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通讯拨来, 黎夜的目光收回。
光脑投射出银蓝光屏，视频里，尤里安摘下防护眼镜, 面对镜头：“晚上好殿下, 希望我没打搅您的好梦。”
黎夜：“什么事？”
“好消息。”尤里安在那边反转镜头, 展示坐落在实验室中央的巨型容器罐，“她很厉害，活下来了。”
说着又补充：“不是我们救了她，是她自己求生欲望很强。”
尤里安感慨：“这简直是奇迹。”
黎夜看着视频里的李伊婉, 忽然听见远处一声“哐当”响, 抬眼望去, 发现烘干箱里的布偶猫整张脸紧紧贴在玻璃隔罩上, 一双圆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视频通讯那头的尤里安仍在继续汇报。
“要知道, 她承受的可不只是您毒素所带来的伤害, 还得与自己被感染后畸变的身体对抗。”尤里安走到巨型容器前，抬头注视这位女士，“我们只不过尽力帮她维持生命体征, 熬了这么多天，再无其他办法能帮她, 只能静静等待, 没想到她还真就活了。”
“殿下，李伊婉是目前帝国内首个因污染物感染产生畸变, 却能压制并控制自己畸变身体的案例。”尤里安，“这段时间频繁出现污染物控制人类意志、潜伏进人类社会的情况，以前或许也有，但到目前为止，能压制畸变体的人只有她。”
黎夜的目光从猫身上收回：“她现在怎么样？”
“已经度过危险期, 我们正在努力修复她的身体机能。”尤里安说到这里无奈地笑了笑，“说真的殿下，您下手还真不轻，她可没少吃苦头。”
“照顾好她。”
“哦当然，这是我的职责。”
通讯结束，黎夜又将通讯拨给培森克，那边很快接通。
“晚上好殿下，和小可爱相处得怎么样？”培森克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佻。
黎夜没心情和他聊猫，直入主题：“调查怎么样？”
对面愣了愣，失笑：“持续进行中，已经拿到部分资料，发给您看看。”
黎夜展开对方发来的两张手写资料图，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张照片上。
那是一张俯拍照。
熙攘街区中，穿着黄色斗篷的少年牵着位黑发小女孩。少年戴着帽子，帽檐遮挡面容，只能看见下半张脸。但黎夜仍能一眼认出少年就是黎又。
“照片是十多年前的街区录像。女孩是李伊婉，至于那男孩，我想您应该看出来了。”培森克说，“那是又又殿下。”
烘干箱里的黎又闻言愣住，呆怔地望着黎夜的光脑。
“十几年前，李伊婉偷渡逃来卡拉星。调查资料和照片证明，当初是又又殿下带她去办理的身份ID，帮她解决暂时的温饱问题。”
“后来李伊婉用办好的ID身份在当地找到工作。她挣钱，做慈善、收养流浪动物。直到九年前，也就是又又殿下离开后一年，她也消失了一年，再回来后就一直留在旭日村，成为那家宠物店的主理人。”
“殿下，李伊婉消失后回来到现在一共九年。这期间，卡拉星同其他星球一样偶尔暴发畸变种霍乱，唯独安息园林方圆里从没遭受过威胁。”培森克说，“当然，您时常会去那边，有您盯着自然不会出事。但您也有不在的时候，而这期间也没出过事。我想，很大可能是因为她。”
“李伊婉女士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又又殿下。”
黎夜缄默不言，忽而又听见几声动静，抬头看见烘干箱里的猫背过了身，留个毛茸茸的背影，蓬松的猫毛几乎占满整个烘干箱。
“我的部下正在调查她消失那一年去了哪里，目前还没有头绪。这些一手资料我明天给您送过去。”培森克忽然顿住，安静几秒后轻轻一笑，“殿下，我刚又收到一张照片，要我现在给您寄过去吗？”
“不必，明天到军部给我。”黎夜挂断通讯，起身来到烘干箱前，蹲下把猫抱出来。
黎又挂在他哥的手臂上，蓬松的身体水一样拉长悬着。他扭头望着黎夜，怏怏地“咪呜”一声。
黎夜把热乎乎的猫放在卡座上，刚站直身，光脑接收到一则消息。
是培森克-
刚拿到的照片，发给您看看-
图片.JPG
黎夜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瞬间顿住，唇线绷直。
他点开照片，画面放大后，图中的人物清晰显现。
这次不是俯拍而是平拍，依旧是调取的监控影像。十多年前的卡拉星，街区虽不如现在繁荣，却也足够热闹。监控保留下来的影像完好无损，将当时鲜活的人物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身着白短袖黑长裤的黎又半蹲在幼年李伊婉身前，他依旧套着件类似外套的鹅黄色斗篷，许是为了隐匿身份，斗篷的帽子也戴在头上。
这张平拍的照片恰巧拍下了他的脸。
在身份ID办理部门外，黎又半蹲，怀里捧着一大篮子食物，他右手拿起面包递送到李伊婉嘴边，温柔地笑。
少年眼眸弯弯，蹲在那像朵黄色小蘑菇。他抿唇含笑，只一个递送食物的举动就给足了人温暖和安全感。
黎夜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照片上，最后，他关掉光屏，手垂落下去，转身离开卡座。
黎又的目光追随他哥，见对方要走，莫名有些心慌，赶紧跳下卡座追过去。
就在这时尤里安的通讯又打了过来。
“殿下！李伊婉醒了！她好像有话要说！”
黎夜皱起眉，低头看了眼跑到自己脚边的布偶猫，提醒尤里安：“做好记录，我现在过去。”
说罢挂断通讯，抬了抬脚。
布偶猫坐在他鞋子上，不动如山。
“……”
与猫对视几秒，黎夜俯身把猫抱起，转身往外走。
一直在前殿的凯瑞恩见到人和猫一起出来，赶紧上前：“深夜好殿下，您这是…？”
黎夜睨了他一眼：“把猫放进来的事我之后再找你算账。”
凯瑞恩维持微笑：“……好的。”
“买猫包了吗？”黎夜，“手提的。”
“哦当然。”凯瑞恩火速取来手提猫包，打开后蹲下身，对着黎夜怀里的猫“嘬嘬嘬”。
黎又：“……”
【拜托，对猫咪不要用“嘬嘬嘬”好吗？】
他扭了扭屁股，抬头看一眼黎夜。
他哥在看他。
黎夜低头看向凯瑞恩：“你嘬狗？”
凯瑞恩迟钝地反应几秒，恍然，随即换了种亲切的语气呼唤：“咪咪咪，来吧咪咪。”
“……”黎又眯起眼睛看着黎夜。
好奇怪。
黎夜这家伙怎么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空想太多，黎又从黎夜怀里跳下来，抬脚钻进猫包，在里面艰难转了个身，把猫脸露在能看见外面的一侧。
准备就绪，黎夜提起猫包火速离开宫殿。
飞行舰高速行驶，很快抵达中央实验所。
熬大夜上班的一众研究员们看起来萎靡不振，尤里安的黑眼圈极重，却依旧保持着对科研的热情与兴奋。
果然还是老样子。
猫包里的黎又望着这位许久不见的发小，心里感慨。
十年时间，大家都变了好多。
不再是曾经的少年，都长成了成熟的大人。
尤里安发现黎夜带了猫，眼睛瞬间亮起来，弯腰对猫包里的猫打招呼：“晚上好小可爱，我知道你，你是从卡拉星来的宝贝，培上将跟我说过。”
黎又：“喵。”
“你的……，尤里安摸着下巴打量它，眯起眼睛，“眼睛和我一位故友很像。”
黎又怔了下，再轻轻“喵”一声。
“说正事。”黎夜打断尤里安和猫的互动，“她现在什么情况？”
“现在又没意识了。”尤里安领着黎夜前往办公室，“还好您提醒我做记录。”
他将迷你录像设备放在办公桌上，打开后投射出光屏。
画面中，从绿色容器罐里移出来平躺在实验台上的李伊婉依旧闭着眼，她的意识非常模糊，断断续续发出声音。
“卡莱……卡……莱…不要去…不……”
“救……”
“救、救我……救……”
“卡la……”
“卡……”
“说清楚的就这几句，其他全是呢喃和气音。”尤里安又将视频放了一遍。
“卡莱？”黎夜蹙眉，“卡拉？”
“卡拉星球？不要去卡拉星球？”尤里安看着黎夜，“万一不是说的卡拉呢？有叫卡莱的地方吗？或者谁的名字叫做卡莱？而且，她好像是在求救？”
线索太少，根本无法提取有用的信息。黎夜当即安排部下搜查带有“卡莱”字样的地域和人名，收起光脑又看了眼视频里的李伊婉。
此时，站在猫包出口一直出神的黎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什么，心里一惊，低声愣愣地“喵”出声。
【…卡莱诺亚？】
【那地方不是禁区吗？】
黎又曾经为了调查他哥的身份，依靠预知能力得知了“卡莱诺亚”这个区域。
有一段时间，他背着黎夜外出，就是为了寻找那地方。可那里的污染浓度实在太高，根本无法靠近。陪同他一起前往的前辈再三劝阻，他只好放弃调查。
如今帝国大面积的污染源已经清除，不知道卡莱诺亚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婉姐怎么会知道那地方？她去过？
黎又怔忪地看着视频里呢语的李伊婉，心情有些沉重。
【那地方太危险。】
【也不知道杰森前辈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黎夜的目光落在猫眼睛上，片刻，他取出光脑给培森克发消息-
我需要卡莱诺亚的资料。
那边很快回复-
收到。
黎夜收起光脑，转身单臂抱起猫：“照看好她，做好记录。”
“您有头绪了？”尤里安说着一笑，“也是，你们做事向来利索。”
黎夜顺手拿起尤里安的迷你摄像设备，大步走向外面的停泊台。
飞行舰内，他未启动星舰，安静看着从猫包里钻出来的布偶猫，缄默许久，伸手把猫抱来放在自己腿上，垂眼注视着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
短暂间，他紧蹙的眉宇慢慢舒展开，指腹轻蹭布偶的下巴，嗓音低沉：“黎又，你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事。”
黎又愣住：“咪？”
黎夜闭上眼睛，伸手捏了捏眉心，睁开眼翻出那瓶药直接给自己喂了三片。
黎又震惊，不确定地看一眼药瓶子上的标签。
「每日一次，每次一片。」
他惊慌失措地扑上前，试图撬开他哥的嘴把药片掏出来。
黎夜喉结滑动，干吞了。
黎又：！！！
他两只爪不停在黎夜唇上扒拉，又拍又按。
【吐出来呀！】
【哪有你这样吃药的！！】
黎又着急地看着他哥，发现黎夜一直安静地盯着他，眼周渐渐染上些血色。
他愣了下，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
黎夜把脸埋进了他的肚子毛毛里，安静着，一声不吭，呼吸却是炽热不稳的。
“黎又……”
“……”黎又眨一下眼睛，俩爪轻轻捧住他哥的头。
“你不该留下我一个人。”黎夜的呼吸彻底乱了，嗓音都在发抖，“我宁愿你杀了我。”
而不是留我独自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慢慢疯掉——
作者有话说：又又：那你也不能乱吃药呀！！
***
晚上好[狗头叼玫瑰]
第22章 猫儿这个说漏嘴
黎又发现一个秘密。
他的死让他哥很痛苦。
这天深夜从中央实验院离开后, 黎夜没有返回宫殿，而是直接前往帝国军部。
军部位于主星中心，是帝国的心脏。巨型银色悬浮堡垒的停泊台上落满战舰, 黎夜下了星舰, 揣上猫径直前往堡垒深处。
黎又窝在猫包里, 时刻关注他哥的状态。
三倍药量可不是开玩笑，就算他哥不是人类也不能这么乱来。
好在一夜过去，黎夜没出现不适症状，反倒平静得诡异, 就好像飞行舰上那短暂的情绪外露从未发生过。
黎又陪着黎夜熬到清晨, 困得上下眼皮不停打架, 脑袋一埋直接昏睡, 再醒来时已经回到宫殿。
偌大的外殿空无一人。黎夜不在, 小恩管家也不在。
黎又起身在前殿转悠, 发现通往后殿的门开着。他蹲在长廊这边思考片刻，起身往后殿走。
白日里，黎夜的房间光线依旧不怎么好, 四面落地窗的深色窗帘全拉得紧紧的，完全遮挡了外面的光。
屋子里灰蒙蒙的, 所幸比夜晚稍清晰一点。
黎又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长毛狮, 踱步跳上卡座，站在高处眺望, 给出中肯评价：布置很无聊的房间。
端坐片刻，又跃下卡座来到窗帘边，用嘴叼起窗帘一角往旁边拖拽，费了点时间将两边窗帘拉开，让温暖的阳光投射进来。
黎又去卡座上叼了枚软垫, 拖下地板，拽到那片阳光地带。
他转着圈把软垫摆好，然后踩上去，追着尾巴盘旋几圈后趴下，眯起眼睛晒太阳，顺便等黎夜回家。
黎又有个小计划，他想帮助黎夜治病。
但心理上的疾病并不好治。
听卡瓦莎医生说，养宠物或许能缓解。
黎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揣着心事发呆。
黎夜病了。
那家伙因为他的死很痛苦。
黎夜，应该是很想念他……
黎又把脑袋埋进软垫，闷声“咪呜”。
他也很想黎夜……
真的很想很想。
有时黎又觉得自己挺矛盾。那十年的经历让他很不乐意再回主星皇宫生活，也不想和曾经认识的人在一起。
但他不想念大家吗？
不是的，他很想念。只是内心深处总有一簇后天形成的抵触在拉扯他，告诉他——你向往自由，这一世你该自由自在。
可他哥病了。
很严重的病。
黎夜不说，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但黎又就是看得出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他哥。
黎又脑子乱糟糟的，他被日光裹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睁眼时他正站在舞厅人群中央，背后凉飕飕的。
黎又背过手摸摸身后，衣服镂空的。
“……”
金碧辉煌的宫殿、华丽礼服的皇室贵族、悠扬的乐曲，男士与女士、玩伴或情侣两两起舞。
黎又定在原地，偏过头，透过远处的落地窗看见自己的着装。
白色荷叶边V领系带衬衫，黑色高腰长裤，一副金色半面面具。
显然，这是一场面具舞会。以前皇宫没少办这样的宴会，只是黎又很少参加。首先他不太会跳舞，再则他经常溜走。那时的他本就不怎么受待见，逃舞会是常有的事，尤其这种需要人际交流的大型宴会，不跑那将是灾难。
黎又穿不惯身上这套礼服，身前领口开太低，背后又是半镂空，收腰的系带拉得很紧，毫无舒适感可言，比前两次勒得他大腿难受的腿环还糟心。
等等。
前两次……
他眯起眼睛，左右环顾。
场景很真实，但绝不可能是真的，因为他已经死了，且现在是只猫不是人，不可能以人身出现在这种地方。
做梦也不太可能，梦境无法真实到这样地步。
所以这里极可能是幻境。
前两次幻境是小婉姐制造，现在小婉姐身处实验院，不可能创造幻境。
那这次是怎么回事？
黎又蹙起眉，恍惚间发现远处人群中一个高个子背影，心里猛震。
他“唰”地蹲下，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半蹲着往舞会大厅边缘挪，行动之缓慢，动作之鬼鬼祟祟。
终于抵达人群边缘，他小心翼翼起身，回头寻找人群中那道高个身影，没再看见，这才松了口气。刚转头往前跨步就一头撞在了人身上。
“嘶——”
疼痛感很真实，黎又笃定这绝对是幻境！他揉着鼻尖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
话到一半抬起视线，撞进一双熟悉的红瞳里，话头倏地顿住。
长达十秒的对视。
黎又往后退一步，喉结动了动，轻声问：“你没事吧？”
黎夜没说话。
黎又汗颜，心道糟糕。
之前他还能说自己是“假货”，因为那时制造幻境的是小婉姐；现在黎夜肯定知道不可能是小婉姐创造的幻境，他再说自己是“假货”就太没说服力了。
黎又一紧张就爱抠手指，视线无处安放。他低下头，忽然感受到脸上面具的存在，眼睛快速眨几下。
对啊，他有面具，黎夜未必能认出他。
黎又偷瞄一眼黎夜。
黑色礼服，鎏金面具。但就算有面具遮挡，那张脸黎又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再看一眼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
“……”
这也太好认了。
黎又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勉强扯出个笑：“那个，你好？”
黎夜回以沉默。
“……”黎又咂了下嘴，试图挣扎：“你认出我了吗？”
黎夜：“你说呢？”
“看来我还挺好认哈……”黎又干笑，又补充了一句，“我也认出你了哦。”
“那你很厉害。”黎夜看着他，双手环抱在身前，“解释一下？”
“我——”黎又倏然闭嘴，抿着唇不说话，好半晌才开口，“我要是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信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可以相信一下下。”
“……”
对话僵持，黎又眼巴巴地望着他哥。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低头抠手指。
这时一只手递来他身前。
黎又怔住，抬头看着黎夜。
与曾经一样，黎夜右手戴手套，左手没有。
那张面具遮住他一半脸，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神色。
黎又猜肯定没表情，他哥那张面瘫脸根本不会笑。
他不确定地再看看黎夜朝他递来的手，真诚发问：“你要和我跳舞？”
黎夜不答反问：“怎么，不敢？”
“谁不敢？！”黎又很轻易就被挑衅到，他一掌放在黎夜的手上，使坏捏紧。没瞧见对方有反应，很不爽地说，“跳就跳，谁怕谁！”
黎夜眼底毫无波澜，他将眼前仰着头的少年拉近，戴手套的右手轻轻搭上对方的腰，没有握住，只虚搭着。
黎又凝着表情稍作回忆，松开黎夜的手转而搭上对方肩膀。
黎夜的左手则垂下背在身后，只用单手扶着少年的腰。
下首音乐缓缓而至，众人再次轻盈起舞。黎又垂着眼，他有点紧绷，努力跟上黎夜动作的同时又在心里数节拍。
一嗒嗒，二嗒嗒……
然后一脚踩上黎夜左脚。
“……”
“……”
两相沉默，黎又抿唇，低声抱歉：“失误，我会跳的。”
黎夜没吭声，另只手握住黎又的手，把因失误而有些混乱的少年带回节奏。他的动作称不上娴熟，却流畅自如，甚至透着慵懒感。
黎夜垂眸注视少年，他看着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从中看出许多紧张。
没过片刻，右脚也被踩了一脚。黎夜搭在少年腰上的右手轻轻拍了拍：“放松，踩就踩了，我又不吃人。”
“你……”黎又低头看脚下，小声咕哝，“你是不吃人，但你挺吓人的。”
黎夜眯了眯眼：“为什么？”
“没为什么。”黎又闭嘴了。
沉默持续许久。黎夜带着怀里的少年来到舞池中央，提醒：“抬头，别盯着脚看。”
“不盯着脚我又该踩你了。”话虽这么说，黎又还是听话抬起了头。可一看见黎夜的眼睛，他眼睫快速扑闪了几下，又想低头。
“你不会跳舞？”黎夜问他，“刚才不是挺敢？”
“我会，我学过的。”黎又盯着黎夜的眼睛，“再说了，谁说一定要很会才能跳？你不也没多熟练吗？”
“嗯，比你好点。”黎夜说。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我比你强的地方多了去了！”
“比如？”
“比如——”黎又话到嘴边突然停住，努力思考一番，皱起眉，“比如……”
身前的人忽然轻轻笑了声，真的是很小一声，稍纵即逝。
“你笑什么？！”黎又瞬间像只炸毛的刺猬，恼羞成怒，“我是没你厉害！你功课格斗跳舞都比我好！但那又怎么样！你自己说过我不用努力，我靠你就行了！”
黎又一口气怼上去，憋屈的心情瞬间轻松不少。可当他看见黎夜眸光渐渐深沉的眼睛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是，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黎夜搭在黎又腰上的手稍用了点巧力，把企图逃走的少年带近身。他垂着眼注视面具下那双怔忪的眼睛，缓声提醒，“专心。你看，从刚才到现在你没再错过节拍。”
“黎又，你很厉害。”
他们没再交流。黎又抿着唇，他和黎夜紧紧挨着，每一步、每个节拍都顺利完成。
音乐结束，全场寂静，他们身处宫殿中央。
黎又松手退开一步，偏头咬紧下唇不说话。
长久的沉默后，黎夜先开了口。
“这是幻境，我不该相信。”黎夜看着他，“但你说可以相信一下。”
“你还活着，对么？”黎夜问他，“黎又，你在哪？”——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比心]
第23章 猫儿这个暴露
黎又张了张嘴, 又慢慢阖上，偏开脑袋：“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黎夜：“那就是我疯了。”
“不是。”黎又回头望着黎夜, “你没疯。”
“那你是怎么回事？”
“……”黎又再次闭嘴, 最后嘀咕一句：“我不管, 反正你不许疯。”
“黎夜，你不能这样。”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难受得慌，“你要好好的。”
黎夜的眉心缓慢攒起, 他的嗓音依旧平缓, 言语却充斥着一股躁郁：“为什么？”
“你觉得我能好？”黎夜直直地看着他, “你以为我活着能好？”
“你可以！”黎又捏紧拳头, “我……”
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救你, 我想你好好活着。
这些话黎又咬碎在嘴里没有说出口, 他通红着眼睛注视黎夜，低头盯着鞋尖，嗓音微颤：“不是都过来了嘛？”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想过去死？”
“不行！”黎又猛抬起头, 脸色都僵了。
“你说你不是黎又，却不许我疯, 不许我去死。”黎夜步步紧逼, 句句诱导，“你管得倒挺宽。”
“谁没事把这么不吉利的话往挂嘴上啊！”黎又瞪着黎夜, “你就不能多想想自己好的？”
“不能。”黎夜注视着少年发怒的眼睛，嗓音低了许多，“本来该死的人就是我。”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都是因为他，黎又才没了。
黎又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捏紧，他再也忍不住, 抬起双手，合拢猛拍在黎夜的脸上。
力气丝毫没有收着，大得发出“啪”一声脆响。
黎又双手紧捧着黎夜的脸，他仰着头，得微微垫着脚才能与如今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黎夜视线交融。
黎又的唇绷着，面具之下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氤氲一层热雾，眼尾通红。
“不行……”
他的声音很轻，携着浓重的鼻音：“臭黎夜，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黎夜的眉心被揉在他脸上的那双手强行抚平，他抿直唇，垂着眼睛看着几乎快哭出来的少年，完完全全妥协了。
“如果你不是黎又。”黎夜闭上眼睛，“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以后不要用他的模样，不然我真的会找到你，并杀了你。”
“如果你骗了我。”黎夜睁开眼睛，凝视那双蓝眼睛，一字一句道，“让我确定是你，黎又，你别想再扔下我。”
他仍抱有一丝幻想，幻想黎又还活着。
黎又不说话，他把手缩回来，又后退一步，低头用手臂揉揉眼睛，闷着嗓音，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我饿了。”
黎夜看着他。
“……”黎又转身，“我要去吃东西了，我们各走各的吧。”
音乐早已经换了很多首，舞蹈也换了几轮。摇摆游动的人群中，小小的少年逆流行走，他慢慢离开人群，从不属于他的热闹与喧嚣中剥离。
黎夜望着那孤独远去的瘦小身影，许久后，缓步跟上去。
角落，找到一盘慕斯蛋糕的黎又背对人群，低头一勺一勺喂自己吃蛋糕。
蓝色月光流体般从窗外闯进来，洒落在少年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浅浅的晶莹。
黎夜停在几步远外，他看着少年的背影，瞧见少年垂落的发丝遮挡下的面庞上，几滴水珠滑落，滴在那盘蛋糕上。
少年的动作顿了顿，放下勺子用手揉揉脸，头埋得更低，忍着越滚越多的眼泪往嘴里塞蛋糕。
蛋糕没有味道，兴许有，但黎又没尝出来，他只尝到了咸味，还夹杂着些苦涩。
黎又醒来时仍趴在软垫上。此时窗外已不是日光，天色灰暗，黎夜还没回家。
他起身呆坐，茫然地盯着窗外的月亮。
霎时窗外飞过一艘战舰，在夜空中留下一条灰暗长线。
黎又认出那是黎夜的战舰，他起身从软垫上下来，把垫子叼回原位，又沿路返回前殿。
通道的门依然开着，畅通无阻。他离开前殿来到外面，几经周转抵达停泊台。
偌大的停泊台上就孤零零落着那一艘战舰。黎又走过去望着高高的飞行舰，艰难往上爬，费力钻进驾驶位，却不见他哥。
累得不行的黎又瘫坐在座位下方放置腿脚的凹陷里，一动也不想动。他眯了眯眼睛打哈欠，把脑袋枕在尾巴上，闭眼等待他哥。
飞行舰狭小的空间里有黎夜的气息，黎又睡得很安心。
约莫半小时后，黎夜回来了。他登进驾驶室，启动星舰自动驾驶模式，又打开光脑。
培森克的消息堆积不少，黎夜一目十行过了遍文件里有关卡莱诺亚的信息，最后回复了个“嗯”。
那头立即来问-
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卡莱诺亚？
黎夜回复-
你不去，留下处理我不在期间帝国的事务。
培森克顿时不乐意-
天呢殿下，您知道我最烦公务事，您还是另寻他人暂替您的工作吧-
我是个粗人，就喜欢打架，您得带上我。
黎夜面无表情-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那头瞬时冷静下来-
好的我明白了。
退出与培森克的聊天界面，黎夜又去星舰传送站网申请“半小时后传送”的指令。结束后他找到凯瑞恩，发消息让对方看好猫。
随即黎夜将光脑扔到副驾驶位置上，接手自动驾驶，操控星舰高速前往空间传送站。
此次传送的目标站点，是距离主星超光年外的边缘星球安洁尔。
那已是帝国最边缘的星球，两年前才归属于帝国，目前星球上只有一个传送站点，且是单向的。
因为距离太远，半月内，空间传送站只能实现从主星传送到安洁尔；想要返航，就得再等半月之后下。
安洁尔星球是目前距离卡莱诺亚区最近的星球。
经过长达十分钟的空间传送，黎夜及其乘坐的战舰终于抵达安洁尔传送站。
他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的荒漠，没有下战舰，也没驾驶战舰离开。
两分钟后，一则工作申请递交到了他的账号。
黎夜通过申请，紧接着视频通讯便打了过来。
通讯接通后，视频对面出现一位身着军装站姿端正的男性。他留着寸头，皮肤呈小麦色，左边脸上有一道疤。
“晚上好殿下，我是布莱斯·杰森，您找我？”
男人显然有些紧张，嗓音虽铿锵有力，却不敢直视镜头。
“记得卡莱诺亚吗？”黎夜问。
视频中的杰森愣了下。
“十几年前，黎又曾带你去找过这个地方。”黎夜提醒。
杰森眼睛一亮，显然是想起来了：“是，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除了黎又和你，还有其他人么？”
“还有一位。”杰森全盘托出，“是我的好友路德。或许是因为我们的专业与星际考察相关，又又殿下当年秘密找到我们，说希望我们陪同他调查一个叫做卡莱诺亚的地方。”
“调查结果如何？”
“很不如意。”杰森回忆，“当年帝国境内的污染物大肆扩散，我们接近卡莱诺亚才发现，那地方是高污染物密集区，根本没法继续靠近。又又殿下当时……”
黎夜眉心蹙了下：“你直说。”
“我能看出来，他不想让我和路德随他陷入危险，却又不甘心就此返航。又又殿下当时提出我们俩先走，他留下再观察观察。”杰森说，“我和路德坚持没离开，最后劝说下来才是三人一同返回。”
黎夜沉默着，小腿忽然触到一片柔软。低头一看，一张洁净的猫脸出现在他双腿之间。
布偶猫歪着脑袋，清澈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脑投射屏。
黎夜：“……”
他缓缓眯起眼睛，切换光屏，给远在主星的凯瑞恩发消息-
猫在哪？
那边很快回复语音。
“晚上好殿下，您问小可爱吗？它应该在猫窝里睡觉呢。”
黎夜脸色不怎么好看：“你确定？”
“……”凯瑞恩反应几秒，“您稍等一下。”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通讯那头传来惊呼：“天呢小可爱！你跑哪里去了？！！”
黎夜拧眉，目光从光脑上错开，落在趴在自己膝盖间的布偶猫身上。
猫应该是刚睡醒，左边脸的毛压平一片，右边有一撮毛翘得老高，整体看起来稍显凌乱。
黎夜叫停通讯那头找猫的凯瑞恩：“别找了，猫在我这。”
凯瑞恩诧异：“怎么会呢？”
黎夜也想问，他缄口注视猫，挂断与凯瑞恩的通讯，暂时压下心里的烦躁，抬眸回到刚才的话题：“你们三人前往卡莱诺亚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我向您保证，现在算上您，绝没有第五个人知道这件事。”杰森说，“又又殿下当年找到我们时就特意提过，这件事要保密。”
黎夜的手指在布偶猫的脑门上轻点两下：“你能保证。你的伙伴路德呢？”
“我相信他也能做到！”杰森情绪激烈了些，“我们都是又又殿下忠实的信徒！绝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
“口头保证并不能代表什么。”黎夜不紧不慢地说，“杰森，你目前在主星军校任职，你的履历我看过，我可以相信你的话，但你的好友并不值得信任。”
“路德他……”杰森面色稍显沉重，“我了解他的脾性，他是个有原则的人。”
“你们已经七年没见面了，你能确定这么多年他不会改变？”
杰森沉默了。
“知道路德现在在哪里吗？”黎夜又问。
视频画面里的军官答不上来，最后只得颔首：“抱歉，我不知道。”
黎夜不再追问，他看了眼把脑袋压在自己膝盖上的猫，手指轻轻挠它的下巴：“最后一个问题。”
杰森抬眼。
“还记得当时黎又的状态吗？”黎夜问，“说你看到的，实话实说。”
被挠舒服的黎又仰着头，疑惑地眨巴了下眼睛。正琢磨这是个什么奇怪的问题时，通讯中的杰森斟酌着开了口。
“其实，从启航到返程，整个过程都能看出来，又又殿下他很害怕。”杰森瞥了眼黎夜的反应，谨慎地组织语言，“殿下您知道，那段时间大家对又又殿下的看法有些激进……”
他无声地叹口气，“我与路德没少听过有关又又殿下的闲言碎语，甚至更恶劣的。但那一趟下来，又又殿下给我们的感觉与大家的说法根本不一样。”
“他很害怕，却逼着自己去做。”杰森深呼吸，“虽然不知道他调查卡莱诺亚的具体目的，但那场大灾难发生后，我们看见他十年间的部分抉择和经历，能猜到他是为了帝国……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显得十分……”
杰森哽了一下，没再往下说。
黎夜垂着眼帘：“别说多余的话。”
“抱歉。”
通讯结束后，黎夜收起光脑，低头与猫对视。
猫缓缓眨眼，扒在黎夜两边膝盖上的爪子轻轻踩动。
“你为什么在这里？”黎夜双手捏着猫的脸盘子。
猫“喵”一声，嗓音细细的。
黎夜双手架住猫的咯吱窝，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帮它理顺脸上乱糟糟的毛发。
黎又直勾勾地看着黎夜的眼睛，从那双眼里看到一些不明显的忧伤。
猫儿冥思苦想，仰起头，用粉色的鼻子蹭蹭黎夜的脸，又探出一点舌头轻轻舔了下。
“喵～”
【哥哥。】
黎夜视线动了动。
“喵——”
【黎夜。】
“喵呜呜——”猫儿仰头呜呜叫着，爪子十分有节奏地踩奶。
【不要丧气，开心一点。】
黎夜的唇线绷得笔直，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猫，许久后，试探性拿出那瓶药，当着猫的面拧开瓶盖。
下一刻白色的猫爪摁上他的手背，猫“咪呜”得更大声。
【不许吃！】
猫把脑袋拱过来抵在他手上蹭，将他掌心里那瓶药撞开，叼走甩去后座，接着又十分霸道地用脑袋蹭他的手。
【摸我！】
黎夜表情怔忪，他再次试探，伸手去够后座的药瓶，被猫嘴一口啃住了手。
猫儿嘴里发出凶狠地“呜呜”，耳朵压平，但其实根本没咬多用力。
【不吃药！】
【摸我呀！快摸我！！】
黎夜看着猫，仿若过去一个世纪，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吃了。”他收起药瓶，注视啃自己手布偶猫，偏过头望向窗外，垂在身侧的另只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许久后，他转回头，眼里布满血丝，瞳眸里染上浓烈的炽热：“小骗子。”——
作者有话说：又又（昂头）：你有猫欸！有猫你不摸！你冷酷无情！！
***
晚上好[狗头叼玫瑰]
第24章 猫儿这个被翻肚皮
黎夜挠痒痒的手法其实不怎么样, 但黎又喜欢被挠的感觉。他仰着头，前后脚并拢，端端正正地站在他哥的腿上, 完全忘记自己本是打算用猫咪可爱的特性治疗他哥这个病人。
布偶猫嘴里发出“呼噜”响, 极有频率, 像低引擎，听得人耳朵泛起些痒意。
黎夜侧脸上仿若还尚存着刚才猫舔.舐的柔软温热感，他目光宁静，眼帘半遮下的瞳孔却反复竖起, 又强行扩开。
他只用一只手挠猫, 动作十分温柔, 甚至称得上小心, 而另只右手却藏在身侧, 白手套上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从割破的皮肉里慢慢渗出，将手掌中央浸染鲜红，像盛开的彼岸花。
微不足道的疼痛无法让黎夜冷静, 他的拇指焦躁地转动食指上带尖刃的戒指，将上面沾染的鲜血抹掉, 指腹抵上尖锐的刃口, 下陷，挤压, 血渗出，反反复复。手套早已破烂不成样，露出隐藏在布料之下的布满各种疤痕的手掌。
空间内渐渐有了些血腥气，黎夜打开战舰换风系统。他看着端坐在腿上，盘起来只有小小一团的猫, 心里五味杂陈。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黎夜的左手轻轻握住布偶猫的脖子，桎梏住它的头轻轻抬起。
猫眨了下眼睛，舌尖探出来舔舔他的虎口，细声细气地“喵”一声。
湿润的暖意蔓延开，倒刺蹭来一些痒意。
黎夜松开手，拿起上次购买放在后座的零食，拆开一根猫条递给猫：“自己拿着。”
猫用前爪捧住猫条。
还真就自己拿着吃了。
黎夜向后靠在座背上，扭头观望窗外荒芜的安洁尔星球。耳边是猫舔.舐猫条的动静，他就维持偏头的动作一动不动看着外面，差不多一个小时。
腿上吃完猫条的猫早已趴下，在他的大腿上眯着眼睛，睡梦中仍在踩奶。
这只布偶是真的很喜欢在他身上踩奶。
思绪放空了许久的黎夜收回目光，低头看猫。他抬起左手虚放在猫的头顶，不太熟练地揉它的头，指腹触到柔软的毛发，慢慢抚过猫耳，看见耳朵抖几下又竖起来，心里渐起阵阵麻意。
在他身上的是他的猫，是鲜活的黎又。温热的体温让他觉得不真实。
压抑在体内深处的本体躁动涌起，黎夜抬眼，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强行将其压制回去。
抚摸猫的动作没停下，他将右手的手套褪去，小黑盘旋上掌心，将鲜血舔食干净，留下一道新的疤痕，横断在掌心上，如同断掌纹。
黎夜用右手打开光脑，找到尤里安，发去消息-
你以前说黎又被晶石感染过？
那头很快回复-
是的，毋庸置疑-
熔炉装置的作用是发散晶石的净化能力，被晶石感染的动物或人类，其净化能力会比原本的晶石高出成千上万倍，又又那家伙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我这几天抽空整理曾经数以万计的旧数据，已经确定他确实受过晶石感染。
黎夜看向腿上的猫。
那边尤里安还在持续发来消息-
殿下您得知道，十多年前实验院根本没人发现晶石也能感染人或动植物，更不会有人知道受感染者的净化能力会增强这么多！我真不晓得又又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该死的，以前的数据也是乱七八糟，我整理了好几天才翻出来。他遗留的采血数据显示，感染他的晶石是A-187X，这类晶石早就绝版了，他也是真会找，挑了个净化能力最高的晶石，我现在想弄点那玩意做实验都没辙。
黎夜的眉心蹙起-
A-187X？
尤里安回复-
是的，两年前就找不到这类晶石了。现在帝国境内的晶石产业早已不如以往那般如日中天，现存的大多是BC类，A类少之又少-
又又十多年前用的A-187X，是在边缘星球才能采集到的高级晶石，真不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去找。
黎夜看着睡得呼噜作响的猫，思忖片刻-
现在能做晶石感染检测吗？
尤里安惊讶-
您要做检测？-
当然可以，现在技术已经很成熟，受感染者是被哪类晶石感染的我们都能检测出来-
检查需要什么？-
血液、毛发、唾液，甚至尿液都可以。
黎夜眯起眼，指腹按在猫耳朵上，用了点巧劲折断几根猫毛下来。
猫没醒，只是耳朵抖了抖。
黎夜另只手发消息-
我寄回去的毛发，你检测了给我结果-
好，没问题。
黎夜从夹层里找出真空包装袋，将那几根猫毛密封好，垂眼再看看闭眼哼哼的猫，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从收纳箱中找出医用试纸，戴上一次性手套，将熟睡中的猫脑袋轻轻抬起，拇指指腹按压在猫的嘴边，指尖慢慢探进去，在猫的尖牙和舌头上蹭了几下，再抽出来，将手指上的唾液擦拭在试纸上，再次打包密封。
猫早就没了睡意，甚至有了点起床气。
黎又岔着两双八字腿，眯着眼睛，鼓着发腮似的胖脸瞪着黎夜。好端端的美梦被搅，猫儿十分不爽地“喵喵”叫。
黎夜摘掉一次性手套，伸手揉揉它的脑袋，拆开一粒冻干递来。
黎又很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张嘴咬住冻干。
是一只轻易就被哄好的猫。
黎夜收回目光，又给尤里安发去最后的消息-
给我一份A-187X的数据-
您拿它做什么？-
给你找实验材料-
天呢殿下！！
尤里安受宠若惊-
我这就去给您找！-
您可太让我感动了！-
我决定了，您以后就是我唯二的偶像，第一是又又那家伙，请您体谅，毕竟他值得第一-
文件-
文件-
这是A-187X的资料，下面附了图片。感谢您为实验院的付出，我等您好消息～
接收完文件，黎夜点开图片看了眼。
A-187X晶体，本体是晶莹剔透的紫罗兰色，像盛开的水晶花，纯粹的晶体内部流动着紫色流苏般的光彩。
他快速浏览完图片和资料，收起光屏，重新佩戴好光脑，先看了眼窗外的飞沙走石，又回头盯着双眼明亮的猫。
“是你自己跟来的。”他单手将猫端起，托在掌心，打开驾驶室的门，“半月内无法返回下，你只能乖乖待在我身边。”
黎又懵懵地歪了下脑袋，被开门后猛灌进来的风沙糊了满脸。他疯狂眨眼睛，赶紧把脸埋进黎夜的大衣里：“喵呜——”
怎么回事？主星哪来的沙子？？
黎夜单臂稳稳抱猫，迎着风沙前行，穿过传送站点停泊台，来到安洁尔军事堡垒内部。
等候在此的军官向他行军礼：“上午好，殿下！欢迎您来到安洁尔，军部已为您准备好休息的地方，请问您是否还有其他指示？”
安洁尔？
黎又心头一震，回头看向那位神情严肃却略显紧张的军官，目光落在他的名牌上。
还真的是安洁尔星球……
这地方不是不归帝国管辖吗？
黎又短暂思忖，得出结论。是这十年间帝国的疆域扩大了不少。
正感慨时，抱着他的黎夜开口：“准备一艘悬浮车。”
“好的，您稍等。”
军官转身离开。黎又略带疑惑地看向他哥，谁知对方正低着头在看他。
长久的对视，黎又被瞧得莫名有点紧张，摁在他哥胸膛上的两只爪子局促地踩踏起来。他偏了偏脑袋，他哥的目光缓慢追了过来。
“……”黎又心慌，轻轻“咪”一声。
黎夜面无表情：“安洁尔未开发地带很多，主城也常刮风沙，你自己来的，遭罪就受着。”
黎又踩奶的爪子顿了顿，埋下头琢磨，心里嘀咕。
【我就爬个星舰，出发的时候也没人通知我啊。】
“现在去主城购置东西。”黎夜说，“你是想让我买个猫包，还是我抱着你？”
猫儿眼睛明亮，仰头：“喵～”
【要猫包！防风沙的猫包！】
这时黎夜装听不见了，抬眼接过军官送来的悬浮车启动器，往通道外走：“算了，我抱着你更安全。”
“……”猫儿愣愣地睁大眼睛，努嘴，爪子在他哥衣服上抓挠：“喵——”
【要猫包！猫包安全！】
黎夜依旧当没听见。
挠累了的黎又没精打采地坐在他哥的手臂上，有点无奈。
和听不懂喵语的人类交流可真难。
算了，抱就抱着吧。
大不了这几天他多给自己舔毛，总不至于变成小花猫。
黎又很快哄好自己，转而琢磨起他哥来安洁尔的目的。
刚才在战舰上，他醒来后一直观察黎夜的光屏，见对方在和杰森前辈通视频，话题全是围绕他们曾经那次前往卡莱诺亚。
安洁尔又是距离卡莱诺亚最近的星球。
黎夜想去哪里，简直不要太好猜。
至于去做什么……
黎又陷入沉思，想起那天跟随黎夜到中央实验院，听见迷你影像里小婉姐断断续续说的那些话。
看来这趟是为了调查卡莱诺亚。
黎又随他哥进入悬浮车，坐在了副驾驶位上。他哥上驾驶位后俯身过来，给他系上安全带。
被安全带别在位置上的布偶猫甩了甩尾巴，仰头望黎夜，满眼困惑。
【哥哥你没事吧？】
【给我一只猫系什么安全带呀？】
黎夜神色如常，嗓音平静：“坐好。”
黎又眨眼睛，还真就乖乖坐直了。
“嗯，很乖。”黎夜摸摸猫脑袋，拆开一颗冻干递给他。
黎又再次不争气流了口水，张嘴咬住冻干，彻底把他哥的反常举动抛之脑后。
悬浮车启动，径直往安洁尔主城开去。
黎又将冻干吃得干干净净，舔两下爪子，扭头看向窗外。
已经抵达主城外围，风沙依旧很大，但比起十多年前的荒芜，现在已经好太多。
悬浮车在主城中央的停泊台停稳，黎又埋头从安全带下面钻出来，下意识用爪子去扒拉副驾驶门的开关。爪子刚按上去，身后探来一双手将他捞了起来。
黎又看着自己腾空的四爪，茫然之际，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被翻着肚皮按在黎夜腿上。
黎夜的双手桎梏猫的身体，手指慢慢摩挲粉色的爪垫。他低着头，背光让那双血月般的眼睛更显诡秘。
“你要去哪？”
黎夜平静地问，冰凉的指尖缓缓蹭过猫的爪垫，语气称得上平和，却透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阴恻恻，“你得听话，不能乱跑，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晚上好[狗头叼玫瑰]
第25章 猫儿这个恼羞成怒
安洁尔星主城不大, 黎夜找了家宠物店，推门进去，站在玄关拂去身上沙尘, 将藏在大衣下面的猫放出来。
前台打瞌睡的店员听见动静睁开眼睛, 起身迎接：“您好, 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店员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扫视玄关处这位高个帅哥，笑眯眯套近乎：“您看着很眼熟，我似乎在新闻上见过您。”
黎夜抱着猫往里走：“有猫包吗？”
“当然，您需要什么款式？”
“手提, 能防风沙。”
“您跟我来。”
黎夜跟随店员前往宠物用品区, 站定在整面封闭玻璃柜放置的猫包前, 视线落下, 瞥见在自己身上勤奋踩奶的猫。
“您的猫, ”店员右手摸摸下巴, 抬眼看向黎夜，“是饿了吗？”
“他刚才吃过东西。”黎夜说。
“那就是该上厕所了。”店员指向另一间房，“我们店提供干净的猫砂盆, 分小中大三种款式，价位也不同, 您的猫……”
他打量这只毛发蓬松的猫咪, 笑着补充：“得按大胖猫算价哦。”
黎又：“……”
他扭头看向这位眯眯眼店员先生，很不愉快地“喵呜”一声。
“需要吗？”店员问黎夜, “需要的话我去为它准备。”
黎夜低头看向怀里的猫。
黎又咂嘴，踩踏他哥胸膛上的爪子更勤快了，仰头直勾勾地盯着黎夜，短促地：“喵。”
【需要。】
【很需要。】
在此之前，黎又在野外上厕所时会仔细挑选地方, 事后会好好埋掉。
在小婉姐家他也没用过猫砂盆，都是小心翼翼去洗手间解决，毕竟冲水马桶他不是不会用，为此他上厕所时还总躲着小婉姐偷偷摸摸解决。
后来到主星皇宫后亦是如此。
黎又总能把上厕所这件事做得很仔细，每次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他甚至会跳上洗手台放水清洗爪子。
他是一只爱干净的猫。
但他得承认，自己没法像其他猫咪那样坦然地舔屁股，他完全接受不了那种行为。
那上厕所后该怎么办？
毕竟他毛发长，再怎么小心还是会弄脏。
黎又能坐下高抬腿，他只是毛长，不是真的特别胖，身体柔韧性和其他猫咪一样好，坐下抬起后腿，能清楚看见自己弄脏的部位。
所以每次上厕所后，他都会设法叼几张卫生纸，爪子不好控制，就先把纸扔过去盖住，再用爪慢慢蹭。
这行为太不像猫咪，完全就是人类行为。
黎又每次上厕所总要花许多时间，有时候能忍则忍，不到特别着急时绝不会去厕所。
可现在，黎又有点忍不了。
应黎夜要求，店员去准备了一个超大号猫砂盆，弄好后对他说：“把猫咪放下去就行，它知道怎么做。”
黎夜看了眼表情稍显凝重的猫，将他放下，叫上店员出去继续选猫包。
人走了，黎又紧绷的精神放松不少。
他不太情愿地跨进猫砂盆，很不自在地转两圈，找好角度蹲下，两只眼睛站岗，死死盯着半敞开的门。
要是有人进来，他就立刻起身跑。
猫儿转身，用爪子仔仔细细刨铺得厚厚的猫砂，挖出个小坑后又转回来，踮起后脚，尾巴高高竖起，一动不动地定在那儿，双眼继续警惕地盯着门口。
上厕所又费事又费劲，猫儿的耳朵都快压没了，用力时嘴巴一努又一努，浑身的毛好似都在发力。
解一半，黎夜推门进来了。
黎又想跑，但谁家好猫解手解一半停下来啊！！
他瞠目结舌怒目圆睁，冲走近的黎夜超凶地叫唤。
【你走！！】
黎夜停在一步开外没再靠近，却蹲下身，若有所思地看着猫。
黎又猫毛掩盖下的脸皮阵阵发烫，他抬起一只爪凶狠地朝黎夜挥去。
爪太短，碰不到。
身前的人轻轻笑一声，不带任何情绪，超短促一声。
黎又脸更烫了，抬眼恼羞地瞪着黎夜。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一直在挑衅他！！
黎又嘴里发出猫咪式低引擎警告，把爪子收回来，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这个甚至撑起下巴好整以暇观察他的大坏蛋。
见黎夜的手探来，黎又一爪子拍上去。
【你滚啊！！】
【看猫拉屎很好玩吗？！】
黎夜唇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他平心静气打开光脑，调出几张图片，问起猫的意见：“三种款式，你要要哪种？”
哈气的黎又合上嘴巴，眨一下眼，还真就认真看起那三个款式。
但是……
他还上着厕所……
现在的情况在黎又看来稍显诡异。
他是一只猫，一只正在上厕所的猫；他哥目前来看是个人，可人在做什么？人在问一只猫选猫包的意见。
诡异。
很诡异。
黎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黎夜，憋着口气，滚烫着脸用力，然后转身快速收拾现场，用爪子飞快扒拉猫砂把便便埋得严严实实，回身在猫砂盆边缘勤奋地刨了几下爪子。
他现在很需要清洁自己，根本没空搭理黎夜。
但那家伙似乎不得到猫的回复不会罢休，一直盯着他看。
黎又再扫一眼那三张图片，从猫砂盆里跨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猫砂，随便来到一张图片前“喵”了一声，然后十分干脆地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跑。
没跑两步，被他哥捞了起来。
黎又心里猛震，赶紧并拢后腿夹紧尾巴，惊恐地望着他哥。
【哥哥我还没洗手！！】
不对，是洗爪子，还有擦屁股毛毛……
黎又绝不允许脏兮兮的自己接触任何人，他尝试挣脱，他哥抱着他走进了洗手间。
预感不妙的猫儿挣扎更厉害。
他看见他哥用另只空闲的手拿湿纸巾，放在掌心，心中大乱。
【等等！】
【黎夜你等等！！】
黎夜的动作顿了顿。
猫松了口气。
【对，千万别冲动。】
【放下那张湿巾，我自己来。】
黎夜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眼看怀里的猫开始用爪子去够他手上的湿纸巾，他又状似不经意地把手拿远了点。
爪子不够长的黎又：“……”
他抬头望他哥，不满地“喵”叫。
黎夜把湿巾递给他。
黎又两爪捧住干净湿巾，安静了几秒，又抬头。
【你倒是放我下来呀！】
黎夜不语，抱着猫来到洗手间面盆前，手指勾回猫爪捧着的湿巾。他用食指和中指将纸巾裹一圈，抱猫的手轻轻掂了掂，把猫翻过来露出肚皮。
接着从善如流地掰开猫儿夹紧的后腿，卷湿巾的手仔细擦干净猫弄脏的猫毛。
动作行云流水，称得上温柔。
结束后又取张湿巾，将猫的四只爪都擦得干干净净。
黎又全程是懵的。
直到浑身清爽干净，又喷上清香精油，他才从愕然中回过神，举起爪子疯狂在黎夜身上抓挠。
“喵——！！”
猫爪子把黎夜的军服刮出几道痕迹，再这样刮下去，刮烂是迟早的事。
黎夜却不以为意，单手托稳猫屁股，带着猫一起到外面，取下刚才黎又选的猫包。
连同购买的猫咪用具和食物，结账后推门离开。
黎又恼羞成怒，小发雷霆，不理黎夜。
他被放回副驾驶位，黎夜要给他系安全带，他转身一骨碌钻去后座，脑袋埋进软垫缝隙里，留个毛茸茸的屁股墩。
又一想起刚才黎夜做的事，他起身恼怒地转了个身把屁股藏好，怒瞪前面驾驶悬浮车的人。
十分郁闷，原地炸成了毛球，仰头对前面的黎夜不停“喵喵”。
黎夜稍有些困惑，他并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有什么不妥。
他太了解黎又，就算变成猫，黎又也绝不会允许自己身上脏脏的。现如今黎又行动不便，那么他帮忙是理所应当，也是尽哥哥的责任。
是的，因为他是哥哥。
哥哥帮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
哥哥为弟弟做任何事都是合情合理。
他本来就错过太多，也做错许多事。要弥补的就更多，他必须把黎又照顾好。
只是现在，他的黎又似乎有点生气。
黎夜暂时想不出哄猫的好办法，甚至有些没明白黎又为什么生气。
十多年前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他们关系最好那几年，做过许多亲近的举动。
他和黎又一起洗澡，他给黎又擦背，帮黎又穿腿袜和鞋子，给黎又打领结系腿环。
他了解黎又的生活习惯，清楚知道黎又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甚至连黎又身上有几颗痣、在什么部位，都一清二楚。
他是这个世界上和黎又关系最好的人。
现在应该也不例外。
黎又是他的全部，曾经的他可以下定决心追随照顾黎又一辈子，现在也不例外。如今变成猫咪的黎又有不方便做的事，他理应代劳。
他会照顾好黎又，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所以，为什么要生气？
他不是哥哥么？不是又又最值得信任的人么？
黎夜将悬浮车调成自动驾驶模式，回头看向后座的猫。
对视久了反倒让猫咪黎又有些不知所措。
【干、干什么？】
【我在生气，不许这样盯着我！】
黎夜伸手，轻而易举地把猫抱来放在腿上。他双手捧着布偶猫的脸，背光的面庞生出些静得诡异的情绪：“为什么生气？”
黎又愣住，脸上的猫毛温柔地抚顺。
“你该学会依赖我。”黎夜的指腹按在猫耳朵两侧，轻缓地说，“我会照顾好你。”——
作者有话说：晚上好[狗头叼玫瑰][比心]
