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念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扔到谢天驰身上。
谢天驰像是忽然被注入了某种生气般,强撑着哆哆嗦嗦坐起来,将那些纸张拿起,一个个看过去。
他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半晌才抬起头:“这些……”
“尘埃落定后, 当年的事也会真相大白, ”谢念看着他, “只看你想不想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我……”谢天驰突然语无伦次起来,说着说着又咳嗽起来。
林安平见状不对,往他舌头底下又塞了片人参。
谢告禅神色平静:“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谢天驰无力回答,鲜血断断续续自口中喷出, 他气息变得越来越尖锐刺耳,林安平暗道不好, 立即转头道:“翁大人,把我药匣子拿来!”
如果用银针封住百会穴, 说不定还能多撑一阵……
“咳咳……不……不用。”谢天驰咳得昏天暗地,却还是伸出手,推开了林安平手上的银针。
他抹掉嘴边的血, 又极为努力地深深吸了口气:“……拿笔过来。”
桌案上有笔有纸,谢天驰站不起来, 翁子实便把纸笔递给他,他哆哆嗦嗦地开始提笔写字,牢房里一时间陷入寂静之中, 只能偶尔听到笔划在纸张上的沙沙声响。
谢天驰写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辨认不出来字形。
落下最后一笔后, 他颓然松手,面色也迅速灰白下去。
翁子实将掉下去的纸张拿起,起身送到谢告禅面前。
谢告禅只看了一眼便将纸张收起,目光重新落到了谢天驰身上。
谢天驰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亡,他却还死死盯着谢告禅,竭力要把最后的话说完:“皇叔,皇叔他是无辜的……”
“我作恶多端,罪孽满身……可皇叔的公道总要有人来讨,我只是选错了路……”
“大哥求你,求你将当年的事情重新告知于众,以告慰皇叔在天之灵……”
谢天驰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几近于无,消散在空气当中。
过了很久,他都没再出声。
林安平伸出手去探谢天驰的鼻息。
“……没气了。”林安平神色复杂,半晌伸出手,将谢天驰的眼睛合上。
谢念闭了闭眼,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
谢告禅握紧谢念的手,良久才收回目光:“走吧。”
谢念轻“嗯”一声,随着谢告禅离开地牢。
刚走出地牢,谢念便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下意识蹙眉:“谢望?”
谢望不知道是怎么自己找到这儿来的,他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双手绞在一起。
“太子殿下,五殿下。”
谢念下意识看了眼地牢的方向,而后才转过头来。
谢望眼中明显还带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希冀,谢念看着他的眼睛,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没能开口。
见状,谢望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天驰哥他……”
谢告禅沉默了下,才道:“最后去看他一眼吧。”
谢望很久都没说话,他垂下头,双手用力攥成拳,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林安平有些不忍心:“谢望……”
谢望深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时,已经狠狠擦掉了眼泪:“多谢两位殿下好意,我不去了。”
“为了谢希,我也该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林安平长叹一声,默默拍了拍谢望的肩膀。
又过不久,殿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谢告禅看向门外:“进。”
尚坚白跨过门槛,尚非玄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站定至谢告禅面前。
尚坚白低头行礼:“殿下,人已经全部到齐,现下就在宫外驻守,只待殿下发令。”
尚非玄神色略微凝重:“我没能找到宫内地图,若宫中有什么不知道的密道,恐怕会对我们不利。”
谢告禅思索片刻后,转头看向谢念:“记得宫内布局吗?”
谢念回忆了下,而后点头:“可以一试。”
宫中二十余载,为了自保,谢念走过大大小小无数无人问津之地,无论是大路还是密道,他都一清二楚。
谢念提起笔,在宣纸上画出一条条道路。
“此处无人把守,可直通西宫。”
“政事殿后有条密道,极为狭窄,只容许两人通过。”
“玉寒池底有个缺口,顺着缺口游出去,就是护城河。”
“还有东宫……”
谢念语气不快不慢,一边将脑海中的路径条条道道赋之笔下,一边将各处要点告知众人。
“……以我所见,后宫和掖庭兵力最为薄弱,只要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即可后枕无忧。”
“皇帝一向谨慎,寝殿内定然增设了无数死士,为避免鱼死网破,应先将死士引走,再做他论。”
“至于那些大臣,”谢念一顿,而后开口道,“有部分已经被我们收之麾下,会协助我们进入宫中。”
“就这些,”他抬头看向众人,“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没有……”
“没了。”
谢告禅这才抬头,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刀剑无眼,各位当心,子时在宫门集合。”
众人齐声道:“是!”
人群作鸟兽散了,殿内只剩下谢念和谢告禅二人。
谢告禅将谢念拉过来,垂眼看着他:“害怕吗?”
谢念摇了摇头:“不害怕。只是……”
他只是觉得忐忑。
谢告禅将谢念圈在怀中,低声道:“嗯。皇兄知道。就快了,马上都会结束。”
谢念靠在谢告禅身上,半晌轻声道:“等结束之后,皇兄带我去边疆看看吧。”
“想去哪儿?”
他抱紧谢告禅:“只要是皇兄去过的地方,我都想去一遍。”
谢告禅看着谢念,片刻后捧起他的脸,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好。”
——
子时。
夜色浓郁,月亮被遮挡在云层之后,连一丝光都未能透出来。
在夜幕的掩盖下,军队如鱼群般悄无声息地进入皇宫之中。
偶有尖叫声打破了寂静,又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像是人产生的幻觉。
在不知不觉间,军队像蛛网般渐渐占据了皇宫中每处角落,一点点朝着中央逼近。
半梦半醒间,皇帝隐隐听到了殿外传来的厮杀声。
“咳咳……来……来人……”他咳嗽着撑起身体,哑声道。
老太监掀开纱帐,扶住皇帝:“陛下,怎么现在醒了?可要老奴去叫太医?”
皇帝眉头紧皱:“不……外面什么动静?”
老太监耳聋眼花,半晌没能听见皇帝说的声音是什么,退下行礼道:“老奴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殿门被人从外推开。
于是厮杀声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战马嘶鸣声与冷箭破空声齐齐响起,战士的嘶吼声像是要刺破天穹——
滔天火光下,有两人并肩而立。
看清来人是谁后,皇帝面色巨变,当即大吼道:“来人!来人!!”
谢念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曾经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如今脸上每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动,身姿矮小,正竭力想要挥动手臂号召禁军,狰狞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
半晌后,他开口道:“陛下不必再喊。近卫都在殿外,再过片刻,便会尽数投降。”
不知为何,谢念心中异常平静,甚至连想象中的愤恨和痛快都没有。
皇帝喘着粗气,死死盯住两人的脸,眼中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你们筹谋了多久!?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告禅目光落在皇帝身上,淡淡道:“如你所见。”
除了造反,还能是什么?
不知这句话哪里触怒到了皇帝,他突然像是发了疯的困兽,双目瞬间充红。
“孽畜!!!”皇帝怒吼出声,伸手将旁边的茶具砸了过去!
谢告禅站在原地未动,抬手将谢念护住。
茶具从他耳边擦过,在地上碎裂成千万片,如同裂帛声般尖利刺耳,谢念立即抬头,看向谢告禅。
“砸到了吗?”
“没有。”谢告禅安抚性地捏了捏谢念后颈,而后才抬头看向皇帝。
四目相对时,皇帝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什么,他止不住地开始战栗,像是被什么剧烈冲击了一般,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颤抖着指向谢告禅:“就为了这个,你就为了这个——”
语调控制不住地走高撕裂,像是即将要断开的弦。
谢告禅神色不变:“这是我唯一这么做的理由。”
“荒谬!!”皇帝大吼出声。
“还有你!!”他哆哆嗦嗦指向谢念,“你当真也是个蠢货吗!?以为没有圣旨约束,你和谢告禅就能痛痛快快,从此在皇宫,在朝廷里都为所欲为吗!?”
谢念语气平淡:“我当然知道。”
“即便没有圣旨,坐上皇位的人也会被迫娶妻,纳妃……”
他一步步走至皇帝面前,半蹲下去,盯着他的眼睛:“只要做皇帝一日,便永生不得自由。”
“疯子!!两个疯子!!”
皇帝想从床上坐起来,浑身上下却每处都发不上力,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只能半瘫软着靠在床榻上,双目充血,气息粗重,要是眼里的怒火能化为实质,恐怕两人早就被他烧成了灰烬。
谢告禅走近,将带着血的信件递至皇帝面前。
“桩桩件件,都写着你当年犯下的罪。”
“不……拿开!!滚出去!!”皇帝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挥舞着手臂想要打掉那封信。
谢告禅垂眼看着他:“再过不久,我便会将信件公之于众。”
“所有事都会真相大白,皇叔也将重洗冤屈,葬入皇陵。”
此话一出,皇帝眼神彻底绝望下去。
“朕不过,不过是想让你将谢氏延续下去……”
谢告禅拉住谢念,站起身。
“从陛下提剑杀死自己的同胞手足后,便已经是倒行逆施,背离正道。”
“如今种种,不过是当初还未降下的报应。”
“你……你们……”皇帝眼中种种情绪闪过,有愤怒,有不解,更多的还是临近死亡前的恐惧。
谢念自上而下,俯视着皇帝灰白的脸。
“早在二十年前,就该将这一切物归原主。”
“好在现在也来得及。”
“不,不……!你什么意思!?”皇帝语气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了,还想伸手去拦,然而刚一伸手,便颓然倒回了床榻上。
殿外厮杀声渐渐平息下去,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大臣们被迫被拉到殿前,瑟瑟发抖着,还没明白现下是什么情况。
谢念收回目光,将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扔给在角落的老太监。
“拿着,念。”
老太监手都在抖:“殿下,这……”
谢告禅语气淡淡:“听不明白吗?”
老太监闭了闭眼,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殿中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谢念半靠在谢告禅身上,声音很轻:“皇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谢告禅摩挲着他的手背:“马上。”
“朕继位以来,夙夜难寐,常梦手足泣血质问,先帝叹息……”
“此前种种,皆为朕一人所造恶果。此身之罪,实无可辩……”
天色一半蔚蓝一半浅白,杏树立于模糊分界线处,杏花飘摇而落,铺了一地。
“皇侄昔遭劫难,今得归还……即日起,众爱卿当竭力辅佐谢望,拨乱反正,重整河山……”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谢念定定注视杏花半晌,而后看向谢告禅。
“皇兄。”
“我们逃走吧。”
谢告禅攥紧他的手,十指相扣。
“好。”
此前云山万重,明月常亏。
幸得杏花满头,共游人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每次写到一半的时候都在想,我这次一定要攒个又臭又长的完结感言出来,也在备忘录里零零碎碎记了很多。等到真正敲下正文完三个字的时候,发现已经从夏天写到了冬天。原来写下的那些碎碎念不适用了,只剩下空白的文档摆在眼前。
总会在真正完结时词穷,还有茫然。
忍不住会想,真的完结了吗?我真的不用每天晚上赶更新了吗?
那我明天的这个时候,该做点什么呢?
不知道,还没想好。
还会下意识打开文档,但好像已经没什么可写,谢告禅和谢念得到了圆满的结局,故事应该就到这里结束,但还是感到茫然。
连载期间每天都在和基友嚎叫想出狱,想完结,发疯说写不出来,有次真的去问了编辑解v流程,在对话框里敲敲打打半天,最后没发出去。
我是个做所有事都三分钟热度的人,只有在写文这件事上存在一点完美主义。
但每次写完,这种空虚的心境还是不可避免。总会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总会觉得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也许只是一种戒断反应,有大家陪伴的连载期太过幸福,所以很难放下。
记得很多读者的id,有的从一开文就在,有的后面一直在,还很惊喜地发现了从上本追过来的读者。
写文就是为了这种短暂而浓烈的时刻,我很满足。
即便不舍,也还是非常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没有大家的反馈,我很难写到现在。鞠躬。
番外计划写大婚和小时候的故事,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欢迎评论区留言,有灵感的话都会写。
还想种很多棵树,希望以后在千千万万个世界里,我们仍有机会相见。
下本预收:《听到龙傲天心声后》
受穿书了,穿成了经典师徒文里的注定会被黑化徒弟【哔——】掉的倒霉师尊。
受:“……”
可他是直的啊!!
他试图和系统打商量:“这剧情非走不可吗?你说我现在和主角拜个把子来不来得及?”
系统220号出言安慰:“宿主不必担心,系统已为您替换原小说内容,现在的主角是正统龙傲天,您将作为主角的师尊指导主角。”
害,怎么不早说?
于是受放下心,开始专心致志教导主角,和主角一起闯秘境,破境护法,拒绝蜂拥而来的爱慕者,将自己的心得倾囊相授,最后欣慰地看着主角成为化境下第一人。
他像往常那样走上前,拍了拍攻的肩膀:“不错,干得好。”
攻盯着他,明明嘴没动,受却听见攻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
“……腰真细。”
受:“?”
他幻听了?
攻却先一步上前,搂住受那截白皙纤薄的腰,定定注视着受的眼睛:“只是这些?师尊不准备奖励我么?”
受:“???”
与此同时,脑海中传来了和自己系统截然不同的冰冷机械音。
“系统287号有义务提醒您,攻略目标心机深沉,至今不曾暴露自己有系统的事实,宿主不可掉以轻心。”
“没关系,”攻含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看,他吓得一动不敢动了。”
受:“???”
1.腹黑闷骚攻x毒舌纯情受。
2.或许也可以概括成假直男真龙傲天x假龙傲天真直男(。)
3.我流修仙,无正经剧情,大概率xql二人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