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呀”声, 芳桃苑的大门被两位侍女缓缓推开。
院内的情形顿时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急促的鼓点戛然而止,七八个身穿戏服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动作僵硬的钉在原地。
林祈岁朝这些人看去。
这八个人身上的戏服全部都被已经干涸的褐色血液浸透了, 而且四肢和头部, 都已经和躯干断开,用桃枝连接,所以显得极其不协调。
“这是……”
武铁生愣住,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李寄洲被骇住, 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张彩萍的目光扫过这些人的脸,似乎想要从这些人中找到陈迁的身影。
但这些人全部穿着不同的戏服,脸上涂着红红绿绿的油彩,确实有些难辨认。
“在那。”卫乐宁道。
她眼睛尖, 抬手朝角落里一个面容扭曲,表情痛苦的小生指了指。
众人顿时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就见,那位身材单薄瘦削的男人, 也正朝他们望过来,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祈求。
他的双手交握于胸前, 做出讨饶的动作, 嘴巴不停地翕动。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 但能看得出, 他是在求救。
果然是有意识的。
“戏不能停。”其中一位侍女冷声道,“继续唱!”
——咚咚锵!
锣鼓声立即响了起来。
林祈岁看到陈迁张大了嘴,似乎想要朝他们呼救。
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带着哭腔的戏词。
“天寒冷冻饿得青衣烂袖,肚内饥饿难忍路途难游。
可惜我满腹中文章锦绣,但不知何日里才得出头。①”
“啧啧, 真是可惜了。”
卫乐宁瞥了他一眼,突然道。
“怎么?”林祈岁问。
“早知陈迁是这个下场,我何必一枪杀了那吴宣,就该把他送过来,给陈迁做个伴。”
“这法子好,”一旁的张彩萍点点头,“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几位贵客,请随我来。”那侍女的脸上恢复了笑容,对几人道。
“这戏刚开场,随我上座观看。”
几人便跟着那侍女绕开这些人,往里走。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处小院子除了这八个被做成人偶的人,旁边还有两个侍女在。
看样子是专门负责看管他们的。
林祈岁和谢长兮走在队伍最后,两人边走,边聊着天。
可就在这时,他余光却瞥到一个人影,自身后闪了一下。
脚步一顿,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刚刚还站在角落里的陈迁,不知何时,竟跟了过来。
一双漆黑的眼,正死死盯着他们。
林祈岁也定定的看着他。
陈迁显然是拼了力气,才争得了自主的行动权。
他的双脚成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在地面上留下了两行弯弯曲曲的褐色血迹。
“咔咔……”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嘴唇也不受控制的抖个不停。
“唔……我……”
许久,他才艰难的吐出两个勉强可以分辨的字。
“那边那个小生!”
负责监督的一位侍女厉声喊道:“你在干什么?!”
陈迁的伸出的手猛地一抖,两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救……!”
他用力张开嘴,鲜血顿时自嘴角流淌而下。
林祈岁皱起眉,刚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猛地朝陈迁看去,视线落在他的严重佝偻的背脊上。
刚刚看到陈迁的时候,他是这样吗?
他的背应该没有这么弯吧?
“发现了?”一旁的谢长兮问道。
林祈岁点点头:“他背上……是不是有什么?”
“你猜?”谢长兮勾了勾唇。
闻言,林祈岁的手顿时按在了腰间的吟霜上。
他手腕一翻,拔剑出鞘。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杀意凛冽的利剑,顿时朝陈迁的背上刺去。
——铮!
剑锋似乎刺中什么坚硬无比的东西,嗡鸣着,震颤不已。
林祈岁也被这股力量冲击,向后退了两步。
但很快,随着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一道水蓝色的身影,慢慢自陈迁的旁边显现出来。
“是你?!”
林祈岁愣住。
站在陈迁身边的,竟然是他带着的那个鬼侍,琴娘。
琴娘长发半束,头上还插着那支缠着符纸的发簪。
她满面悲苦,朝着林祈岁和谢长兮盈盈下拜。
林祈岁被她突如其来的行礼,惊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谢长兮摇着折扇,笑起来:“躲什么?”
“她这是做什么?”林祈岁问道。
“依我看,像是有事相求。不如问问看?”
林祈岁略一思索,点点头:“好。”
——啪!
一道清脆的抽打声,突然炸响。
旁边的陈迁哀嚎一声,浑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起来!”
手执细软桃枝的侍女横眉冷对:“新来的就是不懂规矩!”
——啪!啪!啪!啪!
又是凌厉狠辣的几下,抽的陈迁满地打滚。
那侍女却不惯着他,狠狠抽了一顿之后,直接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今日有贵客来观戏,可不容你在这丢丑!”
那侍女骂着,将陈迁拖到了他最开始站的那个角落。
“继续唱,不许停!”
陈迁被油彩涂满的脸上,又多了几抹深红,他哭丧着脸,继续唱了起来。
林祈岁和谢长兮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陈迁被拖走,琴娘也不得不跟在他身边,一步三回头的追了过去。
林祈岁眉头蹙起:“鬼侍这么没有自由的吗?”
“不,是陈迁对她的控制过于严苛了。”谢长兮回答。
“他自己都这个样子了,竟然还不肯放过琴娘?”
“放过?”谢长兮戏谑的扬了扬唇角,“他恐怕还想着靠琴娘脱身呢。”
“不过,以他现在的样子,是做不到了。所以绝望之下,才会向我们求救。”
“出啥事了?你俩怎么不走了?”
武铁生扯着粗嗓门,朝两人跑了过来。
他后面,跟着卫乐宁、张彩萍和李寄洲。
他们刚刚走出老远了,一回头却不见了林祈岁和谢长兮,赶紧又折返回来找人。
“是出了些事。”谢长兮道,遥遥朝那边一指。
武铁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一惊。
“咋……咋还有个姑娘?”
他记得他们刚刚没看见啊?
“是陈迁的鬼侍。”林祈岁道。
“他竟然还没有解契。”卫乐宁追了上来,看向陈迁的目光满是不悦。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张彩萍问道。
林祈岁便把刚刚的事情和他们说了。
“看来这位……琴娘,是有事求你们啊。”李寄洲看着院子角落里,那道蓝色的身影。
林祈岁点点头:“所以,我们打算去问个清楚。你们要一起吗?”
“那当然!”武铁生想也没想。
“要。”卫乐宁也乐于看个热闹。
“都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去。”张彩萍也道。
“呵呵,我就不……”
李寄洲挤出一个笑容,本想拒绝的,但在听到大家的回答之后,喉头一滚,将后半句生生咽了下去。
“……一起,当然要一起!”
谢长兮摇了摇折扇,和林祈岁并肩走在最前面:“那走吧。”
于是,几人全部朝陈迁所站在的角落走了过去。
正悲痛欲绝,唱的声音嘶哑的陈迁,余光瞥见几人,已经死掉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
但,不等他再费尽力气开口求救,林祈岁却朝站在他旁边的琴娘开了口。
“琴姑娘,可是有事相求?”
那琴娘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无声点头。
“那你所求何事?”谢长兮问道。
琴娘双眸含泪,朱红的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她不会说话?”卫乐宁皱眉。
“也没准是被陈迁下了什么不能开口的咒术。”张彩萍道。
“那咋办?”武铁生挠挠头,“要不,我去问问那些侍女,找纸笔来。”
“等……等等!”
站的最远的李寄洲,突然开口。
众人一愣,却见琴娘抹完眼泪,就将右手的食指塞进了自己口中,用力一咬。
而后,她抬起手,隔空写到:解契……救……我。
果然是在求救。
“鬼侍一般只有契主可解。”张彩萍的神色沉了下来,“这个我们恐怕帮不了吧?”
“嗯。”卫乐宁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那咱们就不管了?”武铁生道。
他看了一眼琴娘头上缠着符纸的簪子,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簪子?咱们把那簪子拔出下来,是不是就能把这什么鬼的契约解开了?”
“解不开的。”谢长兮缓缓开口,“除非是陈迁愿意。”
“再者,那簪子也不是契约所在。而是陈迁在契约之上,另加的束缚。”
“啐!”武铁生黑脸,“这孙子还挺谨慎的!”
“又或者,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叫陈迁愿意解契的?”李寄洲道。
“要不然,咱们劝劝他?”
他觉得这法子可行,但是挺离谱的。
“不必。”林祈岁突然开口,“不用这么麻烦。”
他看向表情扭曲,视线却在奋力朝他们看过来的陈迁。
“只要他死了,契约自然就解了。”
话音落,吟霜剑光一闪,刺穿了陈迁的胸口。
——噗!
陈迁猛地喷出一口血,瞪圆了双眼。
他死死的盯着林祈岁,身体却轰然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①——出自京剧《金玉奴》经典唱段
第172章 姚氏春琴
一时间,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着倒在地上的陈迁。
可下一瞬,满脸血污的陈迁, 却双眼一翻, 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众人一惊, 林祈岁也向后退开了两步。
但陈迁脸上的惊恐还未退却,连接他左臂和躯干部分的桃枝,却突然抽条生长。
细软嫩绿的枝芽,一直延伸到被吟霜刺穿的胸口。
鲜绿的桃枝堵住了他胸前的血洞, 陈迁表情痛苦的捂住伤口,就这样活了过来。
“他……”
李寄洲脸色一白。
“没用的。”一位粉衣侍女走了过来。
“在他身上的罪孽没有洗清之前,他是不会死的。”
“啊,那这蓝衣姑娘咋办?”武铁生问道。
粉衣侍女的视线, 落在陈迁旁边的琴娘身上,神情淡漠:“那是你们的事。”
这下,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林祈岁看向陈迁胸口的桃枝, 思索着用火烧毁的可能性。
谢长兮余光瞥见他沉思的模样,手掌一翻, 自掌心凝聚出一团黑色的火焰。
他抬起手, 就要将火焰朝陈迁打过去。
“等一下!”
一道清脆的女声, 突然自他们的身后响起。
谢长兮止住动作, 回过头。
却见那白衣蒙面的杨幼玲,正疾步而来。
“几位莫要妄动。”她道。
众人见此,纷纷后退,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那几位粉衣侍女见了,也悄悄退到了一旁去。
杨幼玲款步而行,在陈迁的面前站定。
而后, 愣住。
“是……你?”
琴娘看着面前的白衣女人,却是一脸茫然。
杨幼玲戴着面纱,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上下打量着琴娘。
众人记得规矩,都没有去看她的眼睛。
片刻后,杨幼玲自琴娘的身上收回了视线,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武铁生傻眼:“她……她就这么走了?那这个琴娘怎么办?”
“既然她不管,那是不是说明我们可以对陈迁动手了?”卫乐宁猜测。
然而,她话音才落,杨幼玲就停住了脚。
她背对着众人而站,声音平静道:“白仙儿的生辰已经过了,几位贵客可以离开严府了。”
李寄洲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这就能走了?那是不是说明,这个劫咱们已经破了?”
林祈岁倒不这么认为。
杨幼玲这话,一听就是为了赶他们走,让他们不要去管琴娘的事。
“你认识琴娘?”他开口问道。
杨幼玲的目光,落在林祈岁身上,面纱之下的朱红嘴唇,向上勾了勾。
“那是我自己的事。”
“现在,回去你们住的院子,收拾自己的东西,稍候,我会差侍女送你们离开。”
“那我们要是不离开呢。”林祈岁道。
“那就……”
杨幼玲的双眸眯了眯,垂在身侧的一双白色水袖突然暴涨,向几人袭来。
“加入他们,成为这春台戏班的一员!”
几道白影闪过,吟霜啸叫着脱出剑鞘,直刺向杨幼玲。
卫乐宁拿出了她的玄铁枪,与试图捆住她的水袖纠缠。
武铁生将他那杆破旧的长矛挥的虎虎生风。
李寄洲面如土色的四处躲藏,张彩萍则唤出了黄仙儿抵挡。
下一刻,谢长兮放出了黑雾,将陈迁牢牢捆住。
而后,他在掌心燃起黑焰,作势要去烧插在陈迁身上的桃枝。
“住手!”
杨幼玲厉声断喝,放出的水袖也停在了半空。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陈迁还不能死,但其他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你们。”
“解了琴娘和陈迁之间的契约。”林祈岁道,“陈迁就不用死。”
“呵……”
杨幼玲却冷笑起来:“解了他们的契约?让这夺人夫婿的女人,获得自由吗?”
“夺人夫婿?”张彩萍一愣。
李寄洲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琴娘。
试探道:“这么说来,这位琴娘……是陈迁的夫人?”
“是他高中之后,另娶的新妻。”
杨幼玲讽刺的笑了笑:“高官之女配新科状元,门当户对。”
“谁还会念我这落魄的旧人。”
“她既然这么喜欢负心薄幸的男人,你们又作何上赶着去解救她?”
“既然结为夫妇,那就要同享乐,共患难!”
杨幼玲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鲜红的血自双眸中涌出。
她直直盯着众人身后,那道水蓝色的身影,恨的浑身发抖。
可琴娘的眸中却续满泪水,提裙跪了下来,一下下的朝杨幼玲磕着头。
杨幼玲看着她,神色冷淡。
“现在才来赎罪?晚了!”
说完,她毫不留情的转过身,径自离开。
“竟然是这样。”武铁生看着跪在地上的琴娘,神情复杂。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既然如此,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了?”李寄洲才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一心只想着快点离开。
“等等……”张彩萍皱起眉。
“又咋了?”武铁生问道。
“既然是这个琴娘抢了杨幼玲的丈夫,她现在又是陈迁的夫人,咱们也没必要管他们夫妻之间的闲事了吧。”
张彩萍:“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卫乐宁的视线,落在琴娘的身上。
后者依旧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用力磕着头,已经将头磕破了,黑血流了一地。
“她……”卫乐宁“嘶”了一声,“倒不像是作假装可怜的。”
“可她抢了杨幼玲的丈夫,这是事实啊。”李寄洲道。
“那……若是她不知情呢?”林祈岁适时开口。
他记得,昨晚在鹊桥上,杨幼玲唱的是:
凌州知府陈大人,手携如花女眷入府邸。
你着家仆将我赶,你句句不识伤人心!
如此看来,应当是陈迁对琴娘隐瞒了自己之前和杨幼玲的事,又偷偷拆家仆将杨幼玲赶走了。
“啥?”武铁生一愣。
张彩萍顿时眼前一亮:“对了!”
“她头上不是还插了那簪子,应该也不是自愿想留在陈迁身边的。”
她就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问题在这。
“嗯。”林祈岁点点头。
此时,杨幼玲已经离开了芳桃苑,只余一抹白色的衣角,一晃而过,消失在门外。
“但现在我们也不知具体的真相如何。”张彩萍叹了口气,“我们也只是猜测。”
“那就让她们好好聊聊,把话说开。”李寄洲道。
“可琴娘不会说话啊。”武铁生发愁,“难道让她继续写血书?”
“要是想说的话太多,会不会把血流干啊。”
“武兄,她已经是鬼了。”谢长兮眯了眯眼。
林祈岁:……
“我看看。”一旁的张彩萍道。
她说着,走上前,将琴娘从地上搀扶起来,又让她张开嘴。
“这……”琴娘皱起眉。
“是什么原因?”林祈岁问道。
“她没有舌头啊。”张彩萍一脸的不可思议,托着琴娘的下巴,仔细的查看。
“鬼没有舌头?”李寄洲顿时好奇起来,“鬼的舌头被割掉,也不能说话吗?”
“说不定,是她生前就被割掉了舌头。”谢长兮道。
“一般来说,如果在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就割掉她的舌头,那等她死后,她的鬼魂就口不能言了。”
“若真是如此,定是陈迁这货故意为之!”卫乐宁愤愤道。
“那现在怎么办?”武铁生问,“她没有舌头,就开不了口了吧。”
“让她上我的身就行,把我的舌头借给她用。”张彩萍道,“不过,得先将杨幼玲追回来。”
“我去。”卫乐宁开口。
她行动力极强,话音落下的瞬间,人就已经奔出了院子。
片刻后,她将杨幼玲带了回来。
只是杨幼玲的神色阴郁,看起来在爆发的边缘。
“姐姐……”
就在这时,‘张彩萍’垂眸含泪的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
而方才就在陈迁旁边的蓝衣女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你……”
杨幼玲皱眉。
便见‘张彩萍’扭了扭自己粗壮的腰肢,哑着嗓子开口道:“确是我对你不住。可陈迁那负心汉,也骗了我!”
“他骗你?”杨幼玲柳眉倒竖,“你与他不是情投意合,出双入对吗?”
“可我并不知,他已有妻子……”
‘张彩萍’一脸愧疚,看着杨幼玲:“姐姐,若知他已与你订下,我是万万不会嫁给他的!”
“这厮高中,父亲又是他的直属上司,欣赏他的才华,这才动了将我许给他的念头。”
“可……可父亲询问他可有婚配,可有青梅之时,他明明说的是不曾有过!”
“呸!”卫乐宁听的青筋直蹦,“真小人!”
“那你,又怎么会做了他的鬼侍?”杨幼玲的神色好了一些,问道。
“因为鬼气侵蚀,陈府变成劫的那一晚,我为了护他被鬼咬伤了。”
‘张彩萍’抽噎两声,突然不哭了。
她抬起头,神情冷峻下来,看向缩在角落里还在咿咿呀呀唱着的陈迁。
“他手上原本有药的。可是,为了他自己的小命,也为了防止我出去乱说话,他在我活着的时候,割掉了我的舌头。”
“然后,在我变成活尸之前,虐杀了我。”
“如他所愿,我的恨和怨,促使我成了青阶恶鬼,他便强行和我结契,又用这缠满了符纸的簪子加以束缚,让我成了他的鬼侍,不得不随身保护他。”
“你……”
杨幼玲的吃惊的睁大了双眼。
“不过,即便我不是自愿,却也跟在他的身边,保护了他这么多年。”
‘张彩萍’看向杨幼玲的眼睛:“所以于你,我确实有罪。”
下一刻,张彩萍突然双眼一翻,向后仰倒。
李寄洲赶紧上前接住她,还被砸的向后踉跄了好几步,被卫乐宁扶了一下才站稳。
一道蓝色的烟自张彩萍的身体里飘出,化为了琴娘的样子。
她朝杨幼玲望了一眼,然后再次跪了下来。
“……不可!”
杨幼玲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扶住。
两个可怜的女人互相对望,四目含泪。
杨幼玲问:“妹妹姓甚名谁?”
琴娘伸出手,用指尖渗出的鲜血,隔空写到:姚氏春琴。
第173章 无尽折磨
“姚春琴, ”杨幼玲笑了,“倒是个好名字。”
她说着,也朝角落里瑟缩的陈迁看了一眼。
冷笑道:“你倒是厉害, 凭一己之力, 毁了两个女人的一生。”
——锵锵!
锣鼓声停了, 一场戏刚好演完。
陈迁的身体终于得了暂时的自由,他眼神惊恐的看着杨幼玲,不断地向后退缩。
杨幼玲嘲讽的看着他:“这戏也唱罢了,看来有些事我要亲自问问你了。”
陈迁退无可退, 身体靠着墙,瘫软的下滑,他嘴唇颤抖的厉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幼玲踱步向前, 低头服侍着他:“陈迁,刚刚姚春琴所说,可属实?”
陈迁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不少冷汗, 他看看杨幼玲,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姚春琴, 颤抖着点了点头。
“既如此, 你和她之间的契约, 就解了吧。”杨幼玲说的肯定, 根本没有询问他的意思。
闻言,陈迁蓦地瞪大了眼。
他望向姚春琴,张了张嘴,嘶哑道:“她……她是我的……妻……”
一旁,姚春琴不住的摇头。
卫乐宁笑了:“呵呵,现在想起她是你的妻子了?”
“我倒是第一次见, 把自己的妻子做成鬼侍的人。”
“我……我……”陈迁唇瓣颤抖,却如何也说不出“解契”这两个字。
杨幼玲见此,嗤笑一声,突然扬了扬手。
陈迁连接手臂和肢体部分的两截桃枝上,突然抽出新枝,直朝他的脖子勒去。
而此时,陈迁口中正喃喃的念着什么。
立在一旁的姚春琴突然有了动作,她的双手变为利爪,直朝杨幼玲的心脏掏去。
“小心!”
林祈岁一声低吓,吟霜瞬间出鞘,挡在了杨幼玲前面。
鬼爪直击剑刃,发出“铮铮”脆响。
姚春琴神色焦急,她想要收手,可偏偏受陈迁所控,根本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时,新抽条的细枝两股拧成了一股,紧紧缠上陈迁的脖颈,然后,用力勒紧。
“嚯嚯……”
陈迁顿时被勒的双眼翻白,张大着嘴,口中念的咒术也被打断了。
姚春琴暂时不被控制,她快速向后退开,与杨幼玲和林祈岁几人拉开距离。
一旁的谢长兮瞥见她头上的发簪,自指尖凝出一缕黑雾。
那黑雾直朝发簪而去,将发簪紧紧缠住,用力一绞。
发簪应声断,符纸随着碎玉撒了一地。
姚春琴只觉得身体一轻,好像有什么无形的束缚被斩断了。
另一边,陈迁脖子上的桃枝已经深深陷入了他的脖子里,划破皮肉,渗出鲜血。
“陈迁,解契!”杨幼玲厉声道。
陈迁的脸色已经由红,变成了青紫,他大张着嘴,竭力呼吸,喉咙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解了你和姚春琴的契约!这是你赎罪的机会!”
陈迁浑身颤抖,但因为身上插着桃枝的原因,即便他的颈骨已经被细软的嫩枝绞断,疼的他眼前一黑又一黑。
但是,他死不掉。
身上的种种折磨,循环往复,比唱戏还叫他更痛上万分。
他的眼前一阵阵模糊,不断闪过杨幼玲和姚春琴的身影。
他想起当初自己被杨父帮扶时的欣喜若狂,他苦读十载,就盼着春闱这一条出路。
可是家里实在太穷了,能供他读书已逼得父母砸锅卖铁,临近春闱,实在再凑不出一点银钱给他。
父亲叫他沿路乞讨上京,可他是读书人,之后若是中考,他还有何脸面?
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镇上的富商杨临筠向他伸出了援手。
杨临筠许偌给他银钱赶路,还给他送了不少盘缠和书籍,条件是他要娶杨家小姐杨幼玲。
他记得自己当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比起乞讨上京,能有人出钱资助,已是天大的幸事。
以至于,在他见到貌美多才的杨幼玲时,是如此的欣喜若狂。
他当即许诺杨幼玲,中考后就八抬大轿迎她过门,两人交换了生辰八字,也写下了订婚书。
陈迁就启程上京赶考了。
这一路上,有了银钱,他倒是没受什么委屈,反而过得比在镇上好的多。
后来,他也如愿考中了状元,还得以面见圣上。
陈迁的脖子已经被桃枝绞断,没了支撑,他的头无力的歪在肩膀上,鲜血热烫,自颈上的伤口中茵茵流出。
他感觉自己的体温在急速下降,感觉自己浑身冷的发抖,感觉喘不上气,感觉疼的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被人不断敲碎。
可是,他的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记得当初的每一件往事,记得自己到京之后所经历的一切。
那时,他何等风光,记不得有所少人向他投来赞赏的目光,有多少高官重臣,向他伸出手,想要拉拔他。
姚春琴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也是他最看好的人选。
姚父是当朝太师,位高权重。
更重要是的,他的女儿姚春琴,是千娇万宠的嫡女,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吟诗作画,弹琴奏曲,样样精通。
当他隔着屏风,听姚春琴一曲琵笆引来彩蝶翩翩之时,便将当初和杨幼玲的点点滴滴,扔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婚约,什么订婚书,他都不在乎了,他只想要这眼前人。
是以,当姚父向他问起,是否婚配,是否有青梅竹马之时,他撒了谎。
他说他没有,他说他十年苦读,不曾有过心上人。
起初,他也愧疚,也良心难安。
可他很快接到了圣上的任命,调去凌州做知府。
他知道,这定然是姚太师在背后出了力的。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愧疚全部消失了。
那时,他觉得,自己如此出众,合该配这样的女子。
他早忘了当初帮助过他的杨家,也早忘了和他许下约定的杨幼玲。
地位低贱的商户之女,怎可为他的夫人呢?
他是要入朝为官,要做权臣,要做人上人的青年才子啊。
他还有大好的未来,可他背后无人可依,他需要助力。
于是,待后来杨幼玲千里迢迢来寻他,他只说不识。
怕被姚春琴发现,他差人赶走了杨幼玲,将她赶出凌州城打了一顿,才肯罢休。
他以为,杨幼玲一介弱女子,又孤身一人,应该不会再来了。
可是,谁知道她遇上了城郊的砍柴翁,被救了下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在街上偶然见到了杨幼玲。
他真的慌了,因为那时,他和姚春琴的婚约已定,很快就要成婚。
为了不出差错,他花钱雇了一帮混混,找到了杨幼玲在城外的住所。
然后,连着那砍柴的老翁一起,打杀了。
对外只说是遇上了匪盗,死于非命。
反正那老翁也是无儿无女,没有亲人,便不会有人去查。
桃枝将他头彻底从脖子上绞断,滚落下来。
鲜血将他身上的戏服染成大红色,像极了娶姚春琴那日他穿的喜服。
他的头沿着肩膀滚下,可他的脑子却依旧清醒。
突然,他的头停止了下坠。
陈迁愣住。
然后,他看到了姚春琴。
姚春琴伸手接住了他的头,见他朝自己看来,突然莞尔一笑,然后重重的将头重新插回他的脖子上,霎时血肉四溅。
“啊——!”陈迁疼的嘶吼一声。
而之前绞杀他的桃枝,顿时将他脖子上的断口团团缠住,开始修复。
很快,他的脖子恢复如初。
那些桃枝便从救人的神树变成了杀人的利器,死死勒住他的脖子,用力绞,再次将他的颈骨绞断。
剧痛令他的表情扭曲,他已经叫不出声了,双眼被挤压的暴突出来。
而姚春琴,就站在他的面前,定定的将他望着。
一次、两次、三次……
杨幼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最初的逼问,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折磨。
陈迁的脑子清醒,意识却开始恍惚。
在他彻底崩溃之前,他的头再一次无力的歪在了肩膀上。
眼珠骨碌碌转动,对上了两个女子含笑的眸子。
真好看啊……
他想。
当初若是将杨幼玲劝住,藏起来,待到娶了姚春琴之后,再迎她进门。
那是不是,他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了?
陈迁双眼翻白,嘴唇剧烈抽搐着,癫笑起来。
悔啊!他好悔!
下一刻,束缚在姚春琴身上的无形枷锁,碎了。
杨幼玲施咒的手一顿,缠在陈迁脖子的桃枝迅速收紧,直接绞断了他的脖子。
他的头骨碌碌滚落在地,这一次,姚春琴没有去接。
她抬起脚,狠狠的踏了上去。
用鞋底踩碾着陈迁的脸,将他不知悔改的癫笑碾的粉碎,将他恶臭发烂的脑浆踏进泥里。
林祈岁正望着这一幕,突然眼前一黑。
紧接着,谢长兮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不恶心吗?这种脏东西看多了,小心长针眼。”
林祈岁:……
他无语的正要将谢长兮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拿下来。
一旁,却响起了李寄洲的呕吐声。
冰凉的触感突然消失,眼前又亮了起来。
林祈岁再看过去,陈迁被姚春琴踩烂的头,已经又回到了他的脖子上。
但他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双眼混沌灰暗,精神已然崩溃。
杨幼玲和姚春琴,并肩而立,又对他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
“几位贵客。”严老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天色不早,老头子我得差人送你们出去了。”
林祈岁回头看向严易山,这个一向冷脸的老头,此时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白仙儿的生辰宴办的圆满,几位慢走,后会无期。”——
作者有话说:这一卷要结束啦,芜湖![加油]
第174章 入凌州城
严易山说完, 转身勾了勾手,很快就有两名粉衣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位,手上端着一个木托盘, 上面是成沓的纸钱和纸元宝, 还有银票之类。
“这些, 是老头子我的馈赠,给你们留做路费。”
严易山道:“送贵客们离开吧。”
“是。”
两名侍女齐声应着,朝众人行了个礼,就做出了“请”的手势。
众人收了这些馈赠, 向严易山辞行,而后跟着那两名侍女,离开了芳桃苑。
穿过一座座院落和七折八拐的回廊,跨出严府大门的那一刻, 一股带着桃花香气的风,迎面扑来。
“呼……!终于出来了!”李寄洲感叹。
“咦?”卫乐宁疑惑的声音,突然传来。
林祈岁闻声, 回头看去。
就见高大阔气的府邸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 不过是一座带院子的小木屋。
严易山也从衣着华丽的严老爷, 变成了身着布衣的樵夫, 撑着砍刀, 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隐约间,还能听到陈迁的惨叫,自木屋里传来。
“还没结束吗?”张彩萍发问。
一般劫破了,里面的鬼不论等阶高低,都会随着劫一起消散的。
该入冥界的入冥界, 该魂飞魄散的魂飞魄散。
“他们之间的因果还没完呢。”谢长兮勾唇一笑,“怕是得等到两位姑娘的怨气都彻底消散了,她们才会得到解脱吧。”
“这好,”武铁生一握拳,“可不能太便宜陈迁这孙子了!”
“走吧,该上路了。”卫乐宁开口。
林祈岁的视线,却在木屋之后的某处停了下来。
“看什么呢?”谢长兮凑了过来。
“那里……是温泉池?”林祈岁问。
他指了指木屋后不远,山峦叠嶂之中,一处升起白色雾气的地方。
“对。”谢长兮点点头,“就是我带你去的那处。”
“竟然真的有。”林祈岁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温泉池只是幻化出来的呢。
“当然是真的。”谢长兮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我还提前往里面放了能净化身体的草药呢。”
“毕竟,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从里到外都沾染了浓烈的鬼气。而我的肉身只靠一口气,和一缕魂魄撑着,脆皮的很,是沾不得这些的。”
林祈岁抬头望向他的眼睛:“所以你就……”
“我就只能先把你洗洗干净,然后再送过去呀。”谢长兮眨眨眼,笑了起来。
“再者,这处温泉可是天然形成的,很难得。要不是不能让你沾染上鬼气,我定是要和你一起泡的。”
林祈岁:……
“鬼也能泡温泉吗?”
“能,”谢长兮伸手捏了捏林祈岁软软的耳尖,唇角一弯,“不过没什么必要。”
林祈岁:……
“谢兄,林小兄弟!快走了!”
武铁生已经走出去老远了,正朝他们挥手。
林祈岁和谢长兮快步跟上。
那片桃林也还在,只不过枝叶茂盛,一片深绿,不见半点桃花红。
六人陆续穿过桃林,笔直的官道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几人将严易山给的“馈赠”平分了,然后便互相告别,踏上各自的路程。
林祈岁和谢长兮是要进凌州城的,卫乐宁和张彩萍也一样,两人都是从别的地方过来,前往凌州城的。
武铁生和李寄洲是一起的,他们俩才从凌州城出来。
“那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林祈岁问道。
李寄洲掂了掂自己的书箱,对他一笑:“我和武兄是路上碰到的,他进城找铁匠来修的他的长矛,我呢,是来淘书的。”
“淘书?”谢长兮眯了眯眼,被勾起了兴趣。
“对。”李寄洲回答,“我就是一臭书篓子,之前科考只看些四书五经,八股文之类的。”
“后来鬼气侵蚀,我也不会什么功夫,便想着找些相关的书看,寻找破劫和解决这些鬼气的法子。”
“这次来凌州,也是为了找对付那些鬼怪的方法,以求自保……”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
脑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之前在鹊桥上,林祈岁毫不犹豫的冲出来救他。
他看着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少年,墨色的眼瞳,清澈又纯粹。
他笑了:“也保护同伴。”
“同伴”一词,或许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吧。
“对!”一旁的武铁生跟着点头,“所以,你们就放心吧。”
“有我和李兄同行,就是那些鬼东西的克星!”
林祈岁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唇角勾了勾。
“那,一路顺风。”
送走武铁生和李寄洲,四人便往凌州城而去。
此地已距离凌州城不远,四人路上搭了一辆马车,天色将晚的时候,便进了城。
如林祈岁所料,凌州城比他们之前去的曲州城还要更“繁华”一些。
不过这里所谓的“繁华”,是指入城之后,街上各种衣着打扮的人和鬼,往来不绝,街边的铺子店门大敞,灯火通明。
小饭馆里坐满了人,吃肉喝酒,聊得热火朝天;武器铺里一行人正和店家讨价还价。
还有卖衣服布匹的店里,结伴而行的两人正挑着布料结实耐磨的外衫。
“这么热闹,我感觉自己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卫乐宁左看右看,一双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
张彩萍感叹道:“真怀念啊,有一瞬间,我都以为咱们只是进城来游逛的。”
“别放松警惕。”林祈岁提醒,“天黑了,这城里的各种鬼怪也不少。”
“嗯。”卫乐宁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玄铁枪。
她刚刚就看到街边一个小巷子里,有一双发绿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们看。
“那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走到前面岔路口,张彩萍停了下来,询问大家。
“我得先去一趟医馆。”卫乐宁指了指自己的断臂,“然后找个地方歇脚。”
她的手臂虽然及时上了药,也拔除了体内的鬼气,但伤处还没有愈合,需要进一步医治。
“至于接下来,应该会在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没破的劫。”
自从她家的武馆变成了劫,父母死于鬼手,她就离开了家,离开了家乡,四处杀鬼破劫。
只要这世间的鬼气,一天不散,鬼怪一天不亡,她就不会停下来。
“那你们呢?”张彩萍看向林祈岁和谢长兮。
“我们……”
林祈岁刚要开口,就被谢长兮拍了一下肩膀。
“我们的朋友来迎了。”谢长兮一笑,朝街对面指了指。
少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对面赫然站着三个人。
秦听闲负手而立,正含笑看着他们。
楚游见两人看过来,激动的朝他们挥着手。
“林小师弟!谢前辈!”
沈桓一声大喊,直接冲了过来。
林祈岁无奈一笑,后退半步,做好了被他撞个正着的准备。
不过,谢长兮早有准备,鞋尖一伸,绊的沈桓一个踉跄。
“小心。”艳鬼笑弯了一双桃花眸,“好心”的伸手拉了他一把。
“哎……?”
沈桓好不容易借力稳住身形,低头看了看地面,十分纳闷。
这地上平平整整,他怎么就被绊了一下呢?
还好谢前辈拉了他一把,不然可就要出丑了。
林祈岁倒是将刚刚的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少年薄唇微扬,轻轻笑了。
“咦,这两位,是你们新认识的朋友吗?”
沈桓还是神经大条,很快就被旁边站着的卫乐宁和张彩萍吸引了注意。
林祈岁点点头,给他介绍了两人。
沈桓挠挠头,有些不好意的和两人打招呼。
“刚刚我有些冒失了,不好意思。”
“多谢你们在劫里照看我小师弟。”
卫乐宁和张彩萍对视一一眼,两人都笑了,这朋友有点意思啊。
几人寒暄了几句,林祈岁就和卫乐宁、张彩萍告别。
三人朝对面的秦听闲和楚游走过去。
“师兄,楚大哥。”林祈岁道。
“回来就好,还顺利吧?”见林祈岁精神不错的样子,秦听闲脸上的笑意更多了几分。
“嗯,倒是没出什么岔子。”林祈岁道。
两人聊了两句,旁边的楚游先是面带微笑的听着,后来实在憋不住了,比比划划的拉着秦听闲的手臂摇晃。
林祈岁:……
果然又被他师兄贴了禁言符啊。
“哦,我差点忘了。”秦听闲道。
说着,伸手将楚游背上的禁言符撕掉了。
楚游:……
他严重怀疑,秦听闲是故意的!
不让他去和林祈岁的两个新朋友搭话也就罢了,还禁言他这么久!
他可是有好多话要和林祈岁说的!
“走吧,你们这一路也累了,先回客栈休息。”秦听闲道。
于是,回去的路上,就变成了……
林祈岁被沈桓和楚游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两人拉着他问个不停。
谢长兮和秦听闲跟在后面,看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聊了一路。
五人到达下榻的客栈时,林祈岁觉得自己的嗓子都要冒烟了。
他在劫里这么多天,都没有这一路上说的话多。
“所以,严府那个白仙儿,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楚游十分好奇。
“对啊,为何严老爷这么重视他?”
沈桓本来被林祈岁的话题岔了过去,被楚游这么一说,又想起来了。
林祈岁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疼不行,正绞尽脑汁想编个像样的谎话骗过去。
谢长兮笑眯眯的凑了过来,道:“这个啊,我知道。”
“哎?谢前辈知道?”
“当然。”谢长兮一脸神秘。
“这白仙儿,其实就是蛇仙儿化的女身,专门为那些遭受不公的女子,伸张正义,主持公道的。”
林祈岁:……
“哦……”楚游恍然,“原来,还有这样的家仙。”
“是啊,”沈桓也道,“我还以为它们就只会跳大神呢。”
林祈岁:……
这话还好没被张彩萍听见啊。
第175章 执念之梦
几人回到客栈时, 已经入夜。
秦听闲去给他们要了两间房,楚游和沈桓则带着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要了些吃的。
林祈岁问起他们这几天在城内有没有什么发现。
一说起这话题, 楚游又来劲了。
“当然有啊, 我和小沈这几天都快把凌州城逛遍了。”
“我跟你说, 这里可比咱们之前所在的曲州城大多了,光饭馆客栈都有好几家,而且各个都不错,明天我带你去啊。”
“好。”林祈岁应道, 但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除了这些呢?”
“医馆、武器铺、明光楼这样的地方也都有。劫的话,这城里仅有的两个人级劫已经早就被破了。”
“除了唯一的天级劫‘不夜宫’,剩下的地级劫,大大小小, 分布各地,一共十八个。”
“还没破的有七个,不过, 都被一个叫‘明门’的帮派给看住了。”楚游道。
林祈岁:“看住?什么意思?”
“就是有‘明门’的人看守,有人要入劫的话, 必须通过明门。”一旁的沈桓道。
“哦?”谢长兮也被勾起了兴趣, “他们这是, 将剩下的地级劫都看管起来了?”
“可以这么说。”沈桓点点头, “要入劫的人,得和明门报备,然后明门会给他们提供关于这个劫的线索。”
“如果这个劫被成功破解,那参与的那些人,就需要将奖励的四成付给明门。”
“如果没破呢?”林祈岁问。
“没破的话,只要人没死, 就得付给他们一锭银箔纸折的银元宝,算作明门提供线索的报酬。”
“打劫啊这是。”谢长兮眯了眯眼,“这样,岂不是只要有人进劫,明门就能获利?”
林祈岁的神情严肃起来:“如果不要他们提供的线索呢?就不能入劫了?”
“能。”楚游倒了两杯茶,分别推到谢长兮和林祈岁的面前,“不过,据说不拿线索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出来的。”
“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断了腿,丢命的更是比比皆是。所以,后来再有人进去的话,基本都会选择向明门索要线索了。”
林祈岁:“那进去的人多吗?”
“不算太多,但这几个劫开着的时候,每天都有人去。又一次我还看见有人排队了。”楚游回答,“毕竟,这几个劫的奖励都很丰厚。”
“这明门的老大,你们俩有见过吗?”谢长兮问。
沈桓摇摇头:“我和楚师兄去的时候,那里的人说他们老大出去了,好像也是进了劫。”
“不过!”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倒是在明门看见了一个熟人。”
“就是之前,和咱们一起进宋府的,你那个周师兄,周霁!”
林祈岁一怔。
周霁……在明门?
“他是明门的人?”林祈岁追问。
周霁可是他们玄境派的弟子,怎么可以就这样又进了其他的帮派?
“是,而且身份应该还不低。”楚游插话道,“小沈和他认识,所以没露面,我和他攀谈了几句,他还鼓动我加入呢。”
“如今明门的首领不在,好像就是他在管事。”
“嗯。”林祈岁点点头,已经在打算明天就去明门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祈岁,不必去了。”
正这时,去订房间的秦听闲回来了。
他在楚游旁边坐下,道:“如果你是打算去劝说周霁,就此作罢。”
“师兄?”林祈岁有些不解的望向他。
“他已经叛出玄境派了。”秦听闲道。
他说着,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了一个碎掉的玉牌,那上面刻着玄境派的祥云纹,和“玄境”二字。
“其实我们进凌州城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他,这是他当面交给我的。”
林祈岁看着那块碎掉的玉牌,轻轻道了声“好”。
吃过晚饭,几人便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按计划,他们明日在客栈修整一日,后天便要向不夜宫出发了。
林祈岁回了房间,洗漱过后,便熄了烛台,上床休息。
但,床帐放下,他还在想刚刚楚游和沈桓说的事。
在这凌州城,有个叫明门的帮派,以提供线索为由,把控了城内剩余的七个地级劫。
而周霁,竟然也在其中。
他怀疑是之前在宋府,卫泱泱的事对他的刺激不小,这才导致他叛出玄境派的。
师兄让他不要去,但他还是想去一趟明门。
倒不是为了劝说周霁什么,主要是他想看看明门这个帮派,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上就要进入不夜宫了,还不知到时一起进去的都会有哪些人。
如果这其中,也有明门的人,就不能掉以轻心。
他得将这个门派的底细,摸摸清楚。
“就知道你还没睡。”
谢长兮的声音,突然自一片黑暗之中想起。
林祈岁借着窗外的星光,正盯着床帐顶看,闻声转过头去。
就看见那道淡青色的身影,穿墙而来,飘到他的床边坐了下来。
林祈岁:……
果然没有鬼的时候,谢长兮作为鬼的存在感就大大提高了。
平时和大家在一起,他倒是经常忘记,谢长兮和他们不同。
“在想明门和周霁的事?”谢长兮问。
“明天我想去明门看看。”
林祈岁对上他的那双泛着光亮的桃花眸。
“好啊,我陪你一起。”谢长兮眯了眯眼睛,“快睡觉。”
“嗯。”林祈岁应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房间中,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有林祈岁平稳清浅的呼吸声。
片刻后……
林祈岁猛地睁开双眼。
谢长兮依旧坐在床边,正笑眯眯的托腮看着他。
林祈岁:……
他抬手抹了把额上的细汗:“你怎么还不走?”
“守着你不好么?”
“不好。”少年抿起薄唇,“你这样盯着我,我睡不着。”
“那……好吧。”
谢长兮叹息一声,不情不愿的站起身。
就在林祈岁以为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这只厚脸皮的艳鬼,动作丝滑的躺到了床上。
小床本就是单人的,林祈岁裹着被子,被谢长兮环在怀里,往床里挤了挤。
他一手搭在林祈岁的腰间,将少年连人带被子,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
然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林祈岁:……
他当真是拿这只厚脸皮鬼,一点办法也没有。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也闭上了眼。
在熟悉的龙柏香气里,慢慢沉睡了过去。
而他放在枕头下的那面小镜子,却在黑暗中,绽放出了光芒。
谢长兮所有察觉,眉头蹙了蹙,将怀中的人又搂的紧了些。
终于,到最后了吗?
……
四周漆黑一片,刺骨的寒意不断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
这里没有风,但是却冷的令人发抖。
阴森的鬼气充斥着这里所有的角落。
林祈岁不适的皱起眉,缓缓睁开了眼。
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辉煌壮丽的宫殿门口。
周围,隐隐响起人声,男声、女声、小孩、粗矿的、温和的、沙哑的、兴奋的……
无数声音杂乱无章,像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又将他吞没。
“祈岁。”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祈岁猛地回过头,就见秦听闲穿着他们玄境派的校服,持剑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落在秦听闲脸上。
此时的秦听闲,双目都是完好的,深邃有神。
谢长兮就站在他旁边,穿着一身洁白胜雪的长衫,长发半散半束,用白玉簪挽着。
闲散松弛的气度,温和带笑的脸庞。
这是身为明潭谷长老的谢愿,是深居简出的长兮仙君。
“发什么呆呢?”
谢愿伸手过来,屈指在他的额上弹了一下。
“啊!”
林祈岁一声低呼,揉了揉自己的脑门。
“要进去了,集中精神。”一旁的秦听闲道。
林祈岁看了看四周,竟然挨挨挤挤的站满了人。
看来,刚刚他听到的那些杂乱的声音,就是这些人的说话声,汇聚起来的。
“这里是……”
“不夜宫啊。”谢愿回答,“怎么发了会儿呆,连自己在哪都忘了?”
“没有,我只是……”
“紧张了是吧!”一道清脆的女声,突然传了过来。
“没关系,我也有点紧张起来了,没想到天级劫竟然要这么多人一起进去,才能开。”
林祈岁闻声望去,就见一个身穿天疏门校服,头戴鹅黄色迎春花簪花的少女,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这女孩……
林祈岁想起来了。
好像叫玲珑,是天疏门弟子。
之前门派踏青的时候,他和卫泱泱,跟她一起玩过叶子牌。
后来,卫泱泱和她成了好朋友。
正说着,只听一阵轰隆隆的沉闷巨响。
他们前面那两扇辉煌壮丽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排在前面的人,一窝蜂的朝里面涌了进去。
一时间,叫喊声响彻整座凌州城。
林祈岁和谢愿、秦听闲、水玲珑四人,排在这个庞大队伍中间的位置。
前面的人已经冲进去一部分了,他们才往前移动了几步。
然而,就在这时,前面却突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
“救命啊!”
“出去!退出去!”
“回去!不要再挤了!”
“救命!我不想死啊!”
“快回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顿时连成一片。
庞大的队伍终于停了,而此时,队伍中的人们推推搡搡,已经有将近一半的人,挤进了门里。
林祈岁四人,也差不多走到了那两扇大门的面前。
他透过一个个晃来晃去的人头,只看到了满地猩红。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冲的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第176章 黑暗迷宫(一)
前面挨挨挤挤的人群, 还在骚动。
挤在最前面的那一排,已经有人躬身呕吐起来,也有人脸色苍白的踉跄着后退。
秦听闲问了旁边一位其他门派的修士:“这位兄台, 你可知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位修士刚从前面挤回来的, 因为身形灵活, 除了衣服和头发凌乱一些,倒是没受什么伤,但他的脸色十分不好。
“死了不少人,”他道, “具体的我也没看清楚,就一瞬间的事,凡是冲进门里的人,全都被绞碎了, 血肉糊了一地!”
“绞碎?”林祈岁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你不是没看清楚吗?”
“是啊,我根本就什么都没看见, 那些人突然就碎成了一堆血肉!”
修士脸色惨白:“你们还要去啊?我反正打算回去了。”
“要去的。”秦听闲道,“已经走到这了, 不管怎样都要进去看看。”
“唉, 那好吧, 你们多加小心。”那修士叹了口气, 挤开旁边的人,往反方向走了。
林祈岁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这庞大的千人队伍中,有不少人和这位修士一样打了退堂鼓,都在艰难的往反方向挤。
四人又查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正准备向前, 嘈杂混乱的各种声音,突然全部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铁鞋踏地的声音,整齐的响起。
林祈岁透过前面影影绰绰的人群,只从缝隙里瞥见了几片亮的刺眼的盔甲。
看样子,应该是守城的士兵。
“你们好歹也算是从无数人中脱颖出来的佼佼者!”
一道清脆稚嫩的童声,突然响了起来。
林祈岁向前看去,就见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身穿露腿短裤和红肚兜,颈上戴着银项圈的四五岁小娃娃,正坐在其中一个士兵的肩膀上。
他黑亮的眼睛,扫视着在场的每个人。
而后,面上露出一丝鄙夷:“怎么一个个都这般没有礼貌?”
“这不夜宫是什么地方?你们这样粗鄙无礼的闯进来,合该受些小惩罚。”
“不过,既然那些无礼者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咱就不追究你们的过错了。接下来,你们自行排好队,安静的走进这扇门里,听清楚了吗?”
他的话音落下,底下鸦雀无声,再也没有一个多嘴的。
很快,众人便排好了队伍,安静的等在门口。
那小童很满意,拍了拍他坐着的那个士兵的头盔:“给他们带路吧。”
那士兵闻言,手中的长矛重重往地上戳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便转身朝门里走去。
排在最前面的那批人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跟了上去。
这一次,无事发生。
林祈岁四人跟在队伍中,也进了大门,但里面却是一片漆黑。
前面的人很快就不走了,整个队伍一进门就停了下来。
“诸位,”那小童的声音适时响起,“欢迎你们来到不夜宫。”
“这里是你们进入不夜宫的第一关:黑暗迷宫。”
“这片黑暗之地,广阔无边,一共有两千个神秘房间,你们要从这些房间之中,找到正确的出口,才能离开这里。”
“不过,这些房间当中有一半上了锁,而钥匙就在另外一半没有上锁的房间里。当然,正确的出口,就在上锁的那一千个房间之中,线索,也同样在这些房间之中。”
“你们有一整夜的时间,从这些房间中找到钥匙,打开出口,离开这里。不过……”
小童突然停住,而后声音轻快的笑了起来。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必须要提醒你们。”
“在这些没有上锁的房间中,每一间,都藏着不同的危险,不管是线索还是钥匙,不付出些代价,是拿不到的。”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林祈岁粗略算了一下,现在剩下的人,应该就只有一半左右了,五六百人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这么多的人,各自为营,无法合作,在这两千多个房间中寻找线索和钥匙,也是困难重重,如同大海捞针。
“这座迷宫,是不夜宫的入口,它与黑暗同在,”小童声音清脆道,“如果你们无法在天亮之离开,就会和这片黑暗一起,永远——消失。”
——踏踏。
士兵铁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整齐的响起。
在这光线昏暗的场地之中,逐渐远去,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而后,无数盏烛台瞬间亮起,照亮了这片布满房间的区域。
众人短暂的紧张了片刻,发现没有什么危险之后,很快就四散开去。
林祈岁和秦听闲、谢愿,还有水玲珑一起,拐进了一条狭窄昏暗的小路,推开了第一扇虚掩着的门……
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瞬间自门内扑出,走在最前面的谢愿警觉的一个闪身,一只长满青黑色长毛的健硕前肢迅速从门里伸了出来,尖利的爪子直戳向刚刚谢愿所站的位置。
下一瞬,一道白光闪过,谢愿指尖弹出一枚小巧的袖箭,直接将这支手臂切断了。
门内,顿时爆发出愤怒的吼声。
谢愿反手抽出腰间的佩剑。
那是一支纤细,且通体雪白的骨剑,形状独特,却锋利无比。
林祈岁盯着他手上那把骨剑,有些出神。
这把剑,名唤荒龙,据说是用龙的脊骨做的,亦是不可多得的神器。
而谢愿机缘巧合,得到了它。
愣怔间,荒龙已穿透眼前的黑暗,直穿门内怪物的胸膛。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门内传来剧烈的挣扎扑腾声,但很快一切都归于平静。
谢愿推门而入,翻手点燃一簇掌心火照亮。
“都进来吧,已经没事了。”
林祈岁跨入门槛的瞬间,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叫喊和鬼怪不明的嘶吼。
房间内一片漆黑,只在墙壁上挂着两盏壁灯,光线微弱。
刚刚被谢愿干掉的怪物,就倒在地上,已经僵硬,腥臭的血腥味直往人鼻孔里钻。
“是黑毛犼。”秦听闲道,“都小心些,这是三品凶兽。”
三品凶兽,危险度已经很高了。
如果不是他们遇上,换了一般的修士,恐怕不死也是重伤。
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水玲珑从挂在墙上的壁灯里,掏出来一把很小黄铜钥匙来,钥匙上,刻了一个“乙”字。
接下来,他们又陆续进了五、六个房间。
每个房间里,都被关着不同的凶兽,或是鬼。
还都是黄阶、青阶的鬼物,有的鬼刀枪不入,很是棘手。
而就在他们不断进入房间的时候,周边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惨叫求救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连成一片。
等他们找了处安静的角落,整理线索,外加休息的时候,距离开始已经差不多过去两个时辰了。
而此时的迷宫内,到处都是血泊、断肢,和倒在地上的人。
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却也和死了,无甚差别。
四个人将收集到的七把钥匙凑在一起,初步得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那就是,这些钥匙只能打开对应锁孔的门。
而这里的钥匙,一共有甲、乙、丙,三种,能打开三种不同的门。
林祈岁猜测,钥匙所对应的三种门内,应该也放着不同的东西。
可是除了线索,还会有什么呢?
时间紧迫,他们休息了片刻,就去找对应的门了。
七扇门,按照甲、乙、丙,依次打开。
甲房间内,是藏有线索的纸条。
乙房间内,有的是什么都没有的空屋,有的则会有一个小木箱,里面装满了冥币和纸元宝,像是藏在迷宫里的丰厚奖励。
至于丙,则有的是空屋,有的是凶兽或鬼怪。
子夜过后,还活着的人更少了。
他们前半夜还遇到过几个想来抢钥匙和线索的人,但都被击退了。
但后半夜,遇上的已经是伤患居多了。
这巨大迷宫,就是一场毫不留情的淘汰,剩到最后的人,寥寥无几。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收集了大部分的钥匙甲,也拿到了不少线索。
终于在快天亮的时候,找到了出口房间的位置。
但打开出口房间的钥匙,却在丙房间内。
好在,在收集钥匙甲的同时,乙、丙他们也有收集一些。
关键时刻,林祈岁想起了他们曾经路过某个丙房间。
那个房间就在一条小路的尽头,偏僻,不起眼,还有很明显的鬼气溢出。
经过那里的人,都毫不犹豫的走开了,根本就无人靠近。
“或许,钥匙就在那里。”林祈岁道。
既然找到出口都这般不易,钥匙也不可能会在毫无危险的甲、乙房间。
“嗯。”秦听闲点点头,“我也觉得可能性很大。”
但此时的四人,都已经受了伤。
林祈岁道:“我去吧,那个房间的位置,我还记得。”
“我和你一起。”秦听闲有些不放心。
“你和水玲珑留在这里,”谢愿道,“出口的位置,要有人看守。我和小祈岁走一趟。”
有他开口,秦听闲放心下来,点点头道:“那,你们万事小心。”
踏着满地的血污和断肢碎肉,林祈岁和谢愿朝着那个房间而去——
作者有话说:灵感来自于《鱿鱼游戏》[害羞]
第177章 黑暗迷宫(二)
昏暗狭窄, 又纵横交错的通道,每一条看过去,都极其相似。
林祈岁走在前面带路, 几乎脚步不停地穿梭于这些通道之间。
“走这么快, 你都记住了?”谢愿问道。
借着墙壁上微弱的烛光, 少年拐进左边的那条通道。
“我用血在墙上做了记号。”林祈岁道。
谢愿眉梢一挑:“你受伤了?”
“是别人的血。”
“哦。”
两人又拐了两次,终于到了那座写着“丙”字的房间门口。
四周还偶尔能听到有人叫喊和呼救的声音,以及怪物的嘶吼和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但林祈岁顾不上其他,他将手里那把刻着“丙”字的钥匙插入锁眼, 轻轻转动。
——咔哒。
门锁开了,一股甜腻的味道突然从里面飘了出来。
谢愿立刻勾住林祈岁的腰带,将他拉的往后退了几步。
“屏住呼吸。”他道。
饶是林祈岁反应迅速,还是少量吸入了一点。
——萨!
一道如蛇嘶鸣般的古怪声音突然钻入了他的耳朵。
眼前突然闪过一片刺眼的白芒, 而后便是满地的血腥和死尸。
他看到自己被一把长戟穿透了胸口,孤零零的立在尸山血海之中。
林祈岁怔住。
但这画面短暂的一闪而过。
仿佛只是他刚刚愣神的功夫,出现了短暂的幻觉。
可, 刚刚那是什么?
来不及多想,谢愿已经迈入了门里。
他握紧吟霜, 紧跟其后, 也进了房间。
房间内, 光线十分昏暗, 入目几乎是一片漆黑。
林祈岁借着微弱的光环顾房间四周,没看到什么摆设,房子似乎是空的。
他又向里走了两步,才看到一束微弱的光,照亮了房内一小片地方。
那是两盏挂在墙上的壁灯,惨白的烛火跃跃跳动, 照亮了墙壁上挂着的女尸。
那是一具已经呈青灰色的干瘪尸体,皮肤褶皱,已经干枯的没有一点水分,僵硬的皮死死扒在骨头上。
女尸的脸上眼窝深陷,眼睛和嘴巴紧闭,穿着一身殷红的纱衣,因为时间久远,显得颜色灰暗,一头黑色的长发自然披散下来,直蔓延到脚底。
她双手伸开,双脚离地,呈十字形,被黑长的铁钉穿透手脚,死死钉在墙上。
而墙壁上的灯,所照亮的区域,刚好映着她灰败的脸。
这场景的冲击,让林祈岁脚步骤停,刚刚传入他耳中的奇怪声音,似乎又响了起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问谢愿。
可是,房间内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
他一怔,环顾四周,赫然发现,房间内根本就没有谢愿的身影!
可他明明是眼看着谢愿进来的。
鼻间又嗅到了那股奇怪的香甜味道。
林祈岁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尖锐的疼痛令他脑中一阵恍惚。
女尸干瘪的脸不断在他眼前晃过,和他自己惨死的画面交替轮换。
——萨萨!
那古怪的声音,像古老神秘的咒语,在他的耳边不断叙说。
林祈岁牙关紧咬,自掌心释放出一簇灵火。
灼热的火焰在掌心跳动,他毫不犹豫的朝那具女尸击去。
——啊!
只听一声尖锐的惨叫,眼前的幻象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还站在门口,根本没有走进去。
“快进来啊。”谢愿站在门里朝他招手。
林祈岁站着没动,谢愿见状上前拉了他一把。
然而就在他的手触碰到林祈岁的手时,一道寒光闪过,吟霜出鞘,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
谢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林祈岁后退一步,毫不留情的将他一脚踹进门里。
力道之大,令他直接撞到了背后的墙上,发出一阵巨大的闷响。
谢愿的身体滑落在地,脸上却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的手太冷了。”林祈岁面无表情道。
此时的谢愿,是活生生的人,手上不可能没有温度。
而且,作为明潭谷长老的谢愿,是不会像这样随意上前来拉扯他的。
“嘻嘻嘻嘻嘻嘻!”
女尸尖笑起来,变回了她原本的模样。
吟霜啸叫着,再次刺向她。
那女尸不躲不避,迎着利刃,直朝林祈岁扑来。
寒光熠熠的剑锋刺穿她的身体,她却高高扬起干裂的唇,双手直掐向林祈岁的脖子。
林祈岁迅速退开,尖利的鬼爪擦着他的脖颈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那女尸嘴巴翕动,又发出“萨萨”的怪异声音。
可奇怪的是,林祈岁竟然听懂了。
她在说:你,不属于这里。
他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尸:“你……看出来了?”
而就在他愣怔的瞬间,女尸的利爪已然掐上了他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林祈岁不得不张口呼吸,同时从腰间摸出一张符纸,朝女尸的胸口拍去。
——噗嗤!
是利剑穿透身体的声音,林祈岁猛地抬头,却见是谢愿的荒龙骨剑刺穿了女尸的身体。
眼前白光大盛,一切都消失无踪。
林祈岁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站在昏暗的房间里,谢愿就站在他不远处,手中拿着骨剑。
那女尸安安静静的被钉在墙上,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
“这是伏尸香。”谢愿道,“它的尸体会散发出异香,制造幻觉,迷惑人的心智。”
林祈岁点点头:“我会小心的,快找钥匙吧。”
“好。”谢愿收起了荒龙。
两人便分头在房间内寻找起来。
好在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当真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造型像鹿角的奇特钥匙。
重新将房间门关好,两人快速赶回出口处。
而此时,出口房间的门口,已经乱了起来。
有四五个人围住了秦听闲和水玲珑,他们一个个面露凶相,用锋利的刀剑对准了两人。
为首的是个长相阴鸷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弯刀。
他先是提出,用他们在这里找到的宝藏,来交换打开房门的钥匙。
被拒绝后,便原形毕露,带着他手下的人,动起手来。
水玲珑和秦听闲后背靠在一起,警惕的应对着这些人的攻势。
不得不说,这些人当真有些本事,而且下手颇狠,招招致命。
半个时辰之后,双方都已负伤。
秦听闲冷眼看着那名首领:“门打开了,我们都可以一起离开,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一起?”那首领笑了,“你们还不知道吗?只有第一个打开这扇门的人,才能拿到下一轮试炼的线索!”
“而且,死在这里的人越多,进入下一轮的人就越少,我的对手也就越少!”
话罢,又提刀冲了上来。
秦听闲也不犹豫,以剑相击,很快和他缠斗在一处。
昏暗狭窄的通道里,满是刀剑相击的铮鸣,和利刃撞击在一起迸溅的火花。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男人逐渐开始不敌秦听闲。
秦听闲见状,找准了空当,抬掌朝他的胸口击去,想要直接限制他的行动。
岂料,关键时刻,这男人朝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手下立即一甩袖管,一条吐着信子的青蛇,竟从他的袖管里飞了出来,直扑向秦听闲的脖子。
电光火石之间,水玲珑飞身而起,徒手朝那条青蛇抓了过去,却被狠狠咬了一口。
下一瞬,秦听闲直接出剑,将蛇砍成了两段。
那男人却大笑起来:“这蛇有剧毒,你要是还想让她活,就乖乖把钥匙交给我们。”
就在这时,林祈岁和谢愿赶了回来。
眼见水玲珑被咬的右手已经开始变青发黑,谢愿当即上前查看她的伤势,又看了一眼地上被剁成两段的青蛇。
随后,神情便放松下来。
“不过是普通的毒蛇罢了。”
他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给了水玲珑,随后抽出腰间的骨剑,剑锋直抵那男人的咽喉。
男人一愣。
谢愿转头对林祈岁道:“开门。”
林祈岁没有丝毫犹豫,拿出钥匙,上前打开了出口房间的大门。
黑沉的木门被推开,发出老旧腐朽的吱呀声响。
一道刺眼的白光,自里面照射出来。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朝这里望了过来。
待到房门完全打开,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个没有门的明亮通道,只是不知会通向何方。
“祈岁,走了。”秦听闲提醒道。
林祈岁回过神,率先迈入了门里。
秦听闲和水玲珑随后,谢愿压在队伍的最后,也踏入了通道之中。
四个人全部进入,外面那些人争执吵闹的声音,都跟着房间的大门一起,被关在了外面。
可就在这时,林祈岁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谢愿、秦听闲和水玲珑就站在他旁边,那脚步声又是谁?
他猛地回头,却见,紧闭的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一个红色的身影,赫然立在通道入口处。
正是他们之前在房间丙内看到的那个红衣女人!
林祈岁一怔,那女人却瞬间就到了他的面前。
它将一双青灰色的尖利鬼爪,搭在林祈岁的肩膀上。
然后,用它死黑的眼珠,直直的盯着林祈岁。
那张如同骷髅一般的脸,却慢慢开始发生变化。
先是填充血肉,再是重塑脸型,最后彻底改变样貌。
竟变成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模样。
男人墨发高束,剑眉鹰眸,那是……景宴!
蓦地,它笑了。
轻抿的嘴唇上下翕动,几乎要贴上林祈岁的脸。
“啊!”
林祈岁惊叫一声,从梦里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这个月简直太拉了,从来没有断更这么多次过[爆哭][爆哭][爆哭]
第178章 审判之台(一)(修文)
“岁岁……小祈岁?”
“醒醒!”
耳边, 传来谢长兮的声音。
林祈岁睫毛轻眨,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便是一袭青衫, 墨发披散的谢长兮, 正托腮倚靠在他的床上。
“怎么, 做噩梦了?”
林祈岁“嗯”了一声,又说:“我没事。”
“那你先缓一缓,我去叫伙计上壶热茶来。”谢长兮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林祈岁缓缓从床上坐起身, 倚靠着床背,长舒了口气。
他揉按着自己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冷静下来之后,开始回忆梦里的内容。
而就在这时, 忽听外面“吱呀”一声门响。
而后,谢长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岁岁……”
林祈岁抬头看去,谢长兮端着一个木托盘, 自阴影里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
“来,喝口热茶。”他道。
一边说, 一边端着茶, 走到了床边。
谢长兮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伸出一双白细的腕子, 将茶杯递到林祈岁面前。
杯中的茶叶打着旋儿,白色的热气袅袅升起。
见林祈岁还有些发懵,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快喝啊,等下凉了。”
“嗯。”林祈岁点点头。
他接过茶杯,往嘴边送去。
眼看茶水要触到嘴唇,他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谢长兮一双好看的桃花眸眯了眯, 问道。
“有些烫。”林祈岁回答。
他皱了皱眉,将茶杯又递了回去。
“烫吗?”谢长兮接过杯子,低头轻轻吹了几下,“再试试?”
杯中的茶叶已经沉了底,热气裹挟着淡淡的茶香。
林祈岁看着被递回来的杯子,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杯沿儿,慢慢往嘴边送。
却在即将触到唇瓣的刹那,将整杯茶泼了出去。
冒着热气的茶水,直接浇到了谢长兮的脸上。
那双好看的桃花眸一怔,继而弯成了新月。
谢长兮的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了一个瘆人的微笑。
“小祈岁……这是做什么?”
他又倒了一杯茶,硬塞进林祈岁手上。
茶杯热的发烫,林祈岁蹙眉,猛地一甩手。
——啪嚓!
茶杯掉在地上,瞬间摔成了碎片。
杯中的茶水也撒了出来,喷溅的到处都是,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甜味。
林祈岁立刻拔剑后退,但茶水还是溅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低头瞥了一眼,随即愣住。
手背上,被溅到的地方热热的,是几滴鲜红的血。
少年一惊,立刻看向地上的茶杯。
那哪是什么茶杯,而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再一看,他刚刚接过茶杯的手,掌心已满是血腥,还残留着意一丝余温。
“当心!”
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祈岁悚然一惊,一道白色的身影快速闪过,骨剑寒光熠熠,直刺向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
林祈岁抬头看去,对面站着的,哪里是谢长兮,竟然是那个一身红衣的干瘪女尸。
见他看过来,那女尸闪身躲过谢愿的一击,然后朝林祈岁笑了。
死黑的眼珠,在这一瞬间突然泛起光亮,它唇瓣翕动,没有发出声音。
但林祈岁还是看懂了它的话。
它在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怎么发现的?
林祈岁眸色一冷,吟霜啸叫着脱手而出。
因为谢长兮进屋,从来不会推门,而是直接穿墙而过。
而且,谢长兮也不会把热烫的茶水,直接递到他手上。
吟霜的剑锋擦过女尸的脖子,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口。
谢愿找准机会,龙骨剑直接自它的喉咙刺穿了过去。
“啊——!”
女尸尖叫一声,身体瞬间碎裂,化成了灰烬。
“没事吧?”
谢愿收起剑,走了过来。
林祈岁盯着地上散落的碎片,又抬头看面前一身白衫的男人。
“怎么了?”谢愿问。
林祈岁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而后摇了摇头。
“没事,走吧。”
说完,转身往前走去。
此时的他们,还在那个亮着白光的通道里,秦听闲和水玲珑已经提前出去了,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林祈岁走向出口,谢愿随即跟了上去。
他和林祈岁并肩走着,问道:“刚刚……看到什么了?”
“它变成了你的样子。”林祈岁回答。
“哦。”谢愿唇角勾了勾,扬起一抹浅笑。
林祈岁皱眉:“你笑什么?”
“难怪我刚刚看你,抱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就要往嘴里送,还以为你饿疯了呢。”
林祈岁:……
他不再理会谢愿的打趣,直接朝谢愿丢了一记白眼。
谢愿轻笑出声:“快走吧,耽搁了这么久,你师兄他们要担心了。”
两人遂加快脚步,走出了通道。
秦听闲和水玲珑果然已经准备回去找他们了,双方在通道出口打了个照面。
“怎么耽搁这么久?”秦听闲问。
谢愿:“一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一旁的水玲珑后怕的拍了拍胸口,“我和秦师兄差点就要去找你们了!”
就在四人说话的空挡,又有几个人从通道走了出来,凑在一起激动的说着什么。
林祈岁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原来这个出口的房间门,只要有一波人进入,就会重新关闭。
打开出口的钥匙并不唯一,后来者需要重新找到钥匙,来开门。
就这样,后面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六个人。
通道里亮起的白光,便很快暗淡了下去。
通道彻底关闭了。
林祈岁环顾四周,发现站在这里的,一共也只有十个人而已。
当初进入黑暗迷宫的几百人,最后就只活下来十个。
“恭喜诸位!”
那道清脆稚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林祈岁闻声抬头,就见那个穿着红肚兜的小童,赤着脚自前方的黑暗里跑了出来。
他就站在众人面前不远的地方,叉腰笑着:“现在——欢迎诸位来到审判之台!”
众人全部警惕的看着他,那小童却并不在意这些眼神。
他高高昂着头道:“都跟我来吧,清算你们罪孽的时刻到了!”
说完,便转身又走进了黑暗里,众人快步跟上。
黑暗如影随形,在他们踏入的那一刻,周围的所有光都消失了。
只有前面小童火红的肚兜,在黑暗里一晃一晃,像一盏摇摇晃晃的大红灯笼。
他们跟着小童穿行在无尽的黑暗之中,除了凌乱的脚步声,就是此起彼伏的呼吸。
林祈岁紧紧盯着前面那小小一点红色,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谢愿那双清透的桃花眸。
是和自己一样浓郁深邃的墨色眼瞳,温润如玉,清澈如水。
他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
忽而,周身一亮。
他们已经走出了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之地。
林祈岁看向四周,发现他们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修葺庄严华丽的大殿。
大殿的中央,是一个白玉雕琢的莲台。
而莲台的四周,摆放着十个同样用白玉雕琢的小圆凳,明显是给他们准备的。
那小童欢快的蹦跳着,穿过周围的小凳,跃上莲台,盘腿坐下。
一双黑亮的眼睛,骨碌碌滚动,打量着他们。
“都入座吧,我来向你们说明,该如何清算你们的罪孽。”
他的话音落下,众人却都在观望。
秦听闲和谢愿对视一眼,率先走到自己面前的小凳上,坐了下去。
无事发生,众人才纷纷落座。
林祈岁趁机,将其他六个参加者,逐一扫视了一圈。
坐在他右侧的,是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游侠,他嘴边长着一圈小胡子,头发干枯凌乱,穿着衣摆十分不规则的布衫,腰间挂着酒葫芦和一把生了锈的铁剑。
往右第二位,是个一身黑色劲装的年轻男人,模样冷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再往右第三位,是个扎高马尾的漂亮女人,一身大红的骑马装,虽然肩上的披风已经有些破旧,但整个人英姿飒爽,看上去,像是个女将军。
第四位,是个白须白发的老者,一身破旧的道袍,住着一根已经磨损的光滑发亮的拐杖。
第五位,是个身上负伤的壮汉,赤裸着上半身,手里拎着一把沾了血的砍刀,身上背着一个挺大的破包袱,像是他的全部家当。
第六位,是个衣着富贵,身形富态的中年男人,他头上戴着金镶玉的头冠,身后还跟着两个鬼侍。
“喂,你还站着干什么?”
耳边,那小童的声音兀的响起。
林祈岁回过神,那穿着红肚兜,坐在莲台上的小童正探着头,笑盈盈的看着他。
他赶紧坐到自己面前的小凳上。
小童环点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如此,那便开始啦!”
“现在,请将你们的双手,放在你们面前的小莲花上。”小童道,“同时心中默念自己的最重要之物。”
语罢,十多雪白的莲花,便凭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众人按着他说的一一照做。
林祈岁也伸出手,放在了自己面前的莲花之上。
片刻,他只觉得掌心一热。
与此同时,莲花上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在看去,那莲心之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巧的卷轴。
这是?
“这莲心中出现的东西,便是你们的最重要之物。”小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它是你们的筹码,如今,就先放在我这里了。”
语罢,小童抬了抬白嫩的小手。
那十朵莲花顿时朝着他的手掌飞了过去,又一齐落在他坐着的大莲台上,围了一圈。
“接下来,我会赋予你们每人十点功德,作为评判你们罪孽的方法。”
“之后,我会依次公布你们所做的一件恶事,由其他九人投票评判,此人是否有罪。”
“若有半数为‘是’,则此人有罪,减扣相应票数的功德值。若半数为“否”,则此人无罪,功德值不增不减。”
“当你们的功德值为零时,便是清算之时。不过,你们的重要之物,可以抵两点功德值,如果你们愿意放弃你们的重要之物,便可以重新获得两点功德。”
“那,清算是什么?”坐在林祈岁旁边的,那个游侠打扮的人问道。
“清算嘛,就是……”
小童声音一顿,突然抬头向上方看去。
众人不解,也跟着抬头去看。
就见,他们每个人的头上都悬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
作者有话说:宝宝,你们还回来吃饭吗?[爆哭][爆哭][爆哭]我再也不断更了,快回来吧!
第179章 审判之台(二)
小童看着每个人的脸, 仔细打量他们震惊,或瑟缩的神情。
而后道:“都清楚了吗?如果没有问题,那就开始了。”
林祈岁余光瞥见坐在自己左边的谢愿, 发现此时他的头上多了一个闪着光的数字“十”。
想来, 自己头上应该也是一样的。
而让他隐隐有些不安的是, 刚刚将手放在莲花上的时候,他脑中一片空白,但那朵莲花上,却出现了一个卷轴。
可卷轴里写了什么, 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小童话毕,扫视了一圈众人,正要继续,秦听闲开口道:“等等!”
“哦, 你还有事?”那小童朝他看了过来。
“我还有问题。”秦听闲道。
“你说。”
“如果,我的功德值为零,我也不愿放弃自己的重要之物, 会如何?”
“会如何?”那小童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嘻嘻笑了两声, “裁决之刃会取你性命。”
“那我的重要之物……!”
“我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小童说着, 突然停顿了一下, “可是, 你既已死,保留重要之物,还有意义吗?”
秦听闲眉头皱了皱,却只道:“这便与你无关了。”
“好吧,”小童一摊手,“那就——开始了!”
话落, 他短胖的小手掐了个诀,口中念念有词。
一块巨大的光幕,突然出现在莲台的上空。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那光幕确实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嗯……”小童托着腮,口中念念有词,“从谁开始呢?”
他的目光自十个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了林祈岁身边,那个游侠打扮的人身上。
“既是你第一个开口提问的,就从你开始吧!”
言罢,他伸手朝那个人指了指。
自光幕上,射出一道光柱,直直照向那人的头顶。
而后,那光幕上开始有了文字和画面。
林祈岁抬头望去,就见,那硕大的黑色墨字,写着这个人的名字和身份。
方靖,隐剑山庄庄主。
而后,文字隐去,屏幕上开始浮现出画面来。
那是两方势力打斗的混乱场面,但很快,一个穿着灰色劲装的男人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正是方靖。
他手握一把玄铁剑,自一众包围之中,杀出重围,而后,直朝一个已经受伤的老者冲去,两人很快厮杀在一起。
最后,方靖面目凶狠,一剑贯穿了老者的胸膛。
光幕上,老者怒目圆睁,鲜血溅了一身。
“此为,隐剑山庄庄主,方靖的罪行。”那小童道。
光幕上的画面开始渐渐淡去,最后只剩下一张白幕。
“诸位,请评判。”
小童的话音落下,名为方靖的男人顿时有些慌乱起来,他似乎想要张口说话,但是嘴巴动了半天,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气得提剑便朝小童挥去,铁剑自空中划过,却重重撞在了一层光罩上,丝毫碰不到中央的小童分毫。
那小童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在这里,你们的罪孽无所遁形,无需狡辩!”
随后,他扬了扬手。
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将方靖按在了座位上,铁剑重重杵在地上,再也拿不起来。
“诸位,请评判。”他又说了一遍。
很快,从那位身形富态的男人开始,众人都纷纷给出了投票。
林祈岁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自己面前的白色小石板上,“否”字上,点上了一下。
片刻后,小童一扬手,九块石板便全部飞到了上空,顺次排列在那块硕大的光幕之下。
选择“是”的有五人,“否”的有四人。
“是”多于“否”。
小童笑了起来,宣判道:“方靖有罪!”
话落,方靖头上的功德值,顿时被减去了五点,就只剩下五点了。
他双目圆睁,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但是却丝毫没有办法。
而就在这时,林祈岁却突然发现,坐在他左侧的谢愿,头上的功德值,变成了“九”。
他皱起眉,却见谢愿也正朝他看过来,还伸手朝他的头上指了指。
林祈岁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应当是他自己头上的功德值,也变成了“九”。
见此,他朝坐在莲台上的小童看去。
那小童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开口道:“第一轮审判已经结束了。”
“哦,忘了说一点,选择“否”的人,也会被扣掉一点功德值哦。”
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脸色顿时变了。
林祈岁环顾左右,发现秦听闲和水玲珑第一轮也同样选了“否”。
四人一开始就被扣掉了一点功德值。
很快,第二轮开始。
光幕照向他右侧的第二个人,墨字浮现出他的名字和身份。
何修煜,一等镖师。
墨字隐去,光幕上开始浮现出画面来。
一条宽敞的官道上,停着几两马车,何修煜带领两个手下,和一群手拿武器的壮年汉子,厮打在一起。
那些壮汉,都身穿布衣,手里拿着棍棒、锄头和板斧,一看就是普通百姓。
但他们个个面目凶恶,一群人围攻何修煜和他的两名手下,其余人便跳上马车,开始抢夺货物。
不过,到底只是一群不会什么正经功夫的普通人,很快就被何修煜三人打的败下阵来。
领头的被夺了武器,还不罢休,竟然往马车上泼油放火。
何修煜暴怒,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又手起剑落,将其他人杀了个精光。
鲜血四处喷溅,火光冲天而起。
画面到此,光幕渐渐暗淡下去。
小童的声音再次响起:“诸位,请评判。”
林祈岁的神情冷了下来。
不同于第一轮时的方靖,何修煜的这段经历,显然展现出来的东西更多。
至少,可以看出事情的原委。
结合何修煜的身份,很可能是他押镖途中,货物遭遇路边村民的抢劫,货物被烧,愤怒杀人。
可不管怎么样,林祈岁觉得,这事出有因,不至于被算作“罪行”。
但,具体的前因后果,尚未分明,不管选“是”,还是选“否”,都太武断了。
其他人已经纷纷投了票。
小童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
“快些,就差你了。”
林祈岁皱起眉。
他已经明显感觉出了,这所谓的审判,奇怪在哪里。
不管是大家被截取的片段,还是选“否”会被扣减一个功德值,其实都在引导他们,评判其他人有罪。
以此,来保住自己的功德值。
这不是一场真正的审判,他们的“罪行”也并不是真正的罪行。
玩弄人心吗?
他动了动手指,在小童的催促下,选了“是”。
小童抬手一挥,九块石板立即飞上半空,公布方才的投票。
选择“是”的有七人,“否”的有两人。
依旧是“是”多于“否”。
小童笑道:“何修煜,有罪。”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何修煜头上的功德值,变成了三点。
其他人,有的没变,有的被扣了一点。
林祈岁看向左边的谢愿,他头上的功德值,果然没动,这一次,他选了“是”。
而秦听闲和水玲珑,还是都选了“否”。
现在,他们两个的功德值,就都只剩下八点了,林祈岁和谢愿一样,还有九点。
见他朝自己看过来,谢愿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
第三轮,是他右侧第三位的那个一大红骑马装的女人。
光幕上很快显现出她的名字和身份。
姜旋,将军副将。
这几个字一出,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朝那女子多看了一眼。
可墨字很快褪去,光幕上又显现出画面来。
这一次,是姜旋一身戎装,带着手下将士,冲进一座小村的场景。
马蹄踏过宁静的小村,将士的长矛长枪,穿透那些普通村民的身体,哀嚎声四起,血流成河。
但可巧的是,林祈岁对这场战役,知道一些,还是卫泱泱同他说起的。
他的手指放点到“是”上,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又移向了“否”。
第三轮,选择“是”的有六人,“否”的有三人。
小童朝姜旋泛起笑容:“姜旋,有罪。”
很快,姜旋头上的功德值就变成了四点。
林祈岁的也因为选了“否”,又被削减一点,变成了“八”。
而此时,姜旋朝他看了一眼,见他头上功德值的变化,有些惊讶,而后,便朝他笑了笑。
很快,光幕照到第四个人,正是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墨字在光幕上徐徐展现,写道:归尘,三清观道长。
而后,字迹隐去,很快显现出画面来。
那是在山顶的道观之内,归尘道长拿着扫把,将一个浑身脏臭的乞丐,驱逐出了道观。
那乞丐沿着崎岖的山路踉跄着下行,最后却不小心跌落山崖摔死了。
这件事,和之前三个人的比起来,简直小的不值一提。
甚至,乞丐跌落山崖,都不是归尘道长直接造成的。
可众人还是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是”。
小童坐在莲台上,笑得一双水葡萄似的大眼睛都眯成了缝。
“快选啊,想想你们头顶的功德值,一时心软,你们的重要之物可就要保不住了!”
很快,所有人都做出了选择。
九块石板排列于光幕下方,选择“是”的有七人,选择“否”的只有两人。
林祈岁有些担忧的朝左侧位的秦听闲和水玲珑看去。
他们两个的功德值,到这一轮为止,就只剩下七点,和六点了——
作者有话说:[害羞]来了
第180章 审判之台(三)
“归尘, 有罪!”小童高声道。
话音落,归尘道长头上的功德值,瞬间被减了七点, 只剩了三点。
光幕短暂的暗淡下去, 很快又亮了起来, 照向第五个人,是那个赤果着上身的壮汉。
墨字又显现了出来:曹大,猎户。
而后,字迹隐去, 光幕上顿时出现一片翠绿,是个树木葱郁的森林。
夜色漆黑如墨,皎洁的月光自林间洒下,照亮了曹大脸上的横肉。
曹大肩上扛着一个铁锹, 手里拖着一个破麻袋,卖力往树林深处走。
直走到一棵粗壮的老槐树下,他停下来, 将麻袋打开,露出了一只皮肤青黑的脚。
他将麻袋扔到一旁, 抡起铁锹开始挖坑。
半晌过后, 他在老槐树下挖了一个半人深的大坑, 然后将麻袋里的人拖了进去。
麻袋被他拖的歪歪斜斜, 那只青黑色的脚露的更多了一些,露出了水蓝色的裙角。
看样子,是个女人。
他将麻袋丢到坑里,然后吭哧吭哧开始埋土。
直到将这个女人完全埋住,堆起一个小小的坟包。
而后,光幕再次暗淡了。
小童托腮看着众人, 声音清脆道:“诸位,请评判吧。”
这是一个被断章取义的抛尸现场,众人几乎没有犹豫,全部选择了“是”。
这一次的投票结果,是九比零,全票通过。
小童笑嘻嘻道:“曹大,有罪!”
瞬间,曹大头上的功德值被减去了九点,只剩下了一点。
他顿时气得整个人都暴怒起来,想要开口,却依旧发不出声音。
他猛地从椅子上起身,抡起手里的砍刀,一下下砸向莲台周围的光罩。
小童却笑得更欢了,朝着曹大道:“你的罪孽是大家公认的,认命吧。”
曹大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竟然咬出血来,却还是被硬生生按回了自己的位置。
“下一位。”小童道。
第六位,是那个衣着华丽,身形圆胖的男人,看起来是个富家公子。
屏幕上渐渐显示出字迹来:史松,富商公子。
而后,字迹褪去,显现出画面来。
是一处偏僻的小巷子,史松叉着腰,带着一帮手下,将一个穿着朴素的农家女逼到了角落里。
“小美人,别跑啊。”史松奸笑着,一点点逼近。
姑娘惊慌大叫,但很快就被他的两个手下按住,堵住了嘴,史松搓着手,吸着口水一步步逼近。
眼看着那姑娘的衣服被一件件扒下,史松狞笑着扑了上去。
众人脸上无一不露出嫌恶的神情,画面暗淡下去,光幕又恢复了空白。
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是”。
这一轮,最终的结果又是九比零。
“史松,有罪!”小童声音清脆道。
史松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拳头攥的死紧,阴郁的眼睛,扫视着周围的众人。
但很快,他的功德值也被扣减了九点,只剩下了一点。
他顿时双腿一软,瘫倒在椅子上向后摔去,他那两个鬼侍连忙接了他一把。
小童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了他旁边的水玲珑身上。
光幕的光,也随之落在了水玲珑身上。
墨字显示:水玲珑,天疏门弟子。
很快,字迹消失,光幕上开始显示出画面来。
是一条人来人往的街巷,两旁开着各种铺子,逛街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而就在这条街道上,一处偏僻的角落,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正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干巴巴的馒头,正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小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模样,一边吃,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像是生怕有人冲过来抢夺一般。
而就在她抬头的瞬间,林祈岁看清了她的容貌,是个脸上脏兮兮,但眼睛十分明亮的小姑娘。
应该是水玲珑小时候。
小玲珑将那馒头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将馒头塞进了自己腰间挂着的小布袋里。
而就在这时,一群同样衣着破烂的小孩,朝这边冲了过来,小玲珑见状,慌忙朝街上跑。
可还是被领头的那个戴着瓜皮帽的大孩子一把扯住,掼在地上。
她重重摔倒,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就继续往外跑。
可那大孩子一伸脚,就将她绊了个跟头。
“交出来!”大孩子横眉瞪眼,凶巴巴的瞪着小玲珑。
小玲珑吓得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护住了腰间的布袋子。
却不想,那大孩子朝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男孩使了个眼色,那两个男孩就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死死将她按住。
“哼哼!”大孩子嘲讽的笑了,一脚踹上小玲珑的肚子。
然后还不留情的将她腰间的布袋子一把扯了下来。
他将布袋打开,倒出里面的大半个干馒头,掰成两半,分给他的两个小弟,然后将布袋里的几个铜板倒出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小玲珑顿时瞪圆了眼睛,奋力的挣扎。
“还给我!”
大孩子将空布袋丢到她脚下,朝两个小弟扬了扬下巴。
那两个小弟会意的松了手,见小玲珑还想反抗,一人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领头的大孩子哈哈大笑起来,三人扬长而去。
小玲珑使劲咬着嘴唇,将干裂没有血色的嘴唇咬出血来。
她攥紧拳头,用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助力猛跑,直朝那大孩子的后腰撞了上去!
她用出了全身的力气,撞得那个大孩子脚下踉跄,向前扑倒,整个脸朝下摔倒在路边,头正好嗑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顿时,鲜血直流。
两个小孩都慌了,小玲珑也吓得白了脸,匆忙逃走了。
画面到这里停住,又恢复了空白。
小童笑嘻嘻的开口:“诸位,请评判。”
林祈岁看着他右侧的几个人快速提交了石板。
他的手指悬在石板上,在要按下“否”的瞬间,停了下来。
他的功德值现在还有七点,这次选择“否”的话,扣掉一点功德值,就还剩下六点。
下一轮和下下轮,是他师兄和谢愿,他应该也会继续选“否”,最后轮到自己时,应当会剩下四点。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没有人被判过无罪,被减扣最少的人,就是排在第一位的方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剩的四点功德值,根本不够,肯定会被清零。
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朝上面的小童看去。
那小童也正看向他,见此,催促道:“看什么?快选啊。”
“我……”
林祈岁开口,却发现自己出说的话被消音了。
他皱起眉,朝莲台上的小童举起手示意。
“哦?你有问题?”小童问。
林祈岁点点头。
“好吧。”小童朝他指了一下,“请说。”
“咳咳……”他试了试,发现果然可以开口了。
“这一圈结束,还会继续吗?”
“当然,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这场审判才会结束。”小童道。
他朝林祈岁笑了笑:“怎么,后悔之前选了那么多否,功德值不够了?”
林祈岁没有理他,只道:“我问完了。”
“哦,那就快些交石板吧。”小童道。
林祈岁还是选了“否”,功德值减一,现在还剩下六点。
既然不论如何,最后只能剩下一个人的话……
他转过头,朝旁边的谢愿和秦听闲看了看。
此时,秦听闲的功德值还剩下六点,谢愿还剩下九点。
他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眼神交流过。
但是,如今谢愿的功德值最高,如果只剩下一人,那他应该全力保住谢愿。
很快,九块石板整齐的排列在光幕之下。
小童公布了投票的结果,选“是”的有四人,选“否”的有五人。
“哦,”小童面露惊讶,“这样吗?”
林祈岁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九块石板。
方靖、何修煜、姜旋、秦听闲,还有他自己,都选了“否”。
这是第一次,“是”少于“否”。
“好吧,”小童朝水玲珑看了过来,“没想到,这次你们这么团结。”
“既然大家都觉得你无罪,那……”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开口:“水玲珑,无罪。”
言罢,林祈岁立即朝水玲珑的头顶上看去。
果然,水玲珑头上的功德值还是六点,没有减少。
“下一位。”小童将目光看向了秦听闲。
光幕再次亮起,墨字写着:秦听闲,玄境派弟子。
而后,字迹隐去,渐渐显示出画面来。
这是一条僻静的乡间小路,路上一个老汉赶着牛车,正在迎着夕阳往不远处的村子赶。
牛车上拉着米面粮油,还有一些布匹肉菜,显然是刚赶集回去。
然而,这宁静的一幕很快便被打破了。
一道黑影突然自路边的树林里窜出,雪亮的长剑直接刺穿了老汉的胸膛。
那老汉双眼圆睁,直挺挺的从牛车上滚了下来。
他双手握住黑衣男人刺入自己胸口的剑,艰难的开口求饶。
“大……大侠,放,放过……我……”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用力一刺,老汉双眼翻白,口吐鲜血,彻底没了气息。
此时,那黑衣男人站在牛车上,突然朝着光幕的方向转过头来。
那一刻,露出了秦听闲冷漠的脸。
林祈岁怔住,下意识朝秦听闲那边看了一眼。
此时的秦听闲冷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成了拳头。
他没有向方靖那样慌乱无措,也没有像曹大那样暴怒而起,只是安静的坐着,众人的选择似乎根本无法撼动他。
林祈岁的手指,还是落在了石板上的“否”字上。
他确信,秦听闲不会无故杀人。
而且,刚刚光幕上的画面众,秦听闲是二十几岁的模样,那时候他已经入玄境派很多年了。
绝对不可能杀了人,还没有被师父惩罚,没有被赶出玄境派。
他不知这小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这一幕,但未知事情全貌,他便不会轻易断罪。
“哦呀,”小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光幕下的九块石板,又看了看坐在下面的秦听闲,笑道:“好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