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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可能是钱财的能耐太大, 结束谈话后王掌柜二话没说,直接跑去告官,上午便带两位衙差回客栈探察现场, 询问情况。

    轮到姚三春夫妻俩时,宋平生便将这两日被人跟踪之事悉数说了,这两件事先后发生, 他有理由怀疑那两个宵小之辈和马匹被盗有关系, 或许他们跟踪自己就是为了踩点呢!

    至于麻杆似的青年为何把自己家的住处都泄露, 说不定那根本不是他的家, 是临时据点也说不准!

    三日以来意外频发,他们夫妻俩不能再当“傻白甜”,只能以最坏的想法揣测这一切。

    夫妻俩与衙差说明情况后, 两位衙差也觉得这事蹊跷, 而且姚三春夫妻还是外地人,正准备回乡,他们当下决定跟姚三春夫妻走这一趟。

    加上王掌柜共五个人,他们很快到达麻杆青年的住处, 然而麻杆青年家大门紧锁,身高腿长的宋平生站在石头往院里头看, 里头一丝动静都没有, 显然没人。

    这下不仅是姚三春夫妻, 就连衙差和王掌柜的疑心都更重了!

    五个人闹出的动静引出隔壁一个老婆子, 老婆子是个驼背, 上半身与地面简直要平行了, 不过头还是仰得高高的, 一双半浑浊的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衙差老爷, 你们找张家人呐?”

    胖衙差向前两步, 客气道:“婶子,你认识这家人?很熟么?”

    老婆子嘿嘿一笑,露出少了两颗牙的牙床:“老婆子我就住他家隔壁,当然认识!不过熟就不敢当了,这家人去年搬到这,平日家中有人也是大门紧闭,不太爱跟左右邻居打交道就算了,看到人都没个笑脸,所以我跟他家人可不太熟。咋了衙差大人,他家是不是犯啥事了?跟我说说呗!”

    面对老婆子亮晶晶的八卦眼神,甚至隐隐还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们一干人不禁一头黑线。

    “衙差大人,你咋不说话了?”老婆子八卦之心没得到满足,不满地瘪瘪嘴。

    胖衙差摆正脸色,眼神暗藏严厉:“婶子,这些是咱们官府的事情,你最好少问,你只需要告诉我们,知不知道他家人现在在哪?”

    衙差摆起谱来还真能唬人,老婆子一下子就不敢问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回答道:“他家卖烤鸭的,大白天的还能在哪?当然是在铺子里头!哦,哪家小儿子不在,他还在学堂上课呢!”

    姚三春夫妻俩当即脸色一变,宋平生阔步上前,客气道:“婶子,你说的烤鸭店,是不是那家生意很好的张记果木烤鸭?”

    老婆子艰难地仰着头,最后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看清宋平生的脸,虽然她老眼昏花,可爬满皱纹的脸顿时露出几分惊叹:“喔豁,这位姑娘长得可俊啊!就是个子太高,恐怕不好找婆家哦!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两位衙差和王掌柜目光同时向宋平生看去,都很担忧宋平生会发飙。

    这时候姚三春牵住宋平生的手,朝老婆子道:“婶子,你看错了,这是我男人!不是什么漂亮姑娘!婶子,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我们比较急!”

    老婆子不满地砸吧嘴,有些不喜欢姚三春说话风格,觉得她不尊重老年人,所以干脆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姚三春也是无奈。

    最后还是胖衙差出面,语气略重:“婶子?!”

    老婆子这才装作回过神来的样子,“哦哦哦,对对对,这张家的烤鸭店就是张记果木烤鸭!瞧我这脑子,老喽,真是不中用咯,呵呵!”

    宋平生想了想,又问一句:“婶子,他家是否还有还有一位孕妇?”

    老婆子对宋平生态度就好了不少,不住点头:“嗯嗯嗯!他家媳妇儿刘香是怀了娃。”

    宋平生跟老婆子道了声谢,然后一群人便大步流星赶往张记果木烤鸭店。

    只是宋平生两口子心头疑惑更重,张记果木烤鸭店的生意他们看在眼里,绝对是赚钱的营生,他家用得着为了偷一匹马而大费周章么?这不合理!

    可若不是为了偷马,张家人跟踪他们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又或者,其实偷窃之事与张家人无关,因为他们真正的意图还未暴露?这一切不过是他们夫妻想多了?

    宋平生思来想去,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衙差,两位衙差当场就无语了。

    “宋兄弟,你说你们两口子才第二次来咱们府城,也从未与人结怨对吧?”

    “是!”

    “既然你们没有仇人,只有张家人莫名其妙跟踪你们,我们不怀疑他们怀疑谁?再说了,他们家跟踪你们还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既然我们知道这事,就不能不管。现在不管从哪一方面考虑,我们都必须跑这一趟!”胖衙差挺了挺胸膛:“如果他们真的与盗窃案无关,我们官府绝不会冤枉了他们去!同时又能帮你们解决一个隐患!所以说,这一趟去的值!”

    宋平生没再说话,相反衙差如此负责,受益的是他们夫妻俩,方才他告诉衙差这种可能性,不过是为了分析案情罢了,对于张家人,他可没必要手下留情。

    另一个矮些的中年衙差默默摇头,呵,果然是年轻人呐!

    这日的张记果木烤鸭生意依旧很不错,买烤鸭的人在铺子门口排队张望,一边偷偷嗅香气咽口水,内心美滋滋。

    烤鸭切鸭收钱,张家人有条不紊地忙活着,可就在体型壮硕的张韦跟客人说笑时,两名带刀的衙差往门口那么一站,场面霎时安静下来,堪称针落可闻。

    不论是十几位客人还是张家人,所有目光都聚集过来。

    两位衙差是来办事的,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们也不想闹得太难堪,所以态度还算客气,道:“你们张家当家人,孕妇刘香,还有读书的在不在,出来一下,我们有一个案子要问他们!”

    几个买烤鸭的顾客低头私语。

    干瘦中年人张兴旺瞅一眼衙差身边的宋平生,很快收回目光,擦手时用眼神示意胖妇人陶氏,而后面不改色从工作台绕出来,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慌乱。

    他儿子张韦切好烤鸭,一边擦手一边笑呵呵地朝衙差道:“衙差大哥,我弟弟在学堂上课呢,我代他也是一样的。还有刘香是我媳妇儿,早上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得扶着她才放心!”

    胖衙差面无表情地点头。

    其他顾客见张韦还有心情笑,张兴旺也很镇定,他们心头一松,说不定衙差找来只是有事要问他们呢?他们可不想某天听到消息,自己天天光顾的烤鸭店一家子竟然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坏人!

    另一头宋平生和姚三春对视一眼,心头疑惑满满,这张家人除了最初的惊讶,后面还当真镇定得很呢!

    除了刘香,她面对姚三春夫妻时脸色尴尬了一瞬,不过极快掩盖过去,接下来便一副神游天外的自在表情,几乎不与姚三春夫妻有眼神交流。

    果然,演技的天赋不是盖的呢!

    一群人在距离烤鸭店稍远的小巷子里停下脚步,胖衙差一手放在刀柄上,冷峻着脸在刘家三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落在张兴旺身上。

    “你是张家当家的?你们家几口人,昨晚天黑后都在干啥?”

    张兴旺那张黑肃的脸没有一丝变化,一双历经风霜的眼闪烁着别人看不懂光芒,沉哑着声音言简意赅道:“我家六个人,昨晚天黑后打烊睡大觉!”

    胖衙差瞅他一眼,语气又重两分:“你小儿子跟大儿媳妇前两天鬼鬼祟祟跟踪宋平生两口子,就是为了偷人家的马,是不是?!”

    除了张兴旺面无表情,张韦和刘香均是一脸懵逼。

    胖衙差再接再厉,凶狠道:“坦白从宽,快点老实交代!”

    张兴旺冷冷地瞥姚三春夫妻一眼,吐出四个字:“没有的事!”

    胖衙差“嘿”了一声,“你们还狡辩,先是你们读书的小儿子跟踪人家,后来又是怀着娃的儿媳妇跟踪人家,这都跟到荒郊野外了,咋的,你家姓跟的啊?还是你儿媳妇儿肚子里揣的是棉花啊?胆子可真够大的!”

    刘香脸色微红,还瞪着眼,道:“衙差大哥,谁跟踪他们了,我见都没见过他们,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胖衙差不屑地冷嗤一声,一边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刀柄:“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你当我们傻啊?别以为自己怀着娃了不起,做爹娘的都不当回事,我们更用不着客气!”

    胖衙差唬起人来真像那么一回事,普通百姓面对衙差到底有几分忌惮,她脸色当即白了两分,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张韦忙扶住刘香,挡在她身前,好声好气道:“二位衙差大哥,我们张家开这么久烤鸭店,顾客都知道我们家人是什么样的性子,不说完美无缺,但也是热心善良,没少帮助人,可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其中肯定有误会。”

    胖衙差斜睨张兴旺一眼,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就你老爹这张棺材脸,哪里看得出一丝热心了?

    张韦也不恼,继续道:“衙差大哥,你若是不信,你可以去咱们铺子左右街坊或者客人那问问,咱们家可曾多收别人一文钱?可曾做过出格的事情?咱们张记果木烤鸭在外的名声可不由我乱说!”

    胖衙差假笑两声:“是吗,可是你们家的邻居可不是这样说的,她说你家平日有人没人都大门紧闭,跟左邻右舍关系可不咋地啊!”

    张韦神色一僵。

    宋平生眼见他们快斗起嘴皮子,不耐地皱了皱眉,突然开口道:“衙差大哥,咱们别被他三言两语绕过去,咱们直接去学堂把他弟弟叫出来看一眼不就得了!我倒是不相信了,一家两个人跟踪我们夫妻,倒还有脸狡辩了!”

    “再不承认……”宋平生冷笑一声:“大不了我将这事彻底宣扬开,我倒要看他家烤鸭店还开不开,他弟弟以后还要不要考科举。”

    短短几句话,现场气氛陡变。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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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张兴旺怒目而视, 一双瞳孔黝黑得深不见底,无端让人心生几丝惧意。

    宋平生毫不退缩,淡定地与张兴旺对视, 两人眼神在空气中交汇,谁也不让谁。

    张韦脸色很不好看,冷下脸, 语气比方才冷硬许多:“衙差兄弟, 我可以指天发誓, 我们张家对宋平生两口子绝无坏心!”

    宋平生敏锐地抓住其中漏洞, 似笑非笑道:“言外之意,你承认你家人跟踪过我们夫妻咯?只不过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罢了!”

    张韦嘴唇紧抿,垂下眸子没有辩解。

    事到如今, 他们再死不承认也没有意义, 左不过他们张家又没有干坏事,难不成就因为跟踪人家夫妻一路,官府就要将他们关进大牢吧!

    刘香也是这样想的,一手捧着肚子一边道:“衙差大哥, 反正我们张家绝对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咱们问心无愧, 还望你们明察!”

    姚三春目光飞快扫过张家三个人, 不吐不快:“既然如此, 你们还不将跟踪我们的目的如实说来, 否则我们拿什么相信你们?”

    张韦刘香夫妻同时看向张兴旺, 很明显, 张兴旺才是这件事的主导者。

    张兴旺嘴巴动了动, 眼神变幻莫测, 下颚线蓦地冷硬紧绷下来, 冷冷吐出一句话:“我没啥好说!但马绝对不是咱家偷的!”

    在场之人无一不有些震惊,这张兴旺到底在隐藏什么?竟到了如此地步都不愿吐露事情!

    姚三春与宋平生更是气笑了,这个糟老头子,还当真是固执得很呢!

    胖衙差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彻底失去耐心,沉下脸道:“既然你们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妇人刘香,还有你家小儿子,全都给我进大牢待着去!”

    张韦急着想说话,被胖衙差一把挥开:“少说废话,宋平生的马一日没找到,他们就得在大牢多待一日,没的商量!”

    刘香嘴巴一瘪,可怜巴巴地道:“衙差大哥,我肚子还有一个呢,你就行行好吧?”

    张韦同样带着讨好的笑。

    胖衙差却冷冷一笑:“现在终于记得自己怀着娃呢?你在乌漆麻黑晚上跟踪人家咋不怕呢?”

    张韦刘香的脸色就如同品了一碗苍蝇似的,简直不能看。

    沉默许久的张兴旺这时候哑声开口,声调毫无起伏:“我去大牢,大韦媳妇儿有身孕不方便!”

    这下不用胖衙差开口,中年衙差便假笑道:“你当大牢是你们张家开的?峰子,别跟他们扯嘴皮子废话,咱们直接把人带回去,后面还有的忙!”

    胖衙差十分听中年衙差的,当即闭嘴,一手搭在刀柄上,朝刘香道:“不想吃苦头就自己走吧?”

    刘香瞅了又瞅张兴旺,连自己公爹完全无动于衷,心里那点希望彻底破灭,只能不甘不愿地跟上衙差脚步。

    她心里明白,自己怀着娃衙差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但肯定会吃苦。

    “小香,咱们没偷他家的马,咱们不怕!过两天肯定就放你出来了,你别怕!”张韦跟在后头走了几十米,一边轻声安慰着。

    他是人高马大、体型壮硕,但是出格的事他不会做,他心疼自己媳妇儿要受苦,但他们是无辜的,所以并不会太过担心,真相迟早水落石出。

    他最后垂头丧气地走回巷子,当他再次面对宋平生时,脸上的笑褪得一干二净,红着眼狞笑着道:“也不知是多恶心的爹,才会教出你这么恶心的男人!竟然连一个孕妇都不放过!”

    宋平生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隐隐想笑,不管是上一世抛弃他的父亲,还是现在这个身体的亲爹宋茂山,确实都挺恶心的。

    所以宋平生面上没有一丁点的愤怒,只神色寡淡道:“骂我爹可以,骂我不行!”

    张韦:“……”啥玩意儿?

    “我这人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连续跟踪我,又不愿意说出目的,在我眼里就是小人行径,对于小人,我还要仁慈?呵……”宋平生说完牵住姚三春,准备离开。

    “你就是这样对你爹的?是不是太不孝,如果我是你爹,宁愿没你这个儿子!”张兴旺突然开口,目光阴沉沉的,仿佛没有光。

    宋平生没想到张兴旺这人看起来很阴沉,竟然还会说这种废话,眼神带着嘲弄。

    姚三春听到心情相当不悦,当即不客气地反驳道:“我看您的儿子品格好像也没高尚到哪里去,一介读书人,干起跟踪的活一点不含糊!”

    “你!”人高马大体型壮硕的张韦怒瞪双眼,气得脸色涨红。

    宋平生不欲多说,给张家父子投去一记轻飘飘的眼神,而后牵住姚三春闲庭信步地离开,可把张韦气坏了。

    从头到尾透明人的王掌柜悻悻然跟了上去。

    张韦后槽牙磨得吱吱响,回首面对张兴旺时,有些不甘道:“爹,你为啥不愿意说实话?小香怎么能在大牢里多待?”

    张兴旺脸色更冷,没有解释,只定定地凝望张韦。

    张韦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肩膀垮下,不再争辩什么。

    接下来的三天,姚三春和宋平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客栈等待消息。

    终于在第三天上午,王掌柜一脸喜色送来消息,姚三春家的马被找到了!

    姚三春夫妻俩下楼一看,客栈后院里的马不是他家的又能是谁家的?夫妻俩顿时喜出望外。

    姚三春动作轻柔地摸摸马脖子,宋平生则问道:“王掌柜,你还真是三天内找回我家的马了,不知是在哪儿找回的?”

    王掌柜的脸色莫名僵了僵,眼神闪躲,:“那个……呵呵……”

    “王掌柜?”

    王掌柜擦擦额头虚汗,干巴巴地道:“那个啥,我不是说我有伙计专门看马厩的嘛,就,就是他干的。”

    姚三春、宋平生:“!!!”

    “嗨,说起来都是泪啊!枉我平日待耗子就跟待亲生儿子没两样,他竟然监守自盗,真把我们客栈的脸都丢尽了!”王掌柜知道今天必须给宋平生两口子一个交代,否则人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耗子还有脸跟我哭,说他父母都不在,就跟妹妹相依为命,前阵子他妹妹突然生重病,治病需要许多钱,他一时冲动才干出这种蠢事!我呸,三天前马丢了,我看他可怜就没辞退他,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真他娘的瞎了眼!”

    王掌柜这一骂就没有停下的样子,一连骂到口干舌燥宋平生才问道:“你口中的耗子,现在可被送进大牢了?”

    王掌柜点头如捣蒜,“这事就是上次那二位衙差大爷发现的,耗子昨晚被抓的时候,正准备偷偷把马给卖了呢!哦,陈衙差还要我跟你们说一句,张家那个刘香和小儿子张林都放了,偷马的事跟他们没关系,官府不能多留他们。”

    宋平生点头表示理解,这种事就类似上一世的某些案件,即使你晓得某些人对你不怀好意,但是事件未发生,你拿对方根本没办法,别人也不好管。

    对于马匹被偷一事,如今水落石出,与张家人无关,但是宋平生不准备去道歉,因为张家人还欠他们夫妻俩一个解释!

    只是这次在府城耽误太久,他们夫妻俩此刻只想尽快回乡,其他事一律不想再理会。

    于是姚三春夫妻俩半个时辰内收拾所有东西,结掉住宿费后直接上马车,头也不回地往城门外赶。

    马车出城必经一条贯穿南北的主城道,其中有一段道路有个十字路口,宋平生赶车经过十字路口时,一位十三四岁,一身嫩绿色衣裳的小姑娘走在路中央。

    宋平生在城内赶车并不快,原本并不会碰到这小姑娘,谁知道这小姑娘突然歪头看到赶车的宋平生,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可能是美丽的皮囊冲击力太大,小姑娘竟然双脚生根一般,突然站在路中央不动了,可是这时候马车却快逼近小姑娘。

    当时宋平生一边使劲拉缰绳,一边大声喝道:“快躲开!”

    事实上如果小姑娘反应过来,跳到一旁完全是可以的,偏偏那时候她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动作太大竟然左脚绊住右脚,身子直直就往前扑过去,重重摔到了地上,然后便发出一声痛呼。

    “我的脚!嘶!”

    另一头,宋平生使出吃奶的劲,一双手被绳子摩擦的都破了皮,这才勉强在小姑娘面前拉住马,没让马踩到人家小姑娘。

    宋平生跟姚三春惊出一身冷汗,不过还是救人要紧,姚三春忙下车过去查看小姑娘的脚腕,放柔动作捏了两下后道:“好像是崴了脚。”

    这时候周围许多人都注意到这边。

    小姑娘想碰又不敢碰受伤的脚腕,同时满脸愧色,羞愧得都不敢抬头看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犯傻导致的,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怪不得我大哥二哥总说我笨,呜……”说着竟然差点要哭出来。

    姚三春叹口气,安慰她:“好了,你一点都不笨。我看你这腿走不了路,刚好我们有马车,就送你去医馆看看吧,这种事不能开玩笑。”

    遇都遇到了,他们总不能坐视不管,还是送小姑娘去医馆再离开吧。

    小姑娘眼中泪汪汪,感激道:“谢谢这位漂亮大姐姐,你们人真好!”

    姚三春被夸得美滋滋,扶起小姑娘的动作更轻柔许多,不过从头到尾宋平生都没有出手,毕竟只是无关的女人。

    夫妻俩送小姑娘去医馆包扎,小姑娘身上银钱不够,最后自然还是姚三春掏的。

    小姑娘见姚三春夫妻为人如此热心,感动的稀里哗啦,一个劲地让他们夫妻去自己家做客,顺便还钱,然而当小姑娘说出地址后,姚三春夫妻同时无语了,竟然又是张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完结了_(:з」∠)_

    第123章

    小姑娘伤得不严重, 也就花了二十文钱的诊治费,姚三春夫妻本还在考虑要不要跑这一趟,毕竟他们回乡心切还赶时间, 可他们一听小姑娘竟然是张家小女儿张春花,夫妻俩当下就决定了——

    去!这趟必须去!他们哪怕是施舍给叫花子,也绝不能让张家人从他们身上占到一文钱便宜!

    于是宋平生调转马头, “驾”地一声直奔张记果木烤鸭。

    张记果木烤鸭店铺还是老样子, 等待的队伍排得老长, 香味飘得老远, 张兴旺一张棺材脸,张韦与陶氏对客人笑脸相迎,因为前几日刘香和张林被抓进大牢的事并没有扩散开, 所以烤鸭生意未受影响。

    可是张韦的笑脸在见到姚三春夫妻那一刻凝滞, 接着亲自表演什么叫笑容逐渐消失,对于宋平生两口子的到来,张家人个个冷着脸。

    宋平生两口子的表情半斤八两,谁都没个好脸色。

    张春花没注意到自己父亲和大哥的脸色, 因为她正低头看地面,借姚三春的力气一蹦一跳跳到陶氏跟前, 站稳后伸出一只手, 咋咋呼呼地道:“娘, 我刚才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多亏姚姐姐跟宋大哥送我去医馆, 还替我垫了二十文钱诊治费。娘, 你快拿二十文给我, 姚姐姐他们急着回乡, 我可不能耽误他们!”

    因为张春花年纪小, 所以家中许多事她都不是很清楚,更不知姚三春夫妻竟然就是害她大嫂二哥坐大牢的罪魁祸首。

    陶氏紧紧盯着张春花身侧的姚三春,目光微动,一时间并没有动作。

    张春花见她娘一脸不在状况的样子,小脸带着无奈,只能用唯一一只完好的脚踮起,上半身努力往里探,试图够到那个装铜钱的罐子,嘴里小声念叨着。

    “姚姐姐跟宋大哥人这么好,都不认识我还愿意伸手帮我,真是善良又热心,好可惜姚姐姐他们今天就要回乡,不然去我家吃顿饭多好呀!”

    张春花那只小短手千辛万苦终于够到小罐子,从里头数出二十文后攥在手心,黑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姚姐姐,你跟宋大哥爱吃烤鸭吗?我家的烤鸭可好吃了,你们没时间留下吃饭,不如带一只烤鸭回去呀!对吧,娘?”

    陶氏机械似的接过顾客给的铜钱,注意力始终放在姚三春身上,只是小女儿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见旁边顾客在看这边,她只能干巴巴地道:“当然要谢谢人家。”同时朝张兴旺投去询问的眼神。

    姚三春和宋平生不亏是夫妻,两人均露出几丝兴味的表情,好像非常期待张家人能有什么反应。

    张兴旺结束手中的事,目光落在宋平生两口子身上,见鬼似的扯了扯唇角:“我女儿的恩人,怎么能只送一只烤鸭,如蒙不弃,去我家吃顿饭?就看你们敢不敢了?”

    张兴旺这话暗含挑衅,姚三春夫妻俩听到这话没多大反应,宋平生更是一脸真诚地道:“你别说,我们还真不敢,主要是被吓怕了。”

    张兴旺:“……”

    他眸色幽黑,突然道:“你们若是有空,中午去我家吃饭,咱们可以敞开心扉聊聊。”

    宋平生瞬间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不由挑眉,张兴旺是准备告诉他们跟踪真相了?可是这突来的转变又是因为什么?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宋平生低声与姚三春交谈,两人很快商量好,决定去这一遭,大不了吃完午饭再动身,差不了太多。

    于是事情突然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只有张春花一个人高兴得不行。

    这日中午来张记买烤鸭的老顾客都有点懵逼,张兴旺他家烤鸭店不是只有过年休息吗,咋今天大中午就关门了?

    来到张家做客,姚三春夫妻老神在在坐下喝着茶,没露出丝毫局促或者紧张的情绪,不知道的还当这里是他们夫妻的家呢!

    陶氏和女儿儿媳在厨房忙活,张家堂屋里只有姚三春夫妻和张兴旺张韦父子,气氛十分微妙,甚至是尴尬。

    宋平生放下粗瓷茶杯,开门见山:“现在能告诉我们实情了?”

    张兴旺目光落在宋平生脸上,定定望着,可是观他的神色,更像透过宋平生看另外一个人。

    “你们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吧?”张兴旺扯着粗哑的声音道。

    宋平生与姚三春一脸无语,张兴旺这套路咋这么像上一世的某乎呢,就差一句:谢邀。

    没等宋平生两口子回答,张兴旺目光虚落在院外那棵树上,露出回忆的神色。

    “我的家乡是北方一个深山小村落,二十多年前,我和我的父母、大姐,还有妹妹,一家五口在村中生活,虽然日子不算富裕,但是我们一家人却过得很开心。直到咱们那个镇上突然出现一群土/匪——”

    “这群土/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甚至连官府人员都敢杀,一度成为咱们镇上的最大噩梦。那时候我们一家的日子还算安宁,因为咱们村距离镇上很远,我们以为自己家会相安无事。”

    “谁知有一天有一个土/匪突然出现在我们村的山上,他看我大姐长得貌美,竟然直接抢人!当时只有我爹一个人在场,为了保护女儿,他跟这土/匪进行殊死搏斗。原本我爹是多年庄稼汉,并不怕跟土/匪打斗,可是这个土/匪太无耻!”说到这,张兴旺幽黑的眼睛蓦地发红。

    “他被我爹按在地上,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戳瞎我爹的一双眼!又废了我爹一条腿!最后大摇大摆把我大姐抢走!”张兴旺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这段话。

    听到这,不论是姚三春宋平生,还是第一次听自己父亲诉说往事的张韦,均陷入久久的沉默。

    就在姚三春夫妻以为这个故事已经完结时,陷入记忆中的张兴旺眼神却越加空洞,就如同一个溺水之人,神智不太清晰。

    “……爹眼睛瞎了,大姐被土/匪抢走,娘知道直接吐血晕倒,后面生病卧床,妹妹每晚都在哭,那时候家中只有我一个人顶用,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就是一个怂蛋!可是当时连衙差都不敢管这事,没人能替我们主持公道!”

    “但是我跟爹娘他们谁都没想到,一个月后大姐竟然逃回来了!我们跟爹娘还没开心多久,几天后晚上大姐再次不见了,晚上陪着大姐睡的妹妹竟然还被人切掉一根大拇指!妹妹说,土/匪那时手中有火把,他用我们全家人的命威胁大姐,如果不跟他走,他就要当场杀了妹妹,然后放火烧死我们全家!不留一个活口!”

    “爹娘承受不住再次失去大姐的绝望,老俩口跟疯了一样跑去土/匪山,可是我们去的时候,土/匪窝却没了人影,听说是上头派遣官兵围剿,许多土/匪自己跑了,原来我大姐就是那时候趁机跑出来的!”

    “我们四处打听大姐的消息,没过两天,我们谁也没想到,这个土/匪竟然趁我们白日出去找人,偷偷来我家对我爹这个废人动手,一刀砍断我爹的一只手,若不是隔壁二大爷听到动静叫唤一声,爹他恐怕连命都没了!”

    “临走之前,他留下一句话,不要让他发现我们钱家人在找大姐,否则他要杀光我们全家!从这次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这个活该被千刀万剐的畜生!”

    说到这,这个故事已经朝着不可挽回的悲剧方向发展,姚三春可以想象这家子只能在这样多舛坎坷的命运下苟延残喘。

    姚三春甚至不忍心让张兴旺,不,钱兴旺继续说下去。

    “张……钱叔。”姚三春面露不忍:“你难受的话,后面就别说了。”

    钱兴旺呆愣愣地转动眼珠子,眼神无比的空洞:“我每晚一闭眼,脑子里全都是爹、娘、大姐、妹妹痛苦的脸,二十多年了,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他木着脸继续道:“两年后爹过世了,他死之前都在难过自责,他告诉我,我是钱家唯一的儿子,大姐是我的亲手足,大姐为了我们才不得不跟那个畜生走,所以无论如何,我这辈子必须找到我大姐!活要见人,哪怕死也要见尸!”

    “爹死后不过半年,娘她也走了,其实我知道,或许死才是娘的解脱,因为活着的每一日,她都在哭,哭我们死去的爹,哭大姐可怜的命运,哭我残疾的妹妹!”

    说到此处,钱兴旺蓦地顿住,姚三春看他的表情,他好像在无声的哽咽。

    当一个三十多岁,在这里都能当爷爷的男人,此时露出这般悲伤几近到难以自持的表情,在场无人不动容。

    这番推心置腹般的诉说,这般悲剧的命运,让姚三春一下子改变了对钱兴旺的印象。

    他面无冷凝,他看起来冷血无情,他从来没有笑过,可谁知道他受过多少折磨与痛苦?

    他不笑,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因为他内心太苦了!

    姚三春如此,宋平生都不免心有触动,张韦,现在该叫钱韦,人高马大体型壮硕的猛汉竟然偷偷抹泪。

    “爹,你放心,哪怕你找不着大姑,儿子替你找,儿子不行还有孙子,还有曾孙,咱们总有一天能找到大姑!”钱韦握拳,目光无比坚定。

    钱兴旺话说到这个份上,宋平生两口子再领悟不过来,那就是傻子了!

    宋平生心头千回百转,冷静开口:“钱叔,你说这些,是觉得我们或许跟你大姐有关?”

    刚才往事被一一扒开,钱兴旺情绪波动太大,这回缓了许久,才稍微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宋平生的脸。

    “你,长得和我大姐很像。”

    第124章

    钱兴旺继续说道:“你们来我家买烤鸭的那天, 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你,这天底下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能有几个?而且我背井离乡多年,为的不就是寻找大姐的下落吗?哪怕只是一丝可能, 我都不愿放过!”

    “所以我便让放学回来的小儿子大林跟着你们,想打探一些你们的消息,最重要的是想打探你们身边是否还有其它家人。”钱兴旺微微睁眼:“从头到尾我对你们夫妻没有什么恶意, 但是我不得不小心行事, 万一你真的是我的大姐的儿子, 万一那个畜生也在这儿, 万一你不是个东西,将我的事情告诉那个畜生……”

    宋平生眼中划过了然,笃定道:“如果今天没有救你女儿这一出, 你心里大概仍觉得我是那个畜生的儿子, 很可能不是个东西,所以死都不愿意开口说实话?因为你不相信我?觉得我可能就像土/匪爹?”

    钱兴旺顿住,旋即点头,毫无委婉地道:“是, 毕竟是无恶不作的土/匪的亲生儿子,谁知道是什么货色?”

    宋平生不得不点头, 钱兴旺的思虑不无道理, 如果今日站在这儿的是宋平文, 鬼知道他会把钱兴旺卖得多彻底!

    至于钱兴旺说他像女人的事, 只在宋平生脑海里短暂地停了一下, 旋即他便将其抛之脑后, 皮相这东西, 只要姚姚满意就行, 其他人看得爽不爽和他有什么关系?

    剩下的功夫宋平生与姚三春不由陷入思索, 脑海里均是田氏的影子。

    可这事越往深处想,夫妻俩便忍不住背脊发凉,如果田氏真的是钱兴旺的大姐,那这一切的一切就太可怕了!

    钱兴旺等待了一会儿,实在忍耐不住,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比如她的长相,年纪,生辰,家人……什么都行!”

    钱兴旺说话时眼睛一直死死盯住宋平生,甚至连宋平生的一个眼神都没错过,宋平生知道钱兴旺并没有全心全意相信自己,只是他不愿意失去这次机会罢了。

    宋平生与姚三春眼神对上,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宋平生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娘叫田小菊,今年三十八,生辰之日刚好是端午节那天,至于我娘的家乡和亲人,我娘从未提过,我只听我二婶说,我娘的娘家人早就没了。”

    钱兴旺神色微黯,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姓名生辰都可以胡诌,最重要的是长相!”

    宋平生顿了顿,道:“我娘受了许多苦,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现在只能依稀看出是瓜子脸,双眼皮。不过我二婶说,我娘才嫁过去的时候,是附近几个村,甚至是镇上最漂亮的媳妇儿。”

    钱兴旺记忆中的大姐是顶漂亮的,甚至漂亮得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所以并没有什么一眼能辨认出的痣之类的东西。

    宋平生所描述这些并不能确认就是钱兴旺的大姐,可是不知怎么的,当他听到宋平生母亲这些年过得很辛苦,他突然鼻子一酸,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中年男人不自然地眨了眨眼,清清嗓子,隐约有几分自豪地道:“我大姐也是咱们镇上最好看的姑娘!”

    记性向来好的姚三春突然来了一句:“二婶还说过,从前娘怀着身子的时候,有一次说好想吃家乡的梨,惹得宋老头大发雷霆!”

    钱兴旺眼睛亮度惊人:“是,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种梨,特别甜,挑到镇上半上午就买个精光!”

    宋平生揉揉眉头,“钱叔,你知不知道那个土/匪的长相?”

    这个时空没有相机这东西,时隔二十多年,外貌多少有变化,他们一群人七嘴八舌,说到明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是如果宋茂山与那土/匪也有相似之处,那么田氏是钱兴旺大姐的可能性便不小了,因为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从前他们夫妻同宋茂山发生争吵,那时他便觉得这个老头子的眼神十分怪异,很有攻击性,仿佛见过血一般,如果他真是钱兴旺口中的土/匪,那便说得通了。

    可惜钱兴旺摇头:“这畜生藏头露尾,性格阴险狡诈,从没让我们见过他的脸,甚至那时候大姐被掠去一个多月,都没见过他长啥样!”

    “不仅如此,我爹说他还故意粗着嗓子说话,连口音都没有,所以我根本猜不到他老家在哪儿,二十多年来只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这一路我还不能用真姓,就怕提前惊动这个畜生!”

    这一寻亲之旅该如何艰辛,可想而知。

    姚三春为之咋舌,钱兴旺说得一点没错,这土/匪还真是藏头露尾,阴险狡诈,竟然把钱兴旺一家都逼到这个份上!

    姚三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对了钱叔,如果我娘真是你大姐,二十多年过去,她难道从未偷偷回去,或者偷偷给你带口信?”

    说到这钱兴旺目露怆然:“我娘去后第二年家乡大旱,接着又发生地/震,我的家乡如今已经是一片湖泊。”

    姚三春听完,实在唏嘘,这钱家人到底是什么命,也忒惨忒苦了!

    钱兴旺该解释的都解释了,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在盯着宋平生。

    宋平生思索许久,脑海里田氏那双沧桑愁苦的眼睛挥之不去,曾经他和大哥那样劝解田氏,让她离开宋茂山,他们两兄弟给她养老,可她就是不愿意离开宋茂山。

    可是在原主十几年的记忆中,田氏从未对宋茂山有过特殊的情分,她有的只有畏惧和服从,她对宋茂山不像妻子对待丈夫,而像奴仆对待主人。

    当时他心中便觉得有异,田氏不像不愿离开宋茂山,更像是不能,不敢,只是田氏嘴巴太紧,他什么都没问出来。

    堂屋安静许久,最后宋平生开口道:“按照目前仅有的线索分析,我娘是你大姐的可能性有两成,其中一成只是我的个人推测。我娘口风非常紧,或者说,宋老头威慑力太大,总之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少。”

    “但是此前我娘答应我跟大哥,待宋家小女儿嫁出去,小儿子考完科举,她就离开宋老头,跟我们一起生活,由此看出她对宋老头没有感情。最重要的一点,宋老头这人性格人品非常有问题,差到我这个做儿子的都憎恶他,如果你告诉我他做过土/匪,我一点不意外。”

    钱兴旺父子就听宋平生左一句宋老头,右一句宋老头,言辞神情无一不是对他爹的憎恶,由此钱兴旺却更放心了些。

    宋平生越怨恨他老子,就越没理由说谎。

    宋平生将钱兴旺神情尽收眼底,方才打探那么多,主要不是为了讨论田氏的身份,而是为了多观察钱兴旺的反应罢了。

    事实证明,钱兴旺对他大姐的感情是真情实意,毫不掺假。

    到此,宋平生眉头一松,神情比方才好上一些:“当然,这些只是我的胡乱猜测,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我回家问我娘便是。无论是与否,我都让人捎封信过来。”

    姚三春只想撇撇嘴,这男人终于舍得开这个口了?

    出乎意料的是,钱兴旺一口拒绝,有些激动地道:“我等不了这么长时间!平生,如果你娘是我大姐,我就是你亲舅舅,下午我要同你一起回乡!”

    不只是姚三春,就连钱韦嘴角都抽了抽,他爹这副没得商量的口吻,真的好吗?

    好在宋平生没多阻拦,得到姚三春首肯后,便道:“可以。”

    钱兴旺呼吸蓦地缓下来,垂下眸子遮去眼底一抹暗芒,顿了顿突然叹口气道:“不过这一路山高水长,我一个人恐怕不太安全,如果你们不介意,可否再带上我大儿子钱韦?”

    这下姚三春脸色僵了僵,她瞅着钱韦壮硕的体型,尴尬无比道:“钱叔,恐怕不行,我妹妹还在牛头镇等我,加上车上东西太多,再加上钱韦,一车快坐不下了。”

    其实主要是怕加上钱韦,可怜的马连蹄子都甩不动了!

    钱兴旺寻姐有望,心头松快许多,大手一挥,果断道:“那就让大韦先跟我们一道,到牛头镇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咱们走咱们的!”

    钱韦简直欲哭无泪,爹,我真的是亲生的吗?

    钱兴旺不给宋平生反驳的机会,三言两语将事情安排好,随后便迫不及待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屋里只剩下三人,钱韦讪笑 :“宋兄弟,从我记事以来,我们一家子每隔一年半载就要换地方,找大姑已经成了我爹的执念,如今哪怕有一丝机会,我爹都不会放过!所以如果我爹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们多担待些。”

    宋平生瞥他一眼:“如果你爹真是我娘兄弟,那也就是我亲舅,难不成我还能打他?”

    钱韦胸口迅速积攒一股怒气,这个表兄弟候选人,说话实在是太气人了!

    中午这顿饭结束得很快,钱兴旺眨眼间解决两大碗饭,剩下时间便一直盯着姚三春夫妻,使得姚三春两口子差点消化不良,哪里还有心情细嚼慢咽,只能草草吃完,随后喝口水咽下米饭便准备动身了。

    不过最惨的当属钱韦,他是一顿能吃四五碗饭的主,今天中午才吃第二碗,对他来说只是开胃的存在,可是他在被钱兴旺饱含深意的威胁目光下,只能忍泪割爱,捧着差不多空荡荡的肚子上去马车。

    这一路上并不安静,少言寡语的钱兴旺一反常态,一路都在打听田氏的点点滴滴,越是深/入了解,钱兴旺越肯定田氏就是他苦寻多年的大姐!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第125章

    因为途中遭遇两日大雨, 姚三春一行人达到牛头镇的时间比预计的更晚一些,加上来回耽搁,这趟竟然花了十来天的时间。

    过去这么久, 姚三春心里惦记着姚小莲一个人在牛头镇,心中不免有些担心,不过离开牛头镇时她给姚小莲留了一些钱, 倒是不怕姚小莲付不起房费吃不上饭。

    再说还有许家人呢, 如果许家这么抠搜, 那小莲也没必要嫁到许家了。

    这日接近傍晚时间, 姚小莲从中饭后便打开屋中窗户,望着出镇主干道的方向出神。

    待在牛头镇的前六天,她过得都很开心, 风寒彻底好了, 交到许小环这个好朋友,许成也经常陪她,他和小环还陪她在牛头镇逛了许多地方,吃了很多好吃的。

    不仅如此, 她还被邀去许家做客,许家人基本都很和善很客气, 她和许家人都处得不错。

    可是第七天第八天姐姐跟姐夫还没回牛头镇, 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甚至忍不住胡思乱想, 一会儿怕府城那边发生什么事, 一会儿又担心路上遇到强/盗, 心里没有一刻放心的, 就连晚上都睡不着。

    许成见姚小莲这样, 想着法子安慰她, 并且承诺,如果过了半个月姚三春夫妻还没回来,他就陪姚小莲去府城找人,姚小莲情绪这才终于稳定下来。

    纵是如此,姚小莲这几日没了心情玩耍,吃完饭便坐在窗前等人,做一个合格的望姐石。

    今日姚小莲又等了一下午,眼见天边晚霞漫天,天幕渐渐暗淡下来,姚小莲的心情随之暗淡下去。

    姚三春他们回到客栈时天差不多要黑了,虽说路途劳累,可姚三春看到姚小莲房间亮着灯,便信步上去敲门。

    “小莲,我回来了!”

    紧接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吱喳一声,门从里头打开,姚小莲几乎是跳到姚三春身旁,一把搂住姚三春的胳膊,亲昵得不行。

    “姐,你可终于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姚小莲多日不见亲姐,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跟许成相处的日子是挺开心,可是跟自己亲姐姐相比,当然是姐姐更重要。

    姚三春略有些疲倦,还是笑着道:“路上有事耽搁了。”

    这时候许成许小环兄妹也从屋里出来跟姚三春打招呼。

    姚三春往屋里看一眼,只见桌上摆了几道菜,三副碗筷,看样子刚吃到一半。

    许成察觉到她的目光,忙解释道:“姚大姐,小莲最近特别担心你跟宋大哥,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我娘知道这事就特意炒了几个家常菜让我送过来。”

    姚小莲接着道:“姐,前几天我去许大哥家做客,许大叔杨婶子他们对我可好了,今天还特地炒了两道我喜欢吃的菜!哦,我看许大哥也没吃,所以就让他留下来一起吃饭!”

    姚三春望一眼许成,笑着道:“许成,回头代我感谢下许大叔跟杨婶子,这十几天来多谢你们家对小莲的照顾,给你们添麻烦了。”

    许成忙不迭摆手,“姚大姐,不用这么客气……”

    不知是嘴瓢,还是怎么的,结尾鬼使神差添了一句:“这都是应该的!”

    话音一落,姚小莲顿时闹个大红脸,一边偷偷瞪许成,可许成若不是肤色偏黑,恐怕比小莲好不了多少。

    许成此刻心里:我表面毫无反应,实则内心慌得一批,鬼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只希望未来妻姐不要觉得我太孟/浪!

    现场只有许小环最自在,看看姚小莲,再看看自己三哥,捂嘴偷笑个不停,同时又有些担心姚大姐会生气。

    可他们三个年轻人哪里知道,她姚三春可是身经百战,她男人撩人的时候简直撩断腿,许成这点水平根本不够看。

    于是姚三春在三个小辈紧张的目光下,露出一抹“深藏身与名”的意味深长的笑。

    许成他们还一脸懵逼着,姚三春收敛笑容,话锋一转,朝许成道:“对了许成,我跟你宋大哥有急事,明天一早就得动身回去,恐怕没时间专门去你家道谢了。你给许大叔跟杨婶子捎个信,下回再去你家拜访!”

    姚三春说完,四周陡然陷入沉寂,姚小莲抬眼瞅着姚三春,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垂下眼睛。

    虽然她一直期盼姐姐姐夫快些回牛头镇,可是她原本以为姐姐跟姐夫回来后,最起码还要留在牛头镇修整一日的,谁知道离别来得这么突然……

    许成默了默,道:“姚大姐,我爹娘还想留你们再吃顿饭,两家好好联络感情,你看?”

    姚三春歉意地摆手:“没办法,我们真有急事。再说两家若有缘,以后还愁没机会吃饭么?”

    姚三春话点到这,眉头一抬:“好了,再耽搁饭菜就该冷了,你们去吃饭吧,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说完转身离去。

    姚小莲三人回屋吃晚饭,可不知是饭菜冷了,还是味道不对,三人吃得没精打采的。

    一夜时间再睁眼便过去了,早晨天蒙蒙亮,姚三春与宋平生便起来收拾东西,姚小莲起来后见钱兴旺父子在和她姐姐姐夫说话,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他们。

    姚三春只叫道地介绍彼此,其它的并没有多说。

    姚三春昨晚说是没时间去许家拜访,但还是起个大早挤出时间去往老许烧饼摊,顺便把从府城带回来的礼物送过去。

    姚三春他们到了老许烧饼摊一看,见今日许高地跟杨氏都在,而许成正拿着扁担准备挑两个稻箩,稻箩里头装了一堆东西,有土鸡蛋、烧饼之类,甚至还有活鸡活鸭的,看样子是准备给姚三春他们送过去。

    果然,许成见到他们便放下担子,笑道:“姚大姐,宋大哥,我正准备去客栈找你们,你们倒是先来了!”

    这些东西都是许成自己养活的,所以送再多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姚三春摆摆手,态度坚决道:“许成,我们回去要多带一个人,马车上还有一堆东西,这些带不了,你就别送了,如今咱们两家关系熟,我就这样直说了哈,你别多想。”

    许成目光落在姚小莲身上,姚小莲点点头:“许大哥,马车上确实塞不下,而且这一路颠簸,鸡蛋容易碎,母鸡还养不好,还是你家自己留着吧!”

    许成还想说话,这时许高地突然擦干净手,拍拍许成的肩膀,而后脸色温和地朝姚三春夫妻道:“三春,平生,你们有没有时间,我有要紧事跟你们商量。”

    姚三春已意识到是什么事,轻点下颚,与宋平生跟着许高地去往不远处的巷子。

    身后的姚小莲懵懵懂懂,眨着眼看向许成,许成一手握拳放在嘴边,清咳着别开脸。

    姚小莲只能挠头。

    约莫一刻多钟的时间,姚三春三人回来,此时老许烧饼摊客人挺多,许高地再次忙活起来。

    姚三春搂住稍矮的姚小莲来到人少的地方,凑在她耳边小声道:“许大叔刚才替许成向你提亲呢,但是我一向认为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所以你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姚小莲耳朵瞬间充了血,头垂得更低了,吞吞,吐吐地道:“我……那个……”

    姚三春“昂”了一声,轻笑着戏谑道:“回答得不干不脆,看来其实心底是不愿意的,既然如此……”

    “姐!”姚小莲暗恼地跺了跺脚:“我是姑娘家,要矜持点,姐你怎么一回来就逗我呢?”

    姚三春尬笑:“哎,那个,我这不是见着你太高兴,情不自禁就想起从前逗你玩的日子……”

    姚小莲:冷漠脸。

    姚三春双手拍她肩头:“好了不逗你了,既然你对许成满意,那我便答应这门亲事了。至于婚期,就定在今年下半年吧,你觉得如何?”

    姚小莲双手紧握,十分乖巧地道:“我都听姐的。”

    姚三春眼中是姚小莲红扑扑的脸,笑着笑着却莫名想叹气,那感觉大概就是自家养的水灵灵的白菜,突然一朝就被别人给摘了,真是气死啊!

    这头姚三春与姚小莲协商好后,姚三春准备将这消息告知许家人,可姚三春这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宋平生永远是第一个发现姚三春情绪的人,他信步走过去,缓声道:“姚姚,别皱眉!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姚三春酒窝淡下去,“平生,小莲答应这门亲事了。”

    宋平生神情并不意外:“嗯?所以……”

    姚三春一脸纠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可是她今年十六都没到,我就把她嫁出去,经历嫁人生子的人生,我就觉得很怪心里很闷,你知道吗?”

    “可要是我再留她几年,等她十八岁,跟小莲差不多年纪的同龄男性早就有了媳妇儿,剩下的很难找到好的,所以我不能耽误她……哎呀,我这个口吻怎么就像上一世喜欢催婚的大妈一样?”姚三春烦躁地想挠头。

    宋平生眼神冷静清亮,他抓住姚三春要挠头的手,声音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道:“你矛盾,纠结,是因为在你心里,已经把姚小莲看作亲妹妹。但是姚姚,从前我们就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们有我们的人生,姚小莲有姚小莲的人生,我们决定不了她的未来。”

    “生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对抗一切的勇气和力量,那随波逐流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对普通人来说,不,其实我们都是普通人,随遇而安,未必不是最安稳的幸福。”

    就比如他,曾经燃情奋斗,曾经志存高远,可如今,他的期望不过是茅屋村舍,一日三餐,有挚爱相伴。

    当然,他内心比所有人都满足,因为他爱的人就在身边。

    第126章

    三言两语缓解不了姚三春矛盾的心理, 宋平生见状叹口气,抬手飞快在姚三春皱成一团的脸上轻掐一把,带一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呀, 就是心太软,太重感情!这样,临行前我找许成提点两句, 就说小莲身子骨不太好, 还要养上两三年才能好?”

    姚三春眼睛一亮, 继而搂着宋平生胳膊, 仰着头看他,一双酒窝深深:“这样你会不会觉得麻烦呀?”

    宋平生轻抬眉梢,面色稍淡:“是挺麻烦, 不过对我表示谢意的该是姚小莲!”

    姚三春眨眨眼, 嘻嘻哈哈地道:“小莲跟我们生活这么久,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多见外啊?”

    宋平生神色寡淡,察觉到姚三春的目光, 他便笑着道:“那可不是我妹妹,我对一个陌生女人太过关心, 你难道不该介意?好了, 我现在就去找许成谈话, 免得夜长梦多。”

    说完抬脚就走。

    走了几步, 宋平生神色再次冷下来, 方才他没有争辩的原因, 不过是不想将自己算得上是凉薄的心展露给姚三春看罢了。

    于他来说, 姚小莲不过是比陌生人熟悉几分的陌生人, 可到底还是个陌生人, 他能容忍一个陌生人在家住这么久,全是因为姚三春的关系。

    其实他的内心只有自己最清楚,因为从小被父母抛弃,在冷冰冰的孤儿院讨生活,他从不知爱是什么东西,甚至小时候有人给予他一丁点的善意,哪怕是虚假的,他都感动得不能自已,这种性格大概就是俗称的缺爱吧。

    在那样不正常、又冰冷的环境下长大,他的人格又怎么可能健全?

    事实上,他的内心是冷情的,别人的痛苦与欢喜他不大能感同身受,同情心更是少得可怜,他表现得一如常人,也不过是他掩饰得足够好而已。

    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光,就是姚姚,姚姚好像就是他的养料,只要姚姚在身边,他就会感觉到幸福,他有了喜怒哀乐,他所有情绪都被姚姚一人所牵引,他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当然,这些算得上沉重的情绪他不会告诉姚姚,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姚姚活得开心快乐。

    第二个愿望,余生的每分每秒他都要和姚姚一起度过。

    宋平生这些情绪姚三春一概不知,她将姚小莲同意亲事的事告知许高地,许高地转身又告诉杨氏,老夫妻俩高兴得简直合不拢嘴,烧饼摊前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片刻后,宋平生打头,身后跟着脸色黑红黑红的许成,姚三春便知道宋平生都说了,她见许成脸色略尴尬,却没有气恼或者不满的情绪,她便放下心来。

    越是接触,她越是觉得许成这人不错,踏实可靠,脑子也不迂腐,最重要的是姚小莲也喜欢,所以说有时候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得很。

    从这一刻开始,姚小莲与许成的亲事便正式定下了,临行前两家人拜别,气氛空前热烈,亲骨肉分别也不过如此了。

    但这份热闹只属于两家家长,分立两侧的姚小莲与许成静静对视,一个是眼睛略有涩意,紧抿着唇捏食指,一个是惯常的笑不见了,神情似有不舍。

    大概情窦初开这种事,不论什么年纪,总是让人心头酸酸涩涩,朦朦胧胧,又难以言说吧。

    牛头镇所有的事情都了结,姚三春他们一人啃两个许家烧饼,回头与钱兴旺碰头,这便准备动身回乡了。

    至于可怜的钱韦,只能跟随镖局的车走一段再进行三趟中转,粗略估计要比他们晚上四五天时间。

    回瓦沟镇的这一路无比顺畅,几乎没有阴雨天,气温也暖和,甚至休息时还遇到喜鹊停歇,叽叽喳喳叫,钱兴旺自顾觉得这是好兆头,心情更好了些。

    一路风尘仆仆,这日下午马车终于赶到瓦沟镇,踏入镇上的那一刻,姚三春感觉四周空气都新鲜好闻些,她和姚小莲都忍不住探出头看镇上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钱兴旺也在打量镇上建筑与人群,不同的是,他的目光是带着审视的。

    虽说钱兴旺来时一副很急着与田氏见面的样子,可真到了瓦沟镇,他反而冷静下来,姚三春暗自将之归咎于类似“近乡情更怯”的感情。

    将钱兴旺送到镇上一家客栈后,宋平生与钱兴旺单独谈话,将后后续安排田氏来镇上与钱兴旺见面的计划说了,钱兴旺没有多说,很快点头。

    毕竟这里是瓦沟镇,钱兴旺人生地不熟,二来他不能突兀出现在田氏跟前,否则万一宋平生口中的宋老头真的是曾经那个畜生,他去岂不是打草惊蛇?所以他只有听宋平生的安排。

    除此之外,他还有自己的考量和计划。

    宋平生与钱兴旺神神秘秘谈完话,姚小莲好奇地不行,但是姚三春告诫她不要过问,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事,姚小莲全都乖巧地答应了。

    解决钱兴旺这事,三人在镇上吃一顿饱饭,而后打道回府!

    老槐树村和离开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花草树木在春天一天一个样,如今村里绿意盎然,来往都是村民扛着锄头或者挑担的身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对于姚三春夫妻又从外地回来,村里人一回生二回熟,可是前来看热闹的人还是不少。

    此时宋平东还在果园修剪核桃苗枝,天气一暖和,核桃苗就跟雨后春笋似的往外冒,为了核桃苗长得好必须勤加修剪。

    这些日子宋平东两口子一边在地里忙活初耕,忙赶种,同时还要兼顾果园,忙得脚不沾地的。

    不过马车回村经过大旺河,河对面的宋平东听到动静,收拾两下便回去见兄弟去了。

    这边宋平生跟乡亲们唠了会儿嗑,再转头发现宋平东走过来,他便挥手跟宋平东打招呼。

    宋平东笑着走过去,坐过去跟宋平生勾肩搭背,一同加入唠嗑的队伍,老树逢春的老槐树下热闹得很。

    这些原本都很正常,让宋平东心中忐忑的是宋平生说话时不经意的一个眼神,虽然宋平生很快掩盖过去,但他却看得心中一跳,总觉得宋平生的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别有深意。

    夜晚时分,如钩新月独挂柳稍头,罗氏醒来小解,这却发现自己男人睁着双眼,怔愣地盯着窗前月光,眉头皱得死紧。

    罗氏揉眼睛,打个哈欠,睡意朦胧地道:“他爹,今天累一天了,你咋还不休息呐?愁眉苦脸的,想啥?”

    宋平生侧过身看她,幽幽叹口气:“平生这回回来比预想的晚好几天,今个儿他莫名其妙瞅我一眼,我咋觉得他有事没跟我说?所以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睡都睡不香。”

    罗氏挡不住困倦,手掌在嘴前拍几下,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回道:“瞎想啥呢?你不总说平生两口子长进了,现在遇啥事都跟你这个大哥商量吗?我看你就是干活累着了,我明天去镇上割两斤肉,给你做红烧肉补补?”

    宋平东:“哎,我在说平生两口子的事呢,你咋说到红烧肉上去了?”

    罗氏窸窸窣窣穿上衣裳:“哎困……那你到底吃还是不吃?”

    “……吃!”

    姚三春三人回到家,美美睡上一觉,第二日日上三竿,精力旺盛的发财又在院子里活蹦乱跳,吓得鸡圈里的鸡鸭好一阵叫唤。

    新的一天在温暖阳光、和煦微风、鸡飞狗跳中开始了!

    吃过一场不早的早饭,而后姚三春夫妻便开始着手处理从邻省府城带回的各家礼物。

    给孙吉祥家买的是小孩子用的虎头帽、虎头鞋、百家衣,以及小孩子玩具陶响球、泥塑摩罗、拨浪鼓,这些都不是啥稀罕东西,但是府城卖的东西胜在样式更好看,比镇上时髦些。

    且姚三春夫妻买的属于不贵也不便宜的,所以黄玉凤能坦然收下,对这份用心挑选的礼物很是喜欢。

    至于给宋平东夫妻准备的,他们出发前罗氏便说邻省的女葛布很出名,所以这趟姚三春专门给她扯了十尺多的荔枝红女葛。

    后来姚三春在府城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还买了一款听说很好用的番香—蔷薇露,蔷薇露调粉用来敷面,姚三春用过觉得效果不错,便给姚小莲以及罗氏各买了一盒。

    至于这东西的价格,姚三春决定还是不告诉她们俩了,反正自古以来女人化妆护肤的钱都好赚。

    送完这两家之后,姚三春夫妻最后才来到宋家,宋平生手里拎着邻省特产几斤干菌菇,以及姚三春给田氏挑选的佛头青女葛布。

    至于邻省府城最为出名的荷花蕊、寒潭春等酒……姚三春夫妻是大概是失了智再加上脑子被门夹爆浆了才会给宋茂山买吧!

    宋家院子里,宋平生夫妻、田氏、宋平东夫妻,五人坐在高低不同的凳子上唠家常。

    田氏没怎么说话,眼睛瞅两眼东西后还是忍不住转向宋平生,虽然昨晚已经去老二家看了,可是那时候天色渐晚,她如今眼睛不太行,总觉得没能将老二看个仔细。

    现在大白天日头正好,田氏转动眼睛将宋平生看个仔仔细细,再捏捏宋平生的胳膊跟肩,最后幽幽叹口气,斩钉截铁道:“平生!你又瘦了!”

    宋平生与姚三春面面相觑,因为有一种冷叫娘觉得你冷,有一种瘦叫娘觉得你瘦,加之夫妻俩天天待一起,所以他们一时间还真不知田氏说得是真还是假。

    “以前娘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稳重些,以后好好过日子,你现在稳重了,日子也越过越好,可是你每次出去,娘这心就悬在半空,得看到你回家才能安心,看来娘是真的老咯!”田氏说着抿唇自嘲一笑。

    姚三春了然,这边叫儿行千里母担忧吧。

    宋平生再仔细看田氏,自己瘦没瘦他不知道,田氏却是实实在在清减了几分,只有那一双眼睛,沧桑却慈爱,望向他时比月光更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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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

    宋平生想了想, 说道:“娘,我都这么大人了,知道照顾自己, 倒是你,好好的怎么又瘦了?”

    田氏见儿子关心不由露出笑,语气轻快:“你娘我每年这时候就这样, 现在要忙地里活, 还侍弄菜园子, 想多种些蔬菜, 到时候给郭家送些去,这不就瘦了点?不过也没瘦多少!”

    宋平生与宋平东对视一眼,这便明白了, 因为宋平东分了出去, 宋茂山又是那个德行,现在宋家田地里的活儿当然是田氏干得多。

    原本宋平东两口子想两边兼顾的,但是田氏非让他们先把自己家的活儿忙得差不多了,再来帮她, 再加上田氏担心宋平生,一来二去田氏这阵子就瘦了!

    田氏原本就瘦, 年纪不算老却有先衰之兆, 头发里夹许多银丝, 姚三春在联想到田氏可能就是钱兴旺的大姐, 一时间真是心头酸涩。

    虽然她与田氏算不得亲近, 可是同作为女人, 试问自己若是田氏, 心中的苦恐怕一辈子都倒不尽。

    不过姚三春想到自己不能表现异常, 眨眨眼缓解下, 继续和罗氏他们说着话。

    院子里一家人聊得正开心,宋茂山背着手从外头回来,听到动静不阴不阳地瞥向他们,哪怕他没多少表情,其他人还是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冷意。

    尤其是有人渣滤镜加成的姚三春和宋平生。

    在姚三春夫妻回来的前几天,宋平文已经出发去县里,准备参加四月的府试,如今宋家只剩下宋茂山与田氏,田氏又从不理他,所以我宋茂山最近火气大得很。

    但是呢,小儿子正是关键期,他切不能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对田氏只能干瞪眼,干不了其它事情,再说地里的活儿还得靠田氏呢!

    宋茂山干不了啥事,但是他可以恶心人,所以他干脆就坐在堂屋廊檐下,抱着胳膊哼着小曲,一副大爷样,带着恶心的眼神盯着院中五个人。

    宋平生他们如芒在背,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致。

    但宋平生两口子来时是带着任务来的,所以宋平生对宋茂山视若无睹般,满面笑容地大声道:“娘啊,趁这几天还没到最忙的时候,您明天陪我去一趟镇上呗,我有事要拜托娘你。”

    自从分家后,田氏已很少有被二儿子需要的感觉,可以说是精神为之一振,伸直脖子问道:“平生,啥事啊?”

    宋平生朗声笑道:“这不是才从外头回来吗,老屋那边后头的菜园子空荡荡的,我跟姚姚要去镇上买菜种,还有稻种也要买。去年我跟姚姚自己挑的菜种不行,菜不好吃,对稻种更是两眼一抹黑,所以嘿嘿……这时候就得娘你这个老伙计出手了!”

    田氏瞪他一眼:“菜种买啥买,不要钱啊?娘跟你大哥两个菜园子撒了不知道好多菜种,到时候你直接去菜园子里拔菜秧子不就中了?”

    宋平生挑挑眉,反应过来:“那也行,但是稻种我家真没有,忘记准备这东西了!”

    说起来理论知识再丰富,宋平生与姚三春还不算地道的农民,再加上两人原身也不是啥会过日子的人,所以哪怕家里稻子还有不少,但品质良莠不齐,不适合做稻种。

    不说田氏,就连宋平东都连连摇头:“今年稻种去年就该准备好了!你啊!说你笨你聪明得很,说你聪明吧还没你大哥会动脑子。”

    宋平生笑眯眯地全盘接受:“所以娘你是去还是不去啊?”

    田氏张嘴要回答,廊檐下一声重咳声响起,宋茂山坐直身子要说话,可就再这时候,宋平生却又抢先一步。

    “娘,你犹豫啥呀?地里是有活儿,但又不是离不开人,再说家里还有其他人呢,难道这个家就你一个人干活?其他人就是吃干饭的啊?传出去还不笑死人!”

    宋茂山一骨碌从廊檐下站起,指着宋平生大骂:“小畜生,反了天了你!回家头一天就骂你老子吃干饭?你还有脸说,要不是老子养你这么大,你有今天吗?不孝的畜生东西!”

    宋平生无所谓地掏着耳朵,吊儿郎当地道:“嗯,啊,是,你是老畜生,我是小畜生,不是应该的么?不过爹啊,你骂人的时机是不是不对啊?宋平文好像还没考上秀才吧,不对,连童生都不是,你这个做老子的居然也敢来骂我?刺激我?你不怕我脑子一热干点坏事啊?”

    宋茂山仿佛被人一把掐住脖子的公鸡,伸着的手指僵在半空,保持姿势不是,收回也不是,真是尴尬得不行。

    一旁田氏忙出来调停:“好了平生,平文那是你亲弟弟,别乱说!”

    宋平东应和:“就是,这话说多了影响咱们兄弟感情!”

    在田氏宋平东母子眼里,宋平生说这些只是为了拿捏宋茂山,肯定不是真心的,自己儿子/二弟不是这种人。

    可只有宋茂山知道,宋平生说得一点不掺假,因为这小畜生最像他,疯的时候啥都干得出来!

    田氏跟宋平东送来台阶,宋平生轻哼两声,不再看宋茂山。

    宋茂山刚才就是脑子一热脾气就上来了,现在冷静下来,他便决定继续忍辱负重、忍气吞声,等平文当上官老爷,看他怎么对付这些小崽子!

    这方宋茂山脸色忽晴忽阴,那边宋平生又说起话来,语调是惯常的不太着调。

    “大哥,明天你也跟我去镇上,我跟姚姚想在镇上租一家铺子卖农药,同时收购农药材料,咱们人多力量大,帮我一起找找呗!”

    宋平东二话没说,一伸手:“行!”

    宋茂山瞅着五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脸色阴沉的快滴水。

    姚三春夫妻从宋家回来,便也要开始忙活起来了,不止几亩地要耕,老屋也要收拾,他们夫妻准备直接将老屋填平,然后整出一块大的菜园子出来,不然放着也是浪费。

    忙忙碌碌不必多说,竖日上午,宋平生赶着马车,载着田氏他们一同去往镇上。

    与此同时,姚三春还交给待在家的姚小莲一个任务,就是盯着宋茂山,以防宋茂山心血来潮突然去镇上。

    今日马车上,宋平生两口子表情似乎格外严肃,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弄得田氏以为他们夫妻吵架了。

    到达镇上后,宋平生直接将马车停在一家茶馆外头,田氏跟宋平东从马车下来,望着四周景象,均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宋平生朝田氏安抚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娘,大哥,咱们去里面再说。”

    田氏和宋平东全心全意相信宋平生,所以没有多问便踏入茶馆,一路来到宋平生与钱兴旺约定好的二楼,最里侧的包间。

    这一路上谁也没说话,田氏母子被宋平生两口子影响,也是神色比较严肃。

    来到包间前,宋平生不紧不慢地叩门,也不知道为何,听着不疾不徐地叩门声,田氏却心跳得越来越快,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房门从里头打开,露出一张黑肃的、面无表情的脸,正是钱兴旺。

    田氏下意识抬眼看向比她高半个头的中年干瘦男人,眼神逐渐聚焦,当她对上钱兴旺同样饱经沧桑的眼睛时,她突然有一种被闷雷劈了一道的感觉,脑子钝钝的,唯一的反应只是僵立在当场,张嘴“啊”一声,眼神茫然无措。

    钱兴旺好不了多少,从打开门的的那一刻起,他一双眼睛一直一直盯在田氏身上,跟个傻子似的,从头到尾眼中没有别人,因为他要绞尽脑汁回想二十多年前大姐的身影,试图从田氏身上找出昔年大姐的影子。

    门里门外,两个已经是爷爷奶奶的男女面对面而视,中间隔着沉默,两人眼中均是打量,是回想,是小心翼翼,唯独没有熟稔。

    两人沉默打量了太久,宋平生和姚三春各自推着钱兴旺与田氏往包厢里头走,同时不忘叮嘱宋平东关上门。

    宋平东脑子有些转不过弯,肢体僵硬地关上门后,一头雾水地拧着眉头。

    房门关闭的声音一下惊醒钱兴旺与田氏,屋里再度陷入短暂的沉默,最后钱兴旺找回神智,两大步跨到田氏跟前,可踏出最后一步时却猛地顿住,最后只踏出了半步。

    在姚三春他们看不到的背后,钱兴旺死死掐住粗糙的手心,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颤抖。

    “大,大姐?”钱兴旺身子站得笔直,脖子却有些像长颈鹿似的伸过去,用沉哑的声音小心翼翼,却又饱含希冀地喊了一声。

    田氏如遭重击似的,身子猛地一抽,差点没站住,她那双苍老的眼睛越瞪越大,直至瞪到吓人的程度,她颤动着两片嘴唇无声说了什么,可话音未出,两行清泪却倏尔落下。

    别人不知田氏动嘴皮子说了什么,钱兴旺却一眼看出,田氏是在喊他儿时的小名:旺旺。

    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钱兴旺的心仿佛掉进滚水中,滚烫、辛酸、疼痛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田氏和钱兴旺谁也没说话,可是两人却几乎是同时有了动作,大步跨上前,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

    田氏本就瘦,两只手手背基本就一层皮,这下太用力,手背青筋都绷出来,可见力量有多大。

    姐弟俩四目相对,嗫喏着,下巴颤动着,泪流满面着,可嗓子眼却被石子梗住一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个屋子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姚三春他们的呼吸不由轻下来。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像过得很慢,不知过了多久,包间里响起两声沧桑的声音。

    “旺旺!”

    “大姐!”

    两位被迫分开二十多载的姐弟,时间久到脑子里彼此的身影都变模糊,久到从脸庞稚嫩时被迫分离,再见面已是早生华发,甚至面对面都认不出彼此,终于在这一天,重逢了。

    久别重逢,人生喜事,可姐弟二人除却刚开始的喜,后头却只有无尽的心酸。

    第128章

    阔别二十多年, 田氏,如今该叫钱玉兰,她与钱兴旺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 宋平生三人很识趣地关上门,在茶馆寻了另一个包间。

    三人中,宋平东的精神最恍惚, 待他回过神, 接过宋平生倒的茶水顺手往桌上一放, 问题跟放炮似的往外蹦。

    “平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从没告诉我们她还有亲人,怎么还有一个弟弟?还有,你们是怎么跟那个, 舅舅碰上的?”

    宋平生抿着茶水没立刻回答, 一旁的姚三春却忍不住投去一记同情的眼神,因为不用猜,她已经能想象得到当孝顺善良的宋平东得知真相时,内心该是如何的崩溃。

    事实上宋平东的反应比姚三春猜测的还要严重上百倍, 当宋平生用平缓的语气将钱玉兰以及钱家人的遭遇、宋茂山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告知宋平东,宋平东不啻于经历天崩地裂般的打击, 直接僵愣在当场, 脸上血色瞬间尽褪。

    他那张算不得白的脸, 露出的神色却比白纸更苍白, 仿佛就是白日里一抹摇摇欲消的鬼魂。

    他娘真名是钱玉兰, 是他爹抢回来的媳妇儿?!

    他爹是十恶不赦的土/匪, 戳眼剁手, 放火灭口, 烧杀掳掠, 强迫良家妇女,无恶不作?!

    他娘被他亲爹压迫了大半辈子,被逼背井离乡,被逼嫁给他,被逼给他传宗接代,被逼帮他操持家务,当牛做马,活得毫无尊严?!

    当宋平生说完前因后果,宋平东第一个念头,他爹宋茂山还是人吗?分明就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第二个念头,他娘的命竟然如此悲惨,本以为摊上他爹这种货色的丈夫已经够惨,谁知道这却只是不幸的开始,掩藏在不幸表面下的是更大更可怕的不幸。

    他心头始终有一个思绪盘旋,难道老天爷让他娘出生,就是为了让她受尽苦楚的吗?

    他最后的念头却是,那他是什么?他们兄弟姐妹五个又是什么?又算什么?

    是他那个畜生爹罪恶的延续,还是她娘屈辱的见证?

    一时之间,宋平东的心中各种激烈情绪纷纷涌上来,有悲痛的,有心疼的,有怨恨的,有恶心的,有迷惘的,有自我厌恶的……

    情绪太多太激烈,宋平东的心脏简直要被撑破,胀疼得如同被生生撕裂一般,他连脸部表情都失去控制,难受得有几瞬间的狰狞。

    配上一双通红的眼,宋平东整个人的气质与同时温和的形象大相径庭,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宋平东颤抖不已的手宋平生两口子看在眼里,他们可以想象,此时此刻,宋平东肯定难受得痛不欲生吧!

    宋平生和姚三春在一旁安慰着宋平东,可是宋平东刚刚经过一番狂风骤雨般的打击,精神迅速萎靡下去,一双眼黯淡无光,宋平生两口子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

    现如今姚三春才第一次见到受致命打击的人是怎样的反应,真正的仿佛灵魂都被抽干。

    宋平东这么一个男人,平日里有担当有胸怀,如今却被打击成这样,实在叫人唏嘘。

    这个包间三人气氛沉闷无言,另一个包间姐弟俩之间只会更加压抑低沉,宋平生三人一直等了许久,茶水都喝了两壶,钱玉兰姐弟所在房间还是没有开门。

    屋中气氛实在压抑,宋平东又一副随时能哭出来的样子,姚三春夫妻干脆将包间让给宋平东,两人想着出去一趟,顺便去附近几个铺子看看菜种稻种。

    姚三春和宋平生还未到铺子门口,却意外在隔壁成衣铺子见着妇人打扮的宋婉儿,她正和一位身着湖蓝色长裙、腰肢纤细的少女说笑着,两人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宋平生看一眼,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打算,这时候宋婉儿却发现他们,眼睛先是一亮,一句“二哥”跟着喊出口。

    宋婉儿提着长裙小跑出来,在姚三春夫妻跟前站住,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身前,腰背挺直,态度得体,就连笑容都很收敛。

    “二哥,二嫂,你们从邻省回来啦?”

    宋平生轻一颔首。

    这是姚三春夫妻从未见过的宋婉儿,第一眼看到,他们夫妻便莫名觉得有几分怪异,眼前这位规规矩矩中还有几分违和感的宋婉儿,还是他们印象中的宋婉儿吗?

    宋婉儿嫁到郭家才个把月,怎么就变了这么多?

    姚三春夫妻心中疑惑,但是在外头不适合问这些,就在这时候穿湖蓝色长裙的姑娘款款而来,继而朝姚三春夫妻微微一笑。

    姚三春面露疑惑:“这位姑娘是?”

    宋婉儿笑容微顿,旋即遮掩过去,笑眼盈盈地道:“这位是邓家的玉莹表妹。”

    邓玉莹弯唇笑着,眼睛眯成月牙形,可爱又可亲。

    “宋二哥,宋二嫂好。”

    姚三春笑着应声,同时不由暗暗思忖,这个邓玉莹长相是清秀佳人那一挂,五官并比不得宋婉儿精致,但邓玉莹胜在气质佳,身上似乎还有一股书卷气,站在宋婉儿身旁一点没有被比下去。

    出色的人到哪里都会惹人注目,不过好在姚三春也是长相出色的人,所以她只惊叹了一把,然后便移开目光,不再看人家。

    至于宋平生,他从头到尾就轻飘飘瞥过一眼,那眼神就如同看一颗大蒜,毫无波澜。

    姚三春夫妻跟宋婉儿也没什么好说的,打过招呼后便跟宋婉儿告别,转头忙活自己的去了。

    身后,邓玉莹收回目光,笑容浅浅地与宋婉儿道:“二表嫂,二表哥现在去县里参加府试,你既然这般想家,为何不回娘家小住几天?想来宋叔宋婶他们肯定很开心!”

    宋婉儿先是眼睛亮了一瞬,又飞快暗淡下去,抿了抿唇道:“算了,娘想让尽快我学好刺绣,我不能让她失望!”

    更何况,家中除了娘,大哥二哥他们不见得多想见到自己,尤其是大嫂,估计见她一次心里就骂一次吧。

    再说,她也不想回家,回家娘肯定关心她在郭家过得好不好,到时候她该怎么回答,是说浩然对她尊敬有之,却没有多亲近?还是说婆婆邓氏对她处处不满意,整天让她学这学那,令她苦不堪言?

    罢了,这些困难她目前还能忍受,只要她能跟浩然在一起,什么都是值得的!

    姚三春夫妻俩按照来时向宋茂水取的经来挑选稻种和菜种,付了定金后往茶馆走,准备回去时再装上马车。

    再次踏入茶馆二楼宋平东的包间,宋平东已经收拾好心情,或者说假装的平静,只是那一双眼,只有无尽的晦涩与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跑医院,精力不济,就写这么多了。●^●

    第129章

    宋平生三人沉默着坐了片刻, 钱玉兰姐弟所在包间终于传来开门声。

    宋平东率先大步踏出屋去,待姚三春夫妻也走出屋子,却见宋平东站在钱玉兰包所在间门外两米处, 踟蹰不前。

    宋平生没来得及惊讶,因为钱兴旺扶着钱玉兰蹒跚走出,老姐弟俩此刻的神情和精神状态一下攫住他的目光。

    钱玉兰已经浑身脱力, 两腿成棉花一般, 站都站不直, 只能虚软地靠着钱兴旺来维持站姿。

    观她神色, 是经历巨大悲恸和绝望后的心如死灰,也不知她到底哭了多久,哭得多绝望, 那双沧桑的眼睛被泪水浸泡多久, 眼皮红/肿,只能虚弱颓唐地轻眨着,包裹着里头无尽的绝望与悲痛。

    不过是小半天时间,钱玉兰在得知家人命运后, 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周身萦绕着垂垂的暮气, 没有一丝生气, 令人见之哀叹。

    而钱兴旺作为一个男人, 长年习惯用面无表情掩盖内心的悲苦, 现今却好不了多少, 眼睛同样肿得不成样, 神情似苦似悲, 似哀似痛, 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现如今姐弟俩站在一块, 外貌并没有太过相似,只有眼中的悲苦是相同的,浓稠得化不开、挥不散。

    宋平东原本觉得没脸面对钱玉兰,当他见到钱玉兰这副失了魂的样子,当即冲过去,伸手想扶可又猛地缩回手,只能站在钱玉兰跟前,垂下脖颈,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宋平生和姚三春走近,目光从钱玉兰、钱兴旺、宋平东三人身上依次滑过,严格来说,他们只是半个局外人,不知是不是难过的情绪会传染,他们夫妻俩仿佛被什么梗住心口,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周围气氛实在压抑,宋平东喉咙艰难滚动着,最后用粗哑沉闷的声音低低喊一声:“娘……”

    钱玉兰好似一个年老体衰的耄耋老人,半天过去终于有了反应,眼珠子木愣愣、慢吞吞转动一圈,眸子里倒映着宋平东、宋平生兄弟俩的身影。

    钱玉兰嘴皮子颤了颤,半天才用哭哑了的嗓子说着话:“……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小弟小妹,还对不起五个孩子!平东……平生……娘对不起你们啊!”

    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当初她没长一副招人的样貌,宋茂山也就不看上/她,她父母弟妹也就不会因此受牵连,受尽苦楚,她的孩子们也就不会摊上宋茂山这个令他们抬不起头做人的土/匪爹!

    想着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简直要哭瞎眼!

    钱兴旺先是满脸怆然,蓦地脸色冰冷,神情似哭非哭。

    “大姐,这一切跟你没关系啊,你已经够苦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活该千刀万剐的畜生啊!是这个畜生毁了爹娘,毁了咱们家,都是他的错!如果老天有眼,就该下一千一万道雷劈了他,让他不得好死!”

    钱兴旺语气中的恨意简直如有实质,甚至蕴含几分冷冰冰的杀意。

    而宋平东则是不住地摇头,一手握住钱玉兰的手,另一只手笨拙地擦拭钱玉兰脸上的泪水,硬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安慰他娘。

    “娘,你瞎说啥呢?是你辛辛苦苦生下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们养大,如果没有您,就没有我们兄弟姐妹五个!”

    “其他人会对不起我们,只有娘您不可能对不起我们?反而是我们这些做子女的,长这么大没让娘享一天福,没能让娘过一天安生日子!还不知道娘过得有多苦!是咱们对不起娘您啊!”

    宋平东说着说着,面对自己沧桑悲苦的母亲,忍了半天,眼眶还是湿润了。

    为什么到了这个这个时候,这个地步,他娘还在怪自己?他娘还全心全意为孩子考虑,而不是诉说自己曾经受过的苦,经历的难?

    这样的母亲,这样的曾经,让宋平东太难受了,难受得他只想抱住亲娘嚎啕大哭!才能将一腔悲愤凄苦尽数发泄出去!

    二楼包间门口,钱玉兰低声饮泣,钱兴旺恨意腾腾,宋平东心痛得想哭,若是此时二楼有其他人,恐怕都能脑补出一场几十年的旷世纠葛大戏。

    其它三人感情波动太甚,只有宋平东和姚三春勉强维持理智,姚三春扶住钱玉兰,轻声安慰道:“娘,你千万不要把错揽在自己身上,书上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世上好看的人多了去,难道长得好看就是天生的错?难道有错的不正是那些见色起意的恶心之人么?”

    姚三春扶住钱玉兰的手稍微一用力,掷地有声地道:“你没有任何错,错的是宋茂山!一切都是他做的恶!”

    宋平生用力点头:“娘,你没有错!”

    钱兴旺眸色阴冷:“该死的是他宋茂山!”

    沉浸在情绪中的宋平东并未听到这句话。

    诡异的气氛中,宋平生见时间不早,无声叹口气,对钱玉兰,也是对宋平东道:“好了,娘,大哥,你们需要尽快收拾好情绪,否则回去被宋茂山发现异常,还不知道他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看钱玉兰现在的样子,父母早早去世的消息打击得她脑子都懵了,现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宋平东亦然,所以宋平生只能尽力安抚钱玉兰他们的情绪。

    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能等钱玉兰情绪稍微稳定些,他们再做打算。

    宋平生将自己想法告知钱兴旺,钱兴旺没有异议,神情格外的冰冷。

    这是一个平凡的上午,可对于钱玉兰姐弟以及宋平东来说,谁都不好过。

    下午钱玉兰眼皮没那么肿,宋平东也冷静下来,宋平生这才赶马车回村,马车上还装了不少稻种,菜种也买了少量,都是姚三春喜欢吃的蔬菜,最多的就是辣椒。

    从上午之后,钱玉兰神情一直处于游离而淡漠的模样,始终一言不发,令宋平东他们根本猜不到钱玉兰心里在想什么。

    回到宋家后,宋平东时刻惦记着钱玉兰那边,可又担心宋茂山发现异常,只能表现得一如平常,可内心心绪十分烦躁不安。

    而钱玉兰一个人在宋家院中坐了一会儿,转身拿起锄头下地去了。

    宋茂山中午没有人给他做饭,他只能骂骂咧咧随便炒一碟花生,又喝了几杯过年剩下的小酒,饭后往床上那么一躺,呼呼大睡,日子好不快活!

    他睡了大半个下午,中间听到钱玉兰开门回来,又动了农具出门,他翻个身继续睡大觉,嘴里咕哝骂了两句,并未多想。

    虽说他做过几年的土匪,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如今土匪已老,光有土匪的狠毒心肠,土匪的警觉性却在二十多年的日子中被消磨掉。

    山脚下的一片旱地里,钱玉兰杵着钉耙,目光放空,眼里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因为她在回想自己的父母兄弟,自己二十多年的遭遇,自己多舛的一生……

    好像,除了那五个孩子,她这一生像极了沟渠里的一团烂泥,污浊不堪,丑陋黑暗,泛着挥之不去的恶臭味,跟粪坑里的粪也不遑多让。

    二十多年前的她漂亮水灵,父母宠爱,小弟小妹都爱跟着她这个大姐后头,还有许多年轻小伙子爱慕她,有人送野花,有人送鸟蛋……那时候她活得可真是快乐自由啊!

    如果那时她没遇上宋茂山,一切都会不一样,爹不会被人戳瞎眼又砍掉一只手,爹娘不会那么早过世,小妹玉秋也不会因为被砍掉手指头,最后只能嫁给病秧子,早早成了寡妇!

    而她自己,她不会委曲求全跟一个土匪生活二十多年,而是应该会嫁给亲娘娘家的三表哥,生上五六个胖娃娃,一家人过着平凡朴素却幸福的生活,直至生老病死。

    可现实与想象两厢一对比,现实就如同一桶冷水狠狠浇下,刺激得她透心凉。

    第130章

    三十多年的记忆走马观花似的在钱玉兰脑中走过, 从幸福的童年,到一切不幸的开始,父母小妹遭难, 她被宋茂山抢回瓦沟镇,被逼着给仇人传宗接代,操持家务, 现如今活得人不人, 鬼不鬼!

    面对这样的命运, 她何曾没有反抗过, 还记得她刚被宋茂山抓走时,宋茂山没有带她去土匪窝,而是将她藏在另一个山头的山洞里, 那时她假装服从, 跟宋茂山虚与委蛇很久,最终好不容易趁宋茂山放松警惕逃了出来!

    她拼了命地逃回家中,然而不过几天而已,宋茂山竟然就大半夜提着刀大大方方溜进她家门, 也不知是下了蒙/汗药还是迷/烟,她和家里人全都晕死过去。

    可宋茂山这畜生为了给她一个教训, 竟然一刀划在她后背, 见她疼得醒来后, 一刀剁下她小妹玉秋的大拇指, 并且将剁下来的大拇指踢到她眼前, 带出的血刚好洒在她眼皮子上, 黏腻又温热的血仿佛透过眼皮, 差点灼烂她的眼!

    这一幕, 她永远不会忘记, 甚至是她这二十多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后来玉秋被疼得醒过来,宋茂山手持火把,冷冷地威胁她们姐妹,如果她们敢乱喊乱叫,他就一把火烧了钱家,让她们钱家全家死个精光!

    就这样,她第一次逃跑惨败而归,并且还害得玉秋成了残废!

    但是只要是正常人,被人拘禁当然会拼了命地逃离,她也不例外。

    第二次逃跑,发生在宋茂山离开土匪山回瓦沟镇路上,眼看即将就要离省,她急得嘴巴周围长一圈水泡,中途她疯了般想逃跑,又哭又闹,甚至下跪苦苦哀求,也想过趁宋茂山睡着偷他的刀砍了他,然而宋茂山是好几年的土匪,身体强壮,手上还有刀,她一个弱女子根本不是对手,后来反而被揍得遍体鳞伤。

    那时候但凡能想到的办法她都尝试过了,然而最后所有结局都是失败,一想到以后还不知被人如何虐/待,万念俱灰之下,最终她选择了自我了结——

    就在两省交界处的那条河,她趁宋茂山与船夫交谈,纵身一跃跳入河水中!

    河水冰凉刺骨,刺激得她四肢百骸逐渐失去知觉,然而就在觉得自己即将得到解脱时,宋茂山跳进河里将她捞了上来。

    她竟连死都选择不了!

    那一刻的绝望,真的将一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彻底摧垮!

    那时候宋茂山被她自/杀彻底激怒,花了些钱将她交给人牙子看管,自己则不知去向。

    十来天之后,宋茂山带回一截白森森的手,这手失了太多的血,看着跟假的一样,钱玉兰却靠着两个碎开的指甲盖,一眼认出这正是她爹的手!

    那时候钱玉兰吓得泪流满面,发疯一般捶打宋茂山,问他是不是把她爹杀了?

    宋茂山怎么回答的?他好像桀桀怪笑着道:不用哭,你爹还没死!但是你敢再寻死觅活,我就不敢保证了!甚至你亲娘跟小弟小妹都可能丢掉小命!所以啊,为了他们你也得好好活!哪怕活成一条狗,那也是我宋茂山的狗!是生是死只能由我说了算!

    父母亲人是她的软肋,那时候她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被凶神恶煞的土/匪这般威胁,哪里还敢再寻死觅活,最后只得乖乖跟宋茂山回乡,成亲,怀孕生子……

    那时候宋茂山看得她很紧,她逃不掉,她想到哪怕爹娘去报官,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一时间绝望不已,她活下来的唯一目的就是不让宋茂山伤害她爹娘弟妹!

    再后来,平东出生了,第二年又生下巧云,看着襁褓里天真稚嫩的孩子,她的心思逐渐转移到孩子身上。

    为了孩子,她不能逃走!

    但纵是跟宋茂山有了五个孩子,她内心对宋茂山从未有过一丝感情,她有的只是恐惧、仇恨、憎恶!

    一晃二十多年,中间她不是没有过打听父母的事情,但是最终告知她家中消息的却是从外地回来的宋茂山,他告诉她,她家乡地龙翻身,死了很多很多人。

    听到这个消息,她当场晕了过去,醒来时宋茂山一脸嘲弄地看着她,满脸笑容地说道:你晕什么晕?你爹娘小弟小妹又没死,他们在别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宋茂山说的话她不信,可是当宋茂山亲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幅刺绣,她一眼看出那幅刺绣是她娘和玉秋一起绣的,而且还是她从未见过的刺绣。

    这说明什么?说明宋茂山不仅知晓她家人在哪里安家,而且还和他们接触过?!

    这个念头一起,她当真不寒而栗!

    她希望父母好好活着,但是她不想家人跟宋茂山这个禽-兽有任何接触!

    而宋茂山告知她这个消息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威胁她,只要她还惦记父母,只要她还想知晓父母亲人的下落,她就得安安静静待在瓦沟镇,不得有任何想法!

    如若不然,她逃了也没用,因为她不知道父母下落,还要时时担忧宋茂山会杀她父母弟妹!更何况她还有孩子!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在日复一日地折-磨之下,她背脊彻底被压垮,慢慢地也就认命了。

    就这样吧,为了父母安全,为了奢想还能再见父母一面,为了自己可怜的孩子,她甘愿忍辱负重,负重前行。

    这事后来还发生一件叫她噩梦至今的事,那时候她又怀了一胎,孩子生下来却是不正常的,作为孩子亲生父亲的宋茂山当场就将孩子给掐死,对外却说孩子是她不小心流掉的。

    宋茂山的阴毒狠辣、丧心病狂的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真的连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

    这事之后,她彻底绝了反抗他的想法,因为她怕自己哪天惹了宋茂山,宋茂山就对孩子狠下毒手,这简直比杀了她更恐怖!

    自此之后,她对宋茂山只有深深的恐惧,宋茂山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哪怕她活得不像一个人!

    但是她今天才得知,自己爹娘早就过世了,原来宋茂山这些年一直都在骗她,拿她死去父母的死活来威胁她?拿她漂泊在外的弟弟的死活威胁她?何其可笑?!

    回想往事,再面对如今的凄凉惨淡,钱玉兰心头一寸一寸地凉下来。

    这个下午钱玉兰想了很久很久,冷静后想来,如今自己五个孩子都大了,她已经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但是对爹娘,她却没尽到做女儿的责任!如今她最对不起的,是临死前还在惦念自己的父母,是一连寻了她二十多年的小弟,是被她牵累的小妹!

    时间过了许久许久,久到钱玉兰的心随着野外的风一寸一寸冷下来,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一个无望却必须做的决定。

    从钱玉兰与钱兴旺相认后两天时间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日子平淡到令姚三春夫妻都不敢相信,宋平东更是焦躁得夜不能寐!

    宋平东和宋平生寻了机会询问钱玉兰,钱玉兰沉默许久,最后只道想等平文从县里回来,他们兄弟姐妹五个都回来再决定。

    是夜春雷阵阵,疯狂的闪电仿佛要撕开这浓黑如墨的夜幕,接着便是一阵狂风骤雨,雨珠疯狂敲打新叶,激起无数道碎玉般的声响。

    第二日清晨,雨歇初霁,远山拢起薄薄雾气,宋平东夫妻才醒来,钱玉兰已背上背篓,拿上镰刀去往山里挖野菜。

    这日宋平东一整天都没怎么见到钱玉兰,直到吃晚饭时间,他硬是凑到宋家饭桌上坐着。

    宋茂山拿起筷子在桌上一戳,面上冷笑:“干啥?家里没饭吃,要来抢你老子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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