑一声,握着手中的雨伞,看着远去的车影,低语道:“也罢,我们总归会再见面的。”
三年他都等过来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第52章 失控了 刹那间,一双有力的手臂揽过她……
鱼白泛肚, 天将将亮。
昨夜大雨下至天亮才堪堪停歇,以至屋檐上的雨水还不停往下滴落,地板潮湿, 积着一层薄薄的雨水。
景毅趁着天还不算亮, 便带着乔装成小厮的侍卫们在院子里练起了功,怕吵醒偏房的夫人,他还下令让侍卫们在练功时不得发出一点声响,他们也的确做到。
风轻无声,静谧的小院里, 一个侍卫推开了院门, 急匆匆的往皇上房中去。宋书遇见状将他拦了下来,待询问一番才知追影是奉了皇上的命前去城中打探消息。
方知朝中派发的赈银、粮草于三日前便已抵达惠州。然, 两日已过,粮草迟迟未发,流民们依旧饥肠辘辘, 衣不蔽体, 以天为被。
城外逃来的流民与日俱增, 城中百姓见状,自是惶恐难安, 哀声怨道,甚至有人开始指责天家罔顾百姓生死,对其弃之不顾, 任由自生自灭,如此流言蜚语在城中逐渐蔓延开来。
这于天子、于天雍皆是不利。
宋书遇听后,不由沉眉,看向追影道:“我与你一道去见公子。”
此事定然不会这般简单,定是有人暗中作祟, 妄图使皇上失去民心。
那么,又会是谁在推波助澜,欲想坐收渔翁之利?
很快,两人便踏进嘉兴帝的房中。
景毅自然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疑虑渐起,知追影所言之事恐是棘手异常,他转眸间便将侍卫们都遣散下去,各司其事。
在院中伫立片刻后,景毅这才迈步朝正房行去。他刚抬腿欲迈上台阶,便听闻脚步声渐近,本能抬头望去,就见皇上踩着雨水下了台阶,身后紧随宋书遇与追影。
景毅见此,赶忙收脚,垂首侧身,行礼,“公子。”
启宴脚步一顿,抬眼瞧了眼景毅,视线又不经意往偏房看去,遂回头与宋书遇道:“你留下,景毅、习影随我一同去知县府察看。”
宋书遇本欲同他们一道前往,然转念一想,皇上将他留下定是为了让他保护娘娘的安危。
于皇上而言,娘娘安危也固然重要。
思及,他拱手郑重道:“公子放心,我定会护小夫人周全。”
启宴微不可察的浅皱眉头,幽深目光就这样停留在宋书遇身上,看得宋书遇心里直发紧,甚是疑惑不解。
“公子怎的这般看着我,是不放心小夫人?”
启宴默言收回视线,随后丢下一句,“宋书遇,记住你的身份。”
待人走远,宋书遇才渐渐明白过来,皇上这是在警告他离小夫人远一点。
也不知皇上是哪的错觉,让他误以为他同卫世子那般对小夫人有着妄念之心。他承认小夫人确实雾鬓云鬟,千娇百媚,可他对她却没有半点逾矩的心思。
于他而言,小夫人是君,他是臣,他护佑她平安,仅此而已。
宋书遇想着嘉兴帝的话,不由好笑摇头。他转身就向偏房走近,瞧房窗依旧紧闭,想着时辰还早,她兴许还在睡梦中,也没再过多打扰,转身便往小厨房去。
奈何他昨夜睡得迟,今早又起的早,到了这时竟有了饿意,实在撑不住,宋书遇打算去小厨房用早膳。
“阿七,你在此守着,若夫人醒了便即刻来告知我。”
宋七道:“是,大人。”
——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水,今日难得天放晴,又是赶集之日,是故城中人烟阜盛,小贩花样吆喝,热闹不已。
一带着面纱的曼妙女子带着一小丫头从成衣铺走出,而后两人又漫步在热闹的街市上。
“夫人,你瞧那人好厉害啊,那么一大块石头竟能放在胸前敲碎。那……那小鸟竟然会说话,夫人我们也过去瞧瞧吧。”
她一点头,秋枝便迫不及待的钻入人群中,去看那会说话的小鸟。
虞清音轻笑着,没再往前,就这般站在原地,看着年岁不太大的秋枝为了能看清鸟儿,正拼尽全力往人群中挤去。
看热闹的人自然不少,能挤到前面更是艰难。秋枝挤了好久也没挤进去,如此动静自是引起周遭之人的不满。两边之人对视一眼,随后一同往秋枝身边挤。
秋枝人生的瘦小却灵活,她苟着身子,借缝隙之际,竟就这样挤了进去,她回身高兴的朝虞清音招手。
其实,与秋枝一样,会说话的鸟儿也吸引了虞清音的目光,准确来说,这周遭的一切一切,她都感到新奇有趣。只因,每一慕都是她在宫中不曾见到的。
深宫高墙与人间相比,实在冷清。
她忽然想,她真的喜欢宫中的生活吗?
—
小厨房里,宋书遇用完早膳,便又吩咐陈大娘将粥熬上,然陈大娘却说小夫人早早就用过了。
宋书遇没当真,随口问道:“何时用过?”
陈大娘垂首擀面,“应是卯时三刻。夫人与秋枝那丫头用过早膳便出门了,说是去赶什么早市。”
宋书遇越听,脸色愈发黑沉,他仿若鬼魅般一下出现在陈大娘面前,唬得陈大娘一惊,手中的擀面杖掉落在地,她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哎哟,我的宋公子啊,您怎能如此吓唬老身。”
眼下人不见了,宋书遇心中焦灼万分,面色却依旧沉稳如墨,继续追问道:“除去她们二人,陈大娘可曾见到还有何人一同去了?”
见宋书遇一脸凝重,陈大娘也彻底慌了神,她赶忙回想早晨的事,眼前忽地一闪,她点头道:“有的!夫人前脚刚走,后脚我便见习风大人跟着出去了。”
习风?
得知习风跟着出去了,宋书遇暂且松了口气。待气氛缓和了一些,陈大娘才弯腰拾起擀面杖,谨慎问道:“宋公子,可是夫人发生了何事?”
宋书遇眸子一敛,含着警告意味的瞧了眼陈大娘,淡声道:“无事,陈大娘此事切不可对外声张。”
陈大娘一直为高门大户人家做事,自然知晓有些事不是她一个下人该知晓的。她弯下腰垂首谨慎道:“老身明白。”
言罢,他转身便离了小厨房。
宋书遇刚出门便遇上着急忙慌的宋七,“公子,夫人她……”
“阿七,吩咐人看好小院,你随我出门一同寻找。”宋书遇拍了拍宋七的肩膀,沉声吩咐。
宋七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便按宋书遇的话去办,“是!属下这就去。”
但愿小夫人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
人声熙攘,阳光倾洒。五月,城中的凤凰花正盛开的热烈,那火红的一片给惠州增添了一抹浓重的色彩,给人带来生机勃勃。
一阵夏风袭来,将她面纱吹起,虞清音手忙脚乱的将面纱按住。树上的凤凰花也因这阵风而纷纷坠落。
漫天飞舞的凤凰花飞舞落下,引起了行人们注目观望。虞清音抬头见此情景,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凤凰花落入她的手中。
她一身赪霞罗裙,身姿窈窕雅致,实在打眼。
少女们见她如此,也纷纷往树下站去,学着她捧起双手去接树上掉落的凤凰花。
周边聚集了好多行人,梁时景就是这样越过重重人群瞧见了凤凰花下的她。
他收了折扇,目不转睛的盯着虞清音的身影,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此女子就是那天卫盛安极力掩护之人。
梁时景忽地勾唇笑道:“真是妙啊。”
他立即给身旁的小厮使了眼色,“去将她绑过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家的千金,能让卫盛安那老狐狸藏这般深。”
小厮面色凝重,迟疑不决道:“公子,世子爷不是说……”
梁时景冷哼打断,“行了,按我的吩咐去做。”
“可世子爷……”
听着他一口一个世子爷,梁时景烦不胜烦,瞬间不悦道:“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他卫盛安是你主子?”
小厮被堵的哑口无言,不敢再多言语,转身带着人就向人群里走去。
梁时景的人刚挤进人群,正慢慢靠近虞清音准备动手,谁知人群中忽然发出暴乱的声音。
“马车撞过来了!大家快跑啊!”
一声马儿的嘶吼声响彻在这条街巷,人们慌乱逃窜,尖叫声也回荡在四周。一瞬间,便看到一辆马车失控般的往凤凰树而来。
秋枝一瞧,也吓得小脸一白,喊着向虞清音跑来,“夫人快跑!”
待人散开,虞清音才看清那即将向她驶来的马车,本能的恐惧让她愣怔了一瞬,随后她拔腿向安全地带跑去。
在一片慌乱中,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虞清音一趔趄没站稳,脚腕一崴,瞬间跌坐在地上。
危机时刻,顾不及脚腕的疼痛,她面色发白着,咬牙使力从地上站起,身后声音混乱,虞清音不敢回头就这样往树后走去。
然,又一声嘶吼声传入耳,虞清音赫然回头,就见习风骑上了马儿拉住了缰绳,竭力抑制失控的马。
秋枝见状赶忙朝虞清音招手,“夫人快过来。”
没等他们高兴多久,马儿便疯了般挣扎,将习风从马背上重重甩了出去,砸在桌子上的习风躺在地上吐了口鲜血,而那疯了的马儿又再次向她撞来。!!
那双血红马眼直直看向她,将她内心的恐惧给挖了出来。虞清音瞬间僵住了,手攥住衣物本能的闭上了眼。
只一瞬,她便睁开了眼用力朝一旁跑去。
不曾料到,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攀上她的腰肢,迅速将她带离危险之地。马儿穷追不舍,他脚下用力,带着她飞上了树干。
身后的马儿也在那一瞬间撞向了大树。顷刻间,树干剧烈摇晃,枝叶花朵如春雨般纷纷坠落。
一旁的习风和秋枝见此,终于放下心来。
第53章 他是谁(上) 只要她能安然无恙的活……
方才还热闹的街, 一下变得冷清萧条。
躲在角落的梁时景,在卫盛安将虞清音救于马下时,便先认出来了。他本不想躲躲藏藏, 却招架不住身旁小厮的哭喊声, “公子,奴才求您了,我们还是快走吧。若让老爷知晓,就再无出府的机会。”
梁时景往凤凰树上看了好几眼,不情不愿道:“走。”
留在此地的人, 怕再引起马儿注意朝他们撞来, 皆躲在暗处屏息以待。
秋枝也小心翼翼地将习风扶到安全的地方。
这棵凤凰花树年岁已久,枝干生的粗壮, 繁茂的枝叶与盛开的凤凰花,仿若一把大伞将树上的两人完完全全给笼罩,若不站至树下还真瞧不见树上的人影。
卫盛安怕她掉下去, 先将她稳稳放坐在树干上, 手臂再绕过她的后背搭在树枝间, 看上去像是将她拥在怀里。
还处于惊慌中的虞清音没察觉到他有何逾矩失礼。
树下满地狼藉,血腥之气弥漫。
缓过神来的虞清音紧紧抓住眼前的树枝, 她虚虚向下看去,这一眼,便让她触目惊心, 再不忍看去。
怎会如此?
虞清音眼角颤动,忆起了马儿望向她时的眼神,血红的眼底下流露出痛苦和绝望。
之前,她想不明白一匹发狂的马,眼里怎会流下眼泪, 如今看到它隆起的腹部才明白,它在为它未出世的孩子而哭泣。
今日之事无论它是真的发病还是被人下了药,总之它都不能再活了。
然而,一想到它的眼神,虞清音的心中仍不禁堵的慌。她紧闭双眸,沉思几瞬,倏然想起那将她从马下救出的人。
她睁眼,转头朝他人看去,还没看清,树下又是一次重重的撞击,马儿再次发出长长的嘶吼声。
大树剧烈摇晃,树叶纷纷落下,遮住了眼前视线,危险之际,虞清音只能奋力抓紧树枝,极力稳住。
细微的吱呀声让卫盛安半眯眼眸看向树顶,随后他将虞清音揽入怀中,手掌护住她的头部,将她紧紧贴在自己胸前。
这般登徒子的行为,令虞清音黛眉轻蹙,在他怀中竭力挣扎起来。
下一瞬,便听见他闷哼一声,树枝从她的眼前滑落,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又顺势掉落下去。
卫盛安只是微蹙眉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动。”
明白他何意的虞清音便不敢再乱动了。
他们头顶的树叶、花朵还在不停掉落。
可让她回抱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她也做不到。虞清音索性闭上眼,双臂垂在身侧,任由他将她紧紧抱住,她等待大树再次恢复平稳。
借着这个机会拥她在怀的卫盛安,正低着星眸一眨不眨的瞧着怀里的人。
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这日日夜夜的三年里,他其实梦到过她很多次,只是他一醒来,她便不见了。
他也动过回京寻她的念头,然,瞥见祖父那一头鹤白的发,愈发苍老憔悴的病容,卫盛安便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他的阿音就在他的眼前,他的怀里,卫盛安仿若至梦境那般,甚是欢喜。
然,她倚在她胸前的样子是那样真实恬静。
有那么一瞬间,卫盛安到真的希望时钟停止,这样他就能永远拥着她。
然,洒在他胸前的温热呼吸是那样有规律呼在他的胸堂,她长而翘密的长睫如羽毛般轻柔挠过他的心尖,在他心头激起波涛骇浪。
她是那样的好,好到让他不知不觉惦记了好些年。
卫盛安也分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虞清音格外留心的。
分明他自小最讨厌女娃儿。
她们动不动就哭,又不讲道理、胡搅蛮缠,还需人哄。树不能爬、荷塘不能下、门不能出、马儿也不能骑,整日就在房中绣那什么破女红,看什么破《女诫》。
无趣极了。
寻常百姓人家的孩童,可能要八岁以后才能上学堂。然而,他们这些世家权贵家的孩子,从四五岁起便须去学堂上学。
卫盛安便是在哪里认识虞家那娇滴滴的掌上明珠。
起初,他也觉得虞清音和那些女娃儿没什么不一样。弱不禁风的动不动就偶感风寒向先生告假,一告便是两三日。
兴许是怕他特别烦她吧,她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甜糕。
卫盛安仔细想来她也没那么烦,还比旁的女娃可爱一点,漂亮一点,乖一点,但依旧不妨碍他还是烦她。
她长的漂亮,有一个在太子身边伴读的哥哥,又与陆先生家的陆郎君关系甚佳,因此围在她身边的男娃、女娃还不少。
她明明每日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有那么多的人要关心,却居然还有闲心管他听不听课、课业完没完成。
还经常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人小小的,胆子却大得很。
岂有其理。
她还特喜爱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什么狸奴,郊兔,天狗,白泽,舒雁……就没有她看了不说可爱的。倘若他说错话了,她就会瞪着乌溜溜的杏眸,含着怒意将他斥责。
他一个堂堂亲王世子,在她面前却什么也不是。
说出去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她五岁生辰那日,他忘了给她准备生辰礼,诓骗她说为了她的生辰,他早早便去山上狩猎,给她猎回了一只郊兔,让她下学堂后等等他,他跑回府中将它抱来。
实则,那郊兔是他从后院厨房随意抱的。
如此敷衍,想必是他也会气恼,然她却抱着小小的郊兔看着他亮着一双杏眼,真心实意地对他说:她很喜欢,谢谢他送了她一只郊兔。
那一刻,他忽然懂了为什么周边的人都那样疼她。
因为,她值得。
随着光阴逝去,男女的差别逐渐体现在他们的身高、身形上。男女大防开始出现在他们之间,意味着他们不能在上同一学堂,也意味着那些人往后都不会再围在她的身边。
卫盛安暗自高兴的同时,失落感也悄然袭来。既然他们不能见她,那他自然也不能。
这个念头一出现,卫盛安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周遭之人见状纷纷借口离去,偏偏身旁的她还傻乎乎问他:她昨日带给他的栗子糕好不好吃?
卫盛安看着她那双澄澈的亮眸,偏过头,口是心非道:“难吃死了。”
她不气恼,还反而笑着对他说:“那我明日给世子带酸枣糕吧,陆哥哥说了你们男子都喜欢。”
他才不喜欢那能酸得黏牙的东西,是陆鹤林自己喜欢吧。但卫盛安没矢口否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开始鄙夷这样被她牵着情绪的自己。
那之后,他果然见不到她了。
虞朝将她护的很好,不管自己多忙都会亲自来接她回府,若来不了的那一日便会让陆鹤林来接,不会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府。卫盛安就这样在宫门口看了他们好几日,却怎么也找不到同她说话的机会。
母亲为他请了先生,让他在府中好好修学习,父亲也请了武师让他认认真真习武。虞清音渐渐从他眼前淡去,卫盛安也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次年的上元节,王府来了人,平日恨不得让他时时刻刻的习武看书的母亲,竟反常的让他带着表妹上街看灯会。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厌烦女子,尤其身旁的女子还一口一个的表哥叫着他,听得卫盛安心下烦躁,不禁频频皱眉。
百花灯彩,千门如昼,人影接踵摩肩,心情不佳的卫盛安竟这样与人群中的虞清音视线相汇。她清亮的双眸顿时比今夜街边的灯彩还要明艳。
她就这样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满城灯火阑珊处,他瞧见佳人巧笑嫣然,美目盼兮。
让他心旷神怡,生出了想将她独占的念头。
恶念产生之际,她就这样向他跑了过来。
在他面前停留了一瞬,朝他点了下头,便越过他朝他身后的人奔去。
他脸上挂起的笑容僵在嘴角,卫盛安眸色一暗,脸色难看极了。
回头就见虞清音亮着一双杏眸,含羞带怯的对着启宴笑的明艳。
那是独属于少女爱慕时的神情,是他不曾从虞清音眼中瞧见过的样子。
他就这样捏紧拳头,自虐般的看着她和启宴的身影渐行渐远。
卫盛安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虞清音便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是他太久不出现在她的眼前吗?那么,她又是何时中意上那表里不一的太子?
卫盛安冷笑着,胸口有一股无名火在灼烧着他,原来这就是嫉妒的滋味。
钟爱她吗?他说不上来,只是想让她那双清眸里此后都只有他一人罢了。
回府后,他开始让人调查她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还派了女暗卫在她府中日日盯着她的一言一行,再将她每日做的事一一告知于他。
没几日,虞朝身边的人便发现了他暗卫,将她当做刺客给处理了,怕引起虞朝的注意,得不偿失,卫盛安没再派人盯着。
然,虞朝和定国公还是将她看管的甚严,她不能出府寻太子时,卫盛安也没机会接近她。
就这样到了长公主生辰那日,他如期拿着府帖进入长公主府,知她也在此,便忍受周边女子的嘈杂声,打算乘众人赏宴时,出席寻她。然,没曾想他却意外将落水的虞清音从湖底救了出来。
当看到她毫无生息,面色惨白地躺在他怀中时,卫盛安心中没由来地一紧,那时他便想,她中意太子便中意太子吧,只要她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无论怎样都好。
第54章 他是谁(下) 卑劣如他,自然会想趁虚……
湖畔围了一大群人, 皆是听见落水声后前来看好戏的。
怕她名节受损,遭人非议。从湖底出来后,卫盛安便脱了外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就算有人猜疑也无人敢说什么。
启月那个蠢货, 却将他拦了下来,冠冕堂皇的非要瞧瞧他怀中的人是谁?卫盛安听后不禁轻嗤一声,眉间覆上凝霜,凌厉的眼神就这样直直看向启月,不语。
他素来狂傲不羁, 目中无人, 自然也不会将一个生母低微的公主放在眼里。然,忧及怀中之人性命, 卫盛安不敢多停留一刻,冷眼瞧了启月一眼便越过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虞清音带出了长公主府。
好在她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受了惊昏睡过去。那也是他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她, 才觉她的睫毛长又密翘, 鼻子小巧秀美, 肌肤细腻,甚是好看。
卫盛安就这样看了她好久好久, 直到虞朝和启宴上府来寻她。
将虞清音交给虞朝时,她还昏睡着,自是不知是他所救。
她安好的消息在几日后传来, 卫盛安本想携恩图报,让她以身相许,嫁与他。
然,他此话未说出,却在细雨纷纷之中, 瞧见了虞清音为了启宴不顾自身安危出城寻他。
启宴受伤昏迷时,她哭的伤心欲绝,连国公府也不肯回去。明明自幼便喜洁厌脏,却为了他,甘愿三番五次冒着虞朝的斥责也要来军营里看他。
妒火如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
他总是卑劣地暗自想着,若启宴再也醒不过来该有多好,那他便能出现在她面前,逐渐代替启宴在她心中的位置。
可惜,他终归还是醒了。
瞧她满心欢喜的向启宴奔去,卫盛安心口发涩的同时,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他想,罢了,她既然那般中意启宴,那他还是放手吧。
他卫盛安,也不是非她不可。
那之后,卫盛安便常常出入花楼,爱上了喝花酒。这消息一出,便瞬间在京中散开,人人皆知从前那不让女子近身的卫世子竟然下了凡间。
京中尚未婚配的姑娘皆高兴坏了,每日傅粉施朱,锦衣珠钗的出府,只为了能在京中偶遇卫世子。
仅几日,芙蓉阁的珠钗,百花楼的胭脂,云烟坊的新衣,皆比从前卖的要好。
卫盛安的这一改变给了很多闺中少女一个希翼,除了太子殿下外,他们也很想得他青睐。
淮阳王和王妃又惊又喜,一边喜他对女子再也不拒千里之外,一边又惊他何时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
见此,两人一顿密谋,让卫盛安去见了吏部侍郎家的姑娘。
然,不知此事的卫盛安便被那姑娘给缠上了,怫然不悦的他只好躲去花楼包间。
卫盛安闭目养神间,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
凉飕飕的冷风将细雨从窗外带了进来,卫良见雨愈大,赶忙走到窗边将窗关上,却无意看到对面酒楼里的明艳姑娘。
雨幕朦胧,似有些看不清,卫良为了能看清对面,不禁眯起双眼,“爷,虞姑娘好似在对面酒楼。”
卫盛安跟没听到似的,依旧一动不动。
卫良瞧着瞧着便发现了不对劲,他不由拔高了音量,“爷,虞姑娘有危险了!”
卫盛安一下睁开漆眸,往窗边走去,眼神很快便锁定了对面的人影 。
眉头倏然紧锁,没由来的恼怒。
她竟只身一人在哪饮酒!
她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只一眼,卫盛安便飞快下了楼朝对面酒楼而去。
刚踏进酒楼,便见一个不怀好意的男子正欲摸上她的手,卫盛安皱眉从腰间甩出一把匕首飞了过去,将那人的手掌给刺穿了。
周边之人皆露出惊恐的神色,回头就见卫盛安如罗刹般的向他们走来。认出他身份的人皆纷纷逃出酒楼。
卫盛安沉着脸走进,瞧她身无一人,就连贴身侍女也不见,想必是自己跑出来的,他想起方才那一幕,脸色愈发阴沉可怖。
“起来,我送你回去。”
听见声音的虞清音缓缓抬起头,卫盛安便见她满脸泪水,一双如水杏眸通红,哭得是那样伤心,仿佛要将他的心也一同哭碎。
卫盛安眼神一怔,手足无措起来,方才的怒气也在一瞬间熄灭,“你……”
虞清音却看着他,呢喃道:“我要喝酒……给我酒……”
卫盛安眼神黯淡,竟不知从何时候起,她也学会了喝酒?
窗外大雨停歇,卫良将银两给了酒楼老板让他们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转身就见他家世子将虞姑娘给背了起来。
他错愕间,两人就这样走了出去。
好在,下过雨的天色仍是昏暗的,街上的行人渐少,周边灯火未点,卫盛安也不怕两人被认出来。
他就这样一路背着她,虞清音迷迷糊糊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从那些话中卫盛安拼出了大概。
她说:启宴根本对她无意,一直以来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说:她不要再喜欢他了。
她说:她也想让启宴尝尝难受的滋味。
……
听着这些话的卫盛安,心疼的同时是暗藏的喜悦。
一路上他都在想,既然启宴不懂得珍爱她,那就让他来珍爱她吧。
卑劣如他自然会想趁虚而入。
怕他被国公爷斥责,卫盛安还特意将她送至后门。卫良去敲门的间隙,卫盛安扶着她坐到了一旁的台阶上,他思了一路,最终还是半蹲在她面前,看着她水雾朦胧的眼睛,道:“嫁我,我帮你。”
似是没听清他说的话,虞清音疑惑抬眸,去看卫盛安那深沉认真的脸色,试图理解他方才说的话。
卫盛安捏紧的拳头又倏然放开,他又重复了一遍,“虞清音嫁于我,我帮你。”
帮我?
不知怎的,虞清音瞧着卫盛安那双深情的眼睛,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的话。
喜悦中的卫盛安将他从小带在身边的玉佩给了她。怕她生出悔意,待第三日他便带了人,备了礼正式向她提亲,好在一切都这般的顺利,国公爷国公夫人也同意了他的提亲。
两家互换庚帖,立下婚书,各执一份。
怕人不知晓,卫盛安还特意找人将他们二人的婚约在京中散开。
曾经遥不可及的人,成了他的未婚妻。
他心中喜悦的同时,随之而来的却是难以抑制的不安。
再后来,新帝登基,父母坠崖身亡,他匆匆离开京都,连见她一面也成了奢望。
命运有时候当真是可笑。他未能如愿娶的人却进了宫,成了皇帝身边的人。
明明,他们差一点就能成为夫妻的,如今她却连他是谁也记不清了。
他怎会甘心?
卫盛安就这样拥着她,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直至大树恢复平稳,怀中的她猛然将他给推开了,他这才如梦初醒,从回忆中抽身出来。
见她对他如此防备,他终是忍不住苦涩一笑,颤声低语道:“阿音,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为何她独独记得启宴,却将他忘的一干二净?
虞清音瞳孔一怔,僵在哪,不可置信的抬眸,却看到男人那张比女子还漂亮的面庞,她竟从他双如星深遂的眼眸里看到了淡淡的忧伤。
他……为何用这般悲叹的眼神看她,又为何知晓她的名讳?
他到底是谁?
……
凤凰街马车失控一事很快传至城中的各个坊市,找寻无果的宋书遇也闻声赶了过去。
瞧着眼前混乱血腥的一切,宋书遇下意识微蹙眉头,环视四周,依旧未见虞清音的身影,视线最终落到秋枝和习风身上。
“夫人呢?”
胆怯的秋枝只是往树上指去,“夫人在树上……”
“树上?”宋书遇微眯半眸往她所指的树上看去,依旧未看到人,他声音也不免提高了许多,“怎么回事?”
秋枝战战兢兢地将来龙去脉与宋书遇说完,他听后,脸色凝重,快步绕至树下,朝上看去,隐约能看到两人身影,高声说道:“多谢阁下救我家夫人于危险之中,还劳烦阁下将我家夫人送下来,我家公子定重重有赏。”
宋书遇迟迟听不见回应,不禁又绕至另一侧,语气也加重了些,“劳烦阁下将我家夫人送下来,宋某定重重有赏。”
树上的虞清音听见宋书遇的声音后,心下稍安,暗自松了口气。她张口欲回应,却被卫盛安扣住腰,捂住了嘴。
他凑近她,唇角弯起温柔的笑,“阿音还没回答我,究竟记不记得我是谁?”
无论她记不记得他,他如今的这番动作都让虞清音感到不悦。
卫盛安自然也瞧见了她眼中的恼意,他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唇边微不可察的勾起一丝嘲弄。低眸几瞬,再抬眸时,他的眼尾似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嫣红。
男人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遂然将手从她腰间、脸上放了下来。
“不记得也没关系,阿音从现在记得我便是。”
“我是卫盛安,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他说这话时,一双眼眸沉沉的,似是覆上了几分难懂的晦涩。
既是没了记忆,那他何不先早早便说出来,让她知晓记在于心呢。
然,他冷不丁的话语却让虞清音一下僵住,满脸惊诧。
什么……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第55章 刺杀(上) “雇主有命,凡是见虞氏女……
蝉声清越, 夏风微凉。惠州五月半的夏日,尚且算不得酷热难耐。
临近午时的知府,门前站了一行人。
为首的梁知府眯着浑浊的眼眸, 看着远去的马车, 疑心道:“崔大人怎会突然到访”
梁知府身侧的赵管事听后,趋身过来,低声道:“老奴听说蔚水县出现了专门挖心食心之人,眼下已有五人遇害,实乃大凶案。想必崔大人此行, 是为了查案缉凶。”
梁知府听完赵管事此言稍稍安了下心, 但还是未放下警惕,问道:“让你藏得东西可藏好了?”
赵管事瞥了眼四周, 才低声回道:“放心吧老爷,便是陛下来了也找不到蛛丝马迹。”
梁知府满意点头,转身向府内走进, “景儿在何处?”
跟在身后的赵管事, 道:“大公子清晨便出府去了, 眼下还未归来。”
梁知府一听,顿时火气上涌, “等那逆子回来,让他到我书房来。”
“是。”赵管事会意,侧头同身旁的小厮交代了几句, 才迈步跟上。
—
淡淡的沉香萦绕在马车内,启晏眸色淡然,看向景毅,嘴唇微动,“你可有发现什么?”
景毅忆起梁忠伯的诸多怪异行径, 缓缓道来:“梁府布置素朴古旧,偏房之中却供奉着两座金身佛像。院中枯井寸草不生,却在周边种了菊花。属下还瞧见那梁知府左手食指少了一小截,属下观其伤口,应是近日所致。”
启宴听后,沉默片刻,道:“你派人盯紧梁府,盯紧梁伯忠。”
景毅:“是。”
话落,一夜未合眼的男人也倚着车壁阖眸养神。
静谧的空间下能听见车轱辘碾过水坑的声音,车帘外忽地传来习影的声音,“主子,我们可要打道回府?”
启宴手指微动,睁开双眼,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去成衣铺。”
一旁的景毅听到这话也猜出了一二。
……
虞清音瞧了卫盛安半响后,才叹气解释道:“我失了记忆,不记得从前的往事,更不记得你是谁,你方才与我说的那些我都不知真假,况且……”
她眼神诚恳的看着卫盛安,“我已有了夫君,断不会再与你来往,还劳烦公子将从前往事忘却,另择美妻。”
“另择美妻?”卫盛安简直被她此番话给气笑,脸色愈发阴沉,漂亮的眉眼中是浓郁的偏执,“不行的阿音,我们交换过庚贴了,是要做夫妻的。”
“……”虞清音脑袋一片空白,敛下眼眸,张着嘴却挤不出一句话——
他到底为何这般执着于她?
见她又这般躲闪,冰冷的怒意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下一瞬,虞清音便听见卫盛安带着怒气的声音入耳,“虞清音,这辈子你休想摆脱我。”
若是从前他或许会选择放手,可这三年的时间让他早认清了,他非她不可。
虞清音又愣住,听得亦愈发迷茫,连宋书遇的叫喊声也听不见。
“小夫人?小夫人?”
她听见了,他自是也听见了。
卫盛安嫌他们吵闹,低眸幽幽看向地面的人,遂然又看向虞清音。
“我带你下去。”
没等虞清音反应,还在恍惚中的她就这样被卫盛安给带下了树。
宋书遇见人迟迟没有回响,等得不耐间竟想亲自上去瞧瞧,然下一瞬,人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瞧清那救她之人后,宋书遇的神一凛,赶忙走上前将虞清音拉至身后,又不经意的挡在她的面前,扬唇朝卫盛安拱手笑道:“原是卫世子救了我家夫人,还多谢世子慷慨相救。”
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哪都能遇见卫盛安?
然,宋书遇不待见他,卫盛安自然也不待见他。
秋枝再见到虞清音安然无恙后,也哭着脸跑上前,“夫人你没事吧。”
虞清音眨了下眼,抬眸看向哭的稀里哗啦的秋枝,笑着摇摇头道:“秋枝我没事的。”
“是奴婢不好没保护好夫人。”秋枝见她这样更是自责。要不是她非要跑去看鸟,夫人就不会站在这里等她,若是她们早一刻便走,或许夫人就不会碰上那疯马。
思来想去这事都是因为她。
到底是年纪小不经事。眼见秋枝哭的愈发伤心,虞发音到先安慰起她,“秋枝你瞧瞧,我真的无碍。”
秋枝看着她还是不停的哭,虞清音有些头疼,故作板着脸,道:“你若再哭,我可要生气了。”
一听,秋枝立即止了声,吸气道:“奴婢不哭,夫人别生气……”
“嗯,我不生气。”虞清音本就没有生气,只是不想再听秋枝的哭声罢了。
她不经意向后扫视,便见屋檐下的习风面色苍白,捂着胸口倚在米铺门前,似是只吊着一口气。
虞清音想起方才习风为了救她被马甩出,她立即从腰间掏出红色药瓶,倒出四五颗药丸放在秋枝手中,“我看习风伤的不轻,你将这给他服下。”
益血丹虽不能让他伤势痊愈,但能疏解伤痛,止血生肌,补血益气。
这还是她出宫时找舒太医所制,以备不时之需。
卫盛安狭长眼眸半敛,听着宋书遇的虚情假意冷嗤一声,眼神犀利的看着他,“本世子可记得,宋大公子最是高风亮节,不慕功名。怎么如今也成了堂兄身边的红人”
宋书遇带着笑意的嘴角也瞬间聋拉下来,直直撞上他的视线,倏然冷声,“世子还真是好记性。”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织成无声的硝烟战火。
几年前尚在京中时,两人便有过交锋。
那时的卫盛安讨厌宋书遇的假意清高,而宋书遇又瞧不上卫盛安的狂傲不羁。
一旁的虞清音虽惊叹两人相识,但也并不打算看这两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打算与秋枝离开此地,哪知她一迈步才知脚踝痛的厉害。
“嘶——”她嘶了一声,心里不禁怪起卫盛安来,要不是他莫名其妙的与她说那些话,她怎会忘了她方才崴了脚。
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听见她的痛呼后皆扭头双双看向她。宋书遇眼中是疑惑,卫盛安眼中则浮现出担忧。
两人这般盯着她瞧,着实令虞清音感到不适,她索性当没瞧见,忍着脚踝扭伤的痛,服了两颗益血丹,便对着扶她的秋枝道:“我们走。”
虞清音无心看他们两人是如何对峙的,漠然转身就这样和秋枝走了。
好不容易遇上她的卫盛安怎会就这般放她离去。
宋书遇察觉他的意图,侧身挡在他的面前将他拦了下来,他面上虽挂着微笑,却冷声提醒他,“还请世子自重,莫要纠缠我们小夫人。”
说到小夫人时宋书遇还特意加重了些。
卫盛安脸色一沉,看向他的眼神似是一把锋利的刀,掩藏不住杀意,“宋书遇让开!”
旁人见了恐怕早就让开了,然宋书遇依旧泰然自若的笑着,脚下未挪动一步,“世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
他话还未说完,卫盛安便生生朝他的胸口打了一掌。
宋书遇反应迅速,向后闪身躲开,卫盛安眼神狠厉,趁势又是一掌击向他。处于下方的宋书遇只能连连躲避,几招过后,两人竟直接动起手来。
飞扬尘土,混乱不堪。
卫良见两人过招,招招凌厉,直击要害,心中不禁忧虑万分。
“爷!”
宋七见此也只是淡定的走向习风,将他扶了起来。
秋枝听见激烈的声响后,回头便见了此幕,她瞪大了眼睛,惊慌的看向虞清音。
虞清音淡然瞥了一眼,“别管他们。”
秋枝哦了一声,也不再多管闲事,倏然低头瞧着她不易走路的脚,道:“夫人,奴婢还是先扶你去济世堂吧。”
虞清音忍着痛,点头道:“好。”
霎时间,乌雀惊飞,树影摇晃。原本明媚的天色一下被乌云笼罩,周遭亦是阴沉沉的。
巷口幽暗,寒光剑影却清晰可见,瞬间映入她们眼帘。虞清音与秋枝立刻驻足,皆凝视着眼前的巷口,她紧攥秋枝颤抖的手,沉声道:“秋枝,往回跑。”
被吓得浑身僵硬的秋枝,也紧紧握住虞清音的手,她逼迫自己不要害怕,与自家夫人抬脚便往回跑。
如此动静自是惊扰了在深巷中歇息的黑衣人,他们见状皆纷纷清醒,其中一个黑衣人提刀追了上去。
脚踝撕裂的疼痛让虞清音疼的脸色苍白,冒着冷汗,可她不敢停下。
她分明瞧出了那些黑衣人皆是冲她而来。
秋枝哭喊着:“夫人……”
虞清音咬牙坚持,“我没事,快走…”
紧追的黑衣人越瞧越觉得眼前的女子甚是熟悉,忽然,他灵光一现,立即将目光锁定在虞清音身上。
这正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吗。
眼见她们是两个弱女子,就算逃也逃不到哪去,那紧追其后的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轻蔑,随后止步转身回到小巷。
身后无声,秋枝哆嗦着回头,颤声松懈,“夫人,他们没追上来了。”
虞清音却不敢松懈半分,就在她们得以喘气间,数十黑衣人又朝她们追了上来。
虞清音迅速拉起呆愣的秋枝,“别回头!”
那一声声的催命符,伴随着刀剑摩擦之音也在她们身后响起。
“雇主有令,凡是见虞氏女即刻斩杀!”
第56章 刺杀(下) 与昨日不同,俊美的眉眼望……
五月中旬的太液池, 荷花开的正盛。
今日,扶光明媚,夏风不燥, 最是赏荷之际。是故午膳过后, 叶之然便带着桃儿来到了太液池。
池中有座水亭,那是嘉兴帝登基后便命人修筑的。他每每看折子看得头晕眼花时总爱来太液池喂锦鲤,久而久之,宫里的娘娘们便知来太液池能遇上皇上。
偶遇的戏码屡屡在太液池上演,缠得嘉兴帝不堪其烦, 遂严令下旨后宫嫔妃不得随意踏入太液池。
而今嘉兴帝与虞贵妃均不在宫中, 太后又终日礼佛,深居慈宁宫, 无人管束她们,这太液池自然便能来了。
阳光普照,荷叶轻颤, 鱼儿戏莲, 池水澄澈见底, 倒映出池边人的身影。莞尔而笑的叶之然就这样倚在栏边的给鱼儿们喂食,倒真有几分惬意。
周边宫人见此也不由露出笑容, 一旁侍奉的桃儿也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叶嫔娘娘心情舒悦,便不会将气撒在她们身上。
难得能有如此宁静安然的时候,桃儿也安心的朝池中景色看去。
片刻的宁静后, 一个太监急急忙忙的走入木筏道直奔亭中而来。待他走近后,桃儿才瞧清人,那是她从未在宫中见过的小太监。
凝疑间,便见他进了亭子,对着叶嫔娘娘的身影, 跪地行礼,“奴才安生见过叶嫔娘娘。”
叶之然闻声回首,看到安生后立即收了笑容,她唤近桃儿,将手中鱼食递给她,“桃儿你先出去。”
“是。”还在愣神中的桃儿瞬间回神福身,退出亭子时,她又不禁瞥了一眼安生。
小太监见人走了,才赶忙上前几步,怕人听见,他压低声音在叶之然耳边禀报。
叶之然听后,眼中浮现喜悦,嘴边更是勾起笑意,“当真?”
真是好消息啊,皇上竟与那贱人又生了间隙。
“奴才哪儿敢诓骗娘娘。”安生瞧着她喜悦之情全数溢于脸上,他压低身子谄媚讨好道。
叶之然眼眸流转,转身往池边走了几步,她低眸看向池中那试图跃上荷叶的鱼儿,问:“此事兄长可知晓?”
安生一听,哆嗦着更将身子往下伏低,“将军不知。”
刹那间,叶之然看向鱼儿的眼神也变得狠厉起来,“让他们找机会下手,待事成之后,本嫔重重有赏。”
安生俯身点头,叶之然转身走到他的眼前,笑着弯腰将他扶起,却低声告诫,“此事若让第二个人知晓,安公公也别想活了。”
安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怕叶嫔娘娘瞧见惹她蛇,他赶忙跪下,垂首道:“…是……奴才定会守口如瓶。”
叶之然眼中闪过一丝嫌弃,她起身拍了拍手,转身又倚在栏边,打发道:“出去吧。”
安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敢再多看一眼,俯身退了下去。
到底是他想错了,一个出生武将世家的人怎会那般好拿捏。
他一走桃儿便立即进了亭子,将鱼食又奉上叶之然手中,“娘娘。”
叶之然瞥了她一眼,拿过鱼食,往池中撒下鱼食,“桃儿,这事过后我便放你出宫。”
虽说叶嫔娘娘常常对她打骂,但桃儿也从未想过出宫。如今听到这话,倒是将她吓得跪地磕头,“奴婢错了!奴婢不走!奴婢要一直陪在娘娘身边。”
如此忠心耿耿,依旧没让叶之然动容半分,她侧眸居高临下的睨着地上的桃儿,冷声道:“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我绝不能再留你。念在你我同长大的份上才送你出宫,倘若你真不走,那就割掉舌头留在本嫔身边。
桃儿僵住了,面色惊恐、不可置望地向她,“奴婢……奴婢……”
见她不愿为她如此,叶之然当即沉下脸不悦道:“既是不愿那便滚出宫,别碍我的眼。”
——
“凡是见虞氏女,即刻斩杀!”
听到此话的虞清音不禁轻拧眉头,深思。到底是何人要对她下手?
利刃寒光在空中一闪而过,越过两人停在了两人颈脉咫尺之处。秋枝见眼前的利剑吓得腿一软,是虞清音竭力搀扶着她,往一旁躲去。
另一黑衣人抓住了她的手臂,虞清音挣脱不了,反手拔下头上的珠钗,狠狠朝那人的手腕刺去。
黑衣人吃痛,不得不将她放开,看着不知死活的虞清音尤为恼怒,“还不快上。”
话落,身后的黑衣人逐步围了上来,他们拿在手中的利剑也纷纷向她刺来,虞清音轻颤眼睫,咬牙将秋枝往一旁推去。
她并不想牵连无辜年少的秋枝。
秋枝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惊恐抬眼看向陷入危险之地的她。
“夫人!”
“阿音!”
“小夫人!”
待宋书遇和卫盛安发觉不对时,那些黑衣人已将她团团围住,卫盛安目呲欲裂运起轻功奋力赶来,宋书遇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虞清音紧握发钗,颤着眼睫,逃无可逃,仍不肯放弃。倏然间,一条白色绸带从上方飞来精准缠上了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往后拉去。
数十支利箭向追赶的黑衣人飞来。
虞清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落入他人怀中。等她再回过神来,他们已稳稳落地,她抬眼望去,才知救她之人是启宴。
他还是昨日那袭月白锦衣,俊美的眉眼望向她多了几分担忧,与昨日不同,让她不禁脱口而出,“阿宴哥哥……”
黑衣人见目标被救走,怒气冲冲的手提利刃,朝他们刺来,景毅、习风、宋书见状赶忙挡在他们面前,担起保护皇上和娘娘的职责。
唯有一旁的卫盛安看到启宴和虞清音时,面色一沉,心中涌起一股烦闷之气,不禁紧紧攥起拳头。
他就知,只要启宴一出现,阿音眼中便只有他了。
从方才开始卫盛安的怒火便到达了极点,偏偏身旁的黑衣人还来挑衅他。
卫盛安冷哼勾唇轻笑,将黑衣人手中的剑夺了过来,再一血封喉用在他们身上,血溅三尺,吓得周边的黑衣人面面相觑不敢再上。
黑衣人见状,当机立断转换目标。
眼见黑衣人都朝他们这边来了,启宴微不可察的蹙起眉头,将虞清音放置在安全地方。
“在这等我。”
第57章 由不得 “你如今是朕的贵妃,无论你想……
黑衣人那曾料到, 这些看似文雅的公子竟也是习武之人。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他自己也受了重伤,深知今日刺杀虞氏女已然无望。
他紧捂着肩上的伤口, 面色阴沉地扫视着四周, 随后将手中的利剑奋力掷出,对身后的人道:“走!”
众人纷纷躲开飞来的利剑,是景毅将它打落在地,习影与宋七见状赶紧追了上去,宋书遇见他们跟着跑了出去, 不紧不慢叫住, “别追了,人早跑远了。”
此时的卫盛安早一步半蹲在虞清音的面前, 二话不说捞起她受伤的脚,退下鞋袜,将金疮药洒在她受伤的脚踝处。
“你放开!”疼痛伴随着羞恼让她一下蹙眉抽气, 竭力将脚从他手中挣脱, 低骂道:“登徒子。”
除了启晏外, 还从来没有外男这般瞧过她的脚,然卫盛安不但看了还碰了, 她怎能不气?
秋枝惊慌上前,却被卫良给拦了下来,“姑娘放心吧, 我家世子不会伤害你家夫人的。”
秋枝生性怯懦,力气微弱,自是不敢当面驳斥方才杀过人的卫良,只敢瞪他一眼,急切朝她唤道:“夫人……”
“卫盛安你放开我!”
羞愤中的虞清音几番挣扎后, 还是将手伸向了木钗。然眼前的男人依旧恍若未闻,握着她脚踝的力度加重,语气阴沉,“伤口已在溃烂,若再不处理你这脚也无需要了。”
她手一顿,不由低眸去看脚上的伤,这一看才惊觉自己怎会伤得这般严重。
愣神中,一声沉冷又克制的声音,自头顶落下。“疼吗?”
虞清音眼睫微颤,凝神低眸,似是从他眼中看见了疼惜,一时间竟有些诧异。
不远处的人看见两人后,脸色先是一变,反应过来又赶忙将头扭过去。
宋书遇倒是个胆子大的,不紧不慢地擦拭手上的血污,看着卫盛安献殷勤的样子,嫌弃的啧了一声,暗嗤他这人还是如此心机。
“景毅………”转头却见景毅正带人仔细搜查着黑衣人身上的线索,宋书遇瞬间住了嘴,回首向嘉兴帝的方向看去。
启晏眉间凝上一层寒霜,沉着一双眸快步走了上前,似是没瞧见半蹲的卫盛安,出其不意便将虞清音打横抱起。
身体腾空的那瞬间,虞清音下意识将手臂环上他的脖颈,抬眸便见他脸色很不好看,一时间也不敢乱动。
人就这样从他面前被带走,卫盛安的神色顿时冷却下来,他站起身,凝着两人的身影,半眯眼眸嗤笑,“呵,还望堂兄能时时刻刻将她护好。”
他最好能一直守着虞清音,让他寻不到一点机会。
身后卫盛安的话如雷贯耳,虞清惊愕回眸,正对上卫盛安那双狭长如深潭般的眸,他嘴角噙着笑意,嘴唇微动,看口型似在说。
“阿音,我们来日方长。”
“……”她不禁浑身一颤,蓦然转眸。
皇上竟与他也相识!
那卫盛安所说的话便是真的,他们或许真的有过婚约。可……她从小不是爱慕太子哥哥吗那为何她会与他有着婚约?
暗忖中她就这样被启宴带上了马车。
车轱辘碾过路面发出细微的声响,车厢轻轻晃动,车内檀香愈发浓郁。
启晏将人放坐在软垫上后,便一言不发的盯着她刚上过药的脚,看得虞清音很是不自在,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眼眸不由一暗,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冷冽的压迫感向她倾身过来。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脸,漂亮的眼里一片暗色,不知不觉渗出几分冷意。
启宴语气平静却冷沉,“你躲谁都可以,唯独不能躲朕。”
瞧着他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虞清音想起了昨夜的他,心口蓦然一疼。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偏过头不去看他。
煞时,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启宴微不可察的皱眉,加重指尖的力道,两人的呼吸声也在静谧中清晰可闻。
男人眼中墨色翻涌,冷眼扳过她的脸,瞧着她,一字一顿,“怎么?看见卫盛安,便不想看见朕了,是吗?”
难不成他与她当真有情?
虞清音没想到启宴会提起另一人,瞧了他一眼,仍抿唇不语。这在启晏看来便是不想看见他。
启晏不禁冷笑着,心兀自一沉,“你如今是朕的贵妃,无论你想不想看见朕,都由不得你。”俯下身,抬起她的下颌,不由分说便咬上她的唇角。
从前他希望她能端庄一点,如今她真的如此了,他又希望她能同他辩解一二。
虞清音吃痛蹙眉将他推开,而后弯唇讥诮质问他,“不是皇上说了要冷静吗?怎么自个又贴了上来?”
眼下的她倒有几分她从前盛气凌人的模样。
启晏眼中的怒意一滞,瞧着她一双杏眼微红,闪起稀碎的泪光,明明很委屈却佯装冷脸,倔强的与他对视。
瞧他不说话直盯着他,虞清音也懒得与他辩驳,起身便要离开。然刚走几步,便觉腰间一紧,被身后人抱上了膝头。
她下意识想要挣扎,扣在她腰间的有力手臂却紧紧箍着她,让她不能动弹。
“昨日是朕不好,朕与你道歉。”
他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却看得懂她,如今她这般如此,定是为了昨日之事才对他冷脸相待,此事说来也怪他。
堂堂一国天子却舍得下脸面与她道歉,虞清音想想还有些好笑。不过她依旧一副冷脸,眼眸微敛,并不看他。
“音音……”
受不了她如此冷待的启晏只能微叹息,关怀道:“脚还疼吗?”
到底是自己爱慕之人。
虞清音抬眸看向他,最终还是心软,“皇上,无论以后我们有怎样的误会,你都不能如昨日那般弃我于不顾。”
听了她此番话的启宴默默将她给放开了,他以为虞清音会离开的。
然,她却没走,侧身,拉起他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清亮的杏眸瞧着他漆黑的瞳孔,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爱你,若你那般对我,我这里会痛。”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下没由来一阵酸涩,像是藏在心头多年的话,终于在他面前说出了口。
可为什么,她没有完全感到喜悦,反而心底流露出的是悲伤。
虞清音感到茫然间,启宴却愣在了她方才的话中,隽秀的眉宇间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他幽深黑眸里瞧着她逐渐变得炙热。
他自然知她是喜欢他的,却不知她也同样爱他。
启宴将她轻柔的拥在怀里,不经意的贴在她的耳边,温柔极了,“朕保证,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既然,她那般爱他,那他也会学着去爱她。
“音音,可要做朕的皇后?”
莫名沮丧中的虞清音听到这话,简直是大吓一跳,猛然从他怀中直起身。
她眨了眨眼,脱口而出,问:“做皇后有什么好的?”
对如今的她来说,贵妃与皇后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启宴盯着她看了一会,勾唇:“你会是朕唯一的妻子,是天雍唯一的皇后。”
然,这话于她没什么感觉,虞清音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的吗?”
“……”启宴脸一黑,嘴角紧抿,死死盯着她沉默无言。
虞清音却笑着对他眨了眨眼,俏声道:“我如今不就是皇上的妻子吗?”
闻言,启宴脸色没那么难看了,平静开口:“罢了,此事我们回宫后再议吧。”
到底是失了记忆,心性也同以往不同。
第58章 追杀(上) “尔等贼人冒充朝廷命官,……
仲夏的清晨凉爽不燥, 浅薄金光,穿过层层云彩,洒落在院里那些忙碌的侍从身上。树下是鸟儿夏婵低鸣, 屋里则缓缓传出稚童的读书声。
秋枝端着牛乳掀开门帘踏进了里屋, 一眼便见自家夫人坐在窗边绣着手中的荷包。
她立即轻手轻脚的走进,将牛乳搁在小桌上,朝她轻声道:“公子临走前吩咐奴婢让夫人将牛乳喝完,夫人快趁热喝吧。”
闻声,虞清音放下针线, 看了眼碗里满满的牛乳, 又看向秋枝,“去帮我拿个碗来。”
秋枝虽不明所以, 但还是听了她的吩咐,从厨房拿来一个空碗,双手递给她, “夫人。”
虞清音起身接过碗, 转身便将一碗牛乳分成了两份, 她朝书桌上埋头练字的小九道:“小九你过来。”
在小九茫然间她已将那碗牛乳送到小九面前,温声道:“你还在长身体多喝一点, 喝完再去练字。”
于虞清音再平常不过的一碗牛乳,于小九而言却是天赐的东西。
然,这样珍贵的牛乳他却觉得自己不配享用。小九就这样低头看着碗里的牛乳, 又抬头看了看她,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起来。
见他如此,虞清音一下将牛乳放在他的手中,“快拿着,若摔在地上可就没有了。”
小九听了这话, 总算有了反应,他捧着珍贵的牛乳,又一遍遍的对她说:“虞姐姐,谢谢你。”
这些时日小九其实对她说了太多句谢道谢。尽管她听了很多很多遍,但每一次听到他真诚的谢意,虞清音都会庆幸自己那天将他给带了回来。
她微微弯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快去练字吧。”
小九望着眼前温柔的她,暗自起誓,他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好好报答虞姐姐对他的好。
小九喝完牛乳后又朝她不好意思说道:“虞姐姐你能来看我练字吗?有好些字我都不认识。”
虞清音听后认真点头,“当然可以,你先去练字,我一会便来。”
小九一听瞬间露出了笑容,他转身走向书桌,拿起毛笔,又开始认真地练起字。
虞清音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小九认真专注的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欣慰之情。
小九虽没念过书,但他聪颖,才几日的功夫便能识得一些简单的字。
虞清音又将另一碗牛乳给了秋枝,“我今日没胃口实在不想喝了,秋枝你便替我喝了吧。”
一时间,秋枝竟有些受宠若惊,赶忙跪下垂首道:“夫人这万万使不得,奴婢哪能喝这个,若让宋大人知晓,奴婢是会被罚月钱的。”
夫人心善,但主子的东西,她一个下人怎能享用。
秋枝有她的顾虑,虞清音见状便也不再多言,只默默走到窗台,将那绣了一半的荷包轻轻放入竹篮中,转身交予她,缓声道:“罢了,你替我放于柜中罢。”
秋枝起身道:“是,夫人。”
回身就见小九咬着下唇很是苦恼,虞清音缓缓走近,问,“小九怎么了?”
小九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后指着书上的一行字。“虞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虞清音的目光落在他手指的那行字上,念出了口:“祸因恶积,福缘善庆。”
她让小九往院中看去,“小九,你可有看出什么?”
小九认真看过后,朝她摇摇头。
虞清音看着院中的情景淡声道:“世间万物皆讲究因果轮回,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
小九听了她的话又仔细看向院中,竟发现枣树上的两人境遇各不相同。一个费力也要将鸟儿送回家,一个则因容不下鸟儿,被鸟儿琢从树上掉了下来。
“啊——我的腿!”
凡所做之事皆会导致不同因果。
小九好似懂了,扭头朝虞清音露出了笑容,“虞姐姐我明白了,只要多多做好事,菩萨总有一天会知晓,那好运便会降临在我们身上,反观做恶之人是会得到报应的。”
虞清音看向小九回笑道:“嗯,多行善事,福报自然会来。”
她忽地一下愣住了,总觉得这句话很是熟悉。白茫茫中忽然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一身青色长衫背对着她,似叹着气对她说。
“阿音,人不能过于善良。”
人不能过于善良?
他又到底是谁?
“虞姐姐?虞姐姐?”见她愣了许久,小九忍不住唤了她好几声,好在人一下便回过神来。
小九望着她却担心问:“虞姐姐你方才是怎么了?”
窗外阳光倏然隐匿于云层之后,屋内的光线也一下渐暗。虞清音却笑着朝他摇头,“今日你也练了许久,快去收拾收拾去厨房准备用膳吧。”
到底还是小孩心性,小九听到用膳二字,眼神一下亮了起,他站起身搁下毛笔,拉起她的手便将她往厨房带,“虞姐姐我们一起去吧。”
“好。”
饭菜已备好,虞清音示意秋枝与陈大娘也落座用膳,二人虽几番推辞,但终是不便拂逆她的意思,只好退至另一张小桌用午膳。
虞清音见习影立于门外,也不由朝他招呼道:“习影,你也进来同我们一道用膳。”
习影本想拒绝,但实在架不住秋枝望向他时那可怜兮兮的眼神。
午膳过后,她们于院中消食,未多时,忽然狂风急骤,变幻莫测。乌云犹如一张密网瞬间将整个天空覆盖,阳光晦暗如黄昏傍晚,几个惊雷划过天际,豆大的雨滴便顷刻从天上落了下来。
秋枝赶紧护着虞清音躲回屋里,望着屋外如墨砚般的天色和倾盆大雨,有些担忧外出还未归来的启宴。
她不由习影唤了进来,“公子出门时,可有说什么时候归来?”
习影想了想,摇着头拱手道:“回夫人,公子出门时并未说何时归来?只让属下将夫人照看好。”
秋枝见虞清音很是心绪不宁,安慰道:“夫人你就放心吧,有宋大人和景大人在,公子定不会有事的。”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虞清音叹息道:“习影你去门口守着,若公子回来你知会一声。”
“是,夫人。”
不知为何,她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剧烈,冥冥之中似有预感,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这让虞清音不禁开始祈祷,祈祷启宴一行人能平安归来。
雷雨交加,梁府的偏房里,启宴一把火光将两座佛像照的清晰。
宋书遇上次查看,一会儿后,他倏然脸色大变,一下凝重起来,回头便与启宴低声说道:“公子,这两座金身佛像皆是真的。”
昏黄火光落在嘉兴帝脸上,忽明忽灭,她却神色平静的看着金身佛像。
下一瞬,景毅也从窗外跳了进来,三连步预警向嘉兴帝沉重禀告,“主子,如你所料那废井下藏的皆是大量官银。”
宋书遇也不禁惊讶道:“梁伯忠这个老匹夫竟敢私藏官银,公子,我们可要即刻捉拿。”
启晏冷声开口,“不急,这幕后之人还没出现。”
宋书遇和景毅相视一笑,皆心照不宣的想到了一人。
忽地,院外传出小厮惊慌的声音,好似是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抓贼了!来人啊抓贼啊!”
透过门的缝隙宋书遇很快便见小厮,护卫,拿着火把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跑来。
如此兴师动,看来这梁府果然不简单。
见此,宋书遇不免催促着,“公子我们快走吧。”
可惜已然来不及了,他们刚跑到小院,便被梁府的人给拦住了。
宋书遇和景毅将站在嘉兴帝身前。
梁伯忠自人群中迈步而出,待见是他们后,他一张老脸骤然一沉,想到他们自偏房而出,定是已发现了他的秘密。不管那人是否是崔岸,皆不能再留活口。
梁伯忠往后一退,挥手朝弓箭手下令,“尔等贼人冒充朝廷命官,即刻诛杀。来人放箭!”
数十只弓箭朝他们飞来,三人脸色皆是凝重,竭力躲避向他们射来的弓箭。
然,慌乱中景毅还是被飞来的利箭给划伤了脸颊。
启宴抬眸便见一只弓箭正对准宋书遇胸口,他皱了皱眉,赶忙将他拉开,避之不及下那只箭竟刺入了他的左肩。
宋书遇和景毅见状,大惊失色,“公子!”
梁伯忠见此嘴角一扯,满是得意,抬手便让人收了弓箭手,而后朝身边人使眼色。
启宴一双眼眸阴沉滴墨犹如看死人般看了眼梁伯忠,眼都不带眨便徒手将箭给拔了下来,蓄力又将箭飞射向他。
“啊,我的眼睛——”一声惨叫响彻梁府,梁伯忠捂着那被刺伤流血的左眼,仇恨般盯着他们三人,恨不得千刀万剐,“都给我杀!”
他一声令下,护卫们皆提刀向他们砍来。这些护卫武艺虽不甚高,但人数众多,难缠至极,且手段狠戾,每一刀皆欲取他们性命,如此下去,于他们甚是不利。
景毅索性断后让两人先走。
“宋公子快将主子带走!”
眼下情形由不得他半分犹豫,宋书遇当即狠下心护着启宴先离开梁府。
景毅手持长剑,左挡右杀,奋力为他们杀出一条路来,“快走!”
宋书遇看了他最后一眼,咬牙带着启宴飞越过了墙面。
一部分人见状也纷纷追了上去。
血染红了启宴半边衣衫,他脸色因失血而发白着,宋书遇低眸便见伤口已逐渐呈乌黑色,他暗叫不好,扶着嘉兴帝躲在隐蔽处,一时惊慌。
那箭上有毒!
此时的启宴也自然感受到了,右手捂着受伤的肩膀,冒着冷汗蹙眉沉声。
“宋书遇甩开他们。”
第59章 追杀(下) “血,宋书遇这血怎么止不……
明明才午时过半, 天色却异常黑沉下来。
“要下大雨了快收东西!”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将方才热闹的街炸开来,商贩们街默契的抬头望向天边, 随后手忙脚乱的将摊子上的东西给收起来。
雷电轰鸣, 暴雨顷刻间如水注倾洒,行人们赶忙护着脑袋往能避雨的屋檐下躲,来不及的商贩们只能将身上的蓑衣脱下遮住货物,尽力减少损失。
待一切做好,才想起自己, 又急匆匆地往附近的屋檐下躲去。
连绵的雨幕水雾弥漫, 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足矣让人睁不开眼,模糊了视线。
雨水将他们这一路的血迹给冲干净了, 那些人暂且找不到他们。失血过多的启宴面色苍白的倚坐在石壁旁,宋书遇一脸凝重的从腰间拿出药瓶,随手撕下白条给他简易包扎。
当务之急他们得回小院找习雨解毒。
宋书遇抬眼便见嘉兴帝紧闭双眼唇色渐乌, 他不禁焦急喊道:“公子……”
街头逐渐传来行人惶恐的惊呼声。
启宴倏然睁开暗沉沉的眸看向街头, 染血的手就这样压在宋书遇的嘴上, 堵住他欲开口的话 ,“闭嘴, 人来了。”
宋书遇一怔也眯着眼凝眸看去,果真看到梁府的人追了上来。
这些人也不晓得藏藏,就这样明晃晃的将大刀握在手里, 一脸穷凶极恶的扫视四周,将游荡在这条街上的人都吓跑了。
雨仍不见小,却砸得他们不得不在这雨中穿梭寻找。
一盏茶后,仍未发觉他们的痕迹,倒是其中一人便受不住这胡乱怕打的的大雨, 跑上前与为首的人道:“大哥我们还追吗?”
“追!怎么不追!老爷不是说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些人给灭口,否则小命不保的便是咱们。”
那人一听瞬间不敢再搭话,和自身性命比起来,淋点雨又算什么。
大概是断定了他们不在此处,那群人很快便放弃了搜寻,为首的人举起大刀道:“往那边看看!”
待人走后,宋书遇才敢喘口大气,眼神仍不放松的盯着他们。刚才的话他可听得一清二楚,那老匹夫明知他们是朝廷命官,竟还派人将他们赶尽杀绝,看来他背后之人。
失血加上中毒让启宴越发虚弱,他不由皱了皱眉,猝然吐了口鲜血。
一声闷哼传入宋书遇的耳朵,他回头便见嘉兴帝昏了过去。
“公子!”
与此同时,小院里的虞清音蓦然捂住一瞬抽痛的心口。秋枝见她脸色倏然难看,赶忙走上前,急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虞清音缓了两下,蹙眉抬眼看向细雨绵绵的窗外,不安道:“秋枝,我总觉得心神不宁,你说……”
话未落,她隐约听到院中传来习风的声音,然雨声残响听不太清,秋枝连忙走到门口又跑了回来,喜道:“夫人,是公子回来了。”
他回来了!
虞清音一听立刻起身往门口跑去,然,映入眼帘的却是面色发白,半袖衣衫染着鲜血,陷入昏迷的启宴。
她忽地愣住了,凝在嘴边的笑意戛然而止,看着这样的他,一下便红了眼眶,怎敢再往前走去。
“夫……”追上来的秋枝见她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地,扶着门框的手在微微颤抖,心生疑惑的她就这样顺着夫人的目光望去,在瞧见宋大人背上的人后,瞬间了然于心。!!
公子他……
秋枝眼睛睁的大大,担忧的上前扶住虞清音,在宋书遇近身时替夫人问道。
“宋大人,公子他这是怎么了?”
宋书遇没回答,扭头便见眼眶泛红的虞清音,来不及与她过多解释,越过她们忙走近内室,将嘉兴帝放在床榻之上,急色吩咐秋枝,“快让习雨来,公子这是中了毒箭失血过多。”
“是是……”惊慌的秋枝急忙去找习雨。
听他宋书遇的话后,虞清音彻底慌了神,她几步进了内室,冲到床边,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和染血的衣衫,眼泪更是止不住地落下,声音早已染上哭腔,“怎会如此?明明早上答应过我会好好归来的,阿宴哥哥怎能骗人……”
虞清音从未想过,启宴会这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在她心中,他是像神明一样强大的人,永远坚不可摧不会受伤,可眼下他却躺在这里没有半分生息。
见她哭的伤心,宋书遇默默走开,叹气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习雨医术精湛,定能让公子无恙。”
她怎会不担心?
虞清音眨了眼,便见启宴受伤的肩膀上又涌出鲜血,她急忙用手帕捂上,可血还是流了出来。“血,宋书遇这血怎么止不住……”她抽抽噎噎,哭的梨花带雨。
宋书遇一时间也不好受,要不是他保护不周,皇上怎会中毒受伤?她又怎会哭得这般伤心?
他瞬间抬手将嘉兴帝的肩膀处的血脉封住,随后扭头沉凝吩咐:“习影,你快去吩咐陈大娘准备热水和干净的纱布。”
不一会儿,习雨背着药箱匆匆赶来,后脚陈大娘便端来了一盆热水。她不敢多看,放下热水便默默退下,走时还不忘将秋枝给拉出去。
秋枝不愿跟她走,甩开了她的手,“大娘你拉我作何?我还要陪在小夫人身边。”
陈大娘打了她一下,低声道:“主子们的事你一个下人就别添乱了。”
“走,你这孩子我还能害你不成。”
本意为公子受的是小伤,可方才瞥见他半身的鲜血时,陈大娘吓到了,猜测他们定是在外结交了仇人,怕秋枝牵连其中,小命不保,陈大娘只好将她带走。
习雨给嘉兴帝简单把完脉后,心中已有数,回首对着哭的满脸泪水的虞清音,道:“夫人,劳烦你将公子的衣裳脱下,我要看看伤口。”
“好。”虞清音点头照做,启宴肩膀的伤口很快暴露在众人眼前。
方才鲜红的鲜血如今已然发黑,习雨用手抹了点血放到鼻下闻了闻,凝重道:“是千日醉。”
虞清音眨眼茫然,不知这毒药毒性。
一旁的宋书遇便接过道:“不会伤及性命,但会让人长久沉睡,”
直至中毒者没有气息。
宋书遇只说了一半,是不想让虞清音太过担心。
虞清音没听明白,只是看向习雨,问,“那你可会解?”
看着她期望的眼神,习雨沉默了一会,还是点头,“我试试。”
习雨从药箱拿出药丸给嘉兴帝服下后,又给他的伤口散了药重新包扎,便去了厨房熬药。
人走后,宋书遇从衣柜里给嘉兴帝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准备将皇上身上那身湿漉漉的衣裳给换下,虞清音知晓后便将他赶了出去。
“你下去吧,我来。”
宋书遇见她情绪稳定了些,便没有再坚持,很快便出了门。
人都走后,屋内一下安静下来,虞清音坐在启宴的床边,紧握他的手,眼神一刻也不敢离开他。
“会没事的。”
然,泛红的双眼却道出了她的担忧。
一炷香后,习雨端着碗黑糊糊的汤药进了内室,虞清音双手接过。
她将启宴扶起靠在她的怀中,将碗凑到他的嘴边,慢慢倾倒,可她喂的药却洒了出来,虞清音不免急道:“怎么喂不进去?”
宋书遇见状也不由为难,瞧她急的眼眶又一湿润,他忽地开口:“小夫人,要不然你试试用嘴给公子喂药。”
习雨一听默默背过身。
“用嘴?”她怔下,反应过来,狐疑的将药凑到自己嘴边含下一口,继而面不改色的捧着启宴的脸,俯下身,覆上他的唇,将药渡了进去。如此往复,一碗药喝了不剩多少。
她放下碗的瞬间,习雨也转过身,看着虞清音和宋书遇缓缓说道。
他说,这药不能完全解毒,仅能缓解启宴身上毒素,若要彻底根除,还需他与宋书遇以内力将余毒逼出。
虞清音听后,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关乎启宴的安危,她再担忧也只好先出去等。
门从里阖上,秋枝那丫头也不知去哪了,她愁然回身便见习风守在门外,虞清音想起几日前他跳马救她,摔断了腿,差点丧命,真心与他谢道。
“习风,之前的事谢谢你。”
习风错愕一瞬,没想到夫人竟会与他搭话,他想起她说的事,不好意思的挠头,对她憨厚一笑,“保护夫人是属下的职责。”
到底是担忧屋内的启宴,虞清音连弯唇假笑也做不到,只是朝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这才看向天边,不知何时雨小了,院里刮起小风,毛毛细雨飘在她的脸上。
不喜雨水的虞清音为免再次被淋湿,连连朝里退去。
无声雷电闪了一下,顷刻间,小院里便被黑压压的一片黑衣人所占满,虞清音愣神间,习风先她一步反应过来,立即抽出刀剑挡在她的面前。
黑衣人向他们拔刀时,院外的习影迅速进来了,刀剑对着黑衣人,三两步挪动到虞清音面前,一脸凝重。
“夫人快走。”
虞清音从惊慌中缓过神来,回头看向屋内的启宴,摇头,“我不能走。”
启宴还没醒,宋书遇和习雨正运功为他逼毒,如此时刻,她做不到抛下他,抛下他们就此离去。
虞清音默默将木钗从发间拿拿了下来,紧握在手中。为首的黑衣人凝了虞清音一眼,遂然抬手,又放下。
“动手 ”
第60章 杀了 “跑什么,不是要取我们性命吗?……
随着那人的一声令下, 朦胧雨雾中,虞清音便见寒光闪烁,剑影交错, 数十名蒙面黑衣人就这样踩着地上的水渍向他们奔来。
“夫人小心!”
虞清音侧身抬眼便见寒光冷铁向她刺来,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鼻尖的呼吸似已停滞,救生的本能让她连连往后退去。寒光距她的脖颈只有毫厘之差时,一把利剑将她眼前的寒铁给打了去。
习风见状也提剑迎了上去,同他对付起黑衣人, 顺而将他们打退至台阶之下, 不让他们再靠近房屋一步。
一时间,血光四溅, 人影倒地,雨水夹杂着鲜血一同流进地缝里,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铁锈味。
经历前几日的追杀, 如今的虞清音面对眼前的刀剑乱影倒是镇定了许多。可他们到底敌不寡众, 坚持不了多久。
虞清音凝眸沉思, 眼神却不经意的向四周扫去,想看看周曹有没有能利用的东西。
当她的目光触及窗台下时, 无意间瞥见了一把弓弩。那是前两日启宴特意命人打造,让她防身用的。那日在院中试试后,便随意将它搁在了窗台下, 不曾想此刻竟派上了用处。
虞清音迅速将木钗插回发间,而后跑过去将弓弩拾起,起身便将弓弩对准了为首的黑衣人。
一道凌厉的箭气自他眼前掠过,将他脸上的黑布给打掉了,黑衣人侧身闪躲, 利箭如流星般直飞向树干。他半眯眼眸看向虞清音的眼中是明晃晃的杀意。
虞清音心中一惊,搭箭的手微微颤抖着,见他手提长刀,朝她步步逼近,她拧眉强作镇定,再次将弓弩对着他。
箭再次向他飞出,然,此次的黑衣人却轻轻松松便将他眼前的箭抓在手中,随后看着她勾起一抹笑容,分明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此时的习影、习风正被一群黑衣人缠的不可脱身,他们也发现那黑衣人正往夫人那去,习影分心间,手臂竟被黑衣人劈了一刀。
眼见黑衣人已上了台阶,虞清音蹙眉后退着朝他又射了一箭,只可惜皆被他躲了去,眼下的她已退至房门前,再无路可退。
惊慌中的她又迅速将箭搭上弓弩,对准离她五步外的黑衣人。
方才院中昏暗没瞧清人,如今走近了倒是将她的样貌给瞧清了。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反而不再急于杀她,而是停在了距她五步之外,勾唇轻笑着,欣赏起她的垂死挣扎。
“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将我杀了?”
他嘴角的笑意却让虞清音憎恶,蹙眉将弓弩对准他的心口。
习风、习影倒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身上已是大大小小的剑伤,却还是慢慢爬起身将刀剑对向黑衣人,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将皇上,娘娘守好。
黑衣人见虞清音持着弓迟迟不动,倏然失了耐心,可惜道:“别怪我不给美人机会。”语罢,便抬脚走了一步,再迈步时,房屋门打开,一把白色粉末向他撒来,黑衣人瞬间变脸,捂着嘴鼻连连后退。
“该死!”
愣神中的虞清音就这样被身后从后环住,抱了个满怀。他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微颤的手指,将弓弩对准黑衣人的心口利落放了一箭。
宋书遇和追雨也迅速赶到院中将习影、习风救起。
眼见到手的人就这样没了,黑衣人半眯眼眸手握长剑便向他们劈去。
启宴一边护着她一边带着她侧身躲去,虞清音怕拖累他,竭力放松自己将自己交于他,他借用她的手运用起弓弩,尽大能的将弓弩的作用发挥出来,将剩余的三支箭一同朝黑衣人射去。
果然,黑衣人来不及躲,腹部生生中了一箭,他咬牙抬起眸子暗沉沉凝视启宴,知今夜刺杀不了他,意味深长的朝虞清音看了一眼,继而转身运起轻功朝院外飞去。
余下的黑衣人见他走了,也不再与他们纠缠,纷纷运起轻功朝院外飞去。
见人都走后,虞清音这才心定安神,她侧身看向他时,眼里似是闪着细碎的泪光,“阿宴哥哥你没事了?”
方才所有的担心在这一刻彻底放下心来。
启宴从院中收回视线,垂眸凝了她一眼,将她慢慢放开。下一瞬,人便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感受到她微颤的身子,男人喉咙上下滚动着,双手环上她,轻轻怕打她的后背,安慰道:“音音,没事了。”
宋书遇和习雨也将习影习风搀扶起,虽说两人满身伤痕,但好在没伤到要害,修养些时日便能好全。
将习影习风扶到台阶上后,宋书遇隐约听到院墙外有脚步声,他立即让习雨将受伤的两人扶进屋内,往前走去,又朝嘉兴帝低声道:“公子,外面来了一些不知死活的臭老鼠。”
宋书遇听到了,启宴自然也听到了。他脸色渐沉,眼神如墨,将虞清音送进了屋,沉重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开门。”
“阿宴哥哥……”门将要关上的瞬间虞清音倏然拽住他的衣角,很是担忧的望着他,启宴瞬间读懂了她的眼神,凌厉的眼神一下化成温意的风,“别怕,会没事的。”
虞清音虽还在担忧,但也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于是放开了手,扬唇抬手朝他笑道:“好,若不是阿宴哥哥,我绝不开门。”
一旁的宋书遇听后,啧了一声打趣道:“那我还真得好好保护公子,不然啊连门都进不了。”
虞清音顺势点头道:“嗯,宋大人知道就好。”
门阖上的瞬间,两人的脸色一下变得凝重,皆转身一同看向摇晃的院门,伴随着还有几声斥骂声。
“他娘的,真是让我们好找啊,看我待会不把他们大卸八块。”
“老大英武。”
“少废话,还不快去开门,老爷还等着我们复命。”
言罢,木门发出猛烈的撞击之声,二人相视一眼,快步移至门口,顺势捡起地上的刀剑,隐身于门后,只待他们入内便即刻动手。
然,他们撞击三次都没撞开,启宴等的不耐,好心帮他们将门栓拿掉。
门一下从内打开,门口的人反应不过来瞬间往前倒去叠在了一起,唉声痛呼传遍小院,屋内的虞清音听后不禁闷笑出声。
习雨将习影、习风二人包扎完,抬头便见窗边的她笑得开怀。他想起昨日为她诊脉的情况,从药箱翻找出一味补药,慢慢朝她走了过去,“夫人,将这个吃下吧。”
虞清音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也没想便拿过他手中的药丸,放入口中一口吞了下去,后知后觉的她苦着脸问,“好苦,习雨你方才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习雨默默地为她倒了一杯水,并未回答她的话,虞清音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戏,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天边依旧暗沉如墨,毛毛细雨反而渐大,纷纷打在他们脸上。
“哎哟!”
被他们压在了地上的老二瞪着大眼一口气没提上来,两人如重石般的重量让他差点就去见阎王。
夹在中间的老大也晕了一下。
最上面的老三有两个人肉垫垫着,倒是没多大事,先反应过来的他一下想起了自己还压在老大身上,赶忙问道:,“老大你没事吧!”
老大被他压的面庞已扭曲,听到他的声音就来气,怒吼道:“起开!没用的东西,压死老子了。”
“……”被斥骂的老三一脸委屈赶忙从他身上爬起,他抬眼便见院中满地的尸首和正向他们的血水,他叫了一声,颤着手指道:“老……老大……”
老大从老二身上爬起,听见他声音,气的忍无可忍朝他脸上拍了一巴掌,“一惊一乍作何?你要吓死老子啊。”
从地上站起来的老二还没缓过来便疑惑看去,也被眼前的情景给惊的合不拢嘴,他小心翼翼提议道。
“大哥,你要不先看看再说…”
老大白了他们一眼,自顾自往前走去,“没出息,老二你何时也跟老三一样变得胆小如鼠,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让你们……呃——”
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他的脖颈,他下意识捂住,然血还是飞溅在他的脸上,将他惊恐的神色倒映在寒铁中,老大就这样瞪着眼倒在了地上。
同时吓到的还有屋内的虞清音,她知启宴并不是完全在她面前的那样,可也从卫设想过他下手是这般狠厉。
一旁的习雨自然也看见了院中的那一幕,看她一脸惊恐显然是被皇上的手段给吓到了。他走上前淡然处之的将开了一道口的窗给关上,“夫人身为女子还是不要看这些为好。”
随后,他又将安神的草料放到她的面前。
虞清音简直欲哭无泪,那想到会看到启宴动手杀人,还是一剑封喉。
事情发现的太突然,等老二和老三反应过来,准备带人撤退时,转过身便见木门早已关上,门前还站了一人。
“跑什么,不是要取我们性命吗?”宋书遇握着长剑看着他们笑得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