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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某处街道转角, 一个满身污泥的孩子缩在角落,护着破烂衣兜里干瘪的钱袋子。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的哭喊无人听见。
三四道阴影缓缓逼近, 结局仿佛已经落下定论。
正当孩子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散去、准备为了保命交出自己身上最后一点钱时,面前的几个男人停止了步子,嘴里发出比他刚刚还凄惨几倍的求饶声。
身材魁梧、肌肉健硕的亚人一手就能拎起两个人的领子, 它说话时露出的獠牙足以一口咬断人类的脖子。
“欺负小孩子?”他的兽类混血是老虎, 手部肌肉发力时皮肤上还会浮出黑纹, “需不需要我……”
亚人的话还没说完, 原本想欺负孩子的男人就都被吓哭了:“用不着您来教训我们!大哥大人有大量,我们错了!”
“这年头谁还动手解决问题,你们也配我动手?”亚人一脸不屑, “有事就该去找骑士队解决啊。”
最终, 孩子被领走。
骑士队了解情况后大概率会将他送去福利院,而跟在亚人大哥身后自觉排成一排的男人们则要拘留一阵。
站在一旁看完事情全部经过的伊桑刚松了口气,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拍了拍。
身材高挑的少年魔法师手持卷轴,俊美的面容已和海报里的样子完全重合。
穆尔最近换了副银边眼镜, 身上的书卷气更重了:“如果我不去拜托路人,你是不是打算上去解围?”
伊桑:“我……”
他怀里是一捧用浅黄色包装纸和浅紫丝带扎起来的花束。
“在花店挑了半天的花, 要是为了一场冲突散掉了, 你打算再用多久为诺兰殿下挑一份新礼物?”穆尔满脸写着不高兴, 好意关心的话也能让人听着不舒服, “她已经回到王宫了, 正在准备明天的继位庆典, 没更多的空留给我们。”
伊桑被说得羞愧, 就差把脸埋到便宜的小花里去了, 魔法师翻了个白眼, 把他拖走。
“时间不等人,快点。”
……
今年是帝国开放的第五年。
国王因诅咒去世的第三年。
两位殿下步入成年的第一年。
近几年诺亚的生活顺利得不能用简单的“一帆风顺”来形容。
他成功胜任了莱顿学院的学生会长一职,在协助教师管理学院的同时,将种族合居一步步落实。
到如今,奥斯本帝国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到精灵、人鱼和其他种族的身影。
六年的学习时间一满,优秀毕业生便先一步从特拉维斯市走人,把院长希望他给新生开讲座的请求抛之脑后。
和诸方商议后,诺兰的继位时间确定了下来。
六月二十日,两位殿下的生日,成人宴和继位仪式一天举办,举国同庆。
为了妹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能顺利进行,诺亚这几天没少熬夜。
他要提前把政事处理干净,再把诺兰初步决定过的典礼细节过目一遍,进行微调,保证流程的万无一失。
黑眼圈和心跳加速又找上了作息紊乱人士,想到上一条命是怎么丢的,诺亚赶紧在今天下午给自己放了个假。
最后一日王子限定的诺亚殿下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转了半天圈,最终出门去找妹妹了。
如果没猜错,现在这个点,诺兰应该在最后一次试穿明天的礼服。
他在走廊上和忙碌的女仆长打过招呼,一路晃到试衣间门口。
然后惨遭唐冬关门拒绝。
“女生时间,禁止打扰,”临近继位日,大乐师推掉了所有的活动来陪着诺兰,“你们平时相处的时间够多了,别来捣乱。”
“我没捣乱。”诺亚坚定地反驳。
唐冬身后,诺兰探出了半个脑袋:“兄长有事找我吗?”
因为要试穿全套,她头上戴满了繁重的头饰,只是歪个头都会带起痛苦的表情。
“有,”兄妹两人就这么隔着一个唐冬聊天,“今晚十二点能来一趟钟楼吗,我要送你生日礼物。”
他必须要是第一个祝诺兰生日快乐的人,这点说什么也不能让。
“好,没问题。”诺兰乖巧地点头,心中盘算。
正好,王兄的请求方便了她送生日礼物,第一个祝兄长十八岁生日快乐的人必须是她!
绝对不能让穆尔少爷、伊桑他们几个抢先。
诺亚诺兰各自憋着心事,在场唯一显得多余的唐冬忍无可忍,将诺兰一把按了回去。
“晚上的事就晚上再说!殿下,您现在的要务是试好礼服!”
“你们在聊什么?”
僵持在门边的吵闹又加入了两个人。
穆尔和伊桑手里都拿着要送给诺兰的礼物,唐冬看了两眼他们手上的东西,说:“稍等吧,诺兰殿下忙完就来接待你们。”
诺亚听不懂了:“不是,这跟你和我说的不一样啊???”
穆尔叹了口气。
“太失败了啊殿下,你回房间继续处理公务去吧?也算帮诺兰殿下的忙了。”
最后被赶走的是一群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诺亚。
他百思不得其解,结果还是认命地坐回了桌前,和叠成堆的纸张面对面。
果然,这帮人过了五年还是没放弃和他抢妹妹吧。
成年前的最后一天,有人会仗着还是孩子的身份玩一整天,享受还算没长大的时间。
诺亚却靠着椅背睡着了。
做了个玩游戏次次好结局的美梦。
他等着一觉醒来,获得好结局。
……
收下朋友的祝福和礼物后,是诺兰的独处时间。
花束、卷轴、玉石雕刻……精美的礼物摆了满桌。
墙面刷成粉色的小房间里是公主和友人们溢满的爱,幸福感柔软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她太累了,踢掉高跟鞋,侧躺在沙发上就能马上入睡。
噩梦困扰的问题消失了几年,如今诺兰已经不会恐惧夜晚和入眠。
于是少女放松地沉入了梦乡。
久违地,她又做了那个梦。
别着鱼尾徽章的黑衣刺客破窗而入,杀害了她的兄长,魔法师及时闯入房间,用魔法盾挡下致命一击,随后赶走了刺客。
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诺兰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王兄下午才和她约好晚上钟楼见呢。
与曾经不同,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梦,甚至能好好地看着剧情和回忆走向一致,只是身体不受控制罢了。
绝望的王女跪倒在地,她抱紧了诺亚尚且温暖的尸体,手和脸上都沾了血,放声哭泣。
银发魔法师蹲下身,凑近诺兰。
要来了,诺兰想,接下来她会听到模糊的噪音。
然后醒来。
醒来后,就要去钟楼了。
可以和王兄互换生日礼物。
想到这里,她竟然对接下来的时间产生了期待。
随后,耳边传来了穆尔的声音。
清晰的。
诺兰睁大了眼睛。
她无法控制的身体自动回答了魔法师的话,露出微笑。
……
窗外,夜色沉沉。
“诺兰”从床边惊坐起,转头去看摆在柜子上的钟。
她刚回头,摆钟内部的机械装置转动,敲响了精准的报点。
一共十二声。
十八岁了,他们。
这会儿过去,和诺亚的约定的时间比较也已经迟到了
她重新穿上了高跟鞋,把挂在衣柜里和唐冬一起确定好的粉色礼裙扔到地上,熟练地取出一条正红色的裙子换上。
拿衣服的时候,她瞥见了那件乐师送给自己的东方服饰,烦躁地从衣架上扯下,和粉色裙子丢在一起。
就是这个乐师和她说,“粉色不庄重也没关系,你兄长知道你最喜欢这个颜色,肯定会支持的”。
每一个字都很刺耳。
离开房间前,“诺兰”才想起来去钟楼是要和诺亚说生日快乐,送上生日礼物。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茶几上的两个人偶上。
好像是她亲手缝的。
……
她空手出门,下楼梯后拐弯,先去了次厨房。
*
诺亚背着手在钟楼顶层吹了五分钟的冷风。
他教过诺兰,守时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品质,今晚迟到大概是诺兰有事吧。
真是辛苦她了。
诺亚不会怀疑诺兰爽约,他认为这个可能性是零。
所以在又过了两个五分钟、低头打了五次哈欠后,他依旧没走。
“诺兰”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提着裙子来赴约。
诺亚从顶层往下看,诺兰的身影一进入视野,就站直了身子。
他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上,是两个娃娃。
一个是自己,一个是诺兰。
珍贵的十八岁,诺亚原本是想亲手做的。
但手指被扎了十几次后,为了成品美观考虑,他还是去找了店家定制。
再好的店家,定制价格在王子眼里也是小钱。
金色的头发、丁香紫的眼睛,娃娃身上的衣服是照着他们小时候穿过的粉色礼服做的。
高跟鞋的声音逐渐靠近,门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
诺亚深吸了一口气。
等门完全打开,他立刻开口:“虽然不是准点对你说的,但诺兰……”
“生日快乐。”
穿着红色礼裙的少女推开门后,第一时间说出了这句话。
抢在诺亚前面。
她单手推开的门,另一只手还背在身后,诺亚猜她拿着要送给自己的礼物,眉眼弯弯:“谢谢诺兰,也祝你……”
“为了防止你误会,我还是把称呼加上吧?”
诺亚第二次被打断了。
少女快速走近,亮出了手里的刀。
“生日快乐啊,冒牌货。”
【作者有话要说】
木耳:我说什么啊(
第42章 钟楼
……
从能够记事开始, “诺兰”就没想过诺亚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所以当帝国人尽皆知的疯子魔法师,穆尔.坎贝尔站在她身边阐明过来的原因时,大部分话语她都听得不真切, 注意力全在兄长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眼上。
“陛下大概不乐意听我说话,因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与面前一身猩红、狼狈至极的兄妹不同, 穆尔的魔法袍干干净净, 只有鞋上溅到了血点子, “可您不得不承认, 在战乱时期,帝国里能保下您的人绝对不超过一只手。”
“而我是其中之一。”
他因无法探明上限的魔素天赋被家族从小寄予厚望。
十二岁前看光了皇家图书馆的藏书,十六岁在冒险小队其余队员全部逃走的情况下, 以风刃一人斩下了龙的头颅。
记入脑内的千万条咒语, 把理智挤压了个干净,清醒和更高成就的二选一环节,穆尔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后者。
反正是别人的期望。
他看女王没有回话的意思,自顾自说下去, 接下来的话他确信诺兰听见就会抬头:“好吧,不管您承不承认都不要紧, 重要的是, 您亲爱的王兄觉得我可以做到。”
“不然, 我也不会专程来一趟。”
诺兰依旧没有开口, 但穆尔透过加在鼻梁上的眼镜, 看到了丁香紫眼瞳的收缩和震动。
“两天前, 外族的联合军队刚包围城外, 诺亚就来找过我了, 他希望我能出手保护女王陛下, 您知道的,我不做拿不到好处的交易,钱坎贝尔家不缺,势我更没兴趣。”
“不得不说,在交涉上诺亚殿下是个天才,他一下就抓住了我想要什么,谈成了这门生意。”
女孩的唇瓣微微张合,没有发出声音。
穆尔却直接猜到了她想说的两个字,无非是在问,诺亚付出了什么代价说动了自己。
他不多废话:“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我最近在研究召唤术……可不是那些低级的召唤术!我想捕获的目标,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生命。”
“古籍上说,两个世界间的交换是等价的,要让术式成立,必要的消耗,是这个世界的灵魂,死去的就换死去的,活着的就能换到活着的。”
“实验总要一步步来,我不贪心,我们说好了,无论他是死是活,都愿意把灵魂交给我作为材料,只要我保护陛下您。”
最后一个字落下,诺兰抱诺亚抱得更紧了,空不出手来抹眼泪。
没有魔素天赋的自己抛去王女的身份,在这个疯子面前什么都不是,杀了她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她还是不想把王兄交给穆尔,哪怕违背了他生前为自己做下的交易。
既然条件是保护她,那只要她现在死在这里……
穆尔“啧”了一声,诺兰看不到他不耐烦的表情,转眼,他又挂上笑容凑近了女王,面对魔法时他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大魔法师的手上,可不只有一个实验要做。
“我知道这件事会让您为难,可您不答应我的话,我就没办法救诺亚殿下了。”
此话一出,穆尔看到诺兰的眼泪不再掉落,生生止在了眼眶里打转,就知道自己要成功了。
“开启和另外一个世界交换的同时,我可以倒转时间……”
“不可能!”
诺兰的声音从没这般尖锐刺耳过:“你别想把我当傻子耍!就算你的天赋再高,仅靠人类的力量,时间没法倒转……”
穆尔冷下了眼神:“那如果不止我呢?”
一只蝙蝠无声地飞进了房间,落在他的肩上。
“如果,拥有干扰人类命运权能的恶魔出手呢?”
魔法师没有主动去邀请恶魔,是尝到了灾难滋味甜头的低阶恶魔劳埃德自己找上了门。
能参与他人命运的崩坏,是件何其让恶魔感到愉悦的事情。
诺兰说不出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恶魔的力量有种莫名的信赖。
好像刻在血脉里,从出生就依恋着地狱的强大。
这是在以神眷为荣的奥斯本帝国不允许有的感情。
可走到这一步,它还是发作、怂恿着诺兰开口了。
“我答应你,”她说,“只要能救王兄,我什么都答应你。”
*
她答应了魔法师,前提是他能救回王兄。
这个冒牌货和她的兄长很像——对妹妹溺爱,却有着底线,照顾着身边的人,偶尔爱说教。
如果她只是诺亚的普通朋友,一定分不清两个人的区别,但她是诺兰,她……
杂乱的思绪之线不等主人理清,就被愤怒冲断。
那个人根本没做到!
穆尔从没说过,从异世界召唤来的灵魂要寄生在诺亚的身上!
去厨房拿起刀的那刻,她就怀着满腔的恨意,下定了决心要杀掉冒牌货,可真当与那人面对面、刀先大脑的指挥一步捅出去时,诺兰愣住了。
她真的动手了。
公主的身体力气不大,要是换个人来,不一定会中招。
但此刻,诺亚的腰撞上了栏杆,撞击导致的疼痛比刀伤先一步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因为完全信任,才会毫无防备。
比起身上的疼痛、腹部的出血,诺亚在想着一件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事。
冒牌货?
那说明,诺兰认出自己不是真正的诺亚了。
……看来他当哥哥还是当得不够称职啊。
血管的破裂终于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口中有鲜血涌出,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捂,发抖的手指完全阻拦不了液体的流动,溢出指缝。
耳边是生命值不断跌落、逐步靠近危险值的系统提示音,这次倒是不用着打开板面就能知道受伤的人是谁了。
是他要死了。
这把游戏终有一天会迎来结尾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过来得这么快。
“抱歉啊……”诺亚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垂下手,“我没有演好哥哥的角色,让你难过了。”
本来他就是个已死之人,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多活一天赚一天,看到了喜欢的游戏人物,活一天能算赚两天。
可惜的是,他让诺兰不高兴了。
“诺兰”原本怔愣在了原地,听到眼前人的道歉,反而激动了起来。
她说不上来这份激动是厌恶、愤怒……还是恐惧,直接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掐住了诺亚的脖子:“你向我道歉有什么用!冒牌货的道歉就能让我王兄回来了吗!”
“你能做的只有给他陪葬而已!”
她说着要诺亚陪葬,却迟迟没有将手收紧。
直到余光瞥到了一个突然出现的人。
夜晚十二点惊醒的人,除了“诺兰”,还有穆尔。
他明天要代表坎贝尔家出席诺兰的继位庆典,今天留宿在了王宫。
在噩梦中看清了诺兰试探自己好几年的问题原委后,他立刻披上衣服想要去找诺亚,用意识联系询问对方在哪。
诺亚说,他在钟楼等诺兰。
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
离钟楼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就听到了系统版面的紧急提示音,不等进入钟楼,他抬头往上看,正好和“诺兰”对上了视线。
“诺兰”如遇魔鬼,松开了掐着诺亚的手,转而用力推了他一把。
因失血过多丧失全部力气的诺亚,被她轻松推下了钟楼顶层,这个高度没有别人的保护,他一定会死。
之后的画面,“诺兰”一点都不敢再看了。
刚刚的举动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现在她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只好跌坐在蒙着一层灰的石板上,神色恍惚。
她的裙子沾上了诺亚的血,正红色的布料完美掩盖了血迹,除却略显凌乱的头发,没人能看出她一分钟前拿着刀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就算灵魂不是兄长的,那具身体也和她有着血缘关系,货真价实。
……而且那个来自异世界的人类,爱着自己,那么深厚的爱,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不是爱情,不是友情,亲情?她不信。
难以描述,但是深刻入骨。
……
明明鼻息间还充斥着血腥味,“诺兰”却还是装出了无事发生的表情。
几个小时后,她还要参加成人礼和继位庆典,国王的位子本来就是她的,她必须要拿回来。
自己的演技很好,仅强撑一天,没有问题。
她急着逃避今晚发生的事,走下钟楼阶梯的步子都跌跌撞撞,也就没看到诺亚掉下楼后都发生了什么。
失血过多导致生命值降到安全线以下后,板面在诺亚面前自动展开。
坠落感碾压着心脏,将死之人竟然还有心情睁眼欣赏自己乱跳的数值。
看,他是个多失败的玩家。
两个白色的保护魔法阵紧急展开,耀眼的白光在夜晚能轻易刺伤人的眼睛。
诺亚因背对着地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望见后方的光芒冲淡了游戏版面的蓝色。
紧接着,右上角跳出了一个新页面。
这几年他一直尝试解锁、却也一直很不给面子黑着的页面。
【她是经历了最坏结局,因时间倒转回到过去的王女,诺兰.霍华德。】
【今天是她和你的十八岁生日,也是拿回记忆的日子。】
【拯救兄长无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冒充者相处十八年,当她拿起刀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是要和所有的过去做个了结。】
【恭喜玩家达成皇子诺兰TE线结局——不确定的得偿所愿?】
原来,他的命,就是解锁真结局的特殊条件啊。
第43章 沉睡
*
新国王的加冕需在圣堂完成。
“诺兰”一大早就要登上马车, 前往圣堂。
昨天圣子埃利斯.威特亲自来过王宫,取走了象征国王身份的王冠、红袍、长披风、戒指和权杖,意在让民众感受到圣堂对新王的亲近和重视。
这些东西会在加冕仪式上由主教重新亲手交到国王手中, 每一任奥斯本帝国的王都要走相同的流程。
侍从服侍女王出行的时候,十分意外地发现“诺兰”陛下没有穿昨天和唐冬小姐定好的服装。
而是选了一条早早就被否掉的红裙子。
她在护送队伍出发前,偷偷向唐冬汇报了这件事。
于是车夫挥动鞭子的前一分钟, 乐师匆匆赶来, 推门跨进车厢。
“你没资格坐为女王送行的马车!”“诺兰”对女人无礼的行为感到气愤, 又不敢太大声, 怕外面的人听到争执,“没人有资格,看在你是皇家乐师的份上, 我可以给个机会, 现在滚下去,留你一条命!”
唐冬仿佛听不见眼前人的话,双腿交叠而坐,手搭在膝盖侧边。
这姑娘还挺有暴君的样子。
她上下打量着“诺兰”, 最终,视线定格在腰部颜色暗了一块的布料上。
干涸变深的血迹, 像枯萎一夜却依然保持绽放姿态的玫瑰花。
“不像, ”她叹了口气, 调整坐姿向后靠, “如果是诺兰, 她会说‘没人有资格坐为女王送行的马车’, 除了她哥哥。”
就算没有侍从来通风报信, 她也是要来的。
诺亚失去意识, 他们几个分身间的信息互通隔断, 殿下遇害的事情还是格兰特一大早飞到她窗边来送的。
唐冬当时在描眉,以为自己听到了假消息,差点失手用化妆盒把格兰特砸下来。
他们从小宠爱到大的公主,终究还是出了问题。
和恶魔契约的好处在昨晚体现了出来,飞奔赶到的穆尔和随时为主人待命的劳埃德展开双重屏障,成功接到了坠楼的诺亚,出血也在魔法师的治疗下暂时停止。
只是人陷入了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清醒。
有“诺兰”在的王城是待不了了,直接报复回去显然不是什么理智的决定,他们带着诺亚先离开了,至于王城内的动向,交给了剩下几个人。
唐冬离“诺兰”最近,果断选择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诺兰”听出了唐冬话里的意思,这人发现了她和前十八年的诺兰.霍华德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甚至……可能得知了昨晚在钟楼发生的事。
按身体里曾经的记忆,这个叫唐冬的乐师应该和她关系很好才对,为什么出了事根本不管她的情况,一心向着那个冒牌货?
果然,这群人都是虚情假意。
她没有回答唐冬的话,“哼”了一声,按耐住不安的心情看向窗外。
街道两侧,不断有市民主动朝车队抛出花瓣,表达对新王的喜爱,她隔着一层玻璃,还隐隐听到了有人在呼喊她和兄长的名字。
祝福的队伍蜿蜒着,站满了整条从王宫通往圣堂的路径,阳光眩目,声振晴空。
两个人在其他人眼里,一直都是绑在一起的。
“诺兰”险些往了,六月二十日,他们的生日由专职预测天气的预言官保证过,是个好天气。
到达圣堂时,观礼人员都已就位。
威妮和艾伯特是从种族领地赶回来的,他们都被确认了是下一任的统领者,出席新王的加冕仪式算给到尊重。
这是历史上第一场有外族见证的人类国王继位仪式,盛大程度足以载入史册。
格兰特没来得及给他们两个传达消息,所以在看到面色难看的唐冬时,威妮凑了上来:“怎么了,多好的日子,怎么不高兴?”
“殿下出事了,我怎么高兴?”
她和诺兰拉开了距离,眼睛却依旧注视着那道红色的身影,不敢离开片刻。
将情况简单地和两人解释后,艾伯特差点直接离场。
他都走到圣堂门口了,是突然出现的埃利斯把人拉了回来。
平日里最爱有事没事蹭在殿下身边的人这会儿竟然还维持着温和的浅笑,一只手托着摆放满了洗具的银盘。
格兰特通知过他了。
“殿下说过,这场仪式很重要,无论如何我都会办好,所以我不许你走。”
埃利斯刚到长身高的年级,比身边的人矮一大截,他的外貌还是那副无害的样子,不高兴时的声音却总能令人感受到压迫感。
“回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就算埃利斯不客气了,他对下一任精灵王也做不了什么。
可几年前被圣子轻易哄骗交出药瓶、又在圣堂差点被控制的心理因素作祟,艾伯特真的乖乖回了圣堂。
埃利斯紧随其后。
至于仪式办完会发生什么,他就没答应过殿下了。
加冕仪式在八点准时开始。
圣堂供奉奥斯本的大殿内,两列天使像的中间铺上了红毯,尽头是主教、圣子和抬头才能看清其面容的神像。
神官、受邀的贵族站在安排好的位置上,静候着主教将王冠压上女王的发顶。
龙族的继子和坎贝尔家的少爷缺席了仪式,诺亚殿下也不知所踪。
但幸好,女王没有追问他们的罪过,那剩下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就行。
明明走过一次,“诺兰”还是感到这条红毯太长了。
走得她头晕眼花,下一秒就能倒在众人面前。
心神俱疲和一夜未眠的叠加为视线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身体却还在靠着本能行动,她提着沾血的裙子、踩着令脚跟疼痛的高跟鞋,一步步走到主教和圣子面前。
有人为她披上袍子和披风、有人为她戴上王冠。
有人将戒指套上她的左手、有人将权杖塞入了她的右手。
有人在她的背后祝福她、有人在她的面前诅咒她。
埃利斯知道那枚权戒,诺亚说过,小时候他为了逃过魔素检测,命令穆尔往里面临时注入了魔素,套在两个人手上。
虽然那是恶魔母后送的物件,但承载着回忆,他一直没有扔。
现在,它成为了帝国的权戒。
替“诺兰”戴好戒指后,埃利斯松开了她的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新国王说了一句话。
“即使我不祈祷,你也会下地狱。”
……
诺兰.霍华德,又一次成为了奥斯本帝国的国王,万众瞩目。
*
一出王城,黑龙就恢复了原本的体型,在空中毫无顾忌地加速。
巨兽所到之地都会掀起一阵热风。
他在一片平原的中间锁定了要找的目标,倾身俯冲下来。
奔跑中的马匹发现自己头上笼罩了一层阴影,还以为被龙当作了今日份的口粮,慌乱地向前奔驰。
可弱小生物尽全力也比不过龙族一个振翅,格兰特没费什么劲,爪子就抓到了马车顶盖的边缘。
车夫用尽全力也没能让马安定下来,只好转身向车厢里的人求助。
他刚回头,魔素就包裹了整辆马车,片刻后马车的行进恢复了平稳,而格兰特也缩小体型,从窗户口爬入了车厢内。
黑龙的鼻尖刚探进窗,一本书就砸了过来,正中格兰特的脸。
包着厚重书壳的典籍完成任务后,落出了窗外。
他今天两度招人砸,第一次唐冬克制住了自己,第二次穆尔想都没想,东西就脱手了。
“殿下的伤口太深,勉强才合上,如果裂开了,我不介意叫车夫暂时停下,我们两个下去再打一架。”
十二岁的穆尔能以人类之身、靠着豁命打败格兰特,现在的他只会赢得更轻松。
格兰特没了脾气,翅膀都不敢展开,委委屈屈地进窗,爬到搁置了纱布和伤药的桌子上。
这辆马车是坎贝尔府的家产,车厢内很宽敞,临时床铺、茶几、打发时间的书、食物和药品一应俱全。
此时,放置在车厢最后的沙发长座上,穆尔坐在边缘,而他身边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诺亚因失血过多唇色苍白得厉害,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心跳停止。
格兰特再缩小身体,让自己看上去像一只小雀,从桌上蹦到沙发上,用脸侧还算软的鳞片蹭了蹭诺亚的脖子,又跳回桌子,叼起了剪纱布用的剪刀。
龙血是极其珍贵的药材,他将剪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前爪。
穆尔一看就知道格兰特想做什么。
“龙血的药性太烈了,殿下用不上,”他偏身替诺亚整理好方才因颠簸滑下去的毯子,又拿桌上的棉签蘸了饮用水,涂在昏迷者的嘴唇上,“你少折腾两下对他的帮助比划自己一刀来得大。”
再说,他现在不能看到伤口和血。
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昨晚刚接到诺亚时,对方腹部的骇人的伤口和满身鲜血,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格兰特点点头,穆尔说得有道理自然还是听他的:“我按照你的意思,盯着那个‘诺兰’完成了继位仪式。”
“典礼很顺利,埃利斯他们也没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值得注意的只有一样。”
“仪式结束后,我看到她紧急回到王宫,写了一则公告,暂时还没发布。”
穆尔收好棉签,蹙紧了眉,上一次王宫开出公告还是五年前宣布国王病重,两位殿下掌权:“你看到公告写了什么吗?”
“……好像是告诉国民,诺亚殿下已死,他们看到的殿下是假扮的,全国通缉,同时还要追捕凶手伊桑。”
刚合上的棉签罐差点惨遭推翻,好在穆尔及时握紧了桌边,抑制住烦躁的举动。
“伊桑?”
“对,那个‘诺兰’下令要抓回伊桑,他已经逃走了,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
没了统筹下令的人,他们越来越像一盘散沙,行动无序、情绪也逐步外溢。
“看来我趁夜离开王城的决定是对的,”穆尔的目光重新落在诺亚的脸上,“说实话,在殿下醒来前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逃避?报复?”
“当务之急,果然还是赶快让您醒来吧,我有很多事要和您坦白……”
劳埃德提前拿着威妮给的信物赶去了人鱼族在帝国内的宅邸,梅雷迪家族背后的种族身份曝光,就算全国通缉一时也查不去那里。
他在殿下昏迷的几个小时里想了很多,发现了许多不对劲。
过去诺亚没有长时间的昏迷过,夜晚睡着时,剩下的小号也能自由地进行活动,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的失控感。
如果控制角色仅靠的是意识,这里是说不通的,可以前诺亚坚持认为他用的是意识操纵,穆尔也就没有怀疑。
但要是角色间互通的原因其实是灵魂……
穆尔再一次窥视了诺亚的面板。
生命值停在了个位数,不再掉落,也没有回升的迹象。
他知道,再强大的治愈魔法也救不回一心求死的人。
“……殿下,快醒来吧。”
*
再响的闹铃也叫不醒一心摆烂的人。
尤其是打工人。
“……乔宴,快醒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肯定在九点前写不完了,no等
第44章 现实
乔宴一把按掉了手机闹铃。
“有病吧我……八点上班定七点的闹钟……啊。”
“七点, 现在七点了。”
“……”
他猛地从电脑桌前坐起来,发现身上还穿着白衬衫和西裤。
鼠标被手腕撞到一边,锁屏自动解开, 文档上是他昨晚熬夜整理到一半的会议资料,最新保存时间停留在凌晨四点十分。
也就是说,他的睡眠总时长是两个小时五十分钟。
乔宴习惯性地忽略这点, 把做到一半的文档发给手机带去公司今天继续完成, 然后起身走到衣柜前, 挑出一套和身上完全一样的衣服。
一分钟后, 卫生间的镜子里出现了一张疲惫感压过了清秀五官的脸。
“早上把我叫起来的是闹铃吗?怎么感觉还有一个声音……”
洗漱、换衣服、整理公文包、从冰箱里拿出临期面包袋叼在嘴里、最后在门边换鞋,他走这套流程熟练得像干了十几年。
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刚大学毕业一年的职场新人而已。
关门离开前,乔宴突然想起了什么, 又从嘴里拎走塑料包装、打开门冲里面说了句:“我出门啦。”
二十几平米的小出租屋里, 几个柜子和电脑桌上放满了立牌、盒蛋和手办,全部都是两个相同的角色。
RPG游戏“魔法世界”里的双子,诺亚和诺兰。
……
乔宴租的房子虽然小,但地段不错, 附近有地铁,早上去公司只要半小时。
方便的交通是他肆无忌惮压榨睡眠时间的最大本钱。
在早高峰挤出地铁、一路跑进写字楼, 他成功卡着整点打上了卡。
“滴, 打卡成功。”
掐点打工人终于放松了下来, 蹭去电梯厅。
不到最后一刻不进门的不止有乔宴, 还有带他的前辈。
两个熟人一见面就了然了彼此的情况, 尴尬地相视一笑。
前辈:“……晚上、啊不, 早上好。”
乔宴:“……早上好。”
昼夜颠倒, 习惯就好, 天天想辞职, 月月全勤奖。
不……他不想辞职,辞职会吃不起饭、交不了房租、还买不起周边。
老板给的工资还是很有人性的。
社畜的生活常态罢了。
今天的办公室依旧繁忙,乔宴一坐到位置上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花了一小时搞定了剩下一半资料,这个时间点上交算提前了一天,他以为自己能喘口气,结果气还没喘上来,新邮件就送达了他的办公邮箱。
{下半年新的部门管理制度要起草了,麻烦你写一下,有初稿了传给我看一眼再做完整版,新增条例发给你了。}
握在鼠标上的手比他本人更自觉,点击了接收文件。
乔宴:“……”
想消极怠工,想摸鱼,怎么还没到饭点,好想下楼吃饭,隔壁商场是不是开新餐馆了?
越是这么想,他开文档敲键盘的速度越快。
写到一半,他抬头看了眼办公桌隔板上的贴着的便利贴。
穿粉色裙子的诺兰抱着一块白板,上面写着“给明天的我,记得给福利院苏院长打个电话哦。”
他摸到扔在桌边的水笔,写了句“好的”。
中午,乔宴没去隔壁商场,而是到写字楼内开的便利店里买了个饭团将就一下,回来趁着午休时间还没结束给苏院长打了个电话。
“是我,对,小乔,打过去的钱收到了吗?……没事没事!用不着跟我客气,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做这些算什么。”
电话那头,苏院长反复夸着乔宴是个好孩子。
同一时期离开孤儿院的孩子里,只有他还保持着联系,每年回去探望几次。
挂掉电话,乔宴这才注意到前辈已经吃完午饭回来了,正靠在一边,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接好。”
他的手一空出来,前辈就抛了两个小玩意过来。
“这是什么……穆尔和伊桑的盒蛋?!您哪里买到的!”乔宴眼前一亮。
前辈指了指窗外:“就吃饭的商场啊,店里正好在卖魔法世界的联名,我运气不错,两发就抽到自推了,穆娜和伊芙琳我留下了,这两个送你。”
他们两个的缘分,有一半是靠魔法世界。
一年前来公司实习的应届毕业生统共由两个老人带,挑人的时候,前辈一眼看到了乔宴挂在包上的诺亚挂件,和同事抢了人带。
同好相认,工作上比别人谈着也更合得来。
最后那批人里,只有乔宴留到了现在。
前辈是暗杀者伊芙琳单推人,“姐姐好帅”挂在嘴边不离口。
盒蛋两个一装,同一职业的男女角色放在一起。
乔宴还没买过新出的盒蛋,不知道自家双子的造型好不好看:“你扔穆尔扔这么果断,被他的厨看见肯定生气,话说您不自己留着挂海鲜市场出掉吗?”
十个职业里人气最高的就是穆尔和穆娜,游戏出了这么多年这两人周边还是海景。
“呵,别说了,我的心里只有伊芙琳。”
前辈挥手回到自己的工位,留给乔宴一个潇洒的背影。
乔宴悟了。
下班时间是晚上六点,但他为了尽快处理手里积压的工作主动多留了一个小时。
隔壁的女同事走前,问了一声:“今年休假公司组织去海北岛团建,我负责上报名单,小乔去不去?”
办公室的人对乔宴这个新人都很有好感,他就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这孩子工作太拼命,让人都不忍心和他大声说话。
他忙得抬不起头,只能应一声:“去。”
“热爱”工作是一回事,到处走走的心他一直有。
同事很高兴后辈能给自己一个休息的机会,在表格上加好名字后关掉电脑:“那我走啦,小乔拜拜,明天见。”
“明天见。”
乔宴的下班时间最终超出了预计的一小时,多了四十分钟。
离开公司后,他没直接进地铁站,而是去了商场。
他找到了前辈说的店面,拎着公文包站到盒蛋区前。
然后搓了搓手。
考验人品的时候到了!
……
十五分钟后,他手上多了五个塑料蛋。
好消息,没抽重复。
坏消息,没一个是他推。
就在乔宴颤抖着手要去摸第六个纸盒子时,旁边两个结伴的小姑娘一脸紧张地凑了过来。
她们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盒蛋,分别是皇室双子和骑士。
“哥哥,我看你抽到了圣子和圣女,愿意换一下吗?我们可以加钱的。”
乔宴间歇性敏锐的视觉立刻捕捉到了塑料壳子下被挡了大半双子:“……!!!”
别说加钱换了,让他倒贴都行。
他克制着激动的心情,说:“愿意的,你们要不要穆尔和伊桑?可以送给你们,我手上几个也能送。”
两个女生没他那么爱装淡定,乔宴听到拿着双子的小姑娘还小声“耶”了一下。
拿到盒蛋,乔宴第一时间把两个小人偶拆出来,放在手心准备拍照。
旁边的女生也是同样的动作,他往边上瞥了一眼,看到女生把照片发给好友露出来的聊天头像时,呼吸停止了。
圈内前知名画手乔老师一眼认出,她的社交软件头像是自己几年前参加双子生日庆祝活动画的生贺图……
边角里顺便画上的Q版埃利斯。
救命,好尴尬。
许久不画画、数位板积灰的乔老师落荒而逃。
满载而归,他和白天一样搭乘地铁回家,等地铁到站的时间里随手刷着新闻。
另一个城市发生了一起恶性伤人案,有个学生在上学的路上被人捅伤,伤人者已经被逮捕。
他和其他看到新闻的人一样,感到生气和难过,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就好了。
如果自己考大学的时候选择了警校会怎么样?
以他的成绩,几乎是想去哪里都可以。
从地铁站出来,到他住的老小区还有一段距离。
快走到门口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吃晚饭,折回附近的便利店,犹犹豫豫半天,拿了盒速溶咖啡、一桶泡面和当作明天早上早饭的面包。
为了省房钱,他挑的住处没有厨房,当然,就他这一整天低质的生活内容,也用不着厨房。
自动门开时会响起的“叮”和夜晚亮起的橘色路灯一样,在他的记忆里熟悉到发烂。
进了小区,灯光就变暗了,连带着他的影子也不清晰起来。
乔宴拿着满手的东西,回到了出租屋的门口。
每次回家,他都不敢马上开门。
上班是一个人、下班是一个人、回家还是一个人。
学生时代开始的独来独往,不知道哪一天才会结束。
他潜意识里对孤独的恐惧深到了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地步,才会每天都重复着脚步的停顿。
“总要面对的。”
只是开个门,他甚至要先打个气。
乔宴将一只手上的东西放到地上,摸出包里的钥匙开门。
钥匙扣上,抱着丁香花束的诺亚摇摇晃晃。
门开了。
……
乔宴惊讶地看向门内。
第一次,他回来家里灯是亮着的。
等门完全打开,着装与现代社会完全不相符的金发少年出现在了他眼前。
少年正站在他花了心血布置的玻璃展示柜前仔细观察着,一会儿看看手办、一会儿瞄瞄亚克力立牌。
“这套衣服,我和诺兰没穿过吧?”
过了几秒,他终于舍得移开眼,转头看向乔宴。
少年的脸,是乔宴再怎么努力,也画不出的好看。
“你回来啦?重新体验拥有完整灵魂、喜怒哀乐俱全的一天,感觉怎么样?”
他的话像一根针一样,刺痛了逃避者。
乔宴回忆起了什么,害怕地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我……”
腹部在抽痛,不是因为没饥饿。
而是因为他想起了身上这处应该有伤口。
背撞到了墙壁,蹭上灰,退无可退了。
少年站在门内,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要装作不认识我吗?”
“那我只好向你介绍自己了……我是诺亚.霍华德。”
“再具体一点,应该说,我是你们玩家眼中BE线里死去的诺亚.霍华德,今早叫醒你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乔老师一天生活的be线诺老师:说真的,就你这个作息,被抓来和我交换也在情理之中
第45章 设定
乔宴知道自己是不想进屋的。
整个人偷偷摸摸往靠近楼梯的一边挪了十厘米。
他在排斥和游戏相关的事情, 即使真正的“诺亚”、喜欢了多年的角色站在面前,也还是想逃。
“重新拥有完整灵魂”的含义逐渐清晰,在那个世界付出太多代价的自己, 终于记起了“人在面对痛苦和困难时,是能选择逃避的”这件事。
他算是回到了现实吗?
可设定里没有魔素的王子好像拥有着特别的魔力,身上的亲和力让他只用了两句话, 就把乔宴劝进了房间。
“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 无论是上班还是游戏。”
他主动上前抓住了乔宴的手腕:“现在是休息时间, 至于被隐瞒的真相……我都会告诉你。”
乔宴盯着那双丁香紫色的眼睛愣了半天, 等回过神,他已经在电脑桌前的转椅上坐下了。
怀里还被“诺亚”塞了个抱枕。
此时,“诺亚”比乔宴更像这个家的主人, 他熟练地用电热水壶接水、按下烧水开关, 在要伸手去拿水杯的时候,才被真正的主人阻止了行动。
“……别用架子顶层上的两个杯子。”乔宴小声道。
“诺亚”本来都没注意那两个杯子,分心一看,也是他和诺兰的周边。
他笑了一下:“好。”
滚烫的水和冰冷的杯壁接触, 腾起一层白雾,隔着段距离放在桌边。
出租屋面积太小, 没地方放沙发, 唯一的位子已经被乔宴坐掉了, “诺亚”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 问:“我可以坐床边吗?”
“当然, 请。”乔宴回答得很快, 像是给上司回话。
电脑桌挨着床边, 两个人离得很近。
面对面说话, 有时比相隔千里更难。
他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诺亚”, 气氛凝固许久,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还是“诺亚”打破了沉默。
“对不起,”他说,“我都看见了,‘诺兰’她……做了错事。”
乔宴伸向杯子的手明明没触碰到玻璃,却烫伤般地收了回来。
“游戏开始的时候,我就在屏幕外看着你。”
……
灵魂交换这种事,在一个十几年不接触魔法的人眼里,太过夸张。
所以当穆尔和“诺亚”说明出手的条件时,他没多想就答应了。
大概率会失败吧。
因喉部被刺穿死去的前一两秒,他看着“诺兰”的脸,还在想象,传闻中夹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审判庭是什么样子。
可惜,他并没有机会亲眼一见。
再睁开眼时,“诺亚”坐在一个比自己原先卧室小至少几十倍的房间里,面前是一张材质奇怪的桌子和一个黑色长方形物件。
没等他动手,长方形就亮了起来。
发出亮光的区域中心写着“魔法世界”四个大字,而正下方有几个小栏。
【开始游戏】、【继续上一局】、【游戏设置】和【插图欣赏】。
除了魔法什么都学得飞快的“诺亚”很快上手了名叫“电脑”的新奇设备,花了两天时间将游戏翻了个底朝天。
在翻完皇子的BE线流程和全部插图后,他意识到了一点——穆尔成功了。
这就是异世界。
可以随意掌握他们生命、更高一层的世界。
将注意力从游戏上移开后,“诺亚”又尝试着研究其他房间里的东西。
这里有很多照着他和诺兰样子做出来的摆件,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物品,但他发现,自己除了电脑摸什么手都会直接穿过去,出门也做不到,被困在了小房间里。
好在他只是个灵魂,没有生理需求。
过了几天,几个人闯进了小房间。
体形微胖的中年女人哭得很厉害,收拾东西放进纸箱子的男人红了眼眶,却没什么表情。
他拿走架子上摆件的动作很小心,时不时转头跟女人说:“乔宴喜欢这个游戏很多年了,平时给福利院打完钱,剩下的工资都花在这上面了……他也真是的,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
女人更伤心了:“他上了高中后就没找我帮过忙了,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大学学费都是自己攒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跟我讲。”
“这些年他寄回来的钱我一分没花,生怕他以后有急用拿不出钱,万一小宴愿意让我帮帮他了呢?可现在……”
这笔钱是要用在乔宴身上了。
只不过,用途是买他的墓。
很快,塞得满满当当的小房间就被彻底清空,“诺亚”看着他们搬走了那台电脑,自己面前的屏幕却没有消失。
游戏是两个世界的唯一联系。
乔宴,他记住了这个名字,这间房间的主人叫乔宴。
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诺亚”的灵魂就越虚弱。
如果说游戏里的他是一张纸片,那来到异世界就必须要从平面被撑得立体。
只有薄薄一层的魂魄在破碎。
他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彻底消散处变不惊,反而好奇起了和自己交换的人,那个立体的灵魂走进了游戏,会被压扁吗?
当晚,“诺亚”没有碰到鼠标,黑桃形状的箭头自动点击了【游戏开始】。
职业自动选择,角色敲定。
屏幕最下方的文字框将游戏人物的台词和心理活动写得一清二楚。
“诺亚”紧盯着不断跳动的文字。
他看到了,这局游戏里的“自己”惊讶于穿越,又快速冷静下来,开出了新的小号。
这位殿下绑定了其他九个角色,成功解决了危机,发掘了皇室的秘密。
同时,也变得越来越不像最开始的那个人,接近了屏幕外的他。
乔宴的灵魂变薄了,只不过不是用挤压的方式。
而是用切割的方式。
他将含着丰富色彩的灵魂切到只剩下一个特点——用温柔溺爱着唯一的亲人,他的妹妹。
和设定栏里写的一模一样。
走到这一步,才会在看到“诺兰”拿出刀的时候,连愤怒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
“诺亚”起身,手撑在椅背上,当着乔宴的面打开了电脑,切换场景到梅雷迪府邸的主卧。
画面上有两个像素小人,金发的躺在床上,银发的守在他身边。
【1、角色名:诺亚.霍华德】
【生命值:7】
【魔力值:3000(来源契约)】
【职业:通缉犯】
他又切到了王宫场景,国王的办公书房内,戴着王冠、身着红裙的像素小人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NPC角色名:诺兰.霍华德(BE线)】
【生命值:200】
【魔力值:0】
【职业:国王】
【NPC角色名:诺兰.霍华德(TE线)(沉睡中)】
【生命值:200】
【魔力值:3000(来源契约)】
【职业:国王】
点击一个角色跳出两个信息框的时候,乔宴直接看呆了:“这是……”
“穆尔发动的倒退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时间回溯,他是借了灵魂交换的契机、摸到了这个世界的游戏板面开启新存档而已。”费时间摸清了游戏真相的“诺亚”详尽地替乔宴解释,“放心,他只能用这么一次,现在就算能看到板面也没有使用权限。”
“作为一个NPC,穆尔能做到的极限,就是带着旧档‘诺兰’的灵魂进入新档。”
“新档里的诺兰不会因为另一个灵魂的醒来消失,只是身体的使用权她们可能要抢一抢了。”
乔宴大致理解了“诺亚”的意思,但还是存疑:“‘诺兰’回档觉醒后会变成BE线的样子,穆尔不会吗?”
穆尔显然没有被BE线的疯子魔法师顶包。
不然不要说救人了,这会儿可能已经拖着他凉透的尸体做实验去了。
“诺亚”摇头:“不会,除了我和‘诺兰’其他角色做不到。”
“他们所谓的灵魂,是只能在游戏里用用的道具,和赚来的金币银币没有区别。”
他点开了设定集。
所有职业的经历和爱好一览无余。
艺者喜欢艺术、人鱼喜欢到处游玩、龙喜欢美食、骑士喜欢维护正义……
只有霍华德双子。
【诺亚.霍华德:保护妹妹】
【诺兰.霍华德:喜欢哥哥】
乔宴哑口无言。
“诺亚”想尽量将语气放轻松些,却发现谈到这个话题要轻松,太困难了。
“这个设定也是你喜欢上我们的原因之一吧?……所以说,执念太深也不是什么好事。”
……
“诺亚”关掉了电脑。
“你因为濒临死亡,我才找机会把你带过来,说上两句话,”他坐回了床边,“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你想好怎么抉择了吗?”
放在乔宴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继续逃避或是返回游戏。
他已经知道了,真正的诺兰还在游戏里。
有了选择,他还是多问了一声:“我说我不想回去,你就有办法留我在这里吗?”
“不是完全没有吧……”“诺亚”竟然真的思考了这个可能性,“强行留下可以,就是很伤灵魂,差不多一周?我们就会一起彻底消散了。”
乔宴:“哇!可怕!”
“诺亚”:“我不是你推吗!和我一起消失很难接受吗!”
乔宴嘴角出现了一点笑意:“没有的事,但你肯定不希望我这么做。”
“因为你是我推,所以我要去攻略你想要的结局了。”
“大好人,我该用什么回报你呢?”王子身边没什么朋友,难得有人和他亲近地开玩笑,很开心,“那我从现在开始单推你吧?怎么样?”
乔宴抹了把脸。
眼睛好像湿了。
他说:“好。”
“在工作开始之前,要好好休息。”“诺亚”特意用上了崇拜者关心偶像的语气。
他再次站到转椅后,这回没有搭椅背,而是直接将手放在了乔宴的双肩上,用很温柔的语气道:“闭上眼睛,放松地往后靠,你昨天只睡了两个小时五十分钟吧?对自己太不好了。”
乔宴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后,依言照做。
白开水已经不烫了。
温暖一点点蔓延,最终抵达四肢。
他有一种错觉,这份暖意会被带回游戏里,此后的冬天,手再也不会冷。
他困了,现在该睡个好觉了。
……
在乔宴陷入沉睡的那一刻,房间的环境开始改变。
手办、电热水壶……
具有生活气息的物件一样样消失,出租屋显露了它本来的模样——无人打扫,到处是灰。
“诺亚”的身体透明了一些,呼吸都感到疲惫。
他消耗仅存的灵魂,让乔宴看到了曾经的幻象,还帮他临时填补了切割走的灵魂,记起性格完整的感觉。
他如他的设定一样,不停地付出,不期待回报。
唯一强硬的一次,是把自己卖给别人的时候,他和魔法师要下了一个条件。
“封掉‘诺兰’的记忆,让她十八岁再想起来……不可以提前。”
“是我没有能力给她一个好的童年,新的十八年,至少让她完整幸福地度过吧。”
*
穆尔守了诺亚七天。
他不怎么下楼吃饭,水也很少喝,整个人看上去颓废得厉害。
最近两天,他开始怀疑自己身体达到极限、都出现幻觉了。
比如现在。
他看到殿下的手指,好像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两章里可以把十个角色的影子在乔宴身上都找到的,主要集中在前一章
明天早上医生竟然约了我八点,如果迟到就是下午补觉睡过头了
第46章 苏醒
等等。
他看到的好像不是幻觉。
被子边被攥得少了其几条褶皱, 待了七天,不要说这点细节,多落粒灰尘他都能马上发现。
殿下、殿下真的要醒了?
穆尔“噌”一下站起来, 全然不顾向后倒去的椅子。
他轻轻晃了晃诺亚的手臂:“您听得到我说话吗?”
昏暗的室内,躺在床上的人微微偏头,睁开一只眼睛看他, 紫宝石般的眼睛时隔多日重新覆上了生的光彩。
然后正回脑袋, 又闭眼开始装睡。
一直不动的生命值往上跳了一个点数, 变化虽小, 但意义重大,板面很良心地响了提示音。
【1、角色名:诺亚.霍华德】
【生命值:8】
穆尔的表情空白了几秒,不用力气擦着诺亚的袖子边给床单来了一拳:“真有你的, 吓死我了。”
……
梅雷迪府邸冰冻的氛围终于在今天裂开了一道缝隙。
下一任人鱼皇威妮弗雷德的彩色鱼鳞是族中最高等的信物之一, 当人类魔法师带着彩鳞和跌到全国通缉犯地位、重伤不醒的皇子逃来时,明确种族已与霍华德皇室交好的人鱼仆者们表情都相当微妙。
不过他们隐隐知道,威妮小姐比起诺兰女王,似乎是和诺亚殿下关系更亲近些的。
有客到来的消息按魔法师的请求严密封锁, 卧室也只有魔法师和那名叫劳埃德的执事可以进出,仆从对患者的恢复情况一无所知, 只能从每天送出来的带血纱布窥见严重性一二。
但今天不一样。
纱布上的血格外多。
顶楼卧室还传出了争吵的动静。
“我生命值掉了没?伤口裂开了啊!”
“不会换药能不能找人来帮忙, 你的手明明还在抖吧!”
“掉了!只剩6了!”
听上去很有活力。
连着七天的沉默总算是打破了。
红色滴到了地板上, 需要找人清理, 诺亚原本只需要定时上药、换掉腰腹上伤口处的纱布, 这下干脆直接换了个卧室。
还不太能随意走动的病患倒是很满意换房间的决定, 穆尔挑的房间朝北, 还不肯拉开窗帘, 好好的地方当棺材用, 一副躺里面的人已经死了的样子。
故意的吧?
闹归闹,睡了这么多天不管事,杂乱的情况还有很多地方等着诺亚去处理。
穆尔不知道诺亚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只管将自己想起的BE线剧情和时间回溯真相全说了出来。
说得太激动,就连能看见面板、七岁隐瞒了骑士海报亮起的黑历史都吐了个干净。
变成蝙蝠出去鬼混了一圈回来的劳埃德站在床头,静静地听他说完。
能拥有BE线记忆的,只有回溯的发动者和他携带回去的灵魂,也就是穆尔和诺兰,自己也推动了交易让“乔宴”进入游戏这件事,劳埃德是第一天知道。
所以说,上一条时间线里,如今和殿下走得近的几个人都是皇子死亡结局的筑造者——只想找实验品的魔法师、搅浑水借出权能的恶魔、行刺成功的暗杀者、见死不救的骑士、围攻的外族……
蝙蝠小小的脸上,五官皱巴了起来。
穆尔什么时候能说完啊,他要没脸在这里继续站下去了。
饶是诺亚已经全面了解了情况,也被穆尔的痛苦陈述搞得不知所措,自己伤还没好就要手忙脚乱地安慰别人:“BE线的错和你没有关系,灵魂是我穿越后完成绑定才放进角色里的,不要被角色本身的剧情设定影响到了。”
实际上受影响最深的就是他本人,不过反应过来了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和我们之间的联系,真的是灵魂不是意识?”讲到关键的地方,穆尔终于不趴着了,支起身体,“那不就相当于把本来的你切成十份了吗?”
诺亚点头:“听上去有些难以接受,但事实是这样的。”
不切开,完整的“乔宴”也没法进入游戏。
穆尔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个确定下来的消息。
麻烦事堆积的诺亚放他一个人坐在床边锤头沉思,自己问劳埃德要了个本子和笔,整理目前的情况。
十八岁生日的零点,BE线的“诺兰”从他妹妹的身体里醒了过来。
真正的诺兰在游戏中状态显示是睡着了,身体暂由“诺兰”掌控。
她们是两个人。
诺亚很肯定这点,即使假诺兰能在真诺兰身上读到两人过去相处的记忆,纯粹的画面灌输短时间内也培养不出感情。
翻到新的一面白纸写写画画半天,他在页底停下了笔,问劳埃德:“如果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有办法能把其中一个拽出来吗?”
“理论上是有的,”现在劳埃德回诺亚的话,每一句都带着一种赎罪的心情,“和恶魔的交易是一种,但如果名字只有一个的话,我不能保证精准抽出其中的某一个,只能看运气。”
诺亚在纸上写下的第一个方法就是骗“诺兰”和劳埃德交易,听到这里,果断划掉了计划一。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交给运气?
穆尔艰难地从情绪中抽身,加入话题:“在灵魂的问题上,人类建树很少,因为寿命比其他种族短,所以更注重享乐、在一百年左右的时间里创造价值。”
他装在脑袋里的皇家图书馆又有了用武之地。
“相反,精灵、人鱼他们几千年来,倒是都有留下灵魂研究的记录。”
“我记得艾伯特和我聊天的时候提到过一句,精灵王的生命会因灵魂的强大而延长,他想上位还要等不知道多久,您想抽掉诺兰殿下身体里觉醒的另一个灵魂的话,可以试着去精灵族求助。”
诺亚突然感觉到了切成几瓣的好处。
你没工夫查的资料看的书,另一个你早就帮你看完了。
向精灵族求助的路行不行得通,找艾伯特问问就能知道。
清醒后,诺亚第一次开启了意识上的联系。
王城内。
此时,艾伯特正在给埃利斯打下手,当威特老师的助教。
把两道算术题写好,这节课就算结束了。
有几个孩子缠着埃利斯,让他多讲点别的内容不要那么早走,以前都会答应孩子们的圣子却直接拿着书走了,安抚小朋友的重担落到了助教肩上。
艾伯特知道埃利斯心情差,无奈地帮他替孩子解释,最近威特老师只是身体不适,不会一直这么无端生气下去的。
继位典礼刚结束的几天,埃利斯每天都变着法子地朝王宫里递求见陛下的书信,就差揣着毒药和刀直接找上门了。
好在他身边还有个生性爱好和平的精灵拦着,不停在圣子耳边劝阻“福利院的孩子们不能没有老师,殿下醒来也肯定不想看到诺兰陛下真成了具尸体”,才勉勉强强把人留住,又过了七天圣堂、福利院两点一线的日子。
实际上,艾伯特也没有信心拦埃利斯太久。
他自己都在用全力克制恨意,怎么保证其他人就能忍住呢?
等艾伯特离开教室,整层楼已经找不到埃利斯的身影,他当即想到了埃利斯还会去哪,下了楼梯前往福利院栽着香柏树的庭院。
果然,人在那里坐着。
他没有靠近,将空间留给埃利斯,一边忍不住想要是殿下能赶快醒来就好了,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在这个想法诞生的下一秒,他的脑海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在吗?艾伯特。”
对面没有回应。
“不在吗?忙的话和我说一声吧,我有事想问你,不过暂时不急。”诺亚又问了一遍。
他猜想,断开连接后重新得到他的消息,小号的反应应该是惊喜、激动之类的。
看身边这两个,明显就是还没从情绪大起大落的后劲里走出来。
艾伯特在忙这个结果是有些意外,不过也还好,他没恢复行动能力,就算问到精灵族愿意帮忙也没办法立刻动身去森林……
“啊!”
艾伯特突然出声。
他这一下,同时吓到了两个人——已经打算“挂电话”的诺亚和香柏树下独自忧愁的埃利斯。
虽然圣子的低气压持续了一周,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心情再不好,看追上自己的艾伯特好像出了事,赶紧站起来凑过去问:“发生了什么?”
精灵的尖耳微动,以为自己听错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是幻觉吗?就算是幻觉也不要这么快消失啊,让我再高兴一会儿。”
诺亚耐心道:“不是幻觉,我醒了。”
“殿下!”
艾伯特的“殿下”两个字出口,埃利斯就懵了。
谁?
他的思维陷入了卡机状态,等回转过来,艾伯特已经准备带着“电话”跑路了。
“哈珀长老和我说过,族里确实有专门研究灵魂的精灵,这是只有精灵王才有资格了解的秘密,但如果殿下想要,我现在就传信回去求人……”
“你不准说了!快把联系切断!”
埃利斯从后面扑了上来,抓着艾伯特的手臂打了两下。
“快让我和殿下说话,现在就把联系的位子空出来给我!”
……
诺亚成功醒来的消息在小号间散播开来,他们大多松了口气,在放松的基础上加点富有个性的额外举动。
格兰特说他吃空了一家餐馆,账记在坎贝尔府上;唐冬又有心情画画了,这一稿已经被正规拍卖场预定好了要拿去拍卖,赚到的钱捐给福利院;威妮原本已经在来梅雷迪府邸的路上了,听说殿下好了,果断改变路线,到附近的城镇旅临时游去了。
切出去的灵魂泼出去的水,诺亚深切感受到了小号的心性薄凉。
不过这是“大多”情况,还有两位并没有打算收手。
或者可以说,手收不回来了。
诺亚联系上伊桑的时候,对方的呼吸还未平复,语气都是冷着的,一时调整不过来。
“我睡眠浅,那天晚上‘诺兰’殿下派人来想解决掉我的时候,几个暗杀者刚进屋我就醒了,清理掉他们不难,还不如翻墙麻烦。”
他一路向着奥斯本帝国的边界线逃,路上碰见过几次追兵,包括刚才。
精心保养的匕首将挣扎到最后的一人钉在墙上,使命完成便遭到了主人的抛弃,伊桑迈步跨过几具倒下的尸体,绕出充满了血腥味的更衣间:“尾巴一时没办法甩干净,您还需要我来找您吗?”
他在隔壁的衣架上找到一身干净的衣服,拿在手里准备一会儿换。
“不用,你自己当心就可以了。”诺亚没和这样状态下的伊桑说过话,莫名地有点害怕。
暂时不回他身边也好,要是伊桑知道了BE线是他杀了“诺亚”……
诺亚揉了揉脸。
确认过人没事就好,他又找了伯莱妮。
伯莱妮是他们中最忙碌的那个,几年前就去了边境,在艰苦的条件下磨炼,职位晋升速度打破了现任元帅的记录。
再见面要喊她一声波文将军了。
重要军官离开军队都需要提前写明理由、打报告请元帅批准,伯莱妮在知道诺兰要在成年那天继位后,早早打了报告想回王城为朋友庆祝,没想到临时有要务缠身,直到典礼结束,她都没从边境出发。
这一耽误,她就等来了飞越大半个帝国、带来殿下受伤消息的格兰特。
元帅拿着已经盖好章的通行文件,问她还要不要回去。
伯莱妮一把夺下文件:“去!当然要回去!”
她倒是要问问现在这个“诺兰”,到底是什么意思。
诺亚了解完他的情况,沉默片刻,问:“所以,你现在到哪了?”
伯莱妮这副样子,是要进宫和“诺兰”面对面打起来了吧?他还来得及挽救一下局面吗?
伯莱妮:“在王宫门口,国王已经准许我和她见面了,还说很高兴和几年没见的朋友再聚。”
啊,已经到门口了。
诺亚断开了联系,给唐冬吱了声后,倒进身后软软的枕头堆里。
穆尔端着换好的新茶进来,问他怎么了。
“醒过来有什么用,不如继续睡觉,”他把自己埋了起来,“不想管,管不住,根本管不住。”
*
听说伯莱妮要来,“诺兰”立刻放掉了手边的公务,去换一套装束迎接帝国的将军。
她记得伯莱妮小时候和自己玩得很好,这些年驻守在边境,也没和冒牌货多接触。
这个人总不会像唐冬他们一样摆脸色给她看了吧?
“诺兰”一个人在王宫里待了七天,每天不是审批文件就是亲自写文件,和女仆都说不上几句话,有委屈没人说,还要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要是波文将军能和她维持儿时的关系、说上几句话就好了。
“诺兰”抱着这样的心情,在柜子前犹豫半天,选了条粉色的裙子。
她小时候是喜欢粉色的。
见面地点定在了花园新开辟的白色庭廊,这是去年诺亚着手在花园里建的,白色的拱形镂空铁顶上缠着普通的紫色藤花,用来享用下午茶、和近臣谈些事宜都很合适。
伯莱妮过来前没有回公爵府,身边没什么像样的衣服,换了套一直放在身边没丢的骑士服应付。
现在的她也不习惯再束腰、穿裙子了。
她站在庭廊的入口处,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了迟到的国王。
“我来晚了,”“诺兰”一来,就露出了抱歉的笑容,完全没有新上位国王的架子,“不坐吗,伯莱妮?”
她直呼了伯莱妮的名字,想试探两人间关系的远近。
红发少女一别数年,眉眼比过去锋利不少,身高更是超了诺兰一大截,两个人站在一起,气场不同,伯莱妮更像国王。
站在面前的人不说话,“诺兰”的心越来越凉。
她知道,这时候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挺直腰杆,斥责伯莱妮见到国王不行礼,让她滚出宫领罚。
可她做不到。
搜了一遍又一遍记忆,她好像找不到别的能结交的人了。
“诺兰”也没料到,有一天她会主动替别人找借口:“是不是回王城的路上太辛苦了,累得说不出话?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今天先回公爵府,我看看之后我还有没有空……”
“陛下。”
伯莱妮看着“诺兰”这么自言自语半天,终于开口了。
“嗯,怎么了?”“诺兰”不安地紧握双手,等着伯莱妮继续说话。
“我想问问您和诺亚殿下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您狠下心,对和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亲哥哥下手,现在还下了全国通缉令要追捕他。”
伯莱妮的声音很平静,让人完全看不出她在生气,好像只是简单地在问一个问题,得到答案就会离开。
“诺兰”也是这么感觉的。
虽然这个问题已经透露出童年好友发现了什么,她还是怀着一丝希望解释:“你口中的‘诺亚殿下’其实不是我的王兄,他……他是个只有壳子的骗子,我王兄很早就、就死了。”
话都说不清楚,她还无知无觉地要继续讲下去:“我知道这说出来你很难理解,但我经历过一次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有人在那里杀死了王兄……反正、反正现在那个是假冒的!你会相信我的,毕竟我现在是国王呀,对吧伯莱妮?”
“诺兰”望向伯莱妮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冀。
其实不信她也没关系,把这个人赶走就好了。
只要她自己清楚真相好了。
女王等待着将军的回复,最终看到将军朝后退了一步。
对方的抉择已经很明显了。
“您没听到我问你,为什么狠心对和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的人下手了吗?”平静的表象被打破,伯莱妮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您的恨意简直莫名其妙,不讲道理。”
她的手按在佩在腰间的长剑剑柄上。
这个“诺兰”才是冒牌货吧?
既然她捅了殿下一刀,那就还给她一剑好了。
远远地,有人跑到了花园边。
唐冬收到了诺亚的消息,放下了画笔赶来,就差没把高跟鞋提在手上跑了。
她一靠近,看清了伯莱妮手的位置就知道不妙,这是想要动手。
拦人、拦人……她一个乐师拦得住什么啊!
眼看伯莱妮就要拔剑了,唐冬心中“咯噔”一下,顾不了太多跑进庭廊,“别动手”三个字已经到了嗓子眼,就要出口。
谁都没料到,千钧一发之际,一杯凉茶阻止了冲突的发生。
唐冬停下了脚步,伯莱妮也呆在原地,动作僵硬。
将军甚至关切地问了一声:“您……还好吗?”
她的对面,一身精致打扮被水泼垮的“诺兰”眼神迷茫。
“没事……”
在听到伯莱妮说“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然后那杯茶就泼了过来。
现在,茶杯还由魔法控制,倾斜着浮在半空。
在场三人里,伯莱妮和唐冬,平时都不会使用魔法。
第47章 抢夺
显而易见, 那杯茶是“诺兰”动手泼了自己。
突然淋面的水让她整个人懵得厉害,伯莱妮问了好几声才回过神,顾不上编个合理的解释就慌乱逃离了庭廊, 强行终止这场好友重逢的下午茶。
没了魔法的控制,造价昂贵的杯子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剑没能刺出去的伯莱妮小心翼翼地问唐冬:“我还没出手, 她怎么就发现我要做什么了呢?”
听这语气, 你还很可惜咯?
“谁知道。”
乐师翻了个白眼, 以刚刚那个速度, 伯莱妮成功出手了她是来不及阻止的,幸好有“诺兰”神来一笔,不然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向殿下交差。
唐冬走近桌边, 捡起一片杯子碎片。
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问:“你们刚刚聊了些什么?”
伯莱妮把两人说过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唐冬一字一字想过去,隐隐猜到问题出在和诺亚相关的句子上,却没有足够的证据下定论。
“把这件事报告给殿下吧,他是不是说过, 真正的诺兰还在那具身体里,想去森林找能分开两个灵魂的器具?”
……
“诺兰”一路逃回了自己的寝宫。
她发现, 身体开始不受她控制了。
继位国王, 供她休息的住所自然也更换上了更为豪华的配置, 房间的面积、装潢风格都非之前那个小房间可比的, 只有有些物件换了会一下子用不惯, 搬进了新寝宫里。
其中就有上礼仪课起放在身边的折扇和那面梳妆镜。
失控感自指尖开始向上蔓延, 她坐到化妆台前, 抬起了手, 镜面让手部的颤抖幅度在眼前清晰展现。
慢慢的, 手部的动作不止于抖动,有一股力量扯着“诺兰”,强迫她去摸那把放在镜前的扇子。
不好的猜测推动着心跳加快,“诺兰”放弃了再控制手,任它拿起扇子,举到眼前。
另一只手也开始动了。
身体的掌控权在缓缓分裂。
“诺兰”咬紧了嘴唇。
她找回记忆醒过来后,就发现了身体里还有一个自己——那是在这个幸福世界和冒牌货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诺兰.霍华德,一个没有经历过重大坎坷的小公主。
小公主很爱她哥哥这件事在记忆里非常明显,要是她的意识醒着、和自己抢身体的控制权,钟楼那一刀是肯定没法捅出去了,后续的报复也达不成。
于是,先一步从噩梦中醒来的“诺兰”凭借着灵魂深处的恶意和上个时间线的记忆,将可能成为干扰因素的灵魂锁在了自己痛苦的回忆里,逼着她沉睡。
没想到这才七天,那个诺兰就要醒过来了,她反应竟然这么快、能从悲惨的过去里逃出来?
“诺兰”想不通。
她看着另一个灵魂操控着手,将扇子从收紧的手里拔出。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我讨厌你”。
交换到另一只手上,折扇扇柄在手指的轻捻下,一开一合。
“……你说我,太残忍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身影,声音气愤到战栗。
另外一个自己都不能理解她的行动,那世界上还有谁能理解?指望那些没经历过她痛苦的人吗?
紧接着,诺兰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
指尖触摸着扇顶,意思是“我想和你谈谈”。
*
十八岁的夜半十二点,诺兰重新做了那个噩梦。
原来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
可惜,戏剧般的情节她半点都不会信,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她大概会泼银发疯子一脸水让他滚出房间,再干脆利落地用刀在王兄身边了结自己。
能把国家情况处理成这样的国王,多半是废了。
但她清醒地明白着坏事仅存于梦里,收拾好心情,诺兰带着礼物去了钟楼。
王兄和她准备了相似的礼物,是娃娃,两个人一起祝贺了彼此生日快乐、在顶楼吹了会儿风,拿过去发生的趣事开玩笑。
分开时,诺亚还叮嘱说早点睡,明天有得忙了。
诺兰回到自己的寝宫,安心入睡。
典礼开始筹备前,她从自己的小卧房里搬了出来,父王的寝宫在那人“病”死后就废弃了,新国王要一间新的寝殿理所应当。
可当她醒来,清晨没有如兄妹两人谈论中的那般到来。
诺兰又躺回了更衣室的小沙发上,需要赶去钟楼赴约。
……
第三次轮回结束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困在某处的事实。
“难道奥斯本在警告我,我永远当不上国王?”诺兰在第四个轮回里放弃了去钟楼,转而往王宫的其他角落里逛,“……开什么玩笑,没这么不讲道理的,兄长送给我的王位,我不听他的还要听神的?”
天塌下来了,诺亚送的礼物也只能是她独占,别人来分?想都不要想。
她先去了离得较近的厨房,发现放刀具的架子上少了把刀。
又去了国王处理政务用的书房,发现桌侧多了两叠文书。
“字看上去是我签的,但我做不出这么损己还不利人的决策啊……什么情况下才能把税收提到这种高度,一顿饭都吃不起了吗?”
诺兰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之处。
这些东西都是不曾在她记忆里出现过的,那个噩梦也是未曾发生过的事,万一这些其实不是没有发生过,而是忘了……
最后一个地点,她去了噩梦里诺亚被杀害的房间。
诺兰推开门,看到了碎裂的窗户和满地的血迹。
要是那一切真的在她身上发生过,她看到眼前的场景,这会儿大概已经眼泪汪汪、跌坐在地上情绪失控不能自已了。
可惜没有。
她随意扫了两眼,确认这里没有能突破困境的出口后就决定了要离开房间。
后退、转身、踏出房间,诺兰的每一步都不带犹豫。
在将门合上后,她发现房间外的走廊消失了。
一片黑暗中,逃离记忆牢笼的出口就在自己身后,散发着白光。
门后的白光,不止代表着醒来。
里面还有被困住的七天内,另一个她所作行动的全部记忆。
“您没听到我问你,为什么狠心对和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的人下手了吗?”
感官重新和身体同步,诺兰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来自伯莱妮。
刚才在庭廊里发生的谈话和浮现的钟楼画面使她行动先于了思考,控制住了眼前的杯子。
两个诺兰最大的区别在于,一个拥有了魔素,另一个当了十九年的魔法废人。
从恶魔那里要来的魔素源,是诺亚送给诺兰的第一份礼物。
诺兰把杯子升到一个完美的角度,狠狠将水泼到脸上。
*
随着灵魂的清醒,掌控权彻底分为了两半。
能好好说上话了,扇子也就失去了用处,诺兰把它放到一边,手臂撑在台面上:“按理来说,我现在应该像审讯一样问你,你是谁?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跑到我身体里?可……”
“这是我的身体!”
镜子里的人骤然换了副面孔,怨恨的样子完全失了一国公主该有的仪态:“你什么都不懂,是,童年幸福的你没有懂这些的必要,但我告诉你,我们的王兄被该死的人鱼族刺客杀死过,仇必须要报……”
“你不是说了,我没有懂的必要?”
发言人一换,上扬的五官就平和了下来。
诺兰很讨厌自己现在精分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脱困扰:“搞清楚情况,在我眼里,是你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亲人、害得他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还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打算向你报仇,清楚了没?”
“诺兰”只觉得小公主在为了吓唬她瞎扯,冷笑一声:“怎么报复?现在我们两个用的可是同一具身体,难不成你还想……”
尖锐的冰晶在指尖凝结,皮肤肯定冻伤了,但诺兰毫不在乎,将锋利的冰刃抵在自己脖子上,划出一道小小的血口。
另一个她受到了严重惊吓,浅紫色的瞳孔骤缩。
“我下得去手,搞清楚我们两个之间的差距,是我在上,你在下。”
这些年,观察臣子行为举止来判断对方可不可用的功夫诺兰也跟着诺亚学了不少。
在她看着,另一个“诺兰”除了满腔愤恨,什么准备都没有,可以说得上是傻了。
大概,是被她的兄长宠坏了宠成这样的?
王兄对她也很好啊……她也没长歪,肯定还是人不行吧。
“诺兰”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想过小公主醒来的情况会很麻烦,没想到麻烦到了这种程度。
从过去的记忆里看,她不应该是个好拿捏的乖乖女吗?在冒牌货的面前百依百顺,脾气好得没话说。
光看镜子里的表情,诺兰就能把“诺兰”的想法猜个七八成。
真好懂。
王兄不在她身边了,唐冬、伯莱妮她们也因为这人的缘故疏远自己,她还要好声好气给谁看?给镜子里这个会变脸的自己吗?
越想越气,最近两天大臣交上来的提议她肯定也没好好批复,要重改一遍,更气了。
“要和我抢身体掌控权的话,尽管来试试。”
还没消融的冰晶再一次和脖子上受伤的肌肤贴近。
诺兰看清了镜中她眼底的恐惧,硬生生将另一个人的情绪压下去,让自己成为主导。
就算诺亚不在她身边,她也会处理好这件事,她已经成年了,不是事事都要依赖别人的废物。
真正的废物,应该是乱动刀子的人。
第48章 出发
醒来的第二天, 诺兰用长袍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她召见臣下前,还特地让女仆重新拉上了帘子。
脏灰色的轻纱被下人拿去紧急换洗,上一次启用是前任国王在世的时候, 他说过讨厌别人的目光投在脸上的感觉,诺兰陛下上任的几天一直没提,女仆长还以为她并不介意。
实际上, 诺兰确实不介意。
她甚至很喜欢放任臣子们观察她、揣测她的心思办事。
下属适当的猜想能为上位者省去不少麻烦, 只是最近自己这张脸实在没办法见人。
五官条件再优越, 也架不住表情失控。
接下抓捕诺亚和伊桑的贵族约好了今天觐见, 禀报目前的进度和人手折损数量,诺兰安静地坐在帘后的王座上,捂着脸听完。
另一个“诺兰”想嘲笑她、扬起嘴角。
“我都清楚了, 损失我会补给你, 伤亡者的家属也要发足补偿金,”诺兰放弃挣扎,语气压得端庄,“追捕任务到此为止, 明早开始通缉令全部撤除。”
“……陛下?”
“我和王兄的问题,你要插手过问吗?”
他只是个经手了些灰色产业的低等贵族, 送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过问皇室的秘密, 惶恐地应下后就退出去了。
君臣会面用的大殿安静下来。
门一关, 刚说要收回通缉指令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尖锐刺耳:“你干什么?!”
“你不都亲耳听到了吗?还问。”诺兰厌烦地回她, 拿文书放到面前的动作都平添了几分火气。
“诺兰”看到她又要干什么好事, 尖叫起来。
“你不可以乱改!这些都是我深思熟虑才写的批复!”
很难想象, 有人嘴上在反对行动, 写字速度还保持着平稳。
诺兰忽略自己的声音, 翻看了两眼文书,就能预料到所有“已处理”文件都需要亲手改一遍,随手将一个数据出错的粮食上缴报告盖好驳回章,放到一边等坦纳来取走退回给郡主。
她越写越佩服王兄,也不知道父王刚出事那阵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另一个灵魂意识到争不过她后改了策略,不停地说话,企图干扰她的行动。
“看看你握着笔的手,我就是用这只手握刀的哦。”
“你现在拼命挽回有什么用?冒牌货他会回来吗?”
诺兰烦不胜烦,把钢笔用力砸在桌面上。
“是啊,他最好永远别回王城,不然看见我这张脸膈应,在外面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才好。”
“你哥哥呢?他在哪,人还活着吗?”
互相伤害罢了。
响声激得心口一跳,“诺兰”总算闭嘴了。
她重新拿起笔工作,思绪却彻底乱了。
那个人说得没错,就算她能拿回一半控制权……甚至完全重掌身体,这双手、拿刀捅过人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王兄现在还好吗?……还愿意回来吗?
不行,还不到把话说绝对的时候,轻描淡写地下结论对他也太不信任了……至少得想办法告诉他,真正的自己已经回来了。
再有活力的灵魂,到了夜晚也需要休息。
等那个白天喧闹的蛮横鬼睡着,诺兰强撑着困意,写了一封信交给女仆,让她送给唐冬。
她已经摸清了,“诺兰”醒得很早,相应地,晚上十一点前一定会睡着。
不想被影响的话,十一点后的时间可以用来和其他人见面。
“诺兰”会称呼唐冬为皇家乐师,但诺兰只会叫她小冬。
{亲爱的小冬:
听起来非常魔幻,前些时日里和你相处的我,其实不是真正的我……}
{你的诺兰}
*
梅雷迪府内专门留给威妮小姐的书房被人占用了。
下人们不但没有意见,还倍感欣慰,威妮弗雷德就没好好在房间里坐过几分钟,浪费了几年的办公桌终于能在另一个人手上派到用场。
午后,来送甜品的管家照常踏上前往二楼的楼梯,还没走两步,后方突然撞上来了一个人。
对方的服饰并非府邸内下人的制服,老先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怪人闯了进来,手背上翘起了一层鱼鳞,想要动手。
“是我。”穆尔抓住了管家的手臂,摘掉斗篷的兜帽。
管家惊讶道:“穆尔少爷?我记得您上午出去了,外面这么热怎么披着斗篷?”
“替殿下办点事。”穆尔看着鱼鳞一点点褪下去,松开手接过盘子,“我去送吧,正好找他。”
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张带胶水痕迹的纸。
二楼书房内,等来一盘甜点和一纸通缉令的诺亚果断选择了后者。
“通缉令撤了,真的假的?”
诺亚从穆尔手里接过刚从公示栏撕下没多久的纸张,和画像上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辛苦一上午还得不到慰问,少爷只能自己拖个椅子坐下:“当然是真的,我特意打探了邻镇的消息,他们那边的通缉令今早也撕掉了。”
“这东西没了,出行会方便很多,”他把甜品盘往前推了推,“所以想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地位恢复的某人反而开始踌躇不决:“你说,会不会是诺兰她醒了,主动撤掉了通缉令?我们要不要先回一趟王城?”
穆尔:“……我在问你什么时候走,至于后面那个选项,不可以有。”
诺亚:“怎么回绝得这么快啊。”
穆尔:“诺兰的状态还没确定呢!你就这么着急上赶着再挨一刀?!”
再挨一刀他就不去救了。
开玩笑的。
有恶魔和魔法师在,诺亚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刀口愈合情况不错,就是药还得定期上、平时也要注意不能扯到伤处。
反正他不是什么依赖武力值的角色,站在队伍后面出谋划策才是日常。
身体好了,最紧要的任务自然是去找精灵询问剥离两个灵魂的方法。
艾伯特已经提前返回沃尔加森林打点好了族内事宜,哈珀长老对客人来访表示了欢迎。
在长老眼中,和谈成功是诺亚一手促成的,与现任国王没什么关系。
他到底是个外族,不知道这两兄妹闹了什么矛盾,也不会因为人类的族内冲突把诺亚的品行一棍子打死。
“涉及灵魂的问题一向是精灵族的最高秘密,提到这个的时候,哈珀长老他其实是很不高兴的,而且进一步探明,还要得到精灵王的同意。”艾伯特在联系时将长老的态度描述清楚。
“可您不一样,毕竟是改变大陆僵持局面的人物。”
“王也已经知道殿下要来拜访啦,您放心来就可以了,沃尔加森林里会有小精灵来指引路径的,我在领地内等您。”
后两句,艾伯特说得极为郑重。
行程是肯定改不了了。
诺亚心知王城去不得,只能安慰自己赶紧去森林找到分开灵魂的方法再去救诺兰,又找了唐冬,想拜托她多去皇宫看看。
接到通讯时,唐冬正在自己租下的城郊庄园浇花,仆人在门口拿到了邮差送来的信件,过来给她过目。
“我也想多关心诺兰殿下,就怕她还是排斥我,伯莱妮去了王宫一次到现在都没再收到传召通知,我就更排不上号了。”
唐冬把水壶给了仆人,拆开信件。
她的侍者对乐师小姐自言自语已经见怪不怪。
艺术家都有着丰富的精神世界,和自然对话很正常。
唐小姐多关心陛下啊,这时候都不忘记和夏日的风吐露自己的忧心。
夏日的风尝了口甜品:“号是要争取的,这点我就要点名表扬伯莱妮,她不去,连‘诺兰’的异样都发现不了。”
唐冬:“……等等,殿下,我排上号了。”
诺亚:“言出法随,我才是真正的大魔法师。”
穆尔:“?”
看到开头“小冬”两个字时,唐冬就意识到了事情的特殊,她没再和诺亚说话,而是安安静静地看完了整封信。
“殿下,”唐冬将信纸折好,放进紫色信封里,“我想诺兰陛下回来了。”
“明晚十一点,她希望我入宫去见她,要说些重要的话。您觉得我要去吗?”
“去吧,带管质量好一点的笛子,必要的时候当作防身武器。”
诺亚和她开玩笑,又打发穆尔出去,说甜味太腻了想喝茶。
人一走,诺亚就没了不正经的语气。
他知道穆尔不太喜欢他那副“诺兰的事永远排第一”的样子,从现实回来后,脱离设定多考虑考虑自己的想法也愈发坚定。
可她是很重要的人。
在两个世界都是。
“到了王宫见到诺兰,留五分钟给我。”
唐冬明白他的意思,恭敬答道:“是,殿下。”
……
后日清晨,一辆马车从梅雷迪府邸出发,驶向沃尔加森林的方向。
森林一共有两个入口,人类最常用的入口与王城相接,道路宽阔安全。
而与府邸距离更近的背面,少有阳光,危机四伏。
诺亚离开的同天,一个女人到达了梅雷迪府邸。
老管家出来接待客人,女人说她是诺亚殿下的熟人,想要见他一面。
出于谨慎考量,管家没有直接告知殿下离开的消息,而是询问了女人的名字以及她和殿下的关系,要先上楼问问。
“怎么这么麻烦?我就是想见见殿下,确认他的安全而已。”
“珍妮,告诉你总行了吧,我是王都圣堂的修女珍妮,圣子埃利斯和殿下交好,他就是由我照顾长大的,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诺兰:怎么熬过来的
诺亚:拿命熬过来的
第49章 森林
……
身后发生的事诺亚一概不知。
他在好奇游戏里没开放过的森林后半区地图会长什么样。
游戏总是要时不时更新点不一样的玩法才能留住玩家的心, “魔法世界”这样的经典低画质老游戏也逃不过被论坛吐槽的命运。
官方说是会在二十张角色立绘重画完成后开放森林后半图,偏向战斗,主要影响魔法师、精灵和龙的结局走向。
可惜, 这块地图在某人去世前一直没放出来。
马车停到林边集市入口时还是上午,和摆摊的本地居民聊上两句就能得知不少信息,他们听说诺亚要进入森林, 纷纷劝阻。
“你一看就不是住在森林附近的人吧?长得像是住在几公里外庄园里的贵族, ”妇女看诺亚买了她摊上的两支花, 多说了几句, “小少爷去不得那么危险的地方,沃尔加森林里可是有鬼火的!”
“新生鬼火用光就能驱散吧?”莱顿学院优秀毕业生没有忘记物种课程的基础知识,“骷髅兵和亡灵只要用对元素也很好欺负。”
区区鬼火, 还吓不退他。
穆尔正好在人鱼手里做了点魔法石交换, 他们喜欢水元素,自己就拿多出来的蓝宝石去换红宝石。
他按着书上的步骤给诺亚做了个护身符塞在口袋里,如果是普通幽火,会主动绕开。
摆摊的小贩不懂这些, 只觉得这行人的谈吐举止看上去很厉害,大概用不着他担心。
诺亚和穆尔站在路边是为了等劳埃德。
劳埃德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和家长走散的小姑娘, 主动帮忙去了, 回来时领带上多了一枚别针小花。
嫩黄色的布艺小花, 和高大且一身暗色的男人搭不上半点调。
诺亚夸他:“日行一善的证明, 很合适你。”
化为人形的劳埃德戴着小花看上去也尤为不好惹, 摊主这下彻底放心了。
三人进入森林是在正午, 阳光最足的时间段。
可树冠遮挡下, 半点光都透不进来, 让人有一种置身黑夜的错觉。
两边伸出的枝叶对劳埃德人形的身高很不友好, 老是会擦到脑袋,他没走两步,头上已经积攒了一层枯叶,干脆变回蝙蝠停在较矮的诺亚肩上。
诺亚知道他飞过来是因为自己长得矮,心情有些复杂。
算了,还是不要把他赶走了。
他转头问穆尔:“这一片的树都长得好密集,竟然还没养分不足吗?”
脚下树根交错缠绕,每一步落脚都极为不适,而旁边的树干长得更刺人眼睛。
因为空间过小,大多林木都放弃了沿直线生长,选择从两棵树中间的缝隙挤上去,只为能争到一点阳光。
好好的乔木,活成了爬藤的样子。
穆尔没接受集市口油灯贩的推销,抬手用照明魔法探路:“能长到上方获取阳光就不缺养分了,长不上去的早早枯死你也看不着……啊,还有一种可能。”
诺亚问:“什么?”
蝙蝠也探头探脑,想听穆尔口中的可能性。
“魔素,”穆尔特意往两边荧光微弱的地方照了照,“还记得坎贝尔家的蓝色藤花吗?那些就需要魔素浇灌,据说人鱼族的顶级花匠不用土壤,可以用海水和魔素养大一株陆生花。”
进入森林后,诺亚看到唯二的光源,一是穆尔的魔法,二就是缩在树干间的荧光。
穆尔说那可能就是小贩提到的鬼火。
会转变成亡灵族的灵魂都是没有智慧的低级魔物,没资格进入审判庭回忆生平、选择去天堂还是地狱,它们只能变成另一种形式的魔物在世间生存,等着冒险者小队将它们仅存的魔素打散。
鬼火会缓慢释放出魔素,数量过多长久以来供养出森林的话……想一想,大自然还真是奇妙啊。
“阴暗的环境很适合亡灵族聚集,大片的荧光鬼火团在这里,普通人不敢进来很正常。”穆尔环视了两圈,抱怨道,“所以艾伯特说的引路精灵在哪?”
诺亚在暗戳戳地不高兴,官方还说偏向战斗呢,一大团生命值看上去只有1的鬼火,他操纵格兰特喷团火不就game over了?
没有可玩性。
“再往前走走看吧。”穆尔往前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殿下,你是不是没听我说话?”
他朝后伸手想把诺亚拽过来,抓到了袖子,发现没拽动。
魔法师疑惑地回头,刚看清诺亚身后的景象,整个人就僵住了。
诺亚:“……”
诺亚:“劳埃德,松嘴,我平时没给你吃饱饭吗。”
他的肩膀上,蝙蝠的爪子牢牢抓着衣服布料,嘴里咬着一只荧蓝色的鬼火。
鬼火拼命地挣扎,想要回到其他鬼火身边去,无奈身后有张嘴含着它大半个火不松口,蓝团子拉长成了椭圆形。
一只蝙蝠一团火,就成了两个连接的椭圆形。
他们的后面,还有变成一堵墙的蓝色鬼火在着急地乱窜。
穆尔替诺亚给了形似老鼠头的蝙蝠脑袋一下,逼他松嘴,顺便替诺亚解释:“鬼火、亡灵算是劣等的灵魂替代品,书上说在恶魔眼里和调味差的小点心差不多。”
诺亚表示了理解,不让劳埃德再站在肩上,拎着他的后颈皮:“不论是哪种生物,都很难克制食欲。”
“话说,这些鬼火刚刚就在后面一路跟着我们吗?有点可怕。”
一个魔素撑爆鉴定水晶球的魔法师、一个戴着护身符的皇子,诺亚想想,好像他是鬼火的话也不敢上来。
“没事啦,我一个燃烧魔法的事。”
穆尔刚准备用火焰顶替指尖的光源,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重新回到同伴身边的鬼火嗡鸣了两声,那些蓝色团子就动了起来,忙活半天,最终拼出了两个单词。
“follow us”
诺亚:“……这是,传说中的引路小精灵?”
高级。
穆尔弹了一下他手里的老鼠脑袋:“耽误殿下的行程,拖出去挨打。”
诺亚给它们比了个手势“OK”,鬼火又散开了,排出了一个箭头,慢慢往前游动。
他想,以后王宫晚宴用这个给邀请的客人指路不得帅死。
跟着鬼火走了一会儿,脚下的道路很快就好走了不少,少了树根、多了柔软叶片铺出来的小路。
离开了鬼火驻扎的区域,终于有松散的光点落下来,比起刚进森林时正午的烈阳柔和不少,原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鬼火在一棵参天古树下停住了,箭头朝上方指两下后就溜了个干净,它们没办法长时间遇光,这会儿已经到了极限。
诺亚抬头,看到了躺在树上睡觉的艾伯特。
用不着他开口,劳埃德自己飞上去,变回人把艾伯特踹了下来,又变成蝙蝠飞走,假装这件事与他无关。
在落叶堆里醒来的艾伯特睡眼惺忪:“殿下来了?我是自己滚下来的吗?”
穆尔望天:“是的,你睡得不太安稳,但没关系,现在你不能睡觉了,起来干活。”
他没诺亚那么擅长骗人,有点担心被艾伯特看到表情会惨遭拆穿。
艾伯特不负他望地没发现,还点了两下头:“这样啊,那我们走吧。”
精灵族居住的地方就在这棵树不远处,艾伯特说,沃尔加森林里的精灵居所建起来多久、老树就存在了多久,是他们族的标志之一。
他边走还边说明了鬼火:“殿下开放帝国的进入权后,精灵王又想到,森林也是多种族的居住地,能不能这样治理?她试着效仿了一下,效果还不错。”
“每个族落把话说开了不但冲突少,还发现了很多能利用的资源,鬼火愿意听精灵族的差遣,相应的,我们会保护它们在那片森林里好好生存。”
诺亚玩精灵线的时候,精灵领地是成长期的主要地图,因此还算熟悉。
他记得像素图里,这是一个亮色格子居多的地方。
右上角永远有一道光线落下,族中的每个角落都被明亮温暖充满着。
有些看不惯的玩家会说场景配色过于“光污染”了,在论坛发帖收集改进意见想反馈给官方,现在诺亚身临其境,才明白,他们说的都是废话。
这里很好,一点都用不着改。
在外一叶千金、稀有到可以进入拍卖场的巨型植物此处随处可见,相较之下显得身形小巧的精灵们在其中行走忙碌。
精灵是神赐美貌的种族,他们的漂亮不和自然冲突,像一滴滴晨露,落在花朵上,是天然的点缀。
艾伯特觉得诺亚应该是很喜欢这里的,想到什么,又不好意思地解释:“抱歉啊殿下,我们族的规矩没那么严,不会摆什么阵仗特意迎接您,行礼可能也……不过晚上有欢迎会!有很多精灵族特色的美食,您可以期待一下。”
诺亚被他的声音拉回注意力:“我不在意的,前一阵子还是通缉犯呢,你们不讨厌我就行了。”
“……说起来,精灵族也是能感应到一点恶魔气息的对吧?”
他自进入精灵领地以来就注意到了,有不少精灵在偷偷看他。
还有停回自己肩上的劳埃德。
“是的,排斥恶魔是精灵的天性,”艾伯特看到了穆尔站在诺亚身侧替他挡掉部分目光的动作,翘起的嘴角落了下去,“对不起,我没考虑好就贸然叫您过来。”
诺亚心道艾伯特其实用不着自责,想开口安慰。
他的话还没组织好,突然感觉到投过来的目光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诺亚用余光偷瞥了两眼,发现精灵们好像都往同一个方向看去,于是顺着那些目光往前看。
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长发精灵。
那双眼睛很温柔,诺亚想,不谈那个恶魔,他在两个世界都没有过母亲,如果一定要为想象中母亲的温柔做个定义,应该就是这双眼睛流露出的吧。
精灵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老熟人,哈珀长老。
老头摸着胡子,心情看上去比前两次好太多:“欢迎来到精灵族,诺亚殿下,这位就是我们族女王,弗洛娜。”
弗洛娜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观察着人类王子。
诺亚读懂了她的眼神。
好像是在说,谢谢。
第50章 金丝
晚宴举办的地点在树屋上。
平时精灵们在树屋间穿梭都是依靠的都是身后的翅膀, 难得今天有客人来,他们要从仓库里翻出藤梯。
艾伯特还是第一次在诺亚面前展开翅膀,两片半透明的翅翼快速扇动着:“在领地外, 已经很少有精灵会用翅膀了,大多时间都收在背后。”
“弗洛娜女王在我很小的时候说,森林神创造精灵时添上了翅膀是为了方便战斗和逃命, 战争不存在的时候, 我们也就不怎么需要翅膀了。”
和人类进一步交流给精灵族带来的好处除了资源互换, 体现最多的大概就是工匠技术了。
登上树屋, 走近内部,诺亚最直观的感受是简朴。
和王都的建筑完全不能比。
艾伯特知道两边差距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已经进步很多了!族里还只会搭建草屋的时候, 每一次下大雨大家就得重新造一次房子。”
穆尔看到诺亚惊奇的眼神, 幽幽道:“这算什么,你去一趟龙谷,会得到更大的震撼。”
锅都是他自己磨的。
设施简陋和做不出好饭并不能画等号,事实证明, 精灵在做素食上非常有一手。
森林里最常见的食材就是浆果、蜂蜜和树上能摘到的枝枝叶叶。
让它们变得美味用不着过度加热,火元素是精灵最不擅长的元素魔法, 小火苗升起的程度恰好只能满足做饭需求。
甜酱和香叶的味道飘在鼻子底, 勾得人胃口大开。
诺亚看着满眼的绿色,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还在上班时隔壁女同事一说减肥就会买的沙拉套餐。
将盛满佳肴的木盆摆满长桌、倒上一杯果汁, 晚宴就算开始。
坐在屋内的精灵在族内都有着极高的地位, 他们却没有一点架子, 还拿着啤酒杯来找诺亚攀谈。
“人类的酒馆我只在几十年前偷偷去过一次, 麦汁的味道到现在都忘不掉, 殿下会介意我们去问问配方吗?”
“听说帝国贵族的宴会都要跳舞, 你们也像精灵一样围着篝火转圈吗?”
大多提问都由穆尔替诺亚回答掉了,毕竟他本来就担着一个“诺亚殿下私臣”的名头,出面回复也不会令精灵们觉得殿下冷漠。
只是他们太过热情,到最后连艾伯特也帮穆尔说了几句,诺亚在一边微笑着看着。
在场最安静的两个人,就是他和女王弗洛娜了。
眼下诺亚最心切的是精灵族所掌握的与灵魂相关的秘密,可身份被动,直接提出请求是无礼,他只好等着对方主动开口问这件事。
他一直等到晚宴结束、艾伯特和穆尔被拉去围着篝火转圈,萤火虫出没、像小灯一样停在树屋的屋檐上。
热闹的氛围转移到了地面上,他还停在已经冷清的屋子里。
弗洛娜主动走了过来。
诺亚想象过精灵王的声音,柔和又庄重、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没料到,竟然是十几岁少女的声音,和诺兰相似。
在能活到几百岁高龄的精灵眼里,人类即使成年了也是小孩子。
弗洛拉看了眼摆在诺亚面前的两个瓶子,只倒了果汁,把杯子塞进他手里。
她说:“我想请拜托您一件事。”
“您的身边带着恶魔,对吧?我希望能请他看看我的灵魂是什么颜色的。”
……
劳埃德藏了一个晚上了。
他是一只货真价实的中级恶魔,每个月都要跑趟地狱找萨麦尔上交业绩表,哪怕只是用蝙蝠的形态露面都会引起精灵的强烈厌恶。
而此时,蝙蝠停在弗洛娜的指尖,豆豆眼认真地打量着面纱遮挡的面庞,接着他的细长手指不见半点颤抖。
看清灵魂的颜色后,他飞回了诺亚肩上。
“浅绿色,缠着金丝。”
“金丝看上去快脱落了吗?”弗洛娜问。
“没有,非常牢固。”
她走到了树屋外平台的边缘,往篝火的方向看。
诺亚望过去,发现她在看艾伯特。
“‘如果命中能登上王位,他的灵魂上便会缠起金丝’,这是上一任精灵王告诉我的,”弗洛娜捏着一层裙边,“代表束缚的丝线……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你说,要是切掉金丝,命运里的可能性会不会变多?”
诺亚不明其意,但他记得从一开始自己的灵魂就是白色的,没有金丝。
弗洛娜转身,正视他。
“谢谢你,艾伯特在帝国的日子过得很开心。”
“我记得他原本外族的朋友只有格兰特一个,后来回到森林里,他说他和王都的圣子关系很好、还认识了人鱼族的威妮小姐。”
王对自己的继承者都有着特别的感情,是偏爱、更是因相同命运产生的怜爱。
权力带来的利弊只有拥有过它的人才清楚,说到底,争王位争得头破血流不惜对亲人下手的,也只有人类。
精灵王的声音在月色里更显温柔:“你来得很巧,几天前,我在禁地里取出了能切割灵魂的刀。”
诺亚呼吸一滞。
他以为能分离两个灵魂的东西会是什么魔法,准备让穆尔学习一下。
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刀?
“说是刀,本质上其实是神的魔素,世界上能影响命运的只有神、天使和恶魔,”弗洛娜解释道,“听哈珀说,你想要分开在同一具身体里的两个灵魂?很简单,让看得见灵魂的恶魔拿着魔素,切一刀就行了。”
“是森林神留下的魔素吧?”诺亚了然,“神的魔素,肯定不会白给我,您有什么交换条件吗?”
弗洛娜很喜欢诺亚的接话。
这样珍贵的东西,她本该直接回绝人类,放他们进领地也只是看在哈珀和艾伯特的面子上,不要把两族关系搞太僵罢了。
可今天早上,养在她屋里的鸟飞出森林,看到在林边集市走丢的孩子被恶魔带着找回了家长。
森林里的一花一木、飞鸟湖鱼都是精灵王的眼睛。
蝙蝠胸口还挂着缩小版的黄花。
能让恶魔听话的人不会简单,如果他可以帮到艾伯特,卖个情面有什么不好?
她的要求也并不难。
“艾伯特他并不是真的想成为下一任精灵王,却一直在坚持,我不明白为什么。”弗洛娜的手中出现了一团深绿色的魔素,她想过,如果艾伯特是被金丝影响了,就由自己试着为他切除命运。
“不用你劝他放弃王位,只要能问出原因,我就把刀送给你。”
……
艾伯特不想当王,却为什么一直要坚持?
诺亚和弗洛娜分开后,回到艾伯特给自己安排好的树屋,惆怅地拿凉水当酒多喝了几口。
他最熟悉这个了,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当初的他想保命了。
生命威胁是没了,各族的继承人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办法再改。
他又喝了口凉水。
角色的真结局收集页面还躺在游戏板面里,诺亚开始逐渐理解解锁结局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殿下?在吗。”
唐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诺亚知道这个点她大概已经到了王宫准备去见诺兰,立马坐直:“在,你到哪里了。”
“在陛下书房的门口,说实话,还有点紧张。”
女仆说陛下还在处理公务,带着人直接到了书房,唐冬迟迟不敢推门进去确认里面的人是不是真的诺兰,手心都出了汗。
诺亚说:“没事,大不了我来……”
“小冬,是你来了吗?”
里面传出了诺兰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
唐冬很快看到房门打开了一条缝,诺兰扒着门边,小心地往外看。
和那双眼睛对视后,乐师松了口气。
两个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她能认出来,这是她要找的诺兰。
“是我,怎么这么晚了还在不休息?殿下在的话要心疼了。”唐冬伸手,把诺兰从书房里拉出来,“去睡吧,今晚我哄你睡觉。”
帝国的国王十八岁了,可她一听唐冬说要讲睡前故事,立马答应了下来。
诺兰完全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幼稚:“就这一次,小冬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唐冬知道,相当于另外九个也知道了,她忍笑:“不会的。”
国王的新寝宫很宽敞,晚上一个人住却会稍显孤单。
等唐冬找了故事书来,诺兰已经换上睡裙躺好了,还拉开了床头灯,拍拍身边的位置叫小冬过来坐下:“我王兄他很会讲故事,包括在学院导演的戏小美人鱼,都是我在书库找不到的,小冬你会吗?”
唐冬不会,但她喊得来诺亚本人。
她没着急回答陛下的问题,而是问殿下是不是要过来了。
几秒后,“唐冬”看着视野上方的“切号成功,时限五分钟”,将书放到一边,模仿着唐冬的语气:“今晚限定?我可以为了陛下会一下。”
诺兰靠在她的肩上不说话了,忙了一整天的国王陛下很累,于是诺亚自己开始讲。
“国王有一个女儿,叫白雪公主,公主的母后很早就去世了,而国王则另娶了一位王后。”
“王后有一面魔镜,过去王后问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魔镜都会说是王后,但公主出现以后,魔镜就只回答白雪公主了。”
“王后嫉妒白雪公主的美貌,派了刺客追杀她,刺客不忍心放了公主一马,王后又变成了坏巫婆,骗公主吃下毒苹果……”
“公主吃了毒苹果,肯定晕过去了?”
一直安安静静靠着唐冬的诺兰突然出声。
诺亚沉默片刻:“是。”
诺兰想了想,问:“这个故事里有王子吗?”
“有。”诺亚说。
“那不用想了,最后肯定是昏迷的公主被王子救了,幸福的结局。”
诺亚伸手捏了捏妹妹的鼻子:“怎么这么聪明呢,不期待一下过程吗?当中还有小矮人要出场呢,整整七个。”
“七个又怎么样啦!”诺兰笑着打掉他的手,“我代入不进去,要是我是公主的话……”
“唉,王兄在,他根本就不会给坏王后机会赶我出城堡,就算我丢了,他也会第一时间把我找回来的吧。”
诺亚用被打开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说的对。”
“这段时间……过得很辛苦吧?当国王是不是特别累,你会不会想,早知道还是把王位甩给诺亚殿下就好了?”
他今天算是被弗洛娜女王点醒了。
之前自己一心想着把王位留给妹妹,像是献什么宝,其实国王也并不好当。
诺兰只觉得今天唐冬的身边格外令她安心,贴得更紧了些:“辛苦……不过没有想过把麻烦事丢给王兄。”
“正因为知道了辛苦,才更不打算让他受累吧?”
诺亚很意外,他没有想到诺兰会这么回答。
“你……”
他想再偏头多看一眼诺兰的正脸,眼前的景物却突然切换成了树屋内的样子。
五分钟时限到了。
诺亚抹了把脸。
弗洛娜女王的问题,他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