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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回宫 “娘娘,今日皇上回宫,你可……

    虞清音险先小产一事还是落入启晏耳中, 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帝王竟生出后怕之心,当即便让她卧榻修养,吩咐习雨为她诊脉, 开药, 调理身子,而在此期间,她彻底失去了出府的机会。

    她虽多有怨言,但为了腹中胎儿还是听了启晏的安排。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又在惠州多待了半月有余。在习雨的每日调理下,虞清音腹中胎儿总算彻底坐稳, 众人也在准备启程回京的事宜。

    暮夜时分, 宋书遇收到了蒋丞从宫中寄来的信笺,信封上皇帝亲启四字赫然醒目, 他不敢耽搁片刻,赶忙走往书房将信笺交予嘉兴帝。

    启晏阅后,脸色倏然变得凝重起来, 从信中抬起乌沉沉的眸子, 看向宋书遇沉声下令, “传令下去,明日启程回京。”

    “是。”

    宋书遇虽不明皇帝为何突变脸色, 但蒋丞信中所言定是要事。

    “朕去看看夫人,不用跟来。”不知过了多久,红椅上的嘉兴帝赫然起身, 缓缓向外走去。

    “是。”

    待启晏离开书房后,宋书遇这才走进书桌前拿起桌上的书信细细端详。这一看,眉头也同嘉兴帝那般紧紧蹙起。

    不过两月有余,太后竟病重?舒太医竟没有法子?

    此事,蒋丞缘何时至今日才说?莫非有人蓄意隐瞒, 不想皇上得知?

    如此想着,宋书遇又凝神定睛,将整封信笺反复审视,果然在落款日期处发现了些许端倪。他将信笺对着光源,赫然便见蒋丞的落款日期。

    六月二十五日,距今已然一月,通常二十日便可送达,而今竟然迟了半月有余。

    看来那人,早已知晓太后病重。

    宋书遇沉凝双眸,将信笺完完整整地纳入怀中,准备回京后再向嘉兴帝禀报。

    次日清晨,天刚微亮,赵巡抚府邸后门处,侍从们有条不紊地将木箱搬运至马车上,三辆较为素朴的马车停在府门前。

    一刻钟后,虞清音带着小九出了府门。小九望着眼前的马车,紧紧拉着她的手不安道:“虞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小九……也去吗?”

    虞清音微微弯下腰,浅笑着与他道:“小九上次不是说想去京都看看吗?”

    小九点点头,聋拉着小脸看着她,“虞姐姐我们是去京都吗?”

    “嗯,姐姐的家在哪里,你跟姐姐一同去吧。”

    小九却犹豫了,“可是……弟弟在这里,小九想和弟弟一起。”

    虞清音看着小九,叹气道:“小九,人皆应向前看,小十倘若知晓你为了他留在此地,会难过,他定然期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带着他的那一份。”

    她又将方才景毅给她的木雕递给小九,“这是你景毅哥哥叫人为小十雕刻的小人像,你想他时便看看。”

    小九低眸看着小十的人像,几瞬后又坚毅的抬头看着她,下了决定, “虞姐姐我跟你回京。”

    “好。”

    又过了一刻钟,一切皆已安排妥当,在赵巡抚的依依惜别中,两辆马车徐徐驶出巡抚府。

    眼下时辰还早,然街道两旁却被小商贩们所占满。

    城中福满名楼的酒楼里,大早上便坐满了文人墨客,他们把酒言欢,对诗词歌赋堂中热闹非凡。二楼雅阁的一名白衣公子,对着这满堂的欢腾,只是不屑的冷笑一下。

    “庸俗。”

    薛迹州自顾自的饮下一杯酒,然许久未闻身后人言语,心生疑惑间,他遂转身看向窗边的卫盛安,沉声道:“阿安,你邀我至此,却又将我冷落一旁。你究竟在看什么?让你这般认真瞧了一早上?”

    “阿安?”

    见他连头也不回一下,薛迹州无奈下自个行到窗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恰巧此时,茶楼外的街道上,两辆马车正经过,微风将车帘吹开,露出一张芙蓉面来,薛迹州当下明了,朝他微妙一笑。

    “啧,缘是在等虞姑娘。我可听说他们今日便要回京?怎么?舍不得?”

    带马车走远,卫盛安才转过身,眼神冷淡的看了眼薛迹州,信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酒饮下。

    “迹州,祖父便交给你了,我三日后也要回京。”

    薛迹州一听,脸色一变,错愕的看着他,“回……回京?”

    欲言欲止的薛迹州走到卫盛安面前,瞪着他,冷嗤道:“你不是说你要守到老王爷仙逝才会离开惠州,怎么?眼下虞姑娘一走你也要走。她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这般唯她是从。”

    卫盛安沉默着又饮下一杯酒,低言道:“你不会明白的。”

    薛迹州气笑了,冷笑道:“是,我不会明白,我只知你眼下竟为了一女子竟抛下与你相依为命的祖父,你这是不敬,不孝。”

    “你可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卫盛安垂眸不语一杯接着一杯倒着酒水。瞧他一副孤影独醉的模样,薛迹州自知说错了话,伸手拦下他的酒杯,“阿安,时间还长,你总要往前看看。”

    这时,门外的小厮敲了敲门,道:“世子,府中来报,说王爷一大早便在寻您,劳您回府看看。”

    卫盛安脸色一沉,刚起身还未开口,薛迹州便先接话道:“走吧,我与你一同去看看老王爷。”

    他们来的途中……

    老王爷已在书房练了很久的字,管家从外进了屋,轻声禀报,“王爷,世子爷回来了。”

    老王爷放下毛笔,道:“你让他去院中等我。”

    管家一怔,回道:“是。”

    卫盛安越过走廊便遇上前来寻他的老管家,他问:“祖父在何处?”

    老管家满面笑容,恭恭敬敬的回道:“世子爷,王爷让你在院中等候,你且在这多等上片刻。”

    “好,我知晓了。”卫盛安蹙了蹙眉头,到没为难老管家,停下了脚步。

    老管家回书房复命时,卫盛安和薛迹州出了走廊,下了台阶,往堆满假山的院中而去。

    老王爷已到了花甲之年,年轻时与太上皇领过兵,打过仗,留下了不少毛病,如今半截身子将要入土,这些老毛病也一并发痛,这行动自然便不如以前。

    他见到卫盛安依旧一副笑脸,“安儿。”

    卫盛安抬眼,三两步走上前将老王爷赶忙扶在石凳上。

    薛迹州有眼力见的为老王爷倒了一杯西山白露,老王爷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阿州,还是你懂我的喜好。”

    老王爷看着二人笑道:“你们二人便陪祖父用用午膳吧。”

    老管家早已吩咐下人们将菜端来院中,不一会石桌上便摆满了佳肴美馔。

    望着祖父欣然的笑容,卫盛安到嘴边的话又吞下了肚。

    午膳过后,卫盛安突然向老王爷跪下,求道:“祖父,孙儿有一事相求。”

    “……”老王爷放下筷子,看向老管家,“管家,带他们都下去吧。”

    两人说话,薛迹州也不好在此,只好先随管家一同退下。

    老王爷看着眼前已经及冠的孙儿,“行了,人都走了,说吧。”

    卫盛安磕了一头,坚毅道:“孙儿不孝,不能常伴祖父身边,往祖父保重身体,让孙儿回京。”

    老王爷早知这天会到来,他没有气恼,只是叹气道:“我怎会不知你所求,不就是那虞家丫头吗?”

    宋家小子登上门的那天,他便知安儿迟早要回京的。他多喜欢虞家那丫头,他都一清二楚,又是个死心眼,认定了这辈子便不会轻易放手。

    也怪他当年后怕之余,让安儿跟着他来了这惠州城。

    “当年因为你父王母妃的缘故,我便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带来了这,你与虞家丫头虽是错过了三载,可你们婚约并未作废。眼下,我年纪大了也管不动你了,你若想去便去吧。”

    卫盛安一怔,眉眼带喜,又是重重一磕,“多谢祖父。”

    老王爷让他从地上起身,慈祥的目光从未从他身上移走,笑起来道:“有空,多回来看看祖父。”

    ——

    八月十三,立秋已过,他们也顺利赶回京中。

    高成玉收到消息时,便差人给长宁的锦书放了消息,等她赶到时,便见一众莺莺燕燕的各宫娘娘,装扮的红颜绿黛,早早便在宣武门前等候帝撵。

    “两月未见皇上,嫔妾甚至思念皇上。”

    “可不是吗?皇上一出宫就去这么久,我这日日夜夜可盼着他回宫呢,今日总算有了消息。”

    “……”

    嫔妃们一言一句皆思念着嘉兴帝,唯独不见景仁宫的叶嫔娘娘。

    桃儿给叶之然捏着小腿,她抬眼瞧了眼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叶嫔娘娘,小心翼翼的问,“娘娘,今日皇上回宫,你可要去宣武门接驾?”

    叶之然睁开眼,冷笑道:“去了干吗?皇上本就不喜本嫔,本嫔为何要去惹他厌烦。况且那贱人也在,本嫔若去了,恐会看到皇上和她卿卿我我,白白气了自个。”

    桃儿一听便不敢再多言了。

    帝驾到宫门时,已是正午时光,已怀有五个月身孕的虞清音早已进入了午歇时刻。

    启宴自然心疼她这一路的颠簸,只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呼道:“音音。”

    软榻上的虞清音正抱着小腹睡得正香。无奈下的嘉兴帝只能轻柔的将她从榻上抱起。

    “来了来了!”

    “参见皇上!”

    浩浩荡荡的请安声在宣武门响起。

    众人只见风姿依旧的帝王抱着怀中的贵妃娘娘从马车上下来。

    好在他们的请安声也没将虞清音吵醒。

    启宴抱紧怀中之人,淡然瞥了一眼众人,“行了,都退下吧。”

    第72章 打入冷宫(二合一) “皇上有令,将………

    皇上发了话, 众嫔妃纵有千般激动、万般想念,也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嘉兴帝和虞贵妃渐行渐远。

    高成玉与锦书再见到二人时,眼眶已然湿润, 愣在原地看了他们片刻, 直到皇上和贵妃娘娘已然远去,才匆匆跟了上去。

    “皇上/娘娘,等等奴才/奴婢。”

    “皇上!皇上!”

    不甘就此错失嘉兴帝的嫔妃们紧拽手绢,提着裙摆,便要追上去, 然而却被宣武门那一众冷面侍卫给拦下了。

    “娘娘们都各自回宫吧, 皇上眼下谁也不见。”

    嫔妃们当然知晓,可这么好的机会, 就是不甘心啊。再看眼前的侍卫一个个面无表情,便气打不一处来,将火气撒在为首的李邺身上, “李将军!让开!连你也敢阻拦我!”

    李邺依旧不卑不亢, 面无神色的看着她, 冷言道:“娘娘请回宫。”

    “你!”

    气的李美人便要上前与他争辩,身侧的宫女见状立即将她拽住, “美人快不说了!”

    春鸢先看了看李将军,才靠近李美人悄声提醒道:“美人,李将军可是太后身边的人, 我们还是回宫吧。皇上最不喜惹事之人,这若是传入皇上太后耳边,必然龙颜大怒,到那时美人不但会受责罚,恐怕再难有机会能见到皇上。”

    李美人听后, 忿然作色的面色瞬间皱起,她知春鸢所言之意,也是为了她好。既有她有万般的不甘,也不能再宫门前胡闹下去。

    她冷静下来,白了眼李邺,冷哼道:“春鸢,咱们走!”

    李美人走后,嫔妃们见无望再见嘉兴帝,黯然失色的陆续回宫。

    不过片刻功夫宣武门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冷清,李邺遣散完侍卫后,目光才落向帝妃离去的宫道上,眼前不由浮现出皇帝怀中她。

    她似乎比走时要圆润了些?

    看来,她在惠州玩得挺开心的。

    这样也好。

    想到此,平日里不言苟笑的李邺眼底竟不禁流露出一抹淡笑。

    帝妃二人才走出宣武门,高成玉便叫人抬来了帝撵。他瞧了眼皇帝怀中睡得香甜的虞贵妃,小心翼翼地低声道:“皇上,帝撵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你和贵妃娘娘快上轿吧。”

    启晏看了眼高成玉,随后抱着怀中之人便上了帝撵。

    起轿时,盖在虞贵妃身上的那件衣服偶然滑落,高成玉不经意抬眼,便瞧见了衣服下小腹微隆的贵妃娘娘,顿时心跳加快,差点惊呼出声。

    贵妃……贵妃娘娘这是有了身孕!!!

    天大的好事啊!!他得赶快差人告知太后娘娘,说不定太后娘娘一听,心生喜悦,这病就自然好了。

    “高公公?高公公?皇上已经走远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见高成玉看了眼便不走了,瞧他眉飞色舞很是怪异便不敢上前打扰,可见帝撵愈发远去,他踌躇半刻还是出声提醒他。

    高成玉快速回神,转头目视前方,随后清了清嗓子,竭力压住嘴边那快要溢出的笑意,拔腿跑上前,朝抬轿的小太监低声叮嘱道:“都稳点,仔细着些。”

    很快,帝撵便到了宣政殿门前,启宴小心翼翼地将虞清音抱了下来。跟在帝撵身后的锦书立刻迎了上来。

    “皇……”

    “朕来。”启宴没理会锦书,径直踏进宣政殿,步伐稳健的朝寝殿走去。

    高公公嘱咐完小太监,走到门前便瞧见锦书一脸沮丧的望着皇上的身影发着愣,他顿时心生不满道。

    “锦书姑娘快别愣着了,贵妃娘娘和皇上在外奔波了数日,此刻想必需要歇息,咱家已派人为主子们备好了热水及膳食。这贵妃娘娘定然需要人伺候。”

    听高成玉这么一说,锦书立即打起精神,“高公公,劳烦你多照看我们娘娘,奴婢先回长宁宫一趟。”

    锦书说罢,火急火燎便往长宁宫赶。

    高成玉看着锦书的身影,摇头浅笑道:“有皇上在,恐怕轮不到咱家照看贵妃娘娘。”

    “皇……"

    “嘘,别吵醒贵妃。”

    路上请安的宫人们皆被启晏给拦了下来。

    启宴将她轻轻放至床榻上,其实在刚进门时虞清音便已醒了,怕尴尬被人瞧见,她这才佯装了下。

    此时的她正睁着水雾蒙蒙的杏眼,眼含笑意的看着上方的他,而后又侧头打量起四周。

    “皇上,我们这是回宫了吗?”

    启宴正埋头给她脱鞋,“嗯。饿不饿?朕让他们去准备膳食?”

    他这么一说,肚子还真有些饿了。虞清音顺势曝出了菜名,“我想吃糖醋排骨,樱桃肉,还有酸梅汤。”

    听到酸梅汤时,启宴的眉头不免轻蹙了下,但还是缓声应道:“好,朕让他们去准备。”

    ……

    一只黑蝴蝶随着穿太医院服饰的年轻男子,飞进了满是草药味的太医院。

    正无聊煎草药的男子,见他来了不免打趣道:“舒小太医今日怎来的这般晚,莫不是又被曲二姑娘给缠了去?”

    谁不知道今年新进院的舒小太医被曲侍郎家的二姑娘给瞧上了。这曲二姑娘明明没病,却每日装病,非点名道姓要舒小太医前去府中看诊,不然便上告御前说他们太医院滥用私药。

    本就没有的事,太医院的人皆不理会,然舒景榆不愿惹是生非,便答应曲二姑娘无礼的要求,每日需去曲府为她看诊,以半月为期。

    平日里舒景榆给曲二姑娘看完诊后便赶回太医院上值,从未迟过。然,今日却迟了好半天,可不就是被曲二小姐给缠住了。

    另一个比他年长几岁的太医,向来对他做的决定便颇有几分责怪,“景榆,要我说你当初你不该答应那曲二姑娘。她要告到御前便让她告好了,我们又没做错什么。”

    同行的太医也跟着附和,“是啊,平白惹上曲府。”

    他们都是寻常人家考来宫中当值的,自然不愿惹上世家。

    舒景榆依旧冷着一张脸,像没听到他们的话,只顾着忙自己手里的活。

    正巧钟太医从外回来听到李太医和陈太医的话,瞥了眼舒景榆,皱眉道:“行了李太医,陈太医,大家都少说点话。”

    钟太医都这样说了,他们也不自讨没趣,都各自忙去了。

    片刻后,一小太监急急匆匆至太医院门前,朝里高呼一声,太医院诸太医闻声而出,皆引颈而望。

    “舒太医在何处!我们高公公有请。”

    小太监的眼神也没闲着,将太医院的太医皆瞧了个遍,也找到舒太医,不禁开口问:“舒太医出诊去了?”

    钟太医走上前,出声应道:“舒太医今日休沐,这位公公,你可知高公公找舒太医所为何事?”

    小太监看了看他,踌躇片刻,还是小心翼翼与他说道:“咱家也不瞒您,是贵妃娘娘需要看诊。”

    正端着药壶路过的舒景榆恰巧听到了这句话,忽地停下脚步。

    小太监的声音又叹气般传来,“皇上指名道姓要舒太医去宣政殿。眼下舒太医不在,咱家没法交差,这可如何是好?”

    钟太医忽地看向了师承舒太医麾下的舒景榆,趋步上前,沉凝问道:“景榆,你的医术所承舒太医,定然不会有任何差池,你可愿去一趟宣政殿,为贵妃娘娘看诊?”

    舒景榆回过神来,不假思索道:“公公,有请。”

    小太监看了看脸色未变的舒景榆,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嘱托道:“劳烦舒小太医在皇上和贵妃娘娘面前多多慎言。”

    ……

    “朕方才让你慢点吃,你倒好朕一扭头的功夫便将碗中的糖醋排骨三两下全吃了,还卡到了自己,那有你这么笨的,嗯?”

    方才还对她柔情似水的皇帝,此时却黑沉着一张脸训诫着她。虞清音委屈极了泪光闪烁,启宴一瞧又忍不住对她放柔了声线,“还疼不疼”

    “朕让高成玉去催催舒太医。”

    虞清音摇摇头,闷在他的肩头沮丧道:“我往后都不吃糖醋排骨了。”

    吃糖醋排骨卡到喉咙里,也未免太丢脸了。

    启宴本还想与她说些话,却被殿外的高成玉出声打断,“皇上,蒋大人在外求见。”

    高成玉说这话其实是忐忑的,他也不想打扰皇上和贵妃娘娘用膳,但蒋大人脸色庄重,今日非得见到皇上,他这才进来禀报。

    启宴默了半响,看向虞清音,沉声道:“让他去御书房等朕。”

    “皇上,你……”快去吧。

    虞清音未说完,他便温柔以指的将她脸上的发丝给拨到耳后,“朕让高成玉照看你。若身子还有那不适便告知舒太医。”

    “朕去去就回。”

    她点点头,看着启宴离去。

    他走后,屋内霎时静谧下来。

    虞清音在凳子上小坐了会,朝欲上前的高成玉摆了摆手,往日话多的高成玉竟静候在了一旁。没一会,她便听到小太监带着人踏入了寝殿。

    “微臣太医院舒景榆,给贵妃娘娘请安。”

    闻之,虞清音只是习惯性的往他身上瞥了一眼,道:“都起来吧。”

    高成玉也跟着瞧了眼,见是身姿修长的年轻太医,他惊诧道:“怎的是舒小太医?舒太医怎的不来?”

    “高公公……”小太监苦着脸与他解释着,虞清音倒是无所谓,只道:“无妨。”

    她又看向舒景榆无奈道:“本宫方才被排骨卡到喉咙,眼下倒是吐了出来,皇上不放心,舒太医还是给本宫诊下脉吧。”

    贵妃娘娘都这般说了,高成玉也不好再说什么,打发完小太监,扭头对依旧垂首的舒景榆缓声道:“舒太医,我们娘娘的康健便交予你了。”

    舒景榆进宫时间短,高成玉一直忙于宣政殿和宫中大大小小的事物,一直没见过舒小太医,就连眼下他也没瞧清舒小太医长什么样。不过,他倒是隐约听过舒小太医长得清秀隽雅,至于医术,他师承舒太医,定然不会太差。

    想到这,高太医顿时安心了许多。

    舒景榆点头,提着药箱漫步上前,“娘娘,将手伸出。”

    他垂眼瞧着她腿间盖着的薄毯时,不由愣了一瞬。

    离得近,虞清音自然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她低眸捏着腿间的薄毯,紧张问:“舒太医,这是怎么了吗?”

    也不知为何,她见到这位舒太医,心中总会不自觉生出紧张感。

    瞧她眼中浮现的满是陌生,舒景榆早知她没了从前的记忆,可听到她叫他舒太医时还是忍不住沉下眸。

    瞧他冷脸的样子,虞清音更加不敢乱说话了。

    舒景榆没再说话,拿出脉枕垫在她的手腕下,默默把着她的脉。

    双眸一凝,眉头紧皱,不可置信的瞧着她还有些稚嫩的脸庞。

    高成玉也似是察觉到诡异的气氛,他瞧着舒景榆高大的背影,眨着眼小心翼翼地问:“舒太医……我们娘娘可是无碍?”

    沉寂了片刻后,舒景榆才沉凝着一双眼眸,似透过薄毯看着微隆的小腹的她,“娘娘已怀孕五月有余。”

    “腹中胎儿,很是康健。”

    高成玉早就知晓了,可听舒景榆这么一说,还是笑的合不拢嘴角,“那便好,那便好。”

    “咱家听说舒小太医至今未用膳,方才御膳房送来了栗子糕,咱家让人给你拿点。”

    收着药箱的舒景榆,拱手向他回道:“多谢高公公好意,微臣素来不喜甜食。”

    听到这话的虞清音不禁眨了下眼。

    高公公看了眼木凳上纯良的虞贵妃,又从衣袖下拿出一袋碎银递予他的手中,低声道:“往后还劳请舒太医多多照看我们贵妃娘娘。”

    娘娘不懂笼络人心,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得帮着点。这帮贵妃娘娘便是再帮皇上。

    舒景榆本想拒收,然念及失忆了的虞清音,还是收下了,他抬头沉静的看向高成玉,惊的他瞬间瞪大了眼,“陆……”

    舒小太医怎会是……陆公子?

    无视他眼中的惊诧,舒景榆淡然处之,道:“娘娘乃君,微臣自会帮之。”

    今日得以见她,本就是巧合,而今见她安好无恙,舒景榆就算有再多千言万语,亦难喧于口。好在,往后在宫中,他能见她,护她周全。

    临走时,他无意瞥到桌上的酸梅汤,想她夏日素来贪凉,又忍不住叮嘱道:“娘娘,贪凉之物不可多食。”

    “眼下当以身子为重。”

    “阿音不可贪凉,你病还没好。”

    这话,仿若破开了多年的记忆,陆鹤林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午后。

    他垂下眼,便瞧她正望着他,舒景榆不由放缓了语气,“若有不适,微臣就在太医院当值,娘娘差人来便是。”

    虞清音眨了下眼,点头朝他谢道:“本宫知晓了,多谢舒太医。”

    舒景榆,她在心中默念一遍,总觉得他的面容有些熟悉,却怎么也记不起。如此一想着,她又发愁,不自觉拧了一下黛眉。

    人从他身边走过,高成玉从惊诧中缓过神来,嘴边挂起笑容。

    “娘娘,奴才去送送舒小太医。”

    虞清音胡乱答道:“好。”

    一溜烟,高成玉便追了上去。“舒小太医!舒小太医等等,我有要事相告。”

    舒景榆停下脚步,高成玉赶到近前,他环顾四周,见无旁人,也不拐弯抹角,低声喊道:“陆大人想必也瞧见了,我们贵妃娘怀了皇嗣,还请陆大人莫要过多打扰。”

    陆鹤林斜了高成玉一眼,不卑不亢道:“高公公多虑了,舒某进宫只为谋条生路。”

    “其余,与我何干?”

    他说的太过洒脱,晓是质问的高成玉也哑口无言,只得一脸凝重的望着他的背影连连叹息。

    “但愿,他说的都是实话。”

    “……罢了,只要皇上和娘娘好好的就行。”

    高成玉叹气回身,就见小太监张泉从寝殿出来。他招手将他唤了过来,低声警告道:“小泉子,贵妃娘娘怀有身孕一事莫要声张。”

    “皇上自有定夺。”

    “是,奴才谨记。”小泉子恭敬回答。

    正当她昏昏欲睡时,阿玲轻手轻脚踏入了寝殿。虞清音抬眸看着来人,阿玲向她行礼,轻声道:“娘娘是奴婢,皇上说他有要事在身,不便过来,特让奴婢来服侍您午歇。”

    她点点头,撑着把手缓缓起身,“好。”

    霎时,薄毯从她腿间滑落,露出微隆小腹,惊得阿玲瞪大双眼,口吃起来。“娘……娘娘?”

    虞清音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轻扶着小腹,浅笑嫣然,“嗯,如你所见。”

    反应过来的阿玲便要去搀扶她,“奴婢,奴婢扶您。”

    “不用,本宫没那么金贵。”

    虞清音拒绝了阿玲的好意,道:“本宫想先沐浴。”

    阿玲眼神都不带一眨的看着她,整个人紧绷着,“是,奴婢这就让人准备。”

    “……”

    接下来的时间,虞清音都在阿玲的眼神中渡过,即便她换衣阿玲也不肯离去,说什么也得在她身边守着。

    她不由叹气劝道:“阿玲,你无需这般,本宫只是怀了身孕。”

    “太医说,这胎很康健。”

    见贵妃娘娘都这般说了,阿玲也不好在继续盯着,只好先出去,“娘娘,奴婢就在门外,您有需要便叫奴婢。”

    “好,本宫有需要便叫你。”

    守在御书房外的周福见嘉兴帝来了,赶忙迎了上去,笑着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蒋大人已在御书房等候片刻。”

    启宴点头径直踏入御书房。

    蒋丞抬起头,朝他行了礼。“皇上。”

    “蒋卿免礼。”

    启宴免了他这一礼,遂然走近御椅上坐下,看向他,开口道:“眼下朝中可还有与庆王有私。”

    蒋丞面色凝重,向着嘉兴帝双膝跪地:“臣有负圣恩,还未能查清朝中大臣与庆王有私。”

    启宴一双眼眸沉沉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书桌,沉默了片刻,他又问:“庆王可有说什么?”

    蒋丞低下头,道:“臣不敢。”

    启宴不用想也知启越会说什么,不由冷笑道:“让他安分守己,朕还能饶他一条生路。”

    启宴又问:“惠州城刺杀贵妃一事可查出是谁指示?”

    蒋丞:“景仁宫叶嫔娘娘。”

    像是早就知晓,启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冗长的沉寂过后,他起身朝外走去。

    “传朕指令,将叶嫔打入冷宫。”

    不出片刻功夫,高成玉便带着禁军去了景仁宫查封。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高公公带着禁军来了!”守门的小太监见高公公正向他们走来,还没高兴一下,便被他身后的禁军给吓了一跳。他赶忙溜进寝殿向叶之然禀报。

    老远便能听到小太监声音的叶之然,不由睁开双眼,蹙眉不耐道:“桃儿,去看看怎么回事。”

    桃儿点头起身,快步踏入门外,揪住大喊大叫的小太监,训斥道:“吵什么吵!没看见娘娘在午歇吗?”

    小太监看着她,哆哆嗦嗦道:“桃儿姑娘……高公公,高公公来了!”

    桃儿不解的顺着他看向门口,便见大片禁军涌入景仁宫。

    “皇上有令,叶嫔娘娘,心肠歹毒,善妒成性,即日起打入冷宫。”

    高成玉将圣旨递给叶之然,冷静道:“娘娘,接旨吧。”

    叶之然怒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圣旨,猛地将高成玉手中的圣旨摔在地上,“我要见皇上!”

    高成玉冷眼瞧着她,好言相劝道:“娘娘还是接旨吧,皇上不会再见您。”

    “我不信!皇上会见我的!皇上会见我的!”叶之然推开他,光着脚就向外跑去。

    高成玉皱眉冷哼,朝禁军开口:“还不快抓住叶嫔娘娘!”

    到了这时,叶之然还对嘉兴帝有一丝期盼,“皇上……”

    “你为何独独对我这般心狠?”

    叶之然满脸泪水,脸色苍白的靠在墙上,她捂着疼痛的心口,模糊的视线中她看着向她走近点禁军,不由自嘲。

    她怎么不明白,皇上对她的好,都是看在叶家看在她哥哥上。

    叶之然一边笑着,一边哭的不能自己,“早知……早知结局会是这样,那日我便听哥哥的话,不上街了。”

    她本就身子孱弱,又光脚在院子里跑了一会,悲愤交加下她承受不住打击,一下晕了过去。

    桃儿哭着担忧的跑上前抱起叶之然,“娘娘!娘娘!”

    叶嫔被打入冷宫一事,很快传遍六宫,前朝后宫顿时炸开了锅。

    叶嫔平日里本就仗着有个屡获军功的哥哥,在宫中目中无人谁也不放在眼里,眼下见她被打入冷宫,众嫔妃后怕之余也自然少不了议论,当然也有很多低位嫔妃为她唏嘘感叹,她们在后宫也更加安分守己。

    经此一事,她们也看出皇帝并不是一个温煦良善之人,相反他冷心冷情,手段狠厉。

    入寝前,虞清音也从宫人们口中听闻了此事,她带着满肚子不解上了床榻,不禁看向启宴,问,“皇上为何要将叶嫔打入冷宫?”

    “臣妾听闻叶将军前些时日又击退了蒙军。”

    启宴也坐到了床榻,认真凝着她,“你在惠州遇刺一事是受她指示。”

    虞清音错愕了一瞬,随后自语道:“那她进冷宫确实该。”

    她悲愤的语气逗笑了启宴,瞥了眼她的小腹,道:“行了,爱妃安寝吧,你不睡,朕的皇子总要睡的。”

    虞清音瞪着他,不满道:“皇上怎么知道是皇子,不是公主?”

    启宴总算明白太医们所说的孕妇多虑,他手掌一挥将床帘放下,“皇子公主,朕都喜欢。”

    听他这敷衍的语气,虞清音又不高兴,嘟囔着嘴:“臣妾又没问这个。”

    启宴第一次感受到了头大,将她拉进身侧,黑眸认真瞧着她,“好好好,是朕说错了。只要是爱妃所生,皇子公主朕都喜欢。”

    虞清音这会高兴了,双手环上男人的精腰,抬眸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问:“那皇上会将臣妾打入冷宫吗?”

    此时的启宴已然有些困意了,但还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别多想,朕永远不会这般对你。”

    翌日清晨,天露曦光。

    虞清音迷迷糊糊从床榻坐起身,习惯性的伸手摸一摸身侧的床榻,早没了余温。她细想今日是他们回宫的第二日,便一下明白了启宴是去上早朝。

    她发愣间,寝殿的门被人推开了。

    她侧目而视,便见锦书那丫头抱着茶花,跑到她的榻前,看着她委屈的掉下眼泪,“娘娘,奴婢好想你。”

    她说完又替茶花说道:“茶花也想你。”

    说着说着,锦书正要上前,却被身后的阿玲给拦住了,“锦书姑娘!莫要再靠近贵妃娘娘。”

    “??”锦书被她一嗓门吓得止了眼泪。

    虞清音下了榻,将圆滚的肚子露出,“安了,安了,本宫也想我们锦书和茶花。只是眼下本宫身子不便,就不与你们抱抱了。”

    锦书这才看向她的肚子,目瞪口呆,“娘……娘娘你有了身孕!”

    “奴婢要有小主子了!”

    几月未见,虞清音都有些不习惯锦书的咋咋呼呼,她摸了摸茶花的小脑袋,茶花顺势蹭着她的手掌,喵喵叫了几声。

    虞清音心都化了,但为了腹中胎儿还是克制了抱它的冲动。又与茶花玩了一会,她道:“本宫饿了,快带本宫洗漱穿衣。”

    前朝嘉兴帝龙颜大怒一事又传进后宫,只因以叶家交好的大臣们皆纷纷出列求他开恩,赦免叶嫔一错。

    启宴看着跪在地上的臣子,冷声开口:“朕做什么决定还轮不到你们来管。”

    文侍郎很不赞同他的话,皱眉俯身道:“皇上!忠言逆耳利于行啊。”

    “文侍郎当真是老糊涂了,既日起,朕就准许文侍辞官归乡。”

    丢下这个话,启宴便沉着脸,摔下袖子离开了朝堂。

    众臣左顾相看,议论非非。

    堂下叶之凛的脸色极差,他见嘉兴帝走了,也退出朝堂。

    第73章 兵符 “叶将军,朕要你交出一半兵符。……

    御书房外, 叶之凛为了叶之然长跪不起,祈求嘉兴帝能赦免她的罪放她出冷宫。

    “求皇上饶过叶嫔娘娘。”

    两炷香过后,启宴已将桌上的奏折批阅完毕, 他左手轻揉着眉心, 斜倚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御书房外,叶之凛的声音依旧传入他的耳边,他睁开双眼,问:“眼下几时?”

    高成玉瞟了眼漏刻立即应道:“巳时刚过, 皇上可要用午膳?”

    启宴随手翻开眼前的供书, 冷声道:“让叶将军进来。”

    门外的小太监受了高成玉旨意,“将军, 皇上让您进去。”

    叶之凛倏然起身,凌厉眼神扫过门前的小太监,遂然大步跨进了御书房。

    见龙椅上的嘉兴帝, 他赶忙跪了下去, “皇上, 叶嫔娘娘身子虚弱,性子纯良, 倘若她真犯了什么过错,还望皇上看在叶家这些年为国征战的份上,就饶她一回吧。”

    启宴冷笑一声, 将刺客招供的文书连同叶之然的信物一并扔到叶之凛跟前,“这就是你说的你那温性纯良的妹妹所做的好事!”

    闻之,叶之凛脸色一变,迟疑几瞬,遂然俯身将地上的拾起, 凝神端详。

    文书字字句句皆阐述叶之然雇他们于惠州刺杀虞贵妃。

    字迹是真的,就连她随身带在手腕上的红线也是她的。

    叶之然当真雇了人刺杀虞贵妃。

    瞧叶之凛青筋暴起的拳头,启宴冷嗤一笑,下意识地转了转拇指上玉扳指,眸色深沉,“证据确凿,叶将军还有什么要替叶嫔求情的,也一并说与朕听听。”

    叶之凛用力捏着文书手指关节都泛白了,他垂首道:“是臣管教无妨。”

    为了保全叶家,眼下,他没资格也不能再替妹妹求情了,的确是她先做了错事。

    启宴起身饶过案牍走向叶之凛,居高临下的看着脚边的他,“此事朕已为你们叶家留了几分颜面,只是将她打入冷宫罢了,待封后大典过后,朕会放叶嫔出宫。”

    叶之凛眸中倏然闪起意外之色,他忙俯身谢道:“臣,谢皇上开恩。”

    启宴受了他这一拜,俊美的面容异常平静,大拇指细细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叶将军,朕要你交出你手中的一半兵符。”

    书房内,香炉吐出的青烟袅袅上升,连带着地上叶之凛也凝滞在这沉重的空气里。

    叶之凛的身躯几不可察的震动了一下,他就这样抬眼看着眼前的嘉兴帝。

    启宴并未与他对视,只侧身凝着从窗棂透进来的阳光,又沉声重复了一遍,“叶将军,朕只需你交出一半兵符。”

    一半兵符?

    叶之凛眸色一暗,心中百般不愿交出兵符。可妹妹他也不能不管。

    他思绪良久,启宴已然等不下去,抬脚便向外走着,“朕,等你的答复。”

    “皇上。”叶之凛皱眉沉声,让本欲踏出门槛的启宴停了下来,他转身朝他看了去。

    叶之凛将一半虎符奉于手中,“臣愿意交出一半兵符。”

    “但臣要见叶嫔娘娘。”

    启宴半敛下眸,眼神示意身侧的高成玉。高成玉心神领会,走到叶之凛身前将兵符拿起,嘉兴帝见了,这才转身离开御书房。

    “朕准了。”

    高成玉将兵符放入衣袖子,朝他笑道:“叶将军,随咱家来吧。”

    看着嘉兴帝远去的背影,叶之凛才松开拳头起身,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官服,目光才扫向高成玉,冷然道:“高公公,兵符可要拿好了。”

    属于他的东西,早晚有一天他会将它再拿回来。

    高成玉心中不由冷笑,面上却笑的滴水不漏,“这就不劳叶将军操心。”

    长宁宫早一个半月前便修缮好了,然皇上不放心贵妃娘娘挺着肚子搬回去,便让她在宣政殿住了下来,锦书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她家娘娘索性也跟着搬了过来。

    本来茶花虞清音也想带过来的,但启宴怕它没轻没重伤到她,便怎么也不许,她知皇上金口玉言很难改口,便只好将茶花留在长宁宫由李信之带着。

    好在,启宴虽是怎么说,但也准许李信之带着茶花来看她。

    也算是解了她对茶花的思念之情。

    锦书将脑袋撑在桌子上,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家娘娘圆圆的肚子,好奇道:“娘娘,奴婢听人说酸儿辣女?娘娘如今是喜欢吃酸还是吃辣?”

    虞清音放下汤勺,侧身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本宫怎么没听过有这说法?”

    锦书:“是廖嬷嬷告诉奴婢的。”

    虞清音眨了下眼,“廖嬷嬷知晓了。”

    锦书突然不好意思的看着她,“奴婢今早碰巧遇到了廖嬷嬷,她一问奴婢便都说了。奴婢……是不是不该说?”

    虞清音摇摇头,思虑再三,开口道:“锦书,你说本宫是不是应该去看望太后娘娘?”

    锦书思索转眸,想起了今早廖嬷嬷勉强带笑的脸色,她郑重的点了点头,刚准备开口却听见皇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贵妃与朕当真是心有灵犀,朕也有此意。”

    锦书立即从榻上下来,朝嘉兴帝跪地行礼,“皇……皇上万福。”

    完了完了!她和娘娘平起平坐,还被皇上看见了。

    虞清音也知锦书方才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她让的,所以她也慢慢起身走到启宴眼前,挡在锦书面前,“是我叫她坐的,你不要怪锦书。”

    启宴未说话,扳板着一张隽脸平静的看着她。

    虞清音暗自松了口气,知他还未生气,便示意锦书先退下,“锦书,你先下去。”

    锦书没敢抬头看一眼,埋着头便出去了,“奴婢告退。”

    启宴无奈的扶着她又坐回榻上,“朕知你与她一同长大,胜似姐妹,但规矩便是规矩,她是奴,你是主,怎能与你平起平坐。”

    金尊玉贵的天子怎知她们姑娘家的情谊,不过虞清音也懒得解释,索性乖巧点着头,“臣妾知道了。”

    反正私底下她和锦书如何相处他也不得而知。

    皇帝依旧板着脸,口里念念有词,“算了,朕改日便让苏嬷嬷来好好教教锦书的规矩,你……”

    启宴他倏然住了嘴,扭头便抓到正打着哈欠的她,顿时黑下脸,“朕便知你没听。”

    被抓包的虞清音哈欠也不敢打了,强忍打哈欠的冲动,湿濡着一双杏眼,委屈的看着启宴。

    “……罢了,朕让人去传膳,待用完后贵妃与朕去慈宁宫看望母后。”

    嘉兴帝转身便叫来了高成玉,菜每天不重样,只有那道清蒸鱼不变。

    虞清音一听到鱼就想吐,她小声抗议道:“臣妾不想吃鱼了。”

    也不知他是从那听说,孕期吃鱼生出的孩子能聪慧些,便日日叫御膳房做了鱼。

    ……今日她是真的不想再吃鱼了。

    廖嬷嬷端着汤药轻手轻脚踏入寝殿,她见太后睡在躺椅上,便上前轻唤她。

    “娘娘,药来了。”

    八月的正午,程太后却裹着大袄坐起了身,“给哀家吧。”

    廖嬷嬷见太后喝完汤药,又端来莲子羹,想着锦书说的话,她笑着与程太后分享:“娘娘,你猜奴婢听到了什么好消息?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她怀了皇上的孩子。”

    程太后颤着手,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喜色,“你说音音有了皇帝的骨肉。”

    廖嬷嬷笑着点头,“锦书那丫头说贵妃娘娘已有五月有余,奴婢猜娘娘在宫中时便有了。”

    程太后激动的放心瓷碗,轻轻拍了拍廖嬷嬷的手,说道:“快去准备贺礼,哀家要亲自去瞧瞧贵妃。”

    廖嬷嬷握着太后的手:“太后莫急,高公公来报,说娘娘和皇上已经在来慈宁宫的路上了。”

    程太后一听便急了,“快给哀家拿胭脂来,哀家不想让皇帝和贵妃瞧见哀家这般憔悴的样子。”

    一炷香后,帝撵下了慈宁宫。

    安顺康已在宫门前等候多时的,见帝妃来了,赶忙迎上去,“皇上,娘娘万福。”

    启宴点头,看向安顺康,“带朕去见太后。”

    安顺康笑着回道:“太后娘娘正在院中消食,皇上和娘娘随奴才来。”

    “咳咳……”

    程太后捂嘴咳了几声,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身子竟这般虚弱了,只是出来走几步便再没力了,只好听廖嬷嬷的坐在石凳上歇息。

    为了能让太后舒服些,廖嬷嬷又差人将寝殿的摇椅搬到院中。

    启宴和虞清音进来时,便见程太后躺在摇椅上晒着日光。

    启宴上前,轻唤道:“母后,儿子和音音来看你了。”

    程太后强忍着身子不适,睁开双眼,笑看着两人,“来了,音音上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程太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铺有软垫的石凳上,慈祥的目光真诚的瞧着虞清音,夸道:“嗯,更漂亮了。”

    视线又忍不住往下瞧着她的肚子,轻柔摸了摸,“这孩子闹不闹腾?”

    虞清音也垂眸看向肚子,摇头温柔道:“臣妾没受苦。”

    程太后点头,“那便好,哀家怀皇帝时他也不怎么闹腾哀家。”

    启宴听着太后说他的往事时非常不自在,假意出声咳嗽一声。随后一脸凝重的瞧着程太后,小心翼翼道:“母后,哀家听人说你生了重病。”

    第74章 看望(上) “皇上,你当真要册封臣妾……

    启宴问这话时, 虞清音也在认真的看着程太后。

    程太后不想他们太过担忧,极力否认着:“别听他们胡说,哀家好得很, 只是到底是老了, 身子大不如前。”

    不知为何,启宴今日才看清程太后眼角的细纹,他记忆中一直美丽尊贵的母后,如今也露出了凡人的疲态,变成了一名老妇人。

    启宴不得不承认, 他的母后真的年华已逝。

    “母后, 朕不孝,朕没能……”

    程太后摇头, 叹息一声打断了他,“皇帝,人各有命。哀家总有一天是要去见你父皇的。”

    她说完, 便拉过启宴的手覆在虞清音的手背上, 轻拍着, “能看着你们二人和和美美,有了自己的孩子, 哀家便已知足了。”

    程太后当然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富寿安宁。

    但人啊总不能太过贪心。

    “太后娘娘,”也许是即将为人母, 虞清音也没忍住双眸噙满了泪水,一下扑入程太后的怀中。

    惹得程太后哭笑不得,心中甚软,抬手温柔的摸着她的头,“都是要做娘亲的人了, 怎么还这般爱哭。”

    音音还小时,她也是这般扑进阿玉的怀中,撒娇卖萌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那时她每每看了,也希望自己还能再有个女儿。

    启宴离宫在寺庙的那五年,先帝也曾劝诫她再生一个皇子或者公主,然程太后因挂念独自在外的启宴,始终不肯应允。她常说自己已经愧对了启宴,实在不想再愧对另一个孩子。

    时至今日,程太后每每回想起此事,也总是庆幸当时的她一点也不糊涂。

    三人说笑间,廖嬷嬷拿来了一个木匣子。程太后自然接过,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里面装有一副长命锁和一副玉镯。

    “音音,手伸出。”

    她听话的将手伸出,程太后握着她的将将玉镯套了上去,“这是哀家的母亲留给哀家的,哀家今日将它给你,音音,哀家同样也希望你和皇帝能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这镯子对太后娘娘来说定是意义非凡。

    虞清音想着便觉自己不能收,“娘娘,臣妾不能收。”

    程太后拉住她欲挣脱手镯的手,“拿着吧好孩子,就当是哀家给未来皇孙的见面礼。”

    启宴也帮衬道:“这是母后的心意,贵妃收着吧。”

    虞清音看了看程太后与嘉兴帝,也只好轻笑着将手镯和长命锁一并收下。

    程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他们的目光多了许多不自知的慈祥,她轻声问道:“孩子的名字你们可想好了?”

    虞清音愣了一瞬,完全没想过取名一事。然她身旁的启宴却认真回答了程太后的话,“安煦。”

    “若为皇子,则名‘安煦’,若为公主,则以‘安煦’为封号。”

    程太后点点头,自然念出了一句诗,“煦色韶光明媚,轻霭低笼芳树。”①

    思及词中所意,程太后眼中的笑意不觉加深,缓声道:“哀家也觉安煦二字极好。”

    她的目光又不觉落向虞清音的肚子,失神自语道:“安宁和煦,安宁和煦,甚好甚好。”

    宁静的片刻后,程太后衣袖下的手无声地捏紧。她抬眼瞧了眼他们,又倦怠地阖上双眼,摆了摆手,“你们走吧。哀家乏了,想歇息了。”

    启宴关怀的望着程太后,方觉她的脸色比起刚才要差一些,不禁微蹙下眉,“母后,朕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程太后摇头,再次将他打发,“哀家只是乏了,皇帝回去吧。”

    启宴只好起身,温和的朝程太后行了礼,“还望母后保重凤体。”

    虞清音:“还请太后娘娘保重身体。”

    他们走后,程太后再也撑不住,捂嘴强烈咳了起来,只是没想到这次竟咳出了血。

    廖嬷嬷一瞧,顿时慌了,搀扶着她的手都在颤抖,急道:“娘娘,奴婢奴婢去找太医!”

    程太后猛地一把攥紧廖嬷嬷的手,摇头叮嘱,“莫让皇帝知晓,哀家……哀家不想让他担忧。”

    廖嬷嬷看着手上的血,含泪点头,“奴婢去找舒太医。”

    ……

    往前,景仁宫寝殿外的牡丹开的最艳,如今无人打理,竟全都褪色枯萎,如同曾经高高在上的叶昭仪。

    桃儿好不容易说通小太监给了他们一碗带肉沫的粥,想着给叶嫔娘娘补补身子,可她好说歹说,娘娘就是不肯吃东西。

    “娘娘,奴婢求你了,你就吃点东西吧。”

    她被打入冷宫的那天,景仁宫的宫人全走了,连同与她们一起长大的杏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有桃儿坚定的留在了她身边。

    望着空荡的殿中,叶之然第一次感受到了世态炎凉。

    已被打入冷宫五日,叶之然依旧没能接受自己成了冷宫弃妃。这几日的粗粮淡饭她吃够了也再咽不下去,可她没有办法,只能虚弱无望的躺在床榻上,蜷缩着身子紧紧抱着双膝。

    桃儿只听叶嫔娘娘背过身又小声地哭了起来。

    “你拿走……我不吃。”

    桃儿叹气间,身后的门被人从外大力推开,一声怒吼将桃儿和榻上哭泣的叶之然吓住了。

    “叶之然你给我起来!”

    愣怔住的叶之然不可置信的转身,循着声音看去,便见一身官服的兄长站在榻边横眉瞪目的看着她。

    桃儿早不见了踪影。

    叶之凛瞧着她哭红的双眼,脸没由来黑沉,眉头紧皱,又加重了语气,“给我起来。”

    叶之然快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慌忙从榻上下地,“哥哥……”

    “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皇上,皇上他……”叶之然看着冷峻的兄长目光不由往身后看去,遂然眸光一下黯淡下来。

    也对,皇上怎么可能来看她。

    瞧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叶之凛不由冷笑道:“到了如今你还不肯死心。你究竟何时才能认清现实,皇上她从未将你放在眼里过。”

    “刺杀虞贵妃你也做得出来,叶之然你是不是忘了母亲的教诲。”

    叶之然一听虞清音便瞬间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是那个贱人挡了我的路,是她霸占着皇上,不让他来我宫中,是她的错我才会雇人杀她,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这般不知悔改。

    叶之凛气急下一巴掌扇了过去,厉声喝道:“清醒了吗?”

    “当初你册封为昭仪,入住景仁宫也不过是看在我为国征战的份上,倘若我知你会变的如此狠毒,我当初就是把你下嫁给杜宇宁也绝不会让你踏入宫门一步。”

    “我狠毒,”叶之然捂着脸,自嘲般笑出了声,“可是哥哥,我已经爱上皇上了,我爱上了他……”

    她也不想这样的,可她一见皇上靠近其他女人,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上前将他身边的女人全杀光。

    叶之然还是不甘,上前去求兄长,“哥哥,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哥哥,你在帮我最后一次……”她哭的一抽一抽的,软着声拽着他的衣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他曾经放在心尖上娇宠的幼妹。

    耳边是母亲温柔的声音。

    “凛儿,照顾好你妹妹,她身子不好,你多宠宠她。”

    叶之凛看着眼前哭闹的妹妹,竟再一次心软,“之然,哥哥再帮你最后一次,待你见过皇上后,你便随我出宫,安心在府,哥哥给你找其他的好儿郎。”

    叶之然只哭着向他点点头。

    见她答应了,叶之凛忽地松了口气,“别哭了,你身子不好,这些时日你好好的待在景仁宫,哥哥会让他们多照顾你。”

    ——

    刚立秋的夜晚还不算太冷,虞清音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从榻上慢慢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明月发愣。

    没一会儿,一直闭着眼的启宴也坐起身。他顺手点起床头的油灯,昏黄的光晕一下将帐中的黑暗驱散。

    他凝眸看向虞清音,轻声问道:“怎么坐起来了?睡不着?”目光先落了下去,温热的手掌亦轻轻覆上她的小腹,声音不自觉带着一丝紧张:“还是'她’开始闹你了?”

    快六个月的肚子比他们刚回宫时大了一圈。养尊处优的皇帝也是问了太医才知晓,原来胎儿在娘亲肚中也是会动的,医术上这叫“胎动”。

    看她深夜坐起身时,他瞬间想到是不是她腹中的胎儿在折腾她?

    虞清音摇摇头,将想了一晚上的话说出了口,“皇上,你当真要册封臣妾为皇后?”

    启宴将手从她肚子上拿开,黑眸对上她的眼,淡然道:“嗯,朕诏书都下了,总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反悔吧。”

    他说完便见她整个人焉了下去,好似不是很情愿。

    启宴眼眸一暗,凝着她反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虞清音只顾着垂眸,看着圆滚滚的肚子,叹气道:“可臣妾如今大着肚子,穿不下朝服。”

    说到着,虞清音顿时感到烦躁,她一点也不想在众人面前留下不美好的一面。

    原是在担心这个。

    瞧她皱着的小脸,启宴眸色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贵妃不必担心,朕已让人重新为我们缝制了新的朝服。”

    “保证大臣们看不出来。”

    闻之,虞清音点头,随后窝在皇帝的怀中,认命道:“臣妾明日能见见阿娘吗?”

    启宴揽着她,不由轻笑道:“朕明日让宋书遇去安排。”——

    作者有话说:①引用,该诗句出自宋.柳永《斗百花》词之二。

    第75章 看望(下) 哥哥,何时去过北疆?……

    立秋后的第一场雨, 在清晨的鸡鸣犬吠声中悄然落下。

    仅管启宴穿衣时再小心,也还是将里侧的虞清音给吵醒了。

    雨滴顺着屋檐落在窗板上的嘀嗒声尤为清晰,虞清音半梦半醒问:“是落雨了吗?”

    昨夜窗户没关紧, 细雨带着冷风早飘了进来。启宴看着窗外乌沉的天色, 又俯身贴心的为她掖了掖被角,“嗯,贵妃再多睡会,朕去上早朝。”

    虞清音眼睛都未睁开,似懂非懂的点了下脑袋, 便又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自她失忆后,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冰墙一夜消散。她又变成了那个眼里只有他的虞清音,两人偶然的碰撞, 让启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沉溺。他知会有一个满心满眼,依赖他的人等他回宫。

    卫盛安出现的那一刻,他承认他有些慌了, 不过庆幸的是, 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卫盛安就算不放手又如何, 眼下音音满心满眼的人是他启宴。

    这样想着,启宴漆黑如深渊的眼眸一弯, 看向她时的目光也愈发温柔起来。他嘴边勾起淡笑,抬手轻柔摸上她的脸颊,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 薄唇轻言。

    “等朕回来陪你用膳。”

    外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是高成玉带着宫人在外间等候。

    “皇上,时辰已到,该上早朝了。”

    见嘉兴帝从里间走了出来,高成玉赶忙迎了上去。“皇上, 让奴才……”

    “别吵醒贵妃。”启宴冷脸低斥着他。

    高成玉急忙掩住口鼻,向着里间匆匆一瞥,见贵妃娘娘还未苏醒,他这才稍稍安心,又示意宫人们小翼地服侍皇上更换朝服。

    嘉兴帝上朝后,宣政殿又恢复了肃静。打洒的宫人们轻手轻脚,生怕打扰熟睡的虞贵妃,被高公公斥责。

    好在虞清音睡得深,不容易被旁人惊扰。待她醒来时,窗外的小雨已然停歇。

    锦书和阿玲听见声响后,便带着身后的宫人们进来服侍她更衣洗漱。

    锦书正欲为她上妆时,虞清音却抬手止住,垂眸看向妆台拿起一盒口脂,递给锦书,“今日不抹粉黛了,就抹点口脂吧。”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贵妃娘娘自有了身子后,这气色越发红润有光泽,锦书有时看她都看迷糊。

    她望着铜镜中依旧美丽的贵妃娘娘,称赞道:“娘娘天生丽质,就算不抹粉黛也是月里嫦娥。”

    锦书为她梳妆打扮时,阿玲早让人在外间备好了早膳。

    虞清音笑了笑,起身向外间走去,“你这张小嘴惯会哄我开心。”

    锦书追了上去,满脸认真道:“娘娘,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才不会骗你。”

    说完这句话后,锦书一下心虚了。她好像还是骗了贵妃娘娘,关于陆大人的事,她从未与娘娘提及过,还有娘娘失忆前才与皇上怄气……

    在娘娘失忆后,她却还是选择了帮皇上隐瞒,她这样和李信之有什么区别,都选择欺骗贵妃娘娘。

    锦书顿时心生难过,“娘娘,奴婢……”

    “好,本宫知道了,先用膳吧。”

    知她为人,虞清音没将她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落座后先舀了碗米粥给她,不经意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吃吧,本宫吃不完,浪费。”

    一时间,锦书愣住了,方才欲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看着贵妃娘娘澄澈的笑颜,她一下想起了昨日在宫中偶遇陆大人的事。

    “别告诉她是我。”

    她看着陆大人消瘦落寞的背影,心底本就对娘娘,对陆大人深深的愧疚在那一刻全涌现而出。

    锦书眼睫一颤,接过那碗温热的粥,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瓷碗。迟疑片刻,她才开口,只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娘娘……若有一日,你发现你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而奴婢明明知晓一切却不曾告知你,你会……怨怪奴婢吗?”

    虞清音拿勺的手微微一顿,玉匙与瓷碗轻碰,发出了一声极清脆的声响。

    她眨眼抬眸,瞧过一脸认真的锦书,只当她说的是卫盛安,便没正面回答,只道:“好了,吃早膳吧。”

    怪吗?

    怪吧,锦书与她一同长大,明明知晓她曾经的所有往事,却对她有所隐瞒,从不提及卫盛安,还有薛迹州所说的陆鹤林?

    ……他又是谁?

    实在想不明白,虞清音索性便不多想了,安心的用完早膳。

    锦书一下便明白了,贵妃娘娘还是怪她了。

    然,面对已有身子的贵妃娘娘,愧疚的她也不敢再将皇上曾与娘娘怄气一事说与她听。

    在门口听了七七八八的阿玲,心下一转,悄步上前道:“娘娘,宋大人已至院中等候。”

    虞清音放下筷子,没发现沮丧的锦书,将手搭在阿玲的手上,扶着她便快步向院中走去。

    “娘娘你慢点。”阿玲侧身看了眼锦书,便好好的扶着贵妃娘娘去见宋大人。

    在院中等待的宋书遇,老远便见光彩动人的虞贵妃。他扬唇一笑快步上前迎接,待他走近后,瞧着愈发温柔贤淑的虞贵妃,先是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又恭敬朝她一拜。

    “微臣宋书遇,拜见贵妃娘娘。”

    “宋大人免礼。”虞清音微微点头,受了他的全礼,目光急切的掠过他的肩头朝他身后看去。还是没瞧见阿娘,她心不在焉,目光又落回宋书遇身上,问:“定国公夫人在何处?”

    宋书遇看着她,回道:“夫人已至桐华殿,娘娘随微臣去便是了。”

    闻之,虞清音紧紧抓住阿玲的手,已然心不在焉,“好,我们走吧。”

    到了桐华殿门前,宋书遇停了下来,侧身轻声道:“娘娘,夫人就在里间,微臣一介外臣,不便过多打扰。”

    虞清音朝宋书遇点点头,便推门而入。

    “阿娘。”

    坐在榻间的玉夫人听见她声音,喜上眉梢时也不忘给她行了礼,“臣妇参见贵妃娘娘。”

    虞清音摇头,赶忙将她搀扶起,泪水早已泪湿眼眶,“阿娘,不必这样的,女儿受不起。”

    玉氏又何尝不知道,但自己的女儿已经入了皇家,是皇家的人,就算是她见了也要行礼。见女儿挺着肚子,玉氏也赶紧扶着虞清音去到榻上坐好。

    玉氏先是瞧了瞧她,随后摸着她的小脸,心疼道:“怎么还瘦了?孩子有没有闹腾你?皇上近日对你好不好?”

    三连问,虞清音哭笑不得,一个一个回答玉氏的问题,“阿娘,你仔细看我还圆润了不少。皇上对我也挺好,孩子也没闹腾我。”

    “那便好。”玉氏点头道,忧愁的眉眼瞬

    间浮现几分宽慰的笑意,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安稳下来。

    像幼时那般摸着她的小脸,缓缓道:“做母亲的,没什么宏图大愿,也不图你大富大贵。只盼望我的音音此生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将来啊再看着你生个漂亮的小公主,阿娘这一生便知足了。”

    虞清音眨着眼,“若是个小皇子呢?”

    玉氏一愣,像是没想过她肚中的会是个小皇子,语气不免有些敷衍,夸道:“定也是个漂亮勇武的皇子。”

    皇子有什么好的,长大了争权夺利,三宫六院的,届时还能想起音音这个娘吗。

    不行,她明日还是带着国公爷去趟福安寺,求佛祖保佑他们的音音生的一定是位漂亮的小公主。

    “阿娘?阿娘?”虞清音见自家阿娘不知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摇着她的手道。

    玉氏回过神来,打开一旁的食盒,将从宫外带来的美食端到虞清音面前,递筷子到她手中,“娘给你带了城西那家的栗子烧鸡,还有杨婶记的山楂糕,快尝尝。”

    虞清音握着筷子,泪水盈盈,“阿娘你真好。”

    玉氏笑道:“好就多吃点。娘下次进宫再给你带。”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家常话,忽地玉氏脸色哀愁,叹了口气,虞清音问:“阿娘为何叹气?”

    “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玉氏摇摇头,拉过女儿的手,轻轻拍着,眼中满是怜爱与一丝难以言说的忧虑:“你阿兄被圣上派去北疆驻守边疆。娘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虞清音一听,凝眉惊诧道:“哥哥去了北疆?”

    “什么时候的事,女儿怎的没听说?”

    玉氏叹气道:“你和皇上去惠州的第十日,你阿兄便带着人出发去了北疆。”

    北疆苦寒之地,哥哥怎能在哪长待。

    虞清音想着,便起身准备去找启宴,“我去求皇上让哥哥回京。”

    玉氏赶忙拉住她,低声道:“音音,不可任性。娘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让你去求皇上的。”

    “可北疆苦寒,哥哥……”

    玉氏拍着她的手,宽慰道:“你怀着身子别担心,你阿兄往年又不是没待过。”

    虞清音闻言不由一愣。

    哥哥,何时去过?

    ……

    虞清音将自己母亲送到宫门外,待马车看不见影,她才同宋书遇又转身回到宫里。

    阿玲半路被尚嬷嬷叫来去,护送她回宫的使命落在了宋书遇身上。路上她问了兄长的事,“宋大人,你可知我阿兄之前何时去过北疆?”

    宋书遇没多想,脱口道:“两年前,陆家被抄,全府流放。当时押送他们的正是虞世子。”

    虞清音低语道:“所以我阿兄两年前便在北疆待过了是吗?”

    宋书遇微微蹙眉,这才发觉她的不对劲,“娘娘是不放心虞世子吗?世子这次前往北疆很快便能回京。”

    虞清音停了下来,乌黑瞳仁看向他,“那……宋大人可知陆鹤林?”

    “他,可是与我有关?”

    话落间,虞清音又好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第76章 相识? “舒太医,我们从前可是认识?……

    白云红瓦, 高墙朱门。

    宫道上的舒景榆一袭墨黑色衣裳很是惹眼,只因他刚进宫上值还没来得及换上官服。

    他低垂着眸,神色淡然的听着同僚讲述趣事, 心中却轻松了许多。被曲二小姐发现残缺之身又如何?他只庆幸自己往后都不用再去曲府。

    忽地, 舒景榆似是敏锐的听到了虞清音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偶然与官道那头的她遥遥相望。

    舒景榆只瞧了一眼,便很快移开了目光。

    虞清音目光失神的看着舒景榆的背影,竟一时间陷入了悲戚, 为何她每每见他, 心口总会不由自主地泛起酸意。

    他又为何这般熟悉?

    他到底是谁?

    “景榆?”同僚见他突然加快了脚程,实在有些跟不上, 他这才小跑着追上去,“景榆,你等等我。虽说今日温判院要来太医院巡检, 但眼下我们的时辰是够的, 不用这般赶。”

    然而, 此时的舒景榆早已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整张脸密布阴霾,一双眼眸又暗又沉, 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偏偏同僚不自知,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一个劲的跟在他的身后喋喋不休。

    “景榆, 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奇怪?”

    “是不是昨夜没睡好?说到这我就来气,昨夜也不知是谁喝醉了酒,竟在我的窗户下小解,那味道飘进我屋,刺的我是一宿一宿没睡。”

    同僚言罢, 舒景榆更加蹙眉,依旧沉默不语,大步流星往太医院走去。

    瞧不见身影,虞清音这才收回目光,她又重新看向宋书遇,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宋大人为何不回答本宫的话?”

    “你也不敢,是吗?”

    锦书不说,是顾忌着她的身子?阿娘,哥哥不说是担忧她?那宋书遇不说是因为……皇上吗?

    想到他,虞清音眼神黯淡,心中一时酸涩起来。

    所以,不想让她知晓一切的从来都是皇上。

    “皇上也要你瞒着我是吗?”

    瞒?瞒什么?

    宋书遇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彻底被她问懵了,不停的眨着眼,根本就听不大明白虞贵妃在说什么?

    更不敢直视她伤心的眼神。宋书遇赶忙垂首恭敬道:“恕微臣愚钝,不大明白娘娘所说的话是何意?”

    谁知,虞清音忽地眼前一黑,就在宋书遇面前晕了过去。

    “娘…娘娘!”宋书遇吓了一跳,慌忙将她接住,颤抖的双手抱着她,不知所措。

    他这样算不算染指贵妃娘娘?皇上知晓了,会不会砍他的双手?

    宋书遇胡思乱想间,巡逻路过的李邺正看到晕倒在他怀中的虞清音,心急间二话不说便上前从宋书遇手中将虞清音抱起,疾步向太医院而去。

    “……??”

    他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宋书遇不禁蹙眉,也迈腿大步追了上去。瞧他一身硬邦邦的铠甲,想起贵妃娘娘肚中的龙嗣,他脸色一白,朝李邺高声喊道:“李将军轻点,娘娘有了身子。”

    闻言,李邺放缓脚步,疑惑低头,这才瞧见怀中之人,妃色宫装下那显眼突起的小腹。

    她……她竟有了身子!!

    他瞳仁震大,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整个人停了下来,直愣愣地盯着她隆起的小腹。

    宋书遇追了上来,瞧他呆愣的样子,皱眉催促,“李将军,发什么愣,快带着娘娘去寻太医啊。”

    他回眸,下意识放轻了力度,更小心地托着她,抬起满是晦涩地眸,紧抿着唇踏进了太医院。

    眼下太医院较为冷清,太医们皆被温判院带去凌霄园种植草药,今日的太医院只留下药房煎药的钟太医。

    宋书遇走进后,环顾了四周,也未见到人影,不由高声喊道:“太医可在?”

    正在药房打盹的钟太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喊声,他出来探望,便见李邺脸色凝重抱着晕倒的虞贵妃,他的脸色也倏然变得凝重,赶忙招呼他们到了偏房。

    诊完脉后,钟太医的脸色平淡了许多,转身与他们二人道:“无碍,娘娘只是思虑过多,气不通顺才晕了过去。”

    李邺欲张嘴,却被宋书遇抢先一步问道:“娘娘,可需要开药方?”

    钟太医瞥了他一眼,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不必,娘娘眼下不能随便用药。”

    宋书遇这才反应过来,也对,孕妇不能随意乱用药。

    一时间,屋内陷入无尽的沉默。

    宋书遇又在屋中待了片刻,实在待不下去,他侧身瞥了眼门口的李邺,随后又将目光落在钟太医身上,唇角惯常的牵出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钟太医,我还有事便先走了,贵妃娘娘还未醒就暂且交由你照料一二,你放心,皇上那边我已派人去告知。”

    钟太医看着他,刚准备张嘴拒绝,谁知宋书遇见状,嘴边的笑意更深,先开口道:“多谢钟太医,改日邀你来我府中做客。”

    没等钟太医开口,宋书遇一溜烟便跑了,气的钟太医吹胡子瞪眼,“这臭小子!”

    从宋书遇身影移开目光,钟太医不经意间往旁一瞥,却见李邺的身影仍定定地守在门口。他咳嗽一声,淡声道:“李将军也去忙吧。”

    李邺抬起冷沉的眼眸,目光越进屋内,远远看向榻上熟睡之人,缄默着向钟太医行了拱手礼,随后转身也离开了太医院。

    送走两尊大佛,钟太医难得清闲一刻,闻到浓重的草药味,一下想起药房火炉上还煎着的药。

    “哎呦,我的药,好似糊了!”钟太医立即起身,火急火燎向药房跑去。

    他走后没一会,榻上的虞清音便苏醒了。望着周曹陌生的一切,她先是拧眉沉思,随后扶着肚子慢慢下了床榻,向屋外走去。

    刚回太医院的舒景榆,再瞧见院中的虞清时愣了片刻,将手中捏紧,随后蹙眉看着她,冷脸沉道:“贵妃娘娘怎在此地?太医院草药繁多,药味氤氲,长待下去,恐会有伤身子,娘娘还是快些走吧。”

    尽管他语气说不上好,然而虞清音不说话,就这样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似要将他和脑中模糊的人影重叠在一起。

    她不经问道:“舒太医,我们从前可是认识?”

    舒景榆衣袖下的手微微一颤。他并未抬头,只是与她保持距离,声音比方才更沉静几分,近乎刻板,“娘娘认错人了,微臣一介草民,自小在乡野长大,从未来过京都,更没有见过娘娘。”

    他这一说,虞清音更加笃定,舒景榆便是她脑中模糊的那个人。她定定望着他,语气不免失落,“连你也要骗我,是吗?”

    “陆哥哥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我骗谁都不会骗阿音。”

    舒景榆眼前突闪过儿时记忆,他僵着身子,竭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她。

    两人就这样陷入了沉寂,安静的空间里偶尔能听到几句药房里钟太医的自语声。

    他不抬头看她,虞清音只能迈步向他走近,下一瞬一声“皇上驾到!”让两人愣住,她也停了下来。

    不想让她为难的舒景榆,垂首向她行了礼,遂然便快步走进药房。

    虞清音这才收了多余的情绪,转身便见启宴步履匆匆向她走来。

    “好好的怎地晕了?”启宴走上前扶着她的手,凝眸将她上下瞧了个遍,见她完好无损才安下心来。

    宋书遇派人来报时,启宴一瞬间心慌的厉害,是真的害怕她出什么事,所幸她无恙。

    虞清音没说什么,只是向他摇着头,“臣妾累了想回宫。”

    “好。”

    探究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再瞧她脸色确实有些倦意时,启宴收回疑心目光。牵起她手,两人手心相贴,华服相配,并排往外走去。

    临踏出院门时,启宴回头看向药房,敏锐地察觉到里面那人看来的余光。

    两道目光就这样在空中相撞。

    启宴半敛眼眸,脸色一沉,瞬间看清了那人。

    陆鹤林……

    看来,音音方才见的人是他。

    启宴沉眸,低垂着眼去看她,便窥见到她眼底的失神。

    一时间,他倏然冷下眸,出声叫住了她。再她看向他时,启宴扬唇浅笑,温声道:“音音,中午想吃什么?朕让他们去准备?”

    虞清音抬起头来看他,其实并无什么胃口,却还是轻声道:“梅子小排,我想吃梅子小排。”

    “好。”

    药房的钟太医打着哈欠,将蒲扇给了还在失神的他,“景榆,你看会,我去看看贵妃娘娘。”

    舒景榆收回视线,朝火炉摇着蒲扇,“走了。”

    钟太医一时懵了,目光掠向院子,依旧没看到什么人。“何时,我怎地不知晓?”

    “……”舒景榆不说话,又缄默着看向火炉。

    钟太医见他又不说话,心中虽所有疑惑,但也没再问下去,自语道:“罢了,走了便走了。”

    ……

    宫中的秘密向来藏不住,正午过后,后宫众嫔妃便都得知了虞贵妃身怀六甲一事,大家又惊又妒。

    李美人和刘婕妤牙都要咬碎了,眼中满是不甘。李美人更是绞着手帕,阴阳怪气道:“虞贵妃当真是好运啊,怎就她先怀了龙嗣。”

    并坐的刘婕妤没说话,可眼中的嫉妒却晃眼的很。

    第77章 大典前夕 你只需坐在朕的身边,受百官……

    不出半日, 前朝大臣们也都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些曾反对虞氏登上后位的大臣也再无话可说。

    谁让人家肚子争气,又得圣恩。

    况且嘉兴帝登基三载,终于有了第一个皇嗣。虞氏腹中的孩子, 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 都必将备受皇上珍视,千恩万宠也不过。

    很快,京都也传开了,大家都知晓天雍马上要迎来了新的皇后。

    而这位新的皇后腹中还怀了龙嗣。两件大喜之下,一时间京中热闹非凡, 百姓们也皆在谈论此事。

    茶楼里茶香袅袅, 人声如沸。文人墨客三两聚在一处,交头接耳间, 尽是朝中新闻与北疆战火。

    一楼台前,说书先生将帝妃二传编排得天花乱坠。他抑扬顿挫间,引得台下听客心急如焚, 抓耳捞腮。当说书先生又接着声情并茂讲述帝妃险境时, 台下女子听得心生感动, 掩面哭泣,更甚至低声交语, 细声讨论他们这一路的波折情事。

    角落里听着这一切的卫盛安,心中不禁冷笑百回,如鹰的眼眸逐渐沉暗, 捏在手里茶杯不禁用了力,微烫的茶水翻洒,燎红了手背也不觉疼痛。

    小二见了赶忙出声提醒道:“客官,小店物品损坏皆是需要赔偿的。”

    卫盛安的眉眼间满是凉薄的冷意,他虚虚斜睨了店小二一眼, 吓得他瞠目结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卫盛安并未发难于他,丢下一锭银子在桌上便走出了茶楼。

    店小二拍拍胸脯,走上前将银子收下,看着卫盛安凛然的身影,嘀咕着,“我滴个乖乖,这祖宗怎的回来了?”

    五年前,杨大公子没长眼冒犯了卫世子,世子当场便拔出匕首将他小拇指的一节骨斩断了,满茶楼的人皆知杨大公子从此成了废人。杨家愤恨上告御前,闹得满城风雨,然世子却毫发无伤从宫里出来。

    反观杨家落到下牢狱之灾的地步。

    店小二哆嗦了下,到今还能想起当时杨大公子的惨叫声。

    不过,他方才瞧世子那脸色,不会谁那么倒霉又惹到他了。

    店小二摇头叹息,收完茶桌,又扬起笑脸去门口迎接新客。

    临近中秋月圆,宫里的枝叶开始泛黄。

    今日天气甚好,微风不燥,虞清音坐在窗台下的贵妃椅上晒着浅浅的日光。她腿上盖了本书,手上正拿着一个药瓶,看着它失神。

    “虞姑娘就不想恢复记忆吗?”薛迹州笑着看着她,缓缓说出陆鹤林。

    “据我所知你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可是被当今圣上抄了家,流放去了北疆。”

    他顿了下,瞧着她沉思的脸,笑的意味深长,“至于,你从前与他如何,我想还是你自己想起来才更有趣,不是吗?”

    他说话间,一手从腰间摸出小药瓶,给到她,淡声道:“虞姑娘,这瓶药丸是在下所炼制,可以驱散你脑中淤血,帮你恢复记忆。药丸服下后,三日后方可起效。”

    “吃不吃,都在你。”

    虞清音看着手中小巧的瓷瓶,拧眉问他,“你为何要帮我?”

    薛迹州淡声道:“我是帮阿安,不是在帮你。”

    “谁让我欠他的。”

    回神间,虞清音老远便听见了阿玲的声音,“娘娘,娘娘,尚衣局的人将朝服衣冠送来了,娘娘要试试吗?。”

    怕启宴发现,虞清音索性将药瓶藏于贵妃椅的垫子中,听着渐近的脚步,她面不改色的合上书本,缓缓起身,“本宫,知道了。”

    虞清音试朝服时,启宴从外悄然走了进来,她浑然不觉,在铜镜前左看看右看着,总觉得自己腰身又大了一圈。

    有些沮丧道:“阿玲,你帮本宫看看,本宫是不是又胖了?”

    “让朕看看,贵妃哪胖了?”启宴慢慢走至她的身后,忍不住出声道。

    看着铜镜中突然出现的人,虞清音这才发现启宴来了。她转身索性连礼都不行了,与他抱怨道:“皇上,臣妾觉得这身朝服穿在臣妾身上,显得太过臃肿。这头冠也好沉,臣妾脖子好重。”

    启宴走上前,温柔地扶着她的头冠,一脸凝重道:“朕不是让她们做轻巧点,怎的还这般沉?”

    虞清音借着他的手,将头冠取下,抬眸认真的看着他,“皇上,臣妾能不能不去受封?”

    “臣妾身子重,实在不放心。”她低垂着眸,担忧的看着已有七个月的肚子。

    看着她担忧的神色,启宴一下心里酥软,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宽慰道:“朕让他们省了繁文缛节,你只需坐在朕的身边,受百官朝拜,便好。”

    虞清音靠在启宴的肩上微微点头,方才担忧的眼神一下变得清明。

    午膳时,启宴并未留下来陪她,匆匆陪她喝了碗汤,便被高成玉叫走去御书房商议北疆战事。

    虞清音担忧虞朝的同时也没了胃口,随意扒了两口饭便叫他们将饭菜撤了下去。

    午歇时,虞清音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她便叫了阿玲陪着她出宫走走。

    只是走着走着,她竟走到了太医院。

    阿玲瞧着她望着太医院的门口,不由疑惑问道:“娘娘,可是身子有那不适?”

    虞清音摇摇头,支走她,“阿玲,你回宣政殿帮我取件衣来,我有些冷。”

    阿玲张了张口,踌躇道:“可是娘娘,奴婢不能离开你的身侧。”

    虞清音头都不抬,道:“无碍,这四周皆有影卫,无人敢伤本宫。你快些去吧,本宫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不远处正奉皇帝命令守护虞贵妃的习风,习影,习雨皆愣在了原地,面面相窥。

    夫人怎的知晓他们就在暗处。

    阿玲一听,也好奇的朝四周望去,果不其然在暗处,瞧见了向她打招呼的影卫,一颗心终是放了下来。

    “娘娘,奴婢去去便回,你一定要在此等着奴婢。”

    虞清音点点头,目送阿玲离去后,视线又落回太医院。

    院角下,舒景榆一边扇着火炉,一手蹙眉捂着口鼻,可还是时不时的被呛得咳出了几声。

    同僚见他如此,不由走上前看了看,“景榆,你这是再熬什么药,这般用心?”

    舒景榆没回答,只是沉默的扇着火炉。同僚鼻尖一下便闻出了几味药,立即猜测道:“你只是给贵妃娘娘熬的?”

    眼下宫中也只有虞贵妃怀了身孕,而他闻出的那几味药材可都是孕妇所用。

    一股白烟也向他而来,熏的同僚也捂嘴咳了几声,“咳咳。”

    心中不禁疑惑道:皇上何时让他们太医院煎贵妃娘娘的药?

    舒景榆无暇顾及同僚,将煎好的药用瓷碗倒出,随后将他放入食盒中,带着它走出了太医院。

    同僚眼睁睁的看着他做完了一系列,实在不明白他要去哪,喊道:“景榆,你又要去哪?”

    虞清音转眸间,便这样与出门的的舒景榆对上了眼。

    倒是舒景榆先反应过来,敛下眸,提着食盒慢慢走向她,在距她一尺的距离停了下来,垂首向她行了礼。

    虞清音依旧没说话,就在般望着眼前他。

    舒景榆垂着眼,将食盒中的青玉碗缓缓捧出。他动作恭敬又疏离,从前清润的声音也压得极低,“皇上惦念娘娘近日失眠多梦,特叫微臣熬了这安神汤。还请娘娘趁热服用。”

    微风轻轻掠过,温热的药气在空中氤氲开来。

    虞清音没接过汤药,就这样眨着一双泛着水光的乌眸看着他,轻声喊了句:“陆哥哥……”

    舒景榆愣在了原地,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不知是惊还是喜。一时间,他竟忘了之前的克制,抬眼不可思议的看向她。

    ……

    皇宫另一边的寝殿,门窗紧闭,光线透不进来,略显昏暗。

    自从得知虞清音怀有身孕后,刘婕妤便这般坐在榻上发着愣,似是丢了一魂魄。

    直到,她的心腹丫头榕儿推门而入,将她需要的东西奉到她面前,刘婕妤才动动眼皮,抬眼看着她,“都打听清楚了?”

    心腹丫头点头,随后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婕妤,你当真要这般做吗?皇上若是知晓……”

    刘婕妤不耐的打断她,“不这么做我还有机会吗?”

    想起虞清音册封为后的圣旨,不由捏紧拳头,冷哼道:“若她真为皇上诞下皇子,以皇上现在宠她的劲,我还能有机会再宫中立足吗?”

    皇上之所以留着她们,不过是为了搪塞朝中大臣,倘若虞清音真的诞下皇储,以她对皇上的了解,她们这些本就形同虚设的人恐怕都要被遣散出宫。

    她不想出宫。

    这样想着,刘婕妤更加下定决心,将榕儿从长宁宫偷来的服侍捏紧,“皇上晚间可是在清岚阁会见使臣?”

    榕儿点头,俯身将嘉兴帝探来的行径与刘婕妤说了,又将从宫外带来的“醉梦仙”放入刘婕妤手中。

    榕儿还是后怕,“婕妤,若中途皇上清醒……婕妤改如何脱身?”

    刘婕妤顿了顿,握紧“醉梦仙”,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决,“这是我唯一能留在宫中的办法。”

    那个会吃人的刘府她死都不会回去。

    第78章 明了 “何时恢复的记忆?”

    皇帝于清岚阁会见使臣, 宫中人人皆知。

    两刻钟后,高座上的嘉兴帝已然眼尾泛红,眸光涣散。只见皇帝忽地起身, 堂下一片静声, 皆举杯看着天子。

    一旁的高成玉见状,疾步上前,稳稳托住皇帝虚浮的手臂,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请示了两句,他这才躬身扶着皇帝走出了清岚阁正厅。

    掠过朱槛时, 启宴明黄色衣袂明显晃出了几道虚影, 任谁看了都知皇帝醉了。

    收到消息的萱儿立即回宫将消息告知刘婕妤,“娘娘都打点好了, 皇上醉了,眼下正在清岚阁偏殿歇息。高公公也已回到宴会正厅。”

    言罢,宣儿又将一个食盒提了过来。“娘娘, 醉梦仙就在醒酒汤里。”

    刘婕妤颔首, 明明手都在抖, 却还是接过了食盒,看着食盒上的龙纹, 她毅然道:“萱儿,我们走。”

    成败就在此刻,她决不能退缩。

    因正厅宾客还未散至, 高公公需照看各位使臣,只能留下人守在偏殿。

    没一会,她们便到了清岚阁偏殿,萱儿上前支走了其中一个太监。刘婕妤提着食盒缓缓走上前,便见那个面生的小太监二话不说便向她行了礼。

    “贵妃娘娘金安。”

    刘婕妤愣了一瞬, 握紧食盒,借着她的身份,道:“本宫给皇上送醒酒汤。”

    那小太监一听,头都不敢抬,垂首便将身后的门轻轻推开。

    烛光倒影压过门前的刘婕妤,屋中浓郁的酒味扑面袭来,容不得她迟疑片刻,抬脚小心翼翼踏了进去。

    内屋只掌了两盏油灯,光线略有沉暗,她绕过屏风便瞧见了躺在榻上的皇帝。

    皇帝似是醉的厉害,平日里端庄肃然的帝王有了几分懒散。

    那双深邃如星的眼眸半阖,鼻梁高挺,面颊染上几分薄红。胸前衣襟被他随意扯开了三颗衣扣,隐隐约约能看到冷白的皮肤。头冠早已歪的不成样,额前的发丝也顺势留了几缕下来。

    纵然满身醉态,也丝毫盖不住他满身的贵矜。

    刘婕妤看了这样的皇帝,脸红心跳,却掩饰不住心底的害怕,只能壮着胆子,走上前,轻声问:“皇上,嫔妾来给您送醒酒汤。”

    他鸦羽长睫颤了颤,已然醉态的眼,依旧全无回应。

    刘婕妤咬着红唇,端着醒酒汤踌躇片刻,随后上前虚虚喂了两口汤给皇帝,便红着脸解开衣襟前的扣子,脱下了外裳,随后又颤颤巍巍的伸出细白的手臂,正欲环住他的腰。

    谁知,榻上的皇帝睁开了眼睛。

    那双醉意泛红的双眸看着刘婕妤,一下冷了下来,怒道:“滚出去。”

    帝王之怒响彻清岚阁。

    坐在地上的刘婕妤赤着双臂,攥紧了拳头,看着勃然大怒的皇帝,她知道她再没了机会。

    流云缓缓,秋风徐徐,扶光躲回云层,天一下昏暗下来。

    暗处的三人望着桂花树下的两人,一眨不眨的盯着。

    习影抱臂而立,一张脸挂着事不关己的淡漠,习雨眼中闪起了一抹兴奋的暗光,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只有习风眉头越皱越紧,抬脚便要走上前。

    习雨见状,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别多管闲事,我们只负责保护娘娘的安危。”

    斜睨的余光看向树下的两人,漠然道:“其余不是我们该管。”

    习风一听,眉头更加紧皱,但也没在继续上前。

    树枝摇动,桂花坠落在了他的头上。

    舒景榆从她湿润的眸色中回过神来,怕人发现端倪。他不敢在瞧,垂下眼帘,敛下心神,更低俯下身,轻声道:“娘娘,安神汤要凉了。”

    虞清音眨了几下眼,瞧着曾天之骄子的陆鹤林,两年后竟也学会了弯腰低头,从心底泛出的心酸难过让她瞬间湿了眼眶。

    怕旁人看出,她压下喉咙间的哽咽,竭力平复内心的伤怀,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伸手去接他手中的汤药,疏离道:“多谢,舒太医。”

    虞清音慢慢喝药间,舒景榆直起了身子,就这样站在她的眼前,直白的看着她将安神汤喝完。

    当她放下瓷碗间,舒景榆又倏尔颔首,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舒太医,”虞清音将药碗给他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娘娘’将她叫住。

    她回头便见阿玲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跪在她的面前喊道:“娘娘,快回去吧,皇上……皇上在清岚阁发了好大的怒气。”

    虞清音没有问,只是倏然凝眉,言道:“我知道了。”

    临走时,虞清音又回头看向垂首俯身的舒景榆,“舒太医,改日再给本宫熬一贴安神汤。”

    舒景榆缄默着,保持向她行礼的姿态,没答应也没拒绝。

    虞清音也没等他回答,言罢便在阿玲的搀扶下上了较撵,随后回到了宣政殿。

    她又坐回那张贵妃椅,看着窗外的晚霞不知在想什么。

    阿玲在一旁站了片刻,也没听贵妃娘娘问候一句皇上,心中百转千回间,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娘娘,皇上醉了,你可要去看看?”

    虞清音眼波微转,从窗外晚霞收回,淡淡道:“皇上现下在何处?”

    阿玲一听,赶忙回道:“御书房。”

    她点头吩咐她:“你让人熬完醒酒汤来,本宫亲自送过去。”

    没一会,虞清音便端着醒酒汤去到了御书房。他推开房门,便见龙椅上的启宴,捂着额头,那双深邃黑沉的眼眸看向她,薄唇轻言: “贵妃过来。”

    虞清音端着汤慢慢走至他,随后放至他的面前,“皇上,喝点醒酒汤醒醒酒。”

    他不说话,就这样望着她。

    醉意下的启宴比起以往要更敏锐些,仅就这样凝着她,便一下看出了她与之前的不同。

    他拉过她,将她抱至腿上,将头埋进她敏感的侧颈,沉沉的呼吸着她身上的清香,“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怎的不告知朕?”

    虞清音一下僵住了身子,不知是被他的动作还是他的话给吓到。本想开口否认却还是淡声问道:“皇上,又是何时知晓?”

    她自以为她藏的好,没想到却早已被他看穿。

    启宴扬唇,笑弯了一双眼眸,一只手捏着她软软的的掌心,“朕与你同床共枕这么久,怎会不知你的变化。”

    灯火缭绕,将龙椅上紧贴的两人身影倒映在地板。

    他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四周的龙涎香愈发沈重,令她有些眩晕。

    虞清音不禁微蹙黛眉,动身想要从他腿上下来,却听见他沉静低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今日去见他了是吗?”

    “……”

    虞清音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身子又僵直起来,连同心也沉了下去。

    不过一刻钟而已,他竟也知晓了。

    她冷下脸侧过身,看着的他,道:“皇上又想如何惩治臣妾?”

    启宴垂眼看着她浓密的弯翘的长睫,问,

    “恨朕吗?”

    “……”虞清音不说话,就这样又陷入了沉思中。

    恨他吗?

    沉默间,启宴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紧紧环住,附耳低语,“没关系,就算恨朕,你也是朕的皇后。”

    虞清音偏过头不去看他。

    启宴抓起她绵软嫩白的手,放在唇边咬了一口,看着她乌亮的眸里装下了他,这才满意道:“音音,就算是死你也需得同我葬在一起。”

    “我们的孩子会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往前他绝不会说如此话,然如今他认栽了。他爱她,想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就算她不愿意那又如何,他有的是法子让她留在身边。

    “皇上,你喝醉了……”他的话还是让虞清音一时不敢相信,敛眸躲闪着。

    “嗯,朕醉了。”启宴点头,漆黑眼眸看着她愈发烫的惊人。他却拉起她的手紧贴在他小腹处,低哑哄道:“乖,帮朕弄出来,朕被人下了不干净的东西。”

    虞清音一下甩开手,羞红着一张脸,满眼错愕的看向他:“我……我怀着身子。”

    启宴轻笑,俯身道:“朕问过太医了,轻点便没事。”不等她答应,便抱着她向内间的榻上走去。

    吓得虞清音做劲挣扎起来,“我不要,你放开我!”

    眉目俊朗的皇帝却笑的越发温润,“你乖点,朕会轻轻的,很快便好。”

    她才不相信!

    那次不是这么说,那次做到了!

    竟会折腾她!——

    作者有话说:又加了一写字,大家可以重新翻开一下。

    很抱歉今天的文更不出来了,我卡文了……

    第79章 囚她 “皇上要关着我到什么时候?”……

    罗帐春宵, 满室旖旎。

    仅管启宴说到做到,这次真的没过多折腾她,但虞清音还是哭了。

    听到她细微的哭声, 启宴直起身子, 将她转过身来,目光缓缓从她潮红的面颊上移开,继而又落在那双含着泪光的乌眸,叹气道:“朕……可是弄疼你了?”

    虞清音还是不想搭理他,咬唇暗自落着泪珠。

    瞧她哭的这般伤心, 他心口一下揪起, 眼神也柔和下来,将人轻轻从榻上扶起, 让她靠在软垫上。九五之尊的皇帝跪坐在她的面前,将她整个人环在其中,温柔的用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滚落的泪水, 自省道:“是朕不好。”

    “贵妃, 打朕吧。”

    言罢, 拉起她的手便朝他胸口重重落下一拳。

    这样反复几下过后,虞清音好似哭够了, 抬起水雾泪眼看向他,哭腔道:“皇上,你能不能放我出宫, 我想回家了。”

    一句话搅得启宴满腹柔情都要碎了。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落在他的眉骨上,映出一片寒霜。隐约能看见他额间青筋突起,那双深眸沉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对于她的话,启宴却恍若未闻, 面不改色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问。

    “还在生朕的气?”

    他俯下身,亲吻她湿濡的眼眸,却被虞清音侧头躲了去。

    他没发怒,却好脾气的将从前她在意的点一一向她解释:“朕……从前不是故意那般对你。”

    “叶嫔,朕也没碰过。”

    “朕爱你,朕想和你共度余生。"

    虞清音摇着头,依旧哭的伤心,“可我如今不想和你共度余生了。”

    从前听到这话,她或许会欢喜,但如今她不想了,也不奢求了。

    “你放我走吧,好不好?”她泪眼朦胧哀求着他,祈求他能放过她。

    然,俊美无双的皇帝却冷嗤一声,直起身子,微敛眼眸,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似察觉到了危险,虞清音护着肚子,竭力往后缩去,却被他扶着腰,强硬地不许她在退缩一步,面无神色道:“不想和朕,那你想和谁?”

    “卫盛安?”

    “还是陆鹤林?”

    他冷沉的声音从喉间挤出,一张脸也沉的骇人,手却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晦涩的看着她,“音音,我有没有说过,你死都得同我葬在一起?”

    启宴顿了下,垂下黑睫,弯腰,脸凑近,几乎贴上她的肚子,几近疯魔道。

    “这里还怀着我的孩子,就想离开,你当朕是死了吗?”

    “我……”虞清音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眼中的冷意给吓到。

    眼前的他理智早一点点化为灰烬,如今整个人周身都泛着冷光,像一只压在山顶的困兽,即将破山而出。

    虞清音望向他那双眼睛时,只觉得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连指尖都发了凉。

    启宴却下了榻,高大身影背对着她,冷声下着命令。

    “贵妃病了,即今日起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宣政殿一步。”

    门从外重重阖上,亦如她的心房。虞清音怔然着,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

    一时间,全后宫的人皆知贵妃娘娘病了。

    皇上还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即便是太医,也只能每隔三日为娘娘会诊一次。

    旁人只觉嘉兴帝太过宠爱虞贵妃,可身为母亲的玉夫人听到后却察觉到不对。

    “不对,过几日就是封后大典了,你说音音怎会病了?我前几日去看她也好好的。”

    玉夫人实在是坐不住,在大厅里来回踱步,满脸不安着。

    令一旁坐着喝茶的定国公看得眼晕,放下茶杯,看着她忍不住劝道:“我的夫人,你转了有一刻钟了,我这头都要被你转晕了,你快坐下歇歇吧。”

    玉玉夫人置若罔闻,低头叹气呢喃,随后她停下脚步,朝窗外看去,“朝儿也不在京中,若是他在兴许还能探出什么。”

    定国公见劝说无果,索性埋头喝起茶。

    谁曾想,玉夫人灵光一现,快步走向定国公,急道:“老爷,眼下只有你有法子了。你快些托人往宫里递个话,探探音音的消息是否属实。否则,妾身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不安。”

    别看定国公一脸淡然,可涉及自家宝贝闺女的事岂能不上心?当他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便即刻遣人入宫打探消息去了。怕夫人伤心这才没说,哪知她也知晓了此事。

    定国公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宽慰道:“我已托人前往宫中,夫人且耐心等等。”

    玉氏闻之,看着定国公的叹息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

    皇帝下过命令之后,宣政殿成了重兵把守,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小九入京之后,便跟着虞清音进了宫,可他实在受不了宫中繁多的规矩,便央求虞清音送他出宫。她思来想去,便只能将小九安置在景毅府中,又给了一笔钱让他照料小九。

    景毅这人虽冷些,但休沐时也会带他来宫中找贵妃娘娘,时间一长小九也不怕景毅了。

    今日景毅休沐,小九一大早便吵着要进宫,没成想他们才走到宣政殿门前,便被人拦了下来。

    小九不服,瞪着门前的守卫,扯着嗓子朝里叫唤,“虞姐姐,虞姐姐。”

    侍卫见过小九多次,知他与虞贵妃关系甚好,便不敢拿他如何。

    小九就这样叫唤了几声,没将虞清音叫来,到先将阿玲叫来了。她“嘘”了声,道:“小九公子,皇上下过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探视贵妃娘娘。”

    小九却皱着脸,问:“为什么?虞姐姐不是生病了吗?为何我不能去看望她。”

    景毅也在望着她。

    “……”阿玲却有苦难言,不知如何开口。

    那日御书房的事她其实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小九童言无忌道:“你们是不是将虞姐姐关起来了?”

    阿玲张嘴却无话可说,因为她知道小九说对了,皇上确实将贵妃娘娘关在了宣政殿。

    小九见他们陷入沉默,便知自己猜对了,他看准时机趁着他们松懈时,从门口溜了进去。

    阿玲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立即追了上去。

    小九瘦小灵活,又加上这些时日的景毅的锻炼,轻松便躲开了守卫。一路上他躲躲藏藏,很快便进到了小院,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虞姐姐正坐在秋千上。他高兴的朝她挥手喊道:“虞姐姐,”

    虞清音顺着声音缓缓抬眼,便见小九满面笑容的向她跑来。

    她一手扶着绳索,一手扶着腰,缓缓站了起来,还没走两步小九便跑到了她的面前。瞧他头上有片绿叶,虞清音笑着捻过,“小九怎的来了?”

    小九却一脸担忧的看着她,“他们都说你病了,我才让景毅哥哥带我进宫。可门前的守卫却不让我进,我自己想办法溜了进来。虞姐姐……你没事吧。”

    虞清音牵着他的手,走到石桌旁坐下,摇头,道:“我无事。”

    小九眨着眼睛,问:“那为何他们都不让虞姐姐出门?”

    虞清音眼神顿了下,随后道:“姐姐身子重,出门不安全。”

    小九一听,又看着她挺大的肚子,相信了。“那姐姐还是快点生吧。”

    虞清音被他的话逗笑了,将芙蓉糕推在他的面前,“可用了午膳。”

    小九嚼着芙蓉糕,含糊不清道:“嗯嗯,我和景毅哥哥用了午膳才进宫的。”

    虞清音颔首,又问了他近日状况,小九将芙蓉糕吞下肚,一脸认真的将自己近日所学的东西都与她说了。

    她听后笑着夸赞小九。

    小九被她夸得实在不好意思。

    说话间,很快便到了离别时。小九同她道:“虞姐姐你能不能送我出宣政殿?”

    虞清音起身,看向他,“走吧。”

    在门口等待的景毅见她来了,俯身行礼道:“娘娘。”

    虞清音点头,将小九轻轻推了过去,“小九回去吧,”

    又看向景毅道:“景毅还需你多照看他。”

    “微臣会的。”景毅道。

    送走了小九,虞清音也转身回了寝殿。

    徬晚,晚膳时,启宴准时回来了。

    虞清音早已习惯,没起身接驾,就这样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吃着。启宴看了眼桌上的清汤寡水,也叫人添了副碗筷。

    见他坐了下来,虞清音胡乱吃了几口起身便走。一旁的启宴瞧出了她的不情愿,冷脸将她拦住,遂然又示意高成玉带人下去。

    人都退下后,安静的空间里只听见皇帝沉冷的声音。

    “这么不想陪朕?”

    虞清音没抬头,只道:“臣妾身子不适,不想打扰皇上用膳。”

    启宴嗤笑着,喉咙微滚了下,清冷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淡淡地戾气。他起身一步步走进她,说着她惯有的小习惯,“你骗人时,这眼睛总是不敢看人。”

    虞清音还来不及闪躲,脸猛然被面前人抬起。

    男人指骨分明的手掌,用了些劲,将她小巧的下颌掐出了红印,看着她闪躲的视线,幽幽道:“就像现在这般,也不敢看朕。”

    虞清音蹙眉,对上他深潭般的黑眸,质问道:“皇上要将我关到何时?”

    启宴眸色一沉,带着玉扳指的拇指按压在她的红唇上,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朕还是喜欢失忆后的你。”

    第80章 大典(上) “封后大典过后,朕准你回……

    红日西坠, 晚霞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绚丽,漫天霞光从窗棂穿过,落满一地。

    虞清音看着这样冷沉的他, 心口没由来一痛, 眼泪又没忍住落了下来,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他的指尖。

    启宴漆眸怔了一下,松了对她的钳制,大拇指无意识摩挲食指上的泪水,垂眼瞧着闪着泪光的她, 叹气道:“怎的又哭了?”

    “朕如今就这般令你讨厌?”

    “不是说爱我吗?”

    他似是拿她无法, 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落寞。虞清音不由抬起水雾蒙蒙的眼睛又认真看着他,却一下撞进他沉暗的眼里。

    她没有再躲闪, 两人就这般凝望着对方。良久后,虞清音眨了眨眼,先转头, 细弱幼蚊道:“我方才没吃饱。”

    闻之, 启宴深暗的眼眸又是一怔, 他偶然想起自他进来后虞清音就没怎么动过筷子,无奈间他遂然起身开口道:“朕让他们再去热热。”

    高成玉吩咐人将菜送上桌时, 两人就再无开口讲话。待用膳时,启宴默默给她夹菜,用膳, 气氛竟同之前那般和谐,安静的房间里只听汤勺碰碗的细微声。

    虞清音放下碗后,抬眼便发觉启宴正盯着她看,她心下微紧,缓缓起身向他行礼道:“皇上, 臣妾腹中有些胀气,想去院中走走消食。”

    臆想中的发怒没有来临,启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察觉她紧绷的神色,才刻意放缓了语调:“让人陪你一同去。”

    虞清音应声时,一旁的阿玲有眼力见的搀扶起她,随后两人慢慢走出门去。

    启宴深沉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瞧不见,才缓缓收回。

    他随意斜靠在椅子上,垂眸看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凝喊道:“高成玉。”

    门外等候的高成玉听见后,便匆匆踏入屋内,走近,低声应道:“皇上。”

    启宴眉都不抬一下,冷声下令道:“赐刘婕妤白绫一条,让蒋丞查封刘府。”

    高成玉听后没有意外,垂首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高成玉应声后,又抬手小心翼翼的看向嘉兴帝,问:“皇上,你当真要将贵妃娘娘一直关在宣政殿?”

    自从娘娘恢复记忆后,两人又有了一些间隙,他知皇上定是知晓贵妃娘娘和陆大人见过面的事了。这才心情不佳,将娘娘关在宣政殿里。

    这般下去,娘娘和皇上何时能同从前那般琴瑟和鸣,恩爱百年?

    这皇上不急他急啊。

    他内心百转千回,又道:“贵妃娘娘眼下怀有身孕,倘若皇上将她长久关在这里,娘娘恐会心生郁结,这腹中皇嗣……”

    “你也觉得是朕小题大做将她关在这里?”启宴倏儿抬起乌沉的目光看向他,打断了高成玉的话。

    高成玉赶忙闭言,低垂着头,不敢说一句实话。

    启宴看他如此也陷入了沉思,半响道:“朕,知晓了。”

    高成玉心下一跳,听着嘉兴帝这话,有些错愕,不知皇帝说的是何意?

    高成玉心下一跳,听着嘉兴帝这话,有些错愕,不知皇帝说的是何意?

    他在皇帝身边侍奉已有十载,从前他还能猜出几分圣意,然,近两年皇帝的心思愈发深沉如海,神色也喜怒不形于色。

    他猜不透,索性不敢抬头,只将身子伏得更低,恭声道:“奴才愚钝,望皇上明示。”

    启宴没有在说话,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一时间,屋内静谧至极,只闻漏刻滴答之声。高成玉小心翼翼地抬头,便见桌上烛火摇曳,将皇帝的面容隐在明暗之间,看不清他的神色。

    良久,他才起身漫步至窗边,看向院中月下坐在秋千上的虞清音,才出声道。

    “退下吧。”

    高成玉看着嘉兴帝有些落幕的身影,敛眸吟息,悄然退了下去。

    但愿,皇上能早日想明白。

    夜色如墨,帐幔低垂。月光倾斜洒至床幔,隐约映出榻上二人的身影。

    晚风徐徐吹来,然窝在里榻的虞清音想着白日的事,便却觉心下烦闷,翻来覆去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索性慢慢起身,却见外榻的启宴呼吸匀长,双目轻闭,似是早已睡着,对她还未入睡毫无所觉。

    借着月光,虞清音不由凝望起熟睡的他。此时的嘉兴帝睡容平静,那张宛如神嫡脸没有了白日里冷厉,变得柔和起来。可她一想起,从前两人的种种,便觉郁气上涌,无处着落。

    遂然便摸着肚子,称他没醒,低骂道:“你父皇是个混蛋。”

    虞清音在气恼中,没察觉身侧熟睡之人眼角微微抽动了下。

    待她骂够了,有些口干舌燥,这才小心翼翼地支起身子,打算从他身上越过,下榻下榻去喝口水。

    入秋后的京都,夜间已有丝丝凉意,然,然皇上的寝殿却提前烧起了地龙。

    虞清音轻轻掀开锦被,生怕惊动了他。她穿着中衣,赤着足,准备轻手轻脚越过他下榻。

    可当她一条腿正将跨过嘉兴帝的身子时,她似是看到身下之人却毫无征兆地动了!

    一只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她的脚腕,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虞清音浑身一僵,动弹不得。

    他何时醒的?

    她吓得不动了,猝然低头,正撞进一双清明的眼眸里。

    他的眼底哪像是有半分睡意的样子,分明就是醒着的!

    所以,适才她骂他的事,他都知道了。

    虞清音第一次恨不得赶快睡过去,睡过去就可以不用面对如今尴尬的场景。

    眼下的她就好似跨坐在他的身上,让人想入非非。

    “去哪?”

    然,九五至尊的皇帝却好似一点也不介意,眼不眨,缓缓从榻上起身,而那只握着她脚踝的手却不放开,“睡不着?”

    虞清音试图从他手中抽出,可他却不放。她只好维持半跨不跨的尴尬姿势,扭头,嗯了一声。

    启宴那双如星漆眸却一眼看出她有些干裂的下唇,问,“口渴?”

    见她又不说话,他只好放开了她,谁知虞清音立即躲他躲得远远的。

    启宴微蹙眉头,幽深目光凝在她脸上,神色却平淡无波,语气却不容拒绝,“躺好,朕去。”

    看着她将水喝完,启宴才缓缓道:“封后大典过后,朕准你回府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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